《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1节 ?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作者: 蕈姑 文案: 严暮自生得仙姿玉容,如同神女下尘。生母早逝,父亲忽视,继母和继姐虎视眈眈,她不得不装出一副温柔淑女的模样惹得旁人垂怜,保全自身。 她夜夜所梦皆是令人脸红心跳的缠-绵悱恻,不过梦中情梦中了,梦里梦外她分得很清。 有人跟她说,上京来的天潢贵胄状似对她有意,虽然她并不赞同,因为那位上京贵人从未对她低下过自己高贵的头颅,而她也没有攀附权贵的心思。 她仍旧是斩钉截铁:“不管那位贵人有没有这个心思,往后我遇见他,躲着点便是。” 本以为这样就能息事宁人,谁知从她开始躲之后,那位上京贵人反而愈来愈多出现在自己面前。 而且,好像他看自己的目光也变得愈来愈幽深热烈。 * 赵玉是上京有名的纨绔太子,生了一副宛若清冷神人的好样貌,眼高于顶,向来就对男女之情嗤之以鼻。 一朝入梦,他第一次尝到情爱的甜头,食髓知味。 就在他以为是两心相许,相互奔赴之时,只在园中听得那小娘子道:“凭他什么上京来的贵公子,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你见过我真爱过谁。” 他愤恨回京,却发现自己再也不能入梦,辗转难眠,心中如同蛇咬鼠啮。 正当他忍不住想要探听她的消息时,却在上京花灯节会之上发现她与当朝首辅杜英并肩同行,灯花月下,如同璧人。 他忽略她身旁的人跟她寒暄:“你来上京了?” 小娘子却牵紧了身边郎君的手,见到他只作不认识,与梦中态度判若两人,温柔浅笑,十分守礼:“太子殿下金安。奴随未婚夫归京完婚。” * 东宫内院红烛朱缎,本该在杜府的行礼新娘被红绸蒙着双眼锢在太子殿下的腿上,口脂凌-乱,朱唇红-肿。 太子殿下痴迷地伏在她颈侧:“媏媏,哭得好听,大声些。” *假替嫁真求娶,女主不守礼教,男主本来对男女之事不屑一顾,后面被女主吃得死死。女主超美,会有好几个单箭头男配,玛丽苏预警哈!! 假纨绔x真绿茶私设很多,不考据。1v1主角都是初恋(女主撩汉都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男主之前没对谁心动过)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严暮自,赵玉 ┃ 配角:很多很多很多人 ┃ 其它:其他的很多很多很多人 一句话简介:纨绔太子为我神魂颠倒 立意:用爱创造奇迹 第1章 一场梦 冬夜,星子碎如几点银屑缀在夜空。黑魆魆的夜里,绵绵的雪不知疲倦从天幕簌簌落下,将小院围墙上的绿瓦厚厚盖了一层棉白。 半射之地处窗牗半开,凉风席入,卷着雪气将床帐吹开,拂上榻上女子润如脂玉的脸。 女子却浑然不觉,只锁着眉头。 此时她正在一场梦魇之中,无法自拔。 银红色的软烟罗帷帐如雾轻薄,帷幔拂动之间软红撩人,细腻的红色笼住金丝楠木垂花拔步床内的醺黄的烛光,鼻尖是若有似无的袭人香气。 严暮自只觉得眼皮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费劲全力也只能睁开一丝缝隙,虽然视线管中窥豹,可她就是清楚知道这梦境之中的陈设应是如此。 她刚窥见一丝烛火亮光,就被一双微凉的手捂住了眼睛。 嘴唇上又是熟悉的触感,又是一样的动作。 她就知道,又来了。 严暮自从去岁年底开始,一直来来回回做着一个奇怪的梦。 梦到自己和一个永远看不清楚面目的男人做着最亲密的事情,而且感受十分真实。 真实到连此时男人劲瘦有力的臂膀贴上自己的身侧时的热度,都与现实里的感受一般无二。 因为早就习以为常,严暮自也没有大惊小怪。 哪有少女不怀春,虽然她这些梦都十分禁-忌,不过一年不到的光景,已经将她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儿,教成了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老江湖。 她还是安慰自己,只是一场。 春-梦罢了,等天亮醒了就好了。 正当她闭眼躺平的时候,唇上却突然刺痛一下,男人低声哼笑,咬住她的唇低声喟叹:“媏媏……” 严暮自疼得要紧,气恼了,闭着眼睛一把薅住男人的头:“亲就亲,咬什么咬,媏你个大头鬼媏,别让我看到你的脸,否则锤死你!咦……怎么真的能抓到了……” 这场春-梦之中,她向来只有清醒的意识感知发生的一切事情,但凡是她不按着梦里的安排来,要打这个男人,不按剧情的安排走,都会重头再来,直到剧情走完,她醒过来,才算完结。 她这……薅头,也算是攻击吧?怎么没有重来? 她的眼睛尝试睁开,居然一下就成功了!只是眼前还有些朦胧,只能模模糊糊看见自己细如青葱的手上抓着两个发髻小揪揪。 她正纳罕,就听见手里的小揪揪发出一道熟悉的女声:“娘子,哎呦喂……” 严暮自眼前一下清明了,发现眼前哪里还有什么烛光火影摇曳的暧-昧拔步床。 半射之地的墙上挂的不正是自己五岁之时作的《山居》图,低头一看,发现朱果正摸着自己的小揪揪哀嚎,只剩她还张着一双空了了白生生的手僵在半空。 原来是醒了…… 翠圆手里捧着洗漱的水盆从门口进来,见严暮自靠在床头魂不守舍的样子,将水盆放到祥云纹三足脸盆架上,用手肘戳了戳朱果:“怎么了?” 朱果把东倒西歪的小发揪恢复原状,小声委屈道:“肯定是昨日二娘子把咱们娘子给气着了!娘子已经许久不曾梦魇,昨日动了真气,可不就夜里又发梦了。” 翠圆叹了口气。 主母卫氏郁郁而终不到半年,主君严东山就将青梅竹马柳氏带进府中做了新主母,更是美名其曰是娘子年幼,总不能缺了母亲的照拂。 面上倒是冠冕堂皇,可这样子可笑的说辞,翠圆自己想起来都替主君觉得害臊。 柳氏没进门前娘子可是正正经经嫡出独一份的娘子,柳氏进门也就罢了,那可还一个小娘子呢,且这位的年纪都要比娘子大上一些!这些说出去可真是叫人笑话。 更别说后头柳氏又生了个弟弟,严东山的心就更加偏了。 这个柳氏是个佛口蛇心的,翠圆是卫氏留下的人,心里自然是向着严暮自的,可到底是人微言轻,除了背地里暗自叹息也并无他法。幸亏娘子聪慧,才能勉强过活。 直到娘子九岁那年,知州夫人的小女儿温舒在寒天腊月里掉进冰窟窿里,娘子那么小小一个人儿,扑腾扑腾进去把人捞起来,冻得差点去了半条命,这才博得了知州夫人杨氏的青眼,柳氏这才收敛了一些,日子才好过起来。 眼下看严暮自魂不守舍,又听朱果说她是梦魇了,只当是昨夜她又因东院二娘子的挑唆,被严东山斥责了所以才引起来的。翠圆转眼看到半开的窗牗,嗔怪道:“娘子,如今入冬了,怎好这般贪凉。东院那边起了歹心要拿捏娘子的亲事,今日杨大娘子办诗会,娘子也要好好打起精神将杨大娘子的侄儿笼络到手才是。” 严暮自自然也没敢告诉她,自己开着窗是为了让窗外的冷气间接降降自己梦里的热气,只是吐了吐舌,嘿嘿笑了一声,明艳的脸庞瞬间生动起来。 “该做的功课都做好了,那位傅家的小夫子我还不是手到擒来?”她凑到翠圆跟前去笑着撒娇。 翠圆嗔她一眼,开始着手给她换上自己改短的小衫束腿裤,然后打发朱果道:“厨下备了娘子要的饮子,你去端来。” 朱果向来手脚麻利,应了一声,风似的出门,又风似的端着一盏青花碗盛着的薏仁饮子回来了。 严暮自此时也已经清醒,盥洗之后捧着那碗闻着一股桂花香,实则没有半点滋味的薏仁汤,仰着头一饮而尽,纤长的脖颈细腻白嫩,与脸颊拐角形成好看的弧度。 喝完之后她歇了片刻,趁着她歇着的功夫翠圆和朱果已经熟练地将桌椅移开,给她腾出位置做杨柳戏。 这杨柳戏是因为她年中的时候贪嘴,正是及笄之年的娘子家像蒲草一样,风一吹就见长,吃得多了长得也就更加厉害了。 虽然朱果和翠圆都说严暮自就是丰满些也是好看的,可她知道自己受到人们的赞赏,除了因为这一张专门挑着爹娘的妙处长的脸,还有眼下时人最爱的瘦削身段,出尘气质。 她的五官太过于明艳,稍微长得丰满一些,便冰肌玉骨,是掩不尽的风-流。 比起风-流艳丽,时人更爱沅芷澧兰。 她翻遍古籍,以华佗的五禽戏为基础,改编出了更适合女儿家身体的杨柳戏。 一套杨柳戏下来,严暮自全身都汗津津的,身上的小衫和束脚裤都印出水渍。 朱果赶紧拿着巾帕过来,给她擦汗。 饶是朱果这样总在她身边的小丫头,也不由得盯着她的脸挪不开目光。 眉眼若云雾衔远山,笼烟水,迷蒙之间风情自流,刚出过薄汗的一捧小脸尖尖,似玉生香。 朱果笑道:“娘子真好看啊,我出了汗是臭臭的,可是娘子就算是出了汗看上去还是香香的!” 美人儿翻了个白眼,弹她一个脑崩,反驳:“什么叫做看上去,娘子我就是出了汗也是香香的。” 翠圆早就把浴汤准备好了,严暮自除去身上湿透的衣衫,像一条灵活的小鱼摆摆钻进桶里,沐浴濯发。 出浴之后,严暮自坐在铜镜前,顺着自己的眉眼描画。 翠圆在她上妆之时,握住她如墨缎一般的长发,往上抹发油,朱果则是尽心尽力用蒲扇给头发扇风,努力为干发工程添砖加瓦。 对于主仆三人而言,这些工序都是驾轻就熟的,一切已经就绪之后,天际才开始蒙蒙泛出亮意。 * 湖州城整条东街有大半是知州府邸,红砖绿瓦的高墙绵延了近七八里,街前来往,豪车美婢,具是不凡。 雪深难行,纵然已经有知州家仆已在街道两旁窸窸窣窣铲雪,依旧是敌不过落雪簌簌。 一辆挂着檐铃的马车依墙艰难而行,也是许久才走尽东街,到了温府门口。 驻马的片刻之间,碎雪拂铃。 随行的丫头还没有来得及打帘,马车帘布已经被人急匆匆掀开,帘布砸上檐铃,叮铃作响。 残雪因这动静太大,知是留不住了,只能纷纷落为雪泥。白雪配清铃,其实也是清雅。 可惜下来的妙龄少女并不以为然,狠狠剜了一眼摇动的檐铃,扶着丫头的手下了车,不耐烦呵斥车夫道:“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东西,把这吵耳的玩意儿给我拆了!” 虽然来前柳氏叮嘱过她不要和她这位三妹妹起了争执,但是严安秋看见严暮自那副美得极其容易的做派就烦,在车上还是冷嘲热讽发了好一顿气。 可是这个人就是油泼不进,不管你说什么,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实在让她心烦,只好拿铃铛出气。 车夫点头哈腰,连连应是。 他当然不会解释这个檐铃是家主吩咐新加上的,因为上头有严氏新制的家徽。管他呢,谁不知道家主对于这个二女儿疼得像眼珠子似的,只管照做便是了。 檐铃又响,却不是刚才那般火急火燎,随着车帘带起的香风,缓缓而动。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2节 严暮自一身皦玉色缠枝莲纹交领窄袄,底下是云峰色撒花千褶留仙裙,胭脂色披风长至脚面,一圈暖红色绒绒细毛笼住她细细的脖颈,更衬得她面如白玉。腰间蜜色的绦带细细编成倒垂莲瓣形,汇聚尖顶之处缀着用莹白珍珠串成的流苏,衬得腰肢细盈。 她的颜色出众,在湖州城中也因此有些名气,所以刚才严家的马车刚刚停下,四面八方的目光就已经往这边汇聚了。 看到一开始下来的是严安秋,有些只听过严暮自名头的人还暗自道,果然三人成虎,什么天仙似的人物,不过是个有些颜色的娘子罢了。 眼下严暮自一下来,这才心下明白过来,原来这才是正主啊。 * 等到严暮自走到内轿处,她的继母柳氏早已经将炸毛的严安秋给叫住了,眼下严安秋乖顺站在圆脸慈目的柳氏身旁,与先前的气焰截然不同。 柳氏见严暮自过来,仿若不知道先头严安秋在车里与她的官司,一派祥和柔声道:“媏媏,今日来的人多,温府的内轿不够用了,你先与你姐姐将就着坐轿先去,我随后就到。” 她说得一脸真诚,圆脸上一团和气,严暮自却不接她的茬。 她先是垂眉低眼,片刻抬起之后眼眶之中似有弱红,水汽盈盈,右眼眼尾的泪痣都显得可怜楚楚。 “母亲先跟二姐姐进去吧,刚才……在车里……总之母亲先与二姐姐进去吧,总归是没有女儿先行的道理。”她道。 先头严安秋下来呵斥下人的跋扈样子被不少人看见了,眼下见美人西子捧心,泫然欲泣。 虽然话未说全,却引人对她在车内的遭遇有了不少联想。 柳氏见旁边已有人侧目,渐渐议论起来,脸色未变,只是闻言点头,拉着严安秋先是上了温府的内轿。 * 严暮自领着翠圆并朱果远离了人群,站在垂花檐下的莲纹影壁旁等待内轿。 朱果忿忿不平:“东院那位倒是脸皮厚,还想着挖坑让娘子跳呢。” “都这么多年了,她还是这些做小伏低之后反咬一口的招数。啧,毫无创意。”严暮自与刚才温顺美人的形象完全不同,背着人撇了撇嘴,嗤道,“我这一招叫做借力打力吗,你家娘子长得好,说什么没人信?” 她捏起拳头,佯装揉眼,捏着嗓子道:“嘤嘤嘤,切,示弱,谁不会?” 说话间,她用披风掩住行迹,从自己的腰间拿出两个用棉布缝成的针脚细密的布袋,丢给朱果:“出门时石灰袋放多了,在车里就把我热得慌,你先去背人的地方丢了。” 翠圆道:“放在娘子身上也不碍事……” 严暮自摇头:“不行,待会儿到了里头脱去外袍怕是要显得腰粗。” 翠圆想到诗会之上会有炭盆,严暮自的身上的衣服还被自己缝有保暖的石灰袋,这才点头让朱果去丢。 严暮自与翠圆还在廊下小声说着话,朱果已经走出垂花门,见墙角处有个灰桶,左右看了没人往里投去。 谁料拐角突然走出一人,石灰袋失了准头径直砸向那人的袍脚,来人身手敏捷,避开了石灰袋。 朱果嘴角一抽,赶紧一溜烟跑过去弯身拾起丢进灰桶。 朱果低头连连大声告罪:“我家二娘子让我来帮忙清扫,不想惊扰贵人了。” 墙内的私语因为朱果的声音戛然而止,朱果便知道她们知道这边有人了。 她像个恋着壳的乌龟,垂头缩着脑袋,唯恐被来人看到脸,远远告罪完后又是一溜烟跑了。 * 严暮自拉着朱果往内轿处走,小声道:“是谁?” 朱果得意道:“我压根没抬头,跑得又快,没看着是谁,但是他们一定也不知道我是谁。而且……我报的是二娘子的名号。娘子不必担心。今日知州府上几十个二娘子,天王老子来了也分不清。再说,二娘子的人的事,与娘子何干?方才我在外面,听不清娘子与翠圆姐姐的话,娘子只管把心放肚子里便是了。” 严暮自点点头:“快些快些,今日早起练了许久的身体,眼下正是最佳,赶紧去找傅郎君。” 说着,脚下加快,上了内轿往里去了。 作者有话说: 开文啦~~俺又回来噜~携媏媏跟大家问好~【鞠躬】 第2章 两场梦 “爷,这湖州城小小地方能有什么美人,一个小娘子也如此王婆卖瓜。”风岩小声嘟囔道。 他和赵玉都是习武的人,耳力自然与常人不同,刚才墙内那几人的对话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赵玉身穿大红色圆领锦袍,腰间缀一枚吉祥纹青色玉佩。 只见他黑眉星目,面如美玉,狭长黑眸微微上挑,高挺的鼻梁右侧还有一颗细细小小的泪痣,在那张世间少有的丰神俊秀的脸上衬出几分妖冶。 他自小长得极为俊俏,谁见了都要道一句太子殿下真是长得极好。可惜,崔皇后并不喜,只觉得样貌是最无用的,君子该有君子的德行才是,别人越夸赵玉长得好,她就对他越加严苛。 这导致赵玉自小面对上京那些模样极好的淑女来讨好自己时,都十分不屑。 一则,他觉得无论长得多好,都没有他自己长得好;二则,也受崔皇后影响,觉得样貌只能带来麻烦。 赵玉去摸自己右手大拇指处的扳指,已经先入为主觉得这又是一个自吹自擂,只懂得在乎外表的俗物,嗤之以鼻道:“庸脂俗粉。” * 内轿经抄手游廊,过嶙峋假山下崎岖甬道,没过多久便已停稳,这就是到了后院内宅之处了。 严暮自打帘而出,才发现今日知州夫人杨氏并没有因为下雪,就将诗会设在房中。 初冬雪落,内院湖面如镜,雾凇沆砀。湖边一棵最高的公孙树下,一座重檐撮尖顶的亭子垂脊处已有皑皑。亭子外,五面用厚厚油皮毡布围上,只留一面对外,可供出入。 油皮毡布内里则缀以绯色柔曼轻纱,六角都放了取暖的火盆,映得纱幔如梦似幻。 此时,杨氏正坐在主人家上首的席位之上,看见严暮自下轿,便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杨氏的独女温舒与严暮自交好,甫一看见她,就笑着迎了上去,熟稔道:“严姐姐,前些日子底下庄子送上来一样难得的好东西,你猜猜是什么?” 温府诗会今日邀请了许多湖州城中的娘子郎君,严暮自同温舒走在一起,此时众人或惊艳或探究的目光都集了过来。 严暮自侧了侧脸,她最好看的那半张脸正好偏到亭中众人目光之中,雪光在她黑漆的眸子里映出如星的光。 她向来知晓温舒的性子,柔声道:“我猜——是不是阿舒前些日子老是念叨的鹿肉?” * 赵玉懒懒望去,忽尔目光停滞在那如星璀璨的明眸上。 他喉头一动,狭眸骤亮,准备送入口中的酒杯顿在半空,凝滞不前。 待听见严暮自的声音和在人前温温柔柔的语调后,那杯酒才悠悠入口,扬起俊眉,心道:表里不一。 * 温舒眼睛一亮,用力点头:“没错!今日就是炙烤鹿肉,严姐姐真是神机妙算。” 严暮自前些日子上温府来,听温舒在杨氏面前念叨了好几回,馋了鹿肉,今日见她一副美梦得偿的样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二人走进毡亭,走近杨氏,严暮自先是给杨氏福了一礼:“夫人玉安。” 杨氏笑意盈盈:“快快起来,天寒地冻,仔细冷着。” 严暮自从善如流起身,落座到杨氏的大丫鬟落山给她杨氏座位旁加上案席。 严暮自这才刚刚坐下,就发现刚刚还各自聚成小圈作诗吟咏的郎君娘子已经是聚过来大半。 她佯装不知。 毡亭里头炭火烧得旺,烘起暖融融的香薰味道。翠圆知道严暮自身上有石灰袋贴身暖着,便过来将她的外袍解下,在亭下用掸子扫披风上的雪。 严暮自则是以早已经是千万遍练习过的姿势挺直身子,和温舒说着小话。 她这边不动声色,有人先按捺不住了。 一个身穿鹅黄色袄裙,腰间系着一块碧玉通透的玉珏,敷粉也盖不住面皮上菜色的圆脸娘子看了一眼严暮自细细一掐的腰肢,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同样褪去外袍却还是显得臃肿的腰间,背着人撇撇嘴,旋即挂上和善的笑意朝严暮自和温舒走了过去。 圆脸娘子道:“许久不见严姐姐了。” 严暮自看了她一眼,心下就想起来她是谁了,却不马上回她。 她眼睛慢悠悠眨了一下,炭盆里的火光映在她的眸中更显得眸光璀璨,状似刚想起来:“原是张姐姐,去岁姐姐生辰之后就不曾见过,不知张姐姐近可好。” 人群中一个小娘子闻言应声:“张妍妍,你去岁都过了十九的生辰了,严娘子还没及笄吧,你也好意思觍着脸称一声姐姐?” 围过来的人听了这话,小声哄笑。 张妍妍眼见面皮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紫,咬牙道:“我与严妹妹说话,与你有什么相干,平白在这里嚼舌。” 严暮自温尔一笑,扯着张妍妍的手,拉她坐下:“张姐姐可不要因为我动气,倒是我的不是了。” 说着,严暮自马上起身,立时就要给她致歉礼。 张妍妍看着周围郎君娘子看着自己直冒火的目光,哪里敢受她这一礼,慌忙起身就要将她托住:“是我的不是了。本想问你个问题,是我自己口无遮拦,你这样可万万使不得。” 严暮自顺势起身:“本就是小事,姐姐有什么问题问就是了。” 张妍妍心下松口气。 按理来说,她自己父亲的官职比严暮自父亲的还要高上一些的。可是严暮自因为美貌才情,在湖州城内风头正盛,又得温知州的夫人杨氏青眼。 暗戳戳给严暮自添堵也就罢了,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给自己行礼还是万万不可的。 张妍妍与她相扶坐下,看了一眼以严暮自为中心聚拢过来的人群,提高声量道:“原不是什么正经问题,不过是闲谈罢了,妹妹不必拘谨。六月远远见到妹妹时,只觉得丰满可爱。都说贴秋膘,眼下入冬了,却见妹妹身量窈窕纤细。不知道妹妹是用了什么纤身妙法,短短几月身形变化这般大,面色不见憔悴,反而更加容光焕发?” 严暮自默默磨了一下后槽牙,面上笑容依然和善。 哪里有这么夸张,她年中的时候不过是胖了那么几斤罢了。 她纤细尖尖的指头抓着腰间蜜色的丝绦带,手指如冰雪柔白,只指尖要一段粉寇,眼神无辜坦然:“六月时贪嘴每晚睡前多喝一碗甜饮子,丰腴了几斤,入秋以后天亮就不好再喝凉饮。我并未在意此事,甚是简单。也就算不得什么纤身妙法了,姐姐若是喜欢尽可以试试。” 张妍妍噎了一下,还没开口就有人替她开了口。 “怕是妹妹不说实话吧。”严安秋抱着手臂在人群中冷冷道。 她最恨严暮自总是这番娇娇柔柔让人无话可说的做派,即便刚才柳氏已经说过了她,眼下看见严暮自这样还是捺不住性子出来搭腔。 她对张妍妍道:“张姐姐还是好生求求我三妹妹,今早我路过三妹妹的院落,天还没亮就见里头灯火通明,怕是藏着掖着也未可知。” 张妍妍眼前一亮,瞌睡有人送枕头,有人能跟着一起背刺严暮自,这可是意外之喜。 她赶紧咬唇,学着严暮自的做派,蜜声道:“怪道严妹妹今日来迟了。你二姐姐都这般说了,定是你不愿分享。” 说着,还过去摇严暮自的手臂,严暮自被她摇出一身鸡皮疙瘩,身子往温舒那边又挪了两分,拉开二人距离。 她两颊玉雪,眼含烟波,看向严安秋时怯生生的。 “二姐姐,我向来贪睡,怕迟了才被翠圆姐姐早早拉起身。只洗了把脸就到门口等着二姐姐一起来了,哪里有什么时间藏着掖着。” 严暮自的音色很独特,清冷如霜,让人一听就会下意识觉得这是一个高山临川,面色不改的女郎。可是,她在说话时面上永远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就连此时,她眼眸之中已是盈起雾气,面上仍旧带着笑。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3节 温舒哪里看得了严暮自受委屈,将她的手臂揽入自己怀中,身量小小却气势十足,柳眉倒竖瞪着严安秋,包子一般的小脸一鼓一鼓:“方才邱家大娘子路过你家门前,却见严姐姐一人在寒风中等严二娘子。而且看严二娘子珠翠满头,华衣在身,可见也是一番精心打扮,这般说来,怎么严二娘子更像是藏着掖着拖延时间的那个?” 她又转头去看张妍妍:“张娘子,严姐姐天生丽质大家有目共睹,而且,今日是诗会,多聊些诗书的好,你说是不是?” 张妍妍可不敢像阴阳怪气严暮自一样,去阴阳温舒,连忙笑道:“自然是的。” 严安秋看她怂了,又见柳氏那边看过来,鼻子里哼了一声与几位也是满头珠翠的小娘子一起走开了。 杨氏一直没说话,这时才开口与温舒道:“我要和你叔母说些话,你们小辈自去玩,等待会的才情比较再过来,不必一直围着我们。阿舒,带你严姐姐过去你哥哥那边吃些鹿肉去。” 杨氏先头已经和严暮自通过气,眼下严暮自知道她的意思,也就告了礼就跟着温舒走。 温舒天真烂漫,不知来由,只兴高采烈带着严暮自去了。 * 烤炉正对风雪,湖面点点雪落,炉下炭火毕剥,鹿肉滋滋生香。 温舒的哥哥温琢和他的新婚妻子蒋氏坐在烤炉边,看到二人过来,温琢只是端方地点点头。 而蒋氏是早就被婆婆杨氏吩咐过了,笑着站起身来拉严暮自的手。 蒋氏长得端方大气,眉眼间和温琢还有些相似,不过,夫妇二人虽然有夫妻相,但是性格却截然不同。 温琢沉稳寡言,蒋氏却是个极其外向的人。 她笑着拖着严暮自的手,向她介绍人:“这位就是傅允文了,刚从宣阴老家过来,你还没见过。今年中了举,比你大上三岁,你也跟着阿舒称一声表兄就是。” 傅允文早就看呆了,拿着夹鹿肉的筷子,有些局促,俊朗的白面皮上泛起一丝红。 本来杨氏就说要给他介绍一个娘子,说是个极好的人,也不勉强他,让他见过之后再说要不要答应。 他本就是一心诗书,没有将什么男女之情放在心上的。姑母杨氏这么多年以来,于自己多有扶持帮助。他就想着就算这个娘子不怎么样,反正他也无心在此,就算是为了报答姑母。 只他没想到。 她竟是这般的好看。 严暮自先是福了福身,低身时柔顺如瀑的黑发从后背流至她白皙的脖颈,声音清灵:“傅表兄安。” 等她盈盈起身,蒋氏看傅允文的形容神态,就知道事情成了九分,面上松快笑道:“这是我们湖州城内有名的大美人,严教授府上的三娘子。” 傅允文此时也缓过劲来,只是耳廓的余红还是泄露了他的心迹。 他回了一礼,道:“严妹妹安。” 蒋氏乐见其成,正要拉着温舒走开,眼风又瞥到一人,想着不能太过明显,又对严暮自道:“这位是阿琢的好友。” 严暮自这才发现,角落里还坐着一人。 她自认为自己长得极好,可那人的脸也让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细看之下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眼熟。 一件大红色的袍子被那人穿得神采飞扬,眉眼狭飞,应是个多情的样貌,无奈目中傲气太盛,让人不敢亲近。 那人与傅允文截然不同,即便是对着严暮自这般的美人,也依旧目无下尘。 赵玉听见蒋氏的话,这才迤迤然放下手中啜饮的清酒,灿然的眸子目无下尘,连回应都带着傲然:“上京,崔玉。” 作者有话说: 媏媏挑眉:哦?庸脂俗粉? 赵凌官:…… 媏媏凝视:哦?表里不一? 赵凌官:是的,我说我自己呢。 第3章 三场梦 严暮自看着这人盛气凌人的样子,心下道:阿舒的哥哥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个孔雀一样的人,倒是物不以类聚。 她心中腹诽,面上却还是那副光风霁月的模样,眨了眨明眸,依旧人畜无害,福身一礼:“崔郎君安。” 赵玉看她眨眼时目光里流露出的一丝笑意,觉得十分不顺眼。 她已是十分警觉,在外说话声量都压得极低。可他自小习武,耳力过人,刚才她一开口,他就认出她是早晨在墙内与丫头说话的人。 那时的口吻音色,可与现在大为不同。 方才在那边和那几个小娘子的机锋,他也听了个十足十,看着人畜无害,实则将人当枪使。 他忍不住目光停留在她莹白的小脸上,心里哼道:矫揉造作,徒有其表。 赵玉的心里这般想着,更是觉得这个女人只空有一张脸。 他脸上也带上了几分倨傲,下颌轻抬,并没有回礼,只是“哼”了一声,就算是应了。 蒋氏是知道这位爷的身份的,当然不敢指摘,赶紧指着傅允文身边的空位对严暮自道:“风雪急,你来得正好,吃些鹿肉暖暖身子。” 温舒看她坐下,也要挨过去,却被蒋氏一把拉住:“你阿兄那里早就给你烤好了,还有暖好的青梅酒,你确定不尝尝?” 温舒向来好吃,听见还有自己爱喝的酒,立马也不在这里磨蹭了,跟在蒋氏后头坐到另一边去。 美人在侧,傅允文自然是红着脸尽心尽力让自己妙语连珠一些。 可惜终究是个少年郎君,火候还是差一些,讲的事情尽是些: 某年某月某日,某夫子张冠李戴了某典故真是好笑,某时某刻某地,某书生写错某字真是有趣。 其实此类的故事除了他自己觉得十分有趣,别人听来都十分无聊。 严暮自却十分捧场,能在合适的时间十分真诚地娇笑出声。 赵玉离他们坐得不算很近,但是因为耳力过人的缘故,他和风岩都能将那边二人的交流听得一清二楚。 心下又给她记了一笔:迎合奉承。 风岩小声道:“本以为是王婆卖瓜,没想到湖州城真有这般神仙一样的女子,这样的样貌放到上京都找不出来。就是太可惜了,要坐在这里听一个书呆子掉书袋。” 赵玉把空了的酒杯放到案子上,乜斜他一眼:“干卿底事?” 那边的二人自然是不知道这边二人在说什么的。 只是,傅允文好像是突然开窍了一般,总算是没有不断给严暮自的碗中塞鹿肉,也终于是停下了他讲故事的举动。 傅允文看着旁边晶玉一般的人,心中不知为何升腾起一股唯恐惊扰天上人的念头,下意识放低了声音:“不知道严妹妹最爱什么花?” 严暮自其实早就听得心不在焉,面上却一丝不漏。 听他这么问,她心里过了一遍问题,觉得这个傅郎君这般的人,最爱的不过就是什么“梅兰竹菊”之类的四君子,之前她早已知晓这位小夫子千辛万苦带了几株梅花来,答案显而易见。 思及此,她带着和煦的笑容,毫不犹豫道:“梅花。” 傅允文一听她的回答,眼睛都亮了起来:“我从宣阴带了一株玉梅来,现下正在姑母的花房养着,严妹妹想不想去看一看?” 严暮自看着白茫茫的冰面,想起了刚才被自己丢掉的两个石灰袋,心下暗道:这个小夫子,怎么不按套路出招。 她恰到好处地愣怔片刻,又若真的是欣喜若狂,娇呼:“真的吗?我太想了!傅表兄,我最喜欢的就是玉梅了,可惜玉梅不适应湖州的水土,所以甚是少见。” 傅允文一听,只觉得二人是什么都合适,连喜欢的花都凑到一处去了,立时就和温琢与蒋氏说了声,就撑着伞等着严暮自跟上。 温舒本来也想去,被蒋氏以给杨氏送鹿肉为由拉住了。 严暮自看着撑着伞一脸期待地等在阶下的傅允文,紧了紧披风,躲到了伞下。 赵玉觑了一眼伞下的二人,突然将酒盏往桌上一顿。 两个妙龄少女推推搡搡,含娇带怯地往赵玉那边瞄,最后还是个子高一些的那个鼓起勇气往这边走来。 “我们这边正在对诗,不知道崔郎君有没有兴趣一起?”高个子的少女粉面含春,说话间朝他暗送秋波。 可惜赵玉眼风都没扫一下,自然也就没看见这一番好景。 他垂眼扭了扭扳指,答非所问:“什么梅兰竹菊,附庸风雅。吾不喜。” 少女不明就里,只以为他是不喜欢有着几个字的诗题,强力挽回道:“崔郎君如果不喜欢这几个字做诗眼……” 她想说,如果他喜欢,用什么做诗眼都行…… 可惜赵玉没给她这个机会。 他站起身来,身量颀长,英英玉立,风岩给他披上描金线玄色底鹤氅,更显得他贵气逼人,惜字如金:“不必。” 赵玉兀自打开纸伞,走入雪中之前清了清嗓子,丝毫没有压低声音,对风岩道:“吵死了,去看鱼。” 风岩撑着伞跟上去:“爷,你不是最讨厌鱼了吗?鱼池那边低洼,我方才远远看着,温府上的人都没有铺路毯,别脏了爷的鞋。这冰天雪地,鱼都懒了,去了也不一定能看见” 赵玉皮笑肉不笑:“凿个洞把你丢进湖里,暖暖水,鱼这不就不懒了。不然看你在里面扑腾,也行。” 风岩缩了缩脖子,赶紧噤声跟上,怕再话多主子真能把他丢进湖里。 * 杨氏是个爱花之人,底下的人投其所好,除了玉梅,还藏了些这个气候不会有的花。 底下人伺候得极好极细,满屋生香,争奇斗艳。 傅允文带着严暮自逛了一圈花房,觉得她除了美丽,更是精通诗文,无论自己说什么她都能接得上话,真是自己的解语花。 “除了这花房里头的玉梅,湖边还移了一株。是带了宣阴的泥土连根栽进去的,本只是试试,也是意外之喜,如今满树生花,比花房里的还要好看呢。”他先她一步去掀起门帘,低头道。 严暮自看向他,仰头间披风领口细密的红色绒毛拂过她玉白的小下巴,眼眸闪着兴奋的光,柔美的小娇娘也露出了她娇憨的一面:“玉梅配雪湖,妙哉!傅表哥,我们去看看?” 傅允文愣了一下,随后扬起笑意:“好,去看看。” 他本来只是随口一提,本来觉得小娘子怕冷,是断然不会想要冒着风雪去湖边赏梅的。谁知她竟然与平常女子不同,果真是不落凡俗。 傅允文他自己就是那个为了赏梅能咬牙抗冻的人,这么想着,更觉得这朵解语花与自己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今日他也算找到那个痴似相公者了。 他心里舒坦,眉眼间也噙着笑,看见前面路上有被大雪压断了的树枝横陈挡路,便紧了步子上前去清理,回头道:“雪深路滑,严妹妹慢行,我把这些树枝丢到一边去你再过来。” 严暮自眉眼含笑,轻轻点头。 她身后的朱果看了一眼专心清理树枝的傅允文,看到他没有在注意这边了,才小声道:“娘子身上的石灰袋减了两个,冒雪来花房也就算了,花房里好歹没那么冷,湖边那里可没有毡亭里的火炭盆。傅郎君不主动提,娘子何必接这个话。” 严暮自面上依旧温和噙笑,口吻风轻云淡地说着极不相符的话:“做事能做十分不能漏了一分。既然已经早前就把他的喜好打听得清楚,自然要顺着他的心意去做。” 朱果还要开口,被翠圆的话头拦下,:“回去你给娘子多熬几碗浓浓的姜汤灌下就是了。东院那边虎视眈眈,现在看她们是暂时下风,可是到底是天地君亲师,道理在那里摆着,娘子的亲事还在她们手里头捏着呢。” 前些日子,柳氏娘家八竿子打不着的表了八十里的亲戚上门,翠圆本以为只是来打秋风的,也没有多加在意。倒是严暮自在自家花园中“偶遇”了几次那位装腔作势油腻非常的柳家公子之后,心下警惕起来,让翠圆遣人去探探这个柳氏到底打了什么主意。 果不其然,没安好心。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4节 这位柳公子只比严暮自大了两三岁,去岁房中已经有了庶子。柳家怕拖得久了,庶子大了之后他在湖州城里难找正妻,于是就想趁着庶子还是热乎的,大张旗鼓要找个人填进去遮羞。 这个遮羞的人选——正是严暮自,而且因为柳家那边肯下银钱送礼,连严东山的口风都开始松了起来,说什么亲上加亲也是好事。 天知道这个柳家算得上严暮自哪门子的亲戚。 严暮自其实也不喜欢这个傅允文,只不过是她现在需要一个钟情于自己的男人罢了。 傅允文又是杨氏的侄子,她父亲是不会得罪杨氏的,毕竟温知州可是他上峰的上峰的上峰。 只有把这门亲事稳住,她才能不去当庶子的继母。 她仰起头看到树杈上有一窝没来得及飞走的鸟儿,两只大鸟拼命张开双翅抵挡风雪,仔细看来,它们的翅羽底下还有几张嗷嗷待哺的嘴。 严暮自收回目光叹气:“谁说不是呢,就算是受了风寒死了,也比嫁给脂粉贼要强。” 翠圆过来拉她的手,她回眸笑道:“姐姐放心,我小的时候柳氏没有摁死我,这辈子就再也没有可能了。” 朱果思虑简单,口无遮拦:“不若再寻寻舅家吧,凭娘子的人才品貌,定能寻一个心悦的郎君。” “阿娘当初与那边彻底断了干系,不出一年那边就迁走了,后面再没有了消息。若是我这婚事要托给一个寻都寻不到踪迹的外家,傻朱果,这才是真的走投无路了。”严暮自摇摇头,接着道,“莫说如今没有时间,便是有时间,又哪里真的有什么心悦不心悦的。你看娘亲,倒是寻了个心悦的,最后又是什么样子的结果?什么爱不爱,就算再心悦,到后头也不过是互相算计。既然如此,那我宁愿一开始就是算计。” 朱果看了一眼翠圆,翠圆叹气浅笑,严暮自则是摸摸她的头。 朱果还是小孩子心性。 严暮自抬眼看到傅允文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抬脚跟了上去:“走吧,去赏雪里玉梅。” 她刚走两步,又停下来,对朱果道:“你去找阿舒,让她叫人来救救这窝鸟儿。” 朱果得了令,点头往回走。 作者有话说: 赵孔雀:是的,没错,我大冬天去钓鱼 媏媏:= = 第4章 四场梦 严暮自和傅允文没能清净赏多久的雪中玉梅,就被一个探头探脑的小厮打断了。 小厮身穿的衣服不是知州府里的制式,但是傅允文明显认识他。 小厮得了傅允文是首肯,走了过来,附在傅允文耳边说了什么。 傅允文的眉头蹙起,看向严暮自时才松了一些:“严妹妹,你且在此处赏梅,我很快就能回来。” 严暮自旋即绽出一个体贴的笑容:“好,傅表兄。” * 傅允文和小厮的身影匆匆消失在拐角,翠圆转回视线,抱怨道:“这也真是个书呆子,哪里有让娇养的小娘子在风雪里候着的道理。” 严暮自抬眼望向白茫茫的冰面,语气平和,并不因为傅允文将自己丢在风雪中,又让自己原地候着而气恼:“车里还有件厚实的银鼠皮大氅,姐姐去取来吧。” 翠圆犹豫间,严暮自又道:“朱果也去了一阵子了,算着时候该回来了。不知道这个傅允文什么时候会回来,我在这里候着。不顾身体痴痴赏花,这才是他最想要的。” 见翠圆还在踌躇,她催促道,“姐姐,脚程快些便冻不着我了。” 翠圆这才抬起脚往外走去。 严暮自转过身去,对着挂着雾凇的玉梅发呆。 其实,像这样子需要付出被冻得嘴唇发青的代价的所谓雅趣,她并不以为然。但是,如果说傅允文此时在这里问她,这株雪玉梅的妙处在哪里,她可能从各个角度切入,说出无数个让他满意的答案。 不过,此时此刻此地,只有她一人的情况下,她倒是没兴趣去看那株呆愣愣的梅花。 她的目光飘过梅花下头的石头上,看了两眼,又觉得那石头长得实在是有点像刚才的鹿肉。刚才,她为了保持自己的形象,吃得极慢。 她是本想着要慢些吃,谁料傅允文不按套路出招,突然把她叫去赏梅,所以,其实真要算下来她根本没吃几口。 加上早上又喝了消肿的薏米饮子,多更衣了几次,此时早已腹中空空,想起刚才油香鲜滑的鹿肉,不由得唇齿生津。 咕—— 她的肚子极小声得响了一下。 严暮自赶紧回头四顾,发现四近无人,刚要松一口气,就看见一个郎君从远处拐角直直朝她奔来。 待看清来人的面容,她本来画得平顺温婉的眉毛很不羁地往上挑了一下,很快恢复原状。 就在她毫不犹豫旋身离开之时,只听见那人叫了出声。 “三妹妹走得这般急做什么,表姑母说你和那个什么书呆子在这里,那个书呆子呢。” 那个郎君其实眉眼还是英俊的,只是眼下乌青,目光过于轻浮飘忽,倒是累得那本身有六七分的好看,变成了六七分的猥琐。 这人正是柳氏表了十万八千里的表侄子,脂粉贼柳公子——柳夏。 柳夏一副兴师问罪的口吻并没有把严暮自吓住,反而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往三步之远的假山回廊旁走去。 柳夏想要去拉她,不想脚下没长眼,踩上了雪棱,差点滑倒。虽然他做出了反应,还是把袍脚弄脏了,气得他原地咒骂:“他娘的。” 严暮自已经打算掀起裙角狂奔逃跑了,听见后头的动静就回首瞥了一眼,只一眼,就收住了脚步。 傅允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赶回来了。 她本来只是回头看一眼情况,一看见傅允文赶回来了,立即挂上了泫然欲泣的表情。 傅允文刚刚听见了柳夏的粗口,又看见严暮自娇柔的委屈样子,哪里还憋得住气。 “住手!哪里来的登徒子!”他冲冠一怒为红颜,连带着声音都浑厚了几分。 柳夏转过头去,看到他第一眼,倒是没有将他认成柳氏口中的书呆子。 傅允文虽然是个读书人,可是闲暇时也有做些强身健体的运动,所以看上去并不羸弱,这一声怒吼更是中气十足。 柳夏看着他还是被唬了一下,可是也仅仅是一下。 他从小就被家里养得横行霸道,哪里懂得收敛。 柳夏挑眉:“你又是三妹妹的哪个情郎?我可告诉你,不管你是哪个,都不顶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再怎么纠缠,她也要听家中的安排!” 傅允文一听,已是火冒三丈,与他吵了起来:“你这齄奴1,也敢枉口拔舌平白污了严妹妹的清誉,可见何等无教!” 柳夏不学无术,根本听不懂他在之乎者也骂些什么,回敬傅允文的都是些更加直截了当的市井俚语。傅允文很快就有些招架不住他这种直接问候家门的方式。 严暮自看傅允文这样处理,心中暗道不妙,两人吵嘴之时最容易出破绽,别到时候让人听到抓住短处。 这种情况下,少不得她来演出戏,断了这二人吵嘴的举动。 她下意识瞥了一眼假山回廊。 刚才她以为这便是活路,不想过来了才发现这回廊在湖边,处于低洼之处,且无阶梯,只在廊口铺了些垫脚的稻草。 若要下去,必定是要粗鲁一些的了,刚才傅允文不在还行,眼下又正在他的眼前…… 她轻呼出一口浊气,心道,男人就是容易争风吃醋,分不清楚轻重,太过误事。 她泪水盈盈看向那边吵架的二人,往后退了几步,咬住嘴唇,狠狠摇头娇斥:“你们不要吵了!不要吵了……” 那边的二人这才止住了话头,傅允文率先出声,往她这边进了一步道:“不是……严妹妹,是他先拿话……” 柳夏也有怜香惜玉之心,先不论他是不是想要急着让严暮自进门,去填他那堆子烂账,就算只是看在她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他也看不得这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哭。 于是,他也跟着道:“三妹妹,我同你闹着玩呢,你别恼啊,小心后头……” 柳夏话音未落,就见严暮自一脸委屈,美目含泪地连连倒退,果不其然踩空了。 傅允文心中一紧,赶紧上前,可是终究是迟了一步,只能看着严暮自摔了下去。 美人仰面倒下,双目盈水,贝齿轻咬红-唇,面露惊慌地看着他:“傅表兄……” 美人摔倒的样子都是极美的,不仅是傅允文心下一紧,就连只身过花丛,片叶不沾身的柳夏也仿佛头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揪心,这样的美人,在自己的面前摔了,太心疼了! 这下吵嘴的二人终于是收住了声,急急往假山那边跑。 * 严暮自扑在那团软乎乎的稻草上,发饰稍微有些凌乱,小脸搭在雪白的玉腕之下,只露出半张娇嫩紧抿的唇,仿佛因为受了惊吓而昏了过去。 单这样看去,倒有些别样的破碎美感。 玉腕之下,那双向来温柔顺美的明眸在黑暗中亮着璀璨的眸光,黑白分明,狡黠眨眼间鼻息轻吐。 固然这里对于深闺中的女子可能有些高,但她一直锻炼身体,强健体魄,刚倒下来的时候还用了一些巧劲,又有稻草缓冲,因而这点子高度对她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刚才她对比了一下,那个绣花枕头柳夏身高体魄远逊于傅允文,她倒不必担心自己被柳夏逮去,现下只用在这里装成昏了过去,等待傅允文过来就好了。 不想,伏在地上到手都麻了,傅允文还没有动静。 黑暗中,严暮自翻了个白眼,迷路了?太高了,下不来?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终于听见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那二人的声音,她赶紧闭上双眸,还是那副娇柔易碎且倔强的样子。 假山洞内一道脚步声响起,最后停留在她的左手边。 那脚步声停滞片刻,紧接着她就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滚烫的怀抱,鼻息之间萦绕着淡淡沉香。 她来时丢了两个石灰袋,又在寒风里站了一会子,这时落入热气的臂弯,一时间忘记伪装,微乎其微吸了一下鼻子。 她心道:柳夏走了?怎么只有傅允文一个人过来。 本来她觉得傅允文最多只会将自己唤醒,二人相处一番,再回去也就是了。 没想到这个书呆子胆子还挺大,直接就把自己抱起来了。 她向来只是利用男女之间相处来达到目的,再加上她早在梦里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心里自然是不如其他小娘子一般娇羞的,一切皆是表象。 更何况,对这种隔着厚厚衣服的触碰,她确实没什么感觉,只有那暖暖淡淡的沉水香确确实实让她闻着很舒服。 她的脑子里胡七八糟想了许多,却也没忘记自己的形象,想着也差不多该“幽幽转醒”了。 她动了动眼皮,长密的睫毛微微颤抖,掀起眼皮露出黑白分明的瞳仁,恰到好处露出惊惶委屈的湿漉漉的眼神,如同受惊的小兽。 她刚要张口叫人,待抬眼对上那双张扬凤眸时,生生将口中那声“傅表兄”吞了回去,惊慌如小兽的眼神也戛然而止,目光茫然了片刻。 “崔郎君,放我下来吧,不必担心,我没事了。”她摇摇头。 赵玉根本没去听她在说什么,这小娘子摇头的时候发丝也在乱动,擦过他的手时,有些莫名的痒感。 他把严暮自松开,看她站稳,抬起下颌,哼了一声:“你有没有事干我何事?我的鱼线别被你压坏就行。”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5节 严暮自想走近去看,不小心崴了一下脚,疼得钻心,这一崴,走得近了倒是看见那团稻草之上还放乐意团乱糟糟的鱼线。 因为鱼线与稻草颜色相类,所以她方才并没有注意。 她看着那张俊脸上全是倨傲难近,心里叹息,觉得真是可惜一张好脸,长在了这个个只会哼哼,不会用嘴应人的孔雀身上。而且这人怎么好像自带霉运,在毡亭时多看了他两眼就被拖来冰天雪地里赏梅,现在说了两句话又让自己崴了脚。冰天雪地哪里来的鱼,这样愚蠢的举动和傅允文寒天冻地冷得半死也要去看什么梅花倒是相似,愚蠢得相似。 她佯装没听见赵玉的话,看见傅允文和一个高大的劲装男子从假山洞口处走进来,连忙迎了上去,脚上的疼痛让她真情实感地泪意盈盈,总算是娇弱可怜地把刚才对着那张孔雀脸咽了下去的话,说出来了:“傅表兄……” 傅允文手忙脚乱想掏出自己的手巾给她擦泪,却发现找遍全身都没见,应是刚才在外面同柳夏拉扯时丢了。 刚才明明对着自己的时候,可只惊慌了不到一息,还装聋作哑,刚才她崴到脚时对着自己还毫无泪意,现在倒是这幅样子了,赵玉心里莫名升起一股烦躁。 正当傅允文尴尬之时,赵玉掏出自己的手巾,随手将那细软的巾帕盖在严暮自的头上。 待看那软软的巾帕带着沉水香气,遮住了她泪蒙蒙的眉眼,他才觉得心中舒坦一些。 赵玉难得稍微低下一分自己金贵的下颌,开了金口对傅允文道:“带她去吃点东西吧,饿着还要哭,别累着。” 话毕,也不管傅允文有没有回应,把鱼线和鱼钩丢给风岩,往外走去。 严暮自被遮住的眸子不自觉瞪起,这人刚才在哪里?不会是听到她刚才肚子响了吧! 作者有话说: 媏媏:傅表哥,人家通通……哦,你啊,崔郎君,我没事了。 凌官: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第5章 五场梦 “娘子,到你了。” 严暮自听见朱果的声音这才如梦方醒,暂且将那上京孔雀到底有没有听到自己肚子咕咕叫的事情抛诸脑后,横抱琵琶走到众人围坐处中心坐下。 她鸦睫轻垂间眸光清凌凌如月霜,螓首蝉鬓,青葱似的玉指在螺钿阮咸琵琶上轮指如飞。 周围渐起附和之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1” 风岩远远看向毡亭,也跟着打着拍子:“善哉乎鼓琴,汤汤乎若流水……2”看着那湖心亭中风华绝代的美人,啧啧赞叹,“爷,这严娘子真是上京也少有的品貌,先头太后娘娘寿辰,最善琵琶的蒋家五娘子弹得已是上佳,今日听了严娘子的,相较之下竟要比蒋娘子比下去一大截。” 他唠唠叨叨了半晌,没见回应,一抬眼却看见赵玉一瞬不瞬盯着毡亭看,突然福至心灵,爷不会是对严氏女有意吧? 仔细想想,今日的确有些一反常态,爷先是在影壁门后的拐角处听了许久人家主仆说话,又在假山后头听了许久,还让自己去打发柳夏…… 反常!太反常了! “刚才属下去打听了,这位严娘子出身并不高,是宗学严教授的幼女。在湖州城内甚有才名,人长得也极好,若是爷喜欢,不如告诉娘娘……” 风岩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赵玉一个眼风来打住了,立马噤声。 赵玉微眯好看的眸子:“你敢多嘴试试。”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收住了话头。 “殿下金安。” 赵玉转过身来。 只见两个男子英英而立,并肩相站。 一个身披吉祥福纹白色披风,领口一圈狐毛领子,衬得他冠发乌黑,双眸如墨,深不见底;另一个披一件雨过天青色大氅,眉眼与赵玉有五六分相似,虽不如他郎艳独绝,站在那里也如松如竹,挺拔俊秀。 首辅杜英先是朝他一礼,翼王赵秀慢了一步,行揖礼:“皇兄金安。” 赵玉双手环抱于胸-前,见那个被围在人群中的身影一曲终了,放下琵琶,这才慢慢悠悠收回目光,顿了半晌,目光直接从二人之间穿过,应了声:“嗯。” 他也不在乎这二人回应不回应,只径自带着风岩往外走去。 风岩在赵玉身侧低声道:“翼王殿下也来了。” 赵玉去摸自己右手大拇指上的扳指:“哦,这不稀奇,父皇喜欢制衡,有孤的地方什么时候少过他。” “杜英寒门出身,向来自诩清流,怎么也跟赵秀一起了。爷,要不要查查?”风岩问道。 赵玉唇角勾起弧度:“现在查?现在查的都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 * 赵秀双眉微蹙,将目光从走远的二人身上收回,再看向杜英之时目光十分不满:“首辅大人,今日是不是太过莽撞了?若早知赵玉在此,你我见面不该如此大喇喇吧。” 杜英不置可否:“他外家崔氏耳目通天,我与殿下相交若是难以隐藏,不若放到明面之上。” 赵秀颇为不赞同:“可是你看他刚才对你的态度。” 从前在上京,因为杜英首辅的身份,赵玉好歹还跟他点个头,今日连看都没多看一眼。 杜英挑眉:“这倒是殿下多虑了,太子殿下不是因为我和你站在一起就无视我,他一向是公平地无视所有人。这个不足为虑,不过……” 倏忽间,他旋身直走到将才赵玉站立的位置,遥遥看向那处丝竹和诗的热闹之处。 “殿下难道不想派人查查那个抱着琵琶的娘子?不知是哪家的?” 赵秀冷冷道:“大局当前,大人还有心思风花雪月。” 杜英回首望向赵秀,挑眉道:“我远远看着太子殿下往那边看了许久。” 赵秀闻言也将目光投向毡亭,只看到一个抱着琵琶的娘子被围过来的人挡住了身形,收回目光时不置可否:“当初连第一名妓玉淼淼投怀送抱都能被赵玉一脚踹进荷花池,他眼里只有自己。” 杜英极有兴味地扬唇:“可不是,太子殿下眼里可是向来只有自己。” 赵秀恍然,眸光一缩,看向杜秀,点头:“我让人去查。” * 一曲作罢,严暮自她将手里头的阮咸琵琶交给朱果抱着,有人围过来跟她说话,她便矜持笑着点头回应,没人说话时她就与温舒在一旁吃着茶点果子。 本来,因她常来常往温府,已在湖州城内小有名气,今日杨大娘子举办的诗会来的除了湖州城内有头脸家的郎君娘子,临近州府有头脸的人家,也皆在其列。 百闻不如一见,今日一过,大家都会知道湖州宗学教授严家三娘子除了容貌,更善琵琶,通诗书。 柳夏看着被众星拱月的严暮自,那颗下流的心只觉得痒痒,远远见她身边有大家出身的郎君献殷勤,气得牙根也痒痒。他鬼鬼祟祟避开杨氏的耳目,走到柳氏身边低声道:“表姑母,今日让她出了这般风头,怕是眼界就高起来了。按我说,何不将刚才的事情闹开,看那些殷勤的张家李家王家郎君还会不会这般殷勤。” 柳氏面上带着一团和气的笑,不应他的话头,只对自己身边的丫头吩咐道:“樱桃,表少爷喝醉了,快带他先回家中安歇。” 柳夏本还想再往下说,眼睛却被樱桃那双前来指引的白生生嫩光光的手给晃花了,心下更是荡漾,当下把事情都抛诸脑后,跟在樱桃身后往外去了。 柳氏身边的吴妈妈低声啐了一口:“可让咱们二娘子离得远些,见到女人便像抽了筋的细蛇。” 柳氏也觉得这柳夏愚蠢。 闹出来?这不是给着她这个继女机会说自己刻薄? 柳氏啜饮一口花露饮子,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这样的人,与安秋有什么相干,与那些自以为聪明绝顶的才是顶配。” * 杨氏听了傅允文的回禀,便知道这次相看是皆大欢喜,于是便叫了严暮自也坐过来,看这二人金童玉女一般相谈甚欢,心下也高兴。 杨氏在上首,微微噙笑:“明日梅花观设坛斋醮,这群猢狲也想要同去,除了吃素斋和小住,你也正好去给你母亲上柱香。” 严暮自闻言眼眶倒是真心红了一下,低声应是:“大娘子好意,莫有不从。这些日子,我特地纳了几双厚厚的鞋底给大娘子、阿舒与嫂嫂,是极松软暖和的,明日拿来你们换上,进山里也不至于太过寒凉。” 温舒一听,也不管自己塞了蛮腮帮子的糕点果子,咧开嘴笑,歪到严暮自身上:“严姐姐的手艺最好了。” 严暮自帮她拢拢脖颈的兔毛领子,觉得心下有些柔软。 “大娘子真是与我想到一处去了。”柳氏银盘一般的脸上扯出一抹和气的笑意,扬声道,“我早有打算带着媏媏与安秋去上香,一则为了祭奠惜奴亡母,二则她们弟弟今日身子多有不适,今日还在家中休养着,带去观中静修几日,也对身子骨有好处。此番便觍着脸与大娘子一同去了,大娘子觉得可好?” 她说得和气,凡语必带三分笑,又将事情往自家孩儿身上安康身上去扯。 虽然,杨氏也知晓严暮自这位继母惯会做表面文章,只严暮自开始就没将柳夏的事情和盘托出,只说了自己在婚事上的难处,杨氏并不知晓柳夏这块狗皮膏药的存在。再就是傅允文得了严暮自的叮嘱,对柳夏之事守口如瓶,她也并不知道这位柳大娘子竟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弄鬼。 杨氏正要答应,就被一道带着冷意的男声打断了:“不好。” 严暮自本来心下想着完了,看来那个下流又要像狗皮膏药一样跟着来了。 她心下本有些躁意起来了,如今听得这声音,循声望去,只见那孔雀长身鹤立站在毡亭口,颀长的身姿挡住外头明晃晃雪亮亮的光,浮光在他的红衣之上暗镀上耀眼的光边。 赵玉走进来,扫了一眼,在严暮自上首的空几上坐下,风岩给他沏上一杯青梅酒,他二指执杯,挑眉看向柳氏:“你不去。” 柳氏见这人形貌昳丽,双眸冷冷射寒星,通身具是不凡的气派。且他进来之后,并未向杨氏行礼,便大喇喇坐下,杨氏居然毫无被冒犯之意,一时间有些拿捏不准他的身份。 “这位郎君是……”她软声看向杨氏。 杨氏微微颔首:“这位是上京来的贵人。贵人既是这样说,那边照办吧。媏媏亡母祭拜一事我会上心,过后等我们走了,柳大娘子再带着一双儿女去小住,也不无不可。” 柳氏向来长袖善舞,哪里被当众这样下过台子,一时间面皮微微发红,灌了一杯冷茶才缓了过来,又望向赵玉:“不知是何处得罪过贵人?” 赵玉喝下一口酒,余光看见身侧的严暮自看着自己,只作不觉,挑眉看向柳氏,惜字如金:“你,碍眼。” 这下那口冷茶也掩不住面上的红晕了,柳氏心下如同被认生生灌下一大瓮雪水,心下一时寒浸浸的,面上一时又发出难掩的难堪的红晕。 她见杨氏并未出声,知道这人是自己惹不起的,生生又仰头喝了一盏冷茶,这才按下要发作的严安秋,借口更衣直接回府了。 待她们走后,蒋氏又打圆场,刚才凝滞的气氛又开始热络起来。 严暮自走到赵玉的案几前,举杯轻声对赵玉致谢:“谢过贵人了。” 赵玉看着她的眸光亮盈盈看着自己,喉头一动。 他刚要僵硬地试着扯出一笑意,就见傅允文也从严暮自身后冒头,走到她的身侧,手里头也是一个酒盏。 “贵人,今日之事万望三缄其口。”傅允文一脸郑重。 赵玉笑意一冻,往上的唇角向下耷拉,莫名觉得胸口生出一团躁意,灌了一口冷掉的酒。 他看向傅允文,扬起下颌冷哼一声,拔步往外走去,风岩觑了一眼傅允文,而后对严暮自善意一笑,抬步也跟了上去。 傅允文看着二人背影,道:“这位崔郎君是不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严暮自不以为然:“这位崔郎君好似从见面起,就一直不太高兴的样子,想来性格如此。” 作者有话说: 凌官:嘿嘿嘿老婆我帮你出头哦嘿嘿嘿 傅表兄:贵人,你要帮我们保守秘密嗷 凌官:丨 媏媏:不太好相处的样子 凌官:…… 12出自:选自《列子》,《汉书.艺文志》著录《列子》八篇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6节 第6章 六场梦 风岩没走几步路,见蒋氏在一旁朝自己挥了挥手,脚下一慢,没有马上跟上赵玉。 杨氏刚才拿不准赵玉的意思,看着像是明日也要跟着去道观,但是又没有准话,这位的身份极其尊贵,杨氏也不敢随意安排,所以派了蒋氏来探探口风。 蒋氏虽然长袖善舞,但是看着刚才那位爷冷着脸的样子,心下也有些打怵,一来二去就往这位看上去面善些的身边来了。 蒋氏不着痕迹将一个荷包塞进风岩手中,笑得团团和气:“明日可要准备崔郎君的车驾?” 风岩手心沉甸甸,自然清楚蒋氏这一遭是为了什么,若是平常他定然不会收,但是今日…… 他的目光略过低头听傅允文说话的严暮自,对蒋氏扯出一抹笑意:“劳娘子操心了,给郎君准备一匹好马便是。” * 入夜,黑漆天光笼罩香雪,在一片黑黢之中,雪光微明。 严暮自刚沐浴濯发完,黑沉沉的鸦发散开,像玄色的缎子似的垂在椅背之上,纤细指-尖摩挲着书眉,摇曳的烛光映在她如沉色冰湖的眸底,明烁如星。 翠圆持着巾栉进来的时候正看到严暮自在看书。 她将用艾草汁液呼得热热的长巾圈上那素白的脖颈,严暮自这才回了魂。 翠圆握住她厚实的鸦发,用篦子细细梳了,抹上牡丹头油,那头乌压云发愈发看着润泽得像是一匹无双的玄缎。 “娘子的头发生得像极了主母,又黑又沉手,真好看。”翠圆忍不住夸赞道。 严暮自的小脸被艾草长巾的热气熏出一层绯云,眼睛没离开桌面上的书,随口问翠圆道:“姐姐,养发的汤药好了吗?” “来了来了,汤药来了。”朱果人未到,声先至。 翠圆放下手里的篦子,去盖上严暮自桌上的书:“太晚了,娘子别看了,倒弄得比上殿科考还要用功。喝了汤药赶紧睡吧。” 朱果在一旁,笑嘻嘻露出两个小梨涡,肉团团的脸像梨花一样粉嘟嘟的:“是啊,娘子,我看着那个傅郎君今日被娘子迷得五迷三道的。我想着,明日就算不用掉这劳什子的书袋子,娘子也是手到擒来的。” 严暮自一口灌下养发的汤药,苦得她满脸皱成一团,翠圆给她递上了甜嘴的果干她这才面上松快一些,闻言明眸翻出一个与气质十分不衬的白眼。 “这傅允文可是一点也不好糊弄,今日我和他坐一处时,只觉得是被个老夫子来考校,而且有两句偏门一些的还险些跟不上。” 朱果闻言捂着嘴笑:“果真是个小夫子。” 翠圆将严暮自脖颈处凉了的长巾取下,搭在臂弯处,伸出左右食指,轻轻点在严暮自和朱果额头上:“今日娘子受了雪气,需要睡个好觉补补才是,可不好再这么点灯熬夜来看书了。我现在去让厨下将艾草水备下,明早还要再敷洗一次。朱果你服侍娘子睡下,不准再看书,也不准聊天了,知道了吗?” 严暮自露出一个乖巧的微笑,难得有几分稚气:“遵姐姐玉令!” 朱果也跟着道:“遵姐姐玉令!” 等看着严暮自与朱果推推搡搡笑着往绣床方向去了,翠圆这才摇摇头抬步出门,往院中厨下方向走去。 * 软红幻梦,严暮自的眼皮还是像压着千斤的秤砣,只能掀出一条细细的眼缝,看见暗昧软榻上自己雪白纤细的手腕被大掌握住,那双手指骨修长,因为用力露出几叉青色的细筋。 她正垂着僵硬的眸,木然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那梦中的男人竟是像被抽去了力气一般,头一下撞到了她的肩窝。 细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侧,意料的情节并没有继续,而后那男人又捉住了她的手,嗓音清冽如泉,又暗带沙哑:“你是谁?” 她闭着眼睛,气恼自己被他的头撞得生疼,莹润的下颌线在转过头去时与细嫩白净的颈线相折,嘴唇张开时美得触目惊心:“是你……”老母。 “救命!娘子,娘子,快醒醒,那个下流要闯进来啦!” 她还没骂出口,就被朱果晃醒了。 虽然有些可惜梦里没骂完,但是看着朱果翠圆一脸焦急的样子,知道是出事了,赶紧披上衣服往院中走去。 * 正夜时分。 檐下冻了倒挂的冰,细细密密的雪压着瓦檐,冷风裹起雪气卷着窗牗倏忽往墙上砸,翛然静谧之中的刺耳之声尤为清晰。 床榻之上,赵玉的眸子骤然睁开,黑魆之中,他的眸光冷冽。 他怎么会梦到那个表里不一的女人? 他想起自己刚才在梦中看到的那张诱人的红-唇,喉头一动。 救命?她最后为什么没开口就喊了一句救命? 赵玉起身,站到窗牗前,任由雪气拂面感觉心中那股子烦闷挥之不去,终于是披上玄衣,走到窗前二指扣了三下窗樘。 不多时,风岩便扣门进来了。 风岩见他衣衫整齐,还有些骇异:“还不到丑时,殿下这是要起了?” 赵玉沉吟须臾,艰难开口:“严府在哪里?” 风岩闻言眼神一亮,此次出上京,除了彻查湖州贪墨一案,他身上其实还担着崔国公的密令。 太子殿下向来不近女色,上京多有谣言,崔国公也十分担忧。听闻江南一带多美人,临行前国公爷多有叮嘱,若是太子爷在这边有了上心的人,一定要往皇后娘娘跟前带个话。 殿下这半夜三更不睡觉,还问他严府在哪里,这不算上心什么才算上心? 风岩喜笑颜开,忙道:“属下知道。” 赵玉眄他一眼,他那快溢出来的满脸笑意立马收了,又接着道:”属下这就去准备礼物?明日一早殿下要去的话也全了礼数。“ 赵玉轻咳一声:“就你话多,谁说要上-门拜访了。” 风岩不解:“那……” 赵玉挪开视线,有些不自然道:“我是问你,你知不知道严暮自的庭院在什么方位。” 风岩没多加思索:“要查也容易……”刚一开口,马上意会到赵玉的意思,嘴巴张开得能塞下鸡蛋。 殿下这是着了什么魔?这是要去夜闯女子闺阁? * 西院门口挂着的两个亮着豆大烛火的油皮灯笼被夜雪压得东倒西歪,在黑魆魆的夜里寂然亮着。 院中,严暮自披着厚厚的氅衣,翠圆朱果站在两侧,身边还有几个壮实些拿着长竹竿的仆妇,众人皆是抿着嘴看着院墙,严阵以待。 柳夏跨骑在墙头,脸被灯火幽幽映出一道明暗分隔,俯视西院众人,笑得志得意满:“三妹妹,今日-你叫那八竿子打不着的书呆子叫得这么热络,如今正头表兄来了,还不快快开门,扫榻以待?这般模样,岂不失了礼数?” 他心下因为严暮自的美貌而生出的怜惜感早在白日里头被消磨没了。 柳夏本来碍着柳氏的面子在,越不过去也就发作不了。 谁知真是瞌睡掉落软枕头。柳氏因为在席上被羞辱了一番,也是来气,傍晚的时候就遣人叫他过府。 严暮自院中虽然都是卫氏留下的忠心老仆,然而其实也就那么几个人。柳氏说阖府上下已经打点好了,夜半无人,孤院孤女任人摆布是常事。 进一步说今晚就能一亲芳泽,就算退一步说闹了开来,这世上女人名节是最容易泼污水,世人只喜欢听猎奇的,谁管你真假? 到时候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纵使严暮自就是再有反骨,谁又会要一个夜半私会男人的娘子做正妻? 柳夏思及此,舔舔嘴唇,打量严暮自的眼神更是赤-裸裸像是冒着火。 严暮自睫毛颤颤,抖下浮雪,朱红的唇美-艳欲滴,唇角扯起弧度,冷笑出声。 朱果早就怒火中烧,看这个下流十分不顺眼,只是还等着看她家娘子是个什么态度罢了。眼下,她见严暮自冷笑,立时拿过仆妇手上的竹竿子,一个横扫戳向墙头。 “我们家娘子外家是河东卫氏,你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狗头嘴脸也敢妄称是娘子表兄?不若叫东院那位来辩上一辩,她可敢与我们娘子外家攀亲?”朱果年纪小,性格像个炮仗一般,说话间呛了口雪气,更是气恼,使出浑身气力想要将柳夏扫下去。 柳夏刚才仗着严暮自的仆妇只是拿着竹竿威吓,又想着严暮自是万万不敢闹将起来的,这才能稳稳坐在墙头调-戏。 他纵-情纵欲,早就身体中空,竟然真的经不住小小朱果的一竹竿,眼看着就要倒栽葱下去。 正当柳夏即将要倾倒的时候,一双虬结有力的手顶上了他的后腰,将他撑起复又坐回去。 柳夏还未出声,那个在梯子上给柳夏撑腰的络腮胡男人在后头先开口了:“大娘子有句话也让我转告三娘子:三娘子的外家是河东卫氏不假,可卫氏与我们家多年不曾来往,想是已经忘了还有三娘子的存在了。好教三娘子知晓,如今这府上仍旧姓严,仍旧要听东院的管教,不好太逾越了才是。” 翠圆听出他是柳氏身边的护卫,咬唇驳道:“我们这边呼喊闹将起来,即便是主君有心维护,怕是左邻右舍听见也有话要说!” 络腮胡哼笑一声:“主君今夜什么也不会听到,深宅内院,这里的声音也不会传出去一声。” 严暮自闻弦知意,一下明白过来柳氏一定是做了什么手脚,否则也不敢笃定行事。 她嗤笑出声:“泥人还有三分性,大娘子逼迫至此,看来以往是我低估了东院的毒辣。只是万万不可让这畜生污了我,朱果,去灶下拿火油来,这西院若是烧起来,屋瓦相连,椽檩相接,我倒要看看东院能不能独善其身。” 作者有话说: 凌官救老婆去咯~ 第7章 七场梦 朱果二话不说,丢了竹竿就往厨房跑去。 严暮自捡起地上的竹竿,手心被竹刺扎破,沁出血迹斑斑,她恍若未觉,亲自拿着竹竿往墙头扫去。 柳夏刚才差些被扫落,看她又拿起来,心惊肉跳。 他下意识缩了缩脑袋,赶紧软了声音劝道:“表妹何必这般,今日是指定跑不掉了。表妹若是愿意认个软,明日不去那什么劳什子道观斋醮,与我将婚事定了,我从中替表妹与姑母做个调和也未尝不可。” 严暮自闻言,反而笑得坦然起来:“你算得上我哪门子的表兄?今日既然是跑不掉了,我是愿意死也不愿意嫁与你这个腌臜货的。” 她奋力一挥手中的竹竿,本只打算再不济也要给他几下皮肉伤受受,谁知这一竿下去,墙头上刚才还耀武扬威骑着的柳夏像出了弦的箭般,弹着倒射下去,摔下了墙头。 院门外,络腮胡根本没想到严暮自一个小娘子的力气会这般大,连自己都撑不住,赶紧跳下梯子,去翻看柳夏的伤势。 他还没上手,柳夏就发出杀猪般的叫声:“腰断了,腰断了……哎哟,轻点!” 院外柳夏被人抬走,络腮胡想了一下,决定还是要去将这事禀报给柳氏。 翠圆听得院外吵嚷声渐渐远了,上前一步,看了一眼严暮自手中的竹竿:“娘子……” 严暮自丢掉竹竿:“真是个外强中干的货,我还没用多大力气。” * 风岩站在绿瓦之上,远远眺着严府院中的闹剧,咋舌道:“这个柳氏看上去一团和气,没想到居然这么狠毒。幸亏殿下来得及时,不然看这架势,就算是严娘子这般果决,也要鱼死网破。那个下流腰上中了殿下一石,就算未使出十成十的里,怕是也要在床上瘫个半月了。” 赵玉轻哼一声,掸掸自己指-尖不存在的灰,眼睛冷冷睨着那个往东院区的背影:“你去跟着那个络腮胡,看看他主子说些什么。” 风岩得令正要动身,他又眯起眼睛,补充一句,“我很不喜欢他邋邋遢遢的络腮胡,等下你听完了,修理一顿再回来。” 风岩手里抱着黑铁剑,笑得牙不见眼:“是是是,属下一定做得干干净净,把他修理一顿。”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7节 风岩脑子简单,倒也没去想为什么他家殿下大半夜隔着这么远能知道这边有情况,只觉得殿下是终于铁树开花了。 什么看不惯? 这大半夜的要往人家姑娘家闺阁院中跑,原来是害怕严娘子半夜受上一分委屈了。 赵玉看他笑得牙不见眼,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眼风冷冷扫过去,风岩马上合起嘴,一个纵身跳上了严府的假山之上。 赵玉站在屋瓦上须臾,抬眼看到严暮自房中的灯火亮起,暖融融的光从她半开的窗牗射出,照得雪意也带上几分暖意。 烛火光亮跃上赵玉晶黑如玉的眸子,星火跃然与幽深眼底。倏然间,他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好像有点太冷了,踟蹰片刻,三步并作两步纵跃上了严暮自闺房边的一棵梧桐树上。 房内三人一阵骂柳夏和东院,好半晌才吹烛歇下了。 赵玉幽深的黑眸盯着变得黑魆魆的窗,站了好一会,待听见屋内的人呼吸声终于变得绵长,明显是又睡过去之后,他长臂一伸,骨节修长如竹的食指抵上半开的窗子的抹头,稍一用力,窗牗悄无声息地合上,隔绝了外头的风雪。 “开着窗,吵死了。”他喃喃自语。 赵玉突然看向关上的窗子,想到了自己来这里的原因。 既然在他做了那个诡异的春-梦之后,这边真的情况有变,那是不是可以说明…… 他喉头一动,不,或许只是巧合,还需要再验证一遍。 他不再停留,往下榻的温府方向疾行而去。 * “人呢?殿下,揍完啦……殿下……”风岩回来,看见空无一人的屋顶,小声呼唤,反正太子殿下耳力好,会听见的。 谁知逡巡找了一圈,都不见人影,也只好先往回撤了。 待回到温府,风岩甫一打开门就发现太子殿下早就盖衾而眠,他愣了一瞬,停住继续推门的动作,改向后退,很快蹑手蹑脚退了出去。 走了老远,还是觉得想不通。 风岩小声嘀咕道:“殿下这么急着赶回来,就为了睡觉?” 他是实在想不通,索性摇摇头,不想了,也回屋补眠去了。 * 赵玉甫一入梦,就能感受到自己的手心处突然多出了一截柔软。 他垂眸,如镜的黑沉眸中映入一截皙白的脖颈。 赵玉手背隆起两叉青色的筋,指骨长直。他看着被自己握在手心的纤细脖颈,喉头微动,觉得掌心很烫,下意识就想松开手。 无措间她的长发被拨开,露出大片细白的颈背。 他眼眸像是被烫灼到了,不动声色把目光从光裸的颈背处挪开,不期然又被她光滑的右肩上刺眼的朱砂痣刺了眼,清冷的眸光越陷越沉。 因为他突然间松手,敞着衣衫的严暮自踉跄一下,眼看就要倒栽葱下床榻。 他眼眸黑沉,只好扯住纤薄的衣衫往她肩头上盖,隔着衣衫抓住她的肩将她稳住。 女人肩处细细的锁骨硌在他的掌中,他身形又僵硬住,手上的力气不自觉重了几分。 赵玉正不知所措之际,只听见他怀里的玉人咕哝:“开始玩强制的了?” 严暮自兀自大喇喇将腹诽说出来后,又没事人一样仰起头来,闭着眼,乌黑的睫毛轻颤着。 按照她做梦多时的经验,只要不反抗,嘀咕几句而不影响床笫上的走向是并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往日这时候,早就已经是进展到如火如荼的地步了,今日这人也不知是怎么了,平白多出几分欲擒故纵的挑-逗感。 这样卡壳的情况她之前也有遇上过,梦中男人来回在房中踱步,口中念念叨叨她的小名。 本来她还以为那一晚上的梦是不用折腾了,于是在梦里就放松了自己,在梦中的床榻上进入了深眠。 谁知半夜之后,那男人才开始进入正轨,那一晚上的梦折腾到她差点起不来。 第二日顶着个黑黝黝的眼圈起床,而且那日还要待客。 害得她只好将脂粉涂得重些,扮成病弱西子。 虽然幸好有美貌撑着,也在小范围之内掀起了西子捧心妆容的风潮,但她还是对于梦无力掌控的感觉十分抵触。 她不喜欢无法掌控的感觉。 就像是刚刚她在梦中被朱果摇醒,虽然是醒了,但是精神头还是大打折扣,刚才在柳夏面前都是硬撑着的强硬,实则头都要疼裂了。 今晚绝对不能又重蹈覆辙了。 严暮自怕这个梦牵牵扯扯做得太累,贴近男人的面前,提醒他该进入正轨。 她细嫩的小脸上因为熏香泛出通透的红晕。 谁知半晌男人也没有动静,她奇怪地歪了一下头,黑睫投下阴影,看上去像是个初入凡尘的神鸟,白日里那团团温柔的面-具之下的狡黠毕露。 她抓住男人的手臂,自己的朱唇贴上他的。 男人居然没有紧接着像之前一样攻城略地,反而像是被雷劈了一般,手臂上的肌肉瞬间缩紧,居然一下弹开几步远。 严暮自茫然跪在床榻上,身上薄如蝉翼的衣衫滑下肩头。 很快,她像是想通了什么。 她叹了口气:“今日换口味了不喜欢主动是吧,行,我来。” 她直接将男人扑倒在床榻之上,玉手缠上他的手腕,伏在他的胸口,男人再也动弹不得。 她闭着眼精准找到男人的唇,正要继续吻上去,被扑倒的男人终于不再无动于衷,声音喑哑:“昨日的是谁?” 严暮自不假思索:“装什么傻,昨日的不也是你吗?”刚一答完,她察觉到了不对。 之前虽然这人也不知怎么的会叫自己的小名,但是她说话这人是从来没有答应过的。 就如同被安排好的一般,这人只会按部就班将所有事情做完,然后深情刺-激地叫她的名字。 现在这是? 突然能交流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赵玉咬牙道。 严暮自诚实地摇摇头:“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赵玉道:“你怎么不知道我的名字,就知道我是谁?我可是知道你的。” 她被问得烦了,也不回答他,双颊气鼓鼓反问:“那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小名叫做媏媏的?你是精怪?神仙?还是……” “还是什么?” “不回答就别磨功夫了,赶紧的。” 严暮自放弃与这人多费口舌,手往上攀援环住他的脖颈。 她想起昨日被这人咬痛了唇,见眼下他能与自己交流了,心下轻哼一声,噙住他的唇-瓣咬了回来。 果不其然,男人吃痛地哼了一声。 严暮自听着觉得终于是舒心了一些,半坐起来,红润的唇扯出笑意,假情假意问道:“你没事吧?这是你昨日教我的呀。” 赵玉仰头看着她一脸佯装关心的样子,感觉嘴唇都没那么疼了,将她拉下来:“没事,继续。” 严暮自做了一年多的春-梦,早就十八般武艺样样知晓了,不过这让她自己来掌握主动权还是头一次。 她挑眉,吻上去的时候感觉到他停滞了一瞬,很快就如鱼得水缠绕了上来,被他接过了主动权。 这一年多的“相处”,严暮自觉得这人的招数还是可以的,也算是有些信任存在的。 所以她并没有反抗,反而软下姿态由他引领。 许久,赵玉终于停-下动作,捧住她的脸让她顺气。 他远远看她时只觉得脸只有巴掌大,近处仔细端详时,发现她并不是一味瘦削,白嫩的脸颊丰润柔媚。 像极了他幼时在宫厨中吃的白米团。 又甜又软。 赵玉看她终于稍微恢复了一些呼吸的节奏,长指拂上她黑压压的眼睫:“睁眼。” 严暮自下意识舔舔红润的唇,外头寻找他的声音:“睁不开。” 赵玉看向她的嘴唇,玄色的瞳染上暗色:“媏媏,想不想知道我的名字?” 她道:“你叫什么?” 赵玉没有马上回答她,反而把她按下,欺身上去让她又是一阵呼吸紊乱:“叫我凌官。” “凌官。”她迷迷糊糊复述了一遍他的话。 室内的熏香蒸腾出暖融的蕙香,香气卷上她的脸颊更添几分绯-热的暧红。 赵玉靠近时他身上的沉水香的辛麻棋韵充斥她的身周,微凉的指-尖拂上她脸上的红-晕。 她贪恋凉意,用脸去贴那抹冰凉。 赵玉目光灼灼,指腹离开脸颊捻上她朱润的耳-垂,伏上她的耳-廓时呼吸沉热:“是我,媏媏。” 作者有话说: 凌官:→_→她知道我的字了,刺激 媏媏:做梦而已 凌官:对我这么主动一定是很爱我了,我这该死的魅力 媏媏:赶紧结束,明天还有留精力勾搭傅表兄呢 第8章 八场梦 似是沁着冰雪的指-尖在皙白的画卷之上行走作画,反复被噙住唇-瓣之后,严暮自被他轻轻叼住左侧的脖颈,脉搏在他的唇-下有力搏动,如同她的呼吸一样紊乱急促。 她呼出一口热气,纾-解身体的躁-动。 可是如往常一般的情节并没有发生,下一秒她的眼睛睁了开来,熟悉的山居图映入眼帘。 她醒了? 怎么还没有开始怎么就结束了……莫非是因为能交流了,所以时间变短了?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8节 严暮自推开窗牗,天空蒙蒙泛着天水碧色,映着屋瓦上的积雪也带上几分冷浸浸的青。 还是冷,倒是不像是昨日一般阴沉沉了。 冷风一吹,将她从梦中带出来的几分燥-热吹熄。 她并没有再去深究这奇怪的梦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梦始终是梦,就算再怎么古怪,无非就是她提前在那档子事情上见识多了一些罢了,梦中那些旖-旎也不会对她现实起任何的影响。 严暮自提起暖水釜倒出一盏薏米汤灌了下去,换上衣衫开始练杨柳戏。 朱果捧着巾栉轻手轻脚推门而进,见她已经在练杨柳戏,笑道:“昨日好一番闹腾,翠圆姐姐还说让我迟一刻钟再来叫娘子呢,没想到娘子倒是自己醒了。” 她说的这一番闹腾自然是柳夏那个泼皮的事情,只是听在严暮自的耳朵里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开始想起梦里那带着凉意的手指。 严暮自晃晃脑袋,把这个念头清出脑海,手上动作未停,正色道:“这些小事可不能耽误我把那小夫子拿下。” 朱果连连点头:“娘子说得有理。” * 赵玉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倏然睁开,眸子亮得惊人。 嘴唇上的跳动感在他睁开双眼的须臾之间消失不见,他胸腔里那颗急速狂动的心陡然坠入冰窖。 他的脸色变得十分差。 在房间里头踱步了好几个来回之后,复又躺下,眼皮是合上又掀起,掀起又合上,好不容易才又入梦。 可惜那床榻变得空落落的,除了他自己和那满床的锦被,什么也没有了。 再醒来的时候他直接就掀开被子一跃而起,脚上鞋履都没穿,气冲冲走到院中。 “爷,怎么没穿鞋就出来了……”风岩早就等着给他禀报昨夜在柳氏那边听见的消息,见太子殿下只穿着单衣,只蹬着冬袜就踩在院中的雪里,赶紧冲进去正房里头将太子殿下的鞋履拿出来,放到太子殿下脚底。 赵玉被脚底的刺骨冰凉一激,胸口处那团火没有熄,反而又涨了几分,不过到底是理智回来了一些。 他觑一眼风岩:“去问温廷卓,什么时候出发。” 风岩抬眼望向还黑魆魆的天色,一言难尽道:“殿下,怕是温录事此时还没醒呢……” 他眼风一扫,风岩立时收住话头,往院外走去:“醒了醒了,殿下都醒了,温录事自然也醒了。” * 温琢披着外衣站在廊下,待看着风岩走出了院门,这才反身回了房中。 蒋氏从厚厚的锦被中探出头,半撑起身子看向温琢:“天还没亮,火急火燎的,太子殿下有什么吩咐?” 温琢取下肩上的外衣,抖着雪气,看向蒋氏的眼神有些无奈:“说是太子殿下问什么时候出发,殿下今日要为圣上与皇后娘娘斋醮祈福。” 蒋氏纳罕:“那也不用这么着急吧,这天都还没亮呢。” 温琢挂好外衣,穿上夹袄后拉了铃铛让下人进来服侍更衣,闻言摇摇头:“殿下思想跳脱,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是他已经遣人过来问了,我们也不好再躺着了。起来吧,我等会去殿下那里请安,你去娘亲那里也说一声,顺便将阿舒也拉起来。” 蒋氏翻身坐起在床沿上,忽尔抬眼问道:“殿下不会是对媏媏有意吧?” 温琢道:“怎么突然这么问?” 蒋氏三步并作两步过去给他束带,犹疑了一下道:“昨日殿下在宴上斥责了柳大娘子,今日又这般火急火燎,我总觉得他是急着要见谁……” 温琢给她披上衣服:“先穿好衣裳,别着了凉。殿下心思不是我们能揣测的,早在上京之时,就听说殿下不近女色,再者皇后娘娘确实身子不大好,想来是这个缘故。” “可……” 蒋氏还要说下去,被捧着热水巾栉从门口鱼贯而入的侍女打断了。 温琢也收住了话头,给她紧了紧外衣:“好了,你也洗漱一番去母亲那边吧。” * “温廷卓怎么说。”见风岩回来,赵玉停-下喝粥的手。 “温录事说爷的马昨日已经备下了,爷不必担心,待爷用完朝食便能出发。”风岩顿了一下,接着道,“还有一事,昨夜那柳氏吩咐人在今日严三娘子的车马上做了手脚,说是就算是昨夜柳夏没能成事,也不能让严娘子今日出了门。待到路上受了伤,圈严娘子在家中更好摆布……” 赵玉的目光骤地变得冷冽,骇人得紧:“谁让你现在才说的?” 风岩有苦难言,刚才他要禀报的,不是就被太子殿下赶去催温琢了吗。 他不敢顶嘴,忙道:“时间还早,殿下现在去还来得及。” 赵玉斥道:“谁说我要去救她?” 不过是梦中一番纠缠,也不知道她到底是用了什么邪术,搞得自己如今心乱如麻。 调羹被赵玉丢到碗里,发出一声玉响,他呼出一口浊气,蹙眉往外走:“马在哪里?” 风岩道:“就在门前。” 赵玉大步流星往大门走,迎面而来撞上温琢,温琢正要行礼,被他一扬手止住了。 温琢不明就里跟着风岩在太子殿下后头跑,知道赵玉跨身上马,疾行而出,温琢这才瞠目结舌地看向风岩:“风卫使,殿下这是去哪里?” 风岩经过昨夜今早这两遭,已经是见怪不怪,木着脸道:“我说殿下去技痒,兜马去了,你信吗?” * 天光微明,路上两边支上了不少朝食摊子,食物蒸腾起的热气吸引人们驻足,声音嚷嚷,人流攘攘。 严暮自放下车帘隔绝了外头的烟火气,收回目光,看向坐在车厢另一侧端正持礼的傅允文,轻声道:“傅表兄用了朝食没有?” 傅允文今日穿了一身青色夹棉襕衫,听见她关心自己,唇角忍不住往上扬:“已是用过了,姑母昨晚让我今早来接你,我早早便起了。” 严暮自知道杨氏这是害怕柳氏不放人,这才让傅允文来接自己的。 不过今早倒是出奇地顺利,不知道是柳夏昨晚摔得重,柳氏那边无暇出手还是另有后招,今早连东院那边的人都没见到,她便顺利出门了。 若是常人,肯定会因为傅允文早起来接自己多少心下有些动容,奈何严暮自确实是一贯早起的。 她可是背后下了好多功夫,才能在外人面前维持她毫不费力就轻松貌美的形象。 所以对于傅允文这种行为并没有十分动容。 啥啊,要是能只早起,不用搞这一出又一出的,她会背地里笑死好吗? 严暮自熟练地憋了一口气,眼眸之中就泛起了层层水意,貌似十分动容,声音恰到好处地柔软易碎:“多谢傅表兄了……啊!” 刚才还正常行驶的马车突然失控了,马匹受了惊,扬着前蹄往后嘶叫。 严暮自猝不及防被一下重重甩到车壁之上,刚才还控制良好的温柔嗓音一时没控制住,被撞出了原型。 幸好傅允文那厮比她还要不扛事,早就被撞得七荤八素,根本没空注意到她的声音。 严暮自咬牙,她就知道,今早东院那边这么反常,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让她顺利出门。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杨柳戏不仅能纤身曼妙,还有强身健体的功效,现在她的情况反而要比傅允文好上一些。 如果傅允文不在跟前还好,她掀了帘子跳车就好了,然而他近在咫尺,她也只好继续维持着自己弱不禁风的设定。 严暮自抓住车厢内一边的把手,岿然不动看着外面被疯马惊到的众人,岿然不动。 待傅允文缓了过来,这才松了一点子手劲,开始配合现在的情势摇晃起来。 “傅表兄,我们不会有事吧?”严暮自泪水似坠不坠,贝齿咬着朱唇,借着晃动撞进了傅允文的怀里。 傅允文刚才还有些晕乎,待看见美人泪水涟涟,强迫着自己稳住心神,揽住怀中的温香软玉,咬牙坚定道:“严妹妹别担心,就算是我摔死,也要保住你安然无恙。” 严暮自在怀里愣了一瞬,还没回话间,外头又是一阵马蹄声响。 一时间人声马嘶混成一片,比刚才还要吵嚷,但不知为何,疯马却突然停了下来,车厢停止了晃动。 气喘吁吁的朱果红着眼眶掀开帘子:“娘子,娘子,你没事吧,呜呜呜呜呜……” 傅允文拍拍怀中的严暮自,对她闻言道:“放心吧,我有事都不会让你家娘子出事。”他又抬头看向制住疯马的那人,遥遥点头,“多谢崔郎君。” 严暮自从傅允文的怀中探出头,只见刚才还失去理智作乱的疯马此时乖顺地被那一身红衣的郎君骑坐在上头,他遥遥看过来时,也掩不住他眉眼放肆卓然的英俊。 她也遥遥对他道谢:“多谢贵人。” 赵玉抿着唇,不置可否。 严暮自见他不应声,只觉得这人性格如此,也不多加攀附。 她低头看见傅允文的青山之上染上了些许血迹,立时惊出热泪:“傅表兄,你的手受伤了,我帮你包扎。” 傅允文看着那道再晚些包扎就要好了的血痕,温和地笑着,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来包扎。 赵玉紧紧盯住那边包扎的二人,攥住刚才控马时被笼头狠狠扎入的血洞,给自己点了止血的穴位,翻身下马。 严暮自只觉得脖颈一凉,回头再看时,刚才马上的红衣郎君早就一骑绝尘,不见踪影。 翠圆指着雪地上斑斑拖出好远触目惊心的血迹,低声对严暮自道:“娘子,刚才那位制住疯马的上京贵人好似也受伤了,比傅家郎君还要重些。” 作者有话说: 凌官:我来救你了,老婆 傅表兄:不用担心,我会出手 凌官: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在车底是吧??? 媏媏:→_→我的美德之一,绝不攀附权贵 凌官:这太子不做也罢 第9章 九场梦 碍于傅允文还在,严暮自并未吱声搭话,仍旧是一副被吓坏的可怜样。 她钗环凌乱,鲜红欲滴的娇唇衬得小脸愈发似雪凝白,眸光翦水,如蕴含万千委屈水意,令人看了就心生怜意。 “傅表兄,今日是我连累你了。” 淡淡一句话,就将方才的惊心动魄囊括带过。 既没有说谁的不好,也没有陈述自己的境遇,他并没有去看严暮自那张雨打娇花的脸,下意识低下了头去看她那被划破的袖口。 傅允文的心不由得抽了一下,他听姑母说,她那个继母所生的弟弟也是极为蛮横,也是,这样下狠手的继母,能教出什么样的好儿郎? 继母面慈心狠,教出她那骄恶的继姐和蛮横的继弟,她又这般善良娇弱。幼失所恃,她肯定只能一个人默默含泪,不舍回击,这些年她在家中一定十分不好过吧?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9节 他抬眼看向那双如同幼兽般无害的明眸:“严妹妹,梅花观在山顶,入夜难免凉些,多穿些才好。” 话毕,他解下了自己的披风,披在了严暮自的身上,遮住了她衣衫上的狼狈。 她身量窈窕,即便是叠了两层厚厚的披风,看上去也并不臃肿。 傅允文将系带系上,然后道:“我先去将这里的情况去跟姑母回句话,你慢慢来就好。” 说着,也不待严暮自回话,兀自跳下了车。 他眉目舒朗,对着严暮自时的那股子温柔消失不见,看向狼狈追来的车夫时不苟言笑:“知州夫人不出半刻就会知晓此间之事,这一次可说是惊险巧合,若是再出差错,那就是你的问题了。” 心怀鬼胎的车夫缩缩脖子,连连称是:“郎君说得是,天冷路滑惊了马,可与我无关呀。” 他可不是家生子,只是拿了银钱就按照柳夏的吩咐办事而已,当初柳夏也说了,这不过是个没有母亲庇护的孤女罢了,还说了这事连她父亲都不会管,出了事也不怕的。 这他才敢照做的啊。 谁知这会子又扯上了什么知州,天可怜见,他哪里惹得起? 傅允文见这车夫总算是老实了,朝车上的严暮自摆摆手,转身走进了风雪之中。 朱果圆嘟嘟的脸上满是怀疑,蹙着眉看着那青色的背影,道:“娘子,傅家哥儿把衣服都给你穿了,会不会冻坏了呀?娘子你看,傅家哥儿是不是打了个寒战……” 马车在车夫的驾驶之下,再次稳稳当当行驶起来。 严暮自目光从一片白茫茫中的青色处收回,打断了朱果的絮絮叨叨:“那必然会的,小夫子的身子骨看上去还没我强。” 翠圆翻开她的衣领,入眼皆是一片被撞的青紫:“东院这是又要娘子的性命吗?” 严暮自冷哼:“我只是一时不察,若不是傅允文在旁边,我不好行动太过,撞都不会撞到。也不必查,怪道是刚才上车没看见车夫在,上了车才来的。这车夫看着面生,想必也是外头找来的。” 翠圆看完紧忙将衣领拢起,生怕车外的雪气钻进来冷着自家娘子:“待此番去斋醮将事情敲定了,再让杨大娘子去说合,主君不敢不给这个面子。眼下只有这事情是一顶一得要紧,所幸的是娘子也无碍,小不忍则乱大谋,一切也只能先忍忍了,待回来再说。” 严暮自黑白分明的眸子轻眨,透出几分狡黠:“不必等了,现下估计严安秋的脸已经开始烂了。” 翠圆惊疑不定:“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朱果抱着汤婆子,在一旁得意洋洋:“上月就安排的了。” 翠圆黯然:“你也知道?” 严暮自拢过她的手,触手冰凉。 刚才疯马跑得急,翠圆与朱果都惊慌失措地在雪中跑了好长一段路,灌了不少的凉风。 严暮自将汤婆子放到翠圆手边,安抚道:“姐姐行事周全,要是知道了定然不让我以身犯险。然而,今日之事姐姐也看见了,一日防贼的有,可是哪里有千日防贼的呢?什么清者自清,什么自有报应都是假的,自己都不争气,不反击,怎么行?” 翠圆道:“这等子事也该让我来办才是,别污了娘子的手……” 严暮自拍拍她渐渐回暖的手:“姐姐心善,这等子事没我办得利索。” 翠圆是卫氏给她安排的婢女,虽然只大了两岁,可是心思比她缜密多了。 若是平常事,严暮自交给她办也就算了,然而她知道心善是翠圆的软肋。 翠圆也不是不开窍的人,这么多年说是主仆,实则她也是将严暮自当成亲妹子来疼的。 眼下看她身上都撞得青紫一片,自然也不会去心疼东院那群豺狼,她只是担心事情能不能做得滴水不漏,别连累到娘子身上才好。 “娘子没亲自出面吧?” 严暮自自嘲一笑:“自是没有,也是一模一样的生面孔,也是一模一样的外头人。我倒没想到,这种事情上,东院倒是想法与我如出一辙。” * 傅允文将事情一五一十与杨氏说了,杨氏双眉紧蹙,良久才道:“我只当是小打小闹,没想到是这番狠毒心肠。媏媏如何了?无碍吧?” 傅允文不知她身上撞有伤,只道:“幸亏崔郎君来得及时,严妹妹无事。” 杨氏看向蒋氏:“崔郎君怎么会在那里?” 蒋氏若有所思,搬出温琢的说辞回答道:“崔郎君早晨去兜马了,想来是碰巧遇见了。” 杨氏点头,看向傅允文包扎地歪七扭八的手:“你也先下去,让府医重新包扎好了再走,身子要紧。” 傅允文本来是想同严暮自一道走的。 可是他刚才将外衣给了她,这一路走回来又有些染了雪气,身上已经开始有些不爽利,想着开了汤药再追上他们也来得及,从善如流行礼退下:“是,姑母。” * 严暮自赶到的时候温府门前的车马已经准备就绪,看到她过来了,蒋氏连忙迎过来。 “快快下车,不坐这劳什子腌臜车,你同阿舒坐一道。”蒋氏摸着她的手皱眉,“冰似的凉。” “嫂嫂,我这里有顶热乎的汤婆子和顶好吃的米团子,快快让严姐姐上来吧。” 温舒今日穿得喜庆,猩红的如意暗纹团绒披风暖意融融,卷了毛绒的兜帽盖在头上,肉嘟嘟的小脸下巴尖尖,笑着从车窗里探出个头。 严暮自自然是一万个应承,搓热手之后隔着车窗同她玩笑:“我看呀,需要米团子的可不是我,另有其人呀。” “好嘛好嘛,是我想吃,姐姐快上来。” * 赵玉站在阶上,远远看着她与温舒玩笑,她的眼睫上落了几分洁白的冰雪,眨眼笑间冰雪抖落。 风岩看见自家主子在发呆,顺着目光循去,恍然大悟。 他心下叹气,爷这是着魔了呀。 “爷,风雪大,今日还要骑马吗?”风岩上前小声问道。 他看着严暮自山上披着的男式青色披风,眸光深暗,挑起眉峰,扬声道:“哦,我这手啊,不碍事,小伤。” 风岩刚刚才看见他回来,并不知晓他的手上受了伤,是以不明就里低声道:“爷,什么伤?您的手受伤了?” 严暮自刚要上车,听见这边的动静,看了过来。 红衣郎君并没有避开她的视线,直喇喇对上她的,她这才想起刚才雪地上那一行触目惊心的血迹。 她停-下上车的动作,想了片刻,还是提裙小跑了过去。 他的身量极高,严暮自到了他身前,只能仰头看他。 “崔郎君,今日之事,多谢了。” “小事。”赵玉面无表情。 “刚才过来我看见地上有血,崔郎君是伤到手了吗?” 赵玉藏在宽袍大袖下的手动了一下,暗自用长指往那早已止血的伤口上用力一按,顿时血流如注。 他没有马上答话,只是将袍袖翻起,露出伤痕可怖的手掌,垂眸看她。 作者有话说: 凌官:老婆你看我好可怜555 第10章 十场梦 严暮自倒吸一口凉气,难怪刚才落了一地的血,这伤口可比傅允文手上那点子擦破油皮的小伤严重多了,足有二指宽。 当时她道谢这位贵人也不声不响的,她心中没有攀附的心态,也不会在傅允文面前对其他的郎君过为热络。 没想到伤势这么可怖。 长长的血痕在他掌心蜿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虽然有些地方已经结痂,但是正中位置似乎伤得有些重,血肉泛出,血流汩汩。 “哎呀,这可怎么是好,快快请府医诊治才好。”蒋氏一脸担忧。 蒋氏早在一旁看着呢,本来只是想印证自己内心所想,一看太子殿下那只鲜血淋漓的右手,马上歇了八卦之心。 笑话,这位爷是什么身份,破了油皮都能有够让他们家掉脑袋的。 “哦,没什么大不了的,早晨兜马顺手救人的时候不小心被笼头戳进去,剌了个小口子。”赵玉嘴上应着蒋氏的话头,狭眸潋光,甚是难得地低下下颌,睨向站在自己身前披着男人披风的小娘子,“说起来,严娘子呢?不碍事吧?” 严暮自听他这么一提,倒是觉得碰伤的肩头隐隐作痛。 不过眼前这位贵人伤得这般重,她倒不好大肆宣扬自己身上这一点点不碍事的小伤,不过也不能完全不提。 她螓首微摇,仰头对上那双狭长的黑眸,眼尾瞬间红了,眸中泫然,状似十分担心他:“我不碍事,不过是受了些小伤。倒是累得崔郎君受伤,快些去让府医看看吧。” 之前看着这个小娘子哭哭啼啼对着旁人之时,心中不知多厌烦。 今日她对着的人是自己了,即使他知晓这是这小娘子惯会用的伎俩,赵玉心中却有种奇怪的熨帖感。 原来她在梦里总是闭着的眸子这么亮,点漆晶眸染上一点水光,让他不由得怔了一会神。 赵玉轻咳一声,不动声色把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心里暗骂自己差点着了这个小娘子的道。 “不用麻烦,迟了雪大些进山不安全。”他扬起下颌,脸廓骨线刻立,目下无尘的双眸似飞星明灿,抬起步子向掀着帘子支着腮看热闹的温舒走去。 兄嫂父母都没有将赵玉的身份告诉温舒,温舒只当他是个上京来的极为好看的世家郎君。 她从小锦衣玉食,养成了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见赵玉过来,便杏眼圆圆地看着他的脸,心中只叹这人长得好,也就只有严姐姐能跟他比一比了。 赵玉觑她一眼,她这才把圆圆的小脑袋收回去。 赵玉长身鹤立在车马旁边,反身看着站在原地不动的严暮自,俊眉挑起,红衣张扬,长直睫毛却乖顺地敛下星目中的期待。 “还等什么,你不是会包扎么?过来。” * 本就不大的车厢之中满满当当坐着六人,温舒被挤到了犄角旮旯里去,因有两个外男在,她只能撅着能挂油瓶的嘴,蹙紧眉头与她心爱的米团子遥遥相望,不能团聚。 蒋氏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伸手将那碟子米团子移到她手上,她这才笑着大快朵颐。 严暮自盯着眼前包扎地歪七扭八的手,也有些发愁地蹙着眉。 她抬眼看向赵玉,试探道:“这样真的行吗,崔郎君,疼吗?” 她敢用自己三脚猫的功夫给小夫子包扎,那是因为小夫子的伤就算不用包也会好啊…… 可是这人的伤看着就触目惊心,虽然她给他涂上了顶好的金创药,可总觉得心中有些不安。 到底这人受伤是因自己而起。 赵玉自觉是个极为挑剔的人,可是因着方才她小心翼翼给自己的手心上药包扎,倒也连着对这个包得十分潦草的造型看顺眼了几分。 他还未及开口,风岩开口了。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10节 “娘子说得什么话,我家爷大小在军中摸爬滚打,那可是铁骨铮铮的硬汉,什么疼没忍过,这算不上什么的。” 自家太子殿下根本不是上京中谣传的什么纨绔阎罗这起子人,那群小家子气的懂得什么,文修武略,虽然太子殿下只占了半修,可是武略可是实打实的。 在风岩心中,就算是天上下刀子在太子殿下身上,殿下也不会觉得疼的威武存在。 赵玉心中深以为然,他在舅父军中磨炼的时候受的伤可比这重多了,眼睛都不带眨的。 这小娘子还是没有眼光,看上个风吹就倒的书生,这书生看着就虚飘飘的,有什么意思? 他觑了风岩一眼,风岩马上意会他的意思,展开详细说道:“听娘子刚才说的,就那疯马算得上什么?塞外最烈的飞云马知道吗?郎君曾经降服过。” 蒋氏骇异道:“听闻那飞云马野性难驯,我叔父曾在关外行走,说是十个壮力男儿合力也降服不了一骑飞云。” 赵玉那双张扬的凤目轻垂片刻,抬眸看向严暮自,谦虚道:“没有风岩说得这么夸张。”没有受伤的手五指张开,顿了顿,道,“只降服了五匹而已。” 温舒塞了满口的米团子,捂着嘴道:“好厉害呀!” 严暮自也觉得佩服,跟着夸了几句。赵玉心中熨帖,目光柔和许多。 随后,他对着捧着糕点挤过来,要风岩给她讲塞外有什么好吃的东西的温舒,也都要和颜悦色几分,时不时还插着空补充几句。 车厢之中的气氛热络了不少,蒋氏的目光从那长相出众的二人身上收回,望向温琢,发现自己的丈夫也在看自己,便也知道温琢也发现了。 一路上除去静默不言的温氏夫妇,倒是其乐融融。 * 车马停稳,蒋氏托着温琢的手下了车。 赵玉看见正在下车的严暮自,便也不动声色凑过去伸出手,谁料那边严暮自像是没看见他一般,远远看着道观门口,眼睛一亮,攀着车厢外廓就下车了。 她提着裙摆小跑着往正在拴马的傅允文那边去,身上的青袍猎猎。 “傅表兄!”声音也是柔得能滴出水。 赵玉收回手,感觉刚才还没什么感觉的右手有些发疼,咬了咬后槽牙,狭长的眼眸危险眯起。 没错,他想把那个虚飘飘的书生丢下山去。 作者有话说: 凌官:说得好,展开说说我的威武事迹 风岩:blablabla 凌官:这还拿不下你?看我不迷死你 媏媏:傅~表~兄~ u1s1哈,咱们媏媏属实是搞事业的一把好手哈哈哈哈,心无旁骛感谢 第11章 十一场梦 梅花观的知客早早就候着了,待见了杨氏之后便迎了上来,拱手作揖:“杨善信安康,后院厢房现在正在熏艾,烟火缭绕,已是正午,不若各位善信先用斋饭?” 杨氏颔首,和善笑道:“我等来了便是客人,客随主便,道人安排就是。只有一样,不知今日斋醮,涉坛在何处?何时开始?” 知客道士领着众人往里走,侧首道:“时间定在未时三刻,观主已经在玉皇殿前准备了,所以这才是我来接杨善信。” 严暮自闻言,暗暗记在心里,她生母的忌辰快到了,正好过去上柱香,以求亡者安息。 梅花观中的素斋清雅可口,尤其以一道烧素鹅出名,纵然是她要控制食量保持纤身,也没忍住多用了几口。 饭桌长长,这道菜又不在面前,多夹不便,她只好遗憾地偃旗息鼓,放下筷子。 赵玉看在眼里,敛眸推了推面前的烧素鹅,对风岩示意道:“不合胃口,换成丝瓜。” 风岩目光在长桌上逡巡一遍,将严暮自面前的丝瓜拿走,将烧素鹅移了过去。 严暮自心下一喜,这叫什么?这就叫瞌睡有人送枕头呀。 她美滋滋拿起筷子,就着烧素鹅又盛了一碗饭。 傅允文见她胃口好,将一碟子炒苦瓜推过来,关心道:“难得你胃口好,多吃些,太瘦了对身子不好。” 严暮自觑了一眼那碟子绿油油的苦瓜,扬起樱唇,仿佛恰好被傅允文猜中了心中所想:“多谢傅表兄关心,正想用些苦瓜呢,味苦内秀,清热下火,我最爱吃了。” 她放弃烧素鹅,连着吃了好几口苦瓜,仿佛真是十分能欣赏这种食材,心中却暗骂。 她倒是想不保持体态,可也不看现今的审美都是些什么? 如今世间对女子多有桎梏,但凡她是个有底气的也不必如此迎合,想胖就胖,想瘦就瘦,想力大如牛就力大如牛。 她思及此,又狠狠吃了两口苦瓜,傅允文本只是随手一推,见她用得多,也不多想,只觉得她是真喜欢,又把碟子往她面前推了几分。 “兄长。” 门口走进一人,身着无心绿百福暗纹夹袄,脚踩乌缎白底靴,眉目舒朗,朝席间的赵玉揖手。 赵玉懒洋洋朝他摆手,漆黑玄瞳古井无波:“坐我旁边。” 一抹疑惑的情绪从赵秀眸中一闪即逝,很快还是恢复如常,从善如流坐到了赵玉的旁边。 二人眉眼之间有几分相似,坐在一起不说话时倒有几分兄友弟恭的意思。 “五郎君喜欢吃苦瓜,风岩,移过来。”他左手搁下筷子,支颐懒散道。 赵秀:“……” 就知道没有这么简单,这是又发什么疯,他什么时候爱吃苦瓜了? * 白日的斋醮道场场面宏大,以身着赤赭色天仙洞衣的观主为首的数十个道士成行,手持拂尘,围绕醮场烛灯巡行。 道士口中的词章配合祀乐,显得庄严肃穆。 严暮自远远眺着,去到小知客道人那边领了几株香,净手燃香,在蒲团之上稽首长拜半晌,才悠悠跪起。 长直的道香高过她鸦鸦欲坠的发髻,萦绕出如悬雾的烟气,盈拢住她浓密卷翘的睫毛,轻颤几下,再睁开时眸光流动。 她将香火插-进方鼎。 香灰落地,香火烟气袅袅上升,希望能带着她心愿去到娘亲那里。 “娘子要不要领一只莲花愿灯?凌水河今夜有放愿仪式,可去河头置放愿灯,以求所愿。”小道士只有十二三岁的光景,说起话来口齿伶俐,笑眼弯弯。 严暮自笑着应喏,遣朱果随着小道士去取莲花愿灯。 * 蒋氏与温琢对视一眼,对上首扶额坐着的杨氏无奈道:“就是如此了。都是这遭过来的,虽则说贵人没有明确说,可我总觉得他对媏媏有些过于关注了。” 温琢坐在一旁没说话,都是蒋氏说来给杨氏听的,可他曾在上京与太子殿下相处过些时日,多少也有些了解这位的性格。 按太子殿下在车上的举动而言,确是对严暮自有些特殊的。 杨氏揉着眉心,好不容易才将方才蒋氏所言消化完。 “你们怎么看?”杨氏道。 蒋氏沉吟:“媏媏仿佛对允文更加上心些。” 杨氏摆摆手:“罢了,叫媏媏来问问,让她自己做个抉择。” 虽然杨氏给严暮自介绍自家侄儿也是存着亲上加亲的念头,杨氏喜爱她的聪慧知礼,傅允文也是个好孩子,二人能在一起当然好。 可是什么事情都要摆开了来说才能不生怨怼,若是不说,有一日媏媏自己知晓太子曾对自己有意,他们知晓却不曾告知,反而不美。 * 严暮自来的时候面对的就是三张欲言又止的脸,温琢怕自己在场严暮自不好说话,便先推门出去了。 “大娘子是有什么事要同我说吗?”她比杨氏二人更快开腔了。 杨氏叫她近身,抚着她一双如锦玉一般的手,叹了口气:“你嫂嫂看着觉得那位上京来的贵人像是对你有意。若是平常,也算是桩极好的事,可我又将允文接来了。你怎么想?” 严暮自闻言也消化了许久,才哭笑不得道:“崔郎君对我有意?怎么可能。” 在她眼里,她一直就在看那位贵人的下颌,那位贵人仿佛连正眼都没给过她吧? 蒋氏补充道:“贵人秉性……特别。”她应是把乖张二字咽了回去,也靠上来拍拍她的肩,“但是按目前来看,这位贵人确实对你有些独特。” 杨氏见她垂首不语,又拍了拍她的手道:“这位贵人家中是泼天的富贵。” 严暮自低垂眼睫,睫毛轻颤,摇头道:“我不愿攀附权贵,傅表兄就很好。” 不管杨氏说得是不是真的,她都没有攀附的意思。莫说她连父亲的支持都没有,便是她是家中最受宠爱重视的女儿又如何呢? 她只是一个小小教授家的女儿,放在湖州城都算不得体面,无非是沾了阿舒的光,又有杨氏的亲眼,才能被人高看一眼。 就她这样的身份,放到上京世家里去,怕是要被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宁为平民妻,不作世家妾。她不愿。 “不管那位贵人有没有这个心思,往后我遇见他,躲着点便是。”严暮自道。 作者有话说: 凌官:她爱吃烧素鹅嘿嘿嘿,我给她放过去她一定会被我迷住 媏媏:我不愿攀附权贵,傅表兄就很好。 凌官:…… 傅表兄:苦瓜好吃不嘿嘿嘿,严妹妹 第12章 十二场梦 银杏树倚在湖边桥下,月色朦胧如纱,刚刚停-下的碎雪落在树尖,如同簪上一头珠光。 这次跟着上山小住的还有好几家的郎君娘子,趁着放愿灯的时机,遥遥相望,相顾脸红。 朱果鬼鬼祟祟左右看了一圈,像只机敏的小鼹鼠跟在那道红衣身影后,看到那道赵玉和风岩不知道同知客说着什么话,往相反方向去了。 待看不见他们身影了,这才把毛茸茸的兜帽戴上,往桥旁的山房走去。 风岩兀自跟着知客往道场走,提醒道:“爷,刚是严娘子身边的朱果姑娘。”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11节 赵玉头也没回:“我知道。” “严娘子怎么突然打探起爷的行踪来了?”风岩纳罕道。 要说也奇怪,这几日总感觉严娘子像是着了魔似的,眼睛里只有傅家的那个小子,今日怎么突然派人跟起太子殿下来了? 赵玉从香筒里取出三炷道香,听见他这话,指-尖滞了一瞬,再推香筒盖时动作有些轻快。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风岩在车上说他的事迹打动了她啊,还能为什么。 “不是说她去领了一只愿灯么?等会去凌水河看看。” “对了爷,柳氏那边要不要派人去小惩大诫?”风岩询道。 毕竟累得太子殿下受伤了,再怎么惩戒都是轻的。 “算了,不急。”赵玉心情颇佳。 虽然他是受了些小伤,不过她没事就是大幸。而且,这个意外多少多个来说也算个意外之喜,就暂且让柳氏再逍遥几日。 这样的跳蚤,碾死她轻而易举。 道香点燃,举过头额,他微扬的唇角在如丝似雾的圈圈烟气之中若隐若现。 既然她还有些害羞,那不如让他来捅破这层窗户纸。 * 朱果推开山房的门,往里头探进去个头道:“娘子,可以走了,他们往道场那边去了。” 严暮自点点头,从杌子上站起,让翠圆抱上愿灯。 她将自己脖颈间的兔毛领子拢得更严实些:“走吧。” 朱果小跑过来拿起桌上的汤婆子,用手摸了摸,还很热乎,不用加水。 朱果将汤婆子放到她手中,跟在后面提起披风,待她迈过了门槛这才放下。 “这位崔郎君样貌出众,又是出身世家,难道不比傅家郎君好些吗?若是真像杨大娘子所言,这位贵人当真对娘子有意,岂不是更好?”朱果道。 在她的眼里,自家娘子这般卓绝的才貌,便是进宫中做子主子娘娘也是使得的。 翠圆也觉遗憾,但是她心中要比朱果能加能明白其中的关窍。 “齐大非偶。”翠圆叹气。 严暮自都没有搭她们二人的话,一路走到了河边,看到那些被一道水草拦住的愿灯,拥拥挤挤凑成一团,在飘荡的河水中苟延残喘明明灭灭。 她兀自走往水边,踩住带着些残水的泥河床,鞋袜稍微打湿了一些也不顾,伸手下去亲自将拦路的水草扯开。 愿灯得到援助,熙熙攘攘又拥挤着往下游飘去了,几盏顺流直下,一往无前,几盏不幸碰上石礁,再次搁浅。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被刺骨的河水冰得指-尖发红,冻得发疼。 翠圆用厚帕子将她的手揩干,心疼地又将汤婆子往上捂,她这才有点知觉。 朱果用火折子将愿灯里的烛火点燃,给严暮自递了过去。 她将小小一盏的愿灯往水面上一放,激起轮轮涟漪,愿灯亮着坚定的光,很快随水顺畅下游。 严暮自双手合十闭眼,良久,睫毛颤颤,黑漆的眸睁开,里头映着愿灯的火光。 “我的愿灯,只要小小一盏就够了。” 容易拿捏,也容易控制方向,不会沉到水里。 * 赵玉站在树下面朝河边,狭眸锐利深邃,看到点点火光载着祈求者的愿望寻流而去,她的周身被镀上一层暗色的暖黄。 他身高腿长,鬼使神差动了步子,没几步就走到了那人身后。 “我这盏愿灯也给你,要不要?”他的声音不自觉放柔了几分。 风岩抬眼看了他一眼,迅速垂下眸子,像个木头支在旁边。 太子殿下这是开窍了! 他们二人习武,走路悄无声息,主仆三人都没听见他们二人的脚步声,猛地被他声音一吓,俱是吓了一跳。 严暮自匆然回身,待看见是他,心里暗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可见背后还是不能说人。 “不……啊!” 她正要拒绝,谁知心中思绪繁杂,没顾得上脚下,踩上了河边松动的石头,脚下一滑,控制不住之下,一只脚已经扎入刺骨的寒水之中,眼看着就要一头扎进河里。 赵玉眼疾手快,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这才将她拽住,定在原地,止住了她再往河里倾倒的趋势。。 他这是第一次在梦外头握住她的手,手中触感细腻。 赵玉心下一动,又松了一点劲,惹得严暮自又是一声惊呼。 他动了私心,将人一把扯住往自己怀中带了带,在惊呼声中将她打横抱起。 “没事了。”他将自己的愿灯往怀里的人手上放,顿了顿,“拿着,明天再来放。” 她的鼻尖萦绕着若有似无的沉水香气,耳朵被他怀中的温度激得染上一层绯红。 这人真是奇怪,统共才见了几面,说话倒是像是与自己十分熟稔。 她捏紧手中的愿灯,期期艾艾道:“崔郎君,放我下来。” 谁要他的愿灯?半夜三更莫名其妙就在这里吓人,要不是他,自己根本不会如此狼狈。 赵玉听到她的态度,觉得她倒是与在梦中截然相反。 梦中有多撩人,现实里头就有多注重距离。 或者说是跟他注重距离。 思及此,他心下蓦然升腾起一丝不悦,余光看见一个熟悉的青色身影,眉间更是聚如山峦。 他心中逆反,反而将她紧了紧,把自己的披风拉到胸-前,盖住了她。 严暮自顿时视线一黑,她鼻尖全是赵玉身上的迫人香气,细柔的脸颊红雾飞起。 “这样逾矩了,放我下来。”她咬着贝齿,小心克制。 她的耳朵贴着赵玉的胸腔,他的声音变得十分贴近,震得她的耳朵有些酸痒。 “你的傅表兄快过来了,你确定要让他看到你从我的怀里下来?”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他这句话一出来,怀中那个刚才还在小小挣扎的小娘子变得乖顺了下来。 然而她这样子的乖顺并未让他称心,反而升腾起一股烦躁之意。 片刻,披风里的人才道:“翠圆?” 翠圆看了一眼往这边走的傅允文,心里暗骂这人怎么早不来晚不来,无奈回答:“崔郎君说得没错。”她转头看了一下四周,又低声补充道,“周围的人也都看过来了,娘子还是先不要露面得好。” 这边的动静大,又有这么一个夺目的红衣郎君,一时间目光聚集于此。 赵玉眸光凌冽,看向翠圆和朱果时带着上位者的傲气与威压,口吻淡然:“找个人少的路,我把你家娘子送回去,为避免口舌,你们别跟太紧。” 严暮自全身都是软软的皮-肉,被他坚硬的臂膀硌得疼,闻言连忙道:“多谢崔郎君体谅,可也不用这般麻烦,找个没人的地方将我放下就是。” 赵玉轻哼:“要是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不碍……”事的。 说未说完,就听赵玉又道:“被看到了岂不是要坏了我的声誉?” * 翠圆朱果一直远远跟在后头,生怕有什么差池。 一路倒是十分顺利,一个人都没遇到,就到了严暮自入住的厢房,待看到左右无人,赵玉长腿一跨,便将严暮自抱进了厢房。 翠圆刚要跟上,就听见傅允文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翠圆?” 风岩眉头一蹙,反身将厢房的门带上,对翠圆道:“你去将他打发走。” 翠圆毫不犹豫点头:“那你?” 风岩一个纵身,两三步飞踩便上了旁边一棵高-耸的松树,晃得落了一地的雪。 * 严暮自被赵玉放到了床榻上,她刚要跟他拉开距离,就被他喝住了:“别动,你的鞋袜湿了。” 她这才记起,刚才自己一脚踩进了河里。她正要把脚往后缩,就被他裹着自己宽大的披风,隔着布料将她的鞋袜脱了下来,裹住她细嫩的脚。 “不是说了不动么?”他想起梦里她那双白生生到晃人眼的玉足,喉头一滚,攥着她的手,脸低下来迫近她的,眸子黝黑,声音高了半分:“你刚才是看到我吓了一跳?为什么?怕我?” 她不是在探听自己的行踪么?怎么会看到他时,一副意料之外的样子? 只有一个可能,她的探听不是为了靠近,而是远离。 “傅郎君,我们娘子身子不大舒服,刚才去药堂取药了。” “原来如此,现在怎么样了?” 翠圆和傅允文的声音隔着窗牗飘了进来。 傅允文就在咫尺,而自己的足却被人紧紧握住,严暮自的脸因为羞臊而飘上红晕,美人泫然:“你别出声。” 赵玉低垂头颅,在她耳边轻声应承:“好。” 严暮自身体轻颤,耳尖迅速充血,红如血玉。 外头人声间歇,傅允文像是走了,翠圆的脚步声步步逼近。 “他有什么好?他能给你的太普通了,甚至于说有些微不足道。你难道不想踩在那些曾经践踏过你的人头上吗?你很聪慧,不会不知。无疑,我是你如今最好的选择。”赵玉在她的耳边,声音低沉,耐着性子诱-惑着她。 方才还因为过于靠近而羞涩颤栗的身体回归于理智,她的脸上血色尽退。 原来杨氏和蒋氏的猜测竟然是真的? 她微微摇头:“贵人,以您这样的身份不会缺少我这样的女人。而且,我觉得傅表兄,很好。” 赵玉的脸沉了下来,攫住她尖尖的下巴,冷笑着重复她的话:“他很好?” 作者有话说: 差点忘记贴文啦~晚上好呀,最近大家都注意防护嗷,感觉身边好多人都中招了,我在艰难地苟着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12节 第13章 十三场梦 翠圆推开门,进来时只看到严暮自一人坐在床榻上发呆。 湿了的鞋袜团成一团,东倒西歪在春凳上,宽大的红色披风铺了一地,卷着她半只脚。 翠圆进来后看着敞开着的后窗,赶紧走上前去将窗子带上,栗褐色的木窗合拢,受阻寒风不知疲倦地吹着窗上的麻纸,发出如同呜咽的响声。 朱果踏进门,左右四顾,发现房中没有其他人影,便赶紧旋身将门带上,一溜小跑到床边。 “娘子……” 朱果还不及问出,翠圆已经先一步解答了。 “从后窗走了。”翠圆指指刚关上的窗子,“刚关上。” 翠圆拾起春凳上脱下的鞋袜,丢给朱果让她去洗了,又翻出崭新的冬袜拿过来。 她蹲下身将严暮自赤-裸莹白的脚往冬袜里头塞,抬起脸忧心忡忡道:“娘子,只怕杨大娘子的猜测是对的。” 今日她冷眼看着,那位贵人虽然气质冷然,可是对着自家娘子时的眼神分明是充满着温柔的,还有他突然提起傅郎君时,也是有些吃味的样子。 “嗯。”严暮自轻声应道。 “那……真的不要换人吗?”翠圆道。 本来若是那位不彰不显也就罢了,娘子这边打着哈哈也就过去了。 可是今日,这位郎君行事已经是太过于明显了。 翠圆深知这些权贵的厉害,这世上一个权字压死人,那一位可是杨大娘子都亲自盖章的天潢贵胄,硬碰硬娘子绝不是对手。 严暮自低垂螓首,一缕鸦青的鬓发垂落到她的腮边,香腮如雪,眸光晦暗。 方才那人凑近她时,对上那样妖孽的样貌,她确实难免有些贪恋男色的悸动。 毕竟谁对上那么样的一张脸都很难完全稳住的。 可这世间悸动常有,却都不恒久,她娘亲就是最好的例子。 贪恋上她父亲的英俊绝伦,下嫁之后与娘家断绝一切关系,从此葬送了一声。 先不说她自己也没有娘家的支持,那人可是不知道要比她那个当时只是寒门出身的爹强上多少倍。 可是那样子的大家贵族,并不是她能够控制的。 像她这般空有样貌和几分小聪明的“孤女”,若是掉进了那样子外表花团锦簇,实则危险环伺的金银狼窝中,怕是会落得个骨头都不剩的地步。 良久,她摇摇头,坚定道:“不换。” * 风岩看着前头面若寒霜,大步流星的赵玉,决定要夹着尾巴做人。 刚才太子殿下从严娘子那里出来之后,面上一直是风雨欲来的模样,风岩落脚的那棵松树远离厢房,也不知道在里头二人说了什么。 按理说不应该啊,他家殿下样貌出群,身份尊贵,若非说有什么缺点,那便是殿下从来未碰过女-色,可能不大够温柔体贴。 可是太子殿下三拳能打晕一头吊睛白额大虫啊!多有魅力啊!这样一比起来,那一点点缺点真是微不足道啊。哪里比不上那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书生了? 看来还是他宣传得不够到位,严娘子只知道殿下能降服飞云马。下次找到机会,他一定要将去岁殿下在围场三拳打晕大虫的事迹告诉她。 眼看赵玉就到了下榻的厢房,风岩看着他推开房门就要进去,欲言又止:“殿下……” 赵玉转过身来,看向他时双目透着寒意:“说。” 风岩清清嗓子:“殿下之前命影卫暗地里跟着翼王,果不其然有问题,按理说因着温录事的安排,梅花观是不接待任何人的。可是这几日影卫说,不仅翼王来了,暗地里还多了许多碍手碍脚的杂虫。” 赵玉露出一缕温和的笑意,垂下左腕时落下一串星月菩提,他的长指捻着串珠:“别打扰了他,让他好好筹谋。” 风岩下意识吞咽一口口水,殿下每次露出这样的笑容,准没好事。 看来今晚太子殿下的心情,实在是出奇得差。 * 赵玉步入厢房,想去解披风的带子,摸到空荡荡的胸口才想起,他刚才将自己的披风让她来裹脚了。 他鹰利的狭眸掠过床榻。 梅花观里的厢房,除了格局不大一样,布置几乎都是一样的。他在这里也并没有什么优待,这床上的被褥枕头也均是和她那里一模一样。 想起那个令人发恼的小娘子,他心中不由得升腾起一股躁意。 刚才回来的路上,他几乎是想着今夜都不要再入梦看到她那张让人又爱又恨的脸,通宵达旦练一晚上的枪算了。 可现在一见到这里与她那里的相同,脑子里又不由控制地跑出那双多情似水的眸。 哦,还有那张气死人不偿命的嘴。 赵玉沐浴完之后,并没有如自己方才计划的一样彻夜不眠,而是躺了上去,拉过被褥盖上自己颀长的身子。 他倒要尝尝,这张嘴在梦里是不是也这么让人心头发苦。 * 严暮自入梦之后,并没有如同往昔一般感受到那个梦中男人的存在。想着既来之则安之,便扯过一个软锦绸枕,卧了上去。 虽然这梦有时候确实颇费精力,但是她不得不承认,这梦中的布置无一不精致,无一不舒适。 她这一天惊吓劳累,早就疲惫了。眼下梦里也没人折腾她,这一放松下来,软绵绸枕又实在舒适,这一合上眼竟然深睡了起来。 赵玉入梦之后见到的便是她娇憨卧睡的模样。 猩红色如意纹的软锦绸枕松软宽大,长而厚的鸦发顺着床沿垂下,光洁而修长的胳膊被纱幔拂过,朦胧其中。 她的脸只有小小的一捧,如羊脂白玉一般细腻,陷在那一团热烈的红中居然毫不相让。 赵玉看到她这副模样,那颗惩罚的心都软了几分。见她睡得酣沉,放轻了步子走到床前,抚摸她黑若压云的长发。 严暮自睡眠一向浅,感觉到另一个人的温热呼吸就在耳-畔,转醒过来。 不过她也睡了一会儿了,感觉白日中的疲累都消去了不少,心情也好上一些。 她心情好时,也喜欢主动配合。 严暮自柔白的胳膊主动如同缠藤一般环抱住他,纤葱细指摩-挲着他结实坚-硬的背部。 赵玉即使不是初-尝,全身仍旧是僵硬地如同木头,一瞬间血液上下直涌,肌肉贲-张。 严暮自感受到他的肌肉绷-紧,眼睫微颤,献上朱唇。 “凌官,别紧张。”她道。 她的动作轻柔辗转,让赵玉有种被人疼爱的错觉,甚至于有一瞬间忘记了这个人在不久之前对他说的话有多么可恼,多么心狠。 他贪恋地闻着她身上的牡丹香味,不浓不烈,却能轻易让他甘愿臣服。 赵玉不再满足于她的温柔缱-绻,接过了主动权。 牡丹花瓣粉-嫩诱人,迎接不住如潮雨水的弥漫时,只能偏斜下柔-软的腰-肢,哀哀求-饶。 赵玉餍-足地伏在她的颈侧,长指拂上她黑密的睫毛,感受她的颤动。 “痒。”她咯咯笑着往他的怀里钻,躲过他的手。 赵玉不喜欢她躲自己,今日刚回过味来她是在躲自己的时候,也是这般不悦的。 他侧歪着低头,单手攫住她尖尖的下巴,轻而易举让她的脸扬起朝向自己,低头下去又是一阵狂风暴雨般的夺取。 这样还嫌不够,让她仰倒躺在赤金色的锦被上。 锦被烈红,雪肤柔白。长指将她的手包住,长指钻进她的指-尖缝隙,扣住她的举过头顶,噙-住她柔-软的嘴唇。 严暮自呜咽着缴械投降,才获得一息喘-息的空间。 他见她这般不中用,哑声低笑:“媏媏不苦,好吃。” 严暮自已经是七荤八素,头脑发胀,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嗯?” 赵玉暗色的眸盯上她水-淋-淋的嘴唇,喉头一动,却并没有又去攻掠她可怜兮兮的唇-瓣,而是吻上了她轻颤的睫毛。 他停留在她的眼皮上,问:“喜欢么?” “喜欢什么?” “喜欢我么?” “当然,我喜欢凌官。”她咬着他的下巴,含含糊糊道。 她喜欢一切让她愉悦的事物和人。 赵玉指-尖在她的锁骨上描绘,听她这么说,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原来有女人是这么好的事。 他的心跳动得厉害,总是高高扬起的下颌偏低,去找寻她的手指,将她的手指叼在口中。 “表里不一的媏媏。”他也含含糊糊地回道。 严暮自的手指被他咬-得-发-痒,闻言也不恼,笑道:“凌官,你肯定是梦中精怪,竟然连我是什么秉性都知晓。” 赵玉反问:“我为什么就不能是神仙?” 严暮自摇头:“不会。神仙清正,怎么会像你一般对我?” “你跟我说说,我都怎么对过你?”赵玉的手在她的脖颈上摩-挲。 她笑得开怀,在梦中时她喜欢放-浪形骸,快乐就好,赵玉这话她也浑然不怀疑,只当是情-趣。 于是她伏上他的耳侧,细细将从前在梦中他对她做过的事情一一说来。 说完,她还作怪地叹气:“你看看你,之前如此,现在这般羞赧,岂不是也是表里不一?不过你就好了,只是梦中仙人,被人发现了也无妨。我可不行,若是在梦之外的地方被发现了,我是要遭别人厌恶的。” 赵玉的目光本就因为她一一叙述之前的梦境,而愈发幽深。 闻言,握住她莹白的足-尖,粗粝的手掌逐渐掌握住她的整只小小的脚掌,略微收紧力气。 “怎么会?难道我没有同你说过?我爱极了这样的媏媏。” 作者有话说: 之前:表里不一 之后:我爱极了这样的媏媏 狗凌官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13节 这次的榜单更完噜宝贝们~~ 第14章 十四场梦 严暮自闻言睫毛微颤,倾身过去摸他线条刚毅的喉结,赵玉下意识吞口口水,喉头耸动。 “我也没有同你说过,其实之前就觉得你……很好。”她真诚道。 她对于男女情-事并不有太多的羞赧,也许是因为在梦之外她大多扮演的是截然相反的角色,她在梦中也会大胆一些表达自己的感受。 男人么,总要哄着一些的。男仙,也不例外。 赵玉抿唇,感觉自己的一颗心快要从心口跳出来了,再也忍不住了,大掌一掀,扣住她,将她整个人翻转过来。 不及动作,却被她满背的青-紫的撞痕给刺伤了眼。 他脸上刚蒙上的晕红迅速消退,反问她:“不是说没受伤吗?” 严暮自习惯了这个梦的怪诞,也不追根究底他如何知道自己白日说过的话,只道:“撞的,是有点疼的,可也算不上什么伤。” 赵玉大拇指按上自己的右手心,激发出来的手心上的疼痛让他的眸光变得晦暗不明。 他不喜欢看到她受伤。 他自己的手破了个大血窟窿,都是觉得没事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后背肩头一大片青-紫,他的怒气就抑制不住往上扬。 严暮自半天不见他接下来的动作,有些弄不清楚他的意图,也被之前的火烧得心肺都是七上八下的。 她喘了口气,好奇调侃道:“习惯了。你不是神仙吗?怎的还会在乎凡人身上这一点小伤?” 她在寒冬腊月跳进冰窟窿把阿舒捞上来之后去过半条命,为了练最惊艳的舞蹈腿上拉伤,过了许久都是撕裂的疼。现在仔细想想,似乎确实自娘亲去世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说过多少次真心的与人说自己受了什么伤。 小的伤被她无限放大来博取同情,大一些的伤反而都是忍着的,防止在自己虚弱之时,被人在背后捅刀。 不过说心底话,这个也不是什么大的痛,她报复回去的快感足够抵消这片青-紫的疼。 再者说,她身上皮肉娇-嫩,平日里碰上一点都容易青-紫,用这个来换严安秋满脸流脓的包,也算是她赚了。 “是啊,我不是神仙么?怎么会在乎你身上这伤?真是奇怪。”赵玉嗤笑。 严暮自半真半假道:“你若伤了,我也会心疼的。” 赵玉长臂一伸,锦被忽地往她头上一甩,将她整个人裹成一团粽子,扶着她的肩头将其放倒:“是么?” 严暮自在被子里蠕动,探出一个头来,趴着道:“自然是,心疼得紧的。可你不是神仙么?怎么会受伤?” “睡觉。”赵玉嗓音舒朗,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感,并不回应她的话。 她听出他的声音之中没有了兴致,感觉这梦中仙实在有些难以揣摩。其实她本该觉得开心的,毕竟从前她都是期待着赶紧结束。 但是,今晚不知道是怎么了,心下生出了几分遗憾的感觉。 “你确定不继续?”严暮自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语调之中带了些许对于停-下动作的不甘。 赵玉挑眉,目光看向她还带着薰红的脸,顺着往下是纤长洁白的脖颈,再移几分,就是那让他心中烦躁的根源。 那片青-紫让他心中烦躁。 严暮自感觉到他冰凉的手指拂上自己的眼睫,她自觉把脸颊往上贴,以稍微纾解自己脸上的热意。 “怎么?不想睡?”赵玉歇了那份心,却起了逗她的意思。 严暮自还未回答,他又贴上她的耳廓,轻飘飘道:“你刚才说你最不喜欢我……对你,可是我现在就想这样,怎么办?睡觉还是继续,你选。” 严暮自听清他在自己耳边小声说出的那几个字,毅然决然选择偃旗息鼓。 笑话,贪恋爽快是一回事,可这一出下来,她明日必定会挂着黑眼圈去对小夫子。 罢了罢了,孰轻孰重她还是能掂量的。在梦里头调-情几句无碍,可不能让梦中一时的畅快却不能影响自己梦外的计划。 她乖顺将自己的眉眼挪到那人微凉的手指下,笑得谄媚:“您也早些安歇。” 赵玉感觉她的睫毛在自己的手心上乱颤,鬼使神差道:“你要许愿么?” 被盖住眼睛的人听得一头雾水:“嗯?” “我是用不着愿灯也能许愿的神仙,你要不要对着我许愿?” 严暮自喜笑颜开,红-唇忍不住往上扬:“那我要金玉满堂。” 赵玉唇角微勾:“容易。”金银值当什么,给她就是了。 严暮自心道,这么容易?于是,她决定得寸进尺。 “我要嫁得良人。”说这句话时,她颇有些心虚地在心里头默念,可一定要让自己将傅允文收入彀中啊。 默念完又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草率了,这梦中仙不会能见自己的心里话吧? 好在他没有什么反应,似乎是这一方面不太灵光,仍旧是口吻松快地轻松应承她下来:“好说。”这有什么?自己这样的良人,满足她的愿望绰绰有余。 严暮自心中松一口气:“你不要愿灯,可要香火?” 赵玉噎了一下,才道:“不要,有你这一炷香火就够了。就只有这两个愿望?没别的了?” 严暮自胸膛里头那股难言的火消下去之后,整个人跟泄了劲似的再加上他的手极为舒服,抚在她的眼睫之上有种难得的可有人依偎的感觉,马上开始昏昏欲睡起来。 他的话在她耳边听得不真切,只是胡乱点头应付,实际上已经是快睡着了。 赵玉把她乱动的头按住,再看向她身上的撞痕,用自己受了伤的手掌小心翼翼一一拂过。 看她酣然睡去,他的声音低沉:“再附送你一个愿望,恶会有恶报。” * 黑黢黢的厢房之中,有人蹑手蹑脚挪到床前,尖利的匕尖奋力向下,戳向床上和衣而眠的人。 赵玉骤地睁开鹰隼般的利眼,双手合十,卡住匕首往下的攻势,生生将匕首从肉中拔出。 他顺势往旁边一滚,躲开了致命的一击。可是胸口还是因为没入了半截手指长度的匕首尖而汩汩流血。 他单腿飞起似鞭,带着残影将刺客手中的匕首踢掉,匕首铿啷一声落地。 他又顺带脚尖绷起,飞起又是一脚,直直踹上黑衣人的脸颊,往下一落,又是一记窝心脚。黑衣人被他迅疾的攻势踢得措手不及,喉头里翻涌出血气,噗地吐出一口鲜血在地,鲜红黏腻的血中还包裹着几根被踹断的牙齿,眼冒金星昏了过去。 风岩匆匆赶到,看见太子殿下胸口洇出一滩血红的时候大惊失色。他马上将地上昏死的黑衣人的穴道点了,又卸下了他的下巴后,朝浓黑而看不见人影的窗外喝道:“人呢?!” 暗卫飞身来到窗后,看见榻上散乱着头发的太子殿下身上满是血迹,顿时慌了神:“属下这就去请随行的医者!” 待暗卫又隐匿在黑暗之中,风岩立时跪地,额头触在冰凉的地面上请罪:“属下有罪!” 赵玉摆摆手:“无碍,只是皮肉伤。一时走神了,否则伤不了我。” 虽然赵秀找的这个刺客确实出手毒辣,都是朝着毙命的方向来的,但是若不是自己流连梦中,忘记了分寸,这人也伤不了自己。也是他自己说要把暗卫撤了的,离得太远,罪不在他们。 “起来吧。”他道。 风岩得了他的命令,这才站起身来。他看着太子殿下胸口流血,还中气十足的样子,顿时觉得殿下在他心中的形象又伟岸了几分。 太子殿下真是太坚强了!不愧是储君! 风岩掏出一个精巧的小葫芦瓶,从里头倒出黑兮兮的一粒丸药,恢复絮絮叨叨的本质:“幸好国舅爷在临行前给了属下这个丸药,说是能生死人肉白骨的。殿下身体强健,想来吃一丸就能长好了,否则回上京之后让老太爷看到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担心呢。”把丸药放到赵玉手上,他又气狠狠去骂翼王,“而且咱们东宫可不是翼王府那般的做派,太子殿下还什么都没干呢,先去太极殿哭上了,偏偏圣上还最吃这种做派。殊不知这样的人下手最是狠毒!真是哭者惹人怜,会咬人的狗最爱叫!” 丸药在赵玉的手中一转,晃荡在他的嘴旁后被捏在了掌心,最终并没有入口。 赵玉看向他:“再说一遍。” 风岩以为太子殿下是喜欢自己骂翼王。仿佛是收到了鼓励,又重复了一遍,这次的口吻更加不屑,表情更加狰狞:“属下说,翼王是会咬人的狗!” 赵玉摇摇头,将手中的丸药抛回去给风岩。丸药金贵,风岩赶紧伸手去抓,待抓到了手心之中,这才长舒一口气。 “不对。”赵玉拍拍手,站起身来轻笑着推开后窗,看向严暮自厢房所在的方向,“你刚才说的是,哭者惹人怜。” * 严暮自难得在睡了个好觉,天还没亮就自然醒了。 翠圆进门的时候,她已经在喝薏米饮子了。 翠圆将沾了热水的长巾递给她,笑道:“娘子这两日起得早,好在不见颓意。” 朱果揉着眼睛盥口,嘴里含含糊糊道:“是呢,反而更加容光焕发了。” 严暮自被戳中秘辛,差点被口中的薏米饮子呛死,脸上生出红晕,好梅花观中的油灯不大,才看不清她的异状。 她胡乱用热气熏熏的长巾揩上一把脸,撇过身旁的翠圆,直接将长巾扔向朱果。 朱果头顶着还在冒着热气的长巾,不明就里正要发问。紧闭的后窗猛然什么东西撞开了,定睛一看,地上多出了一个穿着里衣的男子,将主仆三人皆是吓了一跳。 鲜血的味道弥漫着整个房间,来人扑倒在地,看不清楚面容,严暮自扯了一把扫帚,远远捅了几下,发现地上的人仿佛脱力,没有任何反应。 翠圆看见来人软趴趴没有攻击能力,又一瞥看见严暮自身上只穿着里衣,大踏步过去,一把将还站在门口发呆的朱果扯进厢房,眼疾手快将房门关上。 严暮自也反应过来,扫帚一勾,后窗哐一声合上。 “怎么办?救吗?还是叫人。”朱果愣怔怔的,也拿了一把扫帚放手上做武器。 严暮自咬牙:“这个时候我穿成这样,房间里多出个半死不活的男人,这男人穿的还是里衣,自找死路么?” 蠢呼呼的朱果道:“那……” 严暮自将手中的扫帚往地上一跺:“趁着天光还早,我们把他抬着丢去雪地里让他自生自灭。” 三人围了过来,正要合力扛人,谁料地上的人仿佛像是知道她们要干嘛,猛然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三人又吓得各自抓紧手中的扫帚散开。 “你你你你,你赶紧走!我们就当什么也没看到!否则官差来了,你可就惨了!”严暮自压低声音威胁道。 那人的脸被长发挡住,踉踉跄跄往严暮自的方向扑去,。仆三人大惊,扫帚一致对向他,想把他叉开。 可他身上却好像是长了眼睛一般,还是精确地扑到了严暮自身上。 那人身高腿长,一下将严暮自扑倒在胡床边上,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严娘子莫出声,是我。” 严暮自听着熟悉的声音,最终颤抖着手将来人的碎发拨开,看到赵玉狭眸中带着恳求,她小声呼道:“崔郎君?” “有人追杀。”赵玉状似脱力,下颌靠在她的肩窝,声音有气无力,“严娘子救我。” 严暮自知道了他是谁之后,她一下来了胆气,将他一把从自己身上推开。 笑话,他有的是仆从,用得上自己这个朝不保夕的人来救? 她叉腰站起,低头看着自己胸口上沾染上的血色,正要果断拒绝,门外响起傅允文的声音。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14节 “严妹妹,今日可好些了?早上有养人的药斋,想着你吃了最好,给你带了一份,免得你跑一趟的腿脚了。” 赵玉低声轻笑,捂着自己的胸口,仰头看向大惊失色的她,满脸写着你不救也得救。 他轻咳一声:“看来严娘子非救我不可了。不然,你猜我叫出声来,傅允文会不会跳脚?” 作者有话说: 晚上好呀~ 梦中的媏媏:你受伤了我自然是心疼得紧的 梦外的媏媏:我们把他抬着丢去雪地里让他自生自灭。 凌官:栓q 第15章 十五场梦 艾塔顶尖火光明灭,圈圈涟漪荡开。 傅允文刚提着一笼药斋进来,就被房间中浓郁的艾草药香给吸引住了,他侧首问带路的翠圆:“严妹妹薰上艾草了?这是身子还有不适?很严重吗?” 翠圆轻声道:“娘子本就体质娇弱。昨日出门又受了惊吓,回来之后才发现身上在车厢之中被撞得狠了,没有一块好皮肉。” 傅允文急了,心中有些焦切,三步并作两步走入房中,翠圆怕她发现床上除了她家娘子还有一个大男人,赶紧追上去:“傅郎君,娘子还躺着呢。” 他这才碍于男女大防往后退了几步,翠圆见他不再往前,也松下口气。 傅允文隔着影影绰绰的幔帐问道:“严妹妹,你的伤可好些了?昨日也不见你提起,我知道的也太迟了,让你白受痛。我等会下山去姑母府上找些好的药油给你。” 幔帐里严暮自的声音缥缈可怜,柔得能掐出水:“咳咳……那就多谢傅表兄了,等表兄回来我……”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傅允文急着又往里进了两步:“严妹妹?” 严暮自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捂着赵玉唇的手紧了几分。 这个人,刚才想咳嗽! 她警告地看了赵玉一眼,发现他的眼里尽是无辜,额发垂在眼前,显得十分无辜,也没有反抗她手上的动作,看上去十分乖顺。 她刚要开口,后窗忽地吹进一股凉飕飕带着雪气的风,卷得幔帐翻飞起来。 严暮自心头一跳。 不好!刚才为了散血腥气,除了点上了艾草,还将后窗开了一个缝隙,这是被吹开了。 她一把按下赵玉的头,将他往自己的被窝里裹住,赶忙撑起半边身体挡住他,同时赶紧一手把吹开的幔帐抓住。 等听到朱果手忙脚乱将后窗推上的声音,为了掩饰,她又咳嗽了好几声,才继续道:“没什么。我是想要说,多谢傅表兄了。雪天路滑,表兄骑马时慢些。” 傅允文听她都咳成这个样子了,还想着要关心自己,心头一暖,脑海中尽是她娇滴滴的模样。 一想到这样娇滴滴的美人要受疼,他就浑身不得劲。 眼下别说是让他去取一趟药,便是说让他去下油锅能缓解她的痛楚,他都下去滚一滚。 他将药斋递给朱果,又叮嘱道:“趁还热着,先让你家娘子喝口菌菇汤。道士说了,这汤里头加了补药来炖的,健体强身又适口。” 朱果翠圆听了,连连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他不放心,又将这话扬高声调跟严暮自重复了一遍,这才走了出去。 他方离开院中,朱果就赶紧去掀床上的幔帐。 严暮自早在听见门关上的一刻,就已经坐起身来,跳下了床,光着脚踩在地板上。 赵玉的目光若有似无拂过那双莹白的赤足,严暮感觉像是被鹰隼紧盯的猎物,赤-裸的双足都似乎在发烫,赶紧在翠圆的帮助之下套上了冬袜。 “既然崔郎君受伤了,就在这里休息片刻吧。我去知会一声郎君身边的人,在这里待久了恐怕要耽误伤势了。”严暮自披上外氅,笑意盈盈。 赵玉坦然看着她,颔首道:“好,托娘子给风岩带句话。我现在胸口疼得要紧,右手上的伤又在打斗时候撕裂了,让他带些止血的药来。”他说完,又兀自低下头,长黑的眼睫在他苍白的脸颊上投下阴影。 他捂着自己胸口咳嗽一声,嘴唇因为流血过多而苍白:“不对,娘子还是派人出去的好。娘子刚刚和傅郎君说自己身子不爽,又马上大雪天跑出去,恐怕让傅郎君知晓了难免会觉得这样前后矛盾。再者,我一个人在房内,若是有旁的人来找你……” 严暮自总算想起来这人因为自己手受伤了。 也对,听他那个下属的意思,他像是武艺十分超群,那日见他顺手就能降服烈马,似乎确实身手不错。 难道是因为手受伤了,所以这才打不过的? 而且,他说得有道理,要是阿舒大咧咧过来,看到这人就在自己的榻上,真是有嘴说不清。 她左右权衡一番,良心才难得出来遛了遛,应承下来,打发翠圆去找风岩。 赵玉听了她的话,像是伤得厉害,头一歪闭眼昏睡过去。 朱果看了榻上的男人一眼,小声道:“这……娘子,就让他这么躺在你的榻上?” 严暮自低下身来翻自己的包袱:“那不然呢?就算是不想接着这桩买卖,都摊在面前了,我能怎么躲?现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少先把他稳住……我那个金创药去哪里了?” 朱果从旁边另一个包袱皮里取出金创药,递到她手边:“在这里,娘子。娘子还要给他上药?” 严暮自看着床榻上身受重伤,沉沉睡去的男人,没有接药,推了回去:“你来。” 这人还睡着,知道是谁帮忙上的药?大不了等他醒了,再告诉他是自己上的,也算是还了他一个人情。 朱果大喇喇扯开了赵玉的衣襟,露出肌肉分明的胸膛,如玉般的皮肤上鲜血淋漓。 朱果看着惨状,心里都不由得叹一句可怜,这个崔郎君长得极好,身材也是拔尖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刺客要下这样子的狠手,真是暴殄天物。 严暮自见朱果要拿她的巾帕去擦,低声喝止:“别用新的,用你练手绣的那个擦擦就行了……” 赵玉幽幽转醒,低头看向自己凉飕飕的胸口,黑沉的眸子对上她:“严娘子,这是?” 严暮自熟练挂上温柔的笑意,走过去接过朱果藏在身后的金创药,看向赵玉胸-前的伤口时,黑白分明的眸子隐约带着几分歉意:“郎君受的伤重,趁着郎君的人还没来,也要清理一下止止血才行。” “也算是还了郎君昨日救我的恩情了。”她看上去可怜兮兮的,像是无害的幼兽。 赵玉黑锐的眉峰上挑,提醒她道:“如果我没记错,严娘子今早要将我丢到雪地自生自灭?” 严暮自噎住片刻,很快又蹙起秀气的眉头,目光无辜:“那是不知道是郎君的缘故。若是知晓,我岂是那般忘恩负义之辈?现在也是想着,若尽绵薄之力能还上一些郎君救命之恩,也就满足了。” 赵玉扬唇。 救命之恩? 要不是刚才自己赶紧睁眼,怕是就让这个粗手粗脚的小丫鬟给扯死了。 他恍若听不见她口中的一口一个立马报恩,颔首道:“那娘子就来吧。救命之恩确实是大,一时半刻还不上不要紧。你我,来日方长。” 他眸间含笑,后面一句话说得缱-绻缠-绵,严暮自愣了一秒,心中难免感慨,男色误人啊。 倘若是自己是什么有权有势的公主贵女,一定将这人收入彀中。 可惜身份并不匹配,这样门户不当的情意就算是升腾起来,也只不过是空中楼阁,只是牵绊阻碍人的东西。 她稳住心神,忍着心疼用自己心爱的丝帕给他擦拭身上的血迹。 这样子倒是也好,她心疼丝帕,也就能将那股子面对着他胸膛上的伤口时的心疼演得更加逼真。 赵玉将沾满血的丝帕拿过来:“不必心疼这一帕,到时候送娘子一帕新的。” 严暮自假笑:“怎么会呢,自然是心疼郎君的伤了,一方丝帕罢了,值不得什么的。” 赵玉哦了一声,将丝帕攥在手里,没有还回去的意思。 严暮自这下心里是真的在淌血了,这方帕子用的是南蜀国来的南蜀丝锦,贵得惊人。 她刚给赵玉将伤口包扎好,就见翠圆一个人回来了,她望向翠圆身后,仍旧是不见有人影。 “怎么就你一个人,崔郎君的人呢?没找到?”她道。 翠圆为难道:“温郎君说是风岩寻不见崔郎君,早就下山去了,现下道路被大雪堵住了,还不知道何时才会回来。” “什么?” 他的人不在,这个烫手山芋岂不是要砸在自己手里了? 而且,这大雪封山了,傅允文还在山下呢,自己这次上来就是为了跟他独处,他人都不在,她在这里一个人吃个什么劲的素斋? 她狐疑的目光投向赵玉脸上,却见这人并不心虚,坦荡荡地回视回来:“风岩真是太担心我了,才这么着急。” 他半靠在床头,墨缎似的长发垂在他的肩头:“看来在风岩回来之前要有劳严娘子了。” “什么?” 赵玉道:“我需要有人护理。” 这样直取性命的刺客,她是一点也不想要沾染的。 谁知道这是不是什么上京城中的权贵倾轧?她根本就不想趟这趟浑水。 她这样的小蝼蚁,可经不起一丝波澜。 她还要留着狗命将傅允文拿下呢。东院那几个就够她吃一壶的了,这些旁人的恩怨阴谋,她丝毫没有心思管。 严暮自:“我胆子小,心也不够细,不如还是将此事告诉杨大娘子?娘子身边的人得力,必定能将郎君照顾得好。再者说,杨大娘子这次上山还带了府兵,更能保证郎君的安危。” 赵玉似笑非笑:“娘子不会是怕被牵扯进来吧?” 严暮自僵笑:“怎么会?” “那就好。刚才严娘子不是说想报恩么?这么巧,机会就来了。在风岩回来之前,每晚过来给我上药,我会让人来接你。娘子今夜若是不来,我就只能亲自过来了。” 赵玉也不跟她再纠缠,这小娘子油滑得很。什么哭者惹人怜在她这里一点不管用,娇滴滴的娘子心倒是比铁还硬。他也懒得装了,没事人一样给自己拢好衣服,推开后窗跳进雪地,眨眼无踪。 严暮自反应过来之后,站起身来,看向早已空无一人的窗外,咬牙切齿道:“所以他刚才是装的?” 哪有人上一秒还气若游丝,下一秒就飞檐走壁的?开玩笑呢吧? 作者有话说: 媏媏:你演我 凌官:摊牌了,不装了。这伤对我来说问题不大,但是你必须来给我上药。 第16章 十六场梦 日渐西沉,道人盘坐在殿堂之中,念诵着太上道君说解冤拔罪妙经。最后一抹醺黄的光穿过松间泠然雪意斜斜射在深豆青色的石板上。小道童抖着毳衣上的雪气,轻手轻脚进来将一排烛灯点燃,殿中瞬时亮然通明。 殿西侧,严暮自坐在犄角旮旯,拿着经书有气无力地看着。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15节 今日傅允文果然没能回来。而且,好在剩下的男眷都去后山祈福了,她也不必特地避着那人,先是在房中实打实装病了半日,后来实在是憋不住了,出来随着一众女眷一起诵晚经。 严暮自脑子里头一团乱麻,在想着今晚该要怎么办的时候,一团被揉成一团的纸咻一声落到了她的面前。 抬眼一看,原来是温舒。 温舒在她斜左面,经书被她丢在厚厚的蒲团上,远远朝着门口指了指,用嘴型无声说道:“严姐姐,去净房吗?” 温舒性子跳脱,要不是一早就说严姐姐身子不爽,她才不会跟着母亲和长嫂念了一日的经文。 严暮自来得晚,只有堆着厚厚经文典籍的书架背后还有两个位置,离温舒很远,所以她只能这般远远挤眉弄眼。 严暮自起身正要往外走,发现自己的裙角被往里扯了扯。 她低头一看,只见那个一向红衣热烈的郎君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了道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最里面被书架挡住的蒲团上。 靛蓝色的质朴道袍被他穿得气质出尘,莲花玉冠将玄色长发盘于头顶,狭飞的眸子在光线晦暗的书架后头依旧明亮。 严暮自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自从上次被那人抱回房中之后,总感觉这人看自己的目光变了许多。 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烫得灼人。 “跟我走。”他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 严暮自正想提醒他此处全是女眷,众目睽睽,劝他不要胡来。谁知道那双刚才还在她的裙摆上停留的手并没有见好就收,反而已经径自往下,抓住了她细细的脚踝。 她隔着冬袜仿佛也能感觉到那双大掌的热度,纤细的脚踝被人桎梏在手中,她一时变得进退两难。 她小小的耳尖红得滴血,幸好她演技一向超群,才能稳住面上的表情,小声强作镇定道:“放开我,阿舒在看着这边。” 赵玉低笑一声:“那又如何?拒绝她,跟我走。” 严暮自如今算是知道这个人的秉性了,也不再逆着他来,想着把他当成顺毛驴来捋。 她朝温舒摇了摇头的同时,有着书架作掩护,抚了抚他金色的莲花冠,以作安抚。 待温舒一个人离开大殿之后,严暮自才看向下处的人:“去哪?” 道人与信众在威严神像前低声诵求庇护,女郎在神像后被人扣住纤细的手腕,乖顺地跟在身形高大的郎君身后,从窄门出去。 * 严暮自随着他进了一处无人的厢房。 “你不是喜欢鸟儿么?给你。”赵玉看似漫不经心将桌上的罩笼推向她。 这是他很早就遣人从西域找来的,今日暗卫快马加鞭将雀鸟送到他手上,他就过来寻她了。 厚厚的洋红色厚绒罩子将以靛笼牢牢包住,青蓝灰色的小小一团圆乎乎的雀鸟支着红蜡色的鸟喙从罩子缝隙中钻出头来,它的面颊上有一团如同腮红的羽毛,眼下一竖如同泪痕的黑色格外显眼,此时正歪着头像是在打量面前的二人。 严暮自撇开一点罩子,将手从笼子的空隙中伸进去,那只雀鸟一点儿也不怕人,见她探手过来,马上将毛茸茸的头蹭了过来。 她其实没有很喜欢鸟儿,也不知道这人是从哪里听来的,不过现下这个雀鸟确实很得她的心,所以她也没有辩驳。 “这叫什么鸟儿?”她摸着雀鸟小小的红喙,雀鸟便闭上黑凌凌的眼睛,用自己的鸟喙轻轻叨她的指-尖。 “是西域来的,叫做金山珍珠鸟。”赵玉看着她甚是喜欢的样子,心头软了几分。 严暮自闻言却收回了摸着珍珠鸟的手,蹙眉摇头:“隆冬时节从西域来的鸟儿,一定很贵重吧?” 赵玉轻描淡写道:“比起我的命,这算得上什么?” 严暮自看向他,开门见山道:“贵人,你今早走的时候健步如飞。” 赵玉也毫不掩饰:“没错,那点小伤对我来说算不上什么。我的身体,很好。” “那我更加不能收了。”严暮自将罩子盖回去,把鸟笼往赵玉那边推了几分,“无功不受禄。” “或许你可以理解为我在讨你的欢心。”赵玉靠坐在椅子上,长指有一下没一下点着下颌。 “郎君不用费心了,我已经有心悦的人。”严暮自断然拒绝。 “哦?”赵玉并不惊讶,甚至有些饶有兴致,“所以呢?你是真的喜欢那些晦涩的诗句?真的喜欢冷得要死去看什么梅花?” 严暮自不料他早已看穿自己,咬唇道:“不知道我何处得罪了郎君?” 赵玉起身,走近她几步,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坚-硬的棋桌将她柔-软的后腰抵住,她退无可退。 他单手将她恨不得贴上棋桌的后腰扶起。 赵玉薄唇轻启:“你不曾得罪我。” 严暮自双手往后,想要推开他在自己后腰的手,却被这人单手制住。 她的双手被钳制住,不得不挺着胸口保持住平衡,这让她有种奇异的羞耻感。 她轻咬下唇,眼睛熟练一眨,泪意已经漫上眼底:“既然不曾得罪,那郎君为何这般羞辱我?郎君这样对我,又是把我看成什么样的女郎?” 饶是赵玉早就看清她一贯的招数,还是心下一颤。 看到她哭,他就烦躁得很。 “我要是不强硬些,你早就不知道躲去哪里了。少在我面前哭,我不是傅允文,不吃这套。”赵玉眉心如川,心乱如麻。 严暮自见他口气强硬,一时想着自己在车厢时要在傅允文面前装成弱不禁风而被撞得七荤八素的样子,真是倒霉,一时又想起今日白白浪费一日还要这人凶,真是无妄之灾。 反正,这下可真算是委屈一下全上来了。 晶莹如玉珠的泪真心实意划过她梨花般的柔颊。 赵玉用三指锢住她尖尖的下颌,将她嘴唇上的泪珠吮掉,她的嘴唇在他辗转重复几次的吮吻下,红得诱人。她一时愣住,睁大眼眸,泪都忘记流了。 赵玉哑声威胁:“都说了我最讨厌看你哭眼泪再敢掉一颗,我就吻你两次。” “为什么是两次。”严暮自的脑子都忘记怎么运转了,愣愣顺着他的话问道。 “因为我觉得一次不够。”赵玉放在她腰上的手收紧,再次噙-住她的嘴唇。 作者有话说: 030媏媏和凌官梦外第一次啵啵成就达成~ 携媏媏凌官向大家问好~明年见啦~ 凌官为啥会以为媏媏喜欢鸟儿~是因为之前看见媏媏让人救了一窝小鸟嗷~凌官送的鸟儿的图片放在微博啦!好可爱-3- 第17章 十七场梦 大大敞开着的窗牗被冷冽的风钻了空子,严暮自打了一个冷战,迷乱的脑子也冷静了下来。 她双手放到二人之间,莹润泛着淡淡粉色的指-尖抵在深靛蓝色的道袍之上,齿尖微微用力,赵玉的唇峰之上就多了一道痕迹。 赵玉意犹未尽松开她,清凌如镜的眸子波澜未宁,并未计较自己唇上的小小伤痕:“怎么,还哭不哭了?” 严暮自黑深凝眸泪意消散,朱唇轻启:“混账东西。” “哦?”赵玉低头看着面前正在露出尖利齿牙的小猫,俯首道。 “崔郎君怎么才肯放过我?”严暮自调转口风,仿佛刚才骂人的人不是自己。 赵玉没有马上回答她的话,二指捏起鸟笼旁边叠着的一领猩红色福团纹白毛领斗篷将她裹住,他长指一拉,厚厚的兜帽收拢,将她玉雪一般的小脸圈在其中。 “崔郎君?噢,忘记告诉你了,清河崔氏只是孤的母族。孤,姓赵。” 赵玉的声音仿佛天雷轰过严暮自的脑子,顿时感觉周身生寒。 原来如此! 太子赵玉这个名字无人不知。只因当时崔皇后诞下麟儿后身子孱弱,为了祈福,曾昭告天下下了恩典。 太子以玉为名,然玉者乃天地之灵也,东宫不豫霸占。 也就是说,太子名讳玉字不必避讳,天下麟儿都可以取名为玉。 严暮自知道这个典故也是因为柳氏生下继弟之后,赶了这个趟儿,要沾沾东宫的恩典所以取了带玉的小名。 如果说一开始她只是惧怕世家大族之内的厮杀,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该惧怕什么了,呆呆地愣在原地,念叨道:“你是……东宫的太子殿下?” 赵玉倒是有些吃惊她知晓自己的名讳,扬起黑深的眉,心下难掩欢喜,面上不显:“你知晓孤?” 说完自己又有些后悔。 翼王和贵妃最喜欢造谣泼脏水给东宫,往常只是舅父一人给他辟谣,且手段残酷,往往起到反作用。 之前他从来不大在乎这些,觉得人云亦云不过尔尔,他懒得也不屑去辩驳,清者自清。 然而,此刻他有些后悔自己的名声不太好。 “湖州离上京远,听到的传闻难免不尽不实。”他下意识补充一句。 严暮自浑身发抖,根本无暇去听他在说什么,她只感觉自己浑身变得软绵绵像汆水的面条。 她刚才骂了储君! 她强使自己稳住心神,俯身叩拜面前能执掌自己生杀大权的郎君,卑微告罪:“臣女出言不逊,殿下饶命。” 饶是她强自镇定,赵玉也听见她声音中的一丝颤抖,他皱眉:“你这是干什么,好好说话,谁让你下跪了。” 严暮自松了一口气。 还好,太子仿佛现在对她还在兴头上,并没有被自己刚才的出言不逊而生气。 她刚缓了缓,想要接着往下说,自己一下从冰凉的地上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辛麻的沉水香充斥在她的鼻尖,这个香气她很喜欢,不由得皱起鼻尖,轻轻嗅了一下。 赵玉发现她的动作,问道:“喜欢?这是琼崖来的沉水香。” 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娘子乖乖点头,他将她直接放坐到方桌上,面对面对着自己,又接着道:“这个容易,晚些孤让人去拿些过来。不过,孤更喜欢你薰牡丹香,很衬你。孤到时候让人一并拿来,给你熏着玩。” 严暮自心下一颤,没想到他有在注意自己的熏香。 赵玉见她难得不是泥人菩萨一样的完美无瑕,面上愣愣怔怔的,像是真的被自己的身份给吓了一跳。想着怎么都不要将她吓着了才好,又拿手去捧她白生生的香腮。 她的脸极小,自己的手轻松就能把她的下半张脸包住,拇指在她如花瓣般柔嫩的面皮上轻轻摩-挲。 “你怕什么?孤又不会凶你。”他人生头一遭温声哄人,“你若是跟着孤,不必像对着傅允文那般。想笑就放声大笑,有人欺负你你就用力一脚踹回去,不想吃的东西也不必强吃下去。这样不好吗?” 严暮自对上他的眸子,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然从这个尊贵无双的人眼中看出了珍惜二字。 他的眸光清澈深邃,话语对她而言极有诱-惑力。 不得不说,她的心确实剧烈跳动一会。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17节 谁知,接下来的事情更加让她瞠目结舌。 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想的,接下来该多少有些缱-绻温存的换衣变成了急吼吼的动作。 赵玉速度快得惊人,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自己精心准备的薄纱外袍已经被一把粗鲁扯下,换上了那套丝绸寝衣。 赵玉甚至帮她把颈部最顶端的扣子都扣上了:“好了,你今晚在这里睡。” 二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严暮自的脑子里一万头马奔驰而过。 好了?裤子都扯了,他这就好了? 严暮自一脸懵然地躺下,结果发现他说的睡觉是真的就是睡觉,只是合衣躺在自己身边,将自己拥在怀中,再也没有任何逾越雷池的举动。 她本来就是绷-紧了一根弦过来的,眼下气氛放松,他怀中的气味又十分好闻,竟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过今晚在梦中的时候,只觉得这个梦中仙格外地喜欢折腾,抱着她在梦中的房间走来走去,亲了又亲,吻了又吻还嫌不够。 她在梦中是了不得的热情,梦中男人锢住她的腰,喘-息道:“在梦外你也有这般热情么?” 严暮自想了想,真心实意道:“梦外还不如在这里舒坦。与你在一起好歹是真心实意地在博取快乐,梦外都是在用虚情假意去换取别人的快乐。” 赵玉在她颈间留下痕迹的动作停滞住,看似漫不经心地问着闭着双眼的小娘子:“我给你安排的良人不好吗?你不对他虚情假意,兴许就能博得他的真心了呢?” 严暮自茫然片刻:“太子殿下就是我许愿得来的如意郎君?” “怎么样,满意吗?”他问。 严暮自好奇道:“那第一个愿望什么时候能够实现?这第一个愿望实在不够好。” 赵玉道:“第一个愿望你明日就能看见。而且,太子殿下,这还不够如意吗?” 严暮自哼笑:“你大概是不太通我们人间的规矩。一般对于娘子而言,比起有权有势,真心更重要。”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真心。” “你想啊,东宫太子,天下储君,哪里会缺女人?即便是真心贪恋我的身子与容颜,也不过是一时的兴起。这样高高在上的人的真心,太难得。” “难得你就该争取。” “是啊,我在争取。他用权势逼我低头,那我就低头,胳膊拧不过大-腿。但是我争取的仅仅是作为玩物的优待,并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真心。我想通了,做太子殿下的玩物,确实要优于做另一个人的正妻。”她想了想,又道,“好歹,太子殿下如果失去了兴趣,我正好可以卷着他给我的金银珠宝,去做我生下来应该做的事情。” “什么玩物不玩物,我……安排的人不会这么想你。”赵玉道。 严暮自不置可否:“今夜他并没有马上要我,我是有些拿不准他的意思的,我会逢迎到他想要的那一刻。” 赵玉被人阿谀奉承,百般讨好是习惯了的,然而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听着这些话格外刺耳。 他收起了别的心思,决定梦外与她交-欢的事情需要从长计议。 他要让她心甘情愿地臣服。 * 天破明晓,严暮自起来的时候赵玉已经不在房中了,两个婢女伺候她穿衣盥洗之后,她婉拒了二人要送她的意思,决定自己回去。 自己这次来就带了翠圆朱果,莫名其妙多出两个人她也不好解释。 走过腊梅林的时候,看到星星点点的幼黄梅花,她突然慢了脚步,谁料一个不察,竟然被旁逸斜出的枝杈给勾住了斗篷后面,扯得树都憾了一下,落了满头的飞雪。 她正皱着眉,要背过手去将恼人的线头扯掉,就被一只微凉的手按住了脑袋。 “严娘子,且慢。”来人的声音清朗,却并不熟悉。 她被成功解围,转身时对上一双舒朗温润的墨眸,却更加不解。 她并不认识这个人,仿佛跟着一起上山的人里头,除了赵玉与他的那位五弟,也并没有听说还有这般俊秀清朗的郎君。 “不知郎君是哪位?”她问道。 杜英目光从她右眼的泪痣上拂过,笑得温和:“我叫杜英,也是从上京来的。有幸听过娘子弹的一手伯牙子期。” 严暮自恍然,原来是那日诗会上的人,便也笑着点点头:“杜郎君有礼了。”顿了顿,又道,“多谢郎君,我那头还有事,就不打扰郎君了。” 杜英也笑着点头:“严娘子尽可随意。” 严暮自刚走几步,就听见陆英道:“娘子当日的曲风有些河东卫氏家传的风格,不知娘子是……” 严暮自回头看了他一眼,如是道:“河东卫氏是我外家,幼时曾被外祖教过一段时间的琵琶。郎君可是到过河东?” 杜英长指攥紧,目光不自觉掠过她的眉眼,旋即笑道:“不曾,仅是听闻。” * 严暮自甫一推开厢房的门,就看见挂着黑眼圈的翠圆与朱果迅速围了上来,一脸担心地看着她。 翠圆欲言又止:“昨夜……娘子可是太大胆了些,我和朱果一晚上都没敢睡,担惊受怕了一夜。” 朱果忧心忡忡:“娘子没事吧?” 严暮自拍拍胸-脯,神神秘秘道:“太子殿下……估计是不-举,昨晚什么也没发生。” 作者有话说: 媏媏拍胸:那不是,一晚上啥也没干,不是不-举是什么 傅表兄被偷家的,然鹅凌官并没有可以高枕无忧啊,新一轮撬墙角来了…… 第20章 二十场梦 朱果眼巴巴奉上一盏茶,严暮自接过用嘴吹吹热气,啜饮一口:“他对着你家娘子我这样子的美色,都除了亲两口能什么也不干,可不就是不-举么?我细细想过了,估计除了这个,没有别的可能性了。” 翠圆早就知道她的大胆,自从决定了要笼络傅允文,除了诗书,还从外头搜罗了许多房-中之术。初始,翠圆也觉得此事不妥,后来东院那边闹腾得厉害,活都快活不下去,也就自然接受了娘子的出格。 按照她家娘子的话就是,富贵险中求。 昨晚严暮自在做准备的时候也说得清楚了,既然已经是退无可退,那不如主动出击,在太子殿下那里搏个头等的宠爱。 反正他这样的身份,以后自然也会腻了,待他腻了之后,悄摸摸离开就是了。 到时候她既没有了东院那边的牵扯,天高任鸟飞,带着她们二人那可不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翠圆主意不多,一贯是什么都听她的。但是见她回来这么说,也多少有些心惊胆战。赶紧过来拉起她的衣袖和衣领,细细看了身上没有伤痕,缓缓这才道:“幸好幸好,我有个表姑在宫中当差,回了家之后说。那些不行的郎君最喜欢磨人,倒霉的娘子嫁了,身上都没有一块好皮肉呢。” 朱果又递上一块桂花糕:“娘子,就吃一块吧!平日里不敢多吃,现下都这般处境了,就吃一块吧!呜呜呜……” 严暮自咬了一块在嘴边,嚼吧嚼吧吃了,灌下一口热热的茶水,没等主仆三人继续为这件事情感到哀戚,就听见温舒欢快的声音在院外响起:“严姐姐……” 不多时,门被敲响,翠圆赶忙推着严暮自去屏风后头换衣服,朱果则是一溜烟过去把门打开了。 温舒今日梳成个双环髻,桃腮软乎乎、粉嘟嘟,进来后见她在换衣服,就乖乖坐在杌子上吃桂花糕,等她从屏风后头出来,马上挽住她的手臂弯。 “今日不去打坐了,不好玩。她们都往后山梅林去了,吃饱没事干又在那头对诗呢。虽然我也不喜欢对诗,但是听说那里有许多好吃的糕点,我是要过去吃些解解闷的。你今日可必须要陪我去啦。”温舒可是还记得昨日在大殿上,她没陪自己一起去更衣的事呢。 严暮自揉揉她的小粉腮:“好好好,今天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 * 刚才她过来的时候,梅林还没人,眼下雪都被铲干净了,早就支起了桌子。 幼黄的腊梅旋落,四处放着取暖的银炭盆,每三步还放着一个兽首铜熏香炉,袅袅香烟从兽嘴中妖娆钻出,芳香四溢。 严暮自皱起鼻尖吸了一口气,左边走出一个人影,含笑道:“也是梅香,都是从树上取的梅花制成的香,香味艳而不俗。” 她侧首去看,落入眼帘的是早晨那个清朗郎君的黑深墨眸。 杜英往旁边坐下,道:“二位到得晚,只有我这边还有一张案几,只好委屈迁就一下了。” 温舒眼风一扫就看见有张案几上放满了各式糕点,迫不及待坐在旁边大快朵颐,严暮自刚要坐在她旁边,就被杜英叫住了。 “严娘子,我这边也有糕点,正好我想问一些关于曲谱的事,不若娘子先暂时坐过来?”杜英的嗓音和他的人很像,温和有礼,让人如沐春风。 严暮自不好拒绝,坐到他案几的左侧边:“其实我也是粗通皮毛。” 她是得过外祖一些教导不假,可没过多久娘亲就和舅家断了关系,后来她也就再也没有去过河东。后面她的技艺都是看娘亲誊下的要领来练的,虽然娘亲也是外祖亲手教出来的,可惜当时她已经身子大不如前了,脑子混沌,写的东西自然也不够详尽,她后面学着也就自然不会得十成十的神韵。 有在诗会上见过她弹琵琶的娘子郎君都围过来,娘子们的目光在杜英身上流连,郎君们的目光则是在她的身上痴缠。 终于,一个胆子大些的娘子开腔了:“早在诗会就想和严娘子结交了,你拿手琵琶可称得上出神入化。” 严暮自谦虚:“雕虫小技耳。” 那娘子扯出一条软剑,看向她爽朗笑道:“可请娘子赐乐?” 这就是请她帮忙伴奏舞剑的意思了。 她有些遗憾:“今日出门匆忙,不曾带着琵琶。” 温舒也想看热闹,自告奋勇:“我让婢女去取来?” 严暮自未及反应,就见杜英从身后取出一把琵琶递给她。那琵琶头颈流畅,背料用的是上好的紫檀木,她甫一上手,就知道这是一把难得的好琵琶。 “用在下的吧。”杜英眼神温柔,看向她是带着鼓励。 她也不忸怩,调了几下,指-尖轻拢慢捻间,似幽幽春水引人痴醉,轮指扫弦,又似万马齐喑让心沸腾。 杜英看向她弹琵琶时习惯性挺直的脊背,以及那颗妖冶得刺眼的红痣,心不自觉塌陷出一块柔-软。 她比起小时候,弹得更好了。 剑影伴随着琵琶之音,由快及慢,悄然收起。一曲剑舞停-下,四座掌声雷动。 那娘子舞完剑,白皙的额头上冒出细碎的汗,她大喇喇接过必须的巾帕,揩净头脸。 “痛快痛快!”她有心跟严暮自结交,便自报家门,“我是城北江家二娘。从来只听见娘子美貌的名声,他们可真是肤浅,娘子这一手琵琶铮铮如雷,曲声知人,我倒觉得娘子胸有乾坤,比美貌更值得赞颂。” 温舒怕她不知道,趴在她身后小声提醒:“这是府州军令江家的二娘,江凌。” “江娘子身姿飒爽,我也是百闻不如一见。”她笑道。 二人相见恨晚,坐一起谈了许久的剑与乐,杜英眼风幽幽一扫,不多时,有人过来将江凌叫走,这才歇了话头。 江凌走后,杜英又让人送上一把古琴,对着正要起身离坐的严暮自道:“娘子既然成全了别人的心愿,向来某想要与娘子合奏,娘子也不会拒绝吧?” 周遭的人也起哄:“娘子再弹一曲,今日可算是有耳福了。” 严暮自无奈坐下,又抱起了琵琶。 点点星黄坠-落二人身侧,郎君面容如玉,眉眼温柔,手上琴音淙淙流转,严暮自极快地配合着他的琴音,铮铮琵琶声交融入里,任谁看了也是一对璧人。 曲刚终了,掌声之中传来一道极其不耐烦的声音。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18节 “媏媏,过来。” 周围的声音也戛然而止,都看向了说话的人。 严暮自抬眼,却见赵玉不知道何时到了,那双墨色的瞳远远看着似有情绪涌动。 作者有话说: 媏媏:哦,被抓包了 第21章 二十一场梦 严暮自歉意地朝杜英点点头,将琵琶递还给他,杜英长直劲瘦的手一伸,温和笑着接过。 不耐她没有马上过来,不远处长身鹤立站着的人眉心蹙起川壑。 赵玉去她房间寻不到人,手下人说她过来这边了。早在二人开始合奏的时候他就过来了,见她欣然与人合奏,面上全是舒然的意味,他只觉得胸口的火越燃越旺。 看着她与杜英坐在一起十分和谐的场景,他很是不悦。 强忍着等着一曲终了,才出言打断。 他说话是对着她的,狭眸却微眯起来望向杜英,目光充斥着威胁警告。 “来我身边,不喜欢弹可以拒绝。” 当场噤若寒蝉,本因为乐声畅怀的人左右对个眼神,笑容都收起来了,却没有敢去辩驳。他们都是知道这位从上京来的贵人身份非常,即便是并不确切知晓是哪一尊大佛,可只听一个“崔”字,就知晓此人非同凡常。 严暮自给温舒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径自走向他。 梅树高矮参差,枝桠交错,将灿黄的日光分割成不规则的影。赵玉背着光站在树下,黑色的狐裘笼罩他的肩头,仍旧是一袭红衫,背光阴翳之下更显得润白的下颌线条凌厉非常。 她脸上挂着淑和的笑意,声音又轻又柔:“郎君怎么来了。” 她软和的语调稍微抚平了几分赵玉心下的不悦,他垂头看她:“寻你。” 杜英跟着站到了严暮自身侧,一袭紫袍被玉带束着,身量颀长兼狼腰鹤颈,黑眸顺着光显出几分琉璃淡色,似笑非笑朝赵玉拱手行礼。 “严娘子想来并非被某所迫?”他含笑道。 严暮自见他与赵玉相熟,穿着形容具是不俗,心想此人大抵也是非富即贵,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她道:“自然不是,郎君琴艺非凡,能合奏一曲已经是一大幸事。” 她的话让赵玉刚刚松些的眉头再次聚起,这才好像是看见杜英一般,仰着下颌不耐道:“你怎么也来了。” 杜英眸光一闪,太子殿下这可不像是因为想跟自己说话而寒暄的样子。 在场人多眼杂,杜英只是道:“三郎君和五郎君都来了,某也来凑凑热闹。” 赵玉哦了一声,看上去对他的事情不甚上心,也不想了解,朝严暮自勾勾左手食指:“走了。”说着,又怕她想要在这里跟别人琴瑟和鸣,马上举起自己受伤的右手,轻咳一声补充道,“手疼,不是说好了要用你的金创药才能好么?怎么不记得跟我说好上药的时辰了。” 严暮自张张嘴,他们昨晚虽然说也是说了一堆有的没的,可是好像并没有约好上药吧? 赵玉的手又点了点自己的心口,示意她自己这里还有伤。 严暮自见他行事乖张难以猜测,怕他一个不开心当场宽衣,连忙点头:“是我的错,走吧,去给你上药。” 杜英轻咳一声:“某那里有更好的金创药……” 赵玉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也不回应。他再次朝严暮自勾了勾左手食指,见她的桃花眸中盛满不解,歪头看自己,他只觉得自己的心痒痒的。 他直接上手把她的手拉入自己的长袖之下,四周的目光若有似无全部飘了过来,赵玉见她没有推开自己,背脊挺得更直了。 严暮自直接心理神隐,假装看不见众人的惊诧,跟在他旁边亦步亦趋走了。 二人都走得不见影了,杜英还直直看着二人离去的方向,目光深沉。 * 严暮自看着他已经结痂的右掌,举着手里头的金创药无所适从。 她试探道:“都长好了,还要上药吗?” 赵玉沉吟,看着自己的手心觉得这手真是十分不长眼。 “那就这里不扆崋上了,给我上心口的伤。” 严暮自一边掀开他心口的衣服,一边酝酿情绪,声音娇滴滴:“太子殿下胸口的伤重,奴好心……”疼。 那个疼字被眼前已经快愈合的伤口给塞了回去。 赵玉觉得今日真是没看黄历,不是被杜英那个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来掺一脚的蠢货硌了眼,就是自己胡乱找了个上药的借口,结果一-夜之间伤口都快好了。 真是不长眼,一个个的。 赵玉嘴抿成一条线,严暮自感觉到他的不快,心想,不说这线条坚-挺的身骨架子,就说这个昨天还血肉模糊,今日就长起来的伤口,这人虽然不-举,但是身体却真实实打实的好。 太子殿下心情不爽,厢房里的气温都感觉凝滞起来。 严暮自十分真诚地省略了前半句:“殿下的身子真是强健。” 少女的粉腮春目,说话时把脸伏上他的心口,饱满红润的唇扬起诱人的弧线,赵玉长指抚上她的嘴唇,游离抚按。 “这是自然。”他点头表示赞同,知晓她一惯撒谎迎合都能面不改色,没想到面对自己时,她的评价竟然能这般中肯。 顿了顿,赵玉把她的腮捧住,点点她的长睫:“想不想去看灯集?” 严暮自歪着头时和他送的金玉珍珠鸟一般,眼睛黑凌凌的:“殿下想什么时候去?” 赵玉:“就今晚。” “大雪不是封山了吗?殿下是听闻山上会开灯集了?” “山人自有妙计,你若是想去,你家殿下我移山倒海也要带你去。”赵玉捏捏她挺翘的鼻尖,狭眸蕴含笑意。 严暮自对上他的桃花目,平缓的心跳有了一丝起伏。 “好,听殿下的。” * 入夜,月映松柏影,婉转听风吟。 杜英的指头在书简上缓慢移动,门被一个穿着黑色长衫的男人推开,书简上的手指滞住。 他抬眸看向来人,目光冷冷:“跟丢了?” 黑色长衫摇头:“太子武艺超群,连我都只能隔得极远跟着,但凡近上一些,必定会露出行踪。太子今日不庡?知为何,突然要下山。不过这也好,山下今日有灯集,把水搅乱之后更好行事。我已经让无形跟着了,回来是想问主人,上回主人让查的严家娘子也在太子身侧,若是按照计划行事,难保不会伤到严家娘子,主人看要不要先将她移到别处……” 杜英攥紧书简,再开头时声音不似平常清冽,带着几分哑意:“谁让你自作聪明的,这样只会打草惊蛇。依照原计划行事。” 黑色衣衫点头,正要出去将门带上,又听见杜英道:“只需要保全她的性命,就好。其余……莫管。” * 风岩一挥手,铲雪开山的暗卫马上隐于黑暗。 “殿下,真的不带属下去吗?先前山上就有刺客,恐怕殿下下山会又有危险。”风岩忧心道。 赵玉本来看着严暮自提着小裙摆蹦蹦跳跳避开枝杈往这边走的样子,唇角是忍不住地上扬,闻言瞥他一眼:“你这张嘴可真是一开口就是祝福。” “好了好了,有暗卫跟着,我的身手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别婆婆妈妈的。”赵玉道,“你不用跟着是我有事情安排你去干,你去查查杜英。” 风岩眼睛一亮,太好了,太子殿下终于想起搞事业了。 “这老狐狸今天居然敢在媏媏面前跟我呛声,他这人向来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觉得他有古怪,你去查查他什么时候开始觊觎媏媏的。”赵玉严肃道。 风岩嘴角抽搐,在严暮自走过来之前领命,踏着树走了。 作者有话说: 凌官:事业心?什么事业心?我是恋爱脑 媏媏:甲方是谁我不在乎,可以是傅允文也可以是您…… 第22章 二十二场梦 河东。 荒芜,漫天落叶与黄土漂浮交缠。小小的杜英身上穿着单薄麻衣,早已褴褛得看不出本来的面貌,脚上全是皲裂的皮,头发早就被风沙吹成一条一条,邋遢垂在的小脸上。 带他从王都跑出来的奶娘也被大魏追兵绞杀,奶娘把他推进地窖前在他耳边疯魔似的念叨。 “太子殿下,要复仇!要复仇哇!” 他生下来的时候,夜国早就被大魏统一了许多年了。杜英虽然生下来就被立为太子,但是说实在的,真正正统的夜国王室早就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他父亲这一代就已经是出了王室五服,离得十万八千里远。 然而因为王室中人死得多,他也就捡了个便宜,成了太子。 其实,他一开始并不知道为什么要复仇。直到他的父皇母后也因为一次失败的复辟行动,被乱刀砍死,他的妹妹跑不动了,在逃亡途中被奶娘放弃,丢进冰水中,最后也不知道是淹死还是冻死。 当然,奶娘也没得好过,下场是最后被追上来的士兵绞死了。 他一开始甚至不知道要恨谁。后面杜英麻木地依照着奶娘的意思,往河东走。路程上九死一生,他瞒过追兵,躲过土匪,却要被饿死了。 他倒下时溅起了一层肮脏干燥的土灰,路过的人都仅仅是厌恶地瞥了他一眼,就捂着口鼻绕着走开。 他甚至还因为倒在路中间太碍事,被人踹到了路边。 杜英的眼皮无力地朝天上裂开一条缝,天空都是灰蒙蒙的。 如果他能活下来,一定要复仇。 大魏确实该死。 他这么想着,胃里痉挛的感觉早就被浑身灼烧的疼痛给代替了,脱力地昏了过去。 杜英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再次醒来。 一个穿着红裙的小小娘子蹲在他的身前,惊喜地用小手在他还看不清楚东西的眼前晃:“你没死!” 他没有力气说话,只是垂着头艰难地喘着粗气。 小小娘子身旁的仆人劝她:“三娘子,他快要死了。” 三娘子将一碗饭放到杜英的身前,声音软软:“死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我们要好好活下去。”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19节 杜英看不清楚她的面容,只觉得那条红色的裙子如同烈火一般烧过他的心,他的身体突然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力气,狼吞虎咽将那碗饭吃完了。 他活下来了。 “你叫什么名字。”他用尽最后的力气问她。 三娘子模糊的面容突然变成了一张极其美-艳的脸,她穿着时下最爱的素寡白衣也是美得惊人,声音却还是童音:“严暮自。” 她为什么没有再穿过自己喜爱的红衣,也跟自己一样,是为了好好活下去吗? 杜英手边的书被他惊醒时推落桌角,掉在地上时发出啪嗒一声。 他没有马上拾起书简的意思,手指按在眉心。 他又做梦了。 他早在上山之前就知道严暮自就是幼时在河东卫氏门前救过自己一命的三娘子,他也早知道赵玉与她的来往。 但是他既不能相认,也不能阻止。 他亲手将自己回忆中的珍视推向了更远的地方。 甚至要在这事情之上火上浇油,赵氏父子猜疑,赵氏兄弟阋墙,这才是他所要的。 要复仇!要复仇哇!他这么想着。 目光投向窗外,枝头的雪压得太多太沉,终于簌簌而落。他捂住自己仿佛缺了一块的心口。 那边,快得手了吧? * 赵玉将狐裘往自己胸-前拉,裹在她的身上。 树枝将马的蹄子绊了一下,青骊马鼻孔烦躁地呼出一口长气,蓦地甩起蹄子奔跑。 赵玉原先看她总是娇滴滴的样子,马都是放慢了骑的。谁知道青骊马一加速,刚才那个还在自己的怀里昏昏欲睡的小娘子就坐直了。 从披风开缝处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她探颈看着因为加速而模糊的四周,风将她的碎发吹得往后倒向赵玉的脖颈。 赵玉觉得痒酥,单手握住她厚实的黑发:“不怕?” 严暮自回首仰头,眸子映照月华,黑滴滴的,说出的话没有什么说服力:“殿下慢些,奴害怕。” 世上的郎君多半是喜欢娘子对他们做小伏低的,柔柔弱弱才惹人疼。 她心里不以为然,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一张嘴都是些能戳中郎君心窝的软话。 赵玉知道她惯会嘴软心硬,散漫地哦一声。 “可怎么办呢,孤只喜欢心硬如铁的小娘子。你这般胆小,到时与孤在床-榻之间怕不是更要吓破胆子?不若今日就先来练练胆子吧。”他长腿一夹,胯-下的青骊马跑得更快了。 严暮自心说,这人到底是行还是不行啊? 说他行吧,对着自己投怀送抱时除了亲亲抱抱一脸痛苦,从来都不进入正题。这可不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但是每次说这种令人脸红心跳的话时,总是一点儿也不含糊。一时之间,她竟有些左右摇摆。 不过仔细深想,还是不-举的可能性更加大一些。 她就不信有人能面对自己坐怀不乱!不可能! 唉,也是个不错的郎君,不-举却嘴硬就让他嘴硬些吧,毕竟自己日后脱困还要靠他,让他舒心些也是好的。 “那奴就依郎君所言,试着大胆一些。”她背过身去直面扑面而来的烈风,纤细的背脊倚靠在他阔实的胸膛,说话声音软软柔柔,听着像是被强迫着的小可怜,在他看不见的时候,面上是舒心畅意的浅笑。 其实她喜欢这样的,喜欢暴烈的风,喜欢畅意的笑,喜欢他身上浓烈的红。 真好。 她没有抬头看见的时候,赵玉总是高高扬着的下颌此时温柔地侧着,星眸垂下。 赵玉:“这算什么大胆。” 她背地里头的胆子可是大多了。 赵玉缰绳一紧,青骊马识趣撒开蹄子奔腾,严暮自只感觉自己耳畔的风都急吼吼地在狂叫,她的心扑通作响,难以控制自己内心的欢愉。 赵玉单手将她的腰把住:“敢不敢站起来?” 严暮自被快乐冲昏了脑子,用力点点头,他的声音坚定而沉着,带着些漫不经心却又能给人他在掌控全局的安全感。 “别怕,有我在,摔不了。” 严暮自感觉自己的腰被他宽大的手掌一撑,整个人像是在马上就腾跃了起来。 她的脚居然结结实实踩在了马背上! 耳边风声猎猎,她一伸手甚至能碰到树梢, 久违了,这样的肆意。娘亲在世时,那时候的她也不高,小小的一个,骑着西域的矮脚马,真是快活。 娘亲是大家出身,却对于她不大拘束,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在别的小娘子已经在做女红的时候,媏媏还在泥地里快活地和小虫子对话。 怎么样都不怕,身边有娘亲的媏媏是世上最最快乐的小娘子。 后来严暮自一度觉得自己是遭报应了。 有娘亲的日子太快乐了,连老天爷也看不过眼,就把娘亲收走了。 之后的日子里,她用百倍千倍的努力成为一个人人爱的娘子,却再也没有在人前这般肆意,这般快活。 她站着站着,眼泪就忍不住沁了两滴出来。 赵玉看见前面的小土坑,单手驾驭着飞驰的青骊马,另一只手适时将她的腰扣住,横抱回自己腿上。 他垂首看见她眼角的泪之后,上扬的唇角往下猛地抿成一条线。 青骊马迈过小土坑,在他的操纵下放缓步子,立在原地打着响鼻。 “烦死了,孤最讨厌你哭。” 他话里的意思是不耐烦,嘴唇碰上她脸颊是却是轻地要命。 严暮自任由他吮掉自己脸上的泪珠,愣怔怔道:“没有哭,风吹的。” “烦死了,孤还讨厌你撒谎。”赵玉的眸子亮得惊人,印上了她的唇。 作者有话说: 婚前,凌官最讨厌看到媏媏哭。婚后,他与她十-指-相-扣,抵-在-榻-上,在她颈-间哑-声道:媏媏,哭得好听,大声些。 第23章 二十三场梦 山下要比山上热闹不少,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1 大街上人-流如织,街头巷尾东西两头各扯着两排彩线,上头挂着各式各样精巧五彩的灯笼,烛光醺黄点点透过灯笼纸,映出龙骨的形状。 严暮自手里头拿的是一盏小兔子灯,被赵玉拖着手,若有所思跟在后头。 她的脑子里还停留在刚才。 “等会去看灯,喜欢哪个就拿哪个,不需要来想孤喜欢哪个。媏媏喜欢,孤也就会喜欢。” 于是,她现在提着的不是什么大气雅致的龙凤或者梅兰竹菊的灯笼,就是她自己心头喜欢的。 一个的兔子灯笼,看起来不大聪明,龇着小牙的小兔子灯。 她晃晃脑袋,想什么呢。 郎君的情话她听得多了,哪个真的能当真了? 赵玉和她在灯火憧憧的人群中穿行,瞟了一眼不远处一个暗卫比了个向右的手势,他也不动声色穿入一条人-流稍微稀薄一些的巷陌。 “傅表兄,诗会那日我让你来,你也来了。难道不是对我还有情么?你我从小青梅竹马的情意,就因为那位严娘子你就要把我抛之不顾了么?” “金灵,不关严妹妹的事情……” 一直被赵玉拖着走的严暮自终于将目光从手上的兔子上挪开,眨了眨眼。 傅允文? 赵玉一把拉过她,二人藏匿在一个无人的当街小摊后头,听到那边的说话内容从“不要不要,你不要解释呜呜呜,我不听不听”到郎君被娘子扑到墙上强吻时发出的喘气声,二人面面相觑。 “真是激烈啊。”赵玉眨眨眼,“本想带你来散散心,没想到会遇上这事。” 严暮自心下怀疑,怎么这么巧。 可她看赵玉面上全是坦然的神色,再一想,也是。 东宫储君,太子殿下,何等尊贵的身份,自己早就是他的囊中之物,又何必幼稚到带自己来亲眼见证这一幕。 她摇摇头:“这与我无关了,我如今是太子殿下的人。” 月华动人,她看着赵玉的脸又道:“不过,这么听来倒像是我真是差些被动做了拆散别人青梅竹马的坏人。他们在这里抱着亲,却要我莫名担上这样的骂名,真是可气。” “太子殿下要不要帮帮我,报复回来。”她舔舔嘴唇,指-尖触碰太子殿下腰间的金带,眼神直勾勾的。 赵玉喉头一动,颀长的身子完全遮挡着自己面前的小娘子,低下头颅,不再像是刚才在马上一般浅-尝-辄-止,舌-尖一勾,撬-齿-而-入。 “轻点声。”她闭着眼睛,黑长的睫毛颤抖,“那边还有人。” 赵玉动作加深,她含含糊糊的话也被他吞进口中。 灯市巷头,用面纱遮住满脸凹-凸红包的严安秋看着被郎君压在墙上的那一道熟悉身影,冷笑着带着随身丫鬟走开了。 * 柳氏正在佛堂念经,就听见门口一阵急吼吼的脚步声。 “娘!”严安秋一屁-股坐到她旁边的蒲团上,接过柳氏身边丫鬟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大口。 柳氏慢悠悠掀起眼皮,看到她那一张被毁了的脸,下意识蹙眉:“说了多少次了,做什么事情不要急。你这个脾气,吃了她多少的亏?还不好好修身养性把脸养好,出去乱跑什么?” 不用柳氏直说,严安秋也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 若是平日里,柳氏这么说,她肯定又会不高兴地噘着嘴走了,但是今晚完全不同。 严安秋上来抱住柳氏的手:“娘,你猜我今日上灯集看到谁了?”她把茶盏往案几上一丢,兴奋道,“我看到严暮自那个小贱蹄子了!” 柳氏蹙眉:“怎么会?是不是你看错了?” 严安秋指指自己的双眼:“她就是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就是她!” 柳氏:“她怎么下山了?不是跟着杨大娘子在山上给她那个短命的娘祈福吗?”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20节 “可不就是,说是去祈福,居然偷偷跑下山跟那个什么崔郎君私会!”严安秋一脸得意,“娘你是不在那里,太没脸没皮了。就在大街上随便找了个地方就跟人抱着在一起亲,两个人都啃到一块儿去了。娘,你赶紧把这件事说给爹听,让爹狠狠教训她。我倒要看看以后谁还敢在我面前说这个浪蹄子纯真可爱。” 自从上次她喜欢的府曹家的大郎君夸过严暮自什么纯真可爱,她就觉得恶心。 在她眼里,西院就是条会伪装的毒蛇,这么多年不过就是装得好罢了。 幸好,今日让她看着了!看以后那个小贱蹄子还怎么装! 柳氏心下一惊:“崔郎君?” 严安秋点头如捣蒜:“就是上次在诗会上让娘难堪的那个崔郎君。” 柳氏抽了她的手一巴掌,哪壶不开提哪壶。 严安秋疼得龇牙咧嘴:“娘!打我干嘛!赶紧去跟爹说这个浪蹄子多恶心啊!” 柳氏闻言马上摇头:“不行。” 废话,她这个夫君她自己最了解,若是西院那个攀上了高枝,别说严东山不会去斥责什么,甚至以后那边从此压过了东院,也未可知。 “不能让你爹知道这个崔郎君,还需从长计议。” * 严暮自被吻得七荤八素之后,回来的一路上,都能很明显感觉到餍-足的赵玉今晚心情特别舒畅。 树梢拂动,赵玉倏地回头,将才还和颜悦色的脸色沉了下来。 风岩这张嘴真是开了光。 严暮自也跟着他的动作回头,可是她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看见浓墨一般的黑暗。 “怎么了?殿下。” 赵玉凌厉的眸光敛起,摸摸她的发顶:“有几只小老鼠跟上来了,媏媏怕不怕?” 严暮自如今算是摸清楚了一点他的脾性。 “有殿下在,媏媏不怕。” 赵玉很明显被这句话取悦到了,看着跟上来的那几道窸窣猥琐的身影也没有了刚才的不耐烦,手指拢到唇前,一声长哨。 暗卫跟了上来,与后头那几个刺客缠斗到一起。 后头刀剑相碰铿锵作响,赵玉兀自驱马往前走。 一抹剑光破空垂直而下,赵玉皱眉,调虎离山。 他猿臂一伸,将严暮自安然放下马。他则是在马上一个翻身躲过了致命一击。 刺客不依不饶,马上调转矛头朝向看上去更加容易击破的小娘子。 赵玉长眉一拧:“你找死。” 他以旁边的树干作为助力,腾空而起,双-腿一搅,将刺客手中的剑击落,双手捣向黑衣人的心口,那人噗嗤吐出一口血,将面罩染成黑红色。 “转过去,捂住耳朵。”赵玉回头道。 严暮自乖乖回身,用手虚虚捂住耳朵。 牙酸的骨骼撕裂声透过手掌传入她的耳中,她面色浑然不变。晦色光影下,长长打了个哈欠。 赵玉把刺客的下巴卸了,过来牵她的手,映入眼帘是一双水蒙蒙的哭眼。 “殿下,剑刚才差点就刺到媏媏了。” 他突然想把那个刺客的头也卸了。 作者有话说: 凌官:让孤搞事业,孤爱理不理,让孤谈恋爱,孤重拳出击。孤会说孤让最精锐的探子去探听傅允文的私隐了? 媏媏:我害怕,我装的。 1:卢照邻的诗 第24章 二十四场梦 回到梅花观之后,赵玉直接将她送回厢房,树影婆娑,严暮自立在晦朔交界处,咬咬-唇掀起眼皮,眸子还湿-漉-漉的。 “太子殿下,今晚,还来接奴么?” 赵玉想起她在弯下细软的腰-肢时一身薄汗,莹白的小脸上也是这般湿-漉-漉的眼神。 他身份尊贵,想要的东西大多只需要勾勾手指,不费吹灰之力就会有人送上。她如今在做的事情从前也有人做过,可他向来眼高于顶,觉得那些娇艳的脸无甚意思,虚假又麻烦得很。 偏偏现在她这么做的时候,赵玉的心却软得像一汪落了石子的春-水,激-荡又柔-软,恨不得把这个对着自己满脸虚情假意的小娘子推到榻上,与她痴-缠,至死方休。 他的心燃起一团火,很快耳畔又响起她在梦中欢-愉纠-缠时那些冷冰冰的实话。 “我争取的仅仅是作为玩-物的优待,并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真心。” 他胸口那团火仿佛被兜头泼下的冷雨浇得熄灭。 赵玉并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在把她当成玩-物,他听见她这么称呼自己,又这么坦然接受这个词汇时,心口莫名其妙被揪成一团。 思及此,他伸出双手去触碰她如同花-瓣一般软香的脸蛋,稍微使了一点劲,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就被揉得不再连表情都是一丝不苟的。 他嘴角不自觉扯出弧度,这就对了。 “今日媏媏也累了,晚上歇会吧。” 虽然说她在自己那里一定也睡得极好,自己也一定会控制住不对她做些什么,可自己还是会想和她亲近,这样一来容易擦枪走火。还不如让她只在梦中,反正来日方长。 严暮自愣了一瞬,心说不管他举不-举,这般身份的人对自己没有折腾,在如今的世道来说真是难得一见。这样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连陪着侍寝都不需要了,这人可真是个活菩萨。 她若有所思点点头,回房去了。 赵玉看着她回房的袅娜背影,眸光中是自己也没察觉的柔-软。 他心中对自己十分满意。没错,这样子她一定能体会到自己的珍视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赵玉自己都吃了一惊,珍视? 他意识到自己此时正在被面前这个小娘子的一言一行牵着心走,只看着她白雪雪的脸就心生欢喜,更别说她拿这种眼神来看自己了。 第一次见她这么看着傅允文时,总觉得碍眼又厌烦。 原来他当时是厌烦她对着的人不是自己。 * 严暮自推门回去的时候,翠圆和朱果正坐在杌子上纳鞋底,见她回来,二人都将自己手里的绣棚往案几上一丢,围了过来。 翠圆倒水,朱果捏肩膀,严暮自一杯暖暖的红姜水进胃里,没形象地拍拍肚子,靠在朱果腿上,望着房梁不知道在想什么。 朱果:“娘子,歇会就沐浴吧?都准备好了。” 翠圆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轻轻推推她的肩,将她唤回神来:“娘子这是再想什么?” 翠圆这一推,严暮自方才还堵塞不通的思路像是被突然疏通了,她的面色先是变得难看。 “太子殿下让我今晚不必过去了,不会是对我没有新鲜感了吧?” 翠圆赶紧拍拍她的背,安抚道:“娘子这是怎么了?太子殿下不来横插一脚不是好事吗?娘子原先也是对于这些他没有攀附的意思的,只不过是既然这位爷开口了,就没有回绝的余地罢了。” 朱果补充道:“对呀,换了哪个东家不是东家呢?咱们退一步也还有傅郎君呢,娘子昨夜也没有吃亏。还是说……娘子莫非是对太子殿下动心了?否则何至于这么难过?” 严暮自感觉天都塌了,晃晃脑袋,不甘地挠桌。 “今日我们下山,遇见小夫子了,以后就算是与太子殿下不成,我也不会去求他。呜呜呜,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不是吧?你家娘子我这般美貌,这才几日这人就没有新鲜感了?我不服啊!”她嚎了一句,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面上突然云散雨收,光明百丈,“不过也好!这也说明这人三心两意,这样的人我们日后脱身也容易。” 翠圆忽略她后面的胡言乱语,蹙眉道:“傅郎君怎么了?” 严暮自大悲大喜,有气无力道:“哦,遇见他和他表妹在巷子里亲嘴儿呢。” 翠圆和朱果异口同声:“什么?”二人对视一眼,又是不约而同道,“展开说说。” * 风岩远远看见只有太子殿下一个人回房,也不惊讶。 想是严娘子先去捯饬了。 昨晚殿下与严娘子同处一屋的事情,他已经一五一十写信寄回京中,想来崔国舅知晓此事一定十分欣慰。 他嘿嘿一笑,摇摇手中的鹿血酒,放在案几之上,迎了上去:“殿下,属下已经去查了杜首辅,线人说是他见了个从河东回来的探子,就急赶慢赶上山了。具体的事情还需要更细些去查。” 赵玉点头:“知道了。”又上下打量他一眼,十分疑惑,“怎么了,笑得这么丑,是有什么开心的事情,说来听听。” 风岩一噎,哪敢直说这是国舅爷的吩咐,适当时刻务必使用雷霆手段给您助助兴。 风岩连连摇头:“没什么,属下就不打扰殿下了,桌上备了好酒,殿下今晚尽情享用。” 说着,一溜烟出去了。 赵玉摇摇头,心说风岩一个人久了,身边也没有个小娘子陪着,难怪越来越奇怪。 至于他自己从前说的:“什么小娘子不小娘子,你们最好也不要在这些事情上面痴痴-缠缠,脑子都不好使了。”这些话,他现在是不记得了。 * 赵玉沐浴出来,看到桌上那壶太过显眼的酒,鬼使神差斟了一杯,一口饮尽。 他蹙眉,这个味道怎么怪怪的,喝完之后全身都热了起来。 他晃晃脑袋,躺上榻上,借着酒劲酣然入梦。 梦里还是昨夜的场景,她还没有入梦。他晃晃有些沉的头,两手支在身侧坐在床沿。 房中的暖融的熏香味钻进他的鼻腔,是淡淡的牡丹香气。 梦外的发-烫状态也延续到了梦中,香气让他的神识有些恍惚,仿佛她就在身边。 他的额头逐渐冒出细密的汗,随手抓了枕头上的一块软巾,想擦去额头上冒出的汗,谁知定睛一看,居然是她的小-衣。 红得刺目,软得惊人。裹在她身上时,并没能遮住春-色,而是衬得肤色赛雪,让人想要拆-吃-入-腹。 现在这件小-衣就这么软-软地被自己轻易抓在手中,上头仿佛还带着她身上香-馥-馥的味道。 他认命躺倒在榻上,捏着那块让他发-胀的软锦,探手下去。 作者有话说: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21节 凌官:看我这么绅士不迷死你 媏媏:对着我能啥也不干,你有问题 第25章 二十五场梦 因为展开说说,严暮自被绊了手脚,再入梦的时候已经挺晚了。 梦中只有她一人。因上次也有这般的情况,她倒也没有去深究。 大喇喇滚上那团软锦赤被,随着她翻身伏在上头,长长肚.兜的红色系带从她的脖颈一路蜿蜒到细腻的背,划过线条姣好的腰臀。 柔细白净的小脸陷进软枕,一股熟悉的咸苦味钻进她的鼻翼。 她皱皱鼻子,皙白的眉间团簇,光.裸的手臂泛着莹润的细泽,随手朝床前的春凳上一伸,够到了一块绸缎软锦。 蓦地,滑若凝脂的柔荑被一只凭空出现的大掌扣住,凌官指骨修.长,衬得被压在底下的削葱软指愈发小巧。 修竹指骨率先一步将那块红色的软锦细带勾到食指上,悠悠晃荡,暧.昧滴.淌,指.尖用力甩出,划过一条淡红色弧线。 朱红色的小衣落到浴桶里面,水托着无骨的衣料荡出诱.人的波.纹。 凌官目光从水上收回,放置到她光.洁的背上,眸色渐沉,右掌扣住她薄薄的腰侧,将她翻过来。 他刚才在梦外浸了许久的冷水,冬夜幽冷,凉水浸上身子时有些冷得发疼,幸甚,那壶酒做的孽被缓解了不少。 现下目色没有了刚才独自一人时的汹.涌。 他蹭上她的脖颈,那段粉颈染上刺目的红,她浑身被激出颤.栗,她颤抖的睫毛像是拂在了凌官的心尖,难言的痒在暗处疯狂滋生。 “你自找的。”凌官声音沙哑。 严暮自的惊呼被堵在了口中。 * 马嘶声刺耳。 一向妆发一丝不苟的柳氏鬓发凌乱,朱钗掉了一地,还不忘牢牢怀中抱着发着热的小儿子严玖,自己的身子给儿子做着肉垫,在马车厢中来回碰撞。 严安秋没有柳氏和严玖合抱的重量,在车厢又是一个晃荡的空隙之中一头撞向茶台上的犄角,面纱被划开一道口子,面上原先已经结痂的脓包流出红白的汁.液。 车厢内的几人被疯马扯得跑了好远,过了许久,严东山带着家仆追来之后,车厢的动荡和碰撞才堪堪结束。 严东山掀开车帘,看到的就是自己的续弦妻子与一双儿女狼狈的模样。 狼狈的柳氏见是他来了,抱着怀中的儿子就往自己夫君的怀中去扑。 “郎君……”她眼泪蒙蒙从严东山的怀中抬起头。 严东山:“你可是得罪了谁?刚才仿佛看见有几个人影在这里。” 柳氏自然知道这一遭是为的什么,她本以为安秋脸上的脓包已经是西院那个的报复,谁知道还有这么一出!儿子在自己的怀中还发着高烧,这人是要她儿子的命! 还能是谁! 她暗自咬牙,她不能将事情和盘托出。 柳氏面上还是一贯的楚楚可怜,细白的面皮挂着泪:“只是惊了马,想是郎君看错了。没事已经是大幸,我们回家再说吧。” 严东山点点头,钻上了车,让自己的小厮驾着车往严府方向去了。 * 翌日一早,黄梨木褐红色的梳齿顺畅滑至发尾,朱果将牡丹香味的发油涂在严暮自厚实的黑发上,瞟了一眼镜中人,娘子长得是越来越浓艳了。 也不知道昨夜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今早娘子醒来之后赖好一会子的床,没有做杨柳戏就已经是一身香汗,起来便先沐浴了。 现下里头只穿一件薄薄的里衣,外头披的是太子殿下差人送来的里外发烧玄狐裘。狐裘微敞,雪白的里衣耸起弧度,到了腰间猛地收成纤纤一握。 朱果不觉有他,看着她绯红的雪颊与含水的春眸,乐呵呵道:“娘子今日的气色真是好。” 严暮自绞着自己的发尾,想起昨夜在梦中的颠倒荒唐,面上阵阵发烫。 自己昨夜在梦中为了爽.快,卖娇耍痴说出口的话实在露.骨。 “为何自从凌官开始同我说话之后,就再也没有实打实碰我。是媏媏不够好吗?” 凌官又是将她狠狠亲了一阵之后,又断然放开,只是将她柔弱无骨的手攥在自己粗粝的掌中细细捏着。 她心中也有些受了太子殿下的影响,总觉得自己的魅力是不是大打折扣,说出来是带了几分娇嗔不忿。 凌官温柔抚摸她的发顶:“媏媏很好,凌官爱极了。” “那为什么总是点到即止呢?这样并不如从前畅.快,不是么?”她面上的表情似泣非泣,如同娇.嫩的花沾上晶莹的晨露,引人采.撷。 凌官:“媏媏是喜爱我,还是只是觉得不畅.快?” 她面上露出不解:“你让我畅.快,我自然是喜欢的。这需要完全区分开么?” 凌官沉吟片刻,似乎被她的话弄.得气.息乱了一瞬,话题拉到了不相干的地方:“那媏媏喜不喜欢凌官在梦外给媏媏安排的如意郎君?”他滞了一瞬,热烫呼吸喷在她的颈侧:“他让媏媏畅不畅.快?” 她想起那人让自己今晚不用过去,心下有些莫名的发气,这才发觉自己这是被他撩乱了心神。 自己为什么会为了他让不让自己过去,而在梦中来宣泄? 她的手臂白得不像话,软得像是惑人的锦缎,缠绕上凌官劲瘦的腰侧,吐息如兰。 “凌官怎么提他?在梦中只有你我不好么?” 凌官腰侧发麻,所幸还保持有一抹理智:“怎么,听媏媏的意思怎么像是真的让媏媏不痛快了?” 媏媏鼻尖碰上他的:“嗯。他像是对我已经没了新鲜感,今夜就不让我过去相陪了。” 她觉得自己或许真是被那双满是傲气的眼眸中的一缕温柔给蛊惑住了,确实夹杂了一丝莫名的气馁。 凌官捏住她尖尖的下巴,稍微一用力,掐出缝隙钻入:“或许是他珍重、珍视你……” 她生出熟悉感,强自抽身,声音带着魅惑:“他让我不痛快,不若凌官像从前一般让我畅.快些。” 凌官再也难以忍耐:“不像从前,也可以畅.快,往后时间还长,要不要先试试?” 她的话没说出口,就被他火热的唇舌裹成细碎的声。 门外突兀的脚步声让她的思绪撤回,抬眼间迷蒙的眸子还带着魅人的水意。 作者有话说: 熟悉的掐下巴 第26章 二十六场梦 身穿藏蓝色道衣的少年道人拱手行礼,抬头时正好看见镜中水雾朦朦的眸,心下有片刻的失神之后,赶紧在心中默念清心咒才定下心神。 严暮自身上的狐裘早就在道人进来之前就拉得严严实实,道人却不敢再看她,生怕乱了道心,眼观鼻鼻观心道:“善信有礼。崔郎君遣小道过来说一声,后山消雪了,桃树抽枝,善信可前去一观?” 严暮自心下狐疑,赵玉往常都是叫那两个身上有功夫的婢女悄悄过来的,怎么今日倒是奇怪,遣了个道士过来。 “是崔郎君叫你来的?”她问。 道人摇摇头:“是崔郎君的婢女说是拨不开身,让小道过来跑一趟腿。” 严暮自心中又看了一眼这个小道,他身上的衣物也确实是梅花观中的道服,手上还拿着一把笤帚,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扫地时被拉了壮丁,没办法才过来跑腿的。 而昨夜,她才跟着太子殿下一起,从后山一条消雪了的小路去的灯集。 状似没有什么问题。 她点点头,合手道:“有劳小师傅。” 道人年纪尚小,自小就是在山上长大的,头一次见到这么艳丽的善信,难免道心不稳。他却也不敢真的起什么心,只是心中暗道,这位善信不仅容貌绝美,连声音也很是动听。 他心绪紊乱,开始后悔自己没有拒绝那个婢女的要求,前来跑这一趟。 “举手之劳,善信客气。”他胡乱拱手,落荒而逃似的跑了。 翠圆在里间听见道人跑出去时被门槛绊住的声音,捧着净面的花.露出来,探头道:“今日太子殿下就这么光明正大派人来了?娘子还是要自己前去么?” 严暮自看着道人的背影,看着是没有什么问题,但她莫名总觉得心头不稳。 往常与太子殿下相见,为了不让他察觉翠圆朱果于自己心中的分量,她具是一人前往的。 可今日…… 她摇头:“今日.你和朱果都陪着我一起去。” * 严暮自让朱果去了一趟太子殿下的厢房,发现无人在房中,这才依道人所言,带着翠圆与朱果抄着无人的道路往后山去了。 桃林所在之处已经是离观中有一段距离,走到后面只能听见绒靴踩在厚雪上的吱呀声。 朱果小声道:“哪里就消雪了,娘子都踩了一脚的泥了。” 严暮自没有说话,目光投向桃林深处,那里停着一辆十分宽敞的青蓬马车。 一直到三人走近了,桃林之中静静悄悄,青蓬马车孤零零立在那里,并无人影。 翠圆和朱果正要上去打帘,看看车上是什么,严暮自心头咯噔一条,赶忙叫住:“别。” 翠圆朱果二人停住脚步,相视一眼之后,看向她:“娘子,怎么了?” 严暮自说不清自己心头的古怪感觉,折了一段长长的桃树枝,刚碰上幕帘,忽然将桃枝往地下一掷。 “不对,走。”她对着自己的两个婢女无声做着嘴型。 主仆三人默契十足,立时就撒开丫子往道观方向跑。 青蓬马车上的人也察觉到请君入瓮的计划不成,一道熟悉的尖利刻薄的声音从马车上传出:“去,别让她们跑了。” 刚才还杳杳无声的青蓬马车忽地跳下好几个身形健硕的仆妇,冲着主仆三人而去。 朱果翠圆体力不佳,哪里跑得过身壮力大的仆妇,很快被擒下,严暮自练过强身健体的戏操,加之练舞练就的灵活腿脚,一边跑着还一边大声呼救,倒是让仆妇追得有些头疼。 不过也仅仅是五十步与百步之差,这次柳氏下了狠心,安排的都不是笨重的仆妇,不仅力大,腿脚也快,很快也被擒住。 三人的嘴都被堵了起来,柳氏身边的张嬷嬷吊梢眼里都是得意:“三娘子别叫唤了,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可是离道观太远了。” 三人被绑得严严实实,丢上了青蓬马车。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22节 张嬷嬷坐在靠坐上嗑着瓜子,看着被绑成一条死鱼似的,狼狈在车厢地上挣扎的三人,眼神中全是轻蔑。 本来还计划了这个泥鳅一样滑手的美.艳娘子如果没有来,那就等晚上了直接去绑,谁知这位上京贵人的名头这么好用,即便是三娘子有些警惕,还是来了。 不得不承认,这位三娘子确实如同卫氏一般,美貌非常,被绑成粽子一般还是那么楚楚可怜,鬓发散乱也丝毫不见颓丧,反而有种凌乱的美。 也难怪能够哄得那位上京来的贵人垂怜。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等到她成了残花败柳,就不信那位贵人还会对她死心塌地。 张嬷嬷将瓜子皮喷到三人身上,哼笑地点点桌子:“三娘子可真是神气,马车翻了差些将主母与二娘子小郎君的命都要了,也是该吃些苦头了。” 严暮自躺在满是雪泥脚印的冰冷车厢底,她的脑子在急速运转,想着怎么逃脱,闻言一愣。 在梦中仿若模模糊糊听到的一句话变得清晰起来。 “再附送你一个愿望,恶会有恶报。” 她咬牙,强自闭上眼,睡了过去。 张嬷嬷见她闭眼,以为她是认命了,更加得意,瓜子嗑得更欢了。 * 她强自入梦,谁知梦中却空无一人。 她想着凌官既然能够操纵梦外,想来也是有神通的。 “凌官,凌官!” 她双手笼在唇边,喊出的声浪撞在空旷的宫宇墙壁,碰撞出回声。 “凌官,凌官!”只有墙壁的回声回复着她。 她在梦中喊得嗓子都哑了,也没有见凌官的出现。 她丧气地放弃了叫喊,觉得自己可笑。从来都是只靠自己的,怎么今日像是发疯似的,把希望寄托在梦中。 “凌官,你能不能来救我。”她已经放弃了,最后这句话轻的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还是没有变化,空旷的宫宇穹顶像是吃人的大嘴,她捏紧拳头。 还是要靠自己。 * 暗卫垂首,细细将他们自来湖州之后查到的与盐税一案相关的事情说与太子殿下听。 赵玉默言听着,修.长的指将三炷香合拢三拜。 香根插.入香炉沙中,燃着的三个香头突兀到他的手背上,随之而来是脑袋的强烈痛楚,心跳突然加速,心室仿佛空了一块。 “凌官,你能不能来救我。” 旁边的人却好似没听见这声叫喊,只是担心地看着他。 “太子殿下!”风岩上来欲扶着他。 赵玉扶额,感觉额上青筋突突地跳,他看向风岩:“严娘子现在在何处?” 作者有话说: 下章入v,更新时间是12日零点左右,到时候会有大肥章掉落+红包哈~入v前三天都是凌晨0点左右更新,这三天内评论区会掉落红包,就当是请宝儿们看文了。1.15日凌晨上夹子,这个榜单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求大家不要养肥~~~后面的更新日6000/4000,营养液加更,有事请假会提前说。大家一起来看凌官和媏媏呀~~ 敏娜看看预收~帮我决定一下下一个开谁~ 第27章 二十七场梦 不知何时, 阴沉的天终于滴落瑟瑟寒雨。严氏祠堂的门牗大敞着,灌进来的风将祠堂的烛火吹得明明灭灭。 严暮自衣物凌.乱,被五.花.大.绑着, 风挟着进来的冷雨将她玉白的小脸冻得泛红。她看着在自己面前焦躁踱步的严东山, 眸子晶亮而平静。 靛蓝色冬靴在青石地板上来回逡巡。终于, 吊人心尖脚步声停住。 刚才,严东山亲眼看见自己的女儿与家中小厮被捆在一起, 早就是气到天灵盖上去了。 现下,看向自己女儿那双与卫氏极为肖似的眸子,早就与柳氏商量好的处置方法在他心中动摇了几分。 “与人苟合,不知廉耻。你还有什么想要辩驳的?”他望向被堵着嘴的小娘子。 柳氏听出他话里的动摇, 怕他真的把继女嘴上的布条摘下,让她辩驳。 她赶忙上前去拖住严东山的手, 一副慈母心肠的模样, 苦苦哀哀:“郎君莫要生气, 都怪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有教好。从前姐姐也是这般, 想来是我一时疏忽,没有及时发现媏媏始终是姐姐所出,到底有些性情相似,才闯下这滔天大祸。” 严暮自眸中冷冷,柳氏这是在颠倒黑白。 这些事她曾经听还未去世的乳母断断续续说过。 卫氏与严东山成婚之后也是有过几年的甜蜜的, 毕竟卫氏也是实在喜欢他才会下嫁。后头卫氏怀了媏媏之时, 才发现原来严东山早在外头与柳氏已经生下了严安秋。 卫氏心灰意冷,却因已经与河东断了联系对严东山无可奈何,期间, 游学至此的卫氏表兄得知此事将严东山一顿好打。 卫氏表兄知晓卫氏与河东已经是不联系, 就多有照拂, 即便是去了边境也时不时传信来警告严东山。直到卫氏去世前的一年,这位表兄战死沙场。 自此,什么难听的话都来了。什么早有首尾,媏媏身世成疑云云的。 她的娘亲就是在这些恶心的流言之中,郁郁而终。 严暮自的目光往上。 髹金的灵牌冰冷黑漆,如同双双空洞的眼睛。左手最旁边的的灵牌上刻着:严卫氏,她心中想。 这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这世上好的娘子总是没有好的对待,连死后都要被这般的污言秽语污蔑,只有像柳氏这般毒蛇一样的娘子与她父亲这般没有心肝的郎君,才能过得这般畅.快。 她愣怔思考的须臾,严东山已经被柳氏的话所挑拨,心中仅存的一点善念也没有了。 “你来处理吧。”严东山冷冷觑一眼自己不能开口的女儿,对柳氏丢下这么一句话之后,匆匆离去。 柳氏看到自己的郎君消失在游廊尽头,冰凉而尖的指甲在继女赛雪的脸上划动,留下一条长痕。 “真是心比天高,让你做妻不愿,偏偏要去攀龙附凤,那就只能做妾了。我只告诉了你父亲,你破.身子了,他就信了。要将你送去给柳夏做妾。”她细白的圆团的面皮看起来十分慈爱,像是透过严暮自的脸在看谁,“柳夏如今被你害得下身瘫痪,性情暴戾易怒。他母亲也早已恨透了你,她手上死的妾室拖出去时,浑身都没块好肉。” “我今日将你送过去之后,你猜猜自己还能活几日?”她双手合十,对着卫氏的灵位一拜,“姐姐,若在天有灵,你可一定要保佑媏媏多活些日子。” 多受些磋.磨。 * 桃花林。 铺在地上的雪泥柔白,乌缎白底靴急急而来,踩碎一地白雪,赵玉的头还很疼,扶着额,乌黑晶眸盯着地上尤为明显的挣扎痕迹。 细雪因为这里发生的事,被踩得与黑泥融为一起,赵玉弯身拾起被泥雪盖住泰半的花钗,薄唇抿成一条细线。 “没人看见严娘子是怎么被掳上车的,只有山下一个暗卫看见了青蓬车,往严府去了。”风岩小心翼翼看着自己主子。 他也想不通,为什么严娘子的家人这般恶毒,先是派人半夜搅扰,幸好被爷碰上了,解决了那个下流。 现下也是奇怪,上山来接自己家的娘子也就罢了,不仅派人假借太子爷的名头把严娘子骗出来,看样子接走时似乎还将严娘子狠狠按在地上打了一顿。 这样做家人的,风岩还是头一次见。 “他们这是在找死。”赵玉舔舔后槽牙。 他撩袍翻身上马,拍拍自己嗡嗡作响的头,手上缰绳一紧,青骊马箭也似的飞奔出去。 风岩心说大事不妙,赶紧随手拽了一匹,打马跟上。 呼啸的风声刺耳而过,风岩好不容易才能追上,与太子殿下并辔。 他侧首,赶紧劝道:“殿下万万不可冲动!严娘子一事我已告知国舅爷,不多时上京就要派人过来。若是此时殿下直接打上.门去,那边毕竟是朝廷命官,怕是陛下与娘娘知晓了会不悦。不若派人前去……” 眼下,有个严娘子可以入太子殿下的眼自然是好事。 然而,崔家祖训严苛,族中郎君娘子幼承庭训,耳濡目染之下大多严肃。除了崔国舅性子和缓些爱开玩笑,皇后娘娘是做什么事情都是一丝不苟的。 皇后娘娘一向对于太子殿下要求严格,若是知晓太子殿下为了一个娘子,打上朝廷命官的府上去,不悦都是轻的,怕是太子殿下又要被娘娘责罚了。 赵玉头疼欲裂,心中又牵挂那个总是对自己虚情假意的小娘子,一想到她此时不知道正在受什么样的苦,他就觉得不止头,心也要疼起来了。 哪里还听得进风岩的话? 他冷冷眄一眼风岩,风岩就立时噤声了,常随太子殿下身边,他知道殿下这是已经在暴怒的边缘。 赵玉长腿一夹马肚子,结束了与风岩并辔疾行,飞驰出去。 * 甫一下马,赵玉就直往严府那扇紧闭着的中门面前去,风岩正要抬手敲门,就见太子殿下的乌皮靴已经是先一步踹在门上。 风岩心头一跳,眼睁睁看着那扇门再太子殿下的长腿之下逐渐摇摇欲坠,觉得事已至此,严府这是在太岁头上动土,他认命得不再劝。 门后传来杂七杂八的脚步声,中门终于在被太子殿下踹开之前,由里头打开了。 张嬷嬷探出脸,上次随着柳氏去诗会的是吴妈妈,她并未见过赵玉。上下打量的吊梢眼中全是狐疑,挡在门口不肯让他们进去。 “郎君何故无礼,直闯中门,噗……” 张嬷嬷话未说完,已经被赵玉一脚踹得瘫倒在地,狠狠吐了一口血沫。 吴妈妈听见动静也赶了过来,正要过去扶张嬷嬷:“老姐姐……” 她忽地看见那两扇摇摇欲坠的中门,又看清楚赵玉的相貌,啊地叫了一声,停住去拉张嬷嬷的动作,就要逃跑。 风岩眼疾手快扯住吴妈妈后脖颈的衣服,将她提了过来,见吴妈妈还要叫喊,低声威胁道:“乖乖带路去找你们家主君,否则我家主子是要人命的。” 吴妈妈瞥了一眼满口是血的张嬷嬷,哪里还敢挣扎,指着地上的张嬷嬷连连点头求.饶:“不关我的事,是她去将三娘子绑回来的,不是我。” 赵玉被她吵得头愈发疼,冷眼瞥向风岩,风岩拍一巴掌吴妈妈:“废话那么多,赶紧带路。” “再嚎就把她的脖子拧了,换一个来带路。”赵玉声调冷得似冰,又一脚踹向张嬷嬷,立时就翻着白眼倒地晕厥,张嬷嬷的惨状成功让吴妈妈闭嘴。 严东山本来还在妾室的柔.软怀抱里缠.绵,听见下人来说,前头有一个气势不凡的郎君将中门踹开了,大惊失色,急急就往前头去。 吴妈妈看见严东山从后院出来了,又开始嚎道:“这就是我们主君,二位郎君行行好,快放了我吧……” 她后面的告饶声被赵玉阴沉的目光止住。 这一位说话的样子可不像是在开玩笑,只是一句话,就能让她仿佛真的听见自己的脖子被拧掉的嘎吱声,吓得她赶紧捂着自己的嘴,不敢再出声。 严东山震惊地看着满地狼藉,手指颤抖在半空,色厉内荏:“你你你……你是谁……这是要干什么!”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23节 赵玉不跟他废话,现下他的脑袋越来越痛,如同斧凿,那个小娘子绝望的声音仿若还在耳畔。 他按着自己额上那处剧烈跳动的青筋,狭眸危险眯起,上前一步,三指作爪状,将严东山的喉咙扣在掌中。 “媏媏在何处?” 严东山吓得两股战战,被卡住脖子,发出不成调的呻.吟。 抱着幼子赶来的柳氏看见自己的夫君被那位上京来的贵人掐着脖子,匆匆冲过来。 “崔郎君这是何意!就算是崔氏子,也不至于这般放肆!我严府虽然官职低微,始终也是陛下门生,这天下始终是姓赵不姓崔,崔氏如此,意欲何为?”柳氏攥紧拳头,双目通红盯着赵玉,并不相信他真的能狂妄到枉顾礼法。 赵玉并未理会她,手上的劲又是一紧,严东山的脸染上发紫的红,嗬嗬喘着气。 “问你呢,媏媏在何处。” 严东山因为呼吸困难,几欲昏厥,赶紧用尽最后一丝气力,从最终艰难挤出几个字:“我……说……” 赵玉的头又是一阵剧烈的疼,他的手指稍微松力,将手用力往外一送,严东山站立不住,一屁.股坐倒在地,趴在地上喘了许久的气,憋成紫色的脸这才恢复一丝血色。 “不是我,是她……被她送去给人当妾了,给她的娘家表侄儿当妾了。” 严东山到底是在官场浸淫多年,刚才听见妻子说这人是崔氏子,见他容貌气度具是不凡,又过来找他要自己的女儿,哪里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妻子隐瞒了媏媏与这人的事情。 他怕赵玉知晓自己将女儿送去给人当妾之后,恼羞成怒直接将自己掐死,立刻将所有罪责往柳氏头上推。 笑话,若是他知晓媏媏身后是人是崔氏子,怎么还会将她送去给人当妾? 赵玉阴郁的瞳仁对上柳氏,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他却不给柳氏逃跑的机会。 他直接抽出风岩腰上的利剑,这是跟风岩上战场杀过敌的剑,闪着寒浸浸的利芒,一个闪身已经是迫近柳氏,将吹毛可断的锋利剑刃怼上她的脖颈。 柳氏的手摸上自己的脖颈,入眼是刺眼的血。怀中幼子也感受到了威胁,不过六岁的年纪,只会哇哇大哭。柳氏不敢再高声说话,只是默默将自己的幼子抱得更紧。 “我那表侄儿如今身子残缺,卧床不起,性格古怪乖张,可是三五日就要打死一个美妾的。现下媏媏已经过去许久了,若是崔郎君还在这里与我纠.缠,怕是就只能去给三娘子收尸了。”柳氏强自镇定,细声道。 风岩随手抓了个小厮:“你会不会骑马,带我们去这位表少爷的府上。” 倒霉小厮连连摇头,出卖了严东山的长随:“我只是个扫地的,小东……小东会,他还知道主母这位表侄的府上在何处。” 赵玉干脆将剑往风岩那边丢,闪着寒光的剑在空中翻个身,被风岩轻松接住,收入鞘中。 “现下没空,那就再多留你几个时辰的性命。” 太子殿下轻飘飘丢下这句话,跟在风岩拎着的长随小东身后往外走去。 * 小东瑟缩地牵着马,他年纪还小,亲眼看到这位高门郎君一脚将张嬷嬷踹得吐血,哪里还敢直接跟他说话。 “就是、就是那里了。”小东瞄一眼风岩,小声道。 粉墙绿瓦,门口停着一顶小花轿,正是柳宅。 因着只是纳妾,并没有张灯结彩,宴席开得也不算大,只是在门头挂了两个红灯笼,稀稀拉拉有人上.门道贺。 赵玉的目光停留在那两个红灯笼片刻,风岩便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从腰带里掏出两颗铁石,双指夹住往外弹射。 咻咻—— 两个贴着喜字的大红灯笼应声落地,门头小厮见状都手忙脚乱去接。 赵玉一路至内院,家中的下人见他虽然面生,却生得极好,衣着华贵气度不俗,也具是没有拦人的意思,甚至都以为这是柳夏的贵宾,都还会行礼。 顺着红绸的指引,赵玉轻易找到柳夏的院落。 * 人都在前头宴客,院中一个人影也不见。 紧闭的屋门也挡不住里头小娘子的喊叫,间杂还有杯盏与桌椅碰撞的碎裂声。 屋门口歪坐了两个正满脸坏笑、正在交谈的小厮。 “嘿嘿,这位姨娘可长得真好,刚才把人洗干净了绑过来的时候,我可都看见了,比剥了皮的鸡蛋还要滑溜呢。”面上长了麻子的小厮猥琐地吸溜一下口水,“少爷如今还躺在床上,就能享这样的艳福,真是羡慕啊。” 眼睛比肚脐眼还小的小厮听着里头闹哄哄,笑道:“这小娘子真是烈,这么久了还在闹呢。” 麻子小厮搓搓手心:“这样的烈女可不是咱们少爷的爱好,到时候等少爷玩腻了,说不定咱们之后也能沾沾光……啊!” 麻子小厮的话腿上的刺痛打断,他低头看向贯穿自己大.腿,上头还滴着鲜血的寒剑,发出一声惨叫。 小眼小厮看见来人气势汹汹,刚要跑出去叫人,就被风岩揪住,手刀带着风落到小眼的后脖,还没反应过来就意识不清,软倒在地。 屋门被一脚踹开,躺在床上枕着手臂的柳夏与扯着媏媏双.腿往下按的两个侍女,都转头看向门口。 高大挺拔的郎君身着红衣背对着门后的天光,手中执这一柄还在滴着血的寒剑,斜斜指地。雨丝将他的黑发打湿,身影孤清落拓。 背对着光看不清楚面容,严暮自的眼眸水雾漫了上来,刚才还在尽力挣扎的人,像是突然长出了心口的软.肉,戳一下就酸得厉害:“凌官?” “媏媏,我来了。”他出声时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颤意。 自己放在心头珍视的小娘子,现下只空了了穿着一条什么也挡不住的长肚.兜,长指玉白的双.腿被侍女攥着,雪白的皮肤上都是她挣扎留下的印子。 幸好……幸好她没有任人鱼肉,坚持到他来了。 柳夏颤颤巍巍指着他:“你要干什么!来人!来人啊!” 赵玉凌厉似刀的眉眼染上寒霜,看着柳夏的目光如同在看死人。 乌皮靴每进一步,便滴落一条刺眼的血线,蜿蜿蜒蜒从门口一路到里头。 两个侍女一看这种情况,立时慌了神,哪里还记得自己要帮着柳夏圆房的任务,尖叫着绕离赵玉往外跑去。 赵玉眼风不动,没有去管逃走的人,走至床前将自己的大氅脱下,包裹住小娘子如玉的身躯。 严暮自待他走近,这才看清楚他的面容,愣怔怔还站在床.榻上,喃喃道:“是太子殿下……” “嗯,我在。”赵玉冰凉的手遮住她的眸子。 “什么……什么太子殿下?谁是太子殿下?怎么可能!你要做什么……不、不,你要她、你带走,是她继母让我纳她的,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别杀……” 赵玉单手举剑,刺入柳夏的心口,血腥气在屋内弥漫开来。 严暮自闻到熟悉的沉水香气,刚才对着柳夏时无力却还要强装硬气的心像是被人敲破了壳,露出内里的柔.软与酸.胀。 赵玉垂目凝视,他的指缝被泪水沾湿,从横廓的手掌滴落。 “我好怕。”从来对着他都是虚假逢迎的小娘子,头一次不再总是笑得媚眼迷离,而是大大方方落下泪来,“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从过来时就一直跳着疼的头终于安分下来,不再剧痛。可不知为何,摸着这一掌的泪湿,他只觉得嘴中发苦,心如同被人骑着飞云马狠狠踏过,疼得发紧。 “别怕。”他说,“上天指引。” * 严暮自紧绷的意志因为他的到来松快了,刚才被侍女灌下的迷酒的劲头开始涌上,意识开始迷糊。身子一软,倾倒在他坚实的臂弯之中。 他将软香的小娘子横身抱起,她白玉一般的足晃晃悠悠,从赤金色厚绒氅衣下垂出。 赵玉探手抓在掌中,触手冰凉。 他将自己的绒脖解下,缠套上她赤.裸的足。 正要往外走,一个满头金钗的妇人闯进屋内,看见床上被捅个对穿的柳夏,发出刺耳的叫声。 “夏儿!夏儿!”她扑在床头簌簌流眼泪,喷涌而出的泪水将她面上的铅粉冲出一道长痕。 赵玉眸光不动,只是将氅衣往她小脸两侧的耳朵边带了带,怕吵醒脱力的小娘子。 “我要将你们这些贱人千刀万剐!为我的夏儿偿命!”柳何氏眼中杀意毕现。 她往日在家中对着丈夫的侍妾也是如猪狗一般对待的,稍有不满非打即骂,失手打死了也是常事。 那些贱籍买进的自不必说,死了也就死了,良妾也俱是不怕的,多给些银钱也就了了。 自来只有她杀人的份,眼下看见自己的儿子死在家中,怒火中烧,眸中癫狂。 “来人!” 门口闯入数个彪形大汉,眼看着就要上来捉赵玉。 赵玉垂眼发现怀中的人眉头紧锁,指.尖抚开蹙起的眉心。 “我今日只杀一个人。”他薄唇轻启,声音下意识放低。 至于他这狗彘母亲的罪责,会由县衙处理。 柳何氏根本不理他的话,厉声斥道:“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抓住这对奸夫淫.妇!” 赵玉眼风一扫,一群彪形大汉竟然惧于他冷沉的目光,不敢上前,踌躇许久。 其中一个是跟着柳夏许久的,也跟着作奸犯科,吃香的喝辣过的,拼着一口气,还是要扑上来。 赵玉长腿一踢,正中心口,那大汉顿时冷汗直流,面如金纸。 四周的暗卫见太子殿下被围,纷纷跳进院墙。柳家的彪形大汉一看这些穿着黑衣,身形健硕的护卫从十几尺的树上跳下来下盘纹丝不动,就知道这是一群练家子,柳家护卫连忙都倒退了一步。 柳老爷匆匆赶来,看见两路人马相持不下,擦着汗道:“这是怎么了?” 柳何氏红肿着双眼:“咱们夏儿死了。” 柳老爷怔忪片刻,心下悲伤,转眼想到自己那个妻子还不知晓的外室,去年刚给自己添了一个麟儿,柳夏还有个庶子,这才没有崩溃。 “那也不能动用私刑!官差已经往这边来了!”柳老爷是捐了个不入流的末等官职的,他自觉比普通平民还是要高上一等,什么事情都喜欢报官。 他只以为是内院打起来了,他与衙役有些喝酒的交情,想着把人叫来还能拉拉偏架。 谁知道这要比打架严重多了,将自己已经成年的儿子都搭进去一个。 “谁报官!”衙役耀武扬威从外头进来,看见柳老爷就使了个眼色,用眼神告诉他,你放心,我拉偏架是专业的。 谁知柳老爷根本没有心情,老泪横流:“官爷,这人将我儿子杀了。” 衙役也是一愣,这么大单?不是说就是打架吗? 柳何氏根本听不进去柳老爷的话,囫囵从桌上捡起一把匕首,就要往赵玉怀中捅。 “贱人,贱人,不是要纳你我的夏儿也不会死!” 柳何氏还没近身,就被风岩夺了匕首,狠狠一拳打在她的心口,十成十的力道下去,立时见了血色。 风岩从怀中掏出东宫令牌,高高举起:“太子殿下在此,尔等焉敢造次!” 衙役面面相觑,正要询问真假,就见温知州携其子温录事温琢火急火燎赶过来。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25节 若是此时他的头脑不放清醒些,跟着一起冲动。等到她醒来,估计今日攒起来的那一点信任也会灰飞烟灭。 “给你倒杯水,好不好?”他哄道,拇指按上她的眉眼与柔嫩的面颊,以示安抚。 谁知小娘子却不买账,咬一口他的手掌,小小的齿印落在掌侧,并不疼。 他薄唇微扬,闪过一丝笑意:“你是小狗吗?上次送你的金山珍珠鸟可取名了,下回再送你一条小狗好不好?” 手指点点她挺翘的鼻尖,亲昵地在她的鼻上打圈。 忍耐不住的小娘子却不吃他这一套,红唇往上递,咬住他的手指。 指尖被咬住,赵玉的笑意凝固住,线条坚毅的喉头狠狠上下滑动几下,手指扣入她殷红欲滴的唇中。 * 风岩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听到方才屋内传来的奇异声响,没看见太子殿下从屋内出来时凌乱的衣服。 “柳氏与严教授都押在后院受刑,等着殿下的意思呢。”他想了想,又为难道,“京中想来也在路上了,毕竟是确实没有什么能要了性命的大罪,殿下是不是给他们一条活路?” 风岩现在只想给自己掌嘴。 本来以为殿下有了可心的人,到时候给严娘子下一个东宫封号,也算是称了皇后娘娘的心,可缓解些许娘娘与殿下的关系。 谁知后头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柳家那边的也就算了,好歹还有个刺杀储君的名头压着。且这一家子,手头上也确实有许多血债。平日里作的孽多了,墙倒自然众人推。刚一传出去风声,雪花似的状纸就往衙门递过去了,记录的文书看了都要吐口唾沫。 桩桩件件皆是害人性命的案子,要了他们的命也说得过去。 可这后头的关着的,到底是也只有一个卖女的名头。 而且严东山到底还是官身……崔氏女一向行事清正,皇后娘娘为人渊渟岳峙,这么多年也都是一贯以仁教导殿下的。若是没有名头就下死手,恐怕娘娘那一关,殿下就很难过去。 “活路?”赵玉将衣襟拉正,嗤笑一声,“他们何曾给过她活路?” 他好整以暇,眼皮凉凉地往上一掀:“少废话,带路。” 到了关押严东山夫妇的地方,风岩刚要跟着太子殿下的脚步进去,就见前头的人脚下一顿。 太子殿下乜斜他一眼:“既然分不清楚主次,那就不必跟着了,去领二十鞭子,看看脑子能不能清醒一下。” 风岩自知理亏,也不去辩驳说自己在信中用了长大篇幅拍严娘子与殿下马屁的事。他有气无力应是,下去领罚。 * 柳氏身上的绸衣尽是被鞭挝留下的衣衫断痕,汩汩流出的鲜血将衣物染得看不清楚本来的颜色。 严东山只被绑了手,还没到他受刑。 他见到妻子的惨状却没有任何上去挡两下的意思,离得远远的,仿佛极其害怕被舞得生风的鞭子抽到。 “太子殿下,都是她的错,您想要媏媏……可以!臣始终是媏媏的父亲……啊!” 太子殿下坐在石凳上,红衣耀眼不羁,本来漫不经心的眼神因他的话变得凌厉,手下人一看,挥着的鞭子落到了严东山的嘴上,引得他发出一声痛叫。 “疼?”太子殿下稍一抬手,执鞭的人就停下动作。 严东山大喜过望,以为自己说的话换来了一线生机,更是滔滔不绝:“殿下只要喜欢,臣、臣还有一个女儿。虽然说生得不如媏媏,但是也有几分姿色,殿下若是喜欢,臣可以连同一并奉上。” 赵玉浅淡掀起一抹笑,眼中却冷峻如霜:“哦?” 严东山听得太子殿下搭话,忙是点头如捣蒜:“自然自然。” 柳氏见女儿被自己父亲如狗彘一般送人,不知道从哪里升起一股力,一头冲过去将严东山撅倒在地。 “安秋送到这里,哪里还有活路!”她满脸是泪,流灌到面上的伤痕之上辣得生疼,冲出一道血泪似的痕迹。 太子这般看重严暮自,她的女儿送进来只有一个死字。 太子殿下长指漫不经心在一排刑具上游离,最后停留在一条由铁丝缠绕而成的长鞭上。鞭子上尖利的倒刺闪着骇人寒光,仿佛毒蛇尖牙。 他掀起袖管,露出线条凌厉的手臂,手上使了十成十的力气,抬落之间,柳氏皮开肉绽。 “原来你也知道要给人活路?孤还当你的心早被狗吃了,原也是会心疼自己女儿的。”赵玉冷笑, 柳氏知晓自己是死路一条,眼睛瞪死:“谁让她是个没娘的畜生?没娘自然也没人疼!”她的肉被鞭子上的倒刺勾拉住,疼得汗水与血水混合在一起,倒吸着凉气,“你当她是你心头爱的那个样子?都是做戏的!我就是当初轻敌了,以为是条软弱嗫嚅的狗才留她一命,谁知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柳氏吐了一口血沫,继续道:“什么柔弱温文,爱你至极,都是装的!细白皮肉下的心都是黑的。你当她真爱你呢,这般掏心掏肺,傻子!”她的手指向严东山,“他们严家的人都是没有心的,你捂不热那块石头!” 柳氏与严东山夫妻多年,知晓他寡情淡薄,不然也不会抛下一个为了他与家中闹翻的士族娘子,也要与自己滚到一起。 说什么青梅竹马放不下她,不过只是追求欢愉的借口。 今日对自己这般情状,可见卫氏选错了人,她又何尝不是! 卫氏死了这么多年,后头他寻的姨娘里头,多得是与卫氏或样貌或声音相像的。 人都是他气死的,何其虚伪。严暮自虽然长得像卫氏,然而在柳氏看来,她的性子更像是她的父亲,薄情寡性。 她心中又开始恨卫氏,讽笑道:“不过是个与她母亲一般下贱的东西,也亏你捧在心头。她诡计多端,早在你前就勾搭过许多人,别到时竹篮打水一场空。” 赵玉薄唇抿成一条线,手上的力气加重,柳氏终于疼得晕厥过去。 太子殿下红衣矜贵,眼睫垂下时落下淡影。他勾住一瓶辣椒水,长指微倾,皮肉上刺激的疼痛让柳氏醒了过来,痛叫□□,再也没有力气还嘴。 “这么爱说话?看来是孤太慈悲了。” 看着浑身血肉翻卷,面目全非的柳氏,赵玉嘴唇勾起冷漠的笑弧,将滴着鲜血的刺鞭丢到地上,眼中泛起杀意。 他侧首对执刑的人吩咐道,“刑罚记得用遍,别让他们死得太轻易了。” 严东山一听自己还要再上刑,吓得两眼一翻,晕厥过去。 柳氏喘着粗气咳出一口血,面目如同恶鬼:“是她让你来杀我们的吗?杀父弑母,何等罪过,她担着这样的名声,怎敢踏入东宫。” 崔皇后正直贤良的名声在外,她不相信崔皇后能容忍这样的人进入东宫,服侍储君。 赵玉本来已经踏出院门,闻言微一回身,唇上淡漠。 “父母二字,你们也配。若是她让孤来的,你们尚可能有一线生机。假若非要有人来承这个罪过,孤担了又何妨?” 作者有话说: 入v啦~~~这四天买v发评掉落红包哈~~ 卫渊雯的故事告诉我们,找男朋友和老公真的不要只看脸。 第29章 二十九场梦 行宫望楼高筑, 疾风猎猎。 不知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一丝暖黄的日头花从厚厚云层后探头,杜英与赵秀并肩而立, 二人的身影被拉得长长。 赵秀的目光投向东宫所在之处:“都安排好了?” 杜英颔首:“嗯。待凤仪宫那边得知消息, 东宫为了一点小事动用私刑, 私德有失的消息早就传满上京了。” “那就先不要让上京的人来得太快,既然太子想快活, 那就让他多块活几日。”赵秀哼笑,“皇后最喜装模作样,太子要不好过了。” 往常泼的脏水最多也只是为人桀骜,再散布一些捕风捉影的恶行, 这些已经够东宫受的了。这次可真实打实是露了行迹,闹得满城风雨, 可是要够他三皇兄吃一壶的。 顿了顿, 他又想起那日在梅花观用斋饭时见到的小娘子, 那双如水的明眸在赵秀脑海中一闪而过。 赵秀:“我也见过那个小娘子, 也不怪太子这次昏头。” 杜英沉默须臾,大袖之下右手蜷紧,淡淡道:“五殿下也喜欢?” 赵秀并未否认:“确实长得可人。” “那就去看看。”杜英的话被风吹散在风里,显得有些缥缈。 赵秀奇怪地瞥了一眼他。 杜英什么时候对女人开始感兴趣了? * 赵玉没想到严暮自醒得这么快。 “太子殿下金安。”翠圆和朱果见赵玉进来,给他福身一礼。 若不是太子殿下派人解救, 她们二人这会子应该已经是被柳氏那个毒妇卖进窑.子里了。 赵玉微一点头, 抬手免礼,翠圆与朱果相互对视一眼往外走去,顺便将门带上了。 合拢的门扇隔住杲杲暮光, 严暮自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又像触电一般挪开。 现在身上还有余热, 刚才又烧起来了,现在睡了一会,好不容易神志才回复一些。清醒之后,想起刚才自己如在梦境之中一般大胆,对着他可比之前还要过分,他也并没有如之前一般完全拒绝。 一想起这里,她的面上还是有些发.烫。 赵玉见她倚在床头软枕上,柔荑绞着锦被,坐过去单手将她紧张的手包住。 “还有些热,怎么不再睡一会。”他另一只手探探她的额头,“还难受么?” 她慢慢撩起眼皮,眼波流转:“头还发胀,热得身上难受,睡不着了。今日……多谢殿下。” “多谢哪一桩?” 赵玉见惯了这个小娘子长袖善舞的样子,还是头一次见到她有真心实意羞赧的一日。 他欺身过去,两臂将严暮自整个人圈在自己范围之中,对上她水光潋滟的眸子道:“若是谢孤救你,那以后有的是机会。现下你既然醒了,是不是来算算刚才的账?” 稍一顿,他慢慢悠悠又启唇:“而且,怎么一会儿不见就这般生疏?叫什么殿下,方才不是还叫孤爱郎么?” 严暮自想起刚才一时混乱了他和凌官,自己的双臂软软挂在他的腰间,也跟着梦中一般荒唐。 热意漫上脸颊,那段白得如雪的脖颈也染上粉意,小巧的耳垂也未能幸免于难。 赵玉难得见到她的窘态,正想再逗逗她,却见这小娘子稍一侧头,看向自己时目中春水汪汪,颇为无辜。 “媏媏说错了么?殿下难道不是媏媏的爱郎么?以后私底下,既叫殿下,也称爱郎,好不好?” 她的声音软软钻进他的耳中,心头像是被羽毛突然搔了一下。 手在锦被上抓出几道凌.乱的褶,手背因为用力绷出几叉好看的青筋。 他想要逗这小娘子几句,反而被她反客为主,将自己搞得不上不下,难受得很。 他心头热得发.烫,目光挪开,不自然道:“好。” 严暮自回神过来,皱皱秀鼻。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26节 “殿下身上怎么有这么重的血气,可是在柳家的时候受了伤?” 赵玉这才想起来,刚才自己以为她没醒,就直接从后院过来了。想过来看她一眼再去更衣,谁知见到她就忘记这些,只想着赶紧过来同她说说话。 自来没有人能入他的眼,也不屑于去解释什么,可现下不知道为何,他完全没有刚才在柳氏面前的强硬,只觉得有些慌。 她这样娇柔的小娘子,会不会觉得自己太过于暴戾?会不会……害怕自己。 思及此,他犹疑半晌,这才启唇开口:“你父亲与继母关在后院。” 赵玉说得模棱两可,严暮自却立刻明白了过来。 刚才翠圆和朱果已经将柳夏的死讯告知于她,其他的还没来得及多说,太子殿下就过来了。 “太子殿下要怎么处理他们?”小娘子声音和缓轻柔,仿佛在说两个不相干的人。 “孤会留你父亲一条命,让他在你娘亲灵前受一月鞭刑。”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他的官职也不会变,你不会变成孤女。” 严暮自缓缓摇头:“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想求殿下一件事。” 赵玉:“你说。” “我想将娘亲的灵位,迁出严家。” * 柳氏尸身被草席裹着丢了的那日,严卫氏的灵牌改头换面,变成了卫氏女渊雯,因严暮自的身子一直不见好,是由赵玉亲自送上梅花观供奉的。 期间,随行的御医还诊治出来严暮自的病一直反复,原是因为那日在柳家喂的迷酒有问题。 这酒是南疆的的下作手段,虽然说是催情效果不如鹿血酒,若是一直放任下去,发烧反复还是小事,甚至还会伤及根本。 “除了你说的这个法子,还有没有别的法子可解?”赵玉道。 天知道他想极了。 可他不能乘人之危。 只有徐徐图之,那个狡黠的小娘子才会真心信任他。 老太医蹙紧眉头,又闻了一下从柳家搜出来的剩下半壶迷酒,思忖片刻,晃着脑袋道:“老夫勉力一试吧。睡前给小娘子灌下一剂凉药,再给小娘子全身推拿,如此试试看看能不能将药力催出。” 赵玉:“全身?” 老太医点头:“对,全身。而且,若这次也无用,那就只有刚才臣说的这一个办法了,这迷酒是南疆的邪门玩意儿,实在不好对付。殿下看,是谁来给严娘子推拿的好?臣还要将推拿的手法仔细教来。” “孤亲自来。”赵玉道。 * 屋内燃着老太医开的清神药香,里头的一味薄荷尤为提神,不仅可以让严暮自身体中的情.热可以缓解,更能让赵玉的心中杂念暂除。 赵玉以温热的药水净手,垂目间是一片诱.人的白。 即便是有心理准备,他捧着一碗凉药的手还是抖了一下,一时无从下手。 鸦黑的长发铺散在柔白细腻的皮肤上,峰峦浓艳山色被堪堪遮住。 他闭上双目,咬一口舌尖,疼意让他收回心神。 他心中暗骂,这个老太医到底能不能行,这个清神药香怎么一点效果都没有。 赵玉将小娘子扶起,拢在自己的怀中,轻声道:“媏媏,喝药了,喝完才能好。” 小娘子仿佛能听见他的声音,用尽气力把眼眸睁开一条细缝。 身体上的热让她早已昏睡多时,反反复复发烧令她身子无力,只能幅度很小点点头。 少女很乖,知晓他是为了她好,任由冰凉玉白的调羹将自己的红.唇撬开,把药汁送入喉中。 黑浓的药汁苦得她眉头紧锁,却不曾有一点抗拒。 乖顺喝完一碗药汁,许是药性对抗,她又开始浑身滚烫发胀。 “我好难受。”她轻哼告状道。 这一声哼落入他的耳中,激得他眸光愈发幽深,呼吸也变得沉重发热。 他深深呼吸一口,胸腔之中重新充满清朗的气.息,这才缓然开口。 “我给媏媏推拿,推拿完了就不难受了,好不好?”他在她耳边轻声哄道。 严暮自脑子不清明,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只是胡乱点头,胡乱发出令赵玉心猿意马的声音。 他又是沉呼一口热气。 他现在的感受绝对不比她好上多少。 狭长的双眸闭起,他按照老太医教的手法给她推拿,眼中看不见诱人春色,自然也好受一些。 不多时,她的身子就出了一层薄汗,香馥馥得像是甜蜜沾着露珠的蜜桃,赵玉额上也有汗水。 他拿着干巾,想将她背后的汗揩一揩,触碰到她背后纤细的蝴蝶骨以及柔腻的肌肤时,心中忍不住升起一团炽热的火,把他烤得喉咙发干,仿佛沙漠之中久未喝水的旅人。 他额上的汗啪嗒一声,滴落在自己的掌背。 出了一身汗,她总算有些精神,长睫微动,掀开眼皮看着他:“我都听见了,老太医说只要男.女交.合,此药能解。” 说完,她又像是想起什么,他……是不.举吧? 难怪。 赵玉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推拿的动作飞快,不敢在她冰雪似的肌肤上久留,生怕自己控制不住。 “媏媏要与孤交.欢,不能是不得已。” “那你能不能亲亲我,我……”她说话间声音软得惊人。 赵玉脑中的弦又断了,噙住她说话的檀口。 “爱郎……”媏媏长睫颤动,胡乱叫着他。 闻言,他咬上她的唇.瓣,细细将她剩下的话用火.热唇.舌搅碎,吞入口中。 “嗯?我在,媏媏。”他轻喘着抵住她的额头,感觉不仅她在发.烫,自己也好似被一把火烧得浑身发痒。 因为药力而神志恍惚的小娘子晃晃脑袋,嘟着嘴道:“帮帮我。” 他又咬上一口舌尖,口中泛起血锈味,努力继续心无旁骛给她推拿:“好。” 柔荑抚上他的指,软如藤的手拼命扯下他推拿的手,让他想掰也掰不开。 媏媏用力摇头,眼神流转:“不是这个。” * 老太医把手搭在严暮自的脉搏上,捋着花白的山羊胡子,满意点头:“臣预估推拿能只能清五六分,十之八.九清了,剩下一二容臣再开几剂药,不出一月就能好了,这已经是超乎意料了。” 赵玉眸光一闪,榻上的小娘子因为累着了,正酣然睡着,他舔舔自己的后槽牙,蜷手微捻指.尖。 君子原来这么难当。 作者有话说: 入v啦~~~这四天买v发评掉落红包哈~~ 老太医:我医术高明 媏媏:我医术高明【得意】 凌官:…… 第30章 三十场梦 将养的这段时间之内, 老太医开的药食疗方双管齐下,严暮自下去了的精气神总算上养起来了。 她原先清冷瘦削的面颊逐渐逐渐丰润起来,弯出一道柔媚的弧度, 看上去美得摄人心魄。 赵玉近来事忙, 蒋氏和温舒就总是过来行宫见她, 亲眼看到她从满面恹恹的病美人,再到恢复过后的娇柔美.艳, 也才算是放心一些。 蒋氏临走前想起临来前杨氏叮嘱她的话,终于还是拉过她的手,往一边去。 “别怪嫂子话多。如今你继母没了,父亲虽然还有官职, 却去不了差衙了。你也该早做打算才是。” 比起杨氏对于严暮自的长辈视角的天生好感,觉得要如何如何去庇护这个讨喜的小辈, 蒋氏更能体会到严暮自的冰雪聪明, 说话也是并不遮掩。 她们过来的这几日, 蒋氏可都没在严暮自的房中见到过太子殿下。 虽然, 温琢也说是太子殿下政务繁忙,可蒋氏以为,现下这样的风口浪尖,若是媏媏不好好抓住机会,稍有差池, 恐怕难以收场。 温舒并不领情她们两个不用这些污糟事来污染她耳朵的行为, 从严暮自的身后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杏核一般的双眸闪着亮光。 “严姐姐有太子殿下心疼,这不好吗?还要做什么打算?” 如今湖州城内闹得满城风雨, 她不像长嫂与娘亲一般想得那么多, 只觉得太子殿下这般冲冠一怒为美人的举动, 实在是太像是话本中的描写了! 好甜呀!严姐姐长得这般美丽,她有时候都会看呆了去,别说太子殿下了。 再者说,太子殿下的容貌确实也足够与严姐姐相配,真是天作之合。 蒋氏削葱的指头在她的脑门上点两下,忧心道:“你懂什么,总归还是要名正言顺一些,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事。” 严暮自自然知晓蒋氏的意思,便抚着蒋氏的手道:“素来是知晓嫂嫂的好的,嫂嫂只管放心,我心下有成算。” 蒋氏也知道点到即止,既然她这般说了,应该也是心中有成算的,便也不再纠.缠,点点头就要告辞。 严暮自又叫住蒋氏。 “嫂嫂,今年花神节会扮花神的人选,定了吗?”蝶翼般的黑睫垂落,投下一片惹人怜爱的影, 蒋氏回身,有些讶异。 花神节是湖州的老传统了。 每年冬日举办,以此祈祷来年开春万花盛开、万物复苏,诸事顺遂。一般是从豆蔻之年的小娘子之中,选出最为美丽的一个来扮演花神。 若是论起美貌,媏媏自然是无需置疑的首屈一指。 然而,蒋氏记得杨氏早就有意推她一把,在她满了豆蔻的当年,就询问过她是否要参演花神,她当时的回复是不感兴趣。 “怎么,今年你对花神这个角色有想法了?这身子刚好,花神可是要献舞的,可以吗?” 严暮自点头:“可以。”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27节 她知晓赵玉如今对她的好,大概率是因为她这张脸。若是这番疼爱是因美貌而起,那么她就要彻底找到一个机会,将这份美貌深深植入赵玉的心中。 花神节会,就是她最好的机会。 待蒋氏二人走后,她沉吟片刻,对朱果道:“你去寻些做沉香饮的材料来,待会做了给太子殿下那边送去。” 是时候见见他了。 * 严府。 鬼魅般的树影被冷风吹得簌簌作响,偌大的宅子黑洞洞的,只有一处亮着灯火。 “阿爹!阿爹!你开开门啊阿爹!”严安秋手上牵着幼弟严玖的小手,在祠堂门口苦苦拍打着门牗,“你要帮娘亲讨回公道啊,阿爹!” 黑黢的环境之中,祠堂里头昏暗的灯光透过窗纸映在她的脸上,两行清泪留过满是伤疤的皮肉,显得十分可怖。 她面上不仅有脓包留下的印子,还有一条之前在马车上时撞在茶台犄角而划出的一条蜿蜒丑陋的疤痕。 不过,眼下她明显已经无暇顾及这些。 刚知道柳氏死讯的时候,她都不敢相信是真的。 直到婢女一脸欲言又止告诉她,原来之前上京来的那个容貌出众的矜贵郎君竟然是东宫储君,柳氏因为严暮自惹怒了太子殿下,已经被草席一裹就丢到了乱葬岗中了。 她得知实情,双眼一翻昏了过去,再醒来时东院的奴仆已经都被遣散了,只剩下空荡荡的东院。 因为太子殿下的原因,她并不敢明目张胆去寻柳氏的尸身。只能默默待日子一日日过去,外头沸沸扬扬的议论声稍微小了一些,不再将目光一直投向严府,才敢一人出府,偷偷摸摸去乱葬岗寻柳氏。 在恶臭的环境之下,逡巡一圈又一圈,最后也只找到了半扇被野狼啃食的尸首。 她惊吓得跑了二里地,只能一个人抱着槐树干,差些连苦胆都吐出来了。 昏昏沉沉回家之后,发现幼弟无人照看,独自一个孩子坐在娘亲生前屋内的地上大哭。 严玖的哭声仿佛将严安秋脑中紧绷的弦给扯断了,这才想起来,她父亲还在祠堂呢,于是就扯着幼弟过来了。 寒夜之中,她的声音格外清晰,可惜里头终究没有回音。 指甲嵌入她的手心,她再笨也看出来了,阿爹并不想为了娘亲去寻谁的仇恨。 她还要再叫,衣衫被人从后头扯扯。 “二娘子,歇歇吧,自从西院那位主母的灵牌被迁出去,主君就再也没有开过门。” 严安秋回头,竟然是柳氏身边的樱桃。 往日里樱桃在柳氏身边时都是极其安分的,后面不知道去了哪里,她也就再没见过樱桃。 现下突然出现,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樱桃白生生的指头绞着乌黑的发尾,看向严安秋时目光冷冷。 严安秋被她的目光看得心头升起强烈不适感,硬撑着将面上的泪揩揩干净,又看见樱桃的目光往严玖投去,下意识将幼弟往自己身后一扯,阻挡住她打量的视线。 “你怎么在这。”严安秋道。 樱桃心中冷笑,当初柳氏为了绑住柳夏,将自己送给那个脂粉贼。柳夏那人向来在床.榻之上玩得花,她在柳家的时候身上就被柳夏掐得没有一块好肉,除此之外,还没少受柳何氏的磋.磨。 现下柳家散了,柳氏也身死,她虽然从柳家之中跑出来了,可是仍旧是没了清白身子。乡下原先相好的表兄不再搭理她,现下举步维艰,心中哪里有不恨的。 樱桃也不回她的话,用话激她:“大娘子尸骨未寒,二娘子能眼睁睁看着三娘子要在花神会上大出风头吗?” “什么?”严安秋柳眉倒竖,情绪被挑动起来。 樱桃却没有接她的话,只是冷哼一声,躲避开严安秋抓她的手,掉头走了。 这蠢货还是这么容易失控。 要她说,最好严安秋现下就打上行宫去。太子殿下既然能为了三娘子做到这种地步,最好也能将二娘子和小郎君送下去见柳氏。 她这么想着,本来还萦绕在自己心头的耻辱感和仇恨,仿佛能消散一些,走路的步子都变得轻快了。 * 赵玉在书房又看了一日繁琐的盐税账本,眉头一整日都未曾舒展过。 眼看太阳已经西落,他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又打开了一本账册。 风岩用养身的沉香饮子将太子殿下手边那盏酽酽的浓茶换下,小声道:“爷,先喝杯饮子歇歇吧。” 赵玉并没有理会,他要赶着在上京来人之前将盐税一案尘埃落定,只有如此,可能他母后的怒火才会消散一些。 若是从前,受一顿责打也就算了。可不知为何,他现在心中总是担心那个色厉内荏的小娘子遭受牵连。 风岩见他不理会,又补了一句:“这沉香饮子是严娘子那边特地送来的。” 听见这个,赵玉才搁置手中账本,揉揉眉心,将手边的沉香饮子一口饮尽。 风岩大喜过望,还是严娘子管用。 太子殿下废寝忘食看了一天的账本,终于肯不再喝伤胃提神的浓茶,喝些养身的了。 赵玉起身至门口,觑了眼渐渐黑下的天光,点着两盏小孔雀灯的院子落入狭眸。 “那是严娘子亲手糊的灯笼,可画了一下午,真亮堂。”风岩笑眯眯,他还跟着涂了几笔颜色呢。 冬日风冷又急,门头上的两盏小孔雀灯里头的灯烛足有婴儿手臂那般大,重量重些风吹时晃动的幅度也要小上许多,幽幽发着令人心暖的光。 “丑死了。” 赵玉这么说着,嘴角却不自觉往上扬起弧度,径自往那两盏灯的方向走去。 * 朱果看着一桌子的菜,小心翼翼:“娘子,真的不要奴婢再去太子殿下那边禀报一声吗?” 这一桌子丰盛的菜都是严暮自亲手做的,做完灯笼之后又足足忙了好几个时辰,如今天都黑了,也没见太子殿下过来。 严暮自觑一眼桌上变凉的菜,漫不经心用柔荑轻点着桌子。 “不是把沉香饮送过去了吗?不急。” 翠圆站在门口望风,远远看见园径中那两道高大挺拔一前一后的身影,闪身进内屋,放轻声音道:“来了。” * 赵玉进来时,只看见一道落寞的身影背对着门口坐在桌前,长发编成一个斜辫,黑顺长辫划过柔颈削肩,再往下是细若一掐的腰。 翠园和朱果是面对着屋门的,见到赵玉进来俱是露出惊讶的表情,仿佛在说太子殿下怎么过来了。 这段日子中,公事繁重,赵玉便是住在书房了。他过来的时候大多严暮自已经睡下,所以,在赵玉眼中,二人这样的表情也是正常。 “太子殿下金安。”翠圆朱果行礼道。 严暮自像是听见了什么可欣喜的好消息,蓦地一回头。 鸦发在空中甩出一道弧度,一缕碎发恰到好处在脸颊侧旁落下,水亮的明眸中尽是惊喜。 “殿下终于来了。”她似是娇嗔。 “这么多菜。”赵玉不动声色瞥向桌面上。 尽是些他中意的菜色,他将目光投向风岩,见这家伙默默仰头看房梁,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站起身来,白细的指.尖往他颈前伸去。 勾住披风系带,解开系带的瞬间若有似无碰上赵玉的喉结。 这似是不在她的意料之中,绯红漫上面颊,帮他把披风挂起。 赵玉隼利的目光盯着她柔白微粉的指.尖,喉头轻动。 满桌的菜被婢女们撤下去重新加热,风岩也十分有眼色地退下,将门带上。 二人对坐,严暮自甫一对上他的目光,就好似是被惊到的雀鸟,红着脸挪开一点视线,这才幽幽开口。 “这么多菜是因为我想着,若是什么时候太子殿下想起这里来了,也能马上吃上喜欢的饭菜。”她的脸适时偏侧,柔黄的烛光照在她的香腮,更显得美.艳绝伦,娇态毕现。 赵玉支颐:“媏媏想孤过来了?怎么也不差人过来说一声。” “嗯……”她垂首,恰到好处露出一截白晃晃的粉颈,“我想着殿下政务繁忙,不该搅扰。可心下总挂着殿下,晚上一个人怎么也睡不好……” 赵玉轻笑。 他为什么没有在这边过夜? 一则确实盐税一案棘手,他已经熬了无数个通宵,几乎是过来看一眼她的睡颜,就接着去忙了。 二则…… 有一晚好不容易可以躺下睡一觉了。 他过来之后,这小娘子却闹腾得很,一晚上做梦间就对他又亲又蹭,抱在怀中时软得像是天上的云朵。 她是睡得香甜,将他撩得差点绷不住。 毕竟他生来尊贵,什么东西都得来得轻易,也是头一遭生出想要摘下面前这个小骗子的一颗真心。他心头升起了想要珍视的念头,便是如何都要守住才是。 “可怎么孤每次过来,都见媏媏睡得香甜。” 严暮自心中道,嗯,果然还是这张嘴,没变。 “那肯定是媏媏梦到殿下了。”她眸中带着真诚的光彩,“媏媏如今的梦中,总是出现太子殿下。” “哦?那想来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媏媏就连在梦中也在想孤么?”赵玉道。 严暮自完全没有一丝犹豫:“这是自然,殿下这般对我好,除了殿下,媏媏还能想谁?” 赵玉想着昨晚入梦时,这个小娘子哼哼唧唧就过来要自己亲她。吻得缠.绵时,嘴中还没羞没臊地说:“怎么这般久不曾入梦?媏媏好想凌官。” 这小娘子。 赵玉慢慢悠悠撩起眼皮:“哦?可孤怎么听见媏媏那时口中喊着什么……凌官?” 严暮自眨眨水眸,满脸不解:“呀,我怎么说梦话还叫殿下送媏媏的鸟儿呀。” 顿了顿,小娘子又一脸诚恳。 “是呀,忘了跟殿下说了,之前殿下送的鸟儿,我给取名叫凌官了。”说着,又转头过去逗那只叽叽喳喳的金山珍珠鸟,“是不是呀,我的好凌官。” 珍珠鸟哪里知道她在说什么,歪着头用鸟喙轻轻啄着她的指.尖。 “哦?你的好凌官?”赵玉似笑非笑重复道。 作者有话说: 极限拉扯哈哈哈哈哈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28节 第二更是晚上九点哈,接下来不出意外都是日6000,可能过年的那几天如果太忙的话,3000一章这样。 第31章 三十一场梦 严暮自神情温柔地蹭蹭珍珠鸟, 闻言微一侧头,下颌与纤细的颈部凹出完美的线条弧度,眼神无辜。 “殿下送的, 媏媏都是放在心上的。” 赵玉见她泰若自然地哄自己, 心头像是被羽毛吹拂过, 痒得惊人。 到底梦中梦外都是他自己,也没有什么好计较的。他心说, 这都肯哄着我了,也算是上心了。 婢女鱼贯而入,将热好的菜放置在案几上,严暮自将珍珠鸟放进笼子中, 将手洗净去给他夹菜。 木筷将一块薄如蝉翼的鱼脍蘸上酱汁,放到赵玉面前的碟子中。 “三郎, 尝尝这个。”她面上含笑。 赵玉的筷子抵在青玉碟盘底, 眼皮一掀, 玄瞳在张合之间掩下目中流光。 “三郎?”他哼笑。 严暮自:“殿下行三, 不是么?” 赵玉并未回答,夹着鱼脍丢进口中。鲜美的滋味在他的空腔之中漫开,飞狭的眸子闪着亮光,看上去心情极佳。 他吃完口中的鲈鱼脍,投桃报李, 也学着她的动作给她的碟中整整夹了厚厚一沓的鱼脍。 “你也吃, 味道不错。哪个厨子做的?”做出让人心情好的菜,这厨子该赏。 严暮自看了一眼碟中合成一大叠的鱼脍,用圆筷夹出一块薄薄的, 放入口中。 还算他懂事, 吃饭就吃饭, 没有像傅允文一样搞东搞西。 严暮自:“好吃么?” 赵玉明白过来:“你做的?” 媏媏乖乖点头:“嗯……这个时期的鲈鱼难得,多亏了风岩帮忙,才找到了好的。我是第一次做,还有本就是想要等着殿下来的,方才没有尝过,现下媏媏吃着味道尚可。不知道殿下觉得如何?” 赵玉果然点头:“不错,第一次做就有这般刀工,悟性极佳。” 严暮自心说,练了多久肯定不能跟你明说啊,再者没试过味道哪里敢让你吃,真是好蒙。 “三郎,还有一件事。” 她的声音软软,赵玉唇角不住扬起,自己上手盛了一碗热腾腾的肉汤,推到她面前,扬扬脸示意她喝:“你说。” “再过些日子就是花神节会了,蒋嫂嫂今日过来说,她与阿舒那边忙不过来了。我想着如今三郎与温琢兄长白日也有事,不若我去阿舒家中去搭把手?”顿了顿,她喝了一口肉汤,拈起调羹盛了一勺,递到他的面前,“肉汤鲜美,今日三郎劳累,喝一口。” 她现在看起来极其像是一只乖顺的兔子,一举一动都让赵玉能联想到她在自己身下时,确实也是这般乖巧,像是没有脾气。 赵玉喝完一口,用眼神示意她继续投喂,不多时,那碗肉汤就见底了。 “嗯,我让人送你去。”他道,“不过,花神节会是什么?” 严暮自不动声色:“只是湖州的一个小节日罢了,届时三郎要不要过去看看?” 赵玉没什么兴趣,而且确实这些日子都要忙得脚不沾地。 又听得严暮自道:“到时候花神赐福,可以保佑风调雨顺、长辈安康与夫妻和睦。” 赵玉将到口中的那句“你若是想,到时候送你去与温舒逛逛也就罢了”咽下,慢悠悠道:“哦,那可以去一下。” 说着又像是欲盖弥彰,补充道:“孤乃储君,自然有为万民祈福风调雨顺的责任。” 说完他又觉得不够,接着加上一句:“我母后身子骨不爽利,顺便可以求个平安健康。” 一顿饭下来,可谓宾主尽欢。赵玉心情好,临出门前看见院门那两盏孔雀灯,垂下眼看她:“说这也是你做的?” “嗯……”严暮自看似欲言又止,面上写着“快来问我为什么做孔雀灯啊”。 果然,孔雀上钩了,接着往下问:“之前去灯集给你买的小兔子不喜欢?怎么不也一并挂出来。” 赵玉私心里还是觉得小兔子更要像她,表面上看着总是软得能让人心都化了,其实是只悄悄长了小爪子、小门牙的兔子。 严暮自双目含情:“媏媏觉得殿下像孔雀般耀眼好看。” 润黄的烛火光在她的眸中跳动,流光溢彩,赵玉看得心尖痒痒,不禁上手用大拇指摸了摸她尖尖的下巴。 “孤知道你的心,今晚温琢过来,还要商量事情,估摸着要到天亮去了。你不必等孤,好好睡。”赵玉刚说完,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 这小骗子不用他说,估计也能睡得黑甜。 临走前,他又摸摸她黑顺的长辫,道:“明日孤来得再早些,必定不用再热菜。” * 温府。 蒋氏特地在后院辟出一间空旷的房间,严暮自在屋内把这杆子踢腿。 温舒愣愣看着严姐姐的脚踝碰到额头,又飞上后脑勺,连练叶神的动作都忘了。 温舒瞠目结舌看着严暮自又继续去甩腰,用身子做着那些她看着就觉得身体要断掉的动作。 待严暮自停.下休息,温舒眼巴巴将蒋氏给她们准备的玫瑰饮子递到严暮自面前。 “严姐姐,你都喝了吧。”小姑娘觉得自己都没有没有资格来喝长嫂准备的饮子,在严姐姐这般不要命的准备之下,自己的排练看上去太过于小儿科了。 待看着她最喜欢的严姐姐喝下玫瑰饮子,她又道:“疼吗?严姐姐。” 严暮自知道她对自己的心,眼神软了下来,食言道:“习惯了就不疼了。” “那就还是疼,严姐姐再喝一口,嘴上甜了身上就没有那么痛了。”温舒将剩下的玫瑰饮子往她面前又推了推。 严暮自哭笑不得:“再喝我肚子都要撑破了。” 温舒又道:“去年张妍妍的表姐扮花神,就没有这么认真,真该让她过来惭愧一下。”顿了顿,她又抠着手指道,“其实,严姐姐往年就算不扮花神,只客串做个仙童,收到的牡丹绢花也要比旁人多少许多的。” 她像是灵光一闪,眼睛亮起来,似乎找到了严暮自不必再这般忍痛的理由:“对呀!严姐姐这般好看,就算是上去随便走走,太子殿下一定也会被迷住。” 严暮自拂上她柔.软的额发。 “阿舒,这样是不够的。” 比起身上的疼痛,更需要让他看过了她之后,再看其他的舞蹈都觉得索然无味。 不只要迷住,要让赵玉对她神魂颠倒,不能自拔。 她要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东宫储君,甘愿臣服在自己的裙下,要从此无人再敢欺凌她。 作者有话说: 凌官:她居然叫我三郎,美滋滋。她居然肯骗我,美滋滋。 媏媏:真好骗嘻嘻 好纠结更新的时间啊,投个票,到底是晚上9点好,还是凌晨0点好啊…… 第32章 三十二场梦 盐税一案渐近尾声, 风岩将最后一卷案牍批注好,放到太子殿下的桌案之上。 太子殿下目光微移,瞥了一眼:“这就招了?” 风岩点头, 哂言:“还当是万宇那厮是多硬的骨头, 十二道水刑还没过完, 就连他舅老爷的第十房姨太太的爹都给全吐出来了。” 修剪整齐的长指在青色批注笔迹上头游移,最终落到一处上。 赵玉目光沉沉, 手指捻着左腕上的菩提串珠,眼睑略掀:“不太对劲。再核实一遍,让暗卫去筛。” “这是自然。五皇子的人都查了这么久,也没见头绪, 殿下来了就吐了干净,属下觉着有些古怪。不过也就跟到这里了, 往下还要等前头的探子将话递回来, 才能知道分晓。”风岩点头。 赵玉听见五皇子这三字, 脑中突然响起那个小娘子清铃般的声音。 “三郎。” “殿下行三, 不是么?” 指.尖稍滞须臾,再动的时候已经是将串珠松开,菩提子相互碰撞,窸窸窣窣。 他心头发痒,有些饿了。 “既然消息还没传回, 那今日就先到此为止。”最后一本繁冗案牍被合上。 风岩自然高兴。 虽然这些时日殿下在晚饭前会去严娘子那里走一遭, 然而这并不是说接下来就不必办差了。 吃饭了还要回来继续挑灯夜干的。 今日这天色还没有黑,殿下就说了“到此为止”,风岩简直要顶着两个黑眼圈鼓起掌来了。 严娘子真是福星。 “今日去得这般早, 怕是严娘子要高兴坏了。”风岩笑得谄媚。 赵玉心中十分舒坦, 觉得他说的是实话, 十分赞同地轻点下颌。 昨夜入梦,那个小娘子娇滴滴的声音让人心头发紧。 他一时没忍住,掐着小娘子腰的大掌用力了些。 小娘子声音听着也是水.意翻腾,能化坚冰:“凌官的手真像三郎。” 一样修.长,能将将她的腰抓得紧紧,也一样手心带着能将腰间肌.肤磨得发.烫的粗粝茧子。 “三郎?” “就是凌官给我找的如意郎君。” 赵玉当时作坏道:“那媏媏是爱我多些,还是爱我给媏媏找的如意郎君多些?” 小娘子歪着头,似乎真的思考起来:“都爱。” 看,这说明什么?梦中相会本就是奇缘,她爱上的两个人又都是自己。 果然柳氏的话都是假的,什么捂不热的石头,这不就慢慢热起来了吗?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29节 心绪飞乱之间,二人已经是到了那两盏孔雀灯下。 孔雀灯的烛托并不大,只是用竹板简陋地搭了个底部,昨夜燃烧流下的烛蜡顺着烛托的间隙淌出来。 赵玉瞟了一眼:“可爱是可爱,就是品味不佳。这样吧,孤的私库内不是有一方玉疆上供的西波玉吗?让工匠裁四块烛托,两个孔雀灯,两个小兔子灯,刚好。” 风岩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西波玉可是十年才送来一块,殿下要用来做烛托?” 这也太暴殄天物了! “那就不用西波玉。撬开你的脑袋,反正里头也没有脑仁,洗都不用洗就可以用。划开不多不少正好够得上四个,好吗?”赵玉笑得尤为和气。 风岩马上调转话头附和,看上去十分像一个尽职尽责的佞臣。 “属下是怕西波玉配不上做严娘子把玩的灯托,下次一定找配得上的献给严娘子。殿下,别让严娘子等急了。”他说话的样子像是极其为赵玉考虑。 赵玉冷哼一声,跨进内院。打开屋内后,却发现屋内主仆三人俱是不见踪影。 只有一个行宫内负责洒扫的小宫女跟他面面相觑。 小宫女愣怔片刻,后知后觉过来突然进来的人是谁,拎着手中抹布就要下跪请安。 “在小厨房?”赵玉闻着屋内属于她味道的熏香,心情不错,抬手免礼,问宫女话时也面上也是特别和颜悦色。 “娘子去知州府上了,还没回来。”小宫女老实回道。 * 进.入年关,天气愈发寒冷。 断断续续飘了几日的冻雪,杨氏的身体上不大康泰。严暮自今日过去请安的时候,闻到杨氏房中的草药味极浓郁。 “娘亲,严姐姐今日好厉害啊,好难的动作都能做出来啦!” 温舒一进屋,也不顾杨氏正在皱着眉头喝苦药,像只小蝴蝶似的扑过去,伏在杨氏膝头。 杨氏手中的碗被她扑得抖了一下,喉中的苦药险些喷出来。又因温舒的头正正在药碗下方,怕烫着她,杨氏只好强自咽下去,眼睛都憋红了。 “转过春岁就要十三了,还冒冒失失的。” 这次府医开的药本就苦得惊人,杨氏喝的时候已经是难受的很,被这么一呛,更是觉得脑袋都开始疼起来了。心中发气,一只手拍了一下伏在自己膝上的那个小脑袋。 杨氏手中的碗一空,已然是被严暮自接过,又给她递了一杯暖暖的水盥口。 “大娘子别气,阿舒今日的叶神也扮得极好,大有进步呢。”她笑吟吟道。 口中的苦味消散一些,严暮自眼风一扫,翠圆掏出一个绣工精致的小布袋递给她。 她从里头取出两片黄澄澄的姜糖,放到勺中,示意杨氏道:“这几日看着大娘子喝药辛苦,正巧我最近除了练舞就是泡在厨下。昨日已经特地去问过府医了,这药是有一味姜片作为药引的。我就动了念头,做了一些姜糖,大娘子吃吃看怎么样。” 她的眼眉生得浓艳,偏偏神情温柔,眼瞳之中尽是关切,杨氏自然不会拒绝,张口将勺中的姜糖含在舌下。 姜糖在舌下融化,散出甜丝丝又暖融融的味道。如果说刚才只是过口,还有残存的苦味搅扰,现下最终那股子怎么也驱散不了的苦意,总算是消散了,身上也暖热起来。 杨氏心中服帖,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还是那副懵懂的表情,更是觉得严暮自贴心,同样是过来请安,她就能看出药苦,阿舒还是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 还专门去问了府医,才做的姜糖。 虽然都是些小事,可是自己女儿这么一比,实在是……唉。 杨氏弹了一下温舒的脑门,瞪眼道:“愣着做什么,坐过去一些。” “哦……严姐姐快坐下。”温舒捂着脑门,也不在乎杨氏的眼神,笑眯眯地热情招呼严暮自。 杨氏扯过严暮自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叹了口气:“是我护不住你。” 严暮自摇摇头:“大娘子这些年来对我极好,我是没有不知道的。可是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都怪我自己没有小心。” “你一个小孩子家家,若是有办法,哪里用这般为自己谋划?也是你聪明,假如换成我们家这个,怕是连骨头都被拆开,被吃了都不知晓。”杨氏说着心中还有些恨铁不成钢,又点点温舒的脑门。 温舒不觉为耻,反而深以为然,郑重点头附和:“是的,严姐姐比我聪明。那些文绉绉又臭又长的念词,我看了许多遍还是记不住,觉得太过于拗口。可是严姐姐看一遍就能记住了,还能一字不差念出来呢。” 杨氏已经懒得说她了,又转过去:“这几日没见太子殿下陪你过来,稳妥吗?” 这几日严暮自过府,都是一个人过府。温琢如今也在太子殿下手下做事,杨氏虽然知晓近日东宫事忙,却也关心则乱,怕媏媏受委屈。 严暮自还未回答,杨氏的心已经是酸起来了,眼眶有些红:“虽然你不是我亲女,可这些年来相处,你这般好,人心都是肉长的,哪有不疼的?也是当成阿舒姐姐来看待的。我知你在柳氏手下不容易,却也想着你们分院而住,加上有我在,你父亲继母也是不大敢放肆太过。却也不知道他们这般狠毒,竟然将你算计至此。” 杨氏的体己话说得直白,媏媏的心也有些酸软,眼眶跟着泛红:“是我的命苦。” 温舒见二人相看泪眼凝噎,也懵懵懂懂知道如今严姐姐骑虎难下,就算是神经再大条,也不免生出些悲伤。 其实一开始她还觉得没什么,觉得严姐姐总算是苦尽甘来,有人出头,那些恶毒的人也终于得到他们应有的下场。 仔细想想,苦尽甘来,也是受了苦的。 这些日子又看着严姐姐不要命似的练功,她就开始觉得太子殿下做的不够起来。 在温舒的心中,若是真的好,应该是要将她的严姐姐捧在手心之上才对。 太子殿下让严姐姐这般劳累辛苦,可见这个如意郎君还是不够如意。 “所幸的太子殿下疼爱。”温舒嘴笨,想了想如今严姐姐的处境,只干巴巴说出这句话。 杨氏怕媏媏虽然聪明,到底还是存着些小孩子心性,觉得郎君一时的疼爱就大过一切了。 “我近日身子上不爽利,也昏昏沉沉做了梦。恍然梦到你娘亲当年,那可是金玉一般的人物。河东卫氏那般士族出来的娘子,气质高华又容貌出众。可奈何郎心易变。”杨氏若有所指。 严暮自知晓她的意思。 是啊,她的娘亲可是下嫁。 即便如此,还是敌不过人性。 “姨姨,我晓得的。”她道。 她从看着父亲为了外头的腌臜人同母亲争吵的那一日开始,就晓得了。 男.女之间不能什么都寄托在别人的良心上,人性是最为经不起考验的了。 她将自己缝的糖袋递给杨氏身边的丫鬟,让她好生收起来,又道:“姨姨下次吃药时若是难以下咽,就吃些甜甜嘴。” 病中的人总是容易多愁善感一些,杨氏强自压下心中的难过,点头道:“好。” 三人正说着话,厚厚的毡帘被掀起,蒋氏从外头一头钻进来。 蒋氏转头看着三人的眼睛俱是红通通的,心下叹口气,夸张地笑道:“怎么了,娘这是知道我要过来,开心得要哭了?” 杨氏见她精怪,破涕为笑:“是是是,心下挂着你呢。” 严暮自兀自从怀中掏出一张图纸,递给嫂嫂:“是挂着嫂嫂呢,昨日试了花神礼服,我觉得有些需要改改,连夜画出来了。听闻嫂嫂舅家有从御绣坊中退下的绣娘,不若帮我看看能不能做?” 蒋氏接过图纸,只扫了一眼,眼神变得认真起来。 “这是你自己画的?”蒋氏正色道。 蒋氏因家中的熏陶,对于衣衫也有有些了解,严暮自这图纸画工绝非一日之功,且十分有灵气。 严暮自颔首。 “太子殿下真是有福气。”蒋氏由衷道。 杨氏听着她们几人叽叽喳喳讨论花神礼服与妆容的事情,一开始还饶有兴致在旁边听着,时不时也插几句。 可是到底是病中,很快精神不济起来。 蒋氏耳聪目明,看着自己婆母撑着脑袋快要在美人榻上睡着了,摆摆手打断温舒的说话声,对二人招招手,无声道:“出来。” 几人走到廊下,蒋氏看着又开始纷纷而下的雪,缩缩脖子:“天气是越来越冷了。” 又转头去对严暮自道:“你的想法很好,我现在就回娘家去问问舅父。不过先说好啊,不能打包票全部能成,你有些点子太新颖了,我舅父家虽然确实有御绣坊退下的老绣娘,可你听……老绣娘,还要多沟通着来改衣才行。” 蒋氏能帮忙,严暮自已经是很高兴,自然也没有不答应的,连连称是。 温舒也跟着去拍自己嫂嫂的马屁:“嫂嫂最好了,我那不成器的兄长能有嫂嫂这样人美又心善的妻子,真是三生有幸。” 蒋氏含笑朝温舒后面看去,没说话。 温舒突然感觉背后一凉,求生的欲.望告诉她马上就要躲。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她的耳朵被温琢轻轻揪住。 “谁是你不成器的兄长?”温琢凉凉说。 温舒其实也没多疼,面上做出快要疼死的怪样:“哎哟哎哟,嫂嫂救我。” 蒋氏承了她说自己人美又心善的情,笑着过去将温琢的手拿下。 温舒一经逃脱,赶紧跑到严暮自的身侧,扯住她的手以求庇护。 “严姐姐,你的身子还要好好养养,手好凉呀。”温舒捏捏她的指头道。 严暮自还未答话,一道温和清朗的男声从她背后响起。 “某这里有手炉,娘子要么?” 严暮自回首,对上一双温润清澈的瞳。 “杜郎君。不……” 拒绝的话未出口,她的手中已经被强塞了一个手炉,杜英眨眼:“新的,放心。”顿了顿,这才向着温琢夫妇点头,“廷卓,五殿下已经在书房之中等候了。” 闻言,严暮自也识趣告辞:“兄长、嫂嫂,你们先忙,我也回去了。” 看着天色也差不多了,怕是等会子雪下得大了,路上还要耽搁一些时日,可不能让赵玉白等。 “我送严姐姐到门口!”温舒自告奋勇,话音刚落就打了个喷嚏。 严暮自捏捏她的衣服:“穿得这么少,在暖房中还好,出去要着凉的。我穿得厚,反而不碍事。” 她跟几人颔首示意,戴着兜帽走入径中。 杜英披风之下的手中居然攥着一把黄皮油纸伞,撑开之后,长腿一跨,走到严暮自身侧。 严暮自讶异地往上看了一眼往自己头顶倾斜的伞,目光才落到郎君俊逸的侧脸上:“杜郎君不必送了,有手炉已经十分感谢了。” 杜英扬眉:“顺路。” 二人背影郎君挺拔瘦削,娘子婀娜曼妙,一蓬大伞挡住雪落纷纷的侵扰。 蒋氏目瞪口呆看着二人背影消失在拐角,才缓缓回过神来,看向温琢,发现她的夫君也是同样目瞪口呆。 这……杜首辅又是什么情况? * 严暮自也不是矫情的人,更何况赵玉不在这里,她更不必装模作样,欣然接受杜英撑伞的好意。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30节 “娘子要当花神?”杜英问道。 严暮自迈出角门,正要回话,突地被不知道什么时候结了一层薄冰的台阶一绊,就要摔到阶下。 翠圆朱果赶紧想上来拉,也险些被薄冰绊脚,爱莫能助。 幸亏杜英就在她的身侧,眼疾手快,很知礼地扯住她的衣袖,将她拉稳。 自己却因此脸上溅了一点雪泥。 严暮自惊魂未定,心想幸好赵玉不在。 不然在他面前毫无形象摔个大马趴,别说是要他倾心了,怕是以后看到自己,赵玉那颗心都会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想笑。 她内心有一丝疑惑,不对,这个时候自己怎么会想到他? 她只是一闪念,就抛到脑后了。 严暮自掏出帕子,递给杜英:“杜郎君,你脸上有泥点。” 杜英垂下眼帘,看着她手上的帕子,无声笑着接过:“好。” 杜英擦了把脸,严暮自看他脸上的雪泥被擦掉,这才松口气。 刚想着要把自己的帕子要回来,却见杜英将她的帕子攥在手中,没有归还的意思。 “脏了,某洗了再还给娘子?”杜英道。 严暮自想了一下。 她的绣工不大好,仅在一帕南蜀丝锦上头歪歪扭扭绣过个朵花,其余的也是朱果绣的,那一帕已经被赵玉拿走。 现下杜英手中的那一帕是朱果绣的,布料十分普通,不值什么钱,也没有任何关于她身份的信息。 只绣了个恭喜发财,想来也是不打紧。 她大方道:“不要紧,送给郎君了,用完只管丢了就是,不用洗了。” 杜英目光灼灼,唇抿成一条线,很明显只听进了“送给郎君”四个字,后头的话一字没听。 杜英沉默间,严暮自已经上了车,朝他摆摆手,客套道:“杜郎君,回见。” 车帘落下,杜英撑伞站在雪中,捏着丝帕的手更紧,显出好看的筋骨。 他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轻声呢喃:“回见。” 远远,一双玄瞳冷冷看着阶下的杜英,长指撤开车帘落下。 车厢中的第二人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自己被迁怒。 * 严暮自到行宫之后,开始一如既往准备饭菜迎接赵玉。 谁知今日奇怪得很,菜都凉透了,赵玉也没有过来。 朱果过去跑了一趟,回来说是太子殿下还在忙,让她不必等了。 她立刻心下一喜,让朱果去热菜:“再加两个肘子,等会我们一起吃。” 赵玉过来的时日,她的筷子大多会落在那些吃起来吃相会比较好看的菜色之上。 不过众所周知,这样的菜也一般不大过瘾。 为了保持形象,她已经忍耐多时。 她心中不由得夸赞了一下赵玉,好小子,知道体谅我。 * 赵玉这边的事情早就处理完了,盯着看过的案牍又看了一遍,于是风岩又挨骂了一遍。 风岩心下叫苦,这真是无妄之灾,先前太子殿下还夸他干得好来着。 赵玉眉峰紧锁,还要开口,风岩马上道:“殿下,今晚都不过去看的话,怕是娘子会忧心。” 赵玉一想,也是,今日的事情大部分也是杜英的孟浪、不知礼数和恬不知耻。 是不太关她的事。 自从上次一起用饭过后,这段日子以来,再忙他都会过去看看,今日猛然不去,怕是要吓着她。 赵玉这么一想,心中的气恼也被冲淡几分,扬了扬下颌,大赦天下般:“去看看她在做什么。” 风岩一喜,行嘞,不用挨骂了! 赵玉在房中来回踱步,房中的石板都要被他磨平了,风岩才满头风雪地踏进院中。 他耳朵一动,又坐回去,手中装模作样拿着一支朱笔,好整以暇般看着推门进来的风岩:“怎么样?” 她有没有知错? 风岩为难地看了他一眼,艰难道:“严娘子……严娘子忧心地睡着了……” 咔嚓,赵玉手里的笔被折断了。 作者有话说: 媏媏:这帕子不值钱,你丢了呗 杜英:嗯,送我了 凌官:行,反正你小子油盐不进呗 从19号开始就要每天更3000了哦,我看看啥时候从老家回来,提前在作话告诉你们,回来之后都是6000每天。 晚安,宝贝们。 第33章 三十三场梦 杜英从赵秀府上出来时候已是深夜。 原是因为上京出了件大事。 崔皇后将将知道赵玉行事传闻之时, 已经是闹得不可收场。 按理来说,若是崔氏但凡有一些前朝士族的嚣张,这件事情也就过去了, 东宫储君崔氏外孙, 杀一两个人, 怎么了?实在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偏偏崔皇后不管是对于自身,还是对于自己膝下这个唯一的儿子, 都是近乎完美得苛刻。 崔皇后实在太过于在乎声名,就在刚听闻这个消息的一刻,知晓此事已经不可收场,被气吐血了。昏迷不醒了几日, 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让自己身边最为信任的女官红姑,带上皇后私印, 往湖州这边来了。 若是普通女官也就罢了, 坐着马车轿辇来湖州, 算着最少的日程怕是也要半月有余。 可是这个红姑大不寻常, 出身游牧,赵玉精湛的驭马之术便是出自她的手下调.教出来的。 红姑已经带着人骑上快马往这边过来,算着日程,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 贵妃那边也是得了先机,跑死了十几匹上等的好马, 这才将消息提前送到赵秀手中。 并让人提了一句话:该泼的污水就泼, 别拖了。 赵秀得到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烦。 计划全被打乱了。 他这才将杜英叫过府中,二人谈至深夜。 寥寥星子垂望地面,杜英的绒靴踩在雪面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主人。”黑衫人从树冠探出身子, 悄无声息顺着主干落到地面。 陆英脚步不停:“严东山那里得手了?” 黑衫摇头:“红姑还没过来我们的人已经去过了。谁知风岩早就在那里等着, 还折了一个兄弟。后面太子也过去了, 无形差些也被留下,没跑出来。现在还在等机会。” 陆英有些迷茫地仰着脸,目光焦距涣散地盯着天幕。 机会?好似从来就找不到机会。 他晃晃脑袋,这不是现在该想的。 一定要有复仇的决心与意志才行。 “那是什么事?” 黑衫:“掌印来了,让您过去。” 陆英回到自己下榻的地方,老掌印早就在厅中等着。 老掌印年纪已经十分大了,鸡皮鹤发,面皮却白得惊人,眼神浑浊得像是一滩泥水,看上去有些诡异的阴森。 “殿下是不是忘记自己的身份了?”老掌印拿出条修得发亮的竹鞭。 陆英一言不发,眼皮只是掀了掀,复又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地垂下。 习以为常跪下,寒天冻地之中亲将自己的上衣褪.去,露出直顺好看的脊骨。 细长的竹鞭抽在他的背上,留下错综复杂的红印,杜英却好似是个没有知觉的人,长睫下的眸子不似在外人面前温润,平静深沉得像是一潭见不到底的死水,紧抿双唇一声不吭。 老掌印年纪大,抽了不到五十鞭就没有力气了,喘着粗气将竹鞭丢到地上,临走前也不忘了警告他。 “老奴允许殿下去河东查明那个小娘子的身份,已经是格外开恩,殿下也要顾全大局才是。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殿下可就要多吃些苦头了。” 老掌印蹒跚的步子越走越远,杜英却没有从地上站起,仍旧是孤零零跪在地上。 他脖子略微扬起,颌骨线条坚毅,黑漆的眼眸盯着穹顶,依旧涣散着焦距。 谁是主?谁是奴? 有这样的主仆吗?有这样被奴婢践踏的主子吗? 也是,老掌印是服侍正统夜国嫡系出来的掌印,就算夜国嫡支的王室殆尽,老掌印的地位也是比他这个傀儡太子要高的。 他心里知晓,不能相认,今日确实鬼使神差,不知道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脚跟上去了。 他心中骂着自己该死,可另外的念头又在心里最黑暗的地方滋生。 他的脑海中在叫嚣。 复仇,包不包括抽在他身上的仇呢? 杀了老掌印,就能相认了吧?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31节 他的手伸向腰间,掏出手帕细细揉.捻,心慢慢化开,目光逐渐汇聚到一个点上,灼热到仿佛能把房顶烧穿。 * 是夜。 树影交错横枝摇曳,银月当空,几颗星子懒懒射出寒光。 榻上的赵玉紧闭双眼,眉间似有峰峦,只因他在梦中碰上了棘手的事情。 梦中是现实中截然不同的暖和,宫殿巍峨壮丽,髹金錾花的莲花型熏香炉正不知疲倦喷着向上卷的白色烟路。 房梁正中间挂着几条软纱,此时正无风自拂,软软红纱缠绕在冰凉的石柱之上,软得无.骨。 偌大的宫室之中,只有正当间放着一张书案,上面摆满了摊开的经史典籍。 严暮自被他抱上书案,背脊甫一贴着冰凉的书籍,玉白的趾不自觉蜷起,手指想去抓住书案稳住身形,谁知一个不小心,啪嗒—— 圣贤书落了一地。 赵玉目光深沉,浓得像是夜里头晕不开的雾。 他忍得难受,额头因为发疼沁出汗水。 “凌官?”她的声音一贯好听,敲冰戛玉,此时带了些软软的恳求意味。 严暮自也不知道凌官是怎么了。 今夜因为赵玉没来的缘故,她美美地与啃了两只大肘子,以来安慰自己这段时间空寡的胃,以及补充自己练舞损耗的体力。 凭借她对于赵玉的了解,若是不来一起用晚饭,那就是一晚上都不会过来了。 虽然听翠圆说,她睡着的时候太子殿下也会偶尔过来瞧瞧。 但是,仅是瞧瞧,又不用硬把她拉起来陪寝,四舍五入,对她又有什么影响呢? 所以,当她啃完美美啃完肘子,又美美泡了个香喷喷的澡后,她就想提前睡个美美的觉了。 入梦之后,发现梦中只有自己。她还当今晚也是个孤独之夜,谁知道没过多久,凌官也来了。 本以为还可以再加个美美的梦,谁知道今晚的凌官好似格外强.势,让她不得停歇。 倒不是说他对自己不好,反而是太好了…… 正是情.浓,檀.口微张。 她今夜第一次叫了一声凌官不得回复时,这才发现,好似凌官入梦以来,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凌官?”她又重复一遍。 凌官还是不出声,只是用自己坚实的手臂将她略微抬起,背脊不再贴着冷冰冰的圣贤书,而是贴上他发.烫的手臂,玉白的趾头却没有就此放松,反而蜷缩得更紧。 小娘子不满意不得回复的状态,感觉像是在唱独角戏,很没有意思。 柔荑抚上他腰间的蹀躞玉带,触手冰凉使她更加不满意。 秀丽的眉毛略微拧上几分,看上去却并没有什么生气的威慑力,而是染上几分撒娇的意味。 “今晚凌官怎么这么冷?” 一语双关,是说玉带,也是说他的态度。 赵玉长身鹤立站在书案前,攥紧她抓住蹀躞带的手,她的皮肤软得惊人,紧一收拢,就落下一团粉印,他喉头一动。 凌.乱不堪的桌面与他穿戴整齐的样子对比起来,尤为鲜明。 黝黑的镜眸从高到低审视桌案,高挺的眉骨带着几分冷漠淡薄的意味,睫下闪过的隐忍却出卖了他的情绪。 “是不爱媏媏了……” 小娘子的絮絮叨叨被咬.啮嘴唇的疼打.断,水润的朱唇被辗转噙.吻,许久之后才悠悠停.下。 “爱。” 不知道为什么,严暮自总觉得能从这轻飘飘一个字中,听出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那你呢?”凌官反问。 严暮自有些疑惑:“什么?” “你爱不爱我?” 媏媏微微歪头,似乎有些不解。 仿佛自从凌官能与自己交流之后,时常会在情.浓之时问自己爱不爱他。 这很重要吗? 如果说曾经严暮自有过荒唐到梦中求助的做法,现今却还是觉得梦中现实还是要分清楚的。 太子殿下确实是凌官给她送来的如意郎君,二人在梦中相处也极为和谐愉悦,这么看来凌官属实大有用处。可毕竟……真能来救自己的还是现实中的太子殿下。 媏媏脑中飘过奇怪的想法,唉,若是太子殿下与凌官是同一个人就好了,毕竟太子殿下不.举。 小脑袋中的想法自然不能让凌官知晓,她嘴甜道:“爱极了,凌官就是我的心肝儿肉。” 她的青葱十指猛地被大掌扣住,十指紧紧相依,他手掌磨着她的软指,有些发.热。 火.热的嘴唇再次落上,辗转轻依,就在她快要溺死的时候,才被堪堪放过。 她如同从干涸的河滩回落到水中畅游的雨,贪婪地呼吸。 下唇微疼,凌官的鼻息烫得惊人,声音哑然,带着刮刺耳膜的痒感,一字一顿。 “那你到底有几个心、肝、儿、肉?” 媏媏心想,跟你说的时候自然只有你一个心肝儿肉。 “自然是只有你一个。”她信誓旦旦。 “如果不是,我会发疯。” 媏媏暗想,你发疯干我底事?反正你也跑不到梦外,梦中把你哄好,可不就行了。 她的腰.肢软软,完全卸力倚上他的手臂,手臂缠住他的脖颈,指.尖在喉骨上打圈。 “我怎么舍得让你发疯。” “最好如此。”他的额抵上她的,眸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偏执。 * 翌日。 经过御绣坊老绣娘的努力,严暮自的画纸内容虽然不能十成十出现在花神礼服之上,也能表现出八分的灵动。 老绣娘尚且有些可惜:“时日太少,明日就要用了,否则我定然要做到十分才行的。” 严暮自满意地抚着裙摆上活灵活现的牡丹花样:“已经很好了。” 老绣娘不仅绣得好,还依照严暮自的吩咐,用绣着精致祥云的软烟罗包缝住铁线,弯折出灵动如飞的披带样式。 温舒吃着桂花糕:“这穿上真的跟神女娘娘似的了。” 蒋氏推开门,见她俩都还在,狐疑地看着满嘴糕饼渣的温舒:“偷懒呢?” “明晚就要上场,让身子放轻松些,不崩得太紧。”严暮自道。 蒋氏信她,便点点头,又忙去了,老绣娘也抱着剩余布料告辞。 温舒拍拍手心:“总是觉得我好吃懒做。” 严暮自掏出手帕,将她嘴角的糕渣擦掉,调侃她:“也不怪嫂嫂怀疑,前几日是谁死活不肯背唱词,偷偷跑出去,非要在雪地里荡秋千,摔了一跤哭哭啼啼才回来的。” 温舒还要分辩,被吱呀一声打.断了。 二人的目光投到门口,一袭熟悉的青衫出现在门口。 傅允文像是没想到温舒也在,有些尴尬地张张嘴,终究没发出声音。 倒是温舒看傅允文衣服有话要说的样子,很大度地揣了一碟子糕点,尤为识相地给二人腾地方:“表兄。” 她懂的嘛。 听嫂嫂说,待明日花神会过了之后,表兄就要启程回宣阴了。相亲不成情意在,表兄应该是来道别的。 主要是,温舒觉得表兄应该不会胆子大到敢跟太子殿下抢女人。 这不是找死吗?表兄应当没有这么愚蠢。 唉,道个别也好。 话本里怎么说的来着? 错过就是错过,就别留遗憾了。 “我去门口站会。”温舒给严暮自使眼色。 她麻溜出门,还很贴心地把门带上,站在门口当门神。 毕竟,道别是一回事,被别人撞见就是另一回事了。她可要誓死守护严姐姐的。 门口的温舒啃糕点啃得不亦乐乎,房内的二人可就没有这么开心了。二人面面相觑,还是傅允文先开口了。 “严妹妹,你……如何?还好吗?” 傅允文身上有着淡淡的酒气,温润的俊脸比之前消瘦了一下,肩膀也不再挺得直直的,有种颓唐的美感。 严暮自根本欣赏不来,甚至要拍案叫绝了。 若是那日在灯集,她没有撞见傅允文那位叫做金陵?金玲?还是什么鬼的表妹在犄角旮旯里亲得昏天黑地,啧啧作响。 她今日见到傅允文这副颓唐的模样,还真是会为他的真心掬一把同情泪。 什么啊?男人喝酒醉,演得人.流泪? 而且,她认真思考了一下。 她最近如何湖州城内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还来问。太冒昧了。 让她怎么回答? 说:啊,很不好。继母要把我卖给别人做妾糟蹋,我爹也默许,险些命都丢了。然后继母让有权有势的太子殿下一刀劈了,我爹也差些被宰了,现在我正无名无分跟那个郎君住在一起。 她咬碎银牙,只是心里这么想想就觉得好惨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赵玉给自己撑腰得多了,她的嘴也开始硬起来,不再像以前一般把伤疤剥给别人看,以换得垂怜。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33节 这样的天气对他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在舅父的军营之中磨炼之时,寒冬腊月进水中也是常有的事情。 不知怎么的,今日他心下却有些责怪天气寒冷如刀起来。 “外头冷,别冻着你。不用送我。”他摸摸她黑长顺直的发,“再去睡会吧。” 严暮自一副夫唱妇随的样子,乖巧道:“不睡了,我在家中为三郎纳双鞋底。湖州不若上京,又湿又冷,那日看了看三郎的鞋底不够软厚,冷着就不好了。” 赵玉心头微动,没想到这么细节的事情她也能注意到,声音更是软上三分:“等孤回来。” 太子殿下掀帘出去,都走了一段,鬼使神差又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那个小娘子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半扇窗牗,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这边的方向,以目光相送,外头萧瑟的风吹得她额发凌.乱。 赵玉摆摆手:“把窗关好!冷!” 他难得这么高声说话,张口的瞬间吃进几片冰冷的雪花,心头却在发.热。 等到那扇窗子缓缓合上,他这才将兜帽戴好,往外头走。 风岩趁机拍马屁道:“严娘子可真把殿下放在心头,都走这么远了还看着呢。” 这是自然,他早就感受到了。 她如今对他大不相同。 若是傅允文,这小娘子肯定就可怜巴巴出来相送了,人心都是肉长的,他心疼她,她肯定也能感受到。 这不,都肯听他的话在房中待着了。 不对,不仅如此。确切地说应该是既在房中待着,也要给自己纳鞋底。这是什么意思?这就是对他越来越上心的意思!可不是像对着傅允文那般的虚情假意。 不同,完全不同,大不相同! 赵玉思及此,心情尤为愉悦,嗯了一声,骄傲地扬起下颌往外走去。 * 赵玉走远,关上窗的媏媏收起刚才那副恋恋不舍的模样,将两件外衣扯开,往朱果手中一丢。 大喇喇倒在软和香暖的床.榻上,毫无形象伸了个懒腰。 朱果抱着衣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娘子不是要纳鞋底吗?怎么把衣服脱了,当心着凉。” 严暮自连连摇头,翻了个身将手探入被窝,摸到那个早上起来就灌好丢进去的汤婆子,满意地勾唇。 很好,起来这么久被窝还暖和得很。 她掀起锦被,钻进去把被子拉至自己的心口,张大嘴打了个通透舒坦的哈欠。 “去去去,纳什么鞋底,再睡一会。等会还要去找蒋嫂嫂,你去盯着大门口,若是太子殿下又返回来,再来叫我。”严暮自一脸恨铁不成钢。 怎么回事?是她演得太像把朱果这个傻子感染到了? 笑话,嘴甜些罢了,当什么真?朱果这个傻子。 朱果又道:“那太子殿下回来要鞋底怎么办……” 严暮自没有回答,回应朱果的是她均匀放松的呼吸声。 翠圆拿起针线篮子,给朱果递了过去:“还能怎么办?走吧,穿厚点去门口的暖室盯着。你做一只,我做一只。” 朱果翠圆刚要出门,刚才还紧闭双眼的小娘子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睁开眼睛,半抬起上半身叮嘱道:“记得在上头绣‘三郎’二字。” 至于为什么不落款绣她自己的小字,纯粹是因为她不想被男人踩着,还是让他自己踩自己好了。 作者有话说: 我就不说谁是当真的傻子了。来了来了,凌官开始自我攻略了。 第35章 三十五场梦 严暮自结结实实睡了一个回笼觉, 面上的肌.肤只擦上花.露就细腻得惊人,因为睡得极好,眼神更是黑亮超俗。 朱果将花神礼服小心翼翼用布袋装好, 放到盘上, 笑意盈盈:“娘子, 走吧。” 严暮自戴上兜帽,又旋身跟翠圆叮嘱道:“记住, 若是他提前回来,一定要将时间拖到戌时,再将人带过来。” 翠圆:“娘子放心。” 严暮自自然放心她,点头与朱果撑伞往外走去。 再好吃的肉, 等食客饿得受不了了的时候,美味才会翻倍。 * 赵玉今日运气不错, 事情进展得十分顺利, 再加上他想着小娘子央他时那双如同小鹿般可怜的眸子, 也存下私心, 手段雷厉,想要将事情更快了解,去成全那个小娘子的心愿。。 风岩自然知晓为何今日太子殿下这般火急火燎,也乐得早些回去。他嘱咐手下人今日办事都要仔细些,别耽误了主子的大事。 果然, 天还未黑, 一行人就开始往回走了。 太子殿下抬眼看了一眼还没黑的天色,眉头舒展。 见状,风岩凑上来积极抽动拍马屁的鞭子:“今日可多亏殿下英明, 否则就要被那贼人钻了空子。今日真是一帆风顺啊。” 风岩的嘴角刚扯起来弧度, 啊字还未落地, 一群黑衣人突然蹿出,横亘在队伍之前刀剑相向,阻挡住去路。 太子殿下的目光凉凉看向风岩:“你这嘴是开过光的?” 上回带媏媏去灯集时,风岩也是就那么说了一句,就出了变故。 风岩摸摸鼻子,不敢说话。 冬日天冷,仅说话间金乌西坠,只还留着一丝余晖,树影萧瑟婆娑,风声呜呜。 赵玉微眯狭眸,冷冷下视来者,下巴略抬:“现在滚,可全性命。” 黑衣人并没有被他的话吓住,为首的那位的眼神中明显闪过两个不大文明的字眼。 为首黑衣人振臂一呼:“取狗太子性命!” 赵玉眉心微蹙,显然对于自己这个称呼十分不满,也不打算接受,抽出腰上佩剑,薄唇轻启:“杀。” 这群黑衣人只是看着人多势众,但似乎只是一群乌合之众,打斗之中并无章法,不多时就被暗卫制住。 长如修竹的手掐着已经被卸掉下巴的为首黑衣人的脖颈,隔着蒙面巾拍拍他的脸,太子殿下神情十分不耐:“孤最烦的就是做完事了,还有人来找事。” 风岩扫一眼人仰马翻的黑衣人,嘿嘿笑道:“殿下英明神武……” 赵玉眼皮凉凉一撩,风岩马上刹车,谁知太子殿下仅是错眼看他的片刻,乌鸦嘴还是起效了。 刚才还如同一条死狗的首领眸光倏然凌厉起来,浑然不似刚才怯懦。 首领指.尖上寒芒一闪,动作干脆,触及太子殿下胸口时细如柳叶的匕首被硌断,仅留下布料上留下一条可怖的印子。 赵玉二指钳住匕首,将其折断,丢在地上时发出吭啷一声。 太子殿下探手进怀中,只见护心镜凹了一块,他眼风不动,直到看见一方南蜀丝锦帕被刀尖划了一道,长眉这才凝起,看着首领的眼神阴沉极了。 修.长的手泛着冷白的光,微一用力,首领的脖颈便扭曲成骇人的模样,他却并没有死。 首领双眼翻白,始终还留有一口气,他清醒地感觉到自己的脖骨在被扭断的边缘,却奈何不得,默默承受这难耐的苦意。指.尖再挪动,刚才还像是断掉的脖子又接了回来。 冰冷白皙的手指像是滑腻的蛇,游移到首领下巴,发出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嘎吱—— 首领几欲想死,却发现自己求死不能,绝望地瞪大了眼睛,双目猩红。 他被骗了——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只懂吃喝玩乐的纨绔太子。 “接下来,你会发现死是最简单的事。”太子捏着裂开的丝帕,轻声道。 * 蒋氏捏了捏严暮自腰间的衣料,惊叹道:“这腰身这么小……媏媏,你的腰是不是又细了?到底是怎么穿得进去的?” 蒋氏素来知晓她腰身极细,但是真的上手摸的时候,才知道人与人真是不同。 玲珑饱满的曲线之下竟然是这般盈盈一握的腰.肢,也难怪太子会冲冠一怒为红颜。 严暮自正在给自己胸.前锁骨的皮肤涂上腮红,原本就白皙润泽的肌.肤被刷子一扫,更显肌.肤柔亮可怜。 她没有将自己勒紧裤腰带又将自己练舞的强度加到最高的事情告诉蒋氏,只是轻飘飘道:“我纤腰的法子过于极端,对身子不大好。嫂嫂若是想要纤腰,可以将之前教给你与阿舒的杨柳戏再练练,加强强度,不仅能到我这种程度,且对身体有裨益,就是可能需要的时间要多一些。” 这个很正常,严暮自的方法本就是抄捷径,她想在最短的时间之中达到最好的效果,用的自然也都是狠药。 蒋氏摇头笑道:“庸人天资难改,国色实乃天生。嫂嫂我就算是将自己逼得再狠,也不可能能像你这般。待花神节会之后,你多敦促一下我,愉己一下倒是可以的。” 温舒从衣架子背后弹出个鼓鼓囊囊的腮帮子,杏眼圆圆:“最近吃得多谢,我也觉得腰身粗了不少,仿佛都要与张妍妍一般粗细了。待严姐姐后头有空了,再将杨柳戏教我一遍,我也要跟着嫂嫂一起向姐姐学习。” 前面严暮自本就有教过的,对于温舒与蒋氏,严暮自从来不藏私,只是温舒对事情自来就是三心两意,学了几日就抛到脑后了。 温舒欲盖弥彰舔舔嘴角的碎屑,凑过去点了点严暮自纤纤软腰,叹道:“太羡慕了。” 严姐姐在她心中永远自带光环,温舒根本不会嫉妒,只有满腔的羡慕。 太子殿下上辈子到底是积了什么样子的德,才能让严姐姐对他这般上心? 严暮自揉揉她的头,心道,我也很羡慕你。 温舒有兄嫂疼爱,父母教养垂怜,根本不需要去争取什么,自然就能有。 这样的感叹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严暮自很清醒,一直沉湎与对比,只会深陷在自怨自艾的深潭之中,难以自拔。 她现在不应该是这些虚无的情绪与感慨中消磨,现在的战场是要去将那颗高高在上的心摘下,捏攥在自己的手中。 蒋氏上来拍了一下温舒的小脸,笑道:“你只要不要每日都吃糕点吃得肚滚圆,腰身自然而然就能纤细下来。”顿了顿,又向严暮自确定道,“戌时快到了,怎么还不见太子殿下?” 严暮自抬眼望望已经垂黑的夜幕,又低头下来,给自己的身上涂抹金粉。 皙白的皮肤染上金色的光泽,配上她的礼服,恍若神人亲临,发着耀眼的光。 “马上就能见到了。”她道。 * “严娘子,要上台了。”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34节 前头的催台的小厮从门缝之中探出个头,甫一看见严暮自的扮相,整个人都惊住了。 小厮吞了吞口水。 这…… 真的是凡人吗? 媏媏的眼睫一抖,再次从幕后的细缝中看向门口,还是没来。 是出了什么差错? 翠圆她是了解的,绝不可能出问题,那就是太子那边出了事情。 是什么事情呢? 到底是因为确实是事情棘手,不得返回。 还是因为郎君心性淡薄,虽然对她有些兴趣,也愿意在他可控的范围之内去容忍、放纵她,但是…… 并不愿意和她一起承担“夫妻”二字? 这两字始终是重了一些,她这般的身份,在他眼中还是不配么? 也对,郎君对于亲事总是会权衡利弊。她思及此,软.舌抵了抵腮帮子,觉得自己当时还是托大了。 本来往那边去扯不过是为了增进情.趣。 可是她忘记了,这个人终归是一国储君,想来对于“妻”这一字,他是有种不同企望的。 她心中生出一丝不甘。 当时应该说是祈求有情.人相爱永远的…… 罢了,如果不行,还会有无数次机会。不必急。 若是这次不赢,还有下一次。 她赌一把。 在催台小厮的再三催促之下,她终于在幕布揭开之际登上台中。 刚开始的动作是需要紧闭双眼的。 暖盆中放了许多牡丹香料,融出温柔的香意。香意荡在棚中,萦绕在在场人的鼻尖之上,引人神往。 她垂眉敛目,宛若一尊精美的雕像。幕布缓缓拉开,玉白的手臂与腰.肢晃晕了在场人的理智,柔白的细腰之上绽开一朵花瓣繁复的魏紫,丝毫不生俗气,仿佛这只是从花神的腰.肢之上生出的最平常普通的一朵怜爱。 神祗的披带虚虚挎在莹润的白臂之上,上头的祥云纹栩栩如生。 配上脚底扇出带香的白色烟雾,引得众人都不敢眨眼,不敢呼吸,生怕惊了台上的天上仙人。 “天哪,这真的是花神降临了吗?” 往年的花神在大家眼中,都是知晓这是一个扮演者的。然而,现在台上的这个花神,神秘美丽到让人怀疑花神确实降临了。 降临在湖州城中。 “嘘!”有人不满地冲说话的人示意他噤声。 恐惊天上人。 乐声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台上。 花神睁开慈悲的目,无嗔无喜,目光在睁开的瞬间正好映上一个风.尘仆仆、胸口衣料甚至被剌开一条口子的郎君身影。 赌赢了。 她心中如是说。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三十六场梦 乌云毫无预兆, 倏然而至。 洁白如鹅毛的大雪铺天盖地泻了满地,风起卷云散漫天,遮蔽住朗月, 伸手不见五指间, 寒冬已至。 花神节会搭的棚内与室外的严寒格格不入, 保暖的绵绸像是不要钱般,布满每一个有可能灌进寒风的缝隙, 阻挡住室外的寒浸浸,屋内暖如春日,本不该这个时节盛放的奇花异草满屋盛放。 赤色暖绸被香薰的烟气缥缈卷着,与满池娇花争艳也不逞多让, 同外头的百树凋零,只剩枝杈的毫无颜色截然不同, 充满生气。 赵玉立在台下, 并未被满屋争奇斗艳的花吸引目光, 连这个季节最为珍贵的姚黄都没有分去他一瞬的时光。 那双玄色的眸子黑沉, 被那截细白的柔.软腰.肢上突兀绽放的魏紫刺得生疼,连带心头发麻。 他不仅耳力好,目力也极佳。 鹰隼般的眼远远投向台上,看见那一只似乎凭空从腰间盛放出艳丽的牡丹,枝条蔓蔓郁葱, 却带着最原始的粗粝表皮。 那截软腰白得惊人, 却与这一段花枝融合得意外和谐,甚至带着几分天然去雕饰的美感。 他的目光又一次拂过那里,不经意间, 睫毛忍不住轻颤一下。 对于这个小骗子, 他的心头虽然时常有着莫名其妙升起疼爱。 可是这种疼爱是什么样子的呢? 这种疼爱始终基于他作为上位者的低头。 在赵玉的面前, 她始终是一朵盛放在暴雨中的牡丹。如果没有他心血来潮偶然张开手掌的遮蔽,这一朵花早就被雨打散,花瓣纷落与泥泞之中了。 花神节会是湖州极为重要的节日,赵玉对此也有所略略耳闻。可他从未想过会是这般场景。 高高垒起的神台如梦如幻,台下的众人如同她最忠实的信徒,目光炽热,高声呼喊着。 “请求花神垂怜!” 台上的神女宛若听惯了众生祈求,目光不喜不悲,无嗔无怒,不曾因为这些尘世之中的纷扰之声驻足片刻的目光。 赵玉如同冰湖的眸中不自觉燃起一点小小的火星,愈烧愈烈。 他的手指不自觉轻轻攥紧手中被划破的丝帕,心中也随着众人的呼喊,生出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 太子殿下也想要神女的垂怜,就在此刻。 指上有一段打斗时被割破的小伤口,因为突然收紧的动作炸开细细的血线,染在那朵看上去绣工不佳的花丽嘉瓣上,竟显出几分妖冶的艳丽。 他对于指上的伤口仿若无知无觉,眼中的一星火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胸腔之中熊熊燃烧,烧得心口发紧。 可惜,他炽热的目光并未引来神女的一丝垂青,那冰凉的目光公平地拂过每一个信众的头上,虚无而怜悯,不为任何人而停留驻足。 莹润的脚上戴着流苏链子,圈在细白的脚脖子之上,缀着五彩玉珠的流苏链子随着鼓点此起彼伏,不曾有一个人感亵.渎她的神圣。 花神的赤足踩在绯色的氍毹之上,动作之间,连指甲盖都晃着夺目的光。 乐声古朴典雅,舞蹈庄严肃穆,众人皆屏息凝神看着台上神女的动作,生怕错过一瞬。 音乐激扬起伏,赵玉胸口的心从未有过这般激烈跳动。 台上的人分明没有给他一个眼神,却好似轻而易举就能将他的胸口剖开,用细细的线吊出来,晃在万米高空不得坠.落。 直到鼓点缓落渐息,行云流水的神迹悠悠停止。他高悬不止的心才复又落回胸腔,重新跳动,新鲜的空气再次回归他鼻腔。 花神献舞之时,赵玉身边站了一个高嚎不止的年轻郎君。舞蹈停止,台上的神女复又变成一具美轮美奂的雕塑时,这位白衣郎君才得以喘.息,停止了疯狂的赞美与嚎叫。 赵玉略一侧首,声音沙哑:“她总是如此吗?” 白衣郎君咳嗽了几声,缓解喉咙的压力,这才后知后觉这人是在同自己说话。 抬眼看时,心下只淡淡念叨了一句这人姿容不凡,很快就抛诸脑后,又将目光投向台上。 凡尘间的人再美,也无法媲美天上的神女。 “往年只是串场,就引得无数人趋之若鹜。你见过请求小仙赐福的信众比牡丹花神还多的吗?”白衣郎君道,“这只有她能做到。” 旁边有人听了佚?,也过来搭腔。 “有生之年能见到这般神迹,于愿足矣。” 白衣郎君又道:“不说了,马上就要花神赐福了,我先过去了。” 说着,白衣郎君已经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一起,聚往台下。 一时间台前连落根针的地方都没有了,所有人都挤得难受,却又不甘心让开。 心中俱是只有一个心愿:要让花神赐福的露水沐过自己的头顶。 赵玉凭借着身高腿长,常年习武的体魄,轻而易举走至台前。 目光略一扫视,便看见人群中还有赵秀与杜英,二人目光直直看着台上。 赵玉心中不悦,微一蹙眉,却发现她早已经不是那朵任自己或采.撷,或遮掩的牡丹。 花神盛放在众人面前,带着前所未有的神性。 除了自己以外,无数人甘愿匍匐在她的脚下,做她的信徒。 司仪神官唱道:“从心随供,最高者可得簪花之权——” 话音甫一落地,供金就一升再升,突破往年新高点。 “一千两!” “某愿供五千两。”杜英依旧斯文俊秀,赵玉却直觉他那张风平浪静的脸下一定是如同自己一般的波涛汹.涌。 “一万两。”赵秀眸光像是成竹在胸的狼,势在必得。 星月菩提子被赵玉之间捻得发.烫,向来眼比天高的东宫储君竟也第一次被拉下神坛,只一瞬不瞬盯着台上神女,目中热烈。 “翻倍。”目光划过那双今夜从未给过他一丝眼风,此刻正闭合着的眼,沉声道。 她在梦中都是这般闭着眼的样子,饶是如此,还是能让赵玉.体会到她似火的热情。 梦中所见,全是烈火,梦外所识,悉为温柔。 今日的台上的花神,与他往常所见所识迥然,是他从未见过的。她只是合着眼在神台上端坐,他心中就泛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感。 被这般俯瞰,赵玉胸腔中除了烈烈大火,还有澎湃浪潮。 杜英侧目,却并未追加供金,赵秀差些将手中装模作样的折扇都给气得折断了。 他无甚办法,贵妃母家只是最普通的小吏之女,不过是得了宠爱才爬至高位。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35节 他的手头并不若身后有崔氏的赵玉阔绰。 而且,赵秀身边的小厮还是贵妃派来一起跟着的,在他喊出一万两时,他的袖子就差一些没被扯烂。 更别说赵玉这般没有人性出供,赵秀只好含恨闭嘴。 司仪神官笑得牙不见眼,看着太子殿下的目光和顺又恭敬,十分殷勤。 花神节会筹得的供钱不仅会用作湖州城建,连同他们这些跑上跑下的小喽啰,也能得到好处。 “请上神台,为花神簪花——” 自来对女色嗤之以鼻的太子殿下一掷万金,只为夺得给花神簪花的资格。 人间最尊贵的太子殿下,小心翼翼折上一枝最艳的牡丹,郑重簪在她鸦发之中。 花枝没入如云乌鬓,这一枝牡丹好似就是从她发中生长出来的,带着蓬勃的生气,浑然若天成。 “簪花礼成——” 牡丹花在鬓头盛放的须臾,刚才恍若沉睡的花神这才缓缓睁开眸子。 严暮自高坐神台,睁眼对上的是赵玉的眸子。 一瞬间,她的心竟也被这炽烈的眼神灼烫了半分,面上却岿然不动,依旧是以万物为刍狗的神女。 “行跪礼——请花神赐福——” 若是往年,只会有几个信仰真诚的老媪真心实意下跪,今年台下却哗啦啦跪倒一片,仰头渴求地看着神台上被百花团簇的花神,等待赐福的雨露。 太子殿下跪在蒲团之下,甘愿臣服。 素手执上授福的花器,舀上一勺带着牡丹香气的花.露,眸光终于落到了太子殿下面上。 花神的目光从高处下垂,东宫储君亦是被俯视的对象。 如同削葱的指.尖浸入花.露,携带出一丝神圣的水.意。 “做好准备接受吾的赐福了?”她的声音灌入赵玉耳中时仍旧像是有些不大真实,最后又飘出四个字,“太子殿下。” 最后的四字敬称被这般漫不经心的口吻说出,不仅没有恭敬的意思,反而带着一丝自上而下的调侃。 若葱白的指头尖尖,不等他的回话,便带着不可抗拒的神意,掠过他的眉心。 赵玉心尖一痒,看向她的目光愈发幽深热烈。 台下众人亲眼看见簪花之人得到赐福,爆发出一声更比一声高的浪潮。 “请花神赐福!” “请花神赐福!” 足尖轻点,足链上的铃铛发出悦耳的丁零,只有近在咫尺的赵玉能听清这个撞入人心的声音。 花神在小小神台之上如履平地,用花器将带着香味的神水舀起,一遍又一遍洒向台下的众生。 这一刻,他深知,自己如同身旁这些人一般,沦为了神女的信徒。 他并非什么太子殿下,只是人间的凡夫俗子。 “我只是你最忠实的信徒。”赵玉如是说道。 作者有话说: tat明天再加更,状态不佳,果咩 太子殿下真是抖。m,和朋友讨论这段的时候特别开心! 第37章 三十七场梦 花神舞将节会气氛推至狂热的高.潮, 直到严暮自退到后台,仍旧能听见台下的赞誉之声。 烟火戏冲上天的声音吸引住了众人的注意力,皆是移步到绸门前观看。 后台的严暮自也撩起窗帘看了一眼, 正好看见一枚烟花弹升上夜幕, 在深黑色的天空中炸开, 出现一个栩栩如生的拈花神女。 蒋氏刚探进个头:“媏媏……” 严暮自回首,细指竖在唇前, 摆摆手让她有什么事后头再说。 蒋氏识趣,知晓她必定是还有自己的安排,也不多问缘由,退了下去。 蒋氏离开后, 她没有立时去卸妆,而是踩上了更高的窗台, 整个人探出身去, 看到了神女烟花盛放的末尾。 紧接着又是一枚烟花弹上天, 花团锦簇, 果实累累的烟花让人目不暇接。 意料之中的脚步声传来,踩在铺满软毯的地上,不算是很突兀,严暮自只是稍微往脚步声来的方向侧了侧头,正好露出她形状好看的眉骨与鼻尖。 赵玉来到她的身后, 她恰如其分地转回身, 二人四目相视。 “你来了。”严暮自道。 仅仅是音调浅浅的三字,赵玉方才才歇下来一些的心跳像是又复苏了,胸腔里头心如擂鼓。 “这就是你说的祈福。”赵玉沉声静气。 严暮自赤.裸的脚踩在窗台之上, 一缕寒风将她脚上的铃铛吹得叮当作响。 “太子殿下很喜欢刚才的赐福。” 她依旧是从上视下的姿.势, 面上却不再是刚刚不可亲近的神性, 在台后的她,只略一歪头笑得清淡,话语陈述笃定。 赵玉迈步踩上台阶,目光中宛若藏了一团火。 这火刚才在台上时已经烧得足够热烈,现在多了几分控制,依旧带着能将人灼伤的热度。 “媏媏是不是过于确定了?”他扯了扯薄唇。 严暮自的眼角尖尖,看上去与魅人的狐狸有几分共通之处。偏偏她的瞳澈亮,看上去非但不显得媚俗,反而带着些无知无觉就能勾人的无辜,让人只看一眼就想要为她赴汤蹈火。 高高在上的花神轻笑一声,卷进赵玉的耳中,搔得他心头发痒。 “不是花神么?太子殿下。”她笑。 赵玉的目光集中到她雪白的脚踝上,再投向她的面上时极具侵略性。 “冷不冷。”他答非所问。 言毕,他单膝跪下,将手放在低窗台一阶的石板之上,修.长宽大的手掌铺陈开,仰头看严暮自:“花神娘娘要不要先下来?” 严暮自没有动作,秀丽的眉峰微微一挑,尖尖的眼廓中泛着波漪,随后,莹润的脚趾试探性伸向他的手掌。 窗台上的冰凉触感与太子殿下掌心的温暖截然不同,她秀气的前半只脚掌踩实了下去,对于赵玉而言也不过是轻而易举。 她挑起唇角,身上还穿着神圣的花神礼服,眼中却带着蛊惑的意味,像极了诱.人坠入沉.沦的堕神。 “下来可以,但是下来之前,太子殿下要不要与吾相吻?”堕神的指.尖抚上太子殿下的发顶,举手投足间卷起一阵花香。 赵玉喉头滚动,手掌将她的整只赤足包裹得紧紧,眼中的焰火更盛,说话间就要起身去成全她的问题。 严暮自却不让他如此轻易,冷冰的指在他挺括的眉骨上逡巡,最后停留在方才赐福时被花.露沾上的眉心,轻轻巧巧的动作就止住了他喷薄欲出的汹.涌情感,不得不再次单膝跪回地上。 “太子殿下错了,吾未允准,此时起身是逾矩。”她谆谆教导。 赵玉十分轻易就接受了这份教导,握紧赤足的手也松了一点劲,再开口时声音低哑:“请花神赐福。” 严暮自整只脚掌踩实,不再留有半分余地,倾身低头,二人的鼻息交融。 她道:“直视花神也是无礼的行为。” 她纤长柔.软的手盖上他的眼,只觉得他的眉眼间的骨骼简直比山峦还要险峻,硌得她的掌心发麻,微微松劲,这才舒服一些。 “吾要赐福了。” 柔.软的唇贴上去,他刚平静下去的胸口宛如又被人投了一桶满满当当的火油,煎烧得他胸腔发疼,嘴上也开始蠢蠢欲动。 眉心却又被凉凉的指.尖摁了一下,遮住眉眼的手还未松开,她却撤回。 严暮自垂颈凑到他的耳畔:“太子殿下如果主动,就是犯上。刚才吾都听见了,听见太子殿下说——” 并不用她多费唇.舌,太子殿下就接住了她的话头,往下道:“没错,我是你最忠实的信徒。” “那就对了。太子殿下可知晓,谁才是主宰?” 太子殿下空闲的那只手拉开遮在自己眼前的,从来清冷桀骜的眼神之中弥漫着让人心惊的炽烈,口吻诚恳:“你是。” 严暮自满意地点点头,以为他不敢再主动进攻,正要按照自己的心意往下再去吻他,却被这人长臂一伸,将自己揽入怀中。 太子殿下改成双膝跪地,将衣衫繁复圣洁的神女稳稳平托在自己的腿上,指骨分明的手忍不住擒住她细细的脚踝,晃了晃。 脚链碰撞,发出悦耳的声。 赵玉听够了,又把她凉凉的足握住,固定在自己的掌中,低头看向自己怀中的神女,眉峰一挑。 “往后我都会是你最忠实的信徒,可是现在,我想做个别的,你允准么?” 严暮自掀唇浅笑:“如你所愿。” 赵玉:“怎么也不问问我想做什么?” 媏媏略一歪头,黑白分明的瞳中水汽盈盈,带着与神性冲突相撞的单纯,启唇道:“不必问。你的眼睛里都写满了。” 赵玉被她勾得难受,挪挪了她在腿上的位置:“花神不如告诉我,在我的眼中看到了什么?” 她很自然就接受了被他圈在怀中的姿.势。 “自然是看到了太子殿下眼中无穷的火,看到了太子殿下在吾面前时的故作冷静。”这般姿态理应是赵玉把持着上风的,媏媏的指.尖在他喉头上的皮肤轻轻滑动时,却有种太子殿下受制于人的感觉,她声音放轻,“此时此刻,太子殿下的眼中除了写满臣服,还有另外两个字。“ 赵玉心悦诚服发问:“还有哪两个字?” “渎神呀。太子殿下想要亵.渎花神,不是么?”她眨眨眼。 她的音调软软,语速极慢,像是一根细长的线,从太子殿下的耳中进.入到心口,把那颗赤色的心捆绑得牢牢实实。 最后一个字说完,这根线就像是突然崩开,太子殿下的心才又重新得到释放,再也不忍不住欺身下去。 “牡丹花神说得对极了,明日再做花神的信徒,现在,我只想渎神。” 唇齿相依,情.热耳酣的你来我往之时,外头的烟火戏像是也进.入到了尾声。 最后的几发烟花弹冲上半空时响声尤为震耳,炸开的声响也特别响亮,正好能够遮住窗台之下二人的动静。 外面焰火升天的声音止住,人潮开始熙熙攘攘散回。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36节 有几个人正经过后台的窗下,后头经过的人少,也显得寂静些,声响一歇,几人的说话声清清楚楚一字不落地传了过来。 一道稚嫩的女童声音先道:“娘亲,今天的花神娘娘真好看呀。” “和前几年的仙女娘娘对比,是今日的比较好看。”女童的爹爹朗声道。 女童像是很犹豫,咬着手指头的吧嗒吧嗒声都重了一些,被她娘亲凶了一顿才停住了接着咬手指。 “爹爹说得不对,仙女娘娘是各有各的美。娘亲说的,女孩子之间的美丽各有不同,不仅只是容貌上的,不应该来对比,这太伤害别的女孩子啦。” 女童的爹爹嘴笨,女童的一顿言语下来也不知如何应答,随后传来把女童架上头顶时娘亲的惊呼:“小心小心!” 女童爹爹笑得爽朗:“放心哩!抓得稳些,回家咯!” 女童快活地咯咯直笑:“回家咯!不过,如果只说样貌和锦锦自己的看法,今日的仙女娘娘是最最最好看的!” 女童爹爹道:“在爹爹心里,再好看也没有你娘亲好看。” 在女童娘亲的娇嗔之中,这一家三口逐渐走远。 屋内窗外之下,不知什么时候太子殿下已经分开了那瓣诱.人的唇,用脸去蹭她的脖颈。 “仙女娘娘。”他话中带着笑意。 清冷不羁的太子殿下今晚仿佛是着魔了,也像是真心信了严暮自的道,看向她时亲昵又自然。 刚才看似是媏媏被桎梏在怀中,实际上这个吻的掌控人确实看似弱势的那一位,这一家三口的话不仅听入了太子殿下的耳中,花神娘娘自然也是听见了的。 严暮自嘴唇上的口脂都被吃掉了,眸中却平静似毫无波澜的湖。 “若只说样貌和太子殿下的看法,今日的花神娘娘如何?”她眼皮一撩,瞳仁霁亮,让赵玉想起从前跟着舅父去潼关外时看见的野狐。 那狐狸也有着这样一双霁亮的眼眸,眼型魅惑又蛊人。 可是舅父说,愿意降服十头角牛,也不要去招惹一只野狐,看上去漂亮又可爱,牙齿却带着毒液,脾性还睚眦必报,极其不好对付。 “我为人偏心,性格极差,也不怕什么伤害别的女孩子,这与我有什么相干。在我心中,今日的仙女娘娘最最最最好看,没有之一。”太子殿下对野狐这般道。 作者有话说: 从前的凌官:庸脂俗粉,表里不一,全世界就没有比孤好看的人 今日的凌官:今日的仙女娘娘最最最最好看,没有之一 媏媏:。 真的很抱歉,这几日的状态都不太好,修修改改还是决定保证质量,明日接着尝试日万! 第38章 三十八场梦 严暮自的眼睛极快地合上又睁开, 羽扇一般的密密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黑影。 “太子殿下。”媏媏道。 赵玉说出那番话时,玉白的脸虽然毫无变化,但是, 耳际的热度只有他自己知晓。 “嗯?”赵玉将她的手拉到自己的耳侧, 示意她帮自己“热。” 严暮自伸出指头, 稚嫩地摸着他的耳朵,安抚他的躁动。 他的耳垂看着清俊, 摸上去实际也有厚度,软乎乎热融融。 她想起老人常说的话,耳垂厚实的人,有福气。 也是, 生来就是不被世俗过于拘束的郎君,还身在高位, 这样的人没有福气, 谁还有福气呢?真是幸运。 “这样好多了吗?” 赵玉捏捏她的手腕, 显然对于她的举动特别满意, 颔首道:“嗯,好多了。” “太子殿下是害羞了?” 赵玉直视她:“好听么?听着舒不舒坦。” “好听的。”谁不喜欢听漂亮话呢?严暮自心中不以为意。 “这是我第一次说这样的话。”赵玉解释道。 严暮自心说,这也很正常啊,就刚开始见到您的那阵子的架势,实在也不像是什么会说这么肉麻话的人, 不挖苦别人已经是最大的仁慈。 她眼中挤出几缕水雾, 状似动容,落在赵玉眼中,颇有些菩萨低眉的意味在里头。 他清清嗓子:“你若是喜欢听, 我每日都说与你。” 严暮自觉得这人仿佛有些毛病。自小追捧她的郎君就数不胜数, 趋之若鹜者讲讲好听话都是最基础的, 现下听着却像是什么十分了不得的事情。 她点点头,眼睛出奇得黑亮。 “若是如此,你能不能也赏赏我?”赵玉目中含有一丝期冀。 对于这个,严暮自倒是不甚在意。 郎君嘛,大多都是如此,做了一就想要二,总要要些甜头的。 这才是正常的操作。 先头太子殿下一推再推,反倒让她不解,想着是不是实在是不.举?现下这么提出来,反而是清了不.举的嫌疑。 可是这就奇怪了,若非不.举,怎么会有人面对自己那样子,还能够盖着被子去睡觉? 她眸中闪过一丝不解,歪了歪头,却没有深究,手上捏捏他还有些热烫的耳珠,双眸含情:“好。” 赵玉正又要往下说,被她接下来的话截断了。 “我右肩上有枚红痣,今晚殿下要不要看看?”她从善如流邀请。 她的指.尖凉凉,刚浇灭了一簇火,又点燃起另一团焰,赵玉仔细想想,却又觉得灼烫的心又冷了几分。 他不是这个意思。 “你脑子里除了这个就没有别的要紧的事情了吗?”他点点她的额心,就算是要,也不能这个时候这般做。 这个小骗子想的远比表面的多,他要的不是一时的欢.愉,是与她长此以往,皆是如此。 严暮自不可置信地腹诽,果然还是抱有期望了,依然是不.举。 “太子殿下英明神武,令人心摇摇如悬旌1。”她软软笑着。 赵玉对此倒是深以为然,点头道:“你这话说得虽是不假,但是在回上京,为你求得封号之前,你还是忍着些,不可如此。” 闻严暮自还是不相信有正常男人能够面对自己的投怀送抱不为所动,坚信一定是赵玉有问题。 她心中暗槽,什么叫做回京前不可如此,怕不是本就不可如此。你在看着我的时候眼珠子都快冒火了,你我二人亲得热火朝天还能这般一清二白,这还有什么可掩饰的?就算是去了海外,去了蓬莱,不可就是不可。 唉,郎君的自尊心啊。 不对…… 她睁大眼睛重复道:“你我回京?求得封号?” 赵玉见她惊愕,旋而笑起来,单手扶住她的腰,将她上半身托起,二人平视。 赵玉伸手握住她的发尾,在掌中摩.挲,他最喜欢她这一头乌发。 “对,我带你回去,先替你父亲求个官职,待你上了封号,入了东宫之后……”他絮絮叨叨,眼中含着光华,说及此事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抿抿唇又继续道,“对了,上回审柳氏,还说了些捕风捉影的事。这几日我连带着派人查清了,今日也说来好教你知晓。你娘亲的死,虽有柳氏推波助澜,你父亲为了图谋你娘亲的嫁妆,也是知晓的,甚至还从中推了把力。你怎么想?” 严暮自还没有从他刚才的话中惊醒,又被一记轰雷震得耳畔发麻。 她怎么想?她想要杀了严东山。 抛弃一手扶植自己起来的发妻,甚至还为发妻的死出了一把好力气? 这样的猪狗不该杀吗?当然要杀了! 她的唇扯出一条固执的线,控制住自己咬了又咬后槽牙,还是没有发声。 其实上次赵玉问她想要如何处置严东山与柳氏之时,她就想杀了这二人的。可一则当时那个事情严东山确实有托词,能一推四五六到柳氏身上,他摘出来,干干净净,顶多也只是一个不察的帽子。那事情的确未成。她不好赶尽杀绝。 二则,她心下拿不准,自己暴露出这样阴暗杀伐的一面,赵玉会不会对她有所改观。 赵玉见她不不吭声,便道:“你不好决断,那就由孤来决定了。待你入了东宫,就将他软禁,对外只宣称是痼疾难医,不便见人。到时孤就让他下去陪柳氏。” “被人知晓可怎么是好?”她干巴巴开口。 “不会有人知晓。就算被知晓了,也只是孤一人的过错。”赵玉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平白生出几分少年气,“你别怕,有我在。” 严暮自看他时多出几分真心实意:“多谢殿下。” “此时不用谢,只是与你说清,到时候你只消看我怎么做,再决定如何谢我。好不好?”赵玉头一次这般小心翼翼哄小娘子。 往日舅父家的三表兄新婚燕尔,对着表嫂也是这般软乎乎地说话。那时候表兄连帮表嫂扒个鸡蛋皮,都要凑上去邀功。 那股黏糊糊的劲儿,赵玉只觉得三表兄真是个傻蛋。 现下换成是他自己是亲身体验者了,他又开始在心里责怪起三表兄了。 三表兄怎么就不早些跟他说做傻蛋竟然是这般美妙的体验?也不教教自己,幸好他自学成才。 至于之前三表兄劝他,对着小娘子时不要老是冷若冰霜,适当还是要怀柔一些时,被他激.情反驳: 小娘子有什么好的?孤想干嘛就干嘛,还用去问谁,此事好不好?行不行?荒唐! 这样的言论早就被他抛在脑后了。 三表兄真不够兄弟,赵玉在心里盖棺定论。 严暮自荒芜坚.硬的心不知何时从里头长出了一条充满生机的花路,春意将坚固的外壳拱破,撕裂出一条细细的缝,勃勃生意填补了她破碎的心窍。 她说话的声音瓮瓮的,有些沉闷:“好。” “那现在,花神娘娘愿不愿意好心赏赏我,答应下凡做我的太子妃了?”赵玉放低声音,像是在祈求,明亮的黑眸闪着烫人心头的光。 严暮自看向他,只觉得这人怎么如此天真。 本朝历代皇后均是出自五姓七宗女,莫说她现在无依无靠,便是外家还在,也几无可能。 她知晓没有可能,却也没有扫人兴致的习惯,就顺着道:“好。” 赵玉心满意足,在她的额上浅浅亲了一口,单手从自己怀中摸摸,从护心镜后头摸出两个锦囊,他将大氅往她身上又紧了紧,这才塞到她的手上。 “你打开看看。”他示意道。 严暮自扯开其中一个锦囊的带子,露出来一角帕子,她将帕子拿出,发现这正是之前赵玉从她这里拿走的那一方南蜀丝帕。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37节 她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正对上赵玉鼓励的眼神。 “里面还有。”赵玉道。 这个自然不必赵玉提醒,巾帕团成一块,里头不知道包裹着什么,软乎乎的一团。 她将帕子展开的途中,发现巾帕裂开一条口子,心头疼了一下。 这个帕子可贵。 忍着心疼全部打开,发现里头包着的是一簇被红绳扎起的黑发,严暮自盯着看了一会儿,抬头发现赵玉正笑吟吟看向自己。 “我想与你结发。”他扬起自己缺了的发尾,笑得灿烂,而后又觉得自己太过于嘚瑟,给她压力,放软了音调征询,“好不好?” 他的眼神过于滚.烫,严暮自不自然垂下眸,掩下心中的莫名的情绪。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这么做是为什么?就为了与她谈情说爱? 见严暮自没有马上答应,赵玉又亲手解开第二个锦囊袋,里头除了他的头发,还有一枚精致小巧的印信。 “这个你先拿着,算是我的诚意。”赵玉将印信放置到她的掌心。 严暮自细细端详,只见青玉通透,雕刻成盘踞龙形,赵玉见她只是看,捏着蹲龙的头,在她手心轻轻一印。 篆体古朴大气,四个大字聚拢在一起,严暮自定睛一看,嘴中不由得跟着念道:“皇太子宝……” 赵玉:“嗯,这是太子印信。若是丢印,则为储君无德,会被天子降罪。” “这是?”她下意识将印信捏紧一些,摔了她可没有命去赔偿。 “你若愿意解下青丝与我结发,这个就归你了。”赵玉循循善诱道,“平日里我将这个看得比命还重,这个买卖还算划算。” 严暮自摇头拒绝:“这怎么可以?太子殿下要我的发,不过是小事,不必拿这个来换。” “我倒觉得你的发比这个重要多了。”赵玉粗粝的指摸摸她的脸侧,眼里绽出一抹笑意。 严暮自再三推辞:“我给殿下就是了,这般重要的东西,我怕自己拿不好,届时连累了殿下。” 推辞也没有用,赵玉尤为坚持,她也只好将烫手山芋暂时接下。 心里提醒自己一定要好好保管,不然到时赵玉有没有命不重要,她的命可要好好保着。 赵玉看着她小心翼翼将印信收好的样子,心头熨帖,觉得她现在应该是太感动了,爱极了自己,都这般为自己考虑了。 “我的命想给谁捏着就给谁捏着。你安心拿着就是,待你入了东宫,我拿太子妃印跟你换。”赵玉笑眯眯捏她的鼻头。 作者有话说: 给命文学,凌官:我命都给你! 媏媏:靠,别连累我! 第39章 三十九场梦 她心中暗暗叹气, 嘴上欲说还休:“殿下真好。” 一会子让自己做他的太子妃,一会子又命都要给她。 且不论这太子妃是不是自己答应了就能做的,单说这太子印信, 是了, 自己是捏着印信就是捏着太子殿下的命, 可她哪里敢出差池,一点差池就是连自己的命也葬送了。 这位太子殿下可真是天真。 赵玉可不知晓她心里头的想法, 只觉得她这样小意收着自己印信的样子真是可爱。 垂头就又要去亲她。 严暮自也理解他,毕竟可能也做不太来其他事情,吻的次数多些也是可以理解的,便也就从善如流闭上眼睛。 柔.软的薄唇却没有落到自己的嘴上, 先是印上了她光.洁的额心,严暮自颤颤巍巍睁开眼, 却又被赵玉的声音打.断:“眼睛闭上。” 她刚闭上眼眸, 那温润的触感便依次落到了自己的眼睫上、鼻梁上和挺翘的鼻头上。 他的吻不太似之前的狂风骤雨, 总是采.撷不够又火急火燎, 缓慢得如同是晴日中的一缕解热的微风,又似是干旱沙漠里头一滴甘泉。 严暮自的心头一跳。 她竟然在期待太子殿下的嘴唇能快些吻上自己。 她的脸微微往上仰,就听见太子殿下哼笑一声,二人靠得近,媏媏甚至能够感受到他笑时牵引出自己的耳膜震动。 这感觉有些奇异。 莫名地发痒。 “来了。”太子殿下道。 意料之中的吻并没有到来, 在唇要落上之际, 满室的火.热被外头的刺骨寒气给压了下去。 背对着二人的绸门打开,一道有些低沉的中年女声传来。 “殿下。” 太子殿下身形高大,正正好是一道天然的屏障, 将他怀中的小娘子挡得严严实实。 严暮自拿眼去看赵玉, 发现他微微侧头, 眉骨略微拢中,有些不悦却没有朝来人发火。 见媏媏看他,赵玉这才略略缓了神色,安抚地摸摸她的头。 他先是用只有二人能听清楚的声音道:“别怕。” 见严暮自配合地点头,这才将自己的大氅脱下,劈头盖脸将她罩住。 被打.断接下来动作的太子殿下,显然也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声音冷沉,不怒而威。 “风岩。”赵玉唤道。 风岩从后面探出个头,明明是个大高个儿,站在红姑后头却只能缩着个脖子像鹌鹑,面上表情苦哈哈。 风岩还没有开腔辩解,另外一个人也钻了进来。 只见那是个极美的妇人,长着一双与赵玉极其相肖的飞狭凤目,眼睫黑长,嘴唇饱满多情。 美妇人笑着拍拍风岩的肩膀,说话的声音与她的美.艳的外表不同,有些低低的哑意。 “如果只有红姑一个人来,他还能拦住。有我在,他拦不住。”美妇人冲赵玉眨眨眼,替风岩说过好话,又往旁侧挪了两步,看向赵玉怀中被大氅从头至尾裹成一个臃肿蚕茧,看不清楚面貌的人,“不叫出来见个礼?” “寿阳姑姑,她怕生。”赵玉敷衍应着,长指从大氅底下伸过去,扣住媏媏的柔荑。 严暮自失神,原来是寿阳大长公主。 其实,媏媏并没有对皇室之中的事情很清楚,但这位寿阳大长公主可谓是天下闻名。 寿阳大长公主是当今陛下的胞妹,听闻长得极为好看,就是情路坎坷。 嫁一个夫君死一个夫君,前前后后五嫁了,可谓是无人生还。 第一任是天寒地冻硬要下水冬泳显示自己健壮体魄溺死的,第二任是假装上吊逼迫寿阳大长公主给他纳妾不小心真的作死的,第三任是喝花酒时激动死的,第四任找外室鬼混被寿阳大长公主拿着菜刀堵在门口被吓死的。 有着千奇百怪死因的前四任的对比之下,其实第五任还是与寿阳大长公主十分琴瑟和鸣的。 与这一任丈夫在一起时,寿阳大长公主难得不用再做个悍妇,二人也做过一段时间的神仙眷侣。 可惜,这一任丈夫先天不足,本身就是病弱的身体,在一个冬天里头只是受了一阵寒气,就溘然长逝了。 此后,寿阳大长公主克夫的名声就传开了,什么难听的话接踵而至。 若是平常的小娘子,怕是要被这样的名声逼得上吊了,也幸好寿阳大长公主本就是个泼辣性子,直接将一个背后编排的猥琐挫男揍了一顿。 碍于寿阳大长公主高贵的身份,那人不仅不敢还手,还要乖乖听呵。 “什么克夫就该寻死?但凡有些不顺,都是女子的错?你是郎君自然帮郎君说话,按本宫的意思,那该是那四个倒霉蛋压不住本宫高贵的命格才是正理!” 当时听说书人一脸鄙夷说出这番话,还接着编排寿阳大长公主不守妇道,严暮自却觉得说书人说得不对。 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凭什么就要怪到他人头上? 没想到今日倒是差些就能让她得见正主了。 寿阳大长公主性格爽朗,听见赵玉的话也只是调侃几句:“往日见你像个怒目金刚,对着谁家小娘子都像是别人欠你钱了似的。今日倒是怜香惜玉起来。” 赵玉将怀中的严暮自抱到拐角的太师椅上,正好是个视觉死角,能挡住门口几人的目光。 他站起身来,这才叉手见礼:“姑姑,红姑。” 红姑面皮有些黑,不太像是宫中养尊处优的姑姑,五官却长得很优越。 特别是那双眼,即便是带着些岁月的痕迹,眼神依旧犀利透亮,像极了夜空中的启明星。 红姑扫了一眼赵玉看向自己的眼神,毕竟是自己从小带大的孩子,心肠软下来,将崔皇后的凤诏塞入袖中,并未马上宣读。 赵玉立时喜笑颜开:“红姑心疼孤。”顿了顿,朝向风岩,“快带姑姑和红姑去书房,好生招待着。” 风岩得令,马上过来给红姑打帘,红姑扫了一眼那挡住视线梁柱后面的衣角,瞪瞪赵玉,冷冷甩下一句:“奴婢与长公主在书房等候殿下。” 寿阳大长公主也过来拍拍赵玉的肩膀:“本宫为了你这劳什子事,不得不与新宠分开,两地相隔。现下看着你这春风满面的样子,真想打你一顿。” 赵玉道:“之后再给姑姑赔罪。” 寿阳大长公主跟上前面的红姑与风岩,轻声叹气,声音被吹散在凛冽的寒风之中。 “物极必反,前头是憋坏了,现在跟丢了魂似的。” 赵玉耳尖,听着寿阳大长公主的话,反倒是笑了出来,又折回身去找严暮自。 他揭开大氅,看着严暮自像只小鸟拱开干草似的探出头,扯着嘴角。 “怕不怕?”赵玉问。 严暮自眨眨眼,还未待回话,又见他的手落到自己的发上,自问自答道:“这才哪到哪,放心,孤会护住你的。” 太子殿下手臂有力,仅仅轻松一捞,就将她连着氅衣一起横抱在怀中,着着单袍一路将她抱到暖轿上。 “孤让人先送你回去。”赵玉帮她把氅衣裹好,“要什么你只管吩咐下人来做。” 严暮自松了松氅衣的领口。 她虽然还穿着单薄的花神礼服,但是这氅衣厚实得很,穿着有些发.烫了。 “好,媏媏等殿下回来。”她仰着头道。 赵玉垂眼间投落下惑人的深邃,唇角掀起弧度:“不必等,困了就睡。” 轿帘倏地在媏媏面前落下,轿外传来赵玉翻身上马的声音,她从大氅中伸出一根手指,将窗子撩开:“轿子里有火炉,殿下要骑马的话可冷的。把氅衣穿上吧?”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38节 赵玉驭马到轿边,看着这个小骗子探出的手指,低头到轿窗边轻声道:“你穿着就是,不必挂心。孤挨完骂就回来找你。” 话毕,御马飞驰而去,帘内的小娘子愣了愣,面上漾出一抹自己也未觉察的笑意,喃喃自语。 “客气一下罢了,你要我也不给。” * 赵玉抬步到书房,看到红姑桌上没有动过的酥酪油茶,和寿阳大长公主面前已经吃光了的盘碟,投眼看向红姑。 “是草原来的厨子。”他道。 寿阳撩了撩眼皮,笑道:“红姑这是怕先吃了你的好处,待会张不开嘴。” 赵玉指了指她面前空落落的碟子:“姑姑吃得这般干净,想来是帮着我的了?” 寿阳用巾帕缓缓擦着手,摇头道:“那可不是,只是因为本宫吃了也能张口。” 红姑拿出凤诏,正色道:“殿下,听懿旨吧。” 赵玉双膝跪地:“儿臣接旨。” 知晓此事的时候,崔皇后曾避着人,只拉着红姑一人,引经据典将赵玉骂了个狗血淋头。 话里话外都是带着文化的难听,而且都是需要品一品的,品完之后就觉得真是实实在在的难听。 写凤诏的时候倒是只有一句话,特别直截了当。。 “不孝子,带着那个孽障一起回来,本宫倒要看看你们两个的骨头有多硬。” 红姑淡定念完,合上凤诏不声不响看着赵玉:“太子殿下,接懿旨吧。” 赵玉眼神震动:“没了?” “没了。” 赵玉起身接起懿旨,拉了拉红姑的手臂,探口风道:“母后很生气?” 红姑眼风不动:“殿下真是冰雪聪明。” 赵玉还想说什么,又见寿阳大长公主拍拍他的肩膀,同情地看着他:“你父皇也有口谕。” 赵玉又跪了回去,寿阳大长公主稍微滞言片刻。 想着安帝的怒吼:“御史台那群御史每人一天上十道折子,天天要撞死在朕的殿上,他倒是在湖州躲着不回来,清净得很!你给我去告诉这个兔崽子。一个女人罢了,让他滚回来挨十个板子,赏个奉仪也就到头了,闹得满城风雨成什么样子?“ 寿阳大长公主清清嗓子道:“陛下口谕:朝中清流弹劾东宫失德,为平激愤,太子速速回宫领十个板子,严家三娘子封为奉仪,不得再造次。” 赵玉从地上起来,摸摸下巴:“姑姑,你说要几个板子,父皇才肯封媏媏为太子妃?” 作者有话说: 安帝:我封你个大头鬼,恋爱脑 凌官:(*^▽^*) 第40章 四十场梦 红姑面色一变, 与寿阳长公主对视一眼,复又开口道:“殿下这是动真心了?” 崔皇后时常要处理后宫中的事情,抽不出空闲来照顾他, 他的衣食住行俱是由红姑来安排的。 比起严格的崔皇后, 赵玉心中其实是要更加亲近红姑。 再加上寿阳大长公主特立独行, 没几个侄子愿意凑到她跟前,同样是性格独树一帜的赵玉倒是与她投契。 所以赵玉也没有隐瞒二人, 道:“她很好。” 寿阳长公主慢悠悠喝了一口水,瞟一眼他若有似无往上扬的嘴角:“她好不好我不知道,你的脾气倒是好了不少。” 这个侄子从前虽然与她的关系比起旁人是要亲厚一些的,但也只是对比他对别人而言, 扬着下巴的弧度轻微低上一些罢了。 哪像是今日似的。 鬼上身一般,一直笑。 即便是上京之中关于太子的流言多么甚嚣尘上, 她这双眼睛都清明着呢。 这次自动请缨来湖州呢, 其实也是存着些过来提前看看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物, 才能让她这位侄子发疯。 红姑也能体会到太子殿下的变化, 所以刚开始那种对于这位严家三娘子的抵触要稍微轻上一些。 她却没有昏头,皱着眉头,两条黑长的眉毛扭出不赞同的弧度。 “这什么太子妃不太子妃的话,殿下往后还是不要再说了。陛下的口谕已经是额外开恩,若是按照皇后娘娘的旨意, 严三娘子还是去修行得好。”红姑顿了顿, 又放柔口吻,“不过,若是这个严三娘子不似传言说得那般狐媚, 奴婢也自然会秉明皇后娘娘。” 赵玉刚扬起的唇角耷拉下来, 不甚赞同道:“谁说她狐媚了?” “殿下别不爱听。上京有人作乱, 风岩的信先是被压下,几乎是一.夜之间街知巷闻。满上京都传得沸反盈天了,才传到娘娘耳中。都快要把严三娘子说成是妲己褒姒了。皇后娘娘注重品行,陛下应承殿下的奉仪,娘娘都不定能接受。更别说太子妃了。”红姑觑了太子殿下一眼,接着道,“今日不早了,奴婢也就不打搅了。太子殿下也早些休息。明日,我亲自看看这位严三娘子,进宫之前,还要教些规矩。” 那杯酥酪油茶都放凉了,红姑也没喝上一口,执意告辞。 赵玉询问身侧的寿阳大长公主:“红姑怎么看着有些气不顺的样子?” 寿阳大长公主道:“要我说,其实还是你母后太过于重清誉。别人的手爪都满宫皆是了,偏偏她要做那个最独特的,自己的人手也不安排,否则这么多年怎会如此举步维艰。”叹了口气,她还是决定将红姑没有说的情况告知赵玉,“红姑这般气紧,是因为你母后得知消息之后吐血了。” 赵玉沉默不语,书房之中一时陷入尴尬的寂静。 良久,太子殿下才撩起眼皮:“母后这是气我。” 寿阳大长公主知晓这几年这母子二人的关系僵持。 太子小的时候,崔皇后管得严,对于储君要求苛刻。 既要才又要德,不允许他犯任何的错误。 可是在太子的生活之中,崔皇后却因为要照应着糟乱的后宫,并不能事无巨细去管。 久而久之,太子与红姑的关系甚至还要亲昵于崔皇后。 京中对于太子的流言蜚语越来越多,她这个长嫂的性子,从来是挑自己孩子的理。 以至于特别是近两年,太子性子愈发乖张,情愿整日泡在崔国舅的军营里满身汗臭,也不愿意去凤仪宫请个安。 寿阳大长公主难得发善心,想要管管这桩闲事:“你母后不是气你,是替你忧心,急的。你在湖州,山高皇帝远的是不知晓。朝中闹成什么样子了,御史台那群清流不仅弹劾东宫失德,还连带着凤仪宫都带上了。要我说也是闲的,你母后那般的人,要比他们还要迂腐,对你还要严苛。哪里来的什么,中宫包庇纵容,溺子如害子。真是可笑。” 赵玉沉吟须臾,缓缓启唇:“御史台?杜英的人?” 寿阳大长公主翻了个白眼:“大差不差吧。这些事我不愿意理,你回去之后还是同国舅爷商议一番。好了,我也累了,你也早些休息。” 赵玉命人过来待寿阳大长公主去卧房,寿阳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扬长而去。 * 雪簌簌地下。 一个身穿冬衣的中年宫女摇摇晃晃站在梯子上,下头还有个年岁小上一些的宫女帮她扶着梯子。 中年宫女将火折子吹燃,点上两只孔雀灯,黑漆漆的院落瞬间有了暖光。 小宫女扶着梯子,眼巴巴看向屋内透出的烛火,和门口鱼贯出入的宫女,声音带着童稚:“严娘子来了之后,这里热闹多了。秋红姐姐今日同我说,严娘子见她差事当得好,还赏了她好些东西呢。” 中年宫女从梯子上下来,望向内院,面上含笑:“是呢,连着殿下的笑容也多了,咦……” 中年宫女年轻的时候刺绣熬坏了眼睛,眯起眼睛使劲看道:“往日伺候沐浴的不都是六个人,今日怎么有七个人,后头那个仿佛有些眼生?” 小宫女不以为意:“想是严娘子的人吧。” * 屋内水汽蒸腾。 经过上次柳氏的差池,赵玉将两个会武的婢女给了严暮自来用,一个叫做一个叫做红玉,一个叫做红喜。 上次的余毒虽然清除,慎重起见,老太医还是开了些食疗的方子,她每晚入睡前都要喝上一碗香喷喷的补汤。 红玉正在厨下准备她入睡前要喝的补汤。 花神礼服做工繁复,一个人处理不完,翠圆朱果都是去清洗她刚换下来的礼服了。 雾气蒸腾起来,满屋子水汽缭绕,如梦似幻。 严暮自的眼睫上沾着水,眼裂有一丝水红色,看上去楚楚可怜,浑身的肌.肤比羊脂白玉还要莹润。 她无意识撩起有些发凉的水,水声让她心中的烦躁稍微缓解。 她还在想刚才赵玉说的话。 她以前一直以为娘亲的死只是与他人对立的煎熬,没想到其中还有人为的推动。 柳氏…… 她死得早,反而算是好运。 如果按照红喜红玉查到的,连当时还是幼童的严安秋也参与了。是严安秋利用卫氏心头的软,哄着她吃下了夹着破坏脑子药的吃食。 产后的卫氏本就心情郁闷,吃了那些会让人发疯的药物,更是推进了她的死亡进程。 红喜探探水温,发现浴盆中的水有些凉了,只抬眼一看,还是因她的美貌而呼吸凝滞一瞬,稳稳心神才轻声唤道:“娘子,水凉了。” 这药浴也是老太医开的方子,这与平常的泡浴不同,要把持好时间,贪凉就没有效果了。 正在发怔的严暮自回过神来,放松抠入自己掌心的指甲,点点头,任由她服侍自己起身。 她换上宽松的睡袍,心中还在盘算,突地听见红喜道:“你是哪个院里的?” “回红喜姐姐,我是其兰苑的小彤,今日顶秋燕姐姐的差事。” 严暮自随便扫了一眼,看着那个快要把头低到地上侍女,下意识哼笑出声。 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们都出去吧,让她来负责今晚给我推背吧。”她道。 老太医吩咐了,虽然现今不必要再全身推拿,可仍需连续推拿背部一月。 红喜不大放心:“其兰苑的生手,怕是服侍不好。” “太子殿下怎么吩咐的?” 红喜道:“是……” 红喜一挥手,前头几个侍女捧着各式各样香膏出去了,只留下那个垂着头的侍女在房中。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40节 “你也不中用啊。”杜英自言自语道。 他的眼前闪过神女婀娜的身姿。 他会复仇的,可他也会得到她。 * 严暮自再次沐浴更衣完,从屏风后头走出来的时候,赵玉正在看书。 他身上胡乱披了一件月白色的狐裘,难得不是张扬的红色。 长直的手指指了一柄剪子,脆利一声响动,多余的烛心被.干脆剪掉。 灯花一闪,烛火更加明亮。醺黄的烛火映在他的脸侧,显得骨骼更加深凿斧刻。 媏媏的眼睫一颤,赵玉听到她走出来的动静,也看了过来。 他将书合上,冲着床.榻的方向扬扬下巴:“先上去躺着。” 严暮自乖乖往榻上躺下,赵玉见她盖好了被子,这才冲着刚剪好的蜡烛一吹。 满室黑漆,唯有月光倾泻。严暮自见他也没有要做什么的意思,便合上了眼睛,却如何也入睡不得。 良久,又在黑暗之中睁开眼睛。 她往上轻拉了一下被子,身边的人突然开口道:“睡不着,听我废话一会儿?” 媏媏微一侧头,发现太子殿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改朝自己这个方向侧睡了。许是适应了黑暗,他的脸也变得清晰起来,狭长上挑的凤目亮得惊人。 “是我吵着殿下了?”她低声道。 赵玉轻笑一声:“不叫三郎了?” 他自然是知晓这个小骗子嘴甜,却每每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她一张口柔柔出声,自己的心就再也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今晚许是受了惊吓,她意外得真实了起来。 他扯起嘴角,继续道:“你睡觉安静得很,不干.你事。你要不要听听我的故事?” “嗯。” “你还记不记得在梅花观时,我曾被刺杀?这样的事情其实是常事。我母……我娘亲自小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反正我做什么她都看不惯。那时候还小,也是有些不习惯的。有一次又被斥责之后,娘亲和舅父的话,我一句也不想听,被人哄骗着就跑出去了。果不其然,那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刺杀。” 他将双手枕在脑后,躺正了起来,语速缓慢,像是在回忆细节。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回来后也是像你这般的。说来也真是奇怪,明明是那人背叛在前,我也差些被害死……”他说到这里,侧侧脸,扯起嘴角冲她笑,“不过,幸好当时没死,不然后面可就见不到你了。” 媏媏听得入神,往他靠了靠,问道:“你那时候也抖吗?” “嗯,抖。比你抖得还厉害。刚开始将那个细作杀了之后,心下当时是极其痛快的,后头才开始惧怕起来。”他道,“我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谁来也不见。生怕别人看到我在发抖。” “后来我外祖母来了,她不像我娘亲,是个极其亲善的老人家。她在门外说了一句话,我现在还记得。”顿了顿,他说,“每个人都很难尽善尽美,人有惧怕和不光明的权利,不丢人。” “人有惧怕和不光明的权利……”媏媏重复他的话。 她这才想起,原来自己还未真正及笄,也有控制不住自己时行差踏错的权利。 “是啊。不丢人。我当时发抖,除了惧怕自己第一次杀人,还有一个念头是……怎么办,手上有血是不是就不光明了?”赵玉摸摸她的脸。 媏媏又朝他靠近一些,接着问道:“你是如何克服的?” “杀得多了,就习惯了。”赵玉笑道。 严暮自看着他明晃晃的白牙,有些失神。 赵玉知晓她聪明,必定能自己调整过来,也就不再多说这一方面的事,反而话锋一转。 “那件事情之后,其实我最不喜的就是骗我的人。”他叹了口气,轻声道,“没想到却喜欢上你了。” 严暮自猛地抬眼看他,下意识反驳:“我哪里骗你了。” 赵玉挑眉看她:“那你证明一下,你是真的喜欢我。” 她直接钻进他的怀中,一点点将自己的吻胡乱印在他的脸上:“够了吗?” 她在自己的怀中钻来钻去,赵玉有些难受地往后挪,谁知道这个小骗子被戳中了心,有些恼羞成怒。 “到底是我心不诚还是三郎的心不诚?我亲你你还往后躲?” 赵玉目光灼灼看着她:“你可别后悔。” “后悔什……”她被太子殿下长臂一伸,揽在怀里。 梦中的经历让她知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眸子微睁,她今晚的脑子不大好使,嘴巴没守住:“不是不.举吗?” 赵玉拧眉:“不.举?” 严暮自:“你能不能装作刚才没听见?” 太子殿下咬咬她的手指头:“不能,谁造的谣,你老实说。冤有头债有主,我不怪你。” 严暮自:“你一直没碰我……” 赵玉:“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想尊重你一下。” 严暮自歪头不解:“可是我们都躺在一张床上了,还有什么区别吗?” 赵玉想起她在梦中时,就算是不知晓自己的身份也跟着配合的模样,觉得有些烦躁。 入梦以来,每当有擦枪走火的可能时,这个梦就会骤然惊醒,虽然未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可是凭她之前的话来推断,似乎自己没有入梦之前,她就在做这个梦了。 且听话里的意思,他们那样这样的脸红心跳,还是小儿科。 她好像是对这种事并未特别上心。 赵玉烦闷地挠挠头:“不管。反正我要等娶了你再说。” 媏媏心想:“想要诚.心,也不是不行。” 黑暗之中,严暮自的声音闷闷的:“三郎。” “嗯?” “刚才我把舌头咬破了?” “要不要紧?” “我也不知道要不要紧,你尝尝。”严暮自攀着他的脖子往上咬他的嘴唇,檀.口微张引人入胜。 稍稍带着一些铁锈味的嘴唇,仿佛更让赵玉难以自持,越吻越深。 她及时停住,问道,“尝出来了吗?严不严重?” 太子殿下喉头轻滚,目光锐利如鹰隼:“严重,我再帮你治治。” 作者有话说: 凌官:不是吹,我治病一把好手。无论是心灵鸡汤还是舌头床上,没有咱不行的 媏媏:行,给你小子个机会 第42章 四十二场梦 二人说说又亲亲, 总是不够。 太子殿下现今熟练了许多,而且每每面对着她,他总是能够举一反三。渐渐的, 连着媏媏这个抢跑一年多的小娘子, 有时候都要喘不上气来。 赵玉心满意足把下颌搭在她的肩窝, 刚才败下阵来的小娘子有些不忿,面上红彤彤, 仍是不认输。 细长的指头勾上他的寝衣带子,在指.尖绕了又绕。 “媏媏记得,三郎之前推拿的手法极好,治别的病也甚是在行。” 赵玉记起那日的旖.旎荒.唐, 玉白的额上冒出汗来,下意识捻了捻发.烫的指.尖。 “那日是你病了。”他道。 “没病就不可以治了吗?”媏媏眨眨眼。 太子殿下将她从自己身上扯开, 这才能喘口气:“都说了, 现在还不能。” 严暮自在他的脸上看了又看, 扑哧一声笑出来, 光着脚丫子跑下床去,点燃烛台。 赵玉不知道她想做什么,拿着冬袜追了过去:“大半夜的,把袜子穿上。” 严暮自拿出一个带锁的针线盒,将盒子打开拿了一把崭新的剪子出来, 复又在底下摸了摸, 掏出今晚赵玉给她的锦囊。 赵玉一边给她穿冬袜和鞋子,一边瞥一眼针线盒,酸溜溜道:“里面可有我的头发, 你就随便丢在一个这么普通的针线盒里?” 严暮自晃了晃针线盒上的锁头, 申辩说:“不算普通, 带着锁呢。” 里头不只有他的发,还有太子印信呢,她可不敢带在身上。手边一时没有合适的盒子,只能暂时拿个针线盒将就着用,外头加个锁,也不会丢。 她攥住自己的发尾,剪刀开合两下,剪下鸦发分为两股。其中一股与自己手中的相缠,不分你我,又用红绳按照原样绑好,放回锦囊。 “你的锦囊呢?也拿出来。”严暮自将剩下的一股青丝朝他扬了扬。 赵玉看她一眼,一手从自己后颈处扯了扯红绳带子,另一手往胸口摊开,一个小巧的锦囊落在掌心。 “我可是随身带着。”赵玉意有所指,面上表情似乎还真是有些委屈。 严暮自心里道,你那个锦囊里头就一方破帕子和我的破头发,丢了也就丢了。我这个锦囊里可是半壁江山和你我二人的命,那能一样吗? 心里是这么说,哄还是要哄的。 “我不如你细心,怕丢了。”严暮自道。 听到自己被夸,赵玉心头的委屈烟消云散,下颌略略抬起,骄傲扬唇:“放在心口我才放心。” 一切弄完,严暮自刚要吹灯,赵玉就示意她先去床上,她想了一下,将刚弄好的锦囊也带上,压在枕头底下。 等看着她再次盖好被衾,他才呼一声将烛火吹灭。 严暮自上榻,抱着他的胳膊叽叽喳喳咬耳朵说了好一会的话,赵玉听见她的絮絮叨叨,莫名有些安心。 小娘子的声音越来越低,赵玉再侧过头去时,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长指在她蹙起的眉间抚了抚,也闭上了眼。 * 媏媏猛地睁开眼睛,入眼是看不清楚去路,四处都是障目的黑雾。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41节 云谲波诡的雾里,仿佛蛰伏着可怖的巨兽。 嘶吼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居然在她的脚下匍匐不动,辗转呻.吟。 她感觉到自己的脚下仿佛踩着什么,到底是什么? 媏媏弯下腰,用双手努力拍打着蔓延至小腿的黑雾,看清楚自己脚下到底是什么怪物。 眼睛酸涩,极速眨眼之间,脚下碍事的黑雾却倏然散去,露出内里的真面目。 她脚下是个人!是个浑身是血趴在地上的人! 媏媏吓得往后一退,不愿去看那个被匕首刺入后心,满背都是黑血的的人。 那人却没有放过她,坐起身来,咧开嘴时浓色的血从嘴角滑落。 “好妹妹,我来找你了。” “不——” 媏媏找了个方向往前跑,狂风像是不要钱一般往她的鼻腔里灌,喉咙撕裂般扯着疼。 面前的画面一变,刚才还空旷开阔的道路变成一条细窄的吊桥。 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留着血泪的严安秋还在背后追她。 她要跑! 媏媏迅速通过吊桥,场景又是一转,一间合着门的房间出现在眼前。 她不及深究,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躲起来—— 猛地撞开,进.入房间之后,入眼的陈设有些熟悉,她晃晃脑袋,这是哪里? 恐惧在她的心中蔓延,她想起来了,这是西院!是严安秋的房间! “好妹妹,跑什么?”严安秋流着血泪,阴恻恻站在窗前盯着她。 心头猛地一跳,她转身跑了出去。关系,这里有一排的房间,足够躲避了,不用怕…… 可是,每一间房间推开之后,都是一样的陈设,一样站在床前的严安秋,一样恨毒地瞪着她。 许多扇敞开在自己面前的门,全都是死路,里头传来一模一样的声音。 “你杀了我,是你杀了我……” 她感觉自己的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砸过,重叠嘈杂的声音如同魔音贯耳。 疼—— 严安秋的声音阴森可怖:“我的头被你踩在地上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 头剧烈地疼—— 怎么办,现在要怎么办? “杀得多了,就习惯了。” 对!杀得多了,就习惯了!媏媏摇摇晃晃站起来,再睁开眼睛,对上严安秋血红的眼时,眸中没有了刚才的彷徨与恐惧。 她的手抓上严安秋的的头发,忍着头疼将她掼在地上,弄.得满地是血。严暮自的脚踏上她的头,将她的脸压得变形,堆挤成难看的形状。 足尖用力,那颗满是血的头颅嵌进土里,媏媏看着,冷笑一声。 “活着你斗不过我,死了来装什么蒜?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万次。” 媏媏拔出插在她后心的匕首,一次又一次扎回去。 “是你死有余辜,凭什么来缠着我?你听你娘亲的来害我娘亲的命,我杀你有什么错?” 那一排敞开的房间门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吹得合起,砰一声关上。黑洞洞的门口宛若怪兽的冷眼,让人心中发寒。 “你以为有靠山就可以万事大吉了吗?” 媏媏手中执着滴血的刀,绽开柔和的笑意。 “你错了,是我有能力让山来就我。” 一阵轻盈的风将面前所有都卷走,出现在她面前的是行宫院落。她不假思索迈步进去,将门推开。 门后没有滴血的脸,也没有阴森的寒意。赵玉的下颌轻轻扬起,见到是她又温柔垂下。 “每个人都很难尽善尽美,人有惧怕和不光明的权利,不丢人。” 她这次心中已然分明,看向他时目光坚定:“我再也不怕了。” * 她再睁开眼时,已经出现在软红帐中。 这梦中舒缓的气味驱散了她刚才心中残余的不适感觉。 身旁的赵玉察觉到她半坐起身,跟着也坐起来:“媏媏,怎么了?” 她下意识侧脸过去,觉得声音意外耳熟:“三郎?” 赵玉默了默,开口道:“我是凌官。” “哦……是凌官。”她喃喃道,“凌官,往后我们可能就不能如此了。” 赵玉心下讶异,轻挑眉峰:“怎么了?” “你送我的如意郎君……我觉得,很好。”她的眼已经是紧闭着的,却能准确朝向他所在的方向。 霜色的系带垂落在她盈盈的颈间,肌莹玉润的皮肤白得赛雪,比小衣还要纯白夺目。小衣上绣了一朵盛放的牡丹花,花瓣重叠芳香吐蕊,颤.颤.巍.巍。 太子殿下看那朵牡丹看得口.干.舌.燥,再看向她时,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为了他而拒绝他?真有意思。 他心下生出逗她的意思,并没有按照她的意思保持距离,反而欺身压近,将距离拉得一近再近。 “媏媏,觉得他有多好?”凌官问。 他倾近时,交缠的鼻息暧.昧又热烈,严暮自稳稳心神,正要一一说来,忽地惊叫一声。凌官看着右肩上那枚被他的浅浅齿印圈在其中的红痣,像是在探索的勇者发现了新奇的大陆:“这里有一颗痣。” 他这句话是靠着她的后颈说的,声音直直撞.进她的耳中,耳垂染上绯红。 听这人口吻轻松,把她身上的特征一一描述道来,严暮自就感觉心头跳得厉害。 不可否认,太子殿下在梦外给了她一直想要的温暖,可此时此刻,在与凌官耳鬓厮磨之时,她升腾起一个恶劣的想法。 为什么要非此即彼? 都能让她愉悦,那就都要。 “嗯?有多好?”凌官咬.住脖颈上的系带,要扯不扯,像是在威胁,“有我好吗?” 媏媏的心随着系带上下悬落,享受着他带来浪潮,咬唇道:“都好。” “那可不能都好。”凌官用力一扯,系带松开又被他叼住,“都好?那我就松开了。” 媏媏咬着唇,洁白的齿将下唇咬得发红:“你……” “我什么?”凌官作势要松开嘴。 她的模样像是随时被摧折的娇花,满身诱.人的露水,说出来的话却带着意外的反骨。 “我说,你和他一起陪着我,难道不行吗?” 没错,她不想放弃,都想要。 他咬牙,快要被气笑了,随即又觉得好笑,都是自己,他在气什么? 单手攥住那两根摇摇欲坠的系带,给嘴腾出空闲去噙.住她诱.人的唇,泄愤般用牙齿研着她的下唇。 严暮自边享受亲吻,边有些心虚,不过这股小小的心虚很快就被自己压制下去了。 这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在梦中罢了,二人王不见王,算不得什么大事。 这般想着,她心中又没有了负担,也跟着回应起来,凌官想着她刚才的话,想着她刚才在梦外头对自己的那些花言巧语,气得牙痒痒。 这个小骗子的骨气,真是不超过一盏茶的时间。 奈何他这颗心就是随着哄。 媏媏正起劲,倏地发现自己的眼皮能抬起一些了,梦中凌官总是模糊的脸,轮廓也清晰起来。 她惊喜道:“凌官,我好像能看见你了!” 凌官的动作停住,看着她稍微能抬起一点的眼皮,顿住:“看清了?” “只是看清一点点轮廓,并不能看清。” 不知为何,她这一句话刚刚落地,明明凌官什么也没说,自己却能感觉到他松了口气的感觉。 凌官:“可惜不能看清,否则媏媏不久更加能对比了?” “唔……对比,就要看你怎么表现了……”小野狐睫毛颤抖,看似任由处置,实则是在以退为进,将他的心牢牢抓在手中,任由她拿捏。 可这种感觉并不让人不适,反而是欲罢不能的上瘾。 赵玉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只想认真看看这个小狐狸的心,到底有多贪。 凌官继续撬开她的齿关,动作毫不留情:“看好了。” 作者有话说: 论如何和自己的马甲争风吃醋,凌官是一把好手 第43章 四十三场梦 若是按照红姑的意思, 合该第二日就启程回上京的。 然而,因着风岩一早来报,盐税一事又有了些波折, 严暮自醒来的时候, 赵玉早就前去处理, 都没能和他碰上一面。 立时回京的事情这才只好作罢,暂缓几日。 赵玉走的时候她还没醒, 就留了话告诉她今日红姑会前来教规矩。她吃完早饭就没有乱跑,听话地在房中等着红姑到来。 红姑见过的美人不胜枚举,看到严暮自时仍旧是滞了滞。 开着的窗牗透入曦光,投在她的身上, 晶莹玉透的脸上看不见一丝瑕疵,如同上好的羊脂玉, 滑腻到让人心头都发痒。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43节 温舒站起身来:“你们欺人太甚!” 刘娘子道:“就是欺了,严娘子又待如何?现在要跑去跟太子殿下哭诉吗?” 严暮自的眼中弥漫起水雾,眼尾弱红一片。 “给姐姐倒就是了。” 温舒拉她:“姐姐!” 严暮自背过身去对她眨眼,声音软软,像是受了极大的欺负:“无碍,我做就是了。” 温舒明白过来,气鼓鼓坐了回去,冷哼一声。 严暮自拿起六安瓜片的壶,都已经沏了半杯茶了,刘娘子打.断道:“谁跟你说我要喝六安瓜片的?” “我要喝花茶。”刘娘子将杯子往外一倾,半杯茶水溅在地上,严暮自躲闪不及,白色的衣裙染上几点碍眼的暗黄色。 茶杯啪一声被丢回案几之上,旋了几个圈,刘娘子凉凉笑道:“那就有劳严娘子重新洗了杯子,再倒了。” 温舒的手拍在桌上,发出响声,严暮自扫了一眼翠圆。 翠圆走了过去,按住了她的肩膀,安抚地拍了拍。 席上的气氛一时凝固起来,坐在花茶茶壶旁边的是一个脸圆圆,十分和气的娘子,她不想气氛难堪,便主动自告奋勇道。 “这里有新的杯子,茶壶离我近,便也不用严娘子费劲,我来给刘娘子斟一杯吧。” 她的话音刚落,与她一同来的娘子却不甚赞同她解围的举动,害怕惹祸上身,暗自拉拉她的衣角。和气娘子却仿若未觉,已经笑眯眯拿起茶壶。 刘娘子的目光寒剑一般射向她,语气毫不留情:“你是谁家的?” 和气娘子面上的笑容一僵,歉意地看向严暮自,不敢再出声,只是将花茶茶壶往严暮自那边的方向推了推。 严暮自自然是将她的善意看在眼里,也冲她和善地笑了笑,轻声道了声谢谢,将茶壶拿到自己手中。 “刘姐姐是知晓太子殿下亲自为我请了教习,教我茶艺,所以才想让我斟茶的吧?也是,湖州的茶艺想是刘姐姐喝不习惯,需要喝上京风味的。”她眼角的红还未消散,说起话来软声软气,比起趾高气扬的刘娘子让人舒坦许多。 在座的都是湖州官眷家的小娘子,多少都是在席上见过面的。这位上京来的大小姐,一来就这般不给脸,除去点头哈腰,上赶着要巴结的何张二位姐妹,心中俱是不太喜欢刘娘子。 说到底,哪里什么湖州与上京的茶艺,分别又有多大? 眼下看着倒像是这位上京大小姐在指桑骂槐打湖州的脸面。 现下见严暮自这般委曲求全,全了大家的脸面,席面上的人心多少都是向着她这边了。 “那就请严娘子让我们开开眼了。” “严娘子昨夜在花神节会之上的舞蹈真是好看,我娘亲说,这般若非自有学习,绝无那般的功底。不想严娘子竟是这般多才多艺。” “是呢,以往只闻其名,不得相见,日后我递拜帖去,严姐姐可不要推脱。” 席上开始与她热络起来,严暮自则是只是浅浅笑着,不卑不亢:“若有相邀,莫敢不从。” 刘娘子是想看她出丑,哪里看得了她这般左右逢源,蹙眉头道:“什么宫中的教习,就你也配?” 严暮自听她口不择言,心道这样最好,说多错多。 她只道:“想来刘姐姐在上京见多识广,应该也听过红姑?” “红姑?红姑来教你茶艺?”刘娘子瞪大双眼。 红姑是谁?红姑可是皇后娘娘身边最有头脸的姑姑。 太子殿下到底是有多么看重她? 刘娘子心中像是被洪水冲破了闸口,气紧道:“绝不可能!” 中宫出身的教习,怎么可能?她又不是未来的太子妃! 她心中一震,再看向严暮自时眼神已是大变。 难道,这其中也有太子殿下的意思在里头?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且不说这位严三娘子家中的污糟烂事,便是她父母双全,外家仍在,那又如何? 太子妃怎么会出自这般的小门小户? 可……太子殿下竟能为她犯了天下之大不韪,身陷流言,不能自拔,是不是也是说明太子殿下确有此意…… 严暮自不知道刘娘子的心思已经是千回百转,只顾着做茶戏。她手上的动作行云流水,茶壶茶盏在她的手下犹如有了生命。 不多时,一杯汤色汤花具是上乘的茶放到出现在众人面前。 刘娘子袖中的帕子都要绞断了,还真是宫中的茶戏……她居然所言不假。 不对! 即便是宫中的茶戏,也不能说明这就是中宫出身的姑姑教的。 严暮自亲自将茶盏端至刘娘子面前,轻声用只有二人能听清的声音道:“刘娘子,你很像我的继姐。” 刘娘子此时早就思绪纷乱,闻言瞪她一眼:“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她的声音洪亮,面色不善,显得旁边做小伏低的严暮自更是委屈柔弱。 “像我的继姐一般愚蠢啊。如果我是你,即便是再嫉妒,也不会在这样的场合,公然与太子殿下的心头挚爱过不去。”严暮自眨眨眼,眼眶又红了起来。 听不见她话的人只觉得她是被刘娘子欺凌了。 什么心头挚爱?闻言,刘娘子此时已经是气急攻心,她生在钟鸣鼎食之家,家中同辈的均是兄长。 以至于,她从小就是被一家子人放在心口来疼爱的。 哪里听得了这般的话,面色立时铁青起来。 她还未想好如何骂严暮自,就见严暮自身形一晃,她下意识想去躲避,却见茶水根本离她十万八千里远,尽是倒在了严暮自的身上。 严暮自的手背被烫得发红。 她的肌.肤本就白皙透亮,平日里就算是轻轻碰了一下,都会有印子,更别说是被这滚热的茶水烫上去了。 手背一片刺眼的红。 严暮自浑身狼藉一片,眼中含着泪欲坠不坠,满腹委屈。 方才还观望的湖州各位小娘子都围了过来,有几个胆大的还大声道:“这就是上京的规矩吗?真是仗势欺人!” 刘娘子都快要被气死了! 她根本什么也没做,是这个人自己把茶弄倒了! 她手指颤抖指着严暮自:“你!你……你怎么这般不要脸!明明我只是让你倒杯茶,我都没碰你……是你自己倒的,你怎么敢这般陷害我?” 被湖州的小娘子们众星拱月围在中央严暮自看向她,身形差些稳不住,摇摇晃晃的,幸好有人搀扶着,她这才极其勉强扯出一抹笑道:“是……是我不小心。” “哪里会有人自己用热水烫自己,真是歹毒,若是严姐姐留疤了可怎么是好!”温舒气红了眼,若不是被翠圆拉着,她都想要上去跟这个刘娘子打一架了。 “就是就是,怎的这般恶毒。”有人附和道。 刘娘子脑子中的那根绷着的筋彻底断掉,口不择言道:“你怎敢这般颠倒黑白?也是,你这般的德行,日后……日后是要嫁好几个男人的贱命!“ 刘娘子骂人的经验不多,说出来都磕磕巴巴的,想来想去,这都是她能想到的最为恶毒的咒骂了。 严暮自挤出几滴热泪,像是受到了极大的羞辱,心中却道,还有这种好事? 若是嫁好几个都是太子殿下这般的,倒也不是不可以。 “刘夫人,本宫也是几嫁,看来也是贱命了?”寿阳大长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 这边动静闹得大,寿阳一看,自己带来的小娘子哭得快厥过去了,心想这可不成,若是不能全须全尾将人带回去,怕是自己那个侄子要与她拼命了。 寿阳大长公主连演到正精彩的戏都不看了,赶紧往这边跑,别让自己的人被欺负去了。 长公主都不看了,剩下的夫人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何事,只能一头雾水跟在后头往这边走。 小姜氏跟在后头心口直跳,眼皮也不安分地跳来跳去,等到过来之后,听着刘嘉这番话,面色都发白了。 作为刘嘉的叔母,她本来是不想带着她一起过来的。 刘嘉性子骄纵,她可不管不住。奈何家中对她太过宠溺,为着让自己带她来一事,轮番上阵,她这才不得不将她带来湖州。 听寿阳大长公主这番话,她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心里暗骂二嫂,惯子如同害子,可为什么这个责骂却要她来替刘嘉的母亲受? 小姜氏不敢得罪寿阳,只好小心赔笑。 刘嘉却哭得满脸是泪,过来拉小姜氏:“叔母,是她,她是装的……你可要替我出头做主啊,否则祖母定然是不依的。” 小姜氏眼底闪过厌恶,将自己的袖子往回拉,还要做面子:“小孩子家家吵架,算不得什么,算了算了。” 寿阳大长公主却懒洋洋道:“这可不是这么说,我这般贱命的女人睚眦必报,性格不好。媏媏,你先过来。” 严暮自抹着眼泪,对比一身鹅黄鲜亮的刘娘子,她的衣裙上都是茶渍,一时间大家都心里头有了数。 寿阳询问她:“她推你了?” 严暮自悄然落泪,轻摇螓首,看上去我见犹怜。 寿阳托住她的手:“怎么这般软弱。去,将她打回来。” 小姜氏面色都变了,本不欲管刘嘉的闲事,把这件事情掩盖过去也就罢。可是现今大长公主不依不饶,便是为了刘家的脸面,她也不得不开口了。 “此事不过是小孩子家的玩笑,刘氏先祖好歹也是为了陛下打天下的,大长公主如此处置,怕是不妥。”小姜氏道。 寿阳笑得不达眼底:“刘氏先祖是打天下了,又不是她打的,欺负人了就要还回来,有什么不对?”她转头对严暮自道,“打不打?” 严暮自心下思忖,本只是想着大长公主也在此处,料定寿阳大长公主这样子的性格,定然不会对自己坐视不理,所以她这才出手。 本只想着是说刘娘子几句也就罢了,毕竟是二品大员的家世,闹大了也不好。 她轻轻摇头:“罢了。” 寿阳看着她,眼神意味深长:“不打就只能自己吃闷亏了。” “谁说要吃闷亏了?”赵玉身高腿长,大步走了进来。 寿阳大长公主觑他一眼,没有说话,倒是刘娘子见到他过来,像见到了亲爹似的,哭得楚楚可怜。 “太子哥哥……” 赵玉直接像是没听到看到似的,径直走向同样流着泪的严暮自。 他用手将小娘子脸上的泪擦干:“你不打,我替你打,不能吃闷亏。” 刘娘子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太子殿下,他是不是被这个什么严三娘子下了降头。 寿阳大长公主看热闹不怕事大,道:“你之前不是立了个规矩,从今以后不打女人了吗?” 之前,因为赵玉初将第一名妓玉淼淼一脚踹进荷花池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被崔皇后狠狠责骂一番。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44节 此后太子殿下就多了一个规矩,就算是女人骑在他头上,他都绝不动一根手指头。 赵玉的目光冷冷投向满脸不敢相信的刘娘子:“孤这个规矩今日因为媏媏改了。” 媏媏却并不想赶尽杀绝。 她摇摇头,赵玉见她坚持,握住她的手就将她往外带。 湖州的小娘子们都乖乖给二人让出一条路,媏媏路过时,还有人夸她。 “严娘子,你可真是好心肠。” “之后给你去拜帖,姐姐可要常来常往才是。” 她们算是看明白了,严家三娘子多才多艺,为人又宽和厚道,深得太子殿下的青眼,多跟着总是没有错的。 * 赵玉将人一把抱上马车,二人面面相觑。 太子殿下抿着唇,将她的手背攥在掌心,翻来覆去看。 “疼不疼?” 媏媏道:“只是一点点而已,不算很疼。她被寿阳大长公主当众斥责,更加丢脸。” 太子殿下其实知道她是故意的。 自他从门口进去,红玉就将事情经过秉明了他。凭着赵玉对她的了解,便是这番他不用过去,她也不会吃亏。 但没想到,自己在看着她手背上的伤时,心头居然像是针扎似的疼。 赵玉抿唇,从腰带掏出一瓶药油,倒上去,小心翼翼涂满那片惊心的红。 严暮自看着他那副天都已经塌了的样子,忍不住轻笑:“真的没有那么疼,只是我的肌.肤就是这般的,碰一下就红,看上去也就格外骇人一些。” 太子殿下拿眼去瞪她:“若是寿阳姑姑不肯替你出头呢?那你这番不就白烫了?” 严暮自想了想:“那就白烫吧。” 她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时候。 并不是所有时候都是一帆风顺的,她也有过受了皮肉苦却达不到自己目的的时候。 她又不是神仙,哪里能够预料到这事情到底有用没用? 可终归还是要试试才行。 赵玉只觉得自己的心头发紧:“以后有我在,你不必再这般讨活路。别人怎么对你,你就加倍还回去。她敢让你斟茶倒水,你就敢一巴掌呼到她的脸上,这公平得很。有我给你撑腰。” “她可是二品大员家的小姐。” “打的就是二品大员家的小姐。” 严暮自觉得他这般说话像是不讲理的稚童,却又莫名有这种今后有人撑腰的感觉,身子一歪,在他怀中咯咯直笑。 赵玉帮她把衣服拢好:“笑什么?” “笑你像个小孩,这是打一巴掌的事吗?” 太子殿下垂头看她,认真道:“那就打两巴掌。” 严暮自歪在他的怀中,又笑了好一顿,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坐直身子,想要起身。 赵玉感觉怀中空空,感觉不大美妙,想要将她捉回怀里,却被她用柔荑抵住胸口,拉开二人的距离。 “太子哥哥?” 赵玉愣了一下,笑着点头应道:“嗯?” 严暮自捶了他的胸口一记,太子殿下不但不觉得疼,反而捏住她的手:“方才让你打她你不打,现在打我怎么这么起劲,我是不是无辜了一些。” 媏媏幽幽看他一眼:“她刚才叫了你一声太子哥哥。” 太子殿下朗笑一声:“我说怎么闻着这么酸?原是醋瓶子倒了。她刚才叫了我一声,那你多叫几声赢回来。我这个人护短又争强好胜,决不允许自己人输给外人。” 媏媏被他逗得前仰后合,觉得自己这段时间仿佛真是容易笑。 “你们是上京的老相识,想来不是什么青梅竹马也是自幼知晓的人。”她的眼神湿.漉.漉的,“刘娘子是不是从小就叫你太子哥哥?” “先别管她,你再叫一声太子哥哥来听听。”赵玉眸光微沉,“好听。” 媏媏拿眼去看他,羽睫抖了抖:“你是想听赵表兄还是想听太子哥哥?” 赵玉喉头轻滚,一把将她带入怀中:“先叫赵表兄。” “赵表兄……唔……” 她的话被零星吞入口中。 双唇交接,呼吸像是海上的风,缭乱又带着暧.昧的湿意。 掐在腰间的大掌紧了又紧,直到媏媏抗议,这才放松半分。 赵玉眸底暗沉幽深,用额头抵着她的,开口时带着哑意:“再叫太子哥哥。” 媏媏却不愿意了:“怎么都是我叫你?” 她的眼角尖尖,还带着刚刚哭过的红意,本该是让人看着就想要爱怜的,赵玉看着她的朱唇,还有水.淋.淋的眸子。 看着像是无害的神女,说出来的话却勾得人想要为她赴死。 赵玉辗转在她丰满的下唇,轻声道:“媏媏妹妹?” 严暮自的眼眸始终睁开着,看着高高在上的储君闭着双眼,在认真感受自己的吻,忽地笑了起来。 赵玉也睁眼看她:“怎么了?专心点。” 严暮自拿湿水的眸看他:“睁着眼睛。” 太子殿下依她所言没有闭上双眸,任由她吻上来,二人的呼吸湿.热地交杂在一起。 二人的脸贴在一起,睫毛时不时还会擦过对面人的脸,面上有些发痒,心头在发.烫。 她的唇温柔让人沉.沦,辗转时都是绵柔的情意,比蜜还要甜。与他对视的眼眸却好似野狐,勾人且有着让人着迷的野性。 是了,这才是她。 柔荑抚上他坚毅的喉结,赵玉觉得沉溺在她的双眸之中,死了也甘愿。 作者有话说: 今天够肥了tat终于实现诺言 第44章 四十四场梦 盐税一案的波折, 赵玉很是忙活了一阵,整日里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上次刘娘子在宴会之上给她没脸,差些被太子殿下打了的事情传出去了, 闹了个没脸。小姜氏也没有脸再走亲戚, 连夜带着人回上京去了。 一时间, 竟是没有人再敢去惹她这个太子殿下面前的红人。 很是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媏媏生得好,本就是长辈会极为喜欢的模样。这样子玉雪一般的大美人又会来事儿, 天天不是给红姑捏肩就是纳鞋底,软软和和说好听话。红姑知道她的身世之后,狠狠鞠了一把泪,对她完全改观了, 一脸严肃地说,这次回京一定要在皇后娘娘面前给她澄清事情的始末。 就连知道了刘嘉的事情, 也只说是她自作自受, 皇家的脸面哪里是个二品武官家的小娘子可以践踏的。 严暮自没有事就跟着寿阳大长公主出去外头走走, 趁着这股东风往上爬, 成了湖州城内炙手可热的小娘子。 又过了几日,盐税一案到了真正扫尾的时候了,赵玉终于是闲了下来。原是想要与她亲近亲近,待事情一了结立时上路。 谁知风水轮流转,轮到媏媏没有时间了。 严暮自长得好看, 就算如今后头有了太子殿下撑腰, 对人也不见傲慢,待人处事如沐春风,哪有人不喜欢的?刚开始还是寿阳大长公主带着她去, 后头大家知道了她是个妙人, 还有年岁相当的小娘子单独发帖子邀约的。 一时间, 已经是成了湖州城内贵妇小姐宴会上的座上宾。 不知是不是连着交际多日,累得很,这几天内,无论梦里梦外,太子殿下看到她时,总是在酣然入睡。 连梦中的亲近都没了。 也难怪太子殿下烦闷。 赵玉连着两日从差衙回来都是见她不着,直接就去宴会上逮人了。 本就不是什么喜欢笑的人,因为她才有的那几分笑意也没了,冷这一张脸杀到人家府上。 一路进院都是高高扬着他的下巴,府上主人知道他大驾光临,赶紧穿着官服来迎接。太子殿下浓眉黑挑,冷硬.挺括的眉骨之下,瞳仁乌润分明,只是轻哼了一声就算应了,抬腿继续向里走。 这家的主君见他一言不发,面色不善,也不敢触他的霉头,大冷天的满头是汗跟在太子殿下身后一溜小跑。 还未跨进院中,就听得院中欢声笑语,丝竹绕耳。 坐在其中垂首弹着琵琶的自然就是他的媏媏。 他站在院门听着严暮自指下的铮铮乐声,眉骨不再僵着聚拢,看上去柔和了一些。 男主人悄悄摸摸觑他一眼,见他面上的阴霾云散雨收,心下震惊,顺着太子殿下的目光看过去,了然了。 原是如此。 男主人终于敢用袖管擦擦汗,笑着道:“严娘子与我家小女最是投契,小女极为喜欢严娘子。下官便出主意,让小女将严娘子请到府上,既能小娘子们一起玩耍,也可好好招待严娘子。连着来了好几日了。每一日下官的妇人都是亲自盯着来迎接严娘子的,想是不曾辱没了严娘子。” 赵玉一听,原来这几日见不到人的始作俑者在这里呢,眉骨微微一拢:“你在何处当差?” 男主人喜出望外,以为这是太子殿下要赏识自己了,赶紧道:“下官如今在温录事手下做事。” 太子殿下哼一声,皮笑容不笑:“看来还是不够忙,还能出主意。回头孤会跟温廷卓好好说说的。” 男主人嗳了半天嗳不出一句完整话,赵玉厌烦这样期期艾艾,多余的话都懒得说,摆摆手让他退下。 太子殿下直奔严暮自面前,蹲身下去,刚才还高高扬着的下颚垂下时,颌线显出几分柔和温润。 严暮自正在与人切磋琴艺,二人说到投缘处,她笑得眉眼弯弯,面前突然出现了太子殿下的脸,吓了一跳。 “嗳?你今日怎么有空?”她讶异。 赵玉甫一走入院中,就有人认了出来。众人都听闻太子殿下长得也是极好,不想一个郎君能长得这般俊俏,即便是面上傲气逼人,也让人无法挪开视线。 赵玉听她这么说,叹了口气,语气中颇有些哀怨:“孤两日前就有空了。” 严暮自心下明白了。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45节 前些日子他日日忙着,媏媏也就不甚在意,只是顾着交际。她对于此事如鱼得水,他若不在,她自己便有着属于自己的战场。 没想到这么一来,反而是忽略了他。 今日邀约王娘子是个极其有眼色的人,她自己也是有未婚夫婿的人,哪里会不懂太子殿下直接杀过来什么意思。 “严妹妹,想是太子殿下也是有事找你,便去吧。”王娘子笑道。 不必太子殿下开口,她便劝着媏媏跟着走了。 严暮自歉意一笑:“那我先行一步。” 赵玉听这二人三言两语之间,便已经决定好,面上舒展,临走前还很欣赏地看了一眼王娘子。 她可比他爹明白多了。 * “这是要去哪里?”严暮自掀开马车的帘子,见是往城门走的方向,问道。 赵玉攥着她的手,惊异于她的手总是软得如云,捏在手里头时,心头都要跟着一起发软。、 “临行前去给你娘亲上柱香。”赵玉将她的手握着亲了亲,接着道,“孤这几日还听说,梅花观求签很是灵验,上回居然不知晓,就这么糊里糊涂错过了求神的好机会。” 严暮自笑道:“好。” * 赵玉这次前来也算是心血来潮,本只是在出府衙的时候听了一耳朵,说是梅花观结姻缘,求签文最是灵验罢了。 只是拉着严暮自从宴会上出来之后,她一直问自己这是要去做什么。 若是回答她没有什么,总觉得自己这般太过儿女情长,又想着自己本就是要带着她再去卫氏面前供个大海灯的,除了告知她要出远门一声,也要向自己这个岳母许许愿,让这个小骗子早已能多卸下些心防才是。 于是便临时拍板要往这边走。 未曾通知梅花观主,也就无人相迎,不过也算是自在。 知客道人姗姗来迟,闻明了这二人的来意之后,先是带着二人去了供奉卫氏之处。 先前送卫氏灵位过来,大手一挥连带着整个道观都翻新了一遍。 现下三清殿可谓今时不同往日,一砖一石,一木一檩都透着富贵二字。 二人并排跪在厚实的蒲团之上,诚.心稽首。 赵玉闭眼许愿:“愿媏媏健康喜乐,对我再真心一些。” 严暮自双手合十:“愿我能健康平安,日子能顺遂些。” 二人几乎是同时起身,相视一眼,赵玉问她:“你许了什么愿望?” 严暮自拒绝透露:“说出来就不灵了。” 知客道人没有眼色,笑着道:“我们观中没有这个规矩。道家随心,本不在这些小事。” 严暮自无法,只好脸上挂上害羞的笑意:“愿郎君千岁。” 赵玉十分满意,点头,严暮自又问他:“那三郎呢?媏媏既然都说了,三郎是不是也该说?” 知客见二人黏腻,轻咳一声,摸摸站远了一些。 赵玉自然不会将后半截说出来,太过于丢人了。一国储君,东宫太子,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非要在道观之中三跪九叩,祈求神明让自己的小娘子对自己真心一些。 说出去都不好听。 赵玉说话说半截:“孤祈愿神明,让媏媏身体健康,时常喜乐。”他心道,这可不算是说谎,待会子他求签之时,可要灵验一些。 赵玉从签筒之中摇出一枚签文,特地让知客带自己去找最灵验的师傅解签。 解签的老师傅老态龙钟,两根长长的白眉看上去倒是特别唬人,确实看上去会很灵验的样子。 老师傅的眼睛昏花,拿着签文端详许久,翻出解签的签书,看了半晌,抬眼看向赵玉:“郎君求的是什么?” 赵玉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严暮自,又把视线收回,还未及说话,就见老师傅道:“小夫妻求子?让我看看……求子……求子倒是顺利,今年内就能瓜熟蒂落。” 严暮自眨眨眼,没有说话,赵玉摇头:“我们还未成婚,想来看看姻缘。” 说实话,赵玉其实早觉得二人是前世的缘分,不然如何解释入梦一说? 只是感觉这个小骗子总有些心不太贴自己,所以想来看看有没有什么破解的法子。 人力不能及就归之于玄学。 求子顺利……瓜熟蒂落……那应该稳了。 赵玉唇角维扬。 老师傅道:“未成的姻缘啊,要看八字。” 二人将自己的八字报了上去,只见老师傅的眉头越皱越紧,看了看签书,又捏指来算,捏完之后眉头能够夹死蚊子。 赵玉道:“如何?应该是会有些坎坷……”但是绝对是天赐的良缘。 他这半句话被老师傅的话堵在后头。 只见老师叹气一声:“二位并非正缘,若要化解,需要在姻缘殿供上八大海灯才是。” 赵玉拉着严暮自就走,心里骂自己真是给自己添堵。 “不准。”他走了一段,道。 严暮自原先也不大相信这些,可自己那个难以言说的梦…… “他说我们不是正缘。”媏媏声音有些艰涩。 赵玉道:“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胡说八道。孤从来不信这些。” 严暮自心里觉得他矛盾,明明是他非要求这根签的。 “孤说什么是正缘,什么就是正缘。这些怪力乱神,不足为信。”赵玉道,顿了顿,蹙紧眉头将远远跟在身边的风岩叫过来,“过来。去姻缘殿,供八十盏海灯。” 作者有话说: 怪力乱神孤不信……风岩,去供海灯…… 第45章 四十五场梦 近日以来, 严暮自心情好到到了截止至今人生中顶点。 许是前半部分过得太累,现下有个人来给自己分担一些,总觉得就像是往日的苦都算不得什么了。 临近睡前, 在人前作威作福, 啊不对, 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还非要给她讲个故事。 一开始她还不大想听,总觉得自己都多大人了, 哪里需要这些。 谁知还是自己没有见识了,太子殿下说的故事实在无聊,没一会儿她就觉得眼皮子沉得像是压了秤砣,颤.颤.巍.巍就要合上。 软红幻梦今日也安静得出奇, 除了她,偌大的宫殿之中一个人也没有。 不过她也习惯了, 连日以来, 凌官都是到了后半夜才入梦。 别看接下来的夜晚时间不长, 每次该有的欢.愉倒是一点也不比长时间的少。 一个人无聊, 趴在软枕锦被之上,迷迷糊糊也就又梦中酣睡下去。 梦中梦都是细雨和风。 暖暖的日头还挂在半空,老天爷却像是不小心倾了被茶,细雨蒙蒙地下。柔缓的风卷着细细密密的雨徜徉在暖阳下,显得这雨也不让人烦闷。 和东院一模一样的门头之下, 翠圆姐姐捧着面盆从里头走出来, 看见她就道:“娘子,夫人已经等了许久。” 朱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蹿到了她身后,推着她笑嘻嘻往前走:“快些吧, 快些吧, 等得久了。” 抬脚往前, 暖雨拂了她满头满脸。并没有不舒适的感觉,只觉得干涸的心都暖得复苏过来。 她被推着进门,就看见久别了的卫氏就站在屋檐下,看见媏媏满头都是雨,嗔道:“总是这般冒冒失失,下雨呢也不知道撑把伞。都快要成婚的人了,日后可要怎么办。” “成婚?”媏媏看见娘亲,眼睛不由得泛红了。 怎么回事?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想不起来了。 卫氏拖着她的手进了厅堂,媏媏不自觉将娘亲的手回握起来。 真软,真暖和。 媏媏的心头一跳,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娘亲的手什么时候好像特别凉过。 “及笄礼后没几日就要成婚了啊。”卫氏给她倒了一杯暖暖的茶水,推到她的面前,又亲手用干燥的巾栉将她头上的湿意揩干,“唉,都怪我,从小将你如珠似宝护在手里头,未曾经历过真正的风雨,性子总是沉不下。早知今日.你要嫁入天家,我总要压着你多学学与人交际才是。天家不比我们自己家,一步错步步错……” 媏媏失魂落魄捧着茶水,却喝不下去,哐当一声就杯子丢到桌面上,拉住娘亲软柔的手:“娘亲,我要……嫁入天家了?” 卫氏用手指点点她的额心:“自己的事,怎的这般不放心上?过几日就是婚期了。今日太子殿下要上.门呢,刚才遍寻你也不见,可将我吓一跳。” “我要与……太子殿下成婚了?”媏媏目光落在那杯中仍在泛着小涟漪的茶水面上。 “不与孤成婚,媏媏想要跟谁成婚?”太子殿下含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媏媏猛地一回头,正看见身着红衣的郎君身姿挺拔,长身鹤立在门口。背着暖暖的日光,浑身上下似是镶上金边,如玉的脸俊秀异常,眉眼柔和含笑。 可不知道为何,媏媏总觉得太子殿下不应是这般和煦的模样……起码,一开始不应该是这般的模样。 见媏媏不言不语,太子殿下也不气恼,走了过来,长指抚上她的发顶。 “岳母,母后让我带来了一些山参,都是高丽供上来的。虽说岳母身子强健,吃了也不会太过,说是能越调养越好。”太子殿下也不避开卫氏,像哄小孩一般摸着她的头顶,眉眼带着张扬的傲气,在卫氏面前却十分谦和有礼地弯起。 卫氏也像是与太子殿下很熟稔,竟然开始与他问起皇后娘娘的事情,还说过几日将帖子递入宫中,就去看看皇后娘娘。 媏媏看着这样温暖的场景,心中满地干壳疯狂长出夺目的春意,先头那条小小的花路疯狂向上生长,撑破了干枯,只余满眼盛放的春。 头却很疼。 怎么回事?娘亲与皇后娘娘竟是这般好?听着话里话外的意思,她与太子殿下竟然还是娃娃亲。 他们说的事情听在媏媏耳中,陌生出奇。她怎么一点也不记得此事了? 可是不知道为何,她心中有一个声音用力呼喊着: 不要问,不要问。就这样下去,这样下去很好。 她心中虽然有疑虑,却也下意识听从了心中那个古怪的声音,不为什么,只因为她也觉得,这样下去,很好。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46节 太子殿下的面容她是喜欢的,娘亲的笑颜也很好看,这样下去没有什么不好,不是吗? 太子殿下的眉眼带着刚刚脱去少年意气,沉淀下去一些男人的硬朗,看向她时却温柔得出奇。 “不是总说想要在院中架上一个和舅父那边一样的秋千吗?孤已经架好了,外头的雨也停了,媏媏要不要出去坐坐?”太子殿下唇角扬起弧度,征询道。 媏媏看向卫氏,握着娘亲的手:“娘亲也一起去吗?” 卫氏也笑着冲她点点头:“怎么今日这般黏我?往常里头,太子哥哥一出声,你可就连影子都不见了。 媏媏心中升起一丝慌乱,她不想离开卫氏。 “娘亲,一起去好不好。”媏媏有些倔强。 卫氏拍拍她的手:“你跟太子殿下去吧,娘亲就在后面看着你。” 太子殿下过来拉她的手,伏在她耳边小声劝道:“我还有些小话要同你悄悄说。卫姨母就在后头看着,我也不会将你卖了,来吧。” 媏媏心里莫名对他的话很是相信,点点头,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对卫氏道:“娘亲,要在后面一直看着媏媏哦。” 卫氏拿着针线筐坐在廊下,闻言朝她挥挥手。 太子殿下搭的秋千果然与舅父院中的一模一样,可是媏媏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随着秋千的晃动,风不疾不徐往媏媏的面上呼,媏媏往后一望,很轻易就能看见她身后轻轻推动秋千的太子殿下,远处廊下正微笑着看着这边的卫氏。 媏媏的心像是被撑破了一般的充实,风将她的眼睛吹得干涩,秋千缓缓落到原处,她的手摸上秋千上的一处刻字。 干涩的眼眶再也憋不住泪意,夺眶而出。 这是很多年前舅父刻上的她的名字。 太子殿下做的秋千不会与舅父院中的一模一样,正如东院的这一架秋千上不可能出现她的名字。 娘亲的笑容消失在远处,太子殿下的面容模糊在眼前。 卫氏的声音远远传来:“都怪娘亲,若是娘亲再撑一会,我的媏媏后头也不会受这么大的罪。” 太子殿下的声音虽在耳边,却像是远在天边:“若是你我自幼相识,你就不会受这么多的苦了。” 啪嗒啪嗒,是她的泪意落下的声音。这是她的梦,她想要太子殿下早些到来,也想要娘亲慢些离去。 她想要自己爱的人,能在人世间见一面。可惜,俗世万千,非人力所能左右。 呼—— 又是一阵风吹拂而过,她的身后只剩太子殿下一人。 她心中的春意被火卷着烧了泰半,枯萎成灰,只有一簇还坚强绽放。 “媏媏……”是太子殿下的声音。 她猛地睁开双眼,眼前是熟悉的行宫帐顶。隔了一层屏风,赵玉的声音显得有些不大真实。 “媏媏虽然貌美,却品行不佳。孤只将她当成玩.物,未曾放在心上,杀柳氏,不过是因为柳氏明明知晓孤对媏媏的心,却敢于直接挑战孤的权威。并非为了媏媏。至于严东山,他做不做好父亲,孤也未曾放在心上,不过是因为翼王与杜英那边在找他,若是放出来就会坏了孤的大事。” 砰砰砰—— 她的眼眶涌起热泪,沾湿了手心。 “孤知晓什么人才能做孤的太子妃,是要……” 媏媏的呼吸急了一瞬,屏风外的人生戛然而止。 吱呀—— 门打开了,有人叹了口气,走出门口。 赵玉的脚步来到媏媏床前,却见床上的人未曾有什么异常。他侧坐在床前,用手指摸了摸她的脸侧。 严暮自这才像是被吵醒了一般,黑密的睫毛睁开,露出仍带着睡意的眼眸,软软的,带着水.意。 “我做噩梦了。”她轻声道,“梦到被大石头压着,差些喘不过气。” 赵玉轻笑:“难怪。”他的鼻尖亲昵地蹭上她的,“那我真是可恶,怎么没有去帮你把石头掀开。” 严暮自眨眨眼睛,笑起时眸光璀璨,像是有些羞赧,又像是爱极了眼前人。 严暮并不回答,只是伸手去够他的脖颈,颤抖着献上自己柔.软诱.人的嘴唇。 赵玉在她的温情之中沉.沦,嘴唇狂风骤雨一般印在她的唇上,颈间。 最后只能忍着,伏在她的颈侧喘.息。 在他看不见时,方才还柔情万种的小娘子,目光直直望着帐顶,眸色沉沉,没有波澜,唇角扯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原是她想当然了,也是。 她的父亲这般只是窥见一丝天光的郎君尤是如此,亲眼看见娘亲是如何因着郎君而死的她,居然想着在男人身上得到救赎。 这样高高在上的人,有什么得不到?也是她昏了头,竟然真心想要有所托付一些孤独。 心中那一簇还坚.挺着的花,一朵朵被她自己扼杀。 荒芜一片。 往后不不可再如此愚蠢。 她心中如是提醒自己道。 作者有话说: 大家有过这样的经历吗?有过想要将自己喜欢的人带给已逝的至亲看看的遗憾吗? 第46章 四十六场梦 杜英坐在春凳上, 窗牗框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滴滴答答,春线入泥。 黑衫从外头进.入, 杜英这才从窗外收回视线, 指.尖不再摩.挲巾帕, 收入怀中。 “好了么?”杜英撩起眼皮,温润如玉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黑衫刚才看见主人手中的巾帕了。 那是严家三娘子的巾帕。 主人如今跟疯了似的, 先是并没有与其他族老通气,就将老掌印斩了,惹了众怒。 又雷霆手段将几个族老“请”到一起,有意见的杀一个, 不服气的杀一个,到后头也就只剩下几个懦弱好掌控的。 他倒是也不反对。 黑衫从小跟着主人一起长大, 他们为了仇恨而活, 这么多年来, 他亲眼看着主人逐渐羽翼丰满。 按理来说, 主人早就应该掌权,奈何几个族老倚老卖老,老掌印又势大欺主,各方势力盘根错节。 复仇的势力本就应该是拧成一股劲的,只有朝着同一个方向的刀, 才能斩断正在向下努力生长根系的庞然树木。 主人筹划今日的统一并非一日之功, 可黑衫知晓,主人并没有打算就这么快将族老与老掌印清理掉的。 都是因为严家三娘子。 多少次了,他都见着主人远远看着跟随在太子身边的严家三娘子。 主人的眼中是显而易见的冲动。 那时候的黑衫并不知晓这股子冲动是什么, 直到那一.夜, 老掌印死在了主人的手下。 黑衫这才明白, 原来主人是动了心。 对于主人的心绪,黑衫并不豫加以干涉,他知晓主人的聪明,明白主人心中有权衡,他只需要跟随,就好了。 黑衫点头,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从来没有看见刚才那一方辗转于杜英手中揉.捻摩.挲的巾帕。 “红姑刚一出京,我们的人就动手了。明日二道信报的人便要到了。”黑衫如实以告。 杜英长指撑着下巴,掀起眼皮凉凉道:“噢,那就要看太子殿下这位大孝子,到底是要选择什么了。” 杜英知晓,若是为了大局,赵玉选择严暮自是最好的,这样子就会将本就名声不好的太子殿下陷入更深的漩涡之中。 可是,他的心却有一个声音在不受控制地狂叫:“不要选择她,不要选择她,她是我的。” 他又一次没有忍住,因为她而抛仇恨于脑后,丢理智于无形。 “或许,我明日应去见她一面。”他再开口时,声音沙哑。 * 盐税一案尘埃落定,彻底收尾了。 事情盖棺定论,赵玉携风岩从邻县回来的路上遇见一个卖花的奶奶。 邻县地势和土壤不适宜种植水稻,漫山遍野却绽放着绚丽的花,这奶奶便是家里头穷,上山去采了满满一篮的风花雪月来换钱的。 见着赵玉一行人一看就是气势不凡的外乡人,想着也是正当年纪的英武郎君,今日未曾开市的卖花奶奶就大着胆子跑上去,跟在行进的马匹旁边,叫卖起来。 赵玉本是不想买的,他对着花花草草实在是不大感冒,刚要拒绝,却在那一篮子盛放的野花中看到了一朵明艳的牡丹。 “不是山上采的野花吗?怎么还有一支牡丹。”缰绳一勒,他驻马停留在卖花担前。 卖花奶奶见他停.下,便知道有戏,笑得和蔼可亲:“牡丹花国色倾城,能开在皇宫内院,也能开在乡野山间。郎君不若买一支送给心上人?好看的呢。” 赵玉的心弦动了动,被那句“能开在皇宫内院,也能开在乡野山间”触动。 他的牡丹长在穷山恶水的土壤之中,蓬勃地向上生长,拱破坚.硬的石块,与他相见。 他的心情颇佳,眉目之间也舒展开来。 “都要了。”赵玉从腰间拿出一锭碎银子,递了过去。 卖花奶奶忙过来接住,笑得牙不见眼:“今年的春日来得早,这一篮春.色献给夫人,一定是从年头吉祥到年尾。” 卖花的奶奶常年行走在市集,长相又和善,即便是好听的话不住地往外倒,看上去仍旧是十分诚恳。 赵玉抬手,止住卖花奶奶口中收不住的吉祥话,并没有将卖花奶奶递上来的花篮全部接过,而是只弯身,取了那一篮话中最为娇艳的一支。 他扬了扬手中的牡丹花:“我只要这一枝。” 言罢,修.长的小腿一夹,青骊马飞也似地冲出去。 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 买一枝,且是只买一枝,献给心头的小娘子。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48节 赵玉轻飘飘甩了一眼小内监,并没有诘问他的态度。 他自打小以来就已经习惯了,他的母后除了待他严苛,对谁都是十分和善的。 有许多真心拜服崔皇后的人。 “好。”赵玉道。 红姑诧异,到底是什么让太子殿下的态度骤变? 她这段时间以来,是真心喜爱上了这个严家三娘子。可是,她知晓普通人与天家之家难以逾越的鸿沟,崔皇后又是那般执拗的人,红姑心疼自家娘娘,也就找了时间规劝太子殿下。 那时,太子殿下可不是这个态度。 赵玉望了望天色,神色疲惫:“现在就走吧。” 小内监喜出望外,红姑却担忧地看向空无一人的院门,调转头来道:“太子殿下,是不是要等长公主殿下……回来。” 赵玉摇头,坚决道:“启程。” 待她回来,稍一打听就能知道自己去过温府,届时该要怎么做,她应该知晓。 她该明白,他要比杜英好,是她更加优先的选择。 太子殿下一声令下,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已经是收拾好了。 红姑刚要上马车,刚刚还一骑绝尘,冷酷而去的太子殿下又勒转马头,嘴唇抿得紧紧,盯着红姑看了半晌。 他是红姑从小带大的,她也就知晓太子殿下这是在闹脾气,无奈问道:“太子殿下有什么话需要我转达给严娘子?” 骑在马上的冷峻郎君这才开口:“这次孤走,她该知晓是什么原因,也该知晓如何去做。其余不必多说。” 她该好好想想如何解释,如何哄着寿阳姑姑将她带回上京。 她向来冰雪聪明,这点小小的事情 话毕,青骊马在他的掌控之下,嘶声绝尘而去。 红姑示意其余暗卫跟上,又让风岩留下:“这是闹什么脾气?” 风岩觉得刚才那件事实在是有损太子殿下的威风,就连红姑这般亲近的长辈也不能透露,只是叹了口气:“不是闹脾气,太子殿下没有赐死严娘子,已经是大发慈悲。红姑如实告诉严娘子就是了。她该知晓不再纠.缠已经是太子殿下有好生之德,日后不可再出现在太子殿下面前。” 身为太子殿下的女人,却这般将太子殿下的脸面踩在脚底下,若是按照宫规,这是要掉脑袋的罪责。 太子殿下没有提起,只是不带严娘子回宫,已经是天大的恩德。 按他来说,杜英那个说话软叽叽的货色,连太子殿下的一根脚指头都及不上,也是严娘子昏了头。 风岩不欲多说,又怕红姑逼问,只好赶紧翻身上马,跟随太子殿下的脚步前去。 红姑嘴巴微张,还没有从风岩的话中回过味来。 什么意思? 这是太子殿下厌恶了严娘子的意思?怎么会……明明…… 她的脑子思绪纷乱,被风岩离开的马蹄声所惊醒,若有所思看着地上。 罢了,若是太子殿下已经是这般决断,那么就让她来做这个坏人也未尝不可。 太子一行全部离去,只有红姑的车马在原地等待寿阳大长公主与严暮自回来。 寿阳长公主看着人去楼空的行宫,讶异道:“这是怎么回事?” 红姑如实相告:“皇后娘娘身体有恙,为着孝道,太子殿下先回去侍疾了。” 寿阳是何等人物,红姑甫一开口就知晓事情非比寻常。 瞟一眼红姑,看她的目光一直在严暮自身上,就知晓赵玉有话留下。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赵玉没有多等片刻,但她并不打算留下听,打着哈欠:“媏媏,你送送红姑,本宫今日累了,我们明日再启程也行。” 严暮自朝她点点头,寿阳大长公主便带着侍女先行进门,红姑的目光收回,这才投向她。 “聚散有时,太子殿下说你知道该怎么做。”红姑斟酌着用词,并不想再去伤害她一次。 严暮自闻言头稍微歪了歪,像是在思考,旋即竟然笑了一下,朝红姑点点头:“我明白的,红姑。” 她并没有想象中的哭哭啼啼,反而是坦然接受,红姑心下更喜欢她了,犹豫片刻,破天荒道:“其实,你可以求长公主殿下带你去上京。皇后娘娘不曾见过你本人,若是你需要,我可以……” 严暮自默默摇头,红姑一直以为她是一株美.艳的牡丹花,此刻却在她的身上看见了坚韧。 “红姑,就算我要去上京,也不会再站在太子殿下的羽翼之下,给他添麻烦。”她苦笑道。 红姑缓缓叹气,道:“好。” 红姑把事情说清楚,也就打算往上京去了,马车即将临行,严暮自又挑起车窗帘子轻声道:“我与姑姑算是有半师之谊。” 红姑不假思索:“这是自然。差些忘了,正要跟你说。日后若有麻烦,可到上京兰苑药铺找那里的掌柜,将此物交给他,便可得援。”红姑给了她一块玉佩。 严暮自欣然收下,又道:“太子殿下可有说,日后不许我婚嫁?” 红姑道:“并未。殿下既然已经这般决绝,想来也不会再在这种小事来找麻烦,日后你依他所言,莫要再出现在他眼前也就是了。” 严暮自笑了笑。 在红姑那里得到了准话,这颗心也就放到肚子里,与红姑又说了几句,便目送红姑的车马离去了。 待红姑的马车行过拐角,再见不到影子。 朱果忿忿不平:“果然没有一个男人是可信的。” 翠圆才小声问道:“现下该怎么办?回去求求大长公主?” 严暮自摇摇头:“不,我现在要去找杜英。” 她原是以为,自己承受他的欺骗与贬低也就算了,这样的事情经历得多了,只要她好好拿捏住自己心中的界限…… 谁料竟是抛弃。 真是可笑。 * 严暮自找到府上时,杜英手下人也正在准备第二日回京的姓李。 她出现在自己面前,杜英并没有过于惊讶,反而像是意料之中地笑了笑,熟稔地沏了杯茶给她:“喝一杯,上京的金骏眉。” 严暮自捧着这杯茶,缭绕的雾气中,眼眸湿润挂红。 杜英眼神一深。 他早就知晓行宫那边的事情,听见赵玉扬长而去,他心中有些窃喜,现下真见到她要哭不哭的样子,那份喜悦消散不少。 严暮自道:“大人能不能帮帮奴,现下太子殿下一走了之,奴与殿下的事情.人尽皆知,怕是湖州城待不下去了。大人若是愿意,便为媏媏在道观说说情,让媏媏能在上面了此余生,也就罢了。” 严暮自的目光如水,眼神如同受伤的小兽,让人心疼。 若是杜英看到自己这样,还能忍心不出手,那这世上一定是又多了个不.举的。 果然,杜英并不是柳下惠:“媏媏若是愿意,要不要试试来某的身边?” 媏媏似是受宠若惊:“只怕因此会连累大人与太子殿下交恶,大人不介意……” 杜英眼神微深:“我只怕你不肯。” 作者有话说: 凌官:他这次再也不会低头的想法了。是她自己活该……算了帮我吓吓她,她该好好想想如何解【哄】释【我】,如何哄着寿阳姑姑将她带回上京。 红姑:咋回事? 风岩:传,太子殿下厌恶严娘子,不杀都是轻的。 媏媏:行,下一个 杜英:来咯! 第48章 四十八场梦 再回到行宫, 翠圆与朱果就马上去收拾东西,朱果年纪小,气性大, 一边收拾还一边骂骂咧咧。 “装得挺像那么回事, 什么啊!” 翠圆赶紧看了一眼坐在梳妆台前看不清情绪的严暮自, 扯扯朱果的衣袖,小声道:“别给娘子心里添堵, 快去收拾。” 严暮自垂头看向自己缺了一块的发尾,木质梳齿划过她的发,她哼笑一声,转过脸看向正在收拾的二人时神色平静。 “添什么堵?婚姻早就好似买卖, 若是每一桩买卖都不成,都要心里发堵, 那要难受到什么时候去了?”她道。 翠圆轻声叹气。 她家娘子若是真的如自己所说, 不在意、不放心上, 就不是现在这幅场景了。 早就开始骂骂咧咧太子殿下不长眼了, 哪里会连私底下都这么平静。 翠圆岔开话题:“那我们赶紧回东院吧,现下宅府内干净,咱们自己回去还舒坦呢。” 后半句话她没有说出来,那就是留在这里,她家娘子容易触景伤情。 严暮自轻摇螓首:“现下回去, 过于惹眼。杜英如今是我最好的前程, 先在行宫再住一.夜,明日跟着一起走也便罢了。不要多生枝节。” 翠圆:“首辅大人实在也是个不错的郎君,长得好, 性子也温润。只是奴婢觉得, 娘子是不是……不应该在首辅大人面前多提太子殿下的事情?太子殿下不.举, 娘子仍旧完璧,实在没有必要再问大人介不介意曾经。” 木梳啪嗒一声放到桌面上,严暮自撩起眼皮看她:“我与太子殿下同进同出多日,张妍妍的话你没听到吗?完不完璧本就不重要,不过是以退为进,若是他有一丝犹豫,我便不会选择他。” 她冲着翠圆笑道:“太子这般没有眼光,我自然要找个有眼光的才好。” 翠圆心中舒了口气,能骂就好。 寿阳大长公主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见这主仆三人面面相觑沉默,挑挑眉,径直走进去找了个杌子坐下。 “好好睡一觉,明日待本宫自然醒了再启程,可别为着想见凌官,一早来吵本宫。” 严暮自一头雾水,看向屋檐上挂着的鸟笼:“凌官?” 寿阳大长公主狐疑地看向她:“你与他这般腻歪,竟还不知道他的字?” “太子殿下字凌官?”严暮自长袖之下,指甲扎入掌心。 寿阳大长公主点头:“是啊。” 严暮自的心怦怦直跳,前头的事情像是画片一般在她的脑海之中翻过,一些细碎的细节终于串联了起来。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49节 她的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她心下的事情按下不表,只是一五一十将自己如今的情况与寿阳大长公主说了,后头站起身行礼,还补了一句:“这些时日长公主殿下的照应,媏媏看在眼中,在此谢过了。” 寿阳长公主被她刚才那番话说得一愣一愣的,许久才缓过来:“怎么可能,凌官待你与旁人十分不同……” 这个侄子她是自小看在眼中的。 自小就是一身反骨,从前兄嫂的话他都是要对着来的。若非真心喜爱,怎会高高兴兴受了兄长赏的板子?又心心念念来问她,回去到底如何与她那个一根筋的长嫂转圜,才会不为难他心尖尖上的小娘子。 可赵玉突然甩手离去,又让红姑这般传话…… 她又确认道:“红姑果真这般说?” 严暮自轻道:“果真。” 寿阳长公主心下一惊,抬眼去看她,发现她没有想象中的哭哭啼啼,也高看她一眼。 同为女人,她知晓若是没有了庇护,严暮自的下场是什么。 “凭你的才智美貌,若想转圜与凌官的关系,其实并不困难。若你需要,我毕竟是他姑姑,将你带去上京,他也不敢怪我。”寿阳大长公主沉吟片刻,道。 严暮自却没有答应,反而是轻轻晃了晃头,表示拒绝。 寿阳大长公主讶异:“你这般聪颖,怎会不晓得其中利害?你与凌官的事情已是闹得满城风雨,若是只一人留在这里,单是唾沫星子,也能将你淹死。” 媏媏的眼眸明亮动人,像是初升明月。 “长公主,这事您知道,太子殿下难道就不知道么?君若无心我便休。长公主殿下当日并没有被唾沫星子淹死,媏媏也想试试,凭自己的本事,能不能再为自己谋一门好亲事。” 先看看杜英如何,如果说也不行的话,到时候去了上京,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她有的是好选择。 寿阳大长公主眼底泛起欣赏:“我以为如你这般年岁的小娘子,说起我的事该是羞赧不敢启口,又或是该不太赞同的才对。你看起来娇娇美美,倒是个不一样的性子。” “我很是钦佩长公主殿下的勇气。”媏媏嫣然笑道。 寿阳大长公主眼眸一黯,摆摆手:“如果真有勇气,我也不会嫁了前面四个草包。” 媏媏乖顺住口,听着寿阳大长公主说着自己的事,翠圆朱果对视一眼,知晓寿阳大长公主要与自家娘子说话,极有眼色地退下,顺带将门带上。 “生在皇家,有时候婚姻并不是自己能够左右的,。这其中有太多的牵扯,稍不注意就会粉身碎骨。我前面嫁的四个草包并不仅仅是单纯的草包,他们出自五姓七宗,是身后有着士族支撑的草包。嫁第一个之前,我曾经哭闹过,但是没有用,为了增加皇室与世家的联系,我还是出嫁了。”寿阳大长公主的目光虚虚望向窗外,天色将晚黑沉。 这么多年,她不曾有过诉说的欲.望,今日看着面前这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一样身不由己,一样不愿妥协。 她打开了话匣子:“因为嫁得委屈,前头四个草包又实在是做得太过,皇室收紧对于世家的掌控,这才是我勇气的来源。” 寿阳大长公主又说了许多,本就沙沙的声音更加低沉:“后面遇上了他,我才知晓婚嫁原是还能如此的。郎君竟是还可这般的。他违背全族,也要尚我这个名声不佳的公主。” “可惜好人年岁不永。”长公主殿下的声音轻飘飘。 她没有再说下去,二人之间陷入沉默,许久,看着最后一缕细碎的日头光没入地线,长公主的眼眸似乎在黑暗之中闪烁了一下,长指揩去悲伤。 “唉,老了老了,也喜欢唠叨和回忆了。不说这些伤心事,接下来你是要留在湖州?若是如此,我可以帮你一二,有我的话在这,起码不会有人敢为了世俗将你逼入死境。”寿阳大长公主道。 室内唯一一盏亮着的灯火光明灭,映在媏媏玉白的面上,罩上些许暖融的光。 “不,我要入上京。”媏媏笑得落落大方,她知晓长公主殿下的智慧,并不打算遮掩,“与首辅杜英一起。” 寿阳大长公主非但没有指责她的水性杨花,反而眸中的欣赏更加深刻,摸摸自己的下巴,道:“那日后上京,就热闹了。” 她又恢复了往常那副什么也不在乎的样子,仿佛刚才与媏媏说的那些悲伤的话只是幻听。 寿阳大长公主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年轻人的事,就让年轻人自己来处理吧。我先去休息了,看了一日的戏,累了。” 她来得匆匆,去得也匆匆,哼着今日在温府听的新戏片段,走了出去。 * 赵玉出城的时候一路飞驰,风岩怕他心伤又累着,急赶慢赶上去:“殿下,天色将晚,不若先找个地方扎营。” 风岩本想着殿下现下归心似箭,他怕是要费一番功夫来劝说,谁知话一出口,就见太子殿下缰绳一勒,驭马停.下。 赵玉等人在城郊扎营休息,因着太子殿下心情不佳,众人皆是小心翼翼,生怕弄出动静,惹得殿下拿自己开刀。 太子殿下并不理会队伍之内的低气压,一个人去湖边孤零零坐了许久,看着毫无涟漪的湖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玉心下烦躁,坐在湖边时,背过身去时谁也不看见他其实朝着湖州城的方向看了好几遍。 天色即将擦黑时,红姑的马车才慢慢悠悠从那个方向过来。 太子殿下腾地一下站起身来,看过去时脚步子带着期待。 按着她的狡黠,会不会缠着红姑已经上了马车? 红姑一个人从车上下来,赵玉的目光还来不及收回,便对她点了点头,风岩担心太子殿下看到红姑又想起将他脸面踩在脚底的严娘子,赶紧将红姑拉走。 “红姑,就等着您了,快来吃点东西。”风岩道。 红姑回头看了一眼独自一人在湖边的太子殿下,眉心蹙起:“你确定太子殿下的意思是与严娘子老死不相见?” 她刚才怎么感觉太子殿下看过来的眼神……像是有些期待?期待她身后还有一个人? 风岩斩钉截铁:“这是自然。” * 赵玉感觉今日的时间过得尤其慢,直到他把湖面微微漾起的波.纹数到三千一百二十一根时,月色才缓缓洒落。 他迫不及待入帐,躺上简陋的床褥,逼迫自己入梦。 依旧是那个熟悉的软红幻梦,他甫一进去,睁开眼睛,就看见了那张他今日一直在想念着的面孔。 他刚要上前去把人搂入怀中,走了两步,发现有什么不对。 太子殿下凝目看去,往常在梦中都是闭眼的小娘子黑眸深深,正跪跨在床.榻上,本该秋水含情的眼眸此时古井无波,面无表情往这边看来。 赵玉的声音有些自己都没发觉的颤抖:“媏媏,能看见我了?” 作者有话说: 嘻嘻,掉马啦! 第49章 四十九场梦 严暮自睡前仔仔细细泡了个澡, 浑身涂上牡丹花香膏,本就柔.软的肌.肤又香又嫩。 躺上榻上之前,从枕头底下将那个放着印信与头发的锦囊拿出来。 青葱似的指头摩.挲了一下锦囊袋上的大雁绣样, 讽刺地扯起唇角。 既是要走, 怎的没有将印信拿走? 是了。 怕什么呢?他这个身在高位的郎君, 碾死她比碾死个蚂蚁还容易。 撇开印信,取出锦囊之中的一段早就合拢成一股的发, 严暮自的眸光一沉。 起初,梦中男子均是沉默寡言,只是做自己的,仿佛像一个早已经规定好的话本。若是不将剧情全部走完, 她是没有办法抽身醒来的。 在遇见赵玉之后,这个梦中的郎君突然开口能与自己交流了, 还告诉了她, 他的名字叫做凌官, 从那时起, 他就再也没有实际做过些什么,到了那一步,自然就会醒来。 她当时没有多加怀疑,只觉得无碍,反正这一年多来翻来覆去梦得多了, 这般反而还轻松些。 接着就是这段时间了。 如果她没有记错, 在结发入梦之后的当晚,她第一次能虚虚睁开一线眼眸。 她将那一段黑色冰凉的发放在自己的心口。 这段结发有没有影响,梦中的凌官与梦外的凌官是不是一个人, 很快就能知晓了。 严暮自合拢眼眸, 呼吸逐渐变得平稳。 梦中的她跪在榻上, 两条雪白光滑的腿触在冰凉的竹簟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她调整呼吸,尝试睁开在梦中从未能真正睁开过的眼眸。 黑密的睫毛在下眼睑处投下一层阴影,眼睫颤抖,似是蝶翼一般的睫毛忽扇着分开。 屋内的陈设与她感知的别无二致,唯一的变化是—— 她能看见面前站着的郎君的面孔了。 她的黑眸沉沉,眼神似是隔着一块沉浮在冰潭之上的厚冰在看人,冰冷又隔阂。 那段头发果然有影响。 今日弃她而去的郎君看见她似乎还很开心,向自己这边走了几句,吃杵在原地。 “媏媏,能看见我了?”他这样问着她。 沉默了两息,媏媏娇.嫩的嘴唇像是引人心醉的花瓣,唇边旋开一抹笑意,螓首晃了晃。 “能睁开了。但是像上次一样,什么也看不见。凌官,你在哪?” 她的声音像是蜜糖一样甜蜜,赵玉的心被绵密的糖缠绕裹住,一时间竟没有发现她语气之中的危险。 垂涎着蜜糖的浪蝶放下心中的防备,往散发着甜蜜香气的牡丹花方向靠拢。 媏媏并无异常,似乎真的是看不见东西,细长而白生生的手臂如同一段令人生津的嫩藕,一如往昔绕上他的脖颈。 赵玉原是觉得心口那块被她剜下来肉后的缺口还在疼的,现下被那藕臂一缠,又觉得被她用诱.人又致命的毒药塞满后不再疼的感觉,实在让人有些上瘾。 他忍不住垂头下去攫住她的嘴唇,齿关咬.住她软得惊人的唇.瓣,媏媏探出一丝迎合,赵玉便像是疯了一般,将她压上去,背部狠狠砸在软锦被上,二人陷在里头,太子殿下不住掠夺。 媏媏却没有遂他的愿望。 葱白似的指头轻飘飘抵在他坚毅的眉骨之上,轻而易举就将二人的距离拉开了,软乎乎的指头细细摩.挲他的浓密的眉毛。 赵玉对上她深黑色的眼瞳,里头倒映着他的脸,他竟生出一丝庆幸。 他此刻彻底忘记了,自己在假山旁听见这个狠心的小娘子的真心话时的愤懑,那满腔沸腾着的火焰被她轻而易举熄灭。 入梦之前,太子殿下的内心扭成一股搅缠的双藤,那一身的傲骨叫嚣着绝不低头,而心却告诉他,若是决定舍弃,我会停止跳动。 见到她之后,那身傲骨一段段自己折断,掰碎,被扼住喉舌,不再叫嚣。 只想要亲近她。 “怎么了?”赵玉声音低沉道。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50节 媏媏眼波流转,再一次止住他猴急想要继续的动作。 噢,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想着即便是梦外将自己弃之敝履了,梦中也能亲近,想得真美。 “今日心情不好。” 她滑不溜秋的,像是个小泥鳅,趁着他愣神思考的须臾,从他的怀中钻出,滚在锦被之上,压出一条长痕。 赵玉眼神闪了闪,原来她还是有心的,会因为自己的离去感到心情不好。 太子殿下伸手去够她,可惜她已经远了,只能碰到她的一点指.尖。 即便只能碰触到她的一点指头,赵玉也觉得自己的心像是着了火,熨烫得舒坦又因为即将成灰而心中不安。 “怎么了?心情不好。”他问道,企图在这个小骗子的嘴里头撬出一点沾了蜜糖的□□,饮鸩止渴。 “凌官给我找的如意郎君,跑了。”她黑黝的直直看过去,仿佛饱含数不尽的委屈。 赵玉心头一涩,在锦被上跪着走了两步,朝她靠拢一些,谁知她又往后,将二人之间的距离再次扯开。 明明是被她伤透了心,她一开口,自己却像是鬼迷心窍一般,忍不住低头臣服。 严暮自眼裂长得魅人,瞳仁却像是不知世事的小鹿,湿润又单纯,明明是长了一张魅惑众生的脸,却极其会将自己的美丽伪装成毫无攻击性的气质。 绵里藏刀,软刀子割着赵玉的心头,疼痛又因为快感不敢叫停,甚至渴望更多。 渴望她追上来,渴望她疼疼自己。 太子殿下无法,只好浅浅试探着跪着往前一步,将自己的脸往她的手心里去贴:“他跑不了的。我神通广大,让他回去向你赔罪,好不好?” 严暮自心下冷笑一声,看出来这人像是后悔了,却不愿意让他死得痛快。 笑话,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她这里是什么市廛? 媏媏泫然欲泣:“怎么会,都是我的错,凌官费尽心思给我找了这么好的郎君,我却没有好好珍惜。” 先稳住他,此时杜英那边还未稳妥,待到她到了上京,切断一切。 可去你的回头吧。 “我会去找他,好好解释的。可只怕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心。”她说话时神情落寞。 赵玉说得急急:“怎会,定是真心……我是说,我找的如意郎君,定是真心。” 严暮自心中冷嘲,好一番当她是“玩.物”,又让自己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挡住他迎娶五姓七宗之女的好真心。 “就算真心。我与他身份悬殊,郎如陌上尘,妾似堤边絮,我与他之间阻隔太多。” 赵玉看着她滴水的黑眸,忙道:“上天安排,误打误撞,这次他提前回去也是好事,能将一切阻碍扫清,再迎你入东宫,不是好事吗?” “自然是极好的事,只我心头还有些难受,今日若你还想要,要按照我说的来。”她幽幽道。 赵玉神差鬼遣,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心却早被她又软又香的嘴唇勾走,又被她流着泪的眼眸牵扯着,不曾细细深究,欣然答应。 “你说如何就如何。”他不假思索。 严暮自的眼眸洇着水雾,处处惹人心怜,贝齿轻咬着唇.瓣,说话间声音柔得像一阵撩人的风:“凌官,跪下去。” “嗯?”他惊诧地望向她。 “凌官不愿吗?凌官给媏媏找的人惹媏媏伤心了,不该由凌官来偿还一些吗?” 虽然知晓她的眼睛如同那一晚一般,只是睁开了,却看不见他的模样,不知为何,他心下仍旧是生出一丝心虚,连忙应承着道:“你看不见,我此时正是跪着呢。” 他方才就是跪着往她那边去靠的。 “我说的不是在床上跪呀。媏媏在床上,若是凌官也是真心,该跪在地上才是。”媏媏咬着嘴唇,看似极其艰难才将话说出口,“若是凌官不愿意,想来也并非真心。罢了,梦里梦外都是如此,习惯了。” 凌官看见她把自己的嘴唇咬了又咬,心里发馋,又怕她真的将自己咬伤,赶紧下了床。 “你别咬自己,仔细疼了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怎么会不是真心?”他实打实跪到了青石板上,”媏媏想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媏媏做到床边,看着他仰头望向自己。 他此时没有穿着梦外常穿的烈目的红,只穿着纯白的里衣,墨黑的发随着他的动作往后落,高挺精致的眉骨之下是粲然的星眸。 赵玉确实是她见过最好看的郎君,否则也不会让她真的就昏了头。 她云淡风轻地笑笑:“那凌官匍匐下去,好不好?” 赵玉不曾细想,现下只觉得只要她开心,自己如何都心甘情愿,依言匍匐下身。 媏媏的足生得美,脚指头都莹润得像是诱.人的玉色蒲陶,白生生的足尖因着皮肤过于白皙,透出红.晕。 她的足踏上他平直的背,在骨骼分明的蝴蝶骨上来回滑动,又挪到他的脊骨上。 “凌官的脊骨,真是挺拔又坚.硬。”她由衷感叹。 赵玉垂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喉头滚动,玉白的手从他的后颈钻入,一直抚到他的喉结,又掐着下巴将他的头抬起。 足尖落到他的腿上,无端乱动。 她平声道:“噢,除了脊骨,这里也……” 赵玉轻而易举擒住她作乱的脚踝,细细的一捏,目光幽深又克制:“也什么?” 作者有话说: 走之前的凌官:气死我了我要跟她断了这是将我的脸面踩在地上 走之后的凌官:嘤嘤嘤我错了她只是没有安全感我真该死啊我自己跪 媏媏:good 第50章 五十场梦 梦中一场荒.唐, 严暮自总算是又稳住了赵玉想要回头找她的心。 既然已经确定身份,那就不能心软。能将自己抛下的人,有一就有二。 如今赵玉又上头才想着要回头, 可他那一晚上说的话, 自己可都是听在耳中, 刻上肺腑的。 不过也好,总不能白担了个品行不佳的虚名。 她就不信, 他日她已为臣妻,莫说他是储君,便是天子,君夺臣妻, 可是暴君戾帝才会行的荒.唐事。 他又怎么敢为着她这个玩.物,冒天下之大不韪? 醒来之后, 严暮自拾起了因着赵玉总说她身上肉软抱着舒坦, 而放下没练的杨柳戏。 翠圆将难喝的薏米汤端上来。 年尾厨下的薏米像是有些陈了。即便是翠圆挑出了好的, 洗了又洗, 滤了又滤,还是有一股子陈味。 严暮自熟稔仰头,一饮而尽,汗津津的面上如合浦珍珠一般,莹着玉润的光, 下颌拐角的线条柔美中透着一股坚韧的劲儿。 她舔舔唇, 是有些喝不惯了,这些日子吃惯了甜汤,连着现在喝薏米汤, 都觉得发涩。 好整以暇之后又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 再换上衣衫时已经是一身纤弱的纯白。 香腮似雪, 双眸点星犹如饱含春.色的轩窗,一身素色,身姿袅娜。 寿阳大长公主还未起身,因着昨夜的对话,她也没去道别,只是同寿阳大长公主身边的侍女留了几句吉祥安康之类的话,便走了。 临行前,她自然不能带着红玉红喜二人。 她们两人,怎么说也是东宫的人,如今跟着她,不适合。 便也说了几句,让她们届时跟着寿阳大长公主一同回上京,也不劳累。 红玉红了眼眶,她是极喜欢严娘子的,往日里头在东宫,即便她与姐姐红喜会拳脚,但是因着没有储妃,太子殿下总是只让她们做些细碎的边缘之事。 待到有了严娘子出现,太子殿下这才看出来她们二人的功夫,将她们安排到严娘子身边。 严娘子接人待物都是极好的,不仅没有磋.磨人的性子,有次见着她与太子殿下的一个暗卫切磋赢了,还在太子殿下面前美言,说是到时可以让她们姐妹二人当日后宅邸之中护卫管事。 谁知这个到时竟然是太子殿下的怫然离去。 严暮自给她俩一人送了两个小玉佛,红玉接过,红着眼眶:“娘子本就不是俗人,跟随一场也是有幸。” 红喜拍拍红玉:“莫做这般情状,娘子非是池中物,他日想必能有其他大造化。” 严暮自笑道:“能有什么大造化,这世间对于你我局限太多,不过是图个生存罢了。” 严暮自上了马车,车辚辚而行了许久,朱果才将车窗的帘子放下来:“红喜前头还说若是入了东宫,告诉我院子里哪棵树落的果子最甜呢……” 翠圆看了严暮自面上没有区别,瞪了朱果一下,朱果捂嘴,也看向自家娘子。 严暮自拍拍朱果的小鬏鬏:“无碍,但行前路,莫问前程。” 车马停.下,严暮自兀自进了温府,府上的门子知道她是常来常往的半个主子了,笑得热络送她进内轿。 她先是与杨氏拜别,杨氏精神不大好,昨日办给寿阳大长公主的送别宴会她也有盯着,今日一大早有些萎靡。 厚厚的抹额戴着,见着严暮自过来,强自扯起一抹笑意。 “今日这般早?可操持好殿下的行囊了,听着廷卓说,殿下此间事了了,怕是不日.你们就要去上京了吧?”杨氏摸着她的脸,虽然有些疲惫的神态,仍是强撑着又啰嗦起来,“到了上京,凡事警醒这些。我也是在上京待过的,满京人里,曲曲绕绕太多,你须得小心谨慎。咳咳……不过看着太子殿下如今对你的情状,想是也不会有不长眼的敢动你。” 严暮自沉吟半晌,她看着杨氏的疲态,不忍再将太子殿下的事情告知她,让她多添烦恼,便模棱两可道:“今日便要走了,这般早是来跟姨姨饯别的。” 那日刘娘子挑衅,太子殿下风.尘仆仆来给她撑腰,杨氏都是看在眼中的。 都是经历过小女儿情状的,她哪里看不出太子殿下的心? 本还忧心这个孩子一人孤身去上京,虽是知晓她聪颖非常,多少能够保全自身,后面见着太子殿下那般护犊子的样子,也就放心了一些。 可真是到了即将分别的这一日,心下到底存着几分感伤,杨氏拍拍她的手,又补充道:“也是,媏媏这般好,太子殿下定然是想早些将你带回去的。咳……你嫂嫂那里,我早让她给你备下一份添妆的,你且带着一起走,好教太子殿下也知晓,媏媏后面也是有好好的家的。” 严暮自憋着的眼泪不住往下掉,将头伏在杨氏的膝盖。 杨氏的身上有股好闻的药香,温温柔柔的,她闻着心安。 杨氏眼角发红,嘴上却取笑她:“都是大人了,这像是什么话。本想着过两日,身子松快些,再好好给你准备一场家中人的宴会。谁知竟然这般仓促。”她的手抚上媏媏的囟门,像是哄着孩童一般唱了几句,“孩儿远行,前路迢迢。花神明见,护佑小儿……” 她悠悠唱了几句,严暮自的眼泪流得更欢,从那夜听见了赵玉的心里话以来就一直憋着的苦闷,随着泪水一泻千里。 她又怕杨氏看出端倪,赶紧擦着眼泪往回找补:“姨姨莫说了。本是开心的好事,姨姨一开口,媏媏总觉得眼泪都要流不尽了,恨不得一辈子留在姨姨身边才好。” 杨氏精神已是不济,笑着给她擦眼泪,赶她道:“倒还嫌弃起我来了,快些去跟你嫂嫂与妹妹道别吧。太子殿下那边既然是这般仓促,想必是京中出了急事,别让等着才是。” 严暮自任由她将自己的泪水揩干,告了礼之后去让人通传蒋氏,自己则是先往温舒的房中去了。 今日难得无事,温舒正窝在美人榻上看有颜色的话本子,看到开心的情节,龇牙咧嘴差点将被子踢破了。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51节 冷不防见严暮自进来,她还以为是嫂嫂来了,赶紧将话本子往床下丢。 待看见是严姐姐,这才松了口气,嬉皮笑脸往严姐姐身上贴。 谁知今日严姐姐却不吃她的这一套,蹙着秀眉道:“日后不可再看这些男.女情爱的话本子了,小娘子不要整日只耽于这些虚无缥缈的情情爱爱。” 温舒歪头笑,看上去贱嗖嗖的:“严姐姐放心,这不是男.女情爱的,我有数,有数。看看就行了,话本子里的东西哪里当得了真。” 话音刚落,蒋氏也过来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今日是怎么了,这般早。” 严暮自见蒋氏坐下,便将太子殿下与自己的事情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因着她在杨氏那边已经是哭了一场,说起时平静无波,倒是蒋氏与温舒炸了,尤其是温舒这个沉不下气,当时就从美人榻上蹿起来了。 在房间里蹿了两圈,手里头抓着个鸡毛掸子,磨着牙道:“他怎么敢!严姐姐这般好的人,他与你这些日子……他他他他,他这与要杀了你有何异?我要……唉!” 她想冲去将赵玉劈头盖脸打一顿,却想起父兄,想起严姐姐与嫂嫂,这个人的身份像是如来佛祖的大掌,不是他们能够动得了的。 最后只好悻悻将鸡毛掸子往地上一掼,狠狠踩了两脚,眼眶却是红了起来,坐在杌子上自己生气。 严氏倒是冷静许多。 当初一早知晓赵玉对媏媏的心意,她就知晓这除了是一个天大的好事,极有可能还会是一个泼天的大祸。 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再者说赵玉为着媏媏在朝堂之上没少被攻讦,她还道是媏媏的好日子到了,谁料竟是如此。 不过,她的脑筋转得极快,掀起眼皮道:“媏媏莫慌,嫂嫂总会找个远路些,知道根底的,帮你找个好人家。” 严暮自左右看了慌神的二人一眼,道:“杜英说他并不介意,我今日已经与他约好一同去上京。” 温舒道:“就该如此,让那个太子殿下后悔去吧!” 严氏蹙眉,也想明白了关窍:“对……也只有这人了。那日看他对你就不大对,没想到竟是在这里等着呢。” 三人默默无言,相视时眼睛逐渐漫上泪水,抱着痛哭了一场,幸好严氏还有理智,知晓不能让杜英等着,赶紧叫停,给她整理形容。 温舒与严氏将她送到门口,没想杜英早早就在等着了。 宽肩窄腰的白衣郎君面若冠玉,见着她出门,撑着那蓬乌伞往这边走了过来。 “他日若是上京居大不易,大可归来。”严氏小声叮嘱道。 温舒也道:“严姐姐,记得给我来信。” 二人一人拽着她一边手,待杜英走过来了,才不得已放开,严氏差人将杨氏早就备好的嫁妆装车,给她一并带走。 严暮自在杜英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这次是她一直在车窗挥着手,直到车轮越滚越远,她们的面容愈发不清晰,才红着眼将窗帘放下。 杜英坐得端正,眉目舒朗:“离家路远,也是常情。你若是想哭,某便背过身去,就当今日什么也没听见,如何?。” 作者有话说: 女孩子间的情谊,太美好了呜呜呜呜,幸好有杨氏,补上了媏媏对于娘亲的期待。离家路远,有家中长辈祝福,准备嫁妆真的很不一样 凌官马不停蹄去上京挨揍的时候,杜英:我在偷家嘻嘻 第51章 五十一场梦 严暮自打量他是与赵玉完全不同的。 赵玉为人张扬恣意, 爱恨分明又手段雷霆,所以她一开始面对着太子殿下时,除了迎合, 别无他法。 她对于他人的好感与恶感有着天生的敏锐性, 从一开始她就知晓杜英看她的眼神并不清白。 然而, 杜英其人是有别于赵玉的,赵玉是点到即止, 严暮自却觉得杜英根本不需要去点。 他温润谦谦,是更聪明与内敛版本的傅允文,所以严暮自并没有一上来就像是对赵玉一般投怀,也不是像是对傅允文一般的投巧。 有赵玉的事情在前, 若是自己过于主动,难免让杜英想起赵玉, 这般久了, 难免是落了下乘。 她睫毛颤了颤。 再撩起眼皮时, 那一对乌亮的眼眸清澈水润, 只是带着些缭绕的雾气,坐得却是端正:“多谢大人,媏媏能行。” 杜英目色深深:“嗯,早前就有听闻娘子的美名,不愧为湖州城内有名的淑女。亲近之后, 更觉得娘子不止温柔, 也很坚韧。” 严暮自心道,谁让如今装成个淑女最容易出名呢?不过有一点,这只是她之前的美名, 她现在的名头不应该是祸乱东宫的妲己吗?怪带劲的。 她维持着温柔贤淑的模样, 谨慎地看了一眼杜英, 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今夜……”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点到辄止,她艰难地将那半句话在口中嚼了又嚼,并没有直言。 杜英早就将她的过往生平查得一清二楚,哪里会不知晓她面上戴的不过是温柔淑女的假面。 她幼时最爱穿的是红衣,如今为了迎合世人喜好,素白的衣裙乃是常态。 时也,命也。 杜英的目光在她面上停留许久,琉璃般的眸中漾出温和的笑意:“成婚之前某会守礼,尊重娘子。” 严暮自脖颈直顺,肩部薄削柔美,打蛇随棍上,顺着杜英说她的坚韧,默默将自己的背脊一挺再挺,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柔中带刚。 “大人真好。” 寥寥四个字,听上去让人无限遐想,仿佛从前与他人的一切都是她不情不愿,全是他人的强迫。 美人可爱,看得杜英心头一颤,就算是知晓她这话里头没有几分真意,眼底也不由得染上一丝怜意。 他却不知道,眼下严暮自心中想的却是,背脊真酸疼,这些郎君真能脑补,这个新东家原是喜欢这一套的。 早在那日杜英就与她说了,他家中上无怙恃,后院更无妻妾,现下还不用服侍他过夜,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 她也不怕杜英骗她。 一离开湖州,上京犹如一个巨大的水塘,自己滑不留手,自有下家可找,真是妙哉。 媏媏心下满意,又补了句:“今日随大人而去,往日的屈辱也就了了。” 她目中噙着泪,似坠不坠楚楚可怜,仿佛往日中受到了什么天大的羞辱,早就将当时与赵玉在一起时,自己也欣然享受的欢.愉抛之脑后。 什么赵玉不赵玉,太子殿下还是太子殿上的,谁啊? * 赵玉这边飞驰狂奔,总算是回了上京。 刚至东宫大门,赵玉甫一下马,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心头还嘿嘿发甜。 一定是媏媏挂念着他。 青骊马半跪在地,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东门门子见是太子殿下回来了,推了下身旁的小厮道:“快去与管事说一声,太子殿下归京了!” 小厮缓过神来,赶紧往后院跑,门子则是招呼了好几个人,过来给青骊马喂水的喂水,缓气的缓气。 东宫管事的也是崔氏的人,留了个小山羊胡子,一身袍子松松垮垮能再钻得下一个人,瘦得伶仃。眼神亮得惊人,极其精明能干的样子。 崔管事一得到消息,就将手头的事情全部丢下,赶紧往门外跑。 “太子殿下金安!” 赵玉一抬手,免去了崔管事的礼,将身上披着有些湿润的大氅往他的手里丢,一边疾步往里走,一边侧首询问凤仪宫的情况。 “母后今日身子如何?” 崔管事想着措辞,在“被你气得半死今天还没能起身”的实情中,斟酌再斟酌,到口中变成了:“想是看见殿下归来,娘娘心宽些,没几日就能起身了。” 赵玉的步子一顿,这才继续往里头走,闷闷嗯了一声:“换朝服,进宫将湖州盐税一案与父皇通秉。你让人将东西准备好,今夜开始孤要入宫侍疾。” 崔管事:“是。” * 宫殿巍峨,百年古树盘根错节,庞大的树冠直入云杪,遮天蔽日。一阵狂风,树梢簌簌作响,引得枝头候鸟四散纷飞。 安帝坐在上首,手下翻阅着赵玉呈上来对于盐税一案的简报,翻到翼王赵秀的那一章,目光沉然,迟迟没有说话。 赵玉也不多说什么,人证物证俱在,律法在上,他父皇比他更加知晓如何处理。 安帝叹息一声,破天荒叫了一声他的小字:“凌官,他始终是你的弟弟。” 赵玉袖子底下的手紧紧蜷着,手臂因为用力捏起几叉青筋。 “儿臣查到了什么,这上面的奏报就有什么,绝无一字虚言。至于裁夺,全凭陛下定夺。”太子殿下沉声道。 安帝没有再与他多说,只是疲惫地挥挥手,让他下去。 赵玉孤身一人走出殿门,有小宫人看见外头下了细细密密的春雪,拿着一蓬乌伞要来为他挡雪,他没有理会,沉着眼眸孤单一人步入夜色。 走上四处均是孤高城墙的宫门甬道,身影被月影拉得长长。 他的脚步驻足在半路,抬头看向幽幽月光,今夜只有一点星子陪伴在月亮身侧,倒也显得不算孤独。 罢了,世上亲缘关系本就不是能够靠祈祷来的。 星子万千,总有更可爱的小星子能让老星子来怜爱,很可惜,他并非是那颗可爱的小星子。 他肩膀被落雪压肩也不显得颓丧,挺拔好看。 黑长的眼睫往上掀的时候抖落细碎的浮雪,眼前映入那盘明月时忽然想起了正在路上的牡丹。 幸好,他这个不够可爱的小星子,还有地上芬芳的牡丹愿意陪伴。 他唇角一弯,心下觉得放松不少,往凤仪宫方向大步走去。 作者有话说: 嘎嘎,你的牡丹要有其他男朋友咯。 第52章 五十二场梦 正是多事之秋, 无论是又起了龃龉,关内人与关外人为着一亩三分地,你咬我的头, 我踹你的臀打个不休的北疆也好;还是今年虽然田亩大熟, 主官却连连上折哭穷, 与安帝耍赖不肯还去年欠下朝廷饥荒的两湖也好,呶呶不休, 闹个没完。 就算安帝仍是健壮之年,也不由得被这些事情闹得一个头两个大,当时就下了令,让东宫辅政, 早就压在东宫案头的折子加上安帝新加的担子,如流水般送入凤仪宫。 为着崔皇后的身体与媏媏跟着寿阳大长公主来上京之后能顺遂些, 赵玉不仅要处理这些焦头烂额的事情, 还一连七日在凤仪宫侍奉汤药。 一番折腾下来, 很快就开始形销骨立起来。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52节 起初, 赵玉还被蒙在鼓中,累得乐呵呵的,一想着还在路上的媏媏,心里头就热乎乎的,毫不知情。 转折是在十日之后。 这日, 宫中御医好不容易说了句皇后娘娘有了要醒的迹象, 也就是今晚的事情了,赵玉心口的大石一落,马上整个人都松快不少。 算着时日, 即便是寿阳姑母与媏媏在路上一路玩玩走走, 也快到了。 他想着待皇后醒来的说辞, 回去沐浴更衣,郑重换了套东宫朝服,又赶回凤仪宫。 谁知,刚入凤仪宫中,便见正殿门牗紧闭,小内监翛生站在门口与人说话。 赵玉定睛一看,竟是寿阳大长公主回来了。 他心下一喜,只觉得今日真是双喜临门,迈大步子过去,对寿阳大长公主行礼道:“小姑姑。” 寿阳大长公主见他眉间带着扬扬笑意,便知晓严暮自应是还未到上京,否则,她这个侄子怎么还能这般开心。 寿阳大长公主挑挑眉:“这是知道你母后醒了?这么开心。” 太子殿下这才看向翛生,道:“母后醒了?”、 翛生应是,并且同他解释道:“在太子殿下走后一刻钟,娘娘便转醒了,只是精神头还不大好。现下太医院的医正正在给娘娘请脉。” 寿阳大长公主搭腔道:“本宫也来了有好一会了,等着吧。” 赵玉看看翛生,最终还是决定将寿阳大长公主叫到一边。 寿阳大长公主看他神神秘秘,大概也是知道什么情况。 “怎么?有什么事不能直说,偷偷摸摸的。” 寿阳大长公主眉眼艳丽,微微一眯眸,佯装不知。 赵玉倒是不担心媏媏的。 梦中媏媏一切如常,且时常与自己提起她对于“如意郎君”的思念。 只是梦中缱.绻缠.绵,终究是抵不过面对面说句平常不过的问候。 他还是想知道媏媏如今在哪里下榻的。 想着这么些时日,她也反省够了。只想着一早知晓地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情也就过去了。等下见过母后,便去接人。 “媏媏现下在何处?”赵玉压低声音,第一次在自己姑姑面前说起小娘子,耳廓染上绯红。 寿阳大长公主确实露出个极其惊讶的表情,暗暗替严暮自将刀捅回去了:“她在哪里?你既然要人家以后都不要再出现在你面前,否则就要人家的命,她又怎么会将她在哪里告知于本宫?不过想想,想是……在她未婚夫那里?” “什么未婚夫?”太子殿下愕然。 寿阳姑姑的话如同一道雷,将他的脑子劈成两半,一时之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寿阳大长公主觑他一眼,心下觉得恨铁不成钢:“平白生了一张多情好看的脸,人跟个榆木脑袋似的。若是够本事能像别人一般玩玩便算,那也就罢了。偏偏先做了抛弃之事,又忍不住想回头,一点骨气都没有。你想想,世间的郎君单你一个是怎么的?闷头闷脑跑了一段,你就那么自信,人家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一定会在原地等你?” 赵玉只觉得自己完全消化不过来寿阳姑姑的话,又不能与她直说:啊,孤走掉是因为孤听见了她说对孤不是真心的,还与杜英私会。 只能平白吃了一肚子闷气,百口莫辩,最后只干巴巴又问了一句:“孤才走多久,她就有什么未婚夫了?” 寿阳大长公主见多了太子殿下只觉得天地之下的小娘子都不配站在自己身侧,眼高于顶的样子,眼下见着他这副三魂七魄丢了泰半的模样,只觉得稀奇。 到底是过来人,叹了口气,心下便想着还是点拨两句:“莫说本宫不偏着你说话。在湖州之时,看似你占了上风,实则人家小娘子游刃有余,踩着你的东风决起而飞,将你一个心拿捏得七上八下。这样聪慧的人,你若将话说得这般绝,怎还会等你?自求多福吧。” 太子殿下后槽牙咬紧,腮帮绷得紧紧,许久才将方才寿阳大长公主说的话翻来覆去在脑子里头过了一遍,反应过来:“孤何时把话说得绝了,又何时说要她的命,孤……” ……怎么会舍得。 这五个字被他噎在喉间,停在齿关,没有在寿阳大长公主面前说出。 寿阳大长公主哪里不知道他余下几个字是什么。 她这个侄子平日中遇上事也没有这样的,只是不知为何碰上了这个小娘子的事,便总似是着了魔似的,什么话都挂在面上。 “你让红姑给你留的话不是吗?听着媏媏的话里头,也是伤了心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唉。”寿阳大长公主下意识帮着严暮自找了个借口。 “她跟什么未婚夫在一起?孤倒要看看,谁敢与孤的小娘子定亲。”太子殿下的面色阴沉,“姑姑知道的这般清楚,不若告诉孤,她与他那个未婚夫现下在何处?” 寿阳大长公主饶有兴味看着他:“怎么,你要去抢亲?” 太子殿下听着抢亲二字,觉得十分刺耳:“媏媏仙姿玉容,秉性温善又才华满身,有些狂蜂浪蝶趁虚而入也是有可能的。不过都是些凡夫俗子罢了,莫说抢亲不抢亲,我是信媏媏对孤的心的。” 作者有话说: 嘎嘎,多有心?你确定? 第53章 五十三场梦 寿阳大长公主笑了一下, 直言不讳调侃道:“信不信的两说,你怕是觉得旁人知晓你的身份,就能拱手让之吧?” 太子殿下没有接她的话, 抿抿唇, 仍是执着询问:“孤只想知道, 媏媏这位横空出世的未婚夫到底是何方神圣。” 寿阳大长公主是坚信儿孙自有儿孙福的。 她只想看戏,且又兼着确实喜欢严暮自, 小媏媏信任她才直言了杜英之事,她不是个没有心肝的人,怎么会直接将所有同她这个傻侄子全部揭出? 方才的话已经说得够多,若是赵玉聪明, 便知道日后如何了。 寿阳大长公主装傻充愣,摇摇头叹口气:“她与本宫到底隔着一层, 你又是本宫的亲亲侄子, 她怎会什么都同本宫说呢?” 太子殿下直直看着寿阳大长公主, 仿佛想从她这张完美无懈的脸上看出些端倪。 谁料寿阳大长公主面色不变, 见他一脸不信,还道:“你这是什么眼神,难道你小姑姑还会骗人不成。” 太子殿下的目光收回,撇到石板之上,垂眸间, 黑长的睫毛坠下一方阴影在眼尾, 那身张扬的红色朝服也衬出了几分落寞的意味。 赵玉的目光再缓缓抬起,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小姑姑不愿意说,孤现在就去找。”顿了顿, 他又加重口吻, “掘地三尺, 总能知晓哪里就多了个该死的未婚夫。” 他没有再求寿阳大长公主的意思,乌皮舄履调转位置,就要往外走。 寿阳大长公主耸耸肩:“好侄儿,怎么就不信姑姑呢?姑姑是真的不知道你心头那个小娘子未婚夫是哪位。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找?” 赵玉的脚步未曾停.下,寿阳大长公主的话音未落,殿门倏然被小宫女从里面打开。 一个药盏从里头刷一下丢出来,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药盏四分五裂,里头浓稠的药汁溅了满地。 “逆子,进来。” 崔皇后的声音不算洪亮,身子才刚刚有了些许好转,甚至还听得出十分虚弱。 乌皮舄履终于顿住脚步,权衡之下,选择先将摆在眼前的问题解决,往那满室药香的殿中走去。 太子殿下甫一进门,又一个杯盏直直往他的面上砸去。 他常年练武,想要避开是毫不费力的,可他偏偏没有,只任由装满茶水的杯盏掷往自己的脸上,结结实实吃下这算来也是明晃晃的一巴掌。 崔皇后一向以仁治下,面对宫人的错处,都是多以宽宥的态度居多。 只是一点,皇后娘娘想必是爱之深,责之切,面对着太子殿下总是容易动肝火。 在场的宫人们也都是见怪不怪了,应该又是太子殿下一人承受,不会关他们这些小角色的事情的。 果然,如宫人们所料,崔皇后并未牵扯他人,只是又狠狠咳嗽了几声:“其他人下去。” 宫人们鱼贯而出,窸窸窣窣有序离开。 小内监翛生看了一眼里头,宫殿深深,只能看见皇后娘娘床帐旁边的一豆烛火。 翛生几不可查地哎了一声,将殿门关上,他转过身来,才发现寿阳大长公主还在原地,便走了过去。 “长公主,现下娘娘身子不适,又与太子殿下有话要叙,今夜这般情景,怕是也不好再请安了。一会娘娘得空了,奴会将长公主殿下来过的事情告诉娘娘的。”翛生道。 寿阳大长公主幽幽低声说了句话,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似的:“痴。” 可不就是痴么? 怎的就如此在乎崔氏的名声如何、作为崔氏的女儿做不好皇后如何和有着崔氏血脉的孩子做不好太子如何? 这世间千千万万的糟心事,也就是她这个嫂嫂最在乎的家族名声是最最无谓的。 赵氏的名声又如何好了?先祖起兵时也不过出身草陌,当时诋毁的士族哪里就少了? 兵戈之下出好政权,如今杀伐果断,将皇权聚拢,士族削弱,赵氏的好名声可不就来了? 在她看来,这点子小小污名实在算不上是东宫的什么污点。 太子的为人她是知晓的,虽然脾气坏些,为人喜欢口是心非一些,可到底是崔氏女教导出来的孩子,不会成为什么暴君的。 先头那般不近女色,如今能为着个小娘子这般,不也算是个意外之喜? 可惜,有人想不明白啊。 翛生并未听清寿阳大长公主的小声嘀咕,见她要走,便提着宫灯去给她照路。 * 太子殿下精心换上的朝服被热烫的茶水泼了满身,坚毅的额骨被迎面袭来的瓷杯丢个正着。他洁白的额被划出血痕,一道鲜红血渍顺着他极其优越的额骨往下流,显得触目惊心。 什么郑重,什么想好的说辞,被两个杯盏泼了个满头。 崔皇后刚刚转醒,听闻太子日夜兼程赶回来,风.尘仆仆就过来凤仪宫侍疾,连着这些时日的夜晚,没有一日是睡过一个整觉的。 本觉得还有些欣慰,想来他是想开了。 谁知自己这才刚刚醒来,在凤仪宫前就敢与寿阳吵吵嚷嚷,竟还要去找那个与他一起闯下滔天巨祸的小娘子。 赵玉的极好容貌除了遗传安帝,最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崔皇后的样貌。 当年满上京最好看的崔二娘子,如今面上虽然因为病气未消,还有些萎靡之态,虽仅穿一袭素白衣袍,仍能看出当年风.流。 崔皇后虽然生得风.流好看,脸上的表情却是常年不苟言笑。 她道:“这般放.浪形骸,如此不顾天家颜面,你还要不要名声,想不想做这个储君了?” 太子殿下摸摸额头的伤,长指触上血痕,有些奇异的疼痛感。 这般疼痛感并不令他讨厌,因为疼痛,才能使他清醒。 “我以为娘亲是真的开始惦念起凌官的死活了。”他愣愣道。 崔皇后因为他这一声娘亲愣怔片刻,想起自己在病中与翛生说的话。 “予真是后悔,往日里对你应该再严厉些。”崔皇后抿唇时,与赵玉如出一辙的倔强。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54节 几个门子有条不紊将偏门打开,太子殿下玉白的脸上还残留着几根细细的指痕,门子们都像是看不见似的,井然有序,连长夜中的瞌睡都消散了不少。 赵玉手一挥,遣退了要带他进崔国舅院中的门子,径自往祠堂的方向去了。 太子殿下身高腿长,只一跨身过去,很快身影就消失在黑魆魆的游廊之中,小门子犹豫片刻,与另一个门子对了一眼,还是提着灯笼跟了上去。 崔国舅早在赵玉侍疾之时就碰过面。 这段时间以来,胞妹被自己外甥亲自照料,崔国舅也算是没有了后顾之忧,总算是腾出手来,去收拾闯下天大祸端的御史。 不,不仅仅是那个御史。 即便崔国舅已经算是崔氏之中最为和善好说的人,遇上这等子事也难免带上了些情绪。 他直接就将矛头对准了御史台,对准了翼王与贵妃一党派的人。 朝上可谓是鸡飞狗跳。 崔国舅刺客本与族中子弟说着话,崔国舅正说得起劲,被进来的门子打.断了便有些不悦。 门子一说是太子殿下来了,崔国舅那张俊脸便一下来了个大转变,从阴霾密布到了春风和沐,和颜悦色让书房中的子弟各自散去,明日再议。 崔国舅往门子的身后看了一眼,并不见自己的好外甥,便问道:“人呢?” 门子小心翼翼道:“殿下一个人往宗祠方向去了……” * 崔国舅过去的时候,香炉之中多了三炷点燃的香。 崔氏的祠堂建得庄严宏伟,数不清的长明油灯将这祠宇照得亮如白昼,饶是如此。 千百年传承下来的牌位在高处无声无息,一身东宫朝服的太子背影落拓好看,那抹鲜亮的红与高高在上的黑深深成了鲜明的对比。 崔国舅也是离经叛道过来的,对于祠堂并没有什么好的记忆,他收回目光,长腿迈过高高的门槛。 “你母后醒了?”崔国舅看着赵玉一脸落寞,便知晓是什么情况。 赵玉没有马上回答,缭绕的烟气笼住他俊绝的眉眼,崔国舅觑他一眼,手一摊就自有看守祠堂的下人将香递到手中。 “是打算怎么罚你?跪一日祠堂还是挨几个板子?”崔国舅潦草一拜,将香置入香炉,乜斜一眼仍旧是一言不发的赵玉,“哑巴了?” 赵玉未来得及搭腔,门口走入一人,正是随着赵玉后头而来的翛生。 翛生向崔国舅行了礼,无波无澜复述着崔皇后嘱咐的话:“娘娘说了:若真是这般硬骨头,这三日一粒米、一滴水也不要进,这三日若是什么时候想通了,让翛生来回话,若是还是想要做个糊涂人,便去内狱领了那二百道鞭刑清醒一下。到时也便清醒了。” “什么?三日水米不进跪着?二百道鞭刑?”崔国舅看向翛生。 翛生颔首,睃视一眼地上的蒲团,拿了个最厚实的放到地上,想了想,还是劝道:“娘娘如今只是气头上,说到底也是关心殿下,若是殿下后悔了,奴才就再跑一趟……” 太子殿下却恍若未闻,兀自取下了东宫珠冠,置于高悬之处,褪.去东宫朝服,挂于木椸之上。 他撇开厚实的蒲团,双膝隔着薄衣结结实实与冰凉的石板砖相碰,身形挺拔。 翛生知道多言无益,叹了口气,退立一旁。 崔夫人也被惊动了,往这边来看到这幅景象,心下大惊失色,低声对自己的心腹道:“将祠堂这边守好,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过来。” 储君过来跪崔氏的祠堂,难免被人以此攻讦。 心腹应是,急急下去安排,崔夫人整理好衣服,走到自己夫婿身侧:“慈妹醒了?多大的事情不能好好说,让太子这般,岂不是将自己架在火上烤。” 崔夫人在闺中之时就是崔慈元的好友,现下见着情况这般,也不顾避讳,直接称呼闺中昵称。 崔国舅看着赵玉跪得直挺,也气紧起来,斥道:“你便是哄哄她又如何了?非要受这般倔,来受这皮肉之苦。犟种。” 崔夫人目光虚焦片刻,想起了从前的青葱。 她与崔国舅算不上什么海誓山盟,二人心中各自有自己所爱,也都曾为此倔强付出过代价。 这么多年下来,二人算得上相敬如宾。说起来倒不像是夫妻,更多像是合作伙伴。 她的声音柔柔:“焉知不是情种?外甥肖舅。罢了罢了,年纪大了,容易心软。让我来跑这一趟吧。” 崔夫人悠悠往外走去,崔国舅也不管赵玉看不看得见,瞪了他的背影一下,也不回避翛生,道:“你当情种这么好做的。” * 杜英带着严暮自回府之后,领着她进了为她准备的院落。 这院落不似严暮自如今云淡风轻的风格,是大开大合的富贵与精致。 严暮自摸着下人捧上来的一袭红裙:“这是……” 杜英眸中含笑:“蜀中来的软锦,想着也就只有给你做个衣裙才能相配。”他并不邀功,又接着道,“接下来某可能要忙碌些时日,要冷落委屈你了。” 严暮自心下觉得有那蜀锦衣裙在,已经足够熨帖,硬逼着自己将目光从那套红裙上挪开,对着杜英做出天.衣无缝的小女儿情态:“待大人忙完,可要来见见奴,好不好?” 美人目色水光涟涟,饶是杜英自诩对于女子一向定力极佳,也忍不住喉头一滚:“好。花灯节会,我带你出去走走。” 杜英并未多做停留便走了,严暮自见他走得远远了,将门关起,这才收起那副弱柳扶风凭门倚望的不舍模样,高高兴兴将那身红裙穿上。 “好不好看?”严暮自高高扬起下颌,笑问。 她马上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这是受了谁的影响,面上的笑容僵了一刻,赶紧把下巴低下。 阴魂不散。 翠圆朱果并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都围着她赞不绝口,尤其是朱果:“真好看,娘子可真是好看!按我说,别人穿红色都容易被盖住风采,只有娘子穿起来要比衣服本身还要华丽!” 翠园比朱果要灵醒一些,想到了太子殿下,生怕朱果说多了娘子会触景生情,赶紧岔开话题:“奴婢刚才看了一下,大人给娘子准备了好几个箱笼的衣裙呢。奴婢粗略扫了一眼,可是真的精致。首辅大人真是想得周到。” 严暮自浅浅笑着,只与自己人在一处时,尖尖魅人的眼睛漾着纯粹的光。 许是杜英吩咐过下人,院中的奴仆对于严暮自都十分听从,不用开口就什么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了。 严暮自沐浴完,周身肌.肤如玉莹润,杜府的奴婢春芽都禁不住红着脸赞叹:“娘子生得真美。” 严暮自对镜自照,对她的话倒是十分赞同,又因着春芽拿过来涂脸的玉容膏着实好用,便笑吟吟对着她谦虚了几句。 春芽一副见到了仙女要晕过去的样子,面上更红了,羞赧道:“奴婢去给娘子催催厨下,今日有燕窝呢。” 待春芽走了,严暮自这才想起来那件事,眼风一扫,翠圆朱果便关窗的关窗,关门的关门。 她取出那段搅缠在一起,早就分不清那一缕是自己的,那一缕是那个王八羔子的黑发,目光冷冷嗤笑一声。 那段发被无情丢落到炭盆之中,被火舌缠住,卷曲成一团乱麻,最后变成一捧难看的灰烬。 烧干净了,翠圆朱果赶紧将门窗打开通风,夜中的风卷着湖州那段荒.唐的唯一痕迹,很快便什么也不剩了。 春芽捧着燕窝上来,严暮自难得放纵喝了一大碗,感觉心情不错。 一.夜好眠,果然无梦。 * 这几日里头,崔夫人与崔国舅没少往中宫递信,中宫始终只有一句话:不必见,他自己的抉择要由自己负责。 无法,对外只能称作是太子殿下在外家休养身体。 赵玉已经三日不曾进水米和合过眼,一直跪得十分坚定。 若是旁人,怕是早就撑不住了,幸亏他身子骨强韧,虽然有些虚弱,也仍旧是撑了下来。 三日期限一至,翛生小声劝道:“殿下若是……” 赵玉摇摇头,挡住了他接下来的话:“孤去内狱。” 翛生噤声看着太子殿下径自往外走去,心中唉声叹气,跟了上去。 * 虽然中宫已经派人来了口谕,宫人们还是谁也不愿意去做这个鞭笞储君的出头鸟,个个都面面相觑。 因为这三日的煎熬,太子殿下的眼下有着难掩的青黑,饶是这般情状的疲惫,也只是生生多出几分令人心怜的俊美。 崔国舅轻咳一声,钻空子道:“也未说是如何打,便赶紧来个人了事了也就罢了,不必拖。” 他就差直说,让他们赶紧敷衍了事,不要伤了他的宝贝外甥了。 崔国舅开口了,刚才还没有主心骨的内狱宫人总算咂摸出味道了,刚要轻飘飘动手,崔皇后的仪仗便到了。 经过休养,崔皇后的精神头倒是不错,只是面色仍有些苍白。 “予这不是就来说了?急什么。”崔皇后咳嗽一声,看向端坐在刑台上的赵玉。 闻言,太子殿下的眸色闪了闪,却并未开口求.饶。 长指解开扣子,衣衫落地的窸窣声传来,露出少年如玉的上身。 太子殿下的肤色像极了崔皇后,莹白如雪,纵然在军中摸爬日晒,仍旧是不见一丝暗色,此刻光.裸着,如同冰雕玉塑。 在场的宫女都忍不住红了红脸。 崔皇后忍不住蹙眉:“好,你倒是干脆。如何打?狠狠打。动手。” 太子殿下的目光远远投过来一瞬,很快就移了开来。 崔皇后亲临,宫人们便不好再拖沓,于是便开始行刑。 刚开始行刑时,宫人手上还留了些力气,哪知崔皇后并不买账他的好心,反而凉凉道:“若是不清醒,便一起下去受刑清醒清醒。” 这下那宫人可不敢再留手了,宽板竹鞭如同狂风骤雨一般落到那冰砌雪刻的后背上。 一条血痕,两条血痕,三条血痕……错综复杂的鞭痕交叠在一起,再也分不清楚哪一道是哪一道,血肉模糊。 一直到旁边数数的宫人数到五十下,太子殿下额上的汗珠愈来愈密,嘴唇发白。 通常人受内狱的鞭刑,只到百下,便差不多是死局。 崔皇后的手蜷紧又松开,抬了抬手,崔国舅与崔夫人立马喊道:“停.下行刑!停.下!” 一直紧闭着眸子的太子殿下嘴唇苍白,遥遥看过去,母子二人目光相对。 崔皇后退让道:“你若答应从今以后不再见那个小娘子,不再为了女色辱了门楣,予便容她一命,容你一命。” 赵玉掀唇浅笑。 内狱空旷,太子殿下的声音朗朗。 “从此不见她,容孤这一命便也无甚意义。母后,继续行刑吧。” 作者有话说: tat我回来啦宝子们,辛苦大家等我了,恢复日更,三次元的事情真是心力交瘁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55节 第56章 五十六场梦 崔皇后牙关咬紧, 拍案起身,瘦削的身子有些摇摇欲坠:“好好好!继续,予不喊停谁也不准停.下!” 宫人在她的喝令之下继续行刑, 这下可没有上限的要求了。 满室寂静, 只剩下崔皇后呵嗤呵嗤的喘气声与鞭子落到皮肉上的啪嗒声。 在一旁算数的宫人的声音也随着鞭数的攀爬, 带上了恐慌的意味。 “五百一十二……太子殿下昏过去了!” 太子殿下浑身脱力,疼晕过去。 即便如此, 他伏在地砖之上时仍旧是有着一股不服输的劲。 一个小宫女喃喃道:“阿姊,殿下真是深情,为了一个小娘子竟然疼到晕死也不曾呼喊过一声。” 稍微年长一些的宫女背着人,连忙将她的嘴捂住:“浑说什么, 不要命啦!” 崔皇后舒过气来,冷声道:“召御医。” * 杜府。 赵秀入府, 由下人因着往后头去了, 黑衫远远看见赵秀的身影消失, 这才旋身回去, 合上.门。 杜英的目光从那竖排的字上挪开:“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黑衫的两条黑眉蹙得紧紧,如同两条晕不开的浓墨,“只是属下不明白,主人费了这么大的周章才将严三娘子收入彀中,就要这般拱手相让吗?” 杜英撩了撩眼皮:“若是此时有一间刚起的屋子, 椽梁都烧起来, 我若是在柱子上也放一把火,会怎么样?” 黑衫道:“会塌吗?” 杜英不是老掌印那一流的,心中是有成算的。 他沉吟, 说出最残忍的实情:“不会, 这间房子远比想象之中要坚固太多。” 即便黑衫只是一把极好的刀, 实则不用太多去考虑别的,听闻杜英这令人泄气的话,也不由得呼了一口气。 “若是主人此时想抽身,严三娘子那里也来得及。”黑衫道。 他这样子被仇恨充鼓起来的皮囊,若是放弃,就只剩下一具瘪瘪的皮囊了。 杀死老掌印已经是他的出格,他不仅仅要魂牵梦萦的救命恩人,还要更多更多…… 杜英的眸下闪过痛苦与挣扎,最后道:“来不及了。” * 太子殿下背后的伤势尤为严重,连安帝都惊动了,到东宫走了好几趟,赵玉仍旧是伏在榻上,不见苏醒。 贞贵妃也跟在后头来了,她是个少有的美人,眉眼间流动着妩媚之态。 她甫一进门,见着御医给赵玉处理伤口,倒吸一口凉气,像是心疼惨了:“怎的如此严重,不过是太子殿下为着个小娘子闹出了一点子事端罢了,娘娘总不该下这样的狠手的……” 这话说的,倒像是她才是赵玉的亲娘。 安帝眉间峦起:“你怎么也跟着来了。” 贞贵妃是市井出身,能受到今日的荣宠全倚靠的是自己豁得出去,一步一步踩在荆棘之上,看着脸色爬上来的,怎么会读不出安帝的不耐烦?立时便识相地噤声了。 安帝见她不再叽叽喳喳上眼药,才转头对御医道:“太子伤势如何?” 老御医抹着额头上的汗:“太子殿下此番是痛厥过去了。皮肉破损本应不是什么大碍,可这连成大片了,老臣仔细看了,筋肉还有断裂的之状,这般也就棘手了……” “长话短说。”安帝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嗡作响,打.断他又臭又长的论症。 “疼痛晕厥可大可小,要看太子殿下的意志。此番,凶险。”老御医并不担心自己项上人头,如实以告。 安帝深呼吸一口,重重吐出浊气。 若说往日,因着赵玉都是在皇后膝下养着,安帝是不曾上什么心的,顶多也就是对着太子时要求严格一些。 甚至于说,为着平衡,他还有意去扶植了贞贵妃与翼王的势力。 安帝当了这么多年的帝王,心头一次因着瞥了一眼榻上奄奄一息的赵玉而有些后悔。 “救活太子。”安帝为着政事连轴转了数日不曾合眼,从来只为了朝事而动的心难得留出了一亩三分地给赵玉。 * 此时捂得密不透风,寿阳大长公主都差些没能进去看太子一眼。 还是崔国舅知晓赵玉与他这位姑母的交情,这才一起带着进去了。 赵玉从来都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寿阳大长公主正是喜欢他这副有生气的模样,二人才如此投契。 眼下赵玉伏在榻上,背后的纱布早就被又渗透出来的血迹与药汁,浸得看不出本身的颜色,房中都充斥着浓烈的药味,寿阳大长公主却无暇顾及这冲鼻的药味,对崔国舅道:“这是长嫂下的手?” 崔国舅不发一言,只是点点头,见太医院的医正来了,知晓是又到了换药的时辰,赶忙就要去帮忙。 寿阳大长公主却不放他走,扯住崔国舅的衣袖:“怎会如此严重?” 崔国舅这几日可是出奇得迷信。 整日里头求神拜佛,就指着自己的外甥能赶紧醒来熬过这一关呢。 谁知瞎拜了一通不见好转,他是个百无禁.忌的,甚至于威胁神佛若是不保赵玉醒来,便拆了庙宇这样的话都胡乱说出口了。 吓得崔夫人连连告罪,生怕神佛迁怒。 当时崔国舅还横着呢,冷哼一声:“若是保不了凌官,怕是也没有什么能耐迁怒于我。” 当时百无禁.忌,现下却听不得了寿阳这泄气的话,赶紧雪着崔夫人的模样双手合十道:“呸呸呸,不严重不严重。” “都快有进气没出气了,你说这不严重?二百鞭,依着常人的体格是扛不住的,可本宫知晓太子的身子,受些皮肉之苦是有的,怎会是这般的光景?”寿阳大长公主美目圆睁。 “不是二百鞭,是五百。”崔国舅侧身让医正进门。 寿阳大长公主不敢置信:“这可是要命的数!荒.唐!” 崔国舅叹了口气,这是自己胞妹的偏执,谁说不是荒.唐呢? 医正将太子殿下背上的纱布缓缓取下,露出内里的情况,寿阳大长公主起初还敢站在一旁,待到赵玉的背部全部裸露在外,她眼眶都忍不住红了起来。 “人心可都是肉长的。”她低声道。 崔国舅没有接话,专心看着医正的处理,本来还有进气没出气的赵玉手指头突然动了动,苍白无色的唇张了张,钻出了两个字。 崔国舅喜出望外:“这是不是要醒了?” 医正也赶紧去搭脉,又去翻赵玉的眼皮,刚才的动静如同是众人幻觉,赵玉又没有了声息。 医正遗憾地摇头:“像是晕厥之中做了什么梦,又或者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人。这般的动静是没有用的,只是一时的回光罢了,需要让太子殿下有强烈的意志,想要脱离晕厥惊梦,才能摆脱困局。” 崔国舅没听清刚才赵玉的话,记得如同热锅之上的蚂蚁:“他刚才喊的是谁?” “媏媏。”寿阳大长公主道,“你也不想想他是为了谁躺在这里的。” 崔国舅如梦方醒,气馁道:“那个严三娘子如今远在湖州,远水解不了近渴。” 老御医可说了,能不能醒来,就看这几日的了。 寿阳大长公主作为如今宫中唯一一个知晓严暮自的所在地的人,看着崔国舅又去忙上忙下,再无暇顾及自己,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少不得要本宫来跑这一趟了。” * 赵玉在晕不开的浓墨中一遍又一遍奔跑着,这里不再有什么暧.昧的熏香、勾人的软红锦被,全都是黏腻的黑墨。 因为奔跑,这些墨汁溅在他的身上,被沾上的地方只感觉钻心的疼。 特别是脊背。 他无暇思考为什么自己的背部这般疼,疼得仿佛整个人要裂开了,他只想着要一直往前跑,一直一直。 他要入梦,要去见那个让自己魂牵梦萦放不下的小娘子。 可是浓墨越积越深,再也不是浅浅的一滩,变成了一池黏腻的深黑。 他的梦境之中再也没有救赎,只有看不完、看不尽的黑暗。 “媏媏!媏媏!”他瘫坐在地上,只觉得自己的背部越发疼了,疼得他的五脏六腑都跟着揪在了一起,火烧一般。 “你再见不到她。”回复他的是一个陌生又缥缈的声音,仔细听听,竟有些毛骨悚然。 这是他自己的声音。 “你是谁?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赵玉气急败坏站起身来。 “我就是你。”那个声音回答道。“你与她的缘分要尽了。” 赵玉的嘶吼让他的身体更加得疼,肺部像是被人狠狠踹了一脚,有种喘不上气的溺水感:“只是要尽了,便是没尽。我自己的缘分自己说了算。莫说是如今还没有完全尽了,便是真尽了,我也要续起来。” 那个古怪的缥缈声音没有再说话,只是那一池深黑的正前方,多出了一个门牗,那里头正是他熟悉的软红幻梦。 他用尽全力往那边跑,那门牗里面的场景那般熟悉,近在眼前,他却怎么也跑不到头。 胸口如同挤了一团火,烧得他浑身作疼,一颗心如同被蛇咬鼠啮一般难受。 “你再入不了梦了,这只是白费功夫。”那个缥缈的声音道。 赵玉被激得头脑发.胀。 不!若是梦中无法再见,他就出去! 颤抖的睫毛上下分开,因着开眼太快,一时间还看不清屋内的场景。 崔国舅惊喜的声音传来:“凌官……医正呢!快去请老御医!” 赵玉的声音发哑,梦中的强烈失落感令他忽视了身上钻心的疼痛:“舅父……” 崔国舅眼尾发红:“舅父在这里,你要什么,跟舅父说。” “舅父,我现在……我现在要去湖州。”太子殿下伏在榻上道。 作者有话说: 崔国舅:555我的崽你都这样了,快告诉舅父你要什么,舅父帮你 恋爱脑太子:555舅父我要媏媏,我快死了我要去湖州马上起程555 熬了两个夜,累觉不爱。明早再继续写。下周就能完结了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57节 他仍旧是那副风度翩翩的模样,面上带着儒雅的笑意,仿佛对赵秀这些时日的叨扰并不知情。 “明日花灯会,小姑娘家总要穿得喜气些。这些日子劳烦娘子等我了, 看看这个喜欢不喜欢。” 杜英一摆手, 管家便十分醒水地将一套更加精美的红色衣裙捧上,谄笑道:“从未见郎君对哪位小娘子这般上心的。” 严暮自放下正在上口脂的手,双眸水汽盈盈, 似是感动得说不出话。 她心中却只冷笑, 是, 上心,上心得要将皇亲国戚往她的院中去塞。 真是不知道是不是她与上京犯冲,一个二个皆是如此,真是晦气,如此想着,口上带了嗔意:“大人这般大张旗鼓带奴出去,会不会不好?难免言不正言不顺。若是别人问起奴与大人是什么关系,该怎么回答是好?” 她问出这句话纯粹是想膈应一下杜英,别什么都想要,既然要用她来换前程,那便大大方方说,既要又要最是倒人胃口。 哪知道杜英却像是毫不在意,眉间舒朗清俊:“严娘子自然是某珍之重之,未过门的妻子。” 严暮自倒是未曾料到杜英如此之不要脸,噎了一下,只一瞬便调整过来,眼泪似坠未坠,模样楚楚可怜巴巴:“大人真要娶我?” “这是自然,心许娘子已久。” 不知是不是严暮自的耳朵出了问题,总觉得杜英说到后面二字,有些缱.绻研磨之意。 她心下却是觉得不屑,什么心许已久,不就是见色起意嘛。不过一想,男人嘛,一切就能够完全说得通了。 严暮自看着杜英那张清隽的脸,心道可惜,本以为是个好拿捏的,没想到也是个油盐不进还脸皮厚的小子。 “自然是相信大人的心与奴是一样的。”严暮自的眼皮飞狭一道魅人的弧度,眸光清澈,像是闲聊随口问道,“不知大人打算定下婚期没有。” 她心下哼哼,让你小子比我还假惺惺。 杜英却没有一丝心虚的停顿,望向她时目光诚恳:“某想越早越好,娘子意下如何?” 严暮自这下子算是发觉自己这次是棋逢对手了,对面这位可不是赵玉那种好骗的人…… 不对,她为什么要想到那个混球? 她下意识在脑中刹住车,熟练地做出好看的情态与杜英你来我往。 “嘤嘤嘤,郎君真是疼我。” “嫁给郎君,死也无悔了,呜呜呜。” 杜英被她扑在胸膛的时候,明知是这个小娘子一贯的技法,心仍然是忍不住狂跳了几瞬。 心被自己强大的意志力给安抚下去,手却未经思索就微颤着抚上她的头。 如同安慰小孩似的摸摸。 管家极有眼色将屋内的人都赶跑,屋内只剩二人。 严暮自伏在他的怀中,见他久久不曾出声,便主动扬起脸,眸光潋滟带着水.意:“阿英待我真好。” 她的脸极小,却不是瘦得惊人的小,雪腮含情,双颊饱满软白,下巴尖尖小巧,略一歪头时像极了狐狸。 杜英被她蛊住,眼神跟着她一张一合翕动的朱唇。 严暮自心中翻个白眼,为了放松杜英的警惕,好让自己日后溜之大吉更加方便而铺路,扬起唇就要贴上去。 杜英心.猿.意.马,攥了攥手,清醒过来。 他现在还不能。 等她如同他一般,看透了赵家人的虚伪,如他一般彻底在污泥之中翻滚过了,到时候他再如此,才不算亵.渎。 门被打开,朱果和翠圆走了进来,朱果看着杜英离去的身影,小声问道:“娘子真要和他成婚啊?” 虽然如今的朱果也知道了天下乌鸦一般黑的道理,依旧是心有不甘。 娘子这般的人物,这些丑男人伪君子怎么配? 严暮自呆愣愣看着门外,摸摸自己的脸,颤声问:“是不是因为最近赵秀总来找我下棋,费的脑子多了,我变丑了?” 朱果认认真真看了一眼,摇头道:“没有啊!” 翠圆也道:“美.艳惊人。” 严暮自扶额:“他瞎。” 不是瞎怎么会推开自己?连赵玉…… 打住打住,赵什么赵,看来真是这段时间赵秀常来,勾得她也心神不宁的。 朱果狗腿地给严暮自捶肩膀,重复了一下她的上一个问题,严暮自严肃道:“成什么亲啊成,这人看起来比……那个谁还要不对头,谁敢嫁,咱们花灯节找个机会就开溜。” “哪个谁啊?”朱果傻乎乎道。 翠圆看了一眼严暮自,叹息着杵了杵朱果,让她闭嘴。 * 赵玉是在花灯节这一日能起身的,本就要赶去湖州,硬是被寿阳大长公主截住:“去灯会散散心。” 太子殿下哪里肯,这么多日都不曾入梦,他不曾得见那个小骗子…… 寿阳大长公主看清他面上的不情不愿:“都说了你就算千里奔袭去了也是无用功,还会把刚好些的身子骨弄散架了。到时候别说要什么短短,长长人家都不要你。强壮的体魄才是男人最好的嫁妆。” 太子殿下一听,心下真是开始动摇了。 没错,既然舅父说无碍,那定然是无碍的。 而且姑母说得有理,那个小狐狸应该不会喜欢那种病恹恹的瘦弱鬼,比如傅允文就被她毫不留情踹掉了。 他脑海里自动将自己威逼利诱她踹掉傅允文的事。 寿阳大长公主乘胜追击:“城阳郡公在愚园巷开求福宴呢,你还可以去给媏媏求个平安福。两全其美。” 太子殿下被完全打动了。 太子殿下走路还不利索,便坐在轮椅上任由风岩推到愚园巷。他心下挂着那人,总觉得想让自己与她贴近些,便穿了一身素白的袍子。 本就生得俊美,面上带着些病气也是好看得惊人。美人越素越夺目,一路上不知道惊艳了多少人的眼。 赵玉对于这些目光都习以为常,甚至觉得他们都没有什么眼界,这般大惊小怪都是因为没见过媏媏,那才叫…… 事实证明,原来是见过的。 风岩刹住往前走的步子,轮椅停留在拱桥之上,遥遥垂视愚园巷的场景,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刚刚还扬起的下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低下,阴冷沉鸷地看向愚园巷中并肩而立的两道熟悉身影。 花灯暖光融融,映得二人好似一双璧人。女子面若桃李,穿着一袭红裙,是他不曾见过的夺目与艳丽。 气得太子殿下病都好了,倏地起身朝桥下走去,风岩看得目瞪口呆,只惊叹于情情爱爱的神奇,推着轮椅跟了上去。 愚园巷中设宴邀请的人非富即贵,都是认得太子殿下的,见这尊大佛面沉得似要滴水,都很默契地给他腾出一条道。 太子殿下身高腿长,三步并作两步便到了二人面前,他深呼吸一口气,手轻颤着拍了拍那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的肩膀。 严暮自转过身,惊愕片刻,迅速收拾好表情,与杜英对视一眼。 杜英只是温和地点点头,她沉默片刻,倒是赵玉先开口了。 “何时来的上京?”太子殿下忽略她身旁的人跟她寒暄。 严暮自听到熟悉的声音,心头一跳又恢复平稳,皮笑肉不笑:“贵人有事吗?” 太子殿下觉得自己背后愈合的伤口都气开裂,疼得连累了心口:“你叫我贵人?” “不曾相识,自然是称贵人,礼多人不怪。”严暮自皮笑肉不笑,“贵人怕不是认错人了。” “行,是孤认错人了。”太子殿下气笑了,“孤自我介绍一下,孤是太子,你现在可以先回答孤了。什么时候来的上京?” 媏媏往杜英身侧再站近几分,牵上杜英的手,像是有些害怕咄咄逼人的太子殿下。 与梦中态度判若两人,温柔浅笑柔柔弱弱,十分守礼:“太子殿下金安。奴随未婚夫归京完婚。” 太子殿下看着面前同样穿着红衣的二人,垂头看向自己的白色袍脚,只觉得自己做得多余。 “很好。”赵玉紧盯着那两只握在一起的手,有一瞬眼神如刀锋利,再撩起眼皮的时候又仿佛是众人的错觉,眸中带笑。 严暮自站得近,竟有听到赵玉磨牙霍霍的错觉。 作者有话说: 太子殿下:淦,被偷家了 媏媏:他只是我的未婚夫,未婚夫说红色很有韵味~ 我都钦佩自己的new bee,三次元有工作,通宵视频会议之后又码了一章tat打工人真不容易,快完结啦!!丢存稿箱里了,我去补觉觉 第59章 五十九场梦 因着知晓杜英其人不堪托付, 今日是打定主意要走的了。本想着今日正是个好时候。 一则花灯节上人来人往容易脱身,二则人多眼杂,杜英总不会为了寻自己就乱了阵脚, 惹人非议。 谁知这般流年不利, 遇上了赵玉。 这下可好, 众目睽睽之下还脱个什么劲的身。 这一烦心,在湖州不辞而别出尔反尔的气便是涌上心头来, 新仇旧恨夹杂在一起,严暮自只觉得胸口塞了团燃烧着的棉花团,堵塞又气闷。 干脆就站到杜英身边,娇滴滴扯着他的袖子, 对待赵玉的态度并不好。 旁的人看她这副态度都不由得啧啧称奇起来。 一人小声冲身边人嘀咕:“这小娘子胆子太大了,竟敢太岁头上动土, 怕是要遭殃。” 另一人的嗓门大一些, 啧啧称奇:“闻言太子殿下最厌恶貌美的小娘子, 连名动京城的玉娘子都不曾能入眼, 今日倒是稀奇。” “你也不看看哪一位长得如何,便是十个玉淼淼加起来也比不过。” 二人自以为小声八卦,实则大嗓门那位声音完全没有控制住,说的话全部落到了离他们不过几步远的严暮自耳中。 她心下冷笑,什么最厌恶貌美的小娘子, 明明只是因为小娘子不够貌美。 鬼话连篇。 她面上不显, 拿眼去看身侧的杜英,一双美目湿.漉.漉的,仿佛真是因着赵玉的行为不知所措了, 来寻求亲近人的帮助。 其实她心中也犯嘀咕, 既然杜英要用她来换前程, 赵玉的身份放在此处,显然是要比赵秀还要好用的。 她也不确定杜英会不会伸出援手,仍是一赌。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60节 朱果听她这么一说,圆溜溜的大眼睛倏然亮起来, 走到门口了又回身看一眼她, 忸怩着:“我真去啦,娘子。” 严暮自睨她:“不想去就算了。” 朱果赶紧嘿嘿笑着往外跑,翠圆摇着头:“这小丫头。” 说着, 翠圆就拿了块抹布, 要去擦雕花门。 严暮自扯过她手中的抹布:“好姐姐, 这房子干净得很,再擦那门上的金漆都要被擦没了,可不好如此,怕是房主要寻我麻烦了。莫要忙这些了,歇歇吧。” 翠圆觉得眼前这种自由的生活并不真实,赧然笑着:“总觉得要干些什么。” 其实她一眼就看得出宅子主人经常打扫,是不需要怎么拾掇的,可总觉得闲下来浑身不舒坦。 严暮自从书箱里头抽出一个话本子,往藤椅上一躺:“姐姐实在闲不住就出去集市走走看看,我要看话本子了。” 说着就背过身去,盯着狗血话本子看得津津有味,赶人的意思很明显。 翠圆笑着挎了个小提篮,准备出去逛逛。 前头因着想要讨好谁,都看的是些附庸风雅的东西,其实若是按照严暮自心中的来说,该是这些狗血话本子还要更得她的心多些。 媏媏这一看就入迷了,眼看着天色暗下来,看书上的字费劲了才短暂伸伸懒腰。 她是懒得起来点灯的,便随手将手里头往脸上一盖,准备小憩一下。 俄而,她面上的书被人拿起,媏媏以为是朱果从隔壁回来了,懒懒闭着眼:“闹什么,让你家娘子歇会子眼。” 耳际传来极浅的一声笑。 严暮自的浑身绷.紧起来,长睫倏地往上,乌润的黑眸映入郎君俊朗温和的脸,手一下将藤椅的把手抓住,半起身来。 杜英脸上还挂着那抹浅浅的笑意,对比起严暮自的紧张,他看起来十分闲适:“这般看书,也不怕坏了眼睛。” 他将油灯点亮,跟她说话时声音温柔,仿佛面前这个不是自己遁走的未婚妻,而是二人相约好了,要来这个满是梨花盛放的小镇散心。 杜英将火折子放下,抬眸道:“出来玩这么些时日,也够了。回去吧。”见她依旧没有应声,便接着道,“你的两个婢女已经先回去准备婚礼了,你也不要任性。” 严暮自从藤椅上突兀起身,杜英见了走到她面前,垂下眼帘,伸手捉住她的手,将她紧握的手指握在掌心。 “回去成婚,她们才会没事,听话。”他的声音一如既往温和,严暮自听在耳中却是遍体生寒。 杜英仍是用温柔的嗓音说着令她心脏如坠冰窖的话:“她们对你很重要,不是么?不然也不会这种时候还带在身边。” “翼王殿下未有正妃先让我入门,怕是声名受损。”她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这一路的清风与明月让她的心放松不少,以至于松懈了,眼下,她努力放松下来去争取最后一丝希望。 可是现实给她上了一课。 杜英听了她的话仿若是被针扎了一下,俊逸的面庞几不可查抽搐一下,用手将她压回藤椅之上。 他略凉的手在媏媏柔白的脖颈上来回摩.挲,仿佛是在赏玩上好的羊脂玉,杜英的声音终于不再平稳无常,波澜涟漪带着些许森寒。 媏媏只感觉自己如同被巨蟒所凝视,身上激起恶寒。 “谁说是要与翼王?要和你成婚的人,是我。”他的手稍微一屈,把媏媏细腻的脖颈掐出一道红痕。 媏媏感觉到疼痛,手上握拳,终究是垂下眼眸。 月上柳梢头,严暮自沉默地提裙上了马车,杜英看着她进去,这才跟着进去。 黑衫遥遥看着失控的主人,心下有些不安。 他们总想按照很早之前崔相的法子来复辟报仇,可是,努力了许久才发现,这个蒸蒸日上的帝.国却并未有停.下步伐的征兆。 当今的皇帝与宗室,并非糜烂的李氏王朝,所以他们沿着当年崔相公的路往前走,看到的并非光明。 这路途比他们想象得要崎岖许多,主人受到的压力是前所未有的。 主人当时失控提前杀了老掌印已经是在计划之外,如今还是为着这个小娘子差些在朝上就失控,撇下手头的事情就要找人。 黑衫的眼中倒映着被风吹起的车帘,里头的二人坐得似是隔着楚河汉界,杜英仿佛如同没有察觉到这个美貌小娘子的抗拒,噙着浅浅的笑意,给她斟茶。 他幽幽叹气。 人终将被年少的不可得,困其一生。 * 经过跋涉,再次回到那一方小小的院中,眼见都是上京这个季节独有的沙尘暴。 媏媏没能再见到翠圆与朱果,整个人木木坐在门前,漫天飞舞的沙将眼前的事物遮盖,她仿佛还能闻到梨花镇的淡淡花香。 然而,事情并没有因为她的配合就风平浪静,杜英给她端来了一碗药,看着她笑得柔和:“喝了吧。” “我会配合你,无论你想做什么。”媏媏的指甲嵌入掌心。 “不会要了你的命。”杜英抬掌要去摸她的脸。 严暮自没有躲闪,而是眨着水眸,主动将自己的脸侧去贴他的掌心,看上去像只被完全驯化的小白兔一般客人。 她按下贴着那冰冷掌心的恶心感,尖尖的眼妩媚又动人:“大人,我会乖。” 杜英哼笑着动了动手,掌心的滑腻触感让他的心稍微柔.软片刻,很快他就清醒过来。 面前这个小娘子的叛逆似乎要超乎他的想象许多,这幅温顺恭良的模样不过是她的伪装,比起兔子,他更愿意用狐狸去形容她。 看似容易掌握的媚态,实则稍有不注意,便会咬人一开,溜之大吉。 他道:“媏媏太过聪颖,我不能冒这个险。这不会要命,只是会让你说不出,也没有力气再来扰乱我的心。” 媏媏的莹润的双颊被男人的手一掐,唇.瓣张开诱.人的开合缝隙,冰凉的调羹盛着温热的药汁,撬开她的贝齿,灌了进去。 一碗药灌下去,她已是浑身无力,倚坐在床边,想张口再说些什么好话,结果却白白张了许久,发不出任何声音。 杜英眸中盈着笑意:“好孩子,明日的药就不要喝得这般费劲了。好好期待我们的婚礼。” * 赵玉这边快马加鞭将事情了结,身后裂开的伤口都没来得及处理,便快马疾驰往上京赶。 入城之后,他觉得自己身上不大干净,便没有马上去寻严暮自,而是先进宫向安帝述职。 寿阳见他风.尘仆仆从议事厅出来,撩起眼皮懒懒看他:“还有心情进宫呢,你那小娘子可要同别人成婚了。” 太子殿下眸色阴沉下来,寿阳也是好心提点一下自己这个侄子:“首辅大人明日就要娶亲。” 寿阳看他面上沉得能滴出水,怕他过火,还在后头提醒道:“莫要将事情做得太明显,积毁销骨,到时候本宫可不帮你说话。” 太子殿下的理智尽失,好看的唇扯出一条不悦的线,脚步匆匆而去。 这个骗子! * 眼下已该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着明日大婚的原因,府中依旧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赵玉动作干脆武艺极强,没人发现杜府的屋瓦之上,他们的太子殿下隐身在黑暗之中,如履平地避开所有耳目。 赵玉到了原先的院落并没有见到人,面色更加阴沉,找了许久,没找到严暮自,倒是跟着下人,找到了被关押的朱果与翠圆。 门口守卫森严,太子殿下干脆利落,引着将人一个个撂倒。 进门之后,这二人睡得熟得不正常,有人进来都没发觉。 赵玉闻着房中奇怪的药味,蹙眉将将茶水泼上二人面上。 二人这才极其艰难睁开眼睛,却好似精神十分不济,看见来人是赵玉,幽幽说了个方位,又晕过去。 赵玉出门之后,风岩与暗卫悄无声息落下,太子殿下道:“这两个丫鬟与她亲厚,带着一起走,这里的首尾记得清理干净了。” 风岩与暗卫们应是。 按照翠圆的指向,太子殿下没费什么周折便寻到了媏媏。 她穿着大红的喜服,不施粉黛的脸依旧是美得惊人,太子殿下被她晃花了眼,喉头稍微一动,气也消了。 他声音放低一些:“孤说了,你若是敢……” 太子殿下话音中断,他闻到了与翠圆朱果那里一致无二的药味。  “你是谁!大胆!”从外头进来的仆妇见着房内多出了一个男人,吓得水盆都掉了,“啊!” 她被一脚踹得晕了过去。 他抬眼看向愣怔怔坐在床上的小娘子:“他喂你喝了什么药?” 媏媏的脑中混沌,唯有黑漆的眸子因着见到赵玉的到来有着些许光芒。 眼眶红了起来,滚出一颗晶莹的泪,滴在手背滑到喜服上,洇出湿湿的痕迹。 赵玉舔舔后槽牙,怒不可遏之间扯出一抹冷笑,狭长漆眸杀意毕现:“他活腻了。” 第62章 六十二场梦 风岩将那边的首尾收拾好之后过来, 看见的正是赵玉满脸戾气抱着那个无情小娘子的样子。 风岩瞄了一眼状态异常的严暮自,怕太子殿下当场发作,中宫那档子事才平下不久, 眼下可不是生事的时候。 “殿下, 严三娘子怕是不宜在此久留, 咱们先带她回东宫找老太医看看。”风岩道。 太子殿下冷哼一声:“便宜他的,罢了, 再让这秋后蚂蚱蹦跶一日。” 风岩刚刚松下一口气,太子殿下黑冷的眼眸挪过来,盯得他发毛。 “还有,是严娘子。”赵玉道。 太子殿下冷冽的眼神再垂下看向怀中人的时候不自觉带上温度, 用自己的狐裘将人裹紧,大踏步先出去了。 风岩虽然不解为什么太子殿下要去纠结这个称呼, 却也没有深究, 他一向不喜欢动脑子, 太子殿下怎么说就怎么办就是了, 少了个字还不用费嘴皮子。 这般想着,便也跟了上去。 * 老太医叹口气收起把脉的手,看向太子殿下时眼神无奈:“还当是什么不治之症,也需要殿下深夜亲自跑到老夫床前逮人。” 太子殿下看向在床上紧闭双眼的小娘子,她自来红润的朱唇现在有些发白。 “这还不严重?她从回来就晕过去了, 嘴唇还发白。”太子殿下说道。 老太医将纸笺展开, 把毛笔蘸饱墨汁,开始开方子。 他道:“这不是晕过去了,是睡过去了。应该是惊吓过度, 许久未曾好好睡觉了, 眼下人放松了便进.入深睡。嘴唇发白倒是有些原因, 小娘子是需要补补血了,但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太子殿下多给小娘子吃些红枣便是了。”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61节 太子殿下探手过去,将她的手放回被下,捏捏她的手心:“是有些凉了。” 老太医将解药方子上的墨吹一吹,交给风岩:“不是什么虎狼之药,只是能让人浑身无力,倒是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只一点,怕是三日内她们会发不出声音,说得出也会有嘶哑的症状。等时候到了就好了,不会有影响。” 这自然是杜英为了让严暮自不能在婚礼上闹开,这才用的药。 老太医一再将这个没有后遗症、不会有影响强调,怕太子殿下又关心则乱,搅扰他的清梦。 红姑这几日也在东宫,看老太医向太子殿下告辞,便同太子殿下道:“奴婢送送老太医,顺便去准备些红枣。” 太子殿下坐在床边,用眼神去描摹床.榻上正在黑甜梦乡之中的小娘子,只轻轻“嗯”了一声。 红姑发现风岩还拿着个解药方子杵在原地,推搡他一把:“你也一起出去。” 红姑出去之后,还贴心给二人带上了门。 太子殿下的鼻梁笔直硬.挺,乍眼看上去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冷硬,也不知是不是因着眸中倒映了严暮自的睡颜,显得黑冷的瞳色都不再冰冷。 赵玉捏捏她的脸颊,她的肌.肤软得像是花瓣,触手细腻,他自然是不舍得用力的,可是饶是如此,小娘子娇软的面皮还是染上一丝红意。 太子殿下盯着那抹红看了半晌,笑着自言自语:“豆腐一般软的外表。” 他见严暮自完全不被影响,又放肆将自己的额头贴上她的,鼻尖相触时二人的鼻息相缠绕在一起,她总是带着些清香的味道,连着身上的药味都不难闻了。 赵玉竟然被她身上的香味薰红了耳廓,察觉到自己的反应,他移开了额头。 像是对于自己身体失控的恼羞成怒,太子殿下冲着睡得不省人事的媏媏小声道:“可恶,睡着都能撩拨孤。” 他伸手掐掐她的鼻尖,力气比刚才更轻更轻,做了个恶狠狠的表情,开口时却是温柔的气声:“怎么心这么硬,都分不清楚谁对你好?” 赵玉以前最是讨厌人以貌取人,眼下烦躁严暮自不以貌取人,竟是瞎了眼看上杜英。 “即便是你有不喜欢长得好看的人的毛病。”太子殿下叹口气,继续自顾自小声道,“那也不能再回到他身边了,孤这些时日没有你,都快死了,你知道吗?” 满室寂静,媏媏睫毛轻颤,黑亮的眸子直视太子殿下,声音哑哑:“现在知道了。” * 荒.唐亲昵了一晚上,太子殿下总算是相信老太医所言,果真是那药对于媏媏而言无甚影响。 太子殿下因着亲亲抱抱之时过于激动,背后的伤口还裂了一些,即便是如此,早上出去涂药的时候依旧是一脸春风得意,毫不被疼痛影响到心情的样子。 红姑捧着一盆水进来,看到严暮自还是穿着那身红嫁衣,倚靠在床头,像是刚醒的样子。 “太子殿下呢?”媏媏声音因为药效,略微带着些嘶哑。 红姑拿着热热的帕子过来给她擦脸:“太子殿下去换药了。” “他昨晚去救我的时候,受伤了?”媏媏的手无意识紧了紧被子。 红姑看着她那张花朵儿似的面孔,生出些怜意,也有心在她面前帮太子殿下卖个好:“不是。之前太子殿下回宫,被娘娘责罚了。” “因为……我吗?” 红姑没有直言,只是略带深意看她一眼:“太子殿下有选择的余地,但是他除了娘子,什么都不选。被打得半条腿跨进鬼门关了,还叫着娘子的小字。” 媏媏咬着唇,乞求道:“红姑,看在曾有师徒之谊的份上,你能告诉我全部的经过吗?” 红姑盯着她的脸,终于是败下阵来,叹口气道:“好。” 红姑将赵玉回来之后,对着崔皇后说的每一句话都事无巨细说与她听,媏媏的手抓得背面也越来越紧。 到后头她的指.尖都在发麻,整个人眼神发滞。 虽然红姑没有细细去描述赵玉受鞭刑的细节,只是用:生受了五百鞭后,太子殿下背后没有一块好肉就带过了。 可是,别人不知晓,媏媏是知晓的。 她幼时回外祖家,恰逢隔壁大户出了个盗窃的刁奴,刁奴仅被打了不到一百鞭便晕过去,后面的肉都被打得稀烂,连连求.饶。 后面打了百余鞭,人就快没气了,拉出去便埋了。 表兄当时还与她说过这么一句话:“眼下死了还算好受,若是拖上几日没断气,后头发脓发臭发烂,那才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后面的话被赶来的舅父打.断了,舅父拎着表兄的耳朵,怪他带媏媏去看这些血腥事。 若是当时眼看的耳听的于严暮自而言会有些不舒服,现下直挺红姑这般平铺直叙说下来,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攥得紧紧。 她快要喘不上气了。 “儿臣做这一切时,从未有过什么权衡再三。儿臣,心悦严娘子。” “她是个极好的人。” “儿臣心悦她,只要她受一丝委屈,儿臣的心就要疼死了。” “这个小娘子对于儿臣而言,就像是儿臣的心。若是母后想要杀她,便是要摘掉儿臣的心。母后这是要杀了儿臣吗?” “从此不见她,容孤这一命便也无甚意义。” 这些话一遍遍在她脑中响起,将她的心土崩瓦解。 她认清了自己的心,她本是可以不去上京这个是非之地的,除了杜英不错以外。 她的心中还有个不愿意承认的理由。 她想看赵玉看到自己跟杜英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的反应。 媏媏的心中深知这种想法是可怕的,她自小的生存准则就是心硬,要对着这些人心硬,才能活。 她的指.尖轻颤,问出了那晚的疑惑。 “媏媏虽然貌美,却品行不佳。孤只将她当成玩.物,未曾放在心上,杀柳氏,不过是因为柳氏明明知晓孤对媏媏的心,却敢于直接挑战孤的权威。并非为了媏媏。至于严东山,他做不做好父亲,孤也未曾放在心上,不过是因为翼王与杜英那边在找他,若是放出来就会坏了孤的大事。” “孤知晓什么人才能做孤的太子妃,是要……” 她重复那一晚的话:“那一晚,他是这般说的,怎么会……” 媏媏蝶翼般的睫毛轻颤,心里苦涩酸楚交杂。 “他这人真是奇怪,既然已经这般无情,为何又要为了我这般……” 红姑听完她的话,瞠目结舌,许久才合拢嘴。 “原是那一晚娘子听见了。” “是。”媏媏直言不讳。 红姑道:“那娘子后面说得便是气话了。” “什么?”媏媏一时反应不过来。 红姑将风岩与她说那日假山听到的话也和盘托出,媏媏抿着嘴,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娘子误会了。”红姑叹气道,“那些说辞是奴婢想出来的。娘娘不曾见过娘子,又太子殿下的声名十分在乎。奴婢是想着让殿下这般与娘娘说,宽娘娘的心。殿下只是重复奴婢的话,却不想这么巧,遭了这般的误会。太子殿下一早就说了不会用奴婢这套说辞的。” 二人说得入神,门外上完药的赵玉跨入门中,见这二人看向自己,满面春风道:“发什么呆呢。” 红姑看了二人一眼,对媏媏道:“娘子好好喝太子殿下说会儿话,奴婢先下去了。” 说着,端着水盆出去了,门也应声关起。 赵玉坐到床沿上,伸手去揉媏媏的柔荑,蹙眉道:“手脚还是冷,等下红枣汤送上来了,你多喝些。” 媏媏却没有说话,太子殿下见她发愣怔,用手在她眼前晃晃:“怎么了?有什么事就跟孤说。” 媏媏撩起眼帘,一颗滚.烫的泪珠砸到赵玉的手背上,赵玉顿时慌了,放低声音道:“怎么了?你别吓孤,是不是杜英那个蠢货?你别怕,一切有孤在,以后你不是一个人面对这些腌臜……” 媏媏道:“疼不疼?” 赵玉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媏媏扑在他的怀里,耳边是他有力的心跳,眼泪决堤,嘶哑的声音中带着哭腔:“我说,赵玉你为什么要为了我这样做,我说,赵玉你的背……还疼不疼?” 作者有话说: 先更这一章哈,等下还要做点三次元的工作,忙完了明天更下一章 第63章 六十三场梦 太子殿下的心脏跳动有力, 通过胸腔传到媏媏的耳膜之中,她溃不成军,哭得喘不上气。 赵玉上战场都没有这样慌, 长指无章给她拭泪:“哭什么, 不疼, 那算什么什么疼,对孤来说挠痒痒似的。你可别哭了, 再哭跟个小花猫似的,眼睛肿得跟核桃仁一样大,那可怎么办?” 媏媏最在乎外表,闻言从他的怀中扬起脸, 双眸水盈盈的。 “肿起来真这么丑?”她不确定地问。 以往,她的哭都是有着千般技巧, 万种心机的, 今日是真的发自内心, 不管不顾哭了一遭, 说不定真是丑得惊人。 太子殿下略微一垂眸,就看到她的眼眸,是被泪水泡得有些发肿,但是根本不丑。 原是魅人的狐狸眼,眼下双眼皮的褶皱愈发上扬, 透出细细的红, 她的瞳仁黑黢黢的,有些发傻。 却…… “不丑,很可爱。”太子殿下的嘴唇落到她白皙的眼皮上, 亲得她睁不开眼。 媏媏闭着眼睛, 嘴唇被泪水划过, 沾染上水汽,红润诱.人。 “我想看看你的伤。”媏媏道。 她感觉眼皮上的嘴唇离开,这才睁开眼睛,对上赵玉精致的狭眸,他的眸中带着不知名的情绪,正直直盯着自己的嘴唇。 媏媏不耐于他的不回复,蹙眉要发难,就听得太子殿下带着哑意,没头没尾问道:“可以看,你的身子好了吧?” “嗯?” “头还疼不疼?” “不疼。” “晕不晕?” “不晕。” “有没有不舒服?” “当然没有啊,我说我想看看你的伤,你问这些做……”媏媏的话被他的唇吞吃入腹,细碎不成声。 凌官随手将自己刚濯发完随手拿来束发的红绸扯下,覆在她的眸上,吻得仔细,在她快喘不上气来的时候松开她,在她耳边道:“可以看,先做点早就想做的事。” 媏媏觉得眼睛被蒙住,有些像是不着岸的船,伸手想将红绸取下,凌官按住她的手,蛊惑道:“没有盖头,先这么用着。”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62节 凌官不等她说话,将她一把捞过来,桎梏在自己的腿上,在她花瓣似的嘴唇上反复吮吻。 残余的口脂七零八乱,嘴唇因为被欺负显得水色动人,朱唇红肿。 “嘴张大点,放松。”凌官不满足现下有的,舔舐缠出啧啧水声。 媏媏应声微张唇.瓣,手缠绕上他的脖颈,大红色的袖口一层层落到她的大臂,露出一大截白生生的藕臂。 凌官的眼睛被这一段晃人的白扎得疼,不舍得撤开动作,低声不清不楚道:“好孩子。” 他的手掌轻松揽住她的后脑勺,加深这个吻,媏媏饶是经验丰富,依旧被他这一套乱拳打死老师傅。 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媏媏被他亲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眼眸又带上了一丝泪意,喘.息声带着哭腔:“慢些,喘不过气了。” 凌官这才依依不舍松开。 即便松开,他的眼神依旧如同含蓄着一团无处释放的火焰,隔着薄薄的红绸,媏媏仍能够感觉到灼热。 她的声音里还带着刚才被欺负后的细微哭腔,嘴唇盈盈嘟起:“先停一会儿。” 太子殿下费了极大的心力,才从她这惑人的哭声之中抽离,幽幽的牡丹香气夹杂着若隐若无的诱.人药气,荡人心神。 “媏媏,哭得好听,大声些。”他被她的声音轻松搅扰,痴迷地伏在她的颈侧,呼吸紊乱。 刚才还哭哭唧唧的小娘子闻言轻笑一声,削葱似的指.尖将红绸摘下,跨坐上去,眼睫与他的相触碰,眼尾红红,眼瞳却是蛊人的黑色。 “好了,配合完你了,该我了?” 她的手指软得惊人,绕上他的背,抚上那些伤疤时指.尖有些颤抖,睫毛也跟着轻颤:“一定很疼。” 她抬眸看他,发现太子殿下有些不满她并未垂落下来的嘴唇,蹙眉道:“亲我。” 他因为摘掉发带,现在满头青丝垂落,乌黑的头发衬得他面容愈发俊美,雌雄难辨。 媏媏哼笑着“嗯”了一声:“疼也不怕,赵表兄为我吃疼,我有办法让表兄不疼。” 她再提起在湖州时的称谓,激得赵玉喉头一动,掐住她纤细的腰.肢就要扑上去。 严暮自却不让他如愿,细细一根手指横亘在他结实的胸膛,轻巧将这个躁动的狮子钳制住。 她的唇落到太子殿下的颈侧:“为什么愿意为我吃疼?” “都说了……不疼。”太子殿下耳廓红透了,喘着气控制自己,嘴硬道。 疼吗? 必定是疼的。 他只是个嘴硬的太子,并不是真的没有痛感。 只是好像一想到挺过这一关,就以后跟她能名正言顺比肩而站,那再大的苦楚仿佛也算不得什么了。 媏媏来到发.热的耳廓:“不诚实。” 她仔细照料发.烫的耳朵,在太子殿下的手又攀上来之际,戛然而止。 太子殿下因为她停.下来而有些不满,想要接过主动权,又被压在原地。 “你要诚实,才能有奖励。”她循循善诱,“怎么会不疼,我幼时见过这样的伤,是会要命的,对不对?” “告诉我,为什么要受这要命的疼。”她的眼眸不沾染一丝情动,仿佛只是一个淡漠的求知者。 太子殿下眸中的暗色减退,眼神变得清明,沉吟片刻,道:“因为,我心悦你。” 严暮自的长睫几不可查颤抖了一下。 仔细想想,从小至今,无数的郎君对她说过这句话。 这句话有着无数形态,我爱你,我喜欢你,我想要你。 却从未真的有这么一个人,能够默默为她的生而死,以这般的决绝来心悦她。 她正视了自己的心,她也与他有着一般无二致的想法,只是有可能自己这一份要浅上许多。 但是,确定是有的。 否则,其实她并不用跟着杜英来上京,不是吗? 严暮自接受了他的诚实,并以此来奖励他,她柔.软的手触上他粗粝的大掌都能让他的心头一阵震颤。 十指相扣,她以最柔.软的姿态呈现在他面前。 二人难舍难分之际,风岩在外头举步维艰,里面的声响太大声了,他就算想听不到都难。 然而事情紧急,他在门前来回踱步思忖片刻,还是在外头轻咳一声,通秉道:“太子殿下,之前的事情有了眉目,怕是那一边要有异动了。国舅爷就在前院里候着了,等着殿下一同出发。” 严暮自正想提醒他大局为重,谁知这人眉头一拧,掐在她腰上的掌紧了几分,将她往自己胸.前去按。 过了许久,正当风岩又要出声之时,太子殿下才懒懒松开,整理好自己身上的衣物,摸摸她的脸蛋:“你等我回来。” 媏媏见他收拾好身上的痕褶,而自己一身喜服全是褶皱,心下觉得不平衡,将他胸.前刚理好的衣服又揉乱了。 太子殿下放任她的无礼,笑着捏捏她尖尖的小下巴,叮嘱道:“我让红姑把你送进宫,外头乱起来了,你自己在东宫不安全。你别怕,我已经安排好了,只要你不想,在宫中不会再有人为难你。我很快就回来。” * 可惜,赵玉这个很快仿佛并不快的样子。 她在宫中待了三日,每日就与自己的两个丫鬟一起打络子,不然就是看话本子。 以往若是这样,她觉得有趣极了。 可是与赵玉说开之后,她总觉得像是见不着那个孔雀的日子有些难捱,便是话本子都解不去她心中的烦闷。 第四日,红姑过来通传,说是病入膏肓的崔皇后想要见她。 红姑怕她误会,又加了一句:“娘子若是不想去,可以不去,太子殿下都安排好了。” 媏媏歪着头仅片刻,便点头道:“好,是该去给皇后娘娘请个安。” 见到崔皇后之后,严暮自总算知晓为什么赵玉长得这般好看,原是有这么个娘亲。 即便是病入膏肓,仍旧是美得惊人,躺在那张床.榻上,非但没有枯槁之意,反而如同一块冰玉,有着随时破碎的美感。 严暮自老老实实请安,崔皇后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良久才道:“你觉得凌官会因为你的美貌而爱你多久呢?皇家之中,向来不缺貌美的女子。” 她说的是实话。 安帝对她也是有过柔情缱.绻的,可是在皇座之下终究还是湮灭无形。 郎君自小接受的教育仿佛就是要去追逐权力,只有娘子们才会被驯化,让她们囿于情爱。 严暮自浅浅一笑:“娘娘是心有不甘吗?” 红姑面色一变,赶紧遣退众人,中宫殿内只剩二人。 “何出此言。”崔皇后平静道。 “娘娘曾经让人修撰《女理》一书,臣女小时候曾读过。”严暮自道,“娘娘劝诫女子也要有追逐的野望,虽然只出过一版,但是臣女幼时诵读,觉得受益良多。” 崔皇后的目光闪烁。 她也曾经是有过抱负的,是什么时候消弭于无形的呢?到底是因为头上这顶被君权授予的凤冠,还是因为深宫之中日复一日的机械? 她记不清了。 她从生下来就被当成一个皇后来养育,其中就算有一瞬的出格,也被人修正了。 后面她生育完之后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情绪无法自控,只有坚定一个念头:崔氏、崔氏、崔氏! 这样子的念头支撑她活下来,也日渐畸形。 她的眼睫一抖,垂眸间仿佛见到了自己灿烂又枯燥的一生。 崔皇后看向她,说出了一个皇后不应该说的话:“你不该去相信一个未来的皇帝的爱,这并不可靠。” 严暮自唇角绽开笑意:“多谢娘娘,臣女相信太子殿下的爱,却不会只相信太子殿下的爱。”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六十四场梦 崔皇后看着媏媏。 她的睫毛低敛, 垂眸间仿佛在思考着什么,片刻后才将视线重新移回严暮自的脸上。 接下来是沉得似海的叹息。 “下去吧。”她道。 严暮自不卑不亢谢过,转身走了几步, 又被叫住。 “咳咳……等下。予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崔皇后的眼眸黑深, “予会成全凌官和你, 你们会得偿所愿成婚。这是予的承诺。” 说完这个前提之后,二人对视许久, 严暮自没有等到她的问题,先开话头:“那么,皇后娘娘的问题是什么呢?” 崔皇后抿抿唇:“你们会原谅予的,对吗?” 严暮自道:“娘娘, 我没有资格代替凌官去原谅谁。” 抓在床沿上的手指无声垂落:“年轻人要注意三餐,让红姑给你准备一些家乡的吃食。去吧。” 门缓缓合上, 将满室的药味囚禁于此, 一滴热烫的泪从即将枯槁的身体中挣脱而出。 * 严暮自出来之后并没有见到红姑, 她孤身一人想要返回自己的宫室, 被慌不择路的小宫女撞了满怀。 她蹙眉捂着自己被撞疼的肩膀,刚要问话。 小宫女却告罪都没有,觑她一眼见她身上没有什么华贵的饰物,便跑掉了。 严暮自摇摇头,刚要继续赶路, 被一双劲手的手拉入无人的甬道。 落入眼帘是那双温润的眸子, 杜英哼笑一声:“三娘子,这是要去哪里?” 媏媏的瞳孔微缩,面上却是沉静:“首辅大人, 这里是皇宫禁内, 你我如此怕是不妥。” 杜英闷咳一声, 嘴唇红得惊人,将她往自己的怀里按近一分:“怕什么?怕赵玉吗?他已经死了。” “什么?”眼眸中的平静被打乱,她微扬起脸,想要在杜英的眼中读取答案。 当绿茶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63节 温润如玉的眉眼染上笑意,看不分明真假:“他死了,这不好吗?他生来是站在巅峰的矜贵,稍微动一动手就能碾碎你。我与他不一样,若是我称帝,会爱护你呵护你。”他冰凉的手捧住严暮自的脸侧,歪头道,“啊,差些忘了,其实你与他是有过相似的。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也是站在巅峰的矜贵。可是,三娘子,世上最不合时宜的就是差一些火候匹配的身份。我与你才是最登对的。他死了,你高兴吗?” 严暮自皱着眉头:“你在撒谎,他不会死。” 杜英知晓她想要什么样子的答案,什么样子的话题,但是他不接,仍旧是自顾自道:“‘死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我们要好好活下去。’你当时是这么说的,若不是有你的一饭之恩,我现在也死了呢。三娘子,你愿不愿意跟我好好活下去?” 他的眼神不再温润,像是癫狂的蛇,疯狂吐出信子。 杜英从怀里掏出一块染血的手帕,在她的面前晃了晃,抓着她的手紧了紧:“你看,他死了。这是他放在胸口的东西,若不是死了,我怎么能拿到呢?” 媏媏愣愣看着那一帕被血染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手帕,耳朵轰鸣一声,细细碎碎的线扎破她的耳膜,让她无法思考。 那朵歪歪斜斜的花,是她绣的。 她下意识伸手去夺那方帕子,杜英却将那个帕子收回怀中:“让我猜猜,这一帕那朵花才是你绣的,对么?” 他当日拿到的那一帕,与赵玉珍藏的这一帕上有重合的绣工,只有一点不同。 就是那朵歪扭的花。 “给我!”媏媏嘶声道。 杜英抓住她的手腕,冷不丁笑出声来:“你后悔吗?后悔年幼的时候给了一碗饭,让我活到现在,是么?” “悔不当初。”媏媏虽然不记得他说的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但是却咬牙切齿道。 “湖州有名的‘温柔淑女’严暮自不该这么说,这未免太过于刻薄。”杜英执着的笑意未曾消散。 “可惜我不是什么真的温柔淑女,相反,我睚眦必报。若是他受伤了,我恨不得吃你的血肉。”她冷笑。 杜英摩.挲她的脸:“不要试探我,他是死了。快跟我走。” 杜英扯了一下她的手腕,想要将她拉走,却被赶来的甲卫团团围住。 一个团练叫喝:“大胆逆贼,还不快束手就擒!” 杜英下意识将严暮自拉到身前,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匕首,远远横在她的脖颈之间。 “委屈你一下,三娘子。”杜英小声在她耳边道。 “退后!”赵玉匆匆赶到,看见被劫持的严暮自,他的手指.尖不自觉抖了抖,“杜英,你冷静。你想要什么,孤都允你。”又看向严暮自,眼神安抚道,“别怕,媏媏,孤在。” “凌官……”刚才还镇定自若的严暮自泪水喷涌而出。 杜英道:“太子殿下,那边的事情还未了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想要的东西是拿不到了,太子殿下你给不了。你们赵家不是当日的李氏,我也并非崔游,一早便是错了。” 他说话间,手上的匕首动了动,赵玉道:“孤来换她,你可以活!” 杜英摇摇头:“我打不过你。” 他低声对身前的人道:“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活?” 见到赵玉没死,心下安定的严暮自恢复理智,好言相劝道:“首辅大人,太子殿下已经允了你活路。” “哦,你不愿意。”杜英自顾自道,“那我是活不成了。” 杜英的匕首缓缓往上抬,赵玉手指一动,一块石头迅速打掉了匕首,他只一近身,很轻易就将严暮自从杜英的手中拖开,拉到自己身旁。 杜英看着掉落在地上的匕首,笑着看向严暮自:“你刚才很紧张,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真正伤害你。” 他拾起匕首,往自己的胸口扎去,眼睛仍是看向那一个方向:“三娘子,若有来世,你说我们会不会有个好结果?” 他的口角滴落无法止住的血,眼神祈求,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这是他最后的执念。 会……么? 咻咻咻—— 冷箭朝严暮自射来,赵玉下意识就跨上前去一步将她挡在身后,把冷箭处理掉。 不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正放箭的人只是想要声东击西,他们的目的并不是严暮自。 噗嗤—— 箭射入赵玉肩部,他立时头脑昏沉起来,上头有东西! 严暮自冲着风岩大叫:“去找老太医!”又摸着他的脸哭着骂,“你是发疯了吗,不要命了!” 不远处的杜英眼中的光华逐渐消散。 也许,从她说自己叫做严暮自,而他只记住了一个三娘子起,就已经是注定得不到任何答案。 他靠着墙角,眼睛向上看,映着苍穹至死也不曾合上。 * 老太医一边医一边骂:“为什么非要用身子去挡?如果这上头不是蒙汗药而是剧毒,现下莫说是老夫,就是扁鹊华佗在世也救不了。” 赵玉昏睡当中,这些话全骂在了严暮自身上,她只好全盘接受。 太子殿下在榻上养了几日,药效过去之后依旧是生龙活虎。 连翼王也别别扭扭来看他。 原是杜英的破绽一早就是赵秀挑破的。 他虽然是个很想把兄长搞下来自己当太子的王爷,面对这样的事情依旧是选择了一致对外。 翼王走前还看了一眼严暮自,赵玉看他那副眼神,赶紧赶他走:“看什么看,滚。” 赵秀哼着往外走:“得意什么?脑子里只有女人的家伙。” 二人的婚事因为有崔皇后的斡旋,居然顺利得有些出人意外。为着对外好听,便指了个大族作为严暮自的母家,对外的说辞便是本想指大姑娘,但是八字不合,算是替嫁进东宫。 婚期已定,崔皇后却快要不行了。 赵玉知晓她一直不合眼的原因是什么,握住他母亲的手,轻声温柔道:“下辈子不要听别人的话,要做皇后,要做妻子,要做母亲了。娘亲,下辈子做自己吧。” 他不去谈论自己受过的苦,不去谈论生死线上的挣扎。 他明白,他的母亲是病了,从生下他之后,就病了。 * 为着崔皇后守孝完之后,二人的婚礼如期而至。 太子殿下挑起盖头,大胆的小娘子今日桃心脸雪粉腮,难得带着几分赧然的意思在。 见他挑起盖头,也不声不响,嗔道:“看什么?” 太子殿下看着她:“媏媏,重新自我介绍一下。上京,赵玉。往日请小娘子多多关照。” 一袭红衣,一如初见。 作者有话说: 凌官和媏媏的故事告一段落了。感谢大家的陪伴,这一篇留评发红包,感谢大家的包容。番外看看要看的人多不多决定写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