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后男主总想扒我马甲(穿越)》 分卷 《死遁后男主总想扒我马甲》作者:粿子狸 文案: 为了救治重病的弟弟,周长明以测试志愿者的身份进入了游戏 他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男主角蔺楚疏安稳历劫,得道飞升 于是周长明成为男妈妈,含辛茹苦把男主拉扯大 变成大师兄,对男主照顾有加 化身古剑灵,助男主斩妖除魔 但不论他牺牲得多么凄惨,多么壮烈 蔺楚疏都始终不为所动 贯彻着高岭之花的人设不动摇 直到再一次换号重生 周长明成为了进献给男主的炉鼎 那孤傲清冷的仙人竟一反常态,将他牢牢钳制 你还是那样,心思全写在脸上。 如今我该怎样称呼你,义父?师哥?剑灵?还是枕边人? 自己居然掉马了?! 周长明大惊,想跑路却动弹不得 我绝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蔺楚疏的神情温柔至极,话语却狠戾决绝 也绝不会,再让你离开我半步。 世人都道蔺楚疏茕茕孑立,万物在他眼中皆是须弥 而无人知晓,无数个午夜梦回,痛彻心扉 他忘不了那个满口诳语的义父 抹不掉那个活泼灵动的师哥 剜不去那个傲娇刁蛮的剑灵 炽烈的情感日夜焦灼,终于不可遏止,濒临疯狂 他能忍受剥筋断骨的痛苦,漫长修炼的孤独 却承不住那人一次次为自己死去,他却连挽留都来不及的绝望 如今再相逢,他别无他求 只愿将周长明揉入骨血 纵然要折去羽翼,画地为牢,也在所不惜 *高岭之花疯批大佬攻x戏精上身撩人皮皮受 *双洁,火葬场,多元素狗血,he *这本预收2021.1.31放上来,因为三次元事情过多所以8.17才开,辛苦小天使们久等啦,我会努力保持日更的~ *我的愿望是世界和平,所以希望看文的小天使不要随意ky或者开喷哦,你好我好大家好~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仙侠修真 末世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长明,蔺楚疏 ┃ 配角:秋声缈,姜玉琢,储月熹,殷想容,车静姝,钟思远 ┃ 其它:打滚卖萌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扒开之后发现是俄罗斯套娃。 立意:无论遇到怎样的绝境,都不能轻言放弃,相信自己勇敢追梦,就一定能拨开迷雾,奔向人生的光明 第1章 死遁x1 噗呲 锋锐的剑尖穿透护心甲,直入肺腑,魔族高大的身躯一僵。 它徒劳地伸手握住剑身,想要将这致命的灵武抽出来。 持剑的白衣人却立刻一振手腕,丝丝缕缕冰蓝的气流从剑上涌出,死死缠紧了魔族的上身。 魔族深深地知晓,落败就意味着死亡。 即使被扼住了命门,它仍旧想挣扎,却在与白衣人视线相错的刹那,生生哽住。 那是一双极美的眼眸,黑白分明,却惊艳得毫无温度。 虽是人族,却显得比魔族还要锋利冰冷,杀伐果决。 生死须臾,魔族眼神一凝,作了决定。 混合着魔气的粘稠鲜血从伤口喷出,一股明显的黑息迅速闯入剑中,并随着血液的涌流,不断变得强大。 人族朝音阁最为倚仗的强者,便是你这位墨刑司司首, 它脸上的血色已经褪尽,眼中却灼灼燃烧着疯狂的快意, 魔血已经侵蚀了你的剑临死前能拉上绛月仙尊蔺楚疏垫背,也算是桩不亏的买卖了。 魔血对于人族修士而言是剧毒,此时蔺楚疏最好的选择,就是毁剑自保。 可他却偏偏毫无动作。 只是迟疑的片刻,夺命的魔气就已经直逼他的指尖。 而与此同时,剑身突然发出阵阵清脆的嗡鸣,紧接着一团淡金光雾凭空降临,光晕之中,现出一道纤秀的人影来。 人影只有大约三寸高,淡淡的金芒下,一双桃花眼欲语先笑,带着几分无奈和戏谑: 怎么,堂堂绛月仙尊,竟为了我这柄剑,不惜自毁仙身? 在剑灵出现的同时,蔺楚疏瞳孔微缩,清冷的面容上终于有了明显的情绪, 霜昀,你不该来。 剑灵护主乃是本职,我白吃白喝你的灵力那么久,也到了该报恩的时候。 人影微微一笑,笼罩在光雾下的手指迅速掐出几道印诀,汹涌的魔气顿时一滞,被金光逼得节节倒退。 但金光过处,一条又一条裂痕开始沿着剑身蔓延。 属于灵武的光华越来越黯淡,连剑灵原本凝实的身躯,也在渐渐地变得稀薄。 凭借剑灵的力量摧毁剑心,产生的巨大灵力确实能阻止魔气的侵蚀。 但代价却是这柄灵武彻底损毁,沦为凡铁。 栖息在其中的剑灵,自然也会随之消散。 快住手! 蔺楚疏心神巨震,甚至顾不上自身安危,不计代价地向灵剑输入真气,却怎么也阻止不了剑灵的行动。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逼退魔息,手中长剑寸寸断裂,再也不复宝光流转的模样。 剑灵的身体在灵力与魔气的激烈碰撞中,如同一叶扁舟无依无着。 但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痛苦的神情,反而洋溢着某种愉悦和释然。 我不在了,你要多保重 他歪头朝蔺楚疏笑了笑,接着嘴唇翕动,自顾自地说了句什么。 话音被凛冽的风声吞噬,同样被撕裂的还有他的身躯,化为点点星芒,消失不见。 蔺楚疏死死攥着断剑,面容肃杀,眼眶却红得骇人。 忽而浑身一颤,淋淋漓漓地呛出一大口鲜血来。 三号,疼痛值归零。 说出这句话,周长明的眼前就变得一片模糊。 躯体被灵力和魔气生生摧毁,尽管痛觉能屏蔽,令人牙酸的撕裂感和感官的暂时丧失却是免不了的。 尽管这种经历对他来说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没人能习惯濒临死亡那刻的绝望和痛苦。 忍受着强烈的耳鸣和晕眩,周长明深吸几口气,缓缓睁开眼。 他四处看了看,确认自己正肢体健全、安然无恙地躺在游戏舱中,才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痛觉没了感觉还在,那种肢体断裂的感触太真实,直到现在他都心有余悸。 即使他明明知道,这只是一款全息游戏而已。 确认玩家已脱离游戏,奖励开始结算 冰冷的电子音从耳边传来,测试任务三:剑灵护主已完成,达成成就不崩人设剑灵情深料事如神,天材地宝奖励已存入桃源居系统内,待玩家下次登入即可查看。 三号,周长明对这些奖励没什么动容,沉默片刻,轻声问道, 下次进入游戏并抵挡最后一次天劫,我的测试任务就算完成了吧? 他刚刚退出的游戏名为《无双神域》,会为每一名玩家匹配专属系统,通过语音即可呼入呼出,用于调节游戏数据、接取游戏任务等。 刚才的电子音正是来源于他的系统神域三号。 系统滴滴叭叭几秒,很快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玩家已完成天劫系列任务的四分之三,接下来只需保证男主角蔺楚疏在最后一次天劫下存活,就能结束整个测试。 也就是说,这样剥皮抽筋的痛苦自己还得禁受一次 回忆起前三次的凄惨死状,周长明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赶忙退出系统,摘下了游戏头盔。 《无双神域》中的时间流逝比外界快上许多倍,可仙侠世界动辄经历百年光阴,投射到现实世界,至少也是一个月以上的游戏时间。 这一个月他沉睡在游戏舱中,身体机能全靠营养输入支撑,只是摘下头盔坐起这样简单的动作,就让他眼前一阵发黑,扶着舱门边缘喘息了好一会,才收拾起几分力气站起来。 过于糟糕的身体状态,有时甚至让他觉得,此刻自己身处的现实,还不如游戏世界来得真切。 虽说游戏舱自带清洁系统,他还是觉得身上黏糊糊的,正打算回自己的休息间洗个澡,却忽然被人叫住: 周先生,请留步。 一名身着黑色制服的少女向他款款走来: 董事长想见您一面,不知您现在是否方便? 与那个从未在公众场合出现过的董事长本人会面? 真是活久见。 周长明眉峰一挑,冷笑道: 怎么,钟董事长神隐了这么久,还有闲情关心我这个倒霉测试员的死活? 他在游戏中的言行举止必须与角色人设相符,这个习惯一时难改,因此说话时嗓音微哑,蕴了些千古剑灵的倜傥与衿傲。 尾音却不自觉地上扬,仿佛生来带着些纤细的钩子,撩拨人心。 周先生不必妄自菲薄,您的测试对于整个寰瀛集团来说至关重要, 少女对他的挑衅一笑置之,《无双神域》是我们未来上市赢利的关键,倘若您如约完成任务,本集团也会遵守约定,采用电子元技术治愈令弟的颅脑损伤。 弟弟这个字眼令周长明额角一阵针扎似的刺痛,他微微皱眉: 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去探望小晔? 这个问题,董事长自然会为您解答。 少女领着他穿过走廊,来到了一间办公室门口,董事长,周先生到了。 请进。 房门洞开,一方乌木宽桌后,面容俊秀的中年人朝周长明投来温和的目光,长明测试辛苦了,快请坐。 见他挥手招呼少女退下,周长明顺势坐在他办公桌对面的软椅上,开门见山地问道: 钟董事长,任务已经完成了四分之三,你们既然答应医治我弟弟,总要让我看到成效吧? 中年人抿唇一笑,眼角漾出几丝细纹。 虽然看得出上了年纪,却气质匀亭,眉目柔和,让人心生亲近之感。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柔声道: 只要是我钟思远承诺的事,就一定会完成。长晔的治疗已经进入到第二期,目前已经有了明显的神经反射,颅脑组织也已经恢复了一定活力。 只不过现在他身体太虚弱,你暂时还不宜探视。 视线从周长明按捺不住惊喜的面庞上掠过,他眸光微动,不知是讥诮还是悲悯地轻勾唇角: 等到你结束测试,长晔的治疗也基本该告一段落了。 弟弟的病,很快就能痊愈 手指不自觉地攥紧,周长明深吸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下激越的心跳。 数月前,一场车祸使他唯一的亲人周长晔陷入脑死亡。 各家医院都对此束手无策,唯有尚在研发阶段的电子元技术成了仅剩的救命稻草。 电子元技术是寰瀛科技集团的独家专利,使用价格极为高昂。 然而多年来他和弟弟相依为命,除去生活所需,根本拿不出治病的费用。 恰逢集团正在内测一款全新的脑电波游戏《无双神域》,为了带给玩家更加真实畅快的游戏体验,游戏头盔能通过电子元技术直接影响脑电波成像。 但这样做,颅脑受损的风险就不可避免,因此近期集团正在高薪招募测试人员,以验证游戏的可行性。 迫于无奈,周长明只能应允成为测试志愿者,以自己的生命安全为筹码,换取周长晔得到妥善的医治。 好在交给他的任务足够简单,鉴于《无双神域》是个标准的大男主升级流单机游戏,只要他能为男主角蔺楚疏挡下四次致命的天劫,让其顺利从一介凡人成长为仙界至尊,就能完成整个测试流程。 那最后一次任务什么时候开始? 弟弟病愈的希望再度燃起了周长明的斗志,等到自己下一次死遁归来,这场磨人的交易就能宣告结束。 振奋与喜悦让他眼角挽起,一双桃花眼因此显得更加狭长明媚,衬着下睑的水红愈发艳逦。 钟思远静静注视着周长明,镜片后的眼眸波涛汹涌。 像,太像了。 不论是眉眼的细节,还是举手投足的神态,都和当年的那个人如出一辙。 只可惜 诸多复杂的情绪瞬间涌上,让他语意哽咽,停顿了一会才说道: 越快越好。 交易就此达成。 三日之后,周长明在钟思远的指示下躺入了另一台崭新的游戏舱。 后者确认他戴好游戏头盔,便关闭了舱门。 但他并没有如同往常一样按下舱门外的启动手柄,而是后退几步,摁亮了右侧墙壁上的红色按钮。 一声巨响传来,周长明所在的游戏舱瞬间湮没在大团烟尘之中。 等到尘灰散尽,连人带舱所在之处,已是空空如也。 游戏舱中,周长明闭眼等待着登录界面的加载,耳边却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警报声: 警告,警告,未知错误,加载即将终止! 刺目的红色冲破了淡蓝的加载进度条,周长明脑中轰然一响,剧烈的疼痛铺天盖地而来,瞬间吞没了他的意识。 失去神志的那刻,一丝不祥的预感浮现在脑海: 难不成 那被自己侥幸躲过了三次的游戏事故,偏偏在此刻发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呀,我是阿狸,好久不见啦~ 相比于前几本文,这一本不管在文风还是剧情上都是新的尝试,希望能给大家带来不一样的体验~ 求收藏新文《病弱影帝的贴身影卫[古穿今]》,病弱傲娇女王受x忠犬沉默内敛攻,文案如下: 新晋影帝裴言卿和唱作歌手初时越是死对头 据坊间流传,两人是同一个选秀出道的队友 裴言卿曾对初时越有好感,但后者恐同,和他撕破了脸 分卷(2) 这个爆炸性新闻让裴言卿被全网狂黑 也被迫退队,告别爱豆生涯 原以为他的演艺事业会就此终结 但三年后,苍白俊美的青年王者携作归来,摘下影帝桂冠 精湛演技和绝美容颜让那些讽刺的声音彻底粉碎 清峻气质和高冷性格,也有力回应了性向质疑 可不为人知的是 某日裴言卿身陷鸿门宴,险些醉酒失身时 那个曾经冷漠不屑的人忽然一反常态 眼眶通红,牢牢地抱他在怀: 终于找到你了,主上。 属下绝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后来,裴言卿才知道,这个人并不是原本的初时越 而是穿越而来的影卫,十月 而自己则是他的主上,乾月国废帝燕卿的转世 数百年前,乾月国兵败陷落,燕卿惨遭凌.辱,悲惨死去 十月也以身相殉 今时今日,他托着青年细白的手指,珍重地凑到唇边: 前世属下不敌命运,让主上明珠蒙尘。 今生必会不惜代价,为君挡去一切魑魅魍魉。 于是裴言卿参演的剧目,初时越谱词作曲 裴言卿加入的综艺,初时越全程陪伴 裴言卿拍摄的广告,初时越倾资赞助 他曾对他不屑一顾 他却对他情执入骨 幽暗月光下 裴言卿望着面前冷峻沉静的男人,忽然伸指挑起他的下巴: 十月,是不是不论我要求什么,你都能做到? 愿为陛下赴汤蹈火,万死莫辞。 那张清俊的面容骤然因他方寸大乱 那么 裴言卿浅淡的唇角一弯,热气轻轻喷在他耳畔, 孤要你,永远陪着孤。 第2章 囚笼x1 嘀嗒,嘀嗒。 某种粘稠的液体滴落在身上,刺得皮肤又痛又痒,周长明皱了皱眉,眼睫微颤。 他睁开眼,吃力地环顾四周,借着昏暗的光线,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方囚笼之中。 刚才将他唤醒的诡异水声再次响起,他循声回过头,只见一头体型巨大的怪物正紧紧贴着栏杆,翻卷的猩红舌头距离自己不过咫尺。 那刚才溅落的水滴是 周长明心中一阵恶寒,骨碌碌爬起来就要往后退,手腕脚腕处却忽然都传来一股巨力,顿时令他失去平衡,踉跄着摔了个马趴。 嘶好痛! 不知怎么回事,他这一跟头摔得不轻不重,肢体与地面接触时却疼得快要散了架。 强忍着痛楚爬起来,他发现自己手脚都戴着镣铐,摔倒着地的肌肤早已是一片通红,似乎只要轻轻一蹭,就会破皮流血。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弱了? 这一跤唤起了周长明的回忆,似乎在他登录游戏时,系统加载出现错误,接着他便失去了意识。 按照以往的经验,每次他换号重生,系统都会直接出现给出任务指引。现在却什么动静也没有,不能不让他感到忐忑。 三号,他尝试着呼唤系统, 三号,你听得到吗? 不论他怎么呼唤,四周依旧静寂如死,之前随叫随到的系统始终没有出现。 好在玩家界面也能手动打开,他迅速点了点虚空,发现除了角色和道具两个选项还能触发,其他所有的功能都已经被冻结。 每一次进入游戏,玩家的历史成就都会清零,等级也会刷新为最低。 周长明切进角色栏,果不其然发现自己的初始生命值已经降到了可怜兮兮的100。 更有甚者,余量还平白无故地只剩下了80。 难不成刚才摔了个跟头,血量就直接被扣掉了20? 周长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意识到自己眼下这副弱柳扶风的躯壳折腾不得,只能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下,盘算起自己的退路来。 笼外的怪物在自己摔倒后就没了动作,想来只要他乖乖待在笼子里不作妖,人身安全应该没什么问题。 但没有系统的任务指引,他该怎么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处,又该去哪里找蔺楚疏呢? 想到蔺楚疏,周长明就更加郁卒。 要知道,系统分配的前三个身份,要么是惊艳绝才的修真新秀,要么是灵力强横的千古剑灵。 可眼下他菜到蔺楚疏动动手指就能轻易放到,只怕到时天劫还没来,自己就先领了便当。 这下可麻烦了 他懊恼地咬着嘴唇,附近却忽然传来一阵响动,有什么藤蔓状的东西从地底伸出,缠紧了牢笼的铁柱。 不久,枝条便将周长明连人带笼一起向前拖去,眼前昏暗的光线迅速变得明亮,他只感到一阵酸麻,豆大的泪滴就不受控制地涔涔滚落。 淦,这身体竟然还畏光?! 周长明想抬手擦眼泪,奈何地面实在颠簸得太厉害,他全身跟灌了铅似的根本动弹不得,只能挂着满脸泪珠匍匐在地,模样好生狼狈。 藤蔓将他拖行到一方平台上才停了下来,紧接着周长明又感到身下剧震,地面在连续的机括声中快速上升。 他用力凑到铁笼边缘,这才看清了周遭的景象。 自己所在的平台是这块区域的中心,随着地势上升,一圈圈同心圆状的观众席逐渐出现,座位上挤满了衣饰华贵的人,无一不是生得青面獠牙,相貌狞恶。 周长明呼吸一滞,立刻凭着游戏经验认出,眼前这群家伙并非寻常人类,而是魔族。 《无双神域》采用人魔仙共存的世界观,人族经过修炼结出金丹则能跃升仙道,两族栖居在凡世,与生活在魔界的魔族势同水火。 此外,还有一方人迹罕至的神秘地域,传言是时空裂隙所在之处,唯有灵力极强的精魅能存活,被称为灵域。 各族轻易不会闯入其他种族的地界,此处有这么多的魔族聚集,难道自己身在魔界? 周长明看了看自己近似于人族的纤细手脚,第一次生出了发自内心的恐惧。 虽然《无双神域》只是个全息游戏,可以往他的每一次成功退出,都是在完成天劫任务和系统主导的前提下进行。 如今人为刀俎他为鱼肉,系统也出了问题,倘若真的死在这里,是会顺利退出游戏,还是 他越想越是脊背发凉,直到一声嘹亮的喊声传来: 诸位贵宾,接下来奴家将推出今日的第三件宝贝一只成熟期的蜃魅。 来不及反应,手腕脚腕上的镣铐就传来一股巨力,拽着周长明向前走。 在他来到铁笼边缘的同时,一只灰黑的爪子探进来,不由分说捏住了他的下颌,强迫着他朝向观众席一侧。 迎着炫目的光线,周长明再一次眼泪狂流,殊不知自己落在群魔眼中,又是怎样一副柔弱端丽、引人遐思的娇媚模样。 身形修长,腰肢纤细,浓密如海藻的墨黑长发下,一张精致的小脸肤白胜雪,唇瓣水润嫣红。 他的双眉细而不淡,纤长的眼睫如同妙笔绘就,每一分皴擦点染都是匠作。一双桃花眼中水光粼粼,衬着眼尾的潮红,让人心生摇曳,恨不能一品芳泽。 强光照耀上周长明脸颊的瞬间,毫无意外,现场的情绪再一次沸腾起来。 捏住他下巴的灰鼠妖面露得色,眯起昏黄的小眼,尖声笑道: 鸣玉坊总部为了在灵域捉住这只蜃魅,可折了不少兵力,奴家也是花了好大代价,才将他带到这鬼市拍卖会上。 蜃魅由天地精华荟萃而成,不论对于人族还是魔族而言,都是绝佳的炉鼎,若是诸位享用了,至少能增长三百年的修为。 更何况它撩起周长明的一缕发丝, 诸位且看,这蜃魅发尾泛蓝,正是成熟之兆,若能拿他尽享鱼水之欢,连头发丝都吃干抹净,岂非堪称极乐? 鱼水炉鼎 鼠妖口中的虎狼之词冲击着周长明的神经,让他惊骇莫名,又哭笑不得。 他本以为自己运气再差也是个人族,却没想到,竟是只刚刚化成人形的蜃魅。 蜃魅这个词他此前多少听说过,是诞生在灵域中的一种特殊种族。 简而言之,就是现在的他=唐僧肉,浑身上下都是增长修为的宝贝。 珍稀到不论是扔进人堆还是魔物堆里,都能被众人哄抢的程度。 这也能解释自己身体的异常,易感原本就是蜃魅的特质,加之他刚进入成熟期,浑身脆弱敏感自然不可避免。 那么,自己要怎么从群魔环伺的险境中脱身? 在周长明懊恼思考的这段时间,拍卖场上已经开启了疯狂的竞价。 作为货币的魔晶被成千上万倍地叠加,面对世间罕见的蜃魅,在场的魔族纷纷丧失了理智,不计代价地加码。 现场气氛胶着,因此也就无人察觉,一股股冰冷的气流正从拍卖场边缘不断涌入,很快铺满了整个地面。 浊臭的魔气已经让周长明感到呼吸困难,冷不防一股清冽的气息袭来,他忍不住深深吸了几口,才后知后觉地品出些许不对劲。 这味道,怎么莫名的熟悉? 心中某个名词呼之欲出,他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拍卖场的穹顶就忽然剧烈地震颤起来。 不好! 灰鼠妖厉喝一声,接连后退,有敌袭,先保货物! 拍卖场内顿时陷入混乱,先前竞价的人群拥作一团,纷纷往狭窄的出口奔突。 灰鼠妖和小妖们则操控者平台上的藤蔓,将周长明连人带笼往回拖。 正在此时,一道白虹惊天而至,雪色的华光将幽暗的天穹凌空劈裂,刹那间飞沙走石,响声剧震。 光亮过处,一行人自屋顶跃下,为首者一袭白衣皎皎如月,广袖翻飞,有若匹练。 他手腕翻转,随着灵蛇般的流光从小臂延伸到指尖,一柄亮银色的长剑倏然成型,挥舞间带着阴风怒号、浊浪排空之势,直取灰鼠妖命门。 名冠天下的浊浪剑无人不晓,而它的主人,也正是绛月仙尊蔺楚疏。 可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魔界,还一举杀到了行踪隐秘的鬼市拍卖场? 感受到直取性命的威胁,灰鼠妖再也顾不上隐藏实力,低吼一声八指化刃,正面迎上了长剑。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碰撞的二人都有灵力或者魔气护体,自然暂时无恙,可周长明就没这么幸运了。 混杂的气息毫无阻碍地侵入,他只觉得胸口犹如刺进了一柄利剑,气血翻涌。 鲜血沿着唇角涌出,他支撑不住,软倒在地。 神志抽离的瞬间,也没能想起那股气息究竟该属于谁。 灰鼠妖余光瞥见周长明受伤晕倒,又是心疼又是气急: 绛月仙尊,早年人魔两族签订契约,轻易不涉足对方地界,莫非朝音阁要背信毁诺不成? 鬼市盗取鸣玉坊物资,甚至暗中将人族修士作为货物贩卖,朝音阁追究以上事件,责无旁贷。 蔺楚疏轻轻抬眸,极薄的眼皮仿佛白玉雕成的蝉翼,睫羽如扇,眸若寒星,分明是清艳至极的一张脸,却能透出无尽的决绝与肃杀。 只不过他冰白的肌肤下不时有血色涌现,眉宇间也隐隐透着一丝黑气,若对修炼之道有所了悟,就不难看出,这是真气不稳,行将走火入魔之兆。 灰鼠妖很快联想起关于蔺楚疏的某些传言。 听闻三十年前,他在与魔将呼邪珲一战中不慎中招,手持的霜昀古剑被魔气侵蚀,靠着剑灵自毁剑心,才勉强保住性命。 可古剑损毁后他却怎么也不肯丢弃,不仅铁了心要将那柄废铁保留在识海,甚至一概谢绝了其他修士为他寻觅灵武的好意。 修士的识海灵域中只能有三柄灵武同时存在,灵武的强弱可谓直接关乎每个修士的修为高低与未来成就。 如蔺楚疏这般,不仅白白浪费了一柄灵武的助益,甚至可能导致灵力波动失控,轻则功力减损,重则走火入魔。 既然他功力有损,想必现在急需灵药滋补......灰鼠妖扫了周长明一眼,沉吟片刻,挤出一脸谄媚的笑容: 恰好奴家手上有一只成熟期的蜃魅,倘若仙尊能网开一面,奴家这就将他拱手奉上,助您恢复功力。不知您意下如何? 蔺楚疏神情骤冷,灰鼠妖自以为投其所好,实则完全踩中了他的逆鳞。 灵武残损带来的功力不稳是他日夜经受之痛,更是难以启齿的隐秘。如今此事被他人轻易揭露,他在憎厌之余,更添了几分愤怒。 浊浪剑剑锋掉转,灵气四溢。 杀意过处,不仅没给灰鼠妖半分活命的机会,甚至连倒在一旁的周长明也没放过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长明,第一章被炸飞,第二章被拍卖,结尾好像还要被男主干掉 第3章 卖惨x1 浊浪剑强横的剑气切豆腐般洞穿了灰鼠妖的肩胛,在它凄厉的惨叫声中,扬起阵阵烈风,将倒在一边的周长明掀得仰躺。 气浪也掀开了他遮面的黑发,整张脸容顿时毫无遮掩地暴露在蔺楚疏面前。 周长明的眉眼属于蜃魅一族的妖冶艳逦,远比寻常人族来得精致张扬。 映入蔺楚疏眼帘的那刻,却与他梦中描摹过千万遍的容颜悄然重叠。 可他又分明知晓,剑下的那个人不过是一只蜃魅。 是人族魔族都趋之若鹜的、蛊惑人心的怪物。 怎么可能会与他与他们有任何关联? 致命的杀招距离那人不过咫尺,生死刹那,他心中忽然剧烈地绞痛起来。 一瞬间行动快过了意识,浊浪剑被强行召回,使出的真气立刻加倍地反噬到了他身上。 胸口如同被重锤击中,剧痛迅速蔓延,蔺楚疏猛地呛出几口心血,面色甚至比重伤的灰鼠妖还要惨淡。 跟随着他来到拍卖场的其他修士此时也来到了附近,纷纷作法,将四散的魔族结阵困住。 其中一名身穿鹅黄道袍的年轻弟子远远望见情况不对,急忙奔了上来: 师尊!您,您怎么样了? 他被蔺楚疏前襟溅上的鲜血吓得够呛,急忙祭出自己的灵武绮玉杖。 分卷(3) 这柄木杖长约三尺,澎湃的水系灵力从杖顶的青玉之中涌出,源源不断地注入蔺楚疏体内。 水灵根决定了他无法拥有卓绝的攻击力,用来修炼医道却非常合适。 很快,蔺楚疏便感到丹田处乱窜的灵力稍有缓和,经脉的绞痛也纾解不少。 声缈,他点点头,抬手制止了弟子的动作, 鬼市总部需要各分部的魔心石供给能量,当务之急是摧毁拍卖场中的魔心石,解救困在其中的人族修士。 可是师尊,您的伤势 来人是他的首徒秋声缈,身为医修,他自然感觉得出,蔺楚疏的内息究竟混乱到了什么地步。 三十年前霜昀古剑损毁,蔺楚疏也因此落下了道心不稳的病根,每逢灵力消耗过大,或者受到强烈刺激,就会被引发。 若不及时进行疏导,极有可能走火入魔。 况且,不仅自家师尊是个干起仗来不要命的主儿,师弟也同样如是。 若不是他修得几分医术傍身,只怕师门上下早已危在旦夕。 蔺楚疏将秋声缈的忧虑看在眼里,却没再多说什么。 反倒是一旁气息奄奄的灰鼠妖见他面色苍白,仍不死心地劝道: 仙尊,这只蜃魅对医治您的伤势有益,您为何不 它话音未落,喉头就被浊浪剑一剑贯穿,原地抽搐了几下,便没了生气。 蔺楚疏收回剑,只见浊浪剑锋依旧锐利洁净,丝毫没有沾上污秽的魔血。 秋声缈缩了缩脖子。 尽管歼灭鬼市内所有变异魔族也是他们的任务目标,但亲眼撞见这样血腥的场面,他还是会本能地感到生理不适。 更何况,倘若刚才那只鼠妖没说谎 他揣测不出蔺楚疏的心思,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附近的修士。 这只蜃魅既然是鬼市的拍卖品,想必对墨刑司的调查有用, 那名修士冲他点点头,我们不妨先将它带走,嗣后再交由司首处置。 如此也好。秋声缈瞥了眼蔺楚疏的反应,见他没首肯也没反对,便探身将周长明抱了起来。 属于成熟期蜃魅的甘美气息顷刻间袭入鼻端,只一刹,就撩拨得他心神微乱。 蜃魅果然如同典籍中所说,是一种极致脆弱又极致危险的生灵,就算没什么战斗力,也足以魅惑人心。 他赶忙默念几遍清心咒,等到情绪平复,这才踏着真气远掠。 在秋声缈离开后,蔺楚疏忍不住闷哼一声,攥紧了浊浪剑的剑柄。 自从亲眼目睹那张面孔开始,他脑海中便不断闪回着过往的画面。 时而是鸡鸣悠远的静谧山村,时而是群英竞秀的山中剑派,时而是厮杀激烈的仙魔战场。 在那里,都有一个人奋不顾身地挡在自己面前,再惨烈死去。 掺杂在无尽黑暗中的唯一一丝光亮,是救赎,也是鸩毒。 每每想起,就会在龟裂的冰原上再添一条裂缝,令下方的灼热岩浆愈发躁 动翻涌。 刀绞般的剧痛再一次从肺腑蔓延到指尖,是走火入魔的警告。 他墨眉死死蹙紧,握剑的指节间,泛出明显的青白色。 耳畔传来细微的声响,意识逐渐回笼,周长明眼睫抖了抖,缓缓清醒过来。 他尝试着动了动手脚,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榻上。束缚手脚的铁链虽然不在了,全身却依旧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好在魔物逼人的浊臭已经基本消散,如今萦绕鼻端的满是清新的檀香。 他忍不住深吸口气,撑着床沿想要坐起来。 你醒了?有人听到他起身的响动,凑上前来, 感觉怎么样? 多谢,我还好, 周长明微微苦笑,意识到成熟期的蜃魅身娇体弱,自己这股虚弱劲只怕还得持续好一阵子,不知这里是哪里,阁下是? 系统崩坏后,他除了个人信息之外什么都查询不到,关于地点和任务的线索,只能求助于其他npc了。 站在他眼前的是一名黄衫少年,眉眼清隽,肤白匀净。方才乍一看他没瞧出什么异常,这次再仔细端详,忽然觉出些不对劲来。 这少年眉宇间的一点开阔之气,似乎很像某个人 会是谁呢? 我是朝音阁墨刑司司首,绛月仙尊的首徒秋声缈,之前在拍卖场,是墨刑司救下了你。 少年毫不掩饰地报上门路。 毕竟在他眼里,周长明只是只柔弱不能自理的蜃魅。 别说是对上自己,就算是名普通的成年男子,也根本构不成威胁。 周长明点点头,当下他受制于人,也没什么战斗力,仅有的一线生机,就在眼前这名小弟子身上。 左右眼前这个人只是游戏npc,哄骗起来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我被送到拍卖场之前可能撞到了头,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您能不能告诉我这是哪,接下来我又该做什么? 他一面楚楚可怜地说着,一面观察着秋声缈的反应,心中迅速盘算起来。 对面,秋声缈抿起唇,想到周长明可能面临的局面,忍不住心生怜悯。 先前蔺楚疏在摧毁魔心石时,因灵力不稳受到反噬,目前正在运功疗伤,正是需要灵药滋补的时候。 虽然蜃魅具有极强的魅惑性,但蔺楚疏素来心志坚定,铁面无情。 想来不可能受到区区一只妖物的侵扰。 于是墨刑司其余掌事弟子一致决定,献上周长明作为炉鼎。 虽然这个决策在他看来多少有些武断,但蔺楚疏疗伤要紧,他也只能在周长明被押送之前,来告知一声。 你是蜃魅,是修士吸收灵力、恢复伤势的最佳炉鼎,他蹙眉斟酌着用语, 师尊在拍卖场受了伤,说来也算是为了救你性命,作为回报不过分吧? 啊?! 周长明的脸色瞬间灰败下去。 好歹他也在游戏里混迹了那么久,自然知晓做他人炉鼎的下场。 不是被吸成人干尸骨无存,就是极限双修节操尽毁。 不过话说回来,他如果当真做了炉鼎,也算是为了蔺楚疏而献身......吧。 就是不清楚能不能和抵挡天劫起到同样的效果? 周长明暗自盘算着。 既然秋声缈看上去是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修士,绝非混迹风月场的老手,想来他大概也不清楚,炉鼎的具体用途究竟是什么。 更何况他还能专程来告知自己一趟,只怕多少沾点傻白甜属性。 周长明眨眨眼,打定了主意。 他立刻戏精上身,甚至连衣衫都没拉好,就泫然欲泣地跪倒在秋声缈面前: 求义士饶我一命!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秋声缈被他突如其来的一跪吓得够呛,急忙伸手去扶。 周长明顺势抬起头,短短的几秒钟,已经足够他做作地挤出一汪眼泪: 您有所不知,我们蜃魅一族,一旦做了他人的炉鼎,就只有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这一个结局。 什么?秋声缈显然刚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小脸顿时变得煞白。 惩戒罪徒自然是墨刑司该承担的职责,但这只蜃魅实属被迫卷入纷争。 自诩名门正派的他们 又怎么能轻易夺去无辜受害者的性命? 余光瞧见秋声缈脸色乍青乍白,周长明知道他已经有所触动,索性扑上去拽住他的衣袖,语意哽咽: 蜃魅生来轻贱,您能特地告知我一声,已是垂怜。我不敢奢求您向仙尊求情,只希望您能设法相助于我,让我自谋生路。 我量力而为。秋声缈微微蹙起眉,轻声道, 你希望我做什么? 我生为蜃魅,从来都是任人欺凌的对象,听说人族的修士修炼灵力后就能变得很强大,心里一直向往得很。 周长明笑得柔软又倔强,仿佛任谁都能折辱他,却谁也无法动摇他: 您能让我也感受一下灵力是什么吗? 摧毁鬼市据点之后,墨刑司众人就在附近的建筑里暂时安顿休整。 一间厢房内,蔺楚疏正斜倚在榻上,端详着掌中的魔心石碎屑。 那是一枚指甲盖大小的紫黑色晶石,透明的材质中游走着数量众多的淡金细线,不断向附近释放着能量。 他轻轻垂下眼睫,伸出手指,缓慢触碰上晶石的边缘。 诡异的现象就在这一刻发生,当修洁指尖接触到魔心石的刹那,它坚硬的外壁立刻如同遇热的冰雪,开始飞速消融。 其中蕴含的能够感染魔族的强大能量,也在同时蜷缩起来,似乎对他的气息极为恐惧。 朝音阁之所以派遣墨刑司来到朝音阁,是源于鸣玉坊的驰援请求。 它虽然定址于魔界,实际上却是人、魔、灵三族的物资流通和信息交汇场所,可谓维系三界和平的关窍。 鸣玉坊为三界的种种交易制定了行规铁则,自建立以来始终被严格遵守。 而近期却有魔族公然建立多处鬼市,不仅背弃了交易法则,甚至直接将生灵作为买卖的对象。 更为诡异的是,主导鬼市的魔族皆是鼠妖、虫妖之类的低阶魔族。 以它们生来的资质,根本无法修炼出灵智,经营如此庞大规模的地下拍卖场更是天方夜谭。 接收到鸣玉坊的请求后,朝音阁即刻召开长老会,派遣墨刑司前往魔界调查鬼市详情。 如今已经是他们在魔界清剿的第三个月,在拔除鬼市据点的过程中,他们发现,一种被低阶魔族称为魔心石的诡异晶石,是开启它们灵智的关键。 这种晶石是近期凭空出现的,没人能说出它来自何处,唯一得到证实的,只有它能极大提升低阶魔族的智力和魔气,并让相对强大的高阶魔族产生狂暴、嗜血等症状。 至于魔心石是否会对人族和灵族产生影响,则依旧是未知数。 心口处隐隐传来闷疼,蔺楚疏抬手按住胸口,清冷的眉眼间略微渗出一丝痛色。 恰好此时门外也传来一阵响动,有人掀开门帘,抬着一方软榻走了进来。 榻上正静静睡着一个人,半透明的红纱裳盖住了他大半个身躯,露出的肌肤晶莹白皙,柔嫩得似乎能掐出水来。 浓密的黑发遮掩着面庞,沿着肩颈披散,发尾泛着隐约的深蓝,如同蔓延的浩瀚星海,美艳不可方物。 司首大人,属下已将炉鼎带到。 来人神态恭敬: 我们已经处置妥当,请您安心享用。 作者有话要说:  新角色出场了,是可可爱爱的小秋秋哦 大家不妨猜猜他会长得像谁? 第4章 红痣x1 荒唐。 凌乱的记忆和情绪沉渣泛起,蔺楚疏眉目微敛: 私用蜃魅,你们怎可如此糊涂? 司司首大人息怒! 送周长明前来的弟子被吓得两股战战,声音都在发抖。 这是师兄师姐们的决定,魔域凶险,墨刑司不能没有您的庇佑,我们也是事急从权,希望您能尽快好起来 墨刑司司首的随口诘问,在他听来却如同一柄利剑横在颈间,恐怖如斯。 天煞孤星,污秽不详。 说是危言耸听也好,以讹传讹也罢,总之关于这位仙尊的一切,都充斥着凶煞的气息。 传闻他二十岁结丹辟谷,至问鼎墨刑司之时,也不过三十许人。 寻常修士百年都难以企及的高度,他只用了短短十几年就已经达成。 早年间,更是独自深入危险莫测的灵域幻境,找齐了识海中的三柄灵武。 并在朝露试中力败众人,顺利入驻朝音阁。 年轻而强大的天才修士,理当得到朝音阁重用。 可墨刑司在朝音阁中不过是惩治罪徒、抵御外侮的部门,不仅长期巡查在外,更无从参与阁内的日常决策。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朝音阁对蔺楚疏名为重用,实为放逐。 至于个中缘由,或许是忌惮他强大的修为,又或许是畏惧他自幼缠身的不详灾厄 弟子忍不住又悄悄地抬头瞧了蔺楚疏一眼。 素白轻纱下,那人盘膝而坐,墨发沿着肩头披散,长睫在面颊上投下极深的阴影,菲薄的嘴角冰冷疏离。 尽管因为伤势显得面色苍白,浑身的锋锐煞气依旧有若实质。 见他沉默不语,弟子慌忙深鞠一躬,在他明确表示拒绝前退了出去。 门扉掩上,一声吱呀轻响。 躺在软榻上的人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借着长发的遮掩,缓缓抬眸。 周长明谨慎地观察着四周。 在秋声缈来探望之后,他装作体力不支晕厥过去,不久就被带进了蔺楚疏的房间。 在路上,他听着弟子们的议论,大致了解到,蜃魅属于一种特殊的灵域种族。 作为难得的极品炉鼎,它们在各族不计后果的巧取豪夺下,如今已然濒临绝迹。 灵域统治机构归墟因此颁布律法,严禁滥杀蜃魅,更遑论将其作为货物交易了。 灰鼠妖等魔族胆敢公然拍卖蜃魅,就算侥幸逃脱墨刑司的追究,归墟也绝不会放过它们。 想到这里,周长明就苦闷不已。 他的倒霉之处就在于自己被拍卖这件事,目前只有墨刑司知晓。 将他私用做炉鼎无疑违反了灵域法规,但是在具体情形被上报到朝音阁之前,他也只能任由摆布。 更何况如今的自己根本没什么战斗力,即使设法溜出去,也会全盘暴露在大量魔族眼前,下场只怕更凄惨。 所以最佳的策略就是设法取得蔺楚疏的信任,避免沦为炉鼎的悲惨命运。 毕竟他最后可是要为男主献身的,就算没有系统指引,只要能留在男主身边,也不愁等不到天劫吧? 不过话说回来,从那名弟子出门起,蔺楚疏就再也没瞧上他一眼。 曾几何时,这家伙连对自己说句重话都少见,更何况如此爱答不理? 分卷(4) 周长明心底一阵抑郁,若是他能直接亮明自己曾经的身份,牢牢抱住男主大腿,该多好啊。 可现实很骨感,系统曾经警告过他,如果不同的身份被游戏npc察觉,会导致最严厉的系统惩罚,不仅测试任务就此失败,届时他或许连借助死遁退出游戏都做不到。 这样一来,他和钟思远的交易也会被迫终止,若是供给弟弟的技术被切断,自己会失去至亲至爱的人,一切努力也会付诸东流。 所以他决不能掉马。 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呼吸声愈发明显。 周长明隐约感受到,蔺楚疏与以往相比有着很大差别,不仅修为暴涨,整个人的气质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若说以往的他是一汪覆着薄冰的湖泊,冰层下清波荡漾,如今的他则是结结实实的千年寒潭,透不出半分活人气。 在身份不明的情况下,他还会轻易相信自己么? 从退出游戏到再次进入不过短短三天,对于蔺楚疏而言,却已经过去了三十年。 这么长的时间足够改变很多东西,也足以抹去许多痕迹。 周长明眼底微黯,就算自己能够亮出身份又如何? 不论是养父、师兄,还是剑灵,只怕在那人心底,都早已翻篇了吧。 这厢他思绪翻涌,冷不防对面蔺楚疏忽然掀起眼帘,目光清泠泠地扫了过来。 那双墨黑的眸子里毫无情绪,却如同冰冷的剑,刺得他浑身一个激灵。 看看过来了! 周长明知道自己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仙尊大人多谢您的救命之恩! 他带着满脸的天真无邪,诚恳说道。 据他的了解,过去的蔺楚疏吃软不吃硬,纵然长着一身的刺,内里却是柔软的。 因此他卯足了劲开始卖惨:多亏您率人捣毁了拍卖场,若是我落到魔族手中,只怕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您救了我的命,于情于理,我都该做您的疗伤炉鼎。 在一番掏心窝子的致谢后,周长明眨了眨眼,忽然严肃起来: 可您有所不知,倘若不通过蜃魅自身的特殊方法吸收精元,修士必然会爆体而亡。 他将信口胡诌说得煞有介事。 蔺楚疏的眼神依旧波澜不惊,周长明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只得硬着头皮往下编。 若是仙尊信得过我,我愿将自己的精元细分为多股,以特殊方式注入您体内。 他站起身,缓步向蔺楚疏靠近: 这样一来,不仅您能顺利炼化我的力量,也能留我一命,以备后用。 和其他修仙网游类似,《无双神域》也给每个玩家匹配了技能树,唯有打怪或者完成任务升级,才能获得技能点。 之前周长明哄骗秋声缈为自己输入灵力,强行激活了技能树,这才获得了蜃魅的基础技能化物。 顾名思义,这个技能就是以5点生命值为代价,将血液转化为各种成分已知的物质。 而且,用自身血液转化的药物,想必也能 周长明定了定神,想起自己曾炼制过的某款加血药丸,急忙用技能炮制,随后捧着丹药递到蔺楚疏眼前: 若是仙尊信得过,不妨试试看。 动作间,他无意识地侧过头,长发沿着肩头滑落,露出耳后白瓷般的肌理。 只见纤巧的耳垂处,明晃晃缀着一粒朱砂痣。 那颗痣不仅生得位置独特,形状也极为罕见,边缘延伸出几丝花瓣状的轮廓,仿佛盛开在雪原上的一朵灼灼红莲。 蔺楚疏的呼吸倏然一滞。 呼啸的风声卷起记忆残片,破碎的画面中,关于那熟悉面孔的每帧,都有这样一抹殷红。 凝聚在掌心的杀招悄然收敛,他蹙起眉尖,视线似乎投向周长明,又仿佛在透过他,寻觅着某道幻影。 他最终还是没有一掌击飞这只不知死活的蜃魅。 一股轻柔的灵力卷起丹药,托着它来到蔺楚疏唇边。 视线仿佛被定了锚,周长明不自觉地注视着他轻红的唇,望见药丸滑过冰贝般洁白的齿关,留下一丝浅淡的水渍。 相当利落的动作,却在那张禁欲清冷的面容上,晕染出浓墨重彩的色气。 记忆顷刻间呼啸而来。 似乎在过去的某时,自己也曾端着碗,半是强迫半是诱哄地给蔺楚疏喂药。 额角隐隐作痛,周长明还来不及思索,便忽然后颈一凉。 冰冷的灵流切断了他的意识。 失去神志的瞬间,他只勉强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轻响: 禀报司首,鸣玉坊使者求见。 将他击晕后,蔺楚疏指尖微动,释出的灵力托着周长明躺在床上。 随即他掸衣起身,雪白脚掌踏着虚空,转眼间便来到房门前:请进。 小人乃鸣玉坊左御史,溯萤,见过绛月仙尊。 门外立着名容貌姣好的绿衫少女,长发如瀑,双耳后延伸出两条尺余长的透明蝉翼,正笑意盈盈地福身一礼。 鸣玉坊作为唯一联通三界的拍卖场,自然也兼顾了消息汇通、协调各方的职责。 墨刑司这次捣毁鬼市,正是源于鸣玉坊的委托,因此在接到消息后,他们立刻遣先行使者前来确定情况。 有劳了, 蔺楚疏淡淡颔首,此处鬼市已被墨刑司铲除,想必御使的来意,正是为了这只蜃魅吧? 没想到他如此直言不讳,溯萤微微汗颜,解释道: 仙尊果然明察秋毫,虽说鸣玉坊理当将涉及的拍卖品归还灵域,可一旦灵域认定它被魔心石感染,便会立刻将其灭杀,倒不如 蜃魅乃世间难得的炉鼎,纵然见多识广如鸣玉坊,也不能免俗地想分一杯羹。 他们赶在灵域之前到来,正是为了和墨刑司协商,尽可能多捞些好处。 目前无法排除这种可能。 蔺楚疏神色冷淡,打断了她的话, 御使此番前来,可是出于鸣玉坊主的授意? 这...... 溯萤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她这样做的确不合规矩,可蜃魅若落在灵域手里,于鸣玉坊和墨刑司来说,都是笔亏本的买卖。 以往此类暗中交易也不算少见,怎么到了这绛月仙尊面前,就偏偏行不通了? 更何况,他不肯通融,是铁了心要置蜃魅于死地,还是 溯萤心念微动,忽而展颜一笑,从袖中取出一枚晶石,呈到蔺楚疏眼前: 既然仙尊也无法确定这只蜃魅中招与否,不妨用这枚验灵石一试。 她轻抚着长发,脸上虽然挂着笑容,眸光却隐隐透着威胁的意味: 正好小人在此,也能做个见证。如若它真的不幸被魔心石感染,那便由鸣玉坊代为执法,直接就地处决。 不知仙尊意下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攻略大佬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沧桑) 验灵石到底会不会看出长明的特殊之处呢? 话说昨天评论一下子少了好多好多嘤嘤嘤,小天使们去哪里了qwq 我会每天准时更新哒!不要藏起来嘛嘤嘤嘤 第5章 灵契x1 验灵这两个字眼令蔺楚疏神情一凝。 他几乎可以肯定,周长明的身上并没有魔心石的痕迹。但那人身上却存在着另一种气息,与魔心石应当出自同源,只不过绝非那般危险。 而且,这股气息还让他莫名地感到熟悉。 仙尊,虽说魔族在被魔心石感染后会出现明显症状,但目前人族和灵族是否会感染、又会有何症状依旧是未知数。 溯萤见蔺楚疏久久不语,微笑道: 鸣玉坊通过提炼被感染魔族体内的异常魔气,研制出了这款验灵石,确保其一旦接触到魔心石的气息,就能立刻作出反应。 魔心石究竟从何而来,又为何出现,目前我们依旧不得而知。 她逐渐加重了语气,为今之计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倘若它当真感染,放任不管必然会招致灾祸还望仙尊三思。 熟悉到令人心惊的音容笑貌,如同水月镜花,一触即破。 蔺楚疏垂下眼帘,掩去眸底一抹痛色,点了点头。 一刻钟后,鬼市拍卖场正殿内。 墨刑司众人以周长明、蔺楚疏和溯萤为轴心,簇拥而立。 溯萤以灵力催动验灵石,将其由原本指甲盖般大小伸成一方通体赤红的石台。 石台四角延伸出猩红的锁链,牢牢束缚住周长明的手腕脚腕,以防他挣扎逃跑。 秋师兄,这验灵石,我还是第一回 得见 队伍中一名弟子附在秋声缈耳边窃窃道:听闻但凡落到验灵石台上,不论修为如何,都会如同沸油烹煎,痛不欲生啊! 师尊的决定,自然有他的道理。 秋声缈悠悠叹息,心中不免为周长明捏了把汗。 虽说那人没有沦为炉鼎,可一旦被认定为魔心石感染者,也逃不脱被诛杀的命运。 想到这里,秋声缈忍不住悄悄望向自家师尊,见他脸色依旧是一脉的清冷淡漠,眉宇却不自觉地微蹙。 仙尊,若您没有疑义,小人这便开启验灵阵法了。 溯萤笑了笑,掌心光芒大盛,石台也随之传来一阵强烈的嗡鸣声。 耀眼的红光从表面源源不断地涌出,化为细丝流入周长明体内。 一旦进入这只蜃魅体内的灵流化为黑紫,就能证明他已被感染。 众人的目光顿时集中在石台上。 只见红光过处,周长明原本平静的神情迅速变得挣扎。 他被切断了神志,无法清醒过来,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验灵带来的剧烈疼痛。 钻入体内的灵力如同跗骨之蛆,深入每一处经脉,极致的灼热与冰冷交织,惊涛拍岸,根本不给他喘息的空间。 唔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他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涔涔。 过往在游戏中,他还能通过系统调节痛感,可眼下根本做不到,只能硬生生忍受着这不间断的酷刑。 时而是万蚁噬心的麻痒,时而是抽筋断骨的绞痛。 疼得周长明甚至感到自己眼前出现了某种幻觉。 目力所及之处,以往所经历的一切走马灯一般呈现。 他看见以往与弟弟相处的日常,看见自己进出游戏的熟练操作,还看见以往那个幼小的少年,正怯怯地牵着自己的手。 生理性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他紧紧抿着唇,齿关间溢出几个破碎的字眼: 小疏 这句话太过低弱,几乎无人察觉,蔺楚疏却忽然脊背一僵。 那双微微睁大的墨黑眼眸依旧冰冷,垂落身侧不自觉攥紧的手指,却泄露了激荡的心绪。 这个称呼只有一人曾经唤过。 他眼睫轻颤,蓦地发觉,缠绕着周长明的灵丝之中,已经隐隐透出不详的黑气。 若放任不管,不久验灵石就会发觉异常,届时周长明必死无疑。 杀伐果决,将一切威胁铲除于萌芽,本是他身为墨刑司首的职责。 换做以往,他绝不会有分毫犹豫,可是如今 蔺楚疏闭上双眸,似是做出了某种决定。 澎湃的冰系灵力自他眉心汹涌流泻,在前额不远处凝成一束桂冠的形状。 仔细观察,丝丝缕缕淡红的线条正在其中盘旋缠绕,逐渐与灵力融为一体。 而与此同时,周长明扭曲的神色也变得轻松。 缠绕在他身上的灵丝飞速退回,色泽随之恢复了鲜红。 这是灵契? 溯萤脸色连变。 她本以为是蔺楚疏临时变卦,意图打断验灵过程。 可他释出的灵力分明没有干扰到她,而是通过血脉的呼应,直接影响了昏迷的周长明。 这种现象只有唯一的解释,便是二人通过精血与灵力的交融,达成了灵契 但这究竟是何时发生的?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弟子也面面相觑。 所谓灵契,是存在于不同种族之间的特殊羁绊,它成立的要求十分苛刻,且一生仅能缔结一次。 这等攸关未来成就的大事,怎么会如此轻易就 御史,如你所见,蔺楚疏忽然冷冷道,本座带走自己的灵仆,鸣玉坊理当无权干涉。 没错。溯萤悻悻地收回验灵石,俏丽的面容略微扭曲。 她当然知晓,蔺楚疏并未说谎。 灵契的缔结,双方必须对此心甘情愿。 且主动缔结方作为灵仆,需要献出精血,另一方则须以灵力认证。 换言之,若非那只蜃魅主动要求,蔺楚疏也绝不可能勉强它。 但它为什么要这样做?蔺楚疏又怎会轻易答允? 事发突然,即使这只蜃魅确定未感染,此事也必须上报鸣玉坊与归墟才能定夺。 溯萤福身一礼:路途劳顿,还望仙尊海涵。 自从验灵石带来的痛楚消退,周长明就感到自己仿佛陷入了一汪温水中。 全身的伤痛都被抹平,甚至连进入游戏以来就萦绕不散的疲惫和虚弱,也减轻了许多。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阵阵轻微的晃动中醒来,睁眼便迎上秋声缈直怼鼻尖的脸孔: 哎哟喂,你可算是醒了,都睡了整整三天三夜了! 之前周长明昏迷着,对验灵的过程当然一无所知,但濒死挣扎留下的痛苦却格外鲜明。 此刻劫后余生,他在喘息之余,更添了几分不可置信。 眼前这人看上去对他全无敌意,甚至还多了几分亲近感,他定了定神,才勉强开口: 我没事咱们现在这是在哪? 在前往鸣玉坊的路上,秋声缈一把搭住了他的腕脉,又递来一杯茶, 先让我瞧瞧,唔脉相稳定,理应没什么大碍了。 分卷(5) 多谢。 嗓子实在干痒得难受,体内也如同火烧,周长明接过茶杯,颇为急切地饮下。 他注意到自己应该正待在一辆马车上,但说是寻常马车,又显得不太合适。 毕竟车窗外的风景闪退如电,甚至带出了串串残影,可见行驶速度之快。 我们乘坐的是魔族特制的破风辇,速度甚至能超越一般修士的御剑飞行。否则魔界疆域广大,若要徒步赶到鸣玉坊,不花个一年半载几乎不可能。 秋声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枚香梨啃了起来,并朝着某个方向努了努嘴: 呶,师尊就在那边修炼呢。话说我当真很好奇,你是如何说服他与你签订灵契的? 周长明立刻将喝进嘴里的一口热茶呛了出来。 蔺楚疏他竟然真的顺势而为了? 那时自己借助秋声缈的灵力,打通技能树是其一,其二则是偷偷存下一部分灵力,用于输送精血。 之前他在游戏里绑定的身份,要么与蔺楚疏是同族,要么压根没有实体,根本不能缔结灵契。 所以这次他特地存了个心眼,借着送药的由头发出缔约,将决定权交到了蔺楚疏手中。 他原本仅仅打算用灵契做投名状,让蔺楚疏对他更加放心,却没料到那人居然直接与他定了契。 周长明实在想不通缘由,心跳又快得厉害,眼神忍不住飘向了不远处的白纱帐。 柔软的帐幔被风吹起涟漪,时不时露出那人惊心动魄的俊逸轮廓。 经过调息,蔺楚疏的脸色比起初见时已经好了很多,不再那般灰败,而是透出玉质的莹润感。 你可知灵契意味着什么? 秋声缈见他久久不回答,抹了把嘴边的梨汁,神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心意联通,生死相随,不论是伤损或者助益,都能依靠灵主与灵仆的意志流动。 秋声缈说的每个字都重重敲击着周长明的心房。 强迫着自己的目光从蔺楚疏身上挪开,他手指下意识地蜷起,指尖深深刺进掌心的软肉里。 体内仿佛有火焰在烧,此刻他的理智和情感交织成一团混沌,怎么也理不清晰。 《无双神域》是款游戏,就算制作得再精良,npc充其量也只是一团数据,他们的所作所为,都理当符合设定的言行逻辑。 蔺楚疏是墨刑司司首,凡世最高统治机构的执法者,他本该刚正不阿,拒绝任何偏私的可能。 怎么会公然为了自己违背人设? 不过你大可放心,师尊的修为放眼三界都是数一数二的,没人能轻易伤他。 秋声缈见他脸色实在不好,忙安慰道: 灵契的签订对你的修炼和身体素质都有极大的好处,日后你就明白了。 然而出乎秋声缈预料的是,灵契能带来的种种好处,并没有激起周长明的兴趣。 他神情中的犹疑和愁绪愈反而发浓重,细眉紧紧蹙起,纷乱的情绪终究化为一声轻叹: 若真能为他承担祸患,纵然我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 也罢,不论事态往怎样难以预料的方向发展,他只要能挡下最后一次天劫,就能顺利返回现实世界。 届时不论是蔺楚疏还是这个游戏中的任何人,都不会与他再有瓜葛。 这话落在秋声缈耳中,无异于对自家师尊的痴心剖白,他始料未及,一时愣住。 所以也无人注意到,纱帐后沉默调息的蔺楚疏,长睫突兀地颤抖了一下。 如此又过了大半日光景,众人终于抵达了鸣玉坊。 溯萤与蔺楚疏等人率先下了破风辇,周长明正随着秋声缈起身,忽然皱着眉捂住了肚子。 方才他分明与秋声缈一同用过餐了,为什么还是饿得这样厉害? 腹内的绞痛混合着难言的渴望,他抬起眼,视线不受控制地定驻在蔺楚疏挺拔的背影上。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大家举爪嘿嘿! 第6章 隐忧x1 魔界的夜幕与凡世迥异,幽紫的天穹之下,一轮血月湛然高悬。 月光将众人的身影拉长,周长明跟随在秋声缈身后,登上了通往鸣玉坊的阶梯。 他发现脚下的梯级很神奇,只要踩上去,就会传来清脆悦耳的回响。 如缶扣石,如玉击冰。 听说这就是鸣玉坊称谓的由来, 秋声缈附在他耳边低声道,坊内所有的建筑都由一种特殊的晶石打造,一旦有外力触碰,就会发出金玉之声。 周长明点点头,有些勉强地笑笑。 他现在难受得厉害,只能借其他由头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捂住抽痛的小腹,他远远望着蔺楚疏的背影,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和那人之间似乎产生了某种紧密的牵绊。 即使他与自己相隔一段距离,存在感依旧强得过分。 秋声缈见他兴致缺缺,于是仰起头朝前方望去,似乎在左顾右盼地寻找着谁,忽然眉梢一挑,欣喜的笑意从眼底荡漾开来: 阿琢!我在这边! 他话音未落,一道劲瘦的黑衣身影就翩然而至,紧束的黑发高高扬起,神态显得格外冷淡。 等到那人走近了,周长明才看清他的模样,身材颀长,五官也挺括周正,只是左边眉骨上有道显眼的疤痕,为他平添了几分森凉的气质。 师哥,你们来得好晚,莫不是师尊他 黑衣少年看起来生人勿近,对秋声缈的态度却称得上好声好气。 只是视线无意间落在周长明身上时,突兀地停顿了一下。 敢问这位是 师尊一切安好,这位是他新纳的灵仆,唤作周长明, 秋声缈看起来对他的语气颇为受用,长明,这位是师尊的二弟子姜玉琢,是我的师弟。 姜玉琢点点头,他代表墨刑司驻守在鸣玉坊,自然也知晓了溯萤回报的第一手消息。 原本他对周长明的出现并不意外,可这个人的相貌,实在是熟悉得令他心头惊跳。 视线下意识地往来于面前的二人之间,姜玉琢抿了抿唇,尽量放平了语气: 鸣玉坊主已经恭候多时,你们尽快随我前往荟聚厅吧。 众人立刻朝着他指引的方向走去。 秋声缈则刻意放慢了步伐,和他一起落在队伍之后。 不错啊,你小子在旁人面前,总算记得维护了师哥的面子一回。 趁着没人察觉,他伸臂一把搂住了姜玉琢的肩膀。 后者冷面几不可察地一红,随后立马拍掉了他搭在肩头的手,神情好不嫌弃: 差不多得了话说回来,你没觉得那位周公子,长得有点像某个人么? 像谁? 秋声缈一脸懵懂。 鸣玉坊的整体建筑风格偏复古典雅,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偏偏所有的廊柱和墙壁都由打磨抛光的晶石铸成,乍一看与镜子迷宫有几分相似。 在路过某面墙壁时,周长明下意识多看了眼自己的倒影,一时愣住。 怎怎么会和现实世界的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全息脑电波游戏的通病,就是默认玩家形象与本人一致。 之前系统运行正常时,他还能修改各种长相细节,现在倒好,直接把真面目暴露了个彻底。 身边都是npc,就算被看到了真容也不可怕,关键是蔺楚疏 他会发觉自己与以往几个身份的相似之处吗? 想到身份暴露可能导致的系统惩罚,周长明就脊背发凉。 没成想一抬眼,视线正好与前方回眸的蔺楚疏撞了个满怀。 那个人的眼光清冷淡漠,如同浮着冰晶的薄雾,周长明感觉自己被刹那间瞧了个通透,任何心思都无所遁形。 难道他看出了什么? 对视不过短短刹那,就足够他冷汗直冒,加上身体不适,不由得踉跄了几步。 好在身边的秋声缈眼疾手快,一把搀住他的手臂:这是怎么了? 没事 心跳得太快,他声音有些嘶哑,借着秋声缈的力道站稳后,发现蔺楚疏早已移开了目光。 方才那一瞬间的惊惧应该是自己的错觉吧? 周长明用力摇了摇头,强自将混乱的心绪抛在脑后。 秋声缈却对他的异常很是担心,拉着姜玉琢一左一右护送着他在荟聚厅坐下,又殷勤地端过菜盘放在他眼前: 你脸色好差,怕不是路上累坏了?赶快吃点东西休息休息吧。 多谢。周长明轻叹口气。 面对着眼前的琳琅珍馐,尽管又饿又渴,他却怎么也提不起半分兴趣。 自己到底有没有露出过什么破绽,为什么看到蔺楚疏就有怪异的感觉,以及身体的状况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与灵契有关? 他沉浸在思绪中,等到身边人纷纷起身才注意到,坊主储月熹已经端起酒杯,向来宾遥遥致意: 此番鬼市作乱,多亏朝音阁伸出援手。如今本座且代表鸣玉坊,为诸位的贡献表示感谢。 鸣玉坊为三界商会,核心成员种族混杂,储月熹出身于灵域的屠灵一族,不仅生得相貌绝佳,术法天赋更是远胜常人。 传闻他凭借着强横的修为与卓越的手段,在近百年内始终稳居鸣玉坊主之位,推动着这座三界第一拍卖坊迅速扩张势力。 储月熹生得一双流眄多姿的幽紫眼眸,目光淡淡扫过四周,虽然含着笑意,却让人不由自主地紧张不安。 在他望向蔺楚疏时,周长明却隐约觉察出一丝不同的意味。 那眼神中有提防、试探,又似乎透出几分亲昵。 周长明正瞧得入神,冷不防储月熹猝然回头,与他对上了视线。 顷刻间,他只觉得脑海嗡嗡作响,额角也钻入一阵针刺般的疼。 周长明不知他有何用意,只得匆匆转过脸,端起面前的酒杯掩饰自己的异常。 无人察觉储月熹的小动作,他饶有兴致地端详着周长明的反应,等到那人狼狈地避开,才转向蔺楚疏的方向,遥遥举杯: 绛月仙尊此行辛苦,本座听说您新纳了一名灵仆,想必就是对面这位吧? 蔺楚疏不咸不淡地颔首,尽管周长明的动作很明显,他却始终不曾朝那个方向看过一眼。 仿佛储月熹所说并非攸关生死的灵契,而是某些无关痛痒的小事。 你啊,还真是 储月熹显然预料到了他的反应,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顿了顿,神情逐渐变得沉凝: 近日以来,星蕴盘上异象频生,恐怕与魔心石的频繁出现有关。鬼市祸乱已了,还望仙尊能早日将此消息传回朝音阁,再做定夺。 蔺楚疏眉峰微挑,关于魔心石的效用,目前除了三界统治机构以及鸣玉坊的高层,他人并不清楚。因为这晶石实在过于恐怖,一旦为更多人所知,恐怕会引发大规模的恐慌。 鬼市的魔心石数量较少,已经催生了严重动荡,倘若出现更多的魔心石,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在座众人尚且没有察觉什么不对劲,周长明却已经被魔心石这个名词吸引了注意。 以前自己玩游戏时,并没有听说过这样的设定,而且根据鬼市的情形和鸣玉坊的描述,他甚至觉得,与其说魔心石是一种危险的物质,倒不如形容为某种病毒来得合适。 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心底忍不住泛起疑惑,既然魔心石或许会无差别地感染各族,为何他们会如此放心地将这类任务交给蔺楚疏? 是看中了他深厚的修为,还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特殊原因? 想到那个人,胃里又是一阵空荡荡的难受。 他捂着腹部弓下身,清明的眼眸逐渐变得迷离。 酒过三巡,宴席陆续散尽,鉴于天色已晚,众人便留宿在鸣玉坊的客舍内。 蔺楚疏途径一处走廊时,忽然顿住了脚步,目光淡淡瞥向身侧。 师、师尊 有人从路边的阴影里撑起身,半张秀丽的容颜浸没在月光里,正是秋声缈。 未等他说完,蔺楚疏便淡淡道: 是他出了什么事? 是,长明他,他身子不太舒服。秋声缈眨眨眼,眉宇间闪过一丝慌乱。 自从姜玉琢指出他和周长明长相相似之后,他就一直有些不安。 虽说师尊是出了名的疏离冷漠,却总能对他这个弟子网开一面。 如今,师尊又毫不犹豫地收了和他长相相似的蜃魅做灵仆,甚至不在乎他人非议,莫非 莫非是出于对自己的一腔关怀? 秋声缈感动得几欲落泪。 毕竟如今的他,修为在司首们的弟子中根本排不上号。 日后他定要百倍千倍地努力,才能不辜负这份深情厚谊。 他就在长廊尽头那间客房休息,他眼眶有些发红,低着头道, 毕竟灵契事关重大,弟子担心会有什么不测,还望师尊能前去查看。 蔺楚疏哪里知晓秋声缈心中的惊涛骇浪,他点点头,一挥袍袖,朝着周长明的客房飞掠而去。 月光将他的身影描摹修长,四下俱寂,只余下细微的风声。 来到虚掩的房门前,蔺楚疏忽然顿住了脚步,目光冷冷瞥向身侧: 你为何会在此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被自我感动的秋秋笑到的一天 第7章 月夜x1 这是鸣玉坊的地界,本座如何来不得? 一道黄袍身影斜倚着墙,侧过的半张脸挺拔精致,正是储月熹。 他似乎并没有因为蔺楚疏的态度生气,反而饶有兴致地凑上前来: 先前会议上人多眼杂,本座不方便与你说明你早些年委托我们调查的事,近日总算有些眉目了。 一丝讶异从蔺楚疏冷淡的面孔上闪过,他微微皱眉,下意识攥紧了拳: 分卷(6) 还请明示。 修复剑心所需的龙血髓,百年前曾在灵域真无之地出现,储月熹轻笑, 接下来要做什么,也不用本座多说了吧?不过本座可警告你,执念成魔,欲壑难填,倘若一味固执,未来只怕难有好结果。 多谢,蔺楚疏垂眸,月光溶进他深黑的眸底,投下的阴影孤冷萧索, 可是若非如此,我只会更痛苦。 你啊,这又是何必?早先你执意留下那柄断剑,就已经造成识海中的天枢之位空缺,杀气过盛,极易走火入魔, 储月熹的笑容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恨铁不成钢的恼怒,根基如此不稳,难不成你还相信自己能顺利飞升大乘? 蔺楚疏调开眼光,看起来并没有因为他的威胁而有任何不悦,语气里甚至隐隐带着揶揄: 我是否功力大成,坊主为何如此关心? 储月熹张了张嘴,竟一时语塞。 他与蔺楚疏的相识,看似机缘巧合,实则有意为之。 他当然有期待对方修为登顶的理由,只是现在时机未到,并非陈述实情的时候。 更何况,还有那个人莫名其妙的出现 你那位灵仆身上的气息,和魔心石很相似,他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可方才宴会上我用精神力刺探了一回,他除了受到冲击,并没有出现魔心石的应激反应。 他没有问题,如有异常,应该是沾染了鬼市的浊气。 蔺楚疏回答得十分笃定,更何况我的灵力天然克制魔心石的气息,他能与我缔结灵契,自然也说明和魔心石无关。 储月熹掩唇轻笑: 你或许对灵契不甚了解,既然你是他的灵主,自然能形成气息上的压制,而且他的异常,你应该已经注意到了吧? 倘若灵契缔约双方的修为差距过大,短时间内,灵仆只能以灵主的血液为食,你若不及时喂给血液,他不久就会虚弱而死。 他伸手推开了房门。 月光沿着门扉一路延伸,照见床上辗转不安的人。 他长发撒乱,脸色涨红,露出的肌肤上遍布着冷汗,呼吸微弱而急促。 情况分明比晚宴时严重了太多。 对了,还有一件事。 储月熹狭眸眯起,神情忽转严肃:据被鬼市俘虏的人族修士交代,魔心石的来源,似乎与所谓的天命有关。 天命显然是有心人用来正名的幌子,魔心石的传播一旦失控,结果将是灾难性的。倘若背后当真有势力在推动,三界必须及时出手,将其彻底剿灭。 你且好好考虑,该如何向朝音阁汇报此事吧。他洒然一挥袍袖,身形随之隐没在雾气之中,消失不见。 蔺楚疏在原地思索片刻,才转身进了客房。 耳畔充斥着急促的呼吸声和痛苦的呜咽,他来到床边,撩开周长明遮面的长发查看。 那人显然还昏睡着,浓密的眼睫不住颤抖,眼梢洇着水痕,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滴。 蔺楚疏伸指探向周长明的颈脉,感受到指腹下的脉搏紊乱而轻弱,便知道储月熹并没有夸大其词。 仅仅是因为那句熟悉的称呼,自己就应允了灵契如今这样的局面,也算得上咎由自取。 思绪涌动,他清冷的眉宇间阴翳更深。 此刻,极度饥饿下的周长明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 如今他的生死尽在自己一念之间,蔺楚疏顿了顿,伸出手指,凑近他的唇。 隐约嗅到熟悉的气息,周长明浑身一震,忽然毫无预兆地睁开眼,张口咬住了蔺楚疏的指尖。 牙齿与肌肤接触的瞬间,两个人都颤了颤。 蔺楚疏目前的修为距离大乘不过一步之遥,全身真气流转,早已形成了不亚于金钟罩铁布衫的护身罩。 他并没有特意撤去灵力,周长明猝不及防一口咬上,无异于硬磕上一方花岗岩,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呜好硬 他小奶猫似的呜咽着,牙好疼 嘴唇和手指一触即分,有某种黏腻的事物沾上了皮肤,蔺楚疏垂眸,很快嗅到一股甜香。 是糖霜。 他回想起,宴席上的周长明似乎对什么都兴致缺缺,唯独将桌上的糖糕搜刮了个干净。 虽然容貌不同,可嗜甜如命这一点,和那几个人还真是一模一样。 心底忽然涌出一股莫名的烦躁,蔺楚疏抿起唇,他厌恶这种真相不明、无所适从的感觉,却也无法任由周长明一点点虚弱衰竭。 思绪纷乱如麻,他注视着那人的睡颜良久,还是默默撤去了护体真气。 周长明脸颊通红,虽然眼眸里的神采依旧迷惘,但显然被刚才的刺痛唤回了一丝意识。 他感到牙齿接触的皮肤变得柔软,传来的气息却很熟悉,心中不由生出抗拒感,说什么也不愿再用力咬下。 见他迟迟没有反应,蔺楚疏心中一阵焦躁,索性自己切开指腹,半是强迫地抵上他的嘴唇。 温热的液体涔涔涌入口中,唇齿间都是咸腥的味道,周长明奋力挣扎,却怎么也脱不开蔺楚疏的钳制。 那股力道如同不可逾越的巍峨山岳,让他惊惧又痛苦。 嘴唇和舌尖被蹭破了皮,绵密的刺痛混合着血腥气,他怎么也挣不脱,委屈又难受,扁了扁嘴,眼泪扑簌簌地滚落。 泪水滴落在手臂上,滚烫如同火焰。 蔺楚疏动作微顿。 他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似乎刚刚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收回指尖,托着那人的后颈,缓缓放倒在软枕上。 饱含灵力的血液无疑是最佳的补给,周长明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红润起来。 只是粉白的肌肤上,几道通红的掐痕格外刺目,甚至还有几处直接破了皮。 蔺楚疏望着他眼角晕开的水色,眉峰蹙起。 这般冲动行事,修为的鸿沟很可能要了周长明的命 没想到,经年累月,他竟依然被那种情绪困在原地,不得而出。 他嘴角泛起讥诮,眼神却毫无温度,视线从从周长明脸上移开,投向空荡的窗外。 过往百载岁月里,他很少与人如此亲密除了他们。 肌肤相贴的那一刻,淡淡的温热顺着肌理深入到血脉,似乎有柔软的溪流涌入荒芜的冰原之中。 一如往昔那些破碎的画面。 蔺楚疏身后,周长明将脸深深埋进枕头里,月光落在他蝉翼般薄透的左耳上,映出一抹明显的绯红。 此刻月上中天,夜色正深沉。 幽沉的黑暗里,周长明做了个梦。 他只记得自己又饿又倦,刚一沾床,就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起初,这是个痛苦的梦境,仿佛有人牢牢钳制着他,力道大得惊人,他怎么也挣不脱。 氧气一丝丝从肺里抽离,他喘不上气,浑身也疼得厉害,忍不住哭了出来。 但随后,某种温热的能量缓缓流入四肢百骸,禁锢着他的力量也变得轻柔。 他感到自己浸入了一汪温水里,身边包裹着的都是熟悉的味道,让他安心,又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身在游戏中,却有着比现实世界更加真实和深刻的感受? 他不住喘息,眼前光影倒转,很快坠入了下一个梦境。 梦里的他脱离了蜃魅羸弱的躯壳,背负长弓,身姿矫健,正轻松地飞掠于山林之间。 这是他进入《无双神域》以来扮演的第一重身份,一名散修猎户。 作者有话要说:  喝血了喝血了!和谐了和谐了!(bushi) 第8章 故梦x1 到达碧穹谷附近,导航结束,玩家需自行探索任务触发地。 还没等周长明反应过来,系统就终止了任务指引。 留他独自一人,对着未知的野外地图一脸懵逼。 就尼玛离谱。 他实在忍不住吐槽,这座山谷占地如此广大,假如漫无目的地找,不花上个大半天,根本不可能有头绪。 但如果触发不了任务线索,主线也无从展开,他就更别指望从游戏中死遁脱身了。 周长明认命地叹了口气,摘下背后的长弓,沿着眼前的山径向峡谷走去。 越往深处走,身边的植被就越密集,他仔细观察着四周,忽然发现了一丝异常。 空气中隐约有血腥味飘来。 周长明皱了皱眉,猜测这或许是任务线索之一。 视野被枝叶遮挡得太多,为了防止野外有怪物偷袭,他凝出几支光箭搭上弓弦,放轻脚步前行。 越往深处走,腥臭的味道就越浓郁,等到周长明路过一处灌木丛时,终于发现了气味的来源 不远处,野兽的尸体垒成了一座小丘,满地都是淋漓的血迹,似乎刚刚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战斗。 遍地的尸骸血骨中,忽然传来一阵细响。 一双瘦削的手从尸体堆中探出,奋力推开了身前的野兽,撑着身体艰难地往外爬。 等他露出大半截上身,周长明才勉强看出,那是个瘦骨嶙峋的小男孩。 他身上的衣衫破破烂烂,齐耳短发上沾着草叶和兽毛,黑白分明的眉眼却足够惊艳,如同冬日深潭一般沉静。 周长明一时忘了移开目光。 与此同时,系统的提示音也悠悠传来:主线任务激活:穹谷初遇(一),玩家需助男主脱离困境,并为其筑基。 看来,这回搞到真的了。 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暗中观察起这位将在未来叱咤风云的三界至尊来。 可就算带着滤镜去看,眼前的男主,也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小乞丐而已。 他还在原地胡思乱想,异变却忽然在此刻发生。 或许是被浓烈的血腥味吸引,他们周围忽然传来此起彼伏的狼嚎声。 周长明赶紧打开系统地图,发现一簇簇代表着怪物的红点不断向自己所在处涌来,顿时一阵头皮发麻。 兽潮来了,当心! 周长明根本没多想,飞身上前,一把拉住男孩的手腕,带着他朝怪物相对较少的方向突围。 肌肤相接,他才发觉男孩浑身滚烫,连呼出的气息都灼热得惊人。 难道,男主是在发着高烧的状态下,独自一人和野兽搏杀了这么久? 他还是个这么小的孩子啊周长明大为震撼,同时也忍不住心疼,他弓下身,朝男孩伸出双手: 之前辛苦了,接下来,就让我来保护你吧。 他坦然将后背暴露在男孩眼前,灭杀的光箭则毫不留情地向怪物们射去。 野兽们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很快,二人眼前就被生生开辟出一条通路。 男孩咬了咬唇,不再犹豫,伸臂环住了周长明的脖颈。 起初他是抗拒的,甚至试图挣脱周长明的拉扯,在对方毫无保留的关照下,这份警惕才逐渐消融。 周长明扯扯唇角,手中技能连发。 这些怪物虽然数量众多,好在等级并不高,他拼着消耗灵力放出几轮驱散箭雨,背着男孩一路杀出重围,找了处山洞歇脚。 喏,让我瞧瞧你的伤。 发热往往来源于炎症,见男孩没有反抗,周长明拉开他背后破烂的衣衫,果不其然找到好几道狰狞的抓伤。 其中一处伤口极深,翻卷的皮肉正缓缓往外渗着脓血。 周长明蹙起眉,深感有时游戏制做得太逼真也不是件好事,至少当下,单看着这处伤口,就让他心里一阵发怵。 他简单做了做心理建设,便取出一瓶金创药,沿着伤处仔细涂抹起来。 药粉和血肉接触,不时传来令人牙酸的滋滋声,男孩却愣是忍住了呼痛,实在按捺不住时,也只是默默咬住一片衣角。 周长明尽快为他处理了伤口,又找出些食物喂他吃下,这片混乱才算是告一段落,迎来了短暂的安宁。 男孩捧着干粮,静静投来了目光。 那双眼眸黑白分明,如同新雪中盛放的一簇墨,又胜似湖光中深不见底的漩涡,清清冷冷地艳着。 而此刻,疏离的冷意被温润的笑意消融,点滴愉悦从眉梢眼角蔓延开,将他苍白的面容晕染得暖融如霞。 多谢。 男孩轻声说。 周长明一愣。 他深知自己只是个工具人,喜怒哀乐言行举止,不过是角色扮演罢了。 若非任务需要,他根本不会多管闲事。 更何况他也再清楚不过,所谓npc的反馈,也仅仅是事先编写好的一串代码。 可为什么 这个孩子的笑容,让他觉得如此真实? 真实到让人心生赧然。 周长明微侧过脸,感到一阵被过誉的羞愧。 这是他和蔺楚疏的初见,也是他记忆中,撞见的蔺楚疏为数不多的笑容之一。 分明当初是这么脆弱的小孩,在自己的庇护下才能安然无恙。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需要旁人的守护,自己反而成为了被保护的那一个? 心房被某种酸涩的情绪胀满,无力、无奈,还有淡淡的悲伤纽结成一处。 这种感情是什么呢? 记忆走马灯般从眼前逐帧闪过,周长明在零落的思绪间沉浮,如同溺水的人,飘飘荡荡不知多久,才攀上一根枯木。 等到睁开眼,四周已经天光大亮。 眼角有湿漉漉的触感,他伸手一拭,竟拭得满手泪水。 不过是偶然梦到了游戏npc而已,自己究竟在伤春悲秋些什么? 周长明捂着眼,哑然失笑。 身边很安静,他以为附近没人,不由得暗自庆幸,倘若这幅哭哭啼啼的蠢样子被旁人瞧见,该有多丢人呐。 然而,等到他平复了情绪撑起身,目光却与斜对面的秋声缈撞了个正着。 一刹静寂。 不论是秋声缈,还是他身边的姜玉琢,面上的表情都足够精彩。 场面一时间极度社死,周长明满心懊恼,不等他们说些什么,就悻悻地别过脸去: 看什么看,不过是孤身在外,想家了而已。 分卷(7) 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旁人。 他索性胡乱编了个理由搪塞,也不在乎是否有人细究。 姜秋两人默然点点头,对视一眼,眸底尽是心照不宣的凌乱。 毕竟只有他们知晓,方才周长明昏睡时,口中可是一声声地唤着小疏小家伙我宝之类不可说的称呼。 若非蔺楚疏就在不远处修炼,他们早就扑上去,堵上那张要命的嘴了。 话说回来,也不知道入定状态的师尊,将那些暧昧不明的呓语听进去了多少? 两人的视线在周长明和蔺楚疏之间游移,终究还是保险起见,眼观鼻鼻观心地保持了沉默。 此时已是第二日的晌午,墨刑司众人正在前往朝音阁的路上。 鸣玉坊为他们提供了十架特制的破风辇,若不出意外,只用两三日就能到达魔界边隅,进入凡世。 传讯任务完成,姜玉琢便与秋声缈一同跟随在蔺楚疏身侧,带领着队伍前行。 被魔心石感染的魔族大都嗜血蛮杀,不少墨刑司弟子都负了伤,一路上众人都昏昏欲睡,不是在浅眠休养,就是在打坐调息。 周长明斜倚着车窗,望着窗外飞逝的魔界景色,心头五味杂陈。 粗略估算,他进入游戏已经一周左右,可除去和男主结了灵契,不论是在修为上还是情谊上,取得的进展都乏善可陈。 这样下去,自己何时才能回到现实世界? 他忍不住瞥了不远处垂眸打坐的蔺楚疏一眼。 日光透过窗棂撒入,落在那人低垂的睫羽上,漫开一层虚幻朦胧的金色雾气。 不知是不是察觉了周长明的窥视,他忽然一掀眼帘,目光清泠泠地投了过来。 刹那间,周长明感到自己的所有心思都无所遁形。 惊惧倏然窜上后背,这种感受他以往从未经历过,毕竟不论如何,他作为一个熟知游戏设定和故事结局的玩家,都应该凌驾于所有npc之上。 但他丝毫看不透蔺楚疏,更猜不出那双清寒眼眸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暗潮汹涌。 自己怎么可能沦落到被虚拟人物摆布的地步? 周长明心底的焦灼不安一阵紧似一阵。 揉了揉额角,他正准备说些什么缓解局面,身子却忽然一晃。 原本平稳前行的破风辇突然猛烈地摇撼起来。 他脚底一滑,瞬间失去平衡,朝着蔺楚疏的方向直直栽了下去。 蔺楚疏神情淡漠,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周长明便理所当然地以一个相当不雅的姿势,跌进了他的怀中。 柔软光滑的衣料如云包裹而来。 与此同时,不断袭入鼻端的清冷气息,也迅速让红晕顺着周长明的两颊蔓延到了耳根。 蔺楚疏,他的味道 好香。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小长明社死的一天呢,真的喜闻乐见 第9章 恶念x1 被马车晃动殃及的还有秋声缈与姜玉琢,但他们毕竟算是修真界年轻一辈的翘楚,只是稍稍趔趄,就再次坐稳。 不过,车中的景象就并非他们所能承受的了。 在秋声缈眼中,周长明不仅重重地扑在了蔺楚疏怀里,甚至双手还毫不安分地在他身上游走。 隔着薄薄一层衣料的触碰和登徒子有什么区别? 以蔺楚疏之尊,即使是作为关门弟子的自己和姜玉琢,也向来恭敬有礼,谨慎相待,哪敢这样放肆? 他顿时气得舌头打结:你你快放开师尊! 听到秋声缈愤怒的呼喊,周长明才如梦初醒。 刚才他险些摔倒,本能地抓住了蔺楚疏的胳膊,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异常,如今再看,登时臊得满脸通红。 他可不是有意扒拉男主的! 对,对不起周长明松开手,狼狈地往后退了退。 他借着发丝的遮掩偷偷瞧蔺楚疏的表情,却发现对方并没有发怒,反而是素来古井无波的眼眸里,多出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之前出现过的异样感又一次浮现在心中。 从系统莫名失效开始,这一次回归游戏的过程就充满了种种诡异之处,不光是npc们,甚至连他自己都不对劲起来。 周长明皱起眉,感到无比的焦虑。 短短二十年生命中,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人无疑是弟弟,自己进入游戏,也正是为了挽救弟弟的生命。 除了任务要求,他不会与游戏中的任何虚拟人物产生交集。 所以,就算曾经和蔺楚疏多年相伴,一旦摘下游戏头盔,他们便再无瓜葛。 过去每一个新角色的展开都很顺利,也从未引起过蔺楚疏的怀疑,为什么偏偏这一回,他总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周长明接连变换的神情落在蔺楚疏眼中,他微微压低了眉眼,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又抿唇作罢。 方才依偎在自己臂弯里的身躯娇小得惊人,受惊时脊背弓起的姿态、下意识蜷曲的手指,都和记忆里的画面重叠。 但不论是卷入裂隙、燃血殉魔还是自爆剑心,都会对生魂造成不可逆转的损害。 故而转世轮回或者魂魄离体,根本无法解释在周长明身上发生的种种。 蔺楚疏轻声叹息。 他实在想要了解得更多些,但现在显然还不是时候。 手腕一振,浊浪剑裹挟着浓郁的冰系灵力悍然前指,他对着面前的虚空冷冷开口: 何方来客,还请现身相见。 与此同时祭出灵武的还有姜玉琢,他修行的功法特殊,虽然对痛觉有损,却能极大地增强攻击力和洞察力。 他的动作也提醒了秋声缈,毕竟破风辇由特殊材料制成,除非是达到一定强度的攻击,否则普通的颠簸或者路障,根本不可能让车身摇晃。 三人将周长明护在后方,不久,窗外便传来一阵冷笑: 哈哈哈,堂堂墨刑司竟被鬼市损伤至此,凡世修真界,可真是后继无人呐! 那人每说一个字,声音就近一分。 与此同时,四人脚下的地面忽然开始剧烈震颤,墙壁转眼间四分五裂,砖石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周长明还没来得及躲,就眼前一花。 浮云般的广袖轻易拂开坠落的瓦砾,随后素白手腕一振,浊浪剑携着流光飞射而出。 蔺楚疏的攻击,总是这样干脆利落。 他这一击攻敌所必救,对方果然被迫暂停了攻势。 席卷破风辇的狂风瞬间消退,尘土四散,露出隐藏在后的一道红衣身影。 那依稀是个身材高挑的男人,半张脸掩在乌木面具下,露出的另一半眉如点漆,凤目缱绻,俊美到极致。 最引人注目的则是他的一头白发,日光照耀下倾泻如同天山新雪,一直垂落到脚踝处。 多年不见,仙尊为何换了灵武? 男子化去浊浪剑的剑气,掩唇轻笑: 哦,本君险些忘了,那柄霜昀古剑,早在三十年前就沦为了废铁。 他从袖中抽出一支纯白的骨笛,悠闲地把玩着: 若本君得到的消息不假,你识海中的天枢之位,只怕还为那柄废铁保留着吧? 在场众人听到他这句话,纷纷变了脸色。 但凡修习灵力或是魔气的修士,不论修为高低,识海中都只能容纳三柄灵武的存在,并分别属于天枢、天魁、天煞之位。 其中,天魁主控制,天煞主杀戮,天枢则担纲着最为重要的协调职责。 倘若天枢处的武器不够强大,修士就极容易杀意过盛,或是阴气过重,极易走火入魔。 周长明脑海中灵光一现。 难怪之前蔺楚疏会轻易受创,难怪秋声缈一直对他的诡异内伤讳莫如深 霜昀古剑,正是蔺楚疏的天枢灵武啊! 而他在游戏里的第三个身份,也恰恰是这柄剑的剑灵。 深入魔界,剿灭破坏边境和平的蚀骨魔君势力,是当时他所进行的最后一个主线任务。 而他们要面临的最强boss,就是魔君巫潇,及其座下最强的将领呼邪珲。 在魔君的辅助下,呼邪珲和蔺楚疏鏖战三日难分胜负。甚至在濒死之际,还试图用魔血侵蚀霜昀古剑,拉他同归于尽。 但也正是在那时,天劫任务激活,周长明便索性自爆剑心,切断了古剑和蔺楚疏之间的联系。 后来发生了什么,他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蔺楚疏为什么没有挑选一柄新的灵武顶上空缺?天枢之位究竟有多重要,那人理应再清楚不过。 大胆魔族,空口无凭污蔑,就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么? 苦苦隐瞒的秘密被说破,秋声缈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红衣妖人又是什么来路?怎会知道鬼市的事? 蔺楚疏在霜昀古剑折断后,不知何故,执意不肯寻找新的灵武加以替代,反而不断耗费灵力,将它保留在识海之中。 因此这几年来,随着他的修为不断进益,识海中杀意和阴气的失衡也越发严重,不仅每月月中要忍受阴气逆行之苦,但凡运功过甚,还极易走火入魔。 此事关乎朝音阁威信,因此除了几名司首和蔺楚疏身边的亲近弟子,并无旁人知晓。 却不知这该死的魔族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 面对秋声缈的质问,男子但笑不语,只不过他红衣白发的特征相对鲜明,让周长明感到似曾相识。 他正努力搜索着关于这个npc的记忆,身旁蔺楚疏已经沉沉开口。 蚀骨魔君,浊浪剑化为流光飞回他的掌心, 你何以存活至今? 他的语气冰冷无波,仿佛男人和一具尸首也没什么两样。 但对方似乎并不在意他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轻笑道: 倒是教仙尊失望了,三十年前阿珲葬送在你手下,还没为他复仇,本君怎么能死呢? 周长明眼神一凝,此人竟是魔君巫潇? 可早在三十年前,这个人就应当被蔺楚疏斩杀了才对。 他下意识地望向蔺楚疏,却发现对方并没有多少惊讶的意思,反而神情更加冷峻。 似乎对此早有预料一般。 鬼市中出现的大量魔心石,是否与你有关? 蔺楚疏眉尖蹙起,浊浪剑的剑锋指向了巫潇的咽喉。 先前在鸣玉坊时,储月熹就曾提起,鬼市背后或许有势力暗中推动,否则单凭那些智力低微的魔族,绝不可能闹出这么大动静。 更何况,鬼市混乱爆发的时间与三十年前的大战过于接近,加之眼前的魔君身上同样传来属于魔心石的浊气,不能不令他怀疑。 你当真是比鸣玉坊那些废物斥候难缠得多。 巫潇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反而笑得更加恣意。 就算此事与本君有关又如何?如今不论你们如何应对,都已经太迟了。 细密的紫黑色纹路开始沿着他苍白的肌肤蔓延,原本秀美的五官很快变得狰狞,肌肉抽动,遮脸的半张面具也随之掉落。 只见那半张脸早已被簇簇晶石覆盖,原本的皮肤和五官被生生穿透,诡异地耷拉在一侧。 他看上去无异于被生剥了脸皮,一半诡艳,一半狞恶,让人惊惧又憎厌。 这是? 秋声缈等人哪里见过这等诡异的场景,惊骇得尾音都变了调:你竟然和魔心石共生到了这般地步? 魔心石的出现乃天命所向,等到所有的种族都在它的影响下变得更强大,你们这些阻碍者,只会自取灭亡。 在露出真容的同时,巫潇周身的魔气瞬间暴涨,强大的威压倾泻而来,修为稍弱的弟子顿时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三十年前本君侥幸未死,历尽艰险,便是为了此刻。 晶莹的骨笛凑近殷红的唇,巫潇眯起眼,嗓音寒彻,夺本君所爱者,本君恒夺之。你们所保护之人,守护之物,必将被一一毁去! 作者有话要说:  疏疏在会回忆中提到的三种死法,大家也可以对照着猜猜看谁是谁~ 第10章 梦魇x1 凄厉的笛声响起,如同婴孩啼哭,一阵阵紫黑魔气以环绕巫潇的身体而生,形成龙卷风般的巨大气旋,将众人包裹在内。 就在此刻,蔺楚疏忽然动了。 环绕着浊浪剑的灵力即刻实体化,汹涌的浪潮以他的手腕为核心瞬间爆发,劈上魔气形成的黑雾。 耀眼的光华穿透黑暗,他行云流水地破开眼前阻拦的层层魔气,当胸一刺 锋利的剑尖刺透了巫潇执笛的手臂。 若不是他反应极快,借着剑气的冲击力接连后退,恐怕连魔心也会被贯穿。 吹奏被打断,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也陡然一轻,周长明等人顿时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好厉害的威压。 短短片刻,秋声缈已经汗透重襟: 三十年前,他还远非如此强大,为何现在难道是因为魔心石? 被魔心石感染究竟会有怎样的后果,在场者除了蔺楚疏之外,恐怕没人能够预言。 但话说回来,纵然巫潇实力暴涨,可从他身体被侵蚀的程度看来,至少魔心石带来的破坏是远大于助益的。 所谓天命,一旦出自他人之口,便成了人欲。 蔺楚疏调转剑尖,指向巫潇的咽喉: 魔心石不该存在,说出它们的来源,否则 哈哈哈哈,蔺楚疏,你未免太过自信! 握着骨笛的手指不住颤抖,巫潇张了张口,蓦地笑了出来。 蚀骨魔音一旦开始,除非本君身死,否则永远不会停止。 他脸颊上的魔心石开始震颤,一根根紫黑的触手从顶端冒出,缠绕住骨笛的每一处进气口,再次吹奏出诡异的曲调。 抵挡音波攻击的最好方式就是封闭听觉,众人纷纷调动灵力隔绝声息。 只有周长明没有足够的灵力调度,单纯堵住耳朵根本无济于事。 而下一刹,双颊突然被一股温暖覆盖。 凄厉的笛声顷刻间归于静止,有力的脉搏却在耳边越发清晰。 他抬起头,望见蔺楚疏不知何时收了剑,伸手捂住了他的双耳。 那双手指节修长,骨骼匀亭,却意外的宽大稳重,让他感到无比舒适和安心。 分卷(8) 蔺楚疏目光微沉。 起初他只是担心周长明承受不住巫潇的攻击,所以才出手相护。 但此刻,指腹下肌肤传来的触感光滑细腻,柔软浓密的眼睫无意识地扫过腕骨,如同一片轻羽,悠悠荡荡地落于心房。 他忽然有些不舍得移开手掌。 蔺楚疏和周长明的细微动作,被巫潇看在眼里。 阴郁的浪潮从他眸底泛起,原本剔透的瞳孔中,逐渐染进了丝丝狰狞的血色。 蚀骨魔音会让人陷入内心最恐惧的梦魇,你们这些该死的修士,都将永沦炼狱! 他浑身一震,催动着数十倍数量的触手疯狂爆发。 烈风将蔺楚疏的发丝吹得烈烈飞扬,他冷哼一声,澎湃的灵力从身后涌出。 浊浪剑转眼间光芒大炽,朝着风暴中心射去。 他双手护着周长明,只能用剑意驱使着浊浪剑攻击,但尽管如此,强横的灵力依旧破开了魔气的屏障。 只听噗嗤一声,浊浪剑不偏不倚贯穿过魔心所在之处,再毫不迟疑地从巫潇体内抽离。 笛声骤歇。 大团的鲜血不断从魔君的伤处和口中涌出,他再也无力吹奏,高挑的身子晃了晃,颓然栽倒。 一击之力强横至此,看得周长明不由愣住,秋声缈倒是满脸掩饰不住的骄傲。 就算天枢灵武有损,主司天煞之位的浊浪剑也是世间数一数二的强横武器,以自家师尊的实力,哪里容得下这手下败将跳脚? 蔺楚疏收回剑,来到巫潇身边,执剑抵住了他的咽喉要害: 鬼市的魔心石,你究竟从何处寻来? 咳咳咳,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凌乱的白发间鲜血铺陈,巫潇闷声咯着血,看起来并没有复仇落空的沮丧,眉宇间反而盈满了快意。 你以为这就是结束?魔心石已经改变了魔气的运转结构,魔音已然术成。 蔺楚疏神情微变,几乎在巫潇开口的同时,他便感受到了异样的能量波动,正准备制止,识海中却忽然隐隐动荡。 之前他强行靠灵力冲破封锁,部分魔气已经不可避免地袭入了经脉。 加之魔音的影响,杀气在此刻骤然失去了控制。 丹田中一刹灼热不堪,一刹如坠冰窟,经脉中流动的灵力也翻涌起来。 他身子微晃,靠浊浪剑才勉强站稳。 师尊!秋声缈见蔺楚疏状态不太对劲,正准备冲上前,头脑却忽然一阵眩晕。 眼前发黑,他摇摇晃晃地倒下,被身边的姜玉琢眼疾手快地一把接住。 师哥,师哥! 前所未有的慌乱神情浮现在姜玉琢冷峻的面孔上。 他尽管也晕眩不已,却依旧不断向秋声缈体内注入着灵力: 你振作一些!不要睡,不要睡 秋声缈本想安慰他几句,眼皮却沉重得根本抬不起来。 仿佛有漆黑的藤蔓从地底伸出,拖拽着意识不断往下沉,他身子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其他人和秋声缈状况类似,扑通、扑通的声响一时间不绝于耳,黑雾过处,墨刑司弟子纷纷倒下。 另一边,蔺楚疏强忍着痛苦,手起剑落,斩断了巫潇的头颅。 魔君匍匐在地的身体立刻剧烈地抽搐起来,原本只在半边脸颊丛生的魔心石,骤然数量暴涨,以他的身躯为土壤,迅速蔓延开来。 很快,尖锐的晶石便布满了他躯壳的每一处角落,所过之处鲜血喷涌,淅淅沥沥地流淌一地。 正如巫潇之前所说,尽管他被斩杀,魔音却并没有停止。 难以言喻的痛楚接连涌来,紫黑色的细纹开始顺着光洁的额角蔓延,蔺楚疏再也握不住剑,双膝一软,半跪在地。 蔺楚疏!你怎么样? 周长明急忙扑到他身边,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随着魔音的影响逐渐加深,蔺楚疏的目光已经有些涣散。 但他依然能清晰地感觉出,周长明的气息平稳,经脉运转如常,根本没有中招的迹象。 按说没人能够逃脱巫潇的攻击,除非他对那个人手下留情 是了,周长明出身于鬼市,本就来路不明,就算他身上存在诸多与那些人的类似之处,也无法说明什么。 倘若这次偷袭真有他在其中里应外合 撕裂的剧痛排山倒海袭来,蔺楚疏呼吸一滞,顿时失去了意识。 蔺楚疏,蔺楚疏?你醒醒啊! 周长明感到肩头一重,急忙拍着他的脸大声呼喊,末了又有些不忍心,改为摇晃他的肩。 这都是梦,根本不是真的,你只要找到不对劲的地方,就能清醒过来! 他喊得声嘶力竭,但这样做不仅没能唤醒蔺楚疏,还起到了反作用。 只见那人额角青筋暴起,牙关紧锁,仿佛正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心道小命要紧,周长明抿了抿唇,唯恐他梦中失控误伤了自己,不再继续试探。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似乎是在场唯一一个清醒着的人。 按说这些受过训练的精锐弟子,不论哪一个,抵御魔气的能力应该比自己这个战五渣强得多才对。 为什么偏偏没事的却是他呢? 周长明百思不得其解。 原本每到任务的关键节点,都会由系统进行指引。 如今系统不复存在,他究竟该怎么办? 他焦虑地思索着,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了巫潇的尸首上。 那人的死状不可谓不凄惨,身首异处不说,连血肉之躯都已经被丛生的魔心石覆盖得七七八八。 诡异的紫黑色晶石吸足了血肉中的养分,变得富有光泽,六边形的切割面锋利精准,散发着强烈的气息。 既然魔心石是蚀骨魔音的力量来源,那么从它们身上入手,能否找出唤醒蔺楚疏他们的方法? 心跳怦然,周长明深吸口气,谨慎地靠近了那处尸身。 他强忍着内心的不适,朝魔心石伸出手去。 也就在这一刻,虚空中忽然弹出了显眼的系统对话框: 是否要对目标使用交互? 作者有话要说:  天降一口大锅,砸在了小长明的身上 以及他为什么能和魔心石产生交互?难道疏疏的猜测是真的么? 下一章出现新马甲!!!酷爱让我看到小天使们的爪爪!!! 第11章 师哥x1 周长明被这句系统提示打了个措手不及。 交互命令是玩家与任务npc或者道具进行特定交往的方式,内容包括传功、治疗、收集等等。 他完全没想到,被视为洪水猛兽的魔心石,居然能与自己进行交互。 但是他瞧了一眼巫潇凄惨的死状,十分犹豫。 现在根本没法用系统调节感官数值,万一交互后自己也被魔心石感染,只怕会痛不欲生吧。 但如果不做些什么,蔺楚疏他们就会一直被困在梦魇里无法脱身,甚至或许有生命危险。 一想到这种可能,他心底就尖锐地刺痛起来。 实际上,无论怎样说服自己,此时的他都已经无法从理智上认同,蔺楚疏只是个游戏人物而已。 重生以来他对自己的多次照拂,不经意间流露的袒护和温柔,都不断唤回着曾经的情感与记忆。 周长明捂住心口,忍不住微微苦笑。 有时他甚至会觉得,自己曾经真实地拥有过那些经历。 乖巧的义子,寡言的师弟,卓绝的剑主,每一份倾注心力的感情,都是切实存在的。 既然现实世界有因戏生情一说,他这算不算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因戏生情呢? 他摇了摇头,将混乱的思绪抛在脑后,接受了交互命令。 就在此刻,附近的魔心石纷纷发出细微的震颤,坚硬的晶石骤然化为紫黑气流,百川入海般涌入了他的指尖。 气息入体的刹那,周长明倒没有感到多少痛苦,只是眼前一花,场景瞬间变换。 脚下的地面变得光滑如镜,不时有波纹在地底漾开,四周也变得幽暗,只有几星浮动的雾气隐约透出光明。 周长明顺着光亮的方向走去,等到逐渐接近,才看出那一团团光雾中,正浮现着不断变动的画面。 他抬起手对准其中一团,系统提示随之出现: 是否要进入姜玉琢的梦境? 这就是与魔心石交互的作用? 他又尝试了其他梦境,发现自己似乎都有进入的权限,但只有一次尝试机会。 自己能否唤醒梦境的主人另当别论,倘若唤醒之后无法帮助到其他人,只怕也解不了眼前的困局。 不论怎么看,蔺楚疏的梦境都是最佳的选择,周长明抿了抿唇,将那一抹私心悄然掩藏。 和其他人不同,蔺楚疏的梦境成像极为模糊,根本瞧不清其中的场景,他咬咬牙,将手放了上去。 确认命令的刹那,光雾中央骤然传来一股巨大的吸力,周长明感到手腕被紧紧拴住,身体失去平衡,朝着梦境所在栽去。 噗通! 仿佛沉溺在深水中,冰冷刺骨的寒流侵袭向身体的每一处角落,拖拽着他不断下沉。 他惊恐地发觉自己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虽然没什么明显不适,但明显地越来越轻盈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下坠的势头才缓缓停止。 再次踏上地面,虽然没什么实感,周长明还是忍不住长舒一口气。 他似乎身在一方幽暗的地宫,唯一的光源是脚下的道路,由冰蓝通透的晶石铺就,从眼前盘旋着延伸到未知的远方。 他还来不及思考,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清朗的笑声: 师弟,按照你这脚程,我们猴年马月才能离得开幻穹地宫? 心头一阵惊跳,周长明缓缓回头。 身后走来两名少年,为首的那人身量稍矮,穿着雪白狐裘,姿容秀丽,眉间一点朱砂熠熠夺目。 他垂落身侧的右手手背上扣着赤金锁链,延伸出的五枚指套搭在修竹般的指节间,随着行动轻轻碰撞,声音清脆。 周长明瞳孔一缩。 他是 师哥,你伤势未愈,还是谨慎为宜。 另一名少年从他背后跟上,虽然看上去年纪尚轻,眉宇间的清冷贵气依旧眩人眼目。 正是少年时的蔺楚疏。 虽说少年名为他的师哥,可不论是从沉稳的气度还是身材来看,都是他更强势些。 少年有些尴尬地咳嗽了几声,不着痕迹地擦拭嘴角: 区区守卫兽,你我金丹后期的修为,还奈何不了它么? 梦境都是由本人的记忆所化,换言之,周长明现在所看到的,是蔺楚疏之前真实经历过的画面。 而这一幕,他恰恰也印象深刻。 因为蔺楚疏身边的少年不是别人,就是他自己。 只不过那时他的身份还不是蜃魅周长明,而是千草谷玄靖真人门下大弟子,秦沧砚。 当时的他和蔺楚疏都只是凡世阁外门派的弟子,若要加入朝音阁,则必须在十年一度的朝露试中考核优胜。 获取参试资格,需要接受历练积累功勋。他们接到的委托任务,就是在幻穹地宫中,找到委托人丢失的麒麟玉牌。 按说委托任务都是根据我们的修为派发的,不可能有特别强大的阻碍出现,秦沧砚托腮道, 更何况玉牌一共两枚,我们手中的这枚发出如此强烈的感应,也说明另一枚就在附近了。 地宫阴冷,你将衣袍裹紧些,千万别着凉。 蔺楚疏拉着他衣领的两侧往上拎,蓬起的狐裘遮挡了秦沧砚的视线,但在周长明的视角,恰恰能瞧见那人眼底涌动的温柔。 秦沧砚对此浑然不觉,笑着拍开他的手掌: 好你个小疏,是不是为兄平日对你太过纵容,才让你这般没大没小的? 肌肤传来的触感柔软滑腻,蔺楚疏执着地为他束紧衣领才松手,冰白的耳垂已然微微发红。 周长明在一旁观望,将这些细节尽收眼底。 会喜悦,会害羞,尽管性格沉闷,也会主动关心身边的人,那时的他,也不过是个寻常的少年而已。 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幅冰冷疏离,生人勿近的模样? 心口不知名处闷闷地痛起来,他抿起唇,跟在二人身后。 半路上又窜出几头守卫妖物,好在修为都不算高,很快被蔺楚疏用剑诀拿下。 秦沧砚在一旁赞许点头: 你现在还没有寻获识海灵武,剑技已经不输于人,假以时日,说不定连朝音阁也要自叹弗如。 丝丝欣喜从蔺楚疏眉梢眼角绽开,他微笑地注视着秦沧砚: 若没有师哥和师尊的提点,我还差得远。 这幅温顺乖巧的模样最是惹人心疼,后者忍不住回身,轻轻揉捏起他的脸颊肉来: 若是小疏来日得到了资质绝世的灵武,想做些什么? 我 蔺楚疏眨了眨眼,墨黑的眸子里有来不及掩饰的羞赧,很快又变得格外坚定:无他,但愿能护住想要守护之人。 啧啧啧,秦沧砚摇头感慨, 虽然不是什么称霸三界的雄心壮志,却也不失为一种鞭策,只是不知将来,会是哪家仙姝有这么好的福气咯。 手握剧本的他当然知道,未来蔺楚疏的修为将登峰造极,倘若哪家姑娘得了他的青眼,那就真可谓是抱紧了主角金大腿,一生安逸无忧了。 仙姝这个字眼却让蔺楚疏一阵皱眉。 他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秦沧砚只当他是青春期抹不开面子,正准备打趣几句,神情却忽然一凝。 手中锁链光芒瞬间暴涨,耀眼的金红色灵力灌注到食指,他清喝一声,成束的光箭从指尖激射而出,精准无误地命中了一头从暗处窜出的妖兽。 虽说他的灵武是锁链,攻击方式却和弓箭很相似。 蔺楚疏一愣,自然而然地想起某个人来。 与此同时陷入混乱的,还有旁观群众周长明。 尽管眼前发生的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他还是忍不住为自己曾经的粗线条感到无语。 分卷(9) 志愿者的游戏id绝不能串号,如果让npc察觉到任何不对劲,不仅游戏世界观岌岌可危,玩家也会受到系统惩罚。 他的首个id是散修杨峤,最趁手的灵武正是长弓,而秦沧砚使用的灵武锁链,分别对应五指,有不同的攻击方式。 因此食指的光箭他用起来最为顺手,但这样一来,也使得自己掉马的危险性大大增加。 毕竟身为义父的他,可是曾经在生死之际救下蔺楚疏,又无微不至地照顾了他好几年,最后更是为他付出了生命。 积年累月构筑的情感和默契,又岂是改头换面所能抹杀的? 蔺楚疏抿了抿唇,还是问了出口: 师哥,你可听说过杨峤这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疏疏这孩子打小就敏锐,擅长各种扒马 第12章 异血x1 秦沧砚的神情有刹那的空白。 但转眼间他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不咸不淡地道:啊?忽然提起你的义父做什么? 没什么,蔺楚疏微微垂眸, 只是师哥方才的动作,恍惚间让我以为是他回来了。 我们小疏这是想爹爹了? 秦沧砚看不得他伤心委屈,一把将人拉入怀里。 人生无不散之筵席,最重要的是把握当下。总之,以后有什么伤心难过的事千万别憋在心里。嗯,记得师哥随时能做你的树洞。 自家师哥口中,似乎总能蹦出些新奇字眼。 蔺楚疏眸底闪过疑惑,却没有深究,而是用力地回抱住。 或许这个人并不知道,他在自己心中究竟有多重要。 几十年人生中,他得到的温暖屈指可数。 世人皆因为他带来的灾厄厌他憎他。 唯有义父和师兄,是真心无悔地待他好。 朝夕相对,耳鬓厮磨。 加之他太过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殷殷关怀,便渐渐萌生了些不可言说的心思。 好在修仙之人寿数久长。 倒也不急于一时。 感受到环抱着自己的手臂越来越紧,秦沧砚有些不自在地轻咳几声,将蔺楚疏轻轻推开。 纵然是同门师兄弟,这样的动作也未免太亲密了些。 两人继续前往地宫深处,没过多久,一方空旷的石台就在眼前出现。 台上除了一只红木箱,再无他物。 秦沧砚用灵力探测一番,确认没有异常,才谨慎地打开了箱门。 木箱内果不其然是另一枚玉牌,他将两枚玉牌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一起,收入了行囊。 没想到委托任务居然这么简单,接下来我们只需要想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眉开眼笑地去拉蔺楚疏的手,却忽然眼前一花。 师哥,怎么了? 蔺楚疏见他脸色发白,担忧地问道。 在一边旁观的周长明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这段经历他还记得很清楚。 因为那时秦沧砚看到的,正是突然弹出的系统提示: 测试任务二:同门之谊最终阶段发布,玩家需为男主抵挡第二次天劫,确保其从幻穹地宫安全脱身。 没什么 秦沧砚摇摇头,默默将痛感值调到了零。 目前他们师兄弟都是金丹后期,距离升阶元婴确实只有一步之遥。 只能说这样轻松愉快的日常险些让他忘了,自己注定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拇指轻轻划过右手指腹,鲜血沿着伤口涌出。 醒目的金红光泽涌动在血液中,随着每一次脉搏传递出强烈的热度。 五指上的锁链如同获得了生命般,窸窸窣窣地向地面延伸。 师哥你你为何要催动血脉? 蔺楚疏顿时慌了,掐出印诀就要为他疗伤,却被一把格开。 秦沧砚的血脉是凰炎血,蕴含着极其浓郁的火元素。 一旦随着灵力在经脉中快速流转,就会对他自身造成损伤。 因此平日他轻易不会妄动,手中的锁链也由能耐高温的乌金打造。 感受到血液在经脉中奔涌沸腾,秦沧砚的脸色时红时白,却并没有停下动作。 尽管消除了痛觉,他也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凰炎血疯狂蚕食。 可为了蔺楚疏,在天劫来临前,他必须做好准备。 几乎转瞬之间,原本寂静的地宫中,忽然传来隆隆巨响。 幽邃的天幕中划过一道红光,将黑暗生生撕裂。 警告,时空裂隙出现,天劫来临,请玩家做好准备。 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 秦沧砚目不转睛地盯着远方天空中越发显眼的裂痕,心跳如雷。 很快,一头体型壮硕如巍峨山岳、狮身蛇尾的怪物便从裂隙中一跃而下。 脚下地面轰然巨震,烟尘四起。 他再次割破无名指,被鲜血浸染的锁链顿时如同生了眼睛一般,将蔺楚疏捆了个结实。 师哥!蔺楚疏拼命挣扎,锁链却丝毫挣脱不开, 你这是做什么! 秦沧砚没有回头,只是低声呢喃了句抱歉。 随后毫不犹豫地朝怪物冲去。 他的任务是以牺牲自己的方式,为蔺楚疏抵挡天劫。 因为男主金身不坏的定律,在此时一定会失效。 可一旦天劫结束,那人也必定会安然无恙。 庞大怪物的威压让秦沧砚近乎窒息,他心底却没有任何后怕。 既然结局已经注定,又何妨放手一搏。 周身的凰炎血被催动到极致,金红光芒在皮肤下流转不止。 他右手五指大张,每一根锁链都流星赶月般刺出。 师哥!!! 眼睁睁看着秦沧砚的身影被光晕吞没,蔺楚疏开始拼命地挣扎,丝毫不顾锁链深深勒入皮肉里。 他此刻正在进阶的边缘,灵力本就极为不稳。 加之不管不顾地挣动,外溢的气息很快吸引了异兽的注意。 它一把挥开秦沧砚,朝着蔺楚疏的方向扑去。 该死! 秦沧砚呛出一口血。 修为差距实在太大,刚刚异兽只是喷吐了几口气息,就将他五脏六腑震得几乎移位。 若非提前关闭了痛感,他现在只怕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欠奉。 不能让它接近蔺楚疏 他唇角淌血,心中更是焦灼。 既然连凰炎血都拖不住它的脚步,为今之计,恐怕只有 心念电转,他手腕一震,汩汩鲜血沿着小指漫流,瞬间将整条锁链浸染得殷红。 大量凰炎血带来的恐怖高温,连乌金锁链也无法长时间承受,几息之间就开始消融。 因为失血过多,秦沧砚眼前一片朦胧。 但他动作依旧极快,小指链如同跗骨之蛆般攀上异兽的脊背,深深刺入坚硬的表皮内。 陡然降临的巨大危机感,让异兽前进的脚步一顿。 它回过头,睥睨着这个带给自己威胁的弱小人族,这才发觉一根纤细的锁链已经刺入了自己的身体。 感觉到心脉或者其他要害并未受损,异兽昏黄的双眸中流露出疑惑。 秦沧砚却笑了笑,眉眼中满是如释重负的愉悦。 师哥,不要不要用那一招! 蔺楚疏的呐喊声近乎绝望,手腕处的皮肤早已被锁链磨得血流不止,他却感觉不到疼痛。 秦沧砚方才刺进异兽体内的锁链饱含着凰炎血,恐怖的高温能无视大部分防御,并随着血流渗透到经脉各处。 倘若他彻底引爆凰炎血,异兽必死无疑,但这样做的代价,是付出他自己的生命。 诡艳的血色逐渐从秦沧砚皮肤下泛出,极致的热度连身上的衣物都尽数消融。 他忽然紧握右手,浑身一震。 刹那间,星星点点的火光以他的身体为中心迅速蔓延。 同样的变化也发生在狮身异兽身上。 它狂乱地嘶吼着,想要扑灭身上的火焰。 可从血脉中生起的凰炎血,根本不可能以外力熄灭。 炫目的火光中,秦沧砚艰难地扭过头,似乎想再看蔺楚疏一眼。 留恋,温柔,难舍。 点滴光影在他眸底亮起,又随着生机的逝去而消散。 他身子一晃,从半空坠落。 师哥!!! 随着秦沧砚生命的逝去,束缚着蔺楚疏的链条也化为灰烬。 他凄厉地呼喊着,飞扑上去,接住了那人坠下的身躯。 火焰的气息扑鼻而来,臂弯中的身躯却依旧柔软。 除了面色惨白毫无生气,看上去和睡着了也没什么分别。 蔺楚疏死死握着秦沧砚的手腕,拼命输入灵力,那人的嘴角却不断涌出鲜血。 师哥,你醒醒,你再看我一眼啊 秦沧砚的手掌依旧是暖的。 这只手曾经温柔地抚摸他的鬓发,曾有力地指导着他执剑。 如今却只能软绵绵地垂落在身旁。 焦糊的味道依旧在蔓延。 蔺楚疏知道,即使已经身死,秦沧砚体内的凰炎血却依旧在沸腾,无休无止。 整个天幕都已经倾塌在脊背上,压得他喘不过气。 我还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仿佛生来伴随着恶毒的诅咒,所有倾心爱护自己的人都不得善终。 蔺楚疏的手指微微颤抖,似乎抱住的是朵易碎的梦,稍有不慎就会破灭。 他脱下外袍,将秦沧砚的身躯包裹起来。 动作间有什么东西掉落,他俯身拾起,发现是两块麒麟玉牌,和一枚被烧断了红绳的玉佩。 据说秦沧砚衔玉出生,师尊认为那是吉祥之兆,便编了红绳,让他贴身佩戴。 它们都被凰炎血灼烧得滚烫。 蔺楚疏将其紧紧攥在掌心,再抬起眼时,眸底已是一片血红。 命运何其残忍,将最珍视的美好挫骨扬灰,末了还要嘲笑受害者的弱小无助,连悲痛伤怀的机会也不留。 不远处,异兽依旧在火焰里挣扎。 等到时空裂隙闭合,它自然会离去,毕竟修为的鸿沟摆在那里,纵然秦沧砚以牺牲性命为代价,也只能暂时拖住它。 可蔺楚疏不愿。 他轻轻放下秦沧砚,周身的灵力骤然增强,滴滴血珠沿着毛孔渗出,竟是不顾身体的承受能力,强行突破了元婴。 周身浴血,长剑拖地,曳出一路霜雪与惊天血虹。 凛冽冰霜直刺入沸腾的火焰,却分毫不见消融,无孔不入的剧痛涌入周身百骸,也无法与心中的绝望疼痛比肩。 命途凄凉,生亦何欢,世若遗我,自当屠戮。 他高举长剑,对着异兽的脖颈悍然斩落: 孽畜,我要你为他陪葬!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纠结cp名的问题,大家觉得是书名夫夫(疏明)还是粗长夫夫(楚长)?后面一个总有点怪怪的感觉哈哈哈哈 第13章 悸动x1 冰蓝与火红的灵力激烈碰撞,隆隆的爆炸声不绝于耳。 异兽本就被凰炎血折磨得痛苦不堪,加之蔺楚疏攻击的角度极为刁钻险恶,更是让它出离愤怒,展开了凶暴的反击。 不过几次交锋,蔺楚疏的双臂双腿上,就绽开了诸多血肉模糊的伤口。 可他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墨黑双眸中灼烧着极致的怒火,誓要将眼前的一切燃尽。 他执剑欺近异兽的身躯,眼看就要被凰炎血焰烧伤,灼热的火焰在逼近的刹那,居然迅速向两旁避开。 或许是因为凰炎血上还残留着秦沧砚的气息,自然地对来人感到亲近。 这一幕狠狠撞进蔺楚疏心口,又唤起眼前泪意朦胧。 自从他与秦沧砚成为师兄弟,那个人便处处袒护,不让他受到半点委屈,如今即使身灭,却依旧保留着这样的本能。 而他甚至连回报的机会都没有。 丹田运转到极限,鲜血小蛇般从他的七窍中蜿蜒而下,胀满了灵力的经脉已经濒临崩溃。 但这一刻他也逐渐逼近了异兽的命门,只要再深入几分,便可能伤及它的性命。 生死须臾,蔺楚疏没有片刻犹豫,竟是不顾安危,果决地一剑斩落。 与此同时,梦境外的周长明也陷入了深深的茫然。 引爆凰炎血后,他就顺利退出了游戏,等到再次作为剑灵重生,已经是游戏时间的二十年后。 因此后来发生了什么,他根本无从得知。 唯一了解的,就是秦沧砚的名字逐渐无人提及,仿佛他这个人不曾存在过。 梦境中的蔺楚疏,看上去对自己这个师兄很是敬重,甚至不惜赌上性命也要复仇 既然如此,事后又为何会轻飘飘揭过,不闻不问呢? 周长明想不透其中的曲折,忍不住笑自己的敏感和心酸。 虽说他对蔺楚疏的好,起初是游戏任务需要,可到了后来,到底掺杂着几分真心几分伪装,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或许是游戏制作得太过生动细腻,多年以来,他与蔺楚疏同吃同住,携手修炼,共同经历了不知多少喜怒哀乐,早已是彼此倾心信任的存在。 即使明知这个人只是一串冰冷的数据,他也打心眼里疼爱着这个稳重乖巧的小师弟。 更何况,他还拥有过两段与此同样深厚的感情。 无论是作为蔺楚疏的义父还是剑灵,他都倾注了大量的心力,纵然事后理智告诉他这一切不过是游戏的安排,他却依旧难以忘怀。 周长明轻轻咬着唇,通过这场梦境,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固然是通过死遁脱身,挥挥衣袖走人了没错。 但所有的煎熬和后果,却都压在了蔺楚疏肩头。 留下的人往往最痛苦,对他而言,只是弟弟的病,就足够让他辗转焦灼。 那在蔺楚疏眼中,曾经为他倾心付出的人接连代他受天劫,悲惨死去,他的内心又该是如何的懊悔自责? 回想着游戏设定,周长明忽然意识到某个问题。 梦境中出现的一切都源自蔺楚疏的记忆,那么他拼命搏杀着异兽的同时,也在戕害着他自己的精神力。 分卷(10) 倘若受损过度导致魂灵碎裂,他的肉身也会随之消亡。 毕竟引诱宿主残害梦境造物,是精神类术法的基操。 当务之急是阻止蔺楚疏的自残行为,但从周长明进入梦境起,就有一堵无形的结界将他阻隔在外。 他尝试着推了推,障壁根本纹丝不动。 周长明蹙眉思索,既然自己进入梦境正是靠着魔心石的力量,那么在不同的梦境之间穿梭,是否也能依靠它来完成? 他合上眼,感受着体内灵力的流动,当属于魔心石的异样气息冒头的刹那,立刻将手掌贴在结界壁上。 梦境之中,蔺楚疏忍不住再次呛出一口心血。 灵力的过度消耗让他虚弱得根本站不住脚,但他依旧执着地用剑一次次斩向异兽,即使时空裂隙已经开始闭合,它庞大的身躯也正缓缓随之消散。 我要你血债血偿! 他眼前一片血红,直到异兽最后一块肢体化为飞灰,才精疲力竭地停下动作。 心底一片空荡荡的荒芜,全身的骨骼似乎散了架。 他拄着剑,一寸一寸挪到秦沧砚身旁,张臂将那人拥入怀中。 师哥,对不起, 他哽咽着,眼眶通红,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是我太没用没能护住你。 怀抱里的身躯没有呼吸,没有心跳,连沸腾的血液也行将冷却,蔺楚疏呼吸一滞,瞳孔剧烈地震颤起来。 但凡与自己亲近之人,都会遭遇不可预知的灾厄。 这份天煞孤星、命中带煞的卜卦,他曾以为不过是妄言。 如今看来,若自己没有与秦沧砚结识,他就不会身涉险境,更不会为了保护自己付出性命。 那皎皎如月的少年,身负特殊血脉,天资卓绝,假以时日潜心修炼,未来必然是凡世修真界的翘楚。 如今终究是被他摧毁了这一切,生死天堑不可逾越,真正万死莫赎的罪魁祸首,不是旁人,正是他自己。 蔺楚疏缓缓将长剑对准了自己的胸膛。 如若他追随着秦沧砚的脚步而去,那人会不会原谅他的卑劣与弱小,他们还能一直在一起么? 剑尖入肉,胸口传来细微的刺痛,可也就是在这一刻,他握剑的手猛地被人死死攥住: 蔺楚疏,你清醒一点,别干傻事! 分明是陌生的声线,却又带着刻入骨髓的熟悉感。 蔺楚疏怔怔地抬起头,迎上一张写满了焦灼的秾丽面孔。 来人生得一双流眄多情的桃花眼,肤白胜雪眉如墨染,似是揉进了世间无数绚丽颜色,明媚地潋滟着。 他能肯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个人,可不论是那担忧的神情,还是唇角紧抿的弧度,都和记忆的画面悄然重合。 握着自己手腕的力量很弱,他稍微用点灵力就能挣脱。 可被这个人的气息包裹的瞬间,他便觉得无限的安心和温暖,一时竟然舍不得甩开。 千钧一发之际阻止了蔺楚疏自残,周长明仍然惊魂未定,见对方没有反抗,他索性一把夺过剑,远远抛到一旁: 你所见的一切都是梦境,不论你做什么,都无法改变已经发生过的事实! 激烈的心跳声几乎突破胸膛,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甚至不敢深思。 倘若自己慢了哪怕一步,眼前这个人或许已经丢了性命。 你如今是墨刑司司首,这世间已经无人敢轻你忤你,你想要保护的人,也都安全无恙。 他直直对视着蔺楚疏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可是将来会成为三界至尊强者的人,怎么能轻易在这种地方被打倒? 眼前的少年面色苍白,周身狼狈,素来沉静坚毅的眸子里,盈满了破碎的脆弱。 可是,蔺楚疏哽咽着,可是师哥已经不在了他不会再回来了。 窒息的痛苦如潮水蔓延,他浑身颤抖,双手紧紧捂住脸颊,跪倒在地。 就算一切真如周长明所说,这只是个虚妄的梦境,他能感受到的也只有深深的无力与绝望。 无法守护自己珍视的人,纵使荣华加身,睥睨天下,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谓的成就与荣耀,不过是一句空话罢了。 见他痛苦不堪,周长明也感到一阵难言的酸楚。 恍惚间仿佛时光倒转,眼前这个人又变回了那个孤冷脆弱,惹人心疼的少年,而非如今生人勿近、森寒可怖的煞神。 在意识到之前,他已经张臂将蔺楚疏拥入怀中。 熟悉的松木冷香袭入鼻端,心脏不轻不重地漏了一拍,他轻轻抚摸着少年的长发,心口又酸又软。 这只不过是术法造就的梦境,一旦清醒,就会荡然无存。 但或许也只会在梦里,蔺楚疏仍是曾经的蔺楚疏,他还是曾经的他,两人依旧亲密无间,视彼此为人生的不可或缺。 既然如此,他又何妨任性一回。 谁说他离开了? 周长明俯身凑近蔺楚疏的耳畔,姿态温柔,一如往昔: 其实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长明:疏疏你其实拿的是龙傲天剧本 疏疏:哭唧唧我只想要老婆回来 第14章 淤痕x1 怎么怎么可能? 蔺楚疏头晕目眩,一时无法理解周长明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论是杨峤,还是秦沧砚,都真真切切地死在了自己面前。 纵然世间有转世轮回一说,可这样短的时间内,几乎不可能实现。 那么,究竟是谁一直陪伴着自己? 蔺楚疏艰难地思索着,头疼欲裂,煎熬和痛楚让他本能地回抱住周长明的腰,想要寻求一丝安慰。 还真是个孩子啊。 周长明叹息着,将他搂得更紧。 一旦悲痛等负面情绪压垮了蔺楚疏的意志,他的灵魂就会被梦境彻底吞噬。 反之,如果能将情绪顺利疏导,化解摄心术也并不算难事。 如果实在难受,就哭出来吧, 他轻拍着蔺楚疏的背,总是一个人默默憋在心里,同样是对自己的伤害,那些关心你爱护你的人若是知道了,会很心疼的。 憋在心里么 蔺楚疏眨眨眼,视野逐渐变得朦胧。 他也并非生来百毒不侵,不过是受尽了世人的冷眼和憎厌,不敢示弱于人。 更何况,那些愿意陪伴他关爱他的人,早已一一离去。 纵使心底有百般千般的痛苦委屈,他又能告诉谁呢? 泪意上涌,他眼眶一阵湿润,忍不住埋首在周长明肩窝,低声呜咽起来。 温热的泪水濡湿了周长明的衣衫,他轻轻垂下眼帘,柔软的呼吸轻抚在蔺楚疏耳畔: 没事的,有我在呢。 视野之中原本是一片空茫的黑暗,但随着蔺楚疏畅快淋漓的发泄,逐渐有一道道裂隙蔓延开来,透出隐约的天光。 这场噩梦,就快要结束了。 周长明抿着唇,将怀中的少年搂得更紧。 既然梦境之外他无法说破自己的身份,至少在这即将消散的幻梦里,他希望能将自己死遁带来的痛苦和伤害减轻一些。 梦境逐渐溃散,被术法封印的记忆也逐渐回笼。 在周长明看不见的背后,少年被泪水冲洗透亮的眼眸里,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脑海中瞬间涌现出很多陌生的画面,他看见自己雪衣长剑,踏着肃杀登上高位,也看见自己午夜梦回,挣扎于噩梦的深渊不得而出。 而最后,停留在一双明媚多情的桃花眼前。 从梦境中脱身的滋味很不好受,意识如同拍岸的海浪一般被打碎又拼合,等到周长明清醒过来,只感到头痛欲裂。 他艰难地撑起身,发现四周天色已经黯淡下来。 附近依旧横七竖八地躺着昏睡的墨刑司弟子,但神情看上去已经不再痛苦。 魔音摄心术的阵眼本就在蔺楚疏身上,一旦他的梦境被破,其他人挣脱出来只是时间问题。 对了他情况如何了? 想到蔺楚疏,周长明就心底揪痛,急忙在视野里寻找着那抹熟悉的白衣身影。 不远处一棵枯树下,蔺楚疏依旧闭目沉睡着。 他面色苍白得过分,嘴角和衣襟上都有斑驳的血渍,周长明试了试他的额温,毫不意外碰得一手滚烫。 为什么他还没能从梦里清醒过来? 不论是喊名字还是摇肩膀,对方都没什么反应,周长明有些慌乱,陡然想起梦境中蔺楚疏险些自尽,急忙扯开他的衣领检查。 总不会是梦里的行为也投射到现实中,让他受了伤吧? 周长明越想越是害怕,下手便没个轻重,嗤啦一声,将蔺楚疏的外衣从颈项扯裂到了腰际,袒露出大片白皙光洁的肌理。 那建模般肌肉轮廓分明的胸膛上毫无痕迹,只是在心口处鼓起了一块铜钱大小的疤痕。 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出于好奇,他忍不住伸指戳了戳那处小伤口。 按说到了蔺楚疏这个境界,所有非致命的伤势都能迅速愈合,至于心口要害,更不应该留下这样一处伤疤才对。 除非是他自己有意保留更何况,这处肌肤的触感有些诡异,仿佛在一层表皮之下,还包裹着什么坚硬的东西。 周长明百思不得其解。 但当务之急显然是先设法给蔺楚疏降温,否则这样放任下去,就算清醒过来也得脱层皮。 他匆匆给人拉上衣襟,回想起来路不远处似乎有溪流,立刻循着印象找了过去。 而就在他的身影消失在树丛中后不久,蔺楚疏闷哼一声,竟是悠悠醒转。 身体如同包裹在岩浆之中,骨髓深处却又一阵阵地透着寒气,他喉头发甜,忍不住呛出一口淤血。 天枢灵武的空缺无疑给他招来了巨大的麻烦,不仅让魔音趁虚而入,更是将他的记忆搅得一团混乱。 那场梦境,是他此生不愿再经历的痛苦回忆。 蔺楚疏抵着太阳穴,眉头皱得死紧,他能感受得到,自己脑海中似乎多出了某些本不存在的记忆。 多出来的那一人容颜熟悉,的确是周长明没错。 只是毫无灵力傍身的他,是如何闯入自己的梦境的? 环顾四周,他发觉其他人都在附近,唯独周长明不见踪影。 蔺楚疏心头重重一沉。 周长明修为低微,按说不可能比其他弟子更早清醒过来,除非他根本没有中招。 魔君巫潇为复仇而来,绝不会轻易放过墨刑司任何一人,唯一的解释,便是周长明与他早有勾结,借机进入自己的梦境。 可他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胸膛中翻腾着汹涌的情绪,酸涩,痛楚,不甘,难舍。蔺楚疏闭了闭眼,正试图调整状态,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呼唤: 诶,你醒了? 周长明捧着湿润的外衣走来,撞见蔺楚疏苏醒,眉梢眼角都是惊喜,感觉怎么 然而那个样字还没来得及出口,一股大力就牢牢锁住了他的脖颈。 身体失去平衡,他眼前一花,重重地后背着地,仰面摔倒。 蔺楚疏半跪在他腰侧,单手扼住他的颈项,面色霜白墨发披散,宛如冰冷的煞神。 毫无预兆地被钳制,周长明在疼痛之余,也很是懵逼。 你怎么了?是受了什么刺激么? 他艰难地护着怀里的湿衣,勉强放柔了语气,已经没事了,那些异兽只是梦境而已,你放轻松点。 这句回答却正好印证了蔺楚疏的猜测。 他眉眼森寒,无形间释放出的杀气几乎让周长明的呼吸结冰:你果然并未中术。 你先听我解释周长明痛得直嘶凉气。 直接向他说明系统命令的存在肯定不可能,但既然自己确实进入了他的梦境,那人产生误会也是情理之中。 蔺楚疏对此置若罔闻,随着他手上的力道逐渐加重,指下细腻的肌肤很快泛起醒目的红。 周长明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急促地喘息起来。 你你相信我,咳咳咳,我只是只是误触到了魔心石,才才不小心跌入你的梦境里的。 氧气被一丝丝挤压殆尽,每次呼吸都带着刺痛,他浑身发颤,生理性的泪水在眼梢洇开。 不会想要害你,我我要保护你啊 尽管最后几个字已经虚弱得几乎听不见,蔺楚疏却陡然瞳孔一缩。 保护他? 这样一只孱弱不堪的蜃魅,竟信誓旦旦地说要保护他? 记忆骤然间不受控制地倒回,过往百载岁月中,那每一个铭刻进骨髓深处的人影,似乎都对他说过这句话。 我会保护你的。 他们也确实这样做了。 那道恒久不愈的伤痕突兀地疼痛起来,将蔺楚疏从盛怒之中唤醒。 为何眼前这个人总能引起自己的回忆,为何他分明与他们没有半点相似,举手投足间却又让人万分熟悉? 他手指一松,放开了周长明的脖颈。 此刻冷静下来思考,倘若周长明当真与巫潇有联系,以他的洞悉不可能毫无察觉。 更何况,当初验灵时,魔心石就曾与周长明的力量有着诡异的呼应,他借由前者入梦,也确实在情理之中。 咳咳咳咳! 周长明止不住地呛咳着,星星点点的血迹溅落在地面上。 眼下他调节不了痛感值,只能结结实实地捱下了这一掐。 整个脖颈火辣辣的疼,连呼吸都变得断断续续,所有的温柔相待都被撕扯粉碎的刹那,胸臆间更是泛起龟裂的痛。 若再生事端,我定不会放过你。 冷冷撂下一句,蔺楚疏便不再瞧他,撑起身朝其他人走去。 虚弱的感觉不断袭来,周长明捂住胸口,望着他逐一唤醒沉睡的弟子,心中百感交集。 贸然入梦确实是自己冲动,蔺楚疏怀疑他根本无可厚非,可为什么偏偏又轻易饶了他? 分卷(11) 他忽然回想起了梦境中的蔺楚疏。 和以往沉着冷静的印象完全不同,师哥的死仿佛一粒火种,点燃了潜藏的引线,将广袤冰原下的熔岩引爆,释放出毁天灭地的烈焰。 这样炽烈的情感,真的只是同门情谊吗? 周长明微微苦笑,他对师哥的爱重是真,可方才那一刻,他对自己的杀意同样是真。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这样激烈的情感纠缠,灼伤着自己,也刺痛着旁人。 又或者,自己是否从来没有真正读懂过他? 仿佛有某种真相在脑海中灵光一现,周长明试图捉住,心口却蓦然一痛,鲜血小蛇般沿着嘴角蜿蜒而下。 他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  疏疏心口的伤疤里面会是什么呢?大家可以猜猜看哦~ 心疼小长明,本来是好心,但操作实在是太像反派了才会被疏疏误会呜呜呜呜 别看这章有一点小小误会,前方预警,下章高甜哦!!! 想看小长明被亲亲抱抱举高高吗,想看他的马甲越来越薄吗,让我看到你们的爪爪好不好呀~ 第15章 渡气x1 魔音摄心阵眼被冲破,剩下的力量已经微不足道,墨刑司弟子纷纷在蔺楚疏的引导下清醒过来。 梦境都让他们见到了心底最为恐惧的事物,众人的脸色因此相当难看,只有秋声缈面露茫然,甚至隐约有丝意犹未尽。 他按着胀痛的额头,撑起身来。 回眸望见不远处,周长明抚着脖颈,唇边血迹殷然,正定定凝望着蔺楚疏的方向。 萦绕在二人之间的气场和自己昏迷前完全不同,尤其是周长明饱含深意的眼神,似乎蕴含着极重的痛苦与悲伤。 这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忍不住想问个明白,可就在这时,那人却忽然身子一晃,倒了下去。 诶,当心 秋声缈大惊,一个箭步就要冲上前。 奈何他昏睡太久灵力阻塞,腿脚发软,自己先摔了个大马趴。 好在身边有人立刻将他搀了起来: 师哥,你小心些。 多谢多谢。 他尴尬地笑笑,对于自己又一次在姜玉琢面前丢脸这件事很是窘迫。 等他再望向周长明,发现自家师尊不知何时早已掠了过去,将人打横抱起。 这师尊,他没事吧?秋声缈惴惴地看着蔺楚疏,见他眉关越锁越紧,急忙也搭上了周长明的腕脉。 他毕竟是医修,温和的水系灵力对于任意类型的伤势都有一定的治疗效果。 被输送灵力后,周长明惨白的脸色总算是恢复了些,嘴角也不再有鲜血涌出。 喉咙和肺部受创,气血亏空,识海也很是动荡, 秋声缈喃喃道,他真的只是做了一场梦吗,还是说 蔺楚疏垂下眼帘,掩去眸底的一抹痛色。 他并未多言,只是抬起手腕凑近周长明苍白的嘴角,用灵力切开一道伤口。 鲜血潺潺涌进口中,周长明起初还有些抗拒,但被他半强制地抵住唇齿,也只能艰难地往里吞咽。 师尊,您这是 秋声缈瞠目结舌,若非亲眼所见,他根本无法想象,蔺楚疏竟会做出这种邪异之举。 毕竟血修什么的,乃是不入流的邪祟,师尊光风霁月,又怎会 师哥别多想,师尊这是为了救周公子,才喂他血的。 姜玉琢上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肩: 灵契双方若修为差距过大,便会形成依附。短期内周公子的伤,只有依靠灵主的精血才能复原。 哦 秋声缈恍然大悟,原本还想给周长明号号脉,可一接触到蔺楚疏冰冷的眼神,就不自觉地打消了念头。 是他的错觉吗师尊他,好像并不愿意自己留在这里? 好在姜玉琢反应够快,一把拉住了他手腕:那师尊,弟子便先和师哥去确定人员物资情况,尽早启程返回朝音阁。 不等蔺楚疏回应,他就匆匆一礼,拖着秋声缈去到近旁。 此时,怀中的周长明微微挣动,蔺楚疏意识到他已经无法承受更多的血液,立刻封住了伤口。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蔺楚疏的衣领,薄黛般的眉紧皱着,神情痛苦。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蔺楚疏伸指点在他的眉心,极为耐心地将他识海中动荡的能量一一抚平。 指腹缓缓拂过细腻的肌肤,从毛茸茸的眉尖,划过挺翘的鼻梁,最后虚虚悬在轻红的唇边。 不再被头痛折磨的周长明也放松下来,本能地觉得自己靠着的怀抱舒适而安心。 他满足地轻哼着,柔软的发丝蹭过蔺楚疏虚虚搭在胸口的衣襟,很快又让大片劲健的肌理袒露出来。 而他自己所穿的,依旧是那件半透明的红纱衣,距离赤裎相贴,不过一层薄薄衣料。 蔺楚疏转身,抱着他上了辇。 雪白与软红的衣袂交缠,亲昵而缱绻。 修仙之人素来五根清净,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更何况其中一方竟是那个生人勿近的仙尊呢? 众弟子纷纷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告诉自己方才什么也没瞧见。 魔君的攻击虽强,好在蔺楚疏分担了大部分伤害,其他弟子除了有些恍惚乏力,并没有明显受创。 很快众人便再次启程,有了鸣玉坊的通行印鉴,他们在魔界内畅行无阻,不过半日,就来到了与凡世的交界处。 破风辇内,蔺楚疏已经换上另一套雪色长衫,盘膝端坐在主位。 只是他的视线却不时落到不远处的周长明身上,尤其在瞥见雪白颈项上明显的青紫淤痕时,眸色显得更深。 车厢内的气氛有些微妙的紧张,秋声缈轻咳一声,尝试着缓解气氛: 话说师弟,你在梦境里看到了些什么? 大概是幼年时被猛兽围攻,险些丧命的经历, 姜玉琢翘了翘嘴角,总之算不上愉快,师哥你呢? 我嘛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把话题踢了回来,秋声缈挠挠脸,只能如实告知。 我梦见自己是一名将军,年纪轻轻便战死沙场,辜负了在家乡等我归来的发妻。 她不肯信我离去,执意寻到战场,结果被敌军凌.辱而死,化为厉鬼,日夜在奈何桥边悲泣。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典籍里说梦都是记忆的投射,倘若这一切都是真的,我确实心中有愧。若能遇到那轮回转世的女孩,定要好好补偿。 你怎知她就一定会顺利轮回? 姜玉琢忽然没来由地拔高了声调, 前世尘缘未了,和今生的你又有什么关系?更何况修行最忌心有旁骛,怎能因为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横生枝节? 哎呀,你也知道,我哪里是那种抱负远大的修士?若不是担心给师尊丢脸,我才不会这般努力修炼呢。 秋声缈被他反常的态度逗乐了:倒是你,这么激动干嘛? 我 姜玉琢一时语塞。 仿佛纸张揉皱再展开,脆弱的皱褶只需轻轻一点,便会被戳破。 自己究竟在烦躁些什么? 哈哈哈,你放心,不论怎样,我永远都是你师哥,万事自然以你为重。 秋声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至于这场梦,相信凡事皆有机缘,日后遇到了随机应对即可。 两人的议论声传进蔺楚疏耳中,同样引起了他的思索。 梦境是精神力的活动,而储存精神力的识海被修士的灵识严密守护着,外来的力量很难闯入。 饶是如此,周长明的意识却能在他的梦境中随意来去,想必是自己的灵识对他感到信任所致。 可梦境中的自己尚未和周长明签订灵契,绝不可能因此接纳他。 更何况蔺楚疏眼睫微颤,虽然回忆已经模糊不清,他却清晰地记得,那人将他紧紧抱在怀中,轻柔而坚定地述说着,自己从未离开。 怎能如此相似? 从狡黠的眼神,说谎时下意识蜷起的手指,到对甜食的偏爱,犹疑不定时的回避与躲闪 心口那处伤疤忽然尖锐地痛起来。 蔺楚疏面色微微泛白,不论是周长明和那些人的相似之处,还是与魔心石千丝万缕的联系,都是悬在他心头的利刃。 送他于极乐之幻梦,又掷他入万劫之深渊。 不经意间,窗外变幻的景色悄然被一片朦胧的光影所取代,破风辇在两界边缘处缓缓停留。 车身颠簸,惊醒了昏睡的周长明,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蔺楚疏朝自己伸出手: 两界边境已至,随我下车。 他的手白净修长,骨节匀亭,说话的语气也称得上柔和。 周长明眼前却闪过刚才险些窒息的一幕,心脏不受控制地惊跳起来。 我我自己可以走。 他抿起唇,向后瑟缩。 蔺楚疏望着他艰难地撑起身,扶着墙壁走下车厢,并未多言,只是默默跟随在后。 将破风辇留在结界外,众人御起灵力,逐一踏入了光晕之中。 周长明被人群裹挟着向前,一时没留神,也踉跄着栽进了结界内。 凡世与魔界的边界由灵力与魔气交汇而成,其中能量丰裕,却没有空气存在。 他在进入的瞬间就感到无法呼吸,好在行动尚未受阻,急忙加快步伐,跟在前方的弟子身后。 但周长明身体尚未复原,脚程和其他人根本无法相比,没过多久就感到胸口闷痛,眼前一阵黑沉。 好憋闷,好难受 脚步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他视野越来越模糊,感受到身体逐渐失去平衡,却根本无力阻止。 软倒的刹那,忽然有一双手臂牢牢接住了他。 雪色广袖浮动如云,如画颜容骤然欺近,还来不及反应,清凉柔软的触感便贴了上来。 周长明瞳孔一缩。 蔺楚疏含住了他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按头小分队在哪里~亲亲出现啦(以及我又提前了,想求一个夸夸!) 疏疏逐渐要接近内心的真相了,这是不是他主动出击的表现呢?小长明又该如何应对? 欢迎大家头脑风暴一下下哦~ 看到评论区有不少小天使开学啦,实不相瞒不久我也要入职军训了tut但是我会努力存稿争取不断更的!也希望大家有时间一定要记得来看看啊,连载文千万千万不能养肥,不然真的会很惨淡的tut爱大家!!! 第16章 旧物x1 人生中从未有过的体验,让周长明僵在原地。 湿润的气流顺着唇齿渡入,因缺氧而迟钝的感官逐渐变得清晰。 那人微凉的唇,清淡的乌木香气,温柔却不容置疑的力度,都猛烈冲击着他的神志。 双手徒劳地举起,似乎想要推开蔺楚疏,触及的瞬间不知是否没了力气,反而变成了半推半就。 激烈的心跳在胸膛里左冲右突,电流般的酥麻从唇舌蔓延到全身。 周长明浑身颤抖,眼中渐渐晕开微红的水色。 与他的剧烈反应恰好相反,蔺楚疏眼神沉静,仿佛自己只是做了再寻常不过的动作。 将足够的气息和灵力渡入周长明体内,他便松开手臂,走向了结界深处。 被留在原地的周长明头皮发麻。 尽管在心底一遍遍地重复着这只是纯粹的渡气救人这根本不算什么云云,他的脸颊依旧红到了脖子根。 自己怎么会怎么能失态到这种地步? 周长明摩挲着嘴唇,方才触碰过的地方仍残存着温润的触感,亲昵的画面也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闪现。 蔺楚疏对自己而言,真的只是个虚拟人物那么简单吗? 是一次又一次的角色扮演让自己入戏太深,还是他真的能带给自己不同的感觉? 发愣的当口,前方的队伍已经消失在结界之中,周长明这才惊醒,急忙快步跟上。 走过光雾覆盖的范围,他只觉得眼前一花,视野中的景色就全然改变。 不同于魔界诡异的景致,他们此时身处在一方风景优美的山坡上。 顺着苍郁繁茂的森林向下看,山脚烟火旺盛,建筑密集,正是一处繁华的城镇。 此处是大陆东岸的宁阳城,秋声缈看他一脸茫然,凑近解释道, 朝音阁建在远离大陆的默琴岛上,且有特殊结界与世隔绝,我们需要在码头乘船入海。 目前天色已晚,港口的渡船只怕已经停运,我们不如在城中修整一宿,明日早晨再出发,不知师尊意下如何? 仅仅是听到那个人的名字,周长明的耳根就开始发烫。 他死死低着头,脚趾抓地,努力把自己藏在人群里,唯恐引起蔺楚疏的注意。 蔺楚疏轻轻颔首。 左右鬼市的混乱已经告一段落,返回朝音阁也并不急于一时。 他视线在人群中逡巡,瞥见那抹瑟缩的红衣身影,随后调开了目光。 魔界中的时间流逝比凡世慢上好几倍,众人进入的时候还是盛夏,不过短短十余日再离开,已然进了深秋。 姜玉琢为他们找了间客栈落脚,基本安顿妥当后,自己便和秋声缈去码头预订船只。 客房中,周长明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当即决定要好好洗个澡。 他向小二讨来热水和衣物,随后将房门落了锁,末了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又搬来桌椅怼在门口。 谁让蔺楚疏就住在他隔壁呢! 虽说缔结灵契后的双方距离越近越好,他却丝毫不想和那个人打照面。 三两下脱掉四面漏风的红纱衣,周长明嫌弃地将它扔到一边,钻进了木桶里。 他的身体状况比起刚进入游戏时的确好了不少,但依旧敏感得过分,泡进热水没多久,晕红就从皮肤下透了出来。 周长明捞起湿透的长发,倚靠在木桶边,忍不住悠然轻叹。 分卷(12) 从小他便生得比一般男孩艳丽,没少惹人非议,如今添上这头长发,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蔺楚疏这么古怪,该不会是 某个危险的想法刚冒头,他就吓得一激灵,赶忙拍了拍自己的脸清醒过来。 说来也奇怪,自从那次疑似亲吻的渡气之后,他总会不自禁地想起那个人。 时而羞赧难当,时而又为他的恶劣行径气愤不已。 水面倒影映出脖颈上刺眼的淤痕,他轻轻揉按着,眼中升起氤氲的水雾。 蔺楚疏对他的态度,眷恋温柔尽数源于以往,厌恶提防皆是针对眼前。 可过去那三个人,是他,也不是他。 不应该为npc这样牵肠挂肚,他反复告诫着自己,但乱麻一般纠结起来的情绪,已经让他几乎无力思考。 这几日始终紧绷着神经,此刻稍微放松,眼皮就如同灌了铅一般越来越重。 周长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等到再次清醒,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黑透。 神志回笼,他这才惊恐地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躺回了床上。 而不远处,蔺楚疏正端坐在桌边,垂眸饮茶。 桌椅不是都被自己用来堵门了吗?! 周长明欲哭无泪,终于意识到这些所谓的防御工事,对大佬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他只能裹紧被褥,默默往墙壁回缩: 你你来我房间做什么? 宁阳城的夜市开张了,我们难得来此一趟,想着叫上你一起出门看看来着。 大佬身后忽然冒出了秋声缈的脸。 却不成想,敲你房门半天没人回应,我担心是你的伤势还没痊愈,便请师尊一道前来查看。 秋声缈捂着嘴笑得开怀, 这才发现,某人居然在浴桶里睡得死沉,还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有我们这群修士贴身保护还不放心,真不知是该说你心大,还是太谨慎呐。 防的就是你们啊。 周长明尴尬地笑,正准备找个别的话头揭过这个令人尴尬的话题,却冷不防与蔺楚疏对上了视线。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无波无澜,他的心脏却又不争气地开始狂跳。 在红晕蔓延上来前,他急忙钻进了被窝里。 那那你们先等我换身衣服。 半刻钟后,周长明、蔺楚疏与姜秋四人一道出了客栈,向夜市走去。 在障眼法下,他们看起来只是相貌平平的路人,混入人群中立刻便没了踪影。 秋声缈负着手走在最后,心里默默盘算着脱身之法。 自家师尊这一回虽然出乎意料的好说话,周身冷凝的气质却依旧让人胆寒,若是跟着他逛完全程,只怕憋闷得很。 他动了歪心思,便拉着姜玉琢的衣角,谎称肚子痛,先找了处食肆落脚。 而周长明则浑浑噩噩地跟着蔺楚疏,一路走过人流熙攘的街市。 身边这个人一直没说话,清冷的乌木香气却止不住地往他鼻子里钻。他低头抿着唇,力图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可肚子却在此刻不争气地咕噜一声。 说来也诡异,他虽然不觉得饥饿,肠胃却仿佛好久没有进食了一般空空如也。 周长明轻轻揉按着肚子,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面前已然递来一串糖果子。 吃点吧。 视线从修长手指一路移到漆黑眼眸,他迎着蔺楚疏的目光,忽然觉得这两弯瞳眸无异于漩涡,正在将自己吸入。 他木然地接过串串,甚至忘了询问那人是何时购买的,便愣愣地送入口中。 果子的表皮冰凉软糯,咬破后焦糖味的流心直接涌出,甘甜馥郁地在唇齿间化开。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甜食? 他咬着果子,瓮声瓮气地问。 蔺楚疏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摩挲着指节。 周长明顺着他的动作望去,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戴上了一枚指套。 棕褐色的指套看得出上了年头,边缘磨损严重,成色也不再光鲜。 可蔺楚疏抚弄着它,姿态珍重,仿佛指下是某种昂贵的至宝。 在看清指套的刹那,周长明瞳孔一缩。 这是这是他身为杨峤时,日常使用的那枚射箭指套啊! 按游戏时间走,这玩意儿怎么都有一两百载年头了蔺楚疏为什么还留着它? 相伴的十年对于眼前这个人来说只是一瞬,他缘何要铭记到现在呢? 周长明咬果子的动作顿了顿。 刹那的情绪裂痕被蔺楚疏敏锐捕捉,令他眸色微深。 有些人在生命中匆匆而过,留下的痕迹却永远无法磨灭。 每一次午夜梦回,过往都会将伤疤撕扯得鲜血淋漓。 从初遇开始,周长明便带给他强烈的异样感,分明诸多细节都与记忆中有出入,却又总能在关键处悄然重合。 更何况梦境之中,那人抱着他,反复说着自己从未离开。 那究竟是随口一句安慰,还是不慎吐露的真相? 对往日温情的留恋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中,早已炼成了砭骨的毒,即使是一丝幻影,他也不肯放过。 蔺楚疏停下了脚步。 他忽然很想打个赌。 作者有话要说:  乌乌今天也是想要更多评论的一天 搬宿舍搬得我浑身酸痛呜呜呜呜,需要安慰和抱抱qwq 第17章 动魄x1 怎么了? 感觉到身边的人停下了脚步,周长明心尖一颤,怯怯地问。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蔺楚疏会突然拿出指套,满心都是马甲摇摇欲坠的慌张。 按说梦境中发生的一切,不应该留下任何痕迹才对,难不成蔺楚疏作为游戏男主,已经有办法脱离术法的限制? 这厢他没了边地乱猜,那厢在蔺楚疏眼中,只觉得他眉眼漆黑面色苍白,瘦小的身形掩在宽大的衣裳里,看上去竟有几分楚楚可怜。 客栈的粗衣,多少还是有些不合身了。 走吧。 他自然而然地牵起周长明的手,朝街角一家成衣店走去。 大街上两名男子拉着手,难免引来了路人们的围观,若非有法术遮掩形貌,周长明真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在成衣店里挑挑拣拣,好歹选了件低调些的淡绯绸衣,换下了不合身的粗布衫。 之前在魔界,弟子们给周长明配的红纱衣靡丽有余,端庄不足,如今换上浅色系的外衣,衬着他姣好的容貌,让人眼前一亮。 怎么样?周长明束好衣领,转身朝着蔺楚疏笑了笑。 他只是随口一问,偏偏语气里又带了些似有若无的亲昵,仿佛并不是第一次如此。 蔺楚疏眼神有刹那的放空。 又是如此。 这个人不经意间流露的情态,总能与过往的画面重合。 眼前闪过清俊倜傥的青年散修,以及玉雪可爱的少年师兄,故人的身影拂过心间,又惹起一阵伤痛。 他却微微翘起嘴角:很适合你。 啊?啊多谢。 蔺楚疏的话如同火星点燃了引线,诸多情绪烟花一般在脑海中轰然炸开,臊得周长明满脸通红。 这个人的设定,难道不是高岭花天边月,负责冷漠冻人,让人心生畏惧吗? 为什么会骤然打出一记直球? 他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佯装着被店外的摊贩吸引了注意。 扭过身的瞬间,却不慎将透红的耳根暴露在了蔺楚疏眼前。 快些快些,城门的烟花宴要开始了! 等等,我这店门还没关呢。 诶,你们别插队啊 拥挤的街道变得越发嘈杂,人们纷纷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朝着城门的方向蜂拥而去。 从成衣店离开后,周长明原本刻意和蔺楚疏保持着距离,结果被来往的人群一阵冲撞,身体立刻不受控制地贴了上去。 当心。 撞上的胸膛并不像自己所想象的那般硬邦邦冷冰冰,反而宽厚而温暖,他愣愣地仰起头,正好与蔺楚疏对上了视线。 蔺楚疏眸色深深,张臂环住他的肩头,灵力流转在身周形成结界,将汹涌的人潮阻隔在外。 久违的安心和温暖将周长明包裹,他眨了眨眼,忽然不想推开那人的手臂。 就这样靠着,似乎也不赖 他还在发呆,耳边已经传来一声轻喃:想去瞧瞧烟火么? 这句话从蔺楚疏的口中说出,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但今夜难以解释的异常过多,周长明无力思索,只能木然地点了点头。 随后他感到身子一轻,蔺楚疏揽着他的腰,腾身跃上了房梁。 御使法宝飞天遁地的仙界大佬,玩起高空跑酷也毫不含糊。 周长明只听到身边风声呼啸,视野里风景变换,没过多久,就来到了城门附近的一幢高楼楼顶。 楼顶上无处落脚,蔺楚疏索性一直环着周长明的腰,让他借力站稳。 两人刚站定没多久,城门下方便开始轰轰作响,紧接着不计其数的火星拔地而起,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道炫目的光线。 燃烧的烟火并没有迅速坠落,而是在半空中更加绚丽地绽放开来。 时而闪耀着不同色彩的光华,时而变化成各种形态,引得地面的人群连连叫好。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1 蔺楚疏见周长明瞧得入神,忽然凑近低吟。 此诗的意境和眼前的情景无比契合,周长明正打算点头称是,脑海中却忽然闪过一丝清明 这首诗根本不在游戏设定之中蔺楚疏是怎么知道的? 他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倘若自己刚才表现出对这句诗的熟悉,只怕会立刻引起那人的怀疑,再要想办法辩解,很可能越描越黑。 好在他情绪调整得够快,急忙笑道: 这句诗真不错,是仙尊即兴创作的么? 他眸里的懵懂天真恰到好处,蔺楚疏看在眼里,微微蹙眉,摇了摇头: 此诗是少年时师哥所教。 没想到话题绕来绕去又回到了秦沧砚身上,周长明内心郁卒,却也不敢表露出来,只能挤出笑容: 原来如此,话说这位师哥,可是仙尊梦中出现的那位? 说完这句话他就感到身边的气氛有些冷凝,思来想去才意识到,似乎每次自己称呼他为仙尊时,蔺楚疏总会有些不悦。 但以自己现在的身份,使用别的称呼也不切实际。 正是,蔺楚疏凝视着天幕中的烟火,声音清冷, 他总能知道些新鲜有趣的事物,这句诗便是当年我与他共赏焰火时,他所吟诵的。 周长明心尖一颤。 在过往几个角色设定中,秦沧砚和他原本的性格最相似,所以很多时候他由着自己的性子行动,言行举止都不在游戏的世界观之内。 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引经据典,居然让他铭记了这么多年。 曾经能够坦然面对的经历,忽然变成了无法逾越的高墙。每一次死遁对于自己来说是解脱,可对于他而言,却是剥离血肉的剧痛。 那仙尊的师哥若泉下有知,看到你今日取得如此成就,也一定会感到幸福骄傲的。 这句话蔺楚疏并没有回答,只是默然抬手,抵住了心口的位置。 那处隐隐作痛的伤疤提醒着他,斯人已逝。过往不管他用怎样的方法寻找魂灵的去向,都无法得到任何结果。 换言之,秦沧砚的魂魄若非顺利转世轮回,就是已经彻底消散于世间。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了杨峤的魂魄上。 这些人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生命里,又为了他全无保留地付出一切,最终却都落得身死魂灭的下场,连一丝痕迹也不曾留下。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某种暗示? 师哥虽然身死,我却从未忘记。他忽然回眸,定定注视着周长明,倘若他仍在世间某处,我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找回来。 分明是袒露真情的话语,背后的含义却阴鸷得让人害怕。 周长明咽了口唾沫,本能地觉得,眼前这人似乎解除了某种封印,冰雪下沸腾的熔岩,似乎稍加外力就会喷薄而出。 如今勉强维系着这份平静的,只是真相未明。 他忍不住感谢起系统的捏脸机制来。 你说什么? 城门的另一边,秋声缈一把甩开姜玉琢的手,颤声道,师尊他怎么可能 虽说妄议师尊于礼不合,但灵嬛仙尊将我从璇玑司调配到墨刑司之前,曾经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姜玉琢轻叹口气,师尊曾立誓不收任何弟子,能容得下我,还是因为驳不了朝音阁的面子。至于师哥你,则和他在凡世的那位同门有关。 师尊是近千年来最有可能飞升大乘的唯一一人,但近年来为走火入魔所扰,不仅功力进展缓慢,甚至连道心都有了裂痕。 心魔不破不立,灵嬛仙尊因此特地叮嘱我,伺机找出师尊执念的所在,设法一举击破。 师哥,你可还记得,墨刑司后山的那处禁地? 当然记得,秋声缈一时难以接受这么庞大的信息量,脑子还是懵的,师尊不是严禁任何人靠近那里么? 传闻师尊在阁外门派时,曾有一名手足情深的同门师哥,后来此人为救师尊而殒命,连尸首也没能留下。 姜玉琢忽然压低了嗓音,可灵嬛仙尊派去的眼线,曾偶然深入禁地,称那里根本不是什么修炼的宝地,而是一处冰棺存放之所。 你说,那棺里的人,会是谁呢? 天际一道焰火流星般划过,照亮了秋声缈煞白的脸。 1本句引自辛弃疾《青玉案元夕》 分卷(13) 作者有话要说:  嗯?棺木中的人?猫猫警觉 第18章 天命x1 夜幕黑沉,群星低垂,翻涌的云海间,突出一方高耸的峰峦。 峰顶铺陈着壮美的宫殿,其中一幢最高的建筑中隐隐透着光,烈风吹起纱帘,展露出一道高挑的男子身影。 他身着华丽的银色长袍,眉眼都比常人显得纤细狭长,光影变幻的面容上,根本看不出喜怒。 视线牢牢盯着面前的一汪池水,他向其中输入灵力,水面很快就泛起层层涟漪。 耀眼的金色光华从水底不断上涌,再凝结,幻化出淡淡的人形虚影。 男子脸上终于出现了明显的动容。 天命,请您指示。 他激动地伸出双手,朝面前的身影深深敬了一礼。 魔界的魔心石通道虽被阻断,但它们改造低等魔族的作用已经得以展现, 虚影中传出浑厚的嗓音,下一步则是确定它对于人族和灵族的效果如何,此事还需你抓紧推进。 遵命,男子显得很兴奋, 若三界各族都能在魔心石的作用下获得非凡的资质,那么每年都能节省大量花在人才培养上的人力物力,也能避免阁外门派积弱的乱象,届时作为魔心石提供方的我们,自然能获得无上的威望 他越说越是振奋,虚影的神情却显得有些玩味,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若你能按照指示行事,天命所向,众望所归。假以时日,三界至尊、朝音阁阁主之位必在囊中。 第二日是个大晴天,星屿海上风平浪静,正适合船只出海,墨刑司众人租了艘全新制式的轮船,早早启程。 朝音阁位于海中一方名为默琴的群岛内,通过结界与四周隔绝,除非携带着朝音阁特批的通行令鉴,否则根本无法通行。 周长明昨晚深夜才回客栈休息,今天一大早又被折腾起来,此刻只觉得眼皮打架,索性在甲板上找了处阴凉地儿躺平。 没成想他刚闭上眼,耳边就滴滴叭叭响起了系统提示。 家园系统开启。 周长明一阵兴奋,《无双神域》的家园系统名为桃源居,玩家在切换身份之前,可以将一定数量的装备、法器、灵丹等道具储存在家园仓库中,达到限定等级即可取用。 目前他菜得可怜,只能尽快升级进入桃源居,继承装备自保。 但如今身边大佬环伺,倘若他当众开启家园,只怕很快就要被当做异类抓起来研究,到时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他又顺便查了查其他指标,发觉自己的生命值上限提升到了200,技能点也有增加。 蜃魅的技能树多是魅惑、控制之类,他选了几个相对实用的点亮,随后退出系统,闭目养神起来。 其他人瞧不见系统界面,只看到周长明对着虚空指指点点,行为有些怪异。 蔺楚疏将他的行为看在眼里,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摩挲着指套,眼神更深了些。 从船舷边向远方眺望,天边翻卷的云层如薄冰如轻絮,衬得天穹碧玉一般澄蓝。 但在海天交界处,似乎不时有电流状的光影掠过,平静的海面也翻涌起来。 一路辛苦了,朝音阁就在不远处。 秋声缈笑着走上来,递给周长明一包小鱼干,只不过穿过结界的过程有些刺激,你可得做好准备。 多谢。 小鱼干入口酥脆,海盐与佐酱的味道融合得恰到好处,周长明满足地舔舔手指,但连你们这些内部人员,都没有其他的途径回到朝音阁吗? 结界遍布全岛,为了有效防止外袭,并没有额外留出口,但只要有令鉴,就能得到结界的认可。 秋声缈指了指船头,呶,你看,师尊在催动令鉴了。 周长明抬眼望去,远远瞧见蔺楚疏单足虚点在桅杆上,手中托举着一枚通体碧绿的令牌,缓缓伸向前方。 而也正是在同一刻,风平浪静的景色忽然从中割裂,暴风和巨浪凭空降临,汇聚成百米高的巨大漩涡,呈现在众人眼前。 那道挺拔的雪色身影在巨浪下显得有些孤伶,却稳如山岳不可撼动,炫目的光华从他掌心四散,再深深刺进漩涡中。 他手中的令鉴也化为星星点点的绿光,坠落之处,旋涡不再怒号躁动,缓缓向两侧退去。 这叱咤风云的气度,真不愧是男主啊。 周长明心底油然涌出诡异的骄傲感。 结界开启后,再向内走便是朝音阁的地界。 凡世的船只不便进入,蔺楚疏手掬数枚叶片撒入水中,转眼间幻化成一叶叶小舟。 弟子们纷纷自觉地两两一对下船登舟,这样一来,找不到队友的周长明自然而然地落了单,留给他的位置,也只有蔺楚疏身边的那处空缺。 他叹了口气,无计可施,只能顺从地坐在船尾。 结界外阴风怒号,里面却是一片祥和。 叶舟沿着入海口逆向驶入河流,细白的沙滩逐渐被碧绿的草原覆盖,不时有色彩缤纷的花朵点缀在草丛间,随风轻轻摇曳。 湿润的河风拂面,周长明伸手撩着水花,露出的一截侧脸白皙而精致。 蔺楚疏看在眼中,眼神微暗,回想起秦沧砚也曾经和自己误入藕花深处,借着植被的遮挡,偷采湖中的菱角吃。 陷入回忆的当然不止他一人,周长明怔怔地望着平滑的水面,下意识地呢喃道: 这河水确实清澈,只可惜若是能种植些荷花菱角就更好了。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蔺楚疏深黑的眸子里似有风暴席卷。 他抿紧了唇一言不发,负在身后的双手却已青筋迸起。 半个时辰后,众人抵达了朝音阁山门前。 作为统领凡世修仙门派的机构,朝音阁下共设墨刑、璇玑、上阳、玉坤四司,分管阁中刑罚、人事、战备以及礼仪事务。 四司分别坐落在以千洗湖为中心的四座山峰上,经由湖中的光门即可进入。 周长明的视线简直无法从汉白玉嵌鎏金的大门上移开,虽然他对朝音阁的人力财力早有预估,真正看到实景,依旧觉得惊心动魄。 薄冰般的云絮悠悠飘荡在湖面上方,如同一条条丝绦,萦绕在琼楼典宇附近。 琉璃瓦映着日光,虹影流丽仿若彩霞坠落,在面前淌出一条璀璨的星河。 这就瞧傻了?他呆愣的模样惹得秋声缈连连失笑, 若要论建筑之华丽,非灵嬛仙尊的璇玑司莫属,有机会我领你去瞧瞧。 通往墨刑司的光门透着乌金色泽,比起其他三扇门而言显得更加神秘,周长明朝秋声缈点点头,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穿越光门倒没什么不适的感觉,他正准备活动活动僵硬的肩颈,猛一抬眼,忽然瞧见不远处走来了两名陌生女子。 其中一人的身份显然很尊贵,除了蔺楚疏之外的所有墨刑司弟子纷纷躬身敬礼: 参见灵嬛仙尊。 免礼,诸位一路劳顿辛苦,还是早些休息,我正与墨刑司首有几句话要谈。 站在前方的女子娇柔一笑,她不论面目还是身段都生得纤秾合度,一袭绛紫轻容纱裙衬得肌肤莹白如玉,雍容贵气。 说罢她转向蔺楚疏,黛眉微蹙: 阿楚,不过一月未见,你怎么憔悴成了这样? 等等等,阿楚是什么鬼? 这个称呼狠狠雷到了周长明。 纵然是以前最亲密的时候,他也不过称蔺楚疏为小疏而已。 什么时候竟有旁人也和他如此 但事态的发展和他预料的完全不同,蔺楚疏不仅没有对女子的称呼感到不悦,甚至温声答道: 大抵是魔心石的气息牵动了心魔,近几日发作频繁了些。 你呀你,我都说了多少次,还是这么不小心。 女子嗔怪地横了他一眼,眸如秋水,但即使是这个动作,她做起来也依旧气度高华。 墨刑司弟子识相地退到一旁,甚至有几人露出了会心的笑意,似乎对这样的场面已经习惯。 而周长明心中,却隐隐觉着一丝不对劲。 根据他对蔺楚疏的了解,若非全心信任、好感极深之人,他是绝对不可能假以辞色的。 眼前这位仙尊,想必极得他的重视信赖。 是了。周长明微微垂眸,轻声一叹。 每次死遁对于自己来说相隔不过几日,在蔺楚疏看来,却是好几十载的岁月。 不管怎么说,是自己有错在先,错过了他的大好时光。 似他这般无暇璧人,年轻有为,地位尊贵,获得一名貌美仙姝的青睐,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心底这份无法忽视的酸涩与不甘是怎么回事? 他轻轻咬住嘴唇,不再去瞧那两人。 可刚调开眼光,就觉得后颈一阵发凉。 不知名的某处,似乎有人投来神秘的视线。 探究和兴奋的意味丝毫不加掩饰,刺得他如芒在背。 周长明缓缓回过头去。 作者有话要说:  喜大普奔,小长明终于吃!醋!啦!!孩子快点开窍吧可 第19章 力绌x1 视线的来源并不难找,或者说对方根本也没想着掩藏行踪。 周长明很快与雍容女子身后的那名少女对上了目光。 与前者不同,少女虽然生了双灵动大眼,穿着却称得上不修边幅。 顶着一头散乱的云鬓,苍白面孔上的两弯黑眼圈格外明显。 这幅形象,和其他的仙门弟子大相径庭。 周长明有些难以置信,正准备找身边人打听打听,少女已经拉了拉女子的衣角: 师尊,他是谁? 哦? 女子的注意力这才从蔺楚疏身上移开。 她上下打量了周长明一番,眸底略过某种难辨的神采,但很快又消失无痕, 这小公子瞧着是个生面孔,阿楚,你也不给我们引荐引荐? 回禀仙尊、车师姐,此人名唤周长明,是师尊在魔界所纳的灵仆。 秋声缈上前一步,恭敬回答。 又向周长明介绍道: 这二位是璇玑司首,灵嬛仙尊殷想容,和她的首徒车静姝车师姐。 见过殷仙尊、车姑娘。 周长明跟着他鞠了个躬,没来由地觉得秋声缈的态度有些怪异。 他提到车静姝的时候,总有种莫名的崇敬感。 难不成对方是难得一遇的修仙天才? 可也没见其他弟子有特别的反应啊。 原来如此。 车静姝点点头,视线却一直停留在周长明身上,恨不能将他瞪出个窟窿来。 这种感觉让周长明很不舒服。 可他压根没有实力硬刚,只能躲在蔺楚疏身后,借此人强大的气场暂保平安。 好在盯男主的蠢事车静姝还是不会去做。 只见她低下头,从衣兜中取出纸笔,唰唰地记下了些什么。 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秋声缈明显更为兴奋。 攥着身边姜玉琢的袖子来回搡了好几次,才勉强平复下即将出口的尖叫。 师哥,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好歹收敛些。 姜玉琢对此已经司空见惯,嫌弃地拍了拍他的手,身体却自觉地挡在了前方。 原来是周公子,此前我听斥候弟子提起过你,如今得见,当真是一表人才。 殷想容抿唇莞尔。 她本就生得极美,这一笑如同芬芳竞妍,秾丽不可方物。 面对着她盈盈的笑意,周长明忽然有些自惭形秽之感。 他有些局促地笑了笑,便听见殷想容道: 阿楚,既然你与周公子定了灵契,为何不用它的力量疗愈心魔? 他尚未筑基,区区心魔,我自行驱除便可。 蔺楚疏似乎不愿多说这个话题,你此番前来,可是为了朝露试? 怎么,难道在你眼中,我便不能为了正事之外的理由来访了么? 殷想容扁了扁嘴,神情很是委屈。 见他不答,她的表情更加幽怨了: 遥想当年,你我同为阁中新秀,相互扶持一路走来,共同经历起起落落,如今怎么生分成了这样? 你多虑了。蔺楚疏轻叹道,魔心石事关紧要,甚至可能影响到朝露试,必须尽快上报。 他说罢便作势要走,却被殷想容一把摁住。 她素手轻招,一柄通体朱红的玉笛凭空出现,落于掌心: 便是有天大的事,也得先把暗伤治愈了再议。夏侯那些家伙素来与你不睦,万一他们刁难你,你当如何全身而退? 蔺楚疏抿了抿唇,似乎仍想拒绝。 但视线落到周长明身上时,却明显地顿了顿。 将对方失魂落魄的模样尽收眼底,他终究没什么也没说,任由殷想容动作。 仙尊、师尊,请往这边来。 秋声缈见她作势要施法,忙领着二人朝墨刑司寝殿走去。 与朝音阁主体建筑富丽堂皇的风格相比,墨刑司显得过于沉闷。 黑金色主调的殿宇中,除了必需的桌椅床铺等物,居然没有任何其他陈设。 殷想容从踏进殿内的第一步起,就表达了由衷的嫌弃。 这么多年来,你就是这样随意度日的?堂堂仙尊连个随身伺候的僮仆都没,若是传出去,谁还愿意来朝音阁坐这冷板凳? 她叫来秋声缈,将所需采购添置的物件一五一十吩咐下去,随后不由分说地安置着蔺楚疏躺在软榻上。 接下来我要为你们师尊压制心魔,施术时最好不要有旁人打扰,若没什么要事,你们就先自行回房歇息吧。 殷想容语声款款,意味却不容置疑。 秋声缈缩了缩脖子,急忙拉着周长明等人退了出去。 周长明被他拽得脚步踉跄,直到出了寝殿,神情依然有些浑浑噩噩。 这位灵嬛仙尊,和蔺和你师尊熟识吗? 分卷(14) 你有所不知,百年前的朝露试,师尊和仙尊是同一批入阁的优胜者,共同经历过生死考验,关系自然匪浅。 秋声缈道:更何况,灵嬛仙尊对师尊的倾慕,在朝音阁中早已不算什么秘密了。 倾慕吗。 周长明眨了眨眼,被庞大的信息量冲击得头脑发懵。 所以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那位强大貌美的仙人果然对蔺楚疏抱有好感。 那他对此又是什么态度呢? 心间又蔓延开绵密的刺痛。 他低下头,咬紧了牙关。 不过师尊性子出了名的冷淡,对灵嬛仙尊也是能避则避,若非这次实在是伤势未愈,只怕也不会轻易让她近身。 秋声缈戳了戳他的肩:你怎么了?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啊?我没事,只是周长明勉强笑笑, 方才那位仙尊说,灵契能够医治你师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害,毕竟灵契以精血和灵力为纽带,订立双方一般都资质超绝且相近,如果一方受创,另一方自然能用灵力为他治疗。 后面的解释秋声缈没再继续说下去,周长明的眼神已经变得暗淡。 敢情是因为自己太弱了啊。 无能为力总是令人恼恨。 更何况在过去,他从来都是充当着蔺楚疏保护者的角色。 从没有如此这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受伤痛苦,却什么也做不了。 你也别太难过,师尊被走火入魔困扰,也不是最近的事了。 秋声缈安慰道:他执意不肯补全识海灵武,加之执念太深,心魔发作得越来越频繁,最初数月一次,如今一月就要发作好几回。 那他发作时,一定很痛苦吧? 这个嘛,师尊的忍耐力远胜常人,况且他从不会在我们这些弟子面前表露出来。但我曾在典籍上看到过,心魔之痛无异于穿骨裂肢,一旦发作,根本无法缓解。 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相处的一幕幕,周长明这才想起那些被自己忽略的细节,心头绵绵地抽痛起来: 那有没有其他能帮到他的办法? 我虽是医修,对心魔的研究却不算深入,比起灵嬛仙尊那种专精精神控制类术法的修士而言,更是差得太远。但墨刑司的藏典阁中有不少相关书籍,你若感兴趣,倒是可以试试看。 藏典阁么多谢。 见周长明恍恍惚惚地就要往外走,秋声缈忽然想起了些什么,一把拉住他手腕: 我也有些事得去那儿一趟,正好领你一同去。 他的神情过于迫不及待,身边始终保持沉默的姜玉琢看在眼里,忍不住无声地叹了口气。 寝殿内,殷想容等众人离开后,便吹奏起玉笛。 这是她的本命灵武牧音笛,在木灵根的辅助下,能够通过不同的旋律影响他人的精神力,进而震慑识海。 混乱的灵力在蔺楚疏识海中奔涌不休,即使灵力深厚如她,应付起来也有些吃力。 舒缓灵动的旋律裹挟着四散的灵力缓缓归流,躁动的心魔也渐渐平息。 等到半个多时辰后殷想容放下玉笛,已经汗透重襟。 你这家伙,心魔都严重到了如此地步,竟然 她刚想斥责蔺楚疏几句,却忽然发现他面孔霜白,双眸紧闭。 竟然已经昏睡了过去。 想必是之前耗去了全部心力忍耐剧痛,等到心魔被笛声纾解,才放松精神,陷入自我保护的昏迷。 四下静谧,房中只听得见彼此或绵长或急促的呼吸声。 殷想容心头一动,蓦地俯下身,凑近了蔺楚疏。 朝思暮想的面容近在咫尺。 她的目光从锋利的眉移到紧抿的唇,不由得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楚。 你总是这样,要么避而不见,要么触不可及。 她轻叹道: 我想对你说的话,你只怕根本不会听,纵然你我共同经历那么多生死考验,你的内心,我却从未踏入过一步。 你还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殷想容眼眶微红,语意哽咽,忽然伸出手,想要触摸他的脸庞。 这样的动作太过逾矩,即使她已经经历了数百载岁月,却依然心跳如雷。 慌乱得如同情窦初开。 你在做什么? 正在此刻,忽然有人在她身后轻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被殷想容催眠的疏疏身娇体软易推倒,我要不要让小长明看到呢,要不要呢要不要呢(坏笑 第20章 话本x1 殷想容触电般缩回手,转过身,脊背一阵僵硬。 刚才她只怕是太过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竟然没有发现,究竟何时这寝殿中已经不止自己和蔺楚疏两人。 师尊。 身后是车静姝平静而了然的脸。 她静静注视着殷想容,没有过多言语,却足以让对方感到自己的秘密无所遁形,羞赧地侧过脸去: 只是压制心魔后的面诊而已,你别多想。 求而不得,求而不能,世间诸多因果既然已经注定,师尊又何必强求? 车静姝摇头:正如强自掰直盘曲的蚊香,除了致其断裂,不可能有其他任何结果。 你这逆徒,成天逞口舌之快。 殷想容也不是第一回 被她挤兑,自然涵养极佳,先前交代的事项,可都置办好了? 九十八个阁外门派的参试名单已经拟好,包括住宿饮食、药物服装等事宜也已经交代下去。至于栖梧仙尊提出的三族并行计划,还要留待朝音阁大会商议定夺。 各司的日常物资也已经添置齐全,着您吩咐,特地为墨刑司额外加了一份安神香与调理药物,如此,您可满意? 不错不错。殷想容满意点头。 这徒儿虽然毒舌了些,办事能力却强得出奇。 自从二十年前她成为首徒,自己便当起了甩手掌柜。 日子倒也称得上逍遥自在。 阿楚这边应当没什么大碍了,若无其他安排,你便随我回璇玑司吧。 没想到车静姝却摇了摇头:我得先去趟藏典阁,有笔重要的生意要谈。 殷想容微微挑眉。 车静姝的所谓生意她有所了解,也时常撞见她神神秘秘地在书房中涂画些什么,只不过从未给自己瞧过。 有什么生意,是师尊都不能知道的?她佯装严肃, 若是对朝音阁利益有损,可别怪我来日护不住你。 无他,只是一些意兴所致的随笔罢了。 车静姝远远抛下一句:更何况其中的爱恨纠葛,我想眼下师尊大概是不懂得的。 这里就是藏典阁? 周长明费力地踮起脚尖,却根本看不到书架的尽头。 整个藏典阁是一座盘旋向上的巨大阁楼,高耸的书柜直插穹顶,陈设的书籍不计其数。 哦,我忘了你还不会御器飞行。 秋声缈唤来一名洒扫弟子,嘱咐他领着周长明寻找心魔相关的典籍。 自己则领着姜玉琢,悄声潜行到了藏书阁后院。 不出意外,一道纤秀的人影已经在那里等候。 静庵先生!!! 秋声缈人未至声先行,满面的兴奋期待几乎要溢了出来: 《长恨雪眠》上卷实在是精彩绝伦,让人猜不透剧情走向,不知后续您构思得如何了? 只见那位等待之人正是车静姝。 见秋声缈兴奋至极,她也翘起嘴角: 有你这样不断催更的读者,我焉能懈怠?这是《长恨》的中卷,我还没来得及去刊印,先给你一本手写版吧。 静庵先生《长恨雪眠》? 一旁的姜玉琢有些风中凌乱。 秋声缈身为话本骨灰级读者多年,他跟着师哥耳濡目染,也算是对这一行业有一定了解。 可如果他没记错,静庵居士难道不是断袖话本的知名作者吗? 为什么此类作者会出身朝音阁这种规律森严的名门正派? 为什么看上去如此直男不解风情的秋声缈,居然是小众文学爱好者? 姜玉琢的脑海里冒出了无数个问号。 对了,车静姝唰唰地在书页上签下静庵居士几个大字, 那位你师尊新纳的灵仆,是什么来历? 她也不算外人,秋声缈想了想,还是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周长明的身份。 车静姝越听越是神情莫测。 虽说话本创作纯属自己的脑洞所在,可艺术毕竟来源于生活。 那些缠绵悱恻的情节,当然是有现实依据的。 而据她了解,在蔺楚疏入阁之前,曾经有过一段相当刻骨铭心的同门情谊。 或许旁人看不出什么端倪,在她眼中却大有文章可做。 更何况 周长明的容貌,总给她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看来,是时候去验证心中的猜测,获取新的灵感了。 车静姝摩挲着袖中的笔杆,嘴角笑意越发难以捉摸。 周公子,夜色已深,您看了一整日典籍,还是早些休息吧。 直到洒扫弟子拍了拍身下的绳索,周长明才如梦初醒。 他借着能够自由上下的攀云链,一日内将能找到的心魔书籍看了个遍。 无奈那些书籍不仅佶屈聱牙,提及解除方法的更是少之又少。 辛苦你等我到这么晚,这本书我能带回去继续看么? 他扬了扬手里的书册。 如果是周公子的话,自然无妨,您只需记得三日内归还即可。 弟子想起秋声缈的嘱咐,仙尊大人吩咐过,除了后山禁地,您可以在墨刑司中随意来去,任何物资也可随心取用。 周长明一时愣住。 虽说他确实和蔺楚疏定了灵契没错,可因此就获得极大限度的自由和优待,却是根本无法想象的。 这就是被主角罩着的快乐吗? 他晕乎乎地下了梯,抱着书往寝宫慢慢踱步,脸上不知不觉长出了笑容。 朝音阁地势较高,入了夜更显清凉。 周长明在凉爽的夜风中漫无目的地走着,猛地抬起头,这才惊觉自己来到了蔺楚疏房门口。 附近似乎并没有弟子值守。 是进去看看,还是假装无事发生,直接溜走呢? 周长明有些发愁。 系统关于掉马的警告反复回荡在耳边,加之蔺楚疏已经有意无意试探了好几次,为了安全考虑,自己其实不应该继续出现在他眼前。 倘若真的被发现,等待自己的又会是什么? 是销除账号,还是肉.体折磨? 只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周长明纠结了半晌,还是屏息凝神,悄悄地将门推开一条缝。 只是看看蔺楚疏的状况,应该不会被注意到吧? 寝宫中光线昏暗,夜明珠幽微的光亮被缭绕的香雾折散,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房里安静至极,除了隐约传来的绵长呼吸,并没有其他声响。 周长明猫着腰踮着脚,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 他放轻动作来到蔺楚疏床前。 见他双目紧闭,似乎睡得正沉,这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在床边轻轻坐下。 蔺楚疏高束的发髻披散下来,长发如浓墨般铺陈。 微微散乱的衣襟中,露出平直的锁骨一线,将禁欲的清冷晕染成无声的诱惑。 刹那的注视,就足以让周长明脸颊发烫。 他局促地抱着双膝,下意识攥紧了衣摆。 典籍中说,缔结灵契的双方若要摆平心魔,便需要在心魔期间经常进行灵力交互。 调节经脉中紊乱的灵流,进而平复识海的动荡。 另一个办法,则是设法找出引起心魔的具体诱因,以实物的刺激让它彻底消散。 正好桃源居中留下了前几个账号的不少道具,等到家园系统开启,倒是可以去碰碰运气。 周长明默默盘算着,也不知是不是安神香的效力太强,他的意识也渐渐朦胧起来。 眼前如同笼着一层纱,看不真切。 他轻咬着舌尖,清醒了几分后,接着伸手去握蔺楚疏的手掌,尝试着将灵力输入他体内。 这一刻,掉马带来的威胁似乎不复存在。 随着他的灵力的缓缓流入,那人原本沉静的眉渐渐蹙起,忽然手腕翻转,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臂。 周长明吃痛,想要缩回手,稳定输出的灵力却忽然开了闸。 蔺楚疏体内仿佛凭空生出了一方旋涡,开始凶猛地吸入他的力量。 唔实力差距过大,他根本抗拒不了蔺楚疏,只能眼睁睁看着体内的灵力被吸收殆尽。 甚至连精神力也无法幸免,被强行卷入了对方的识海之中。 视野中的画面变幻不休,等到周长明再次看清眼前的景色,他已经不在蔺楚疏的寝宫里。 身边是一望无际的荒野,天幕中翻卷着浓黑的层云,不时有猩红的惊雷划过,让人格外不安。 这种酝酿着风暴的压抑氛围,对周长明而言并不陌生。 上次在蔺楚疏的梦境里,他也感受过这样的气氛。 被心魔缠身的识海,时刻都在爆发的边缘。 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找出心魔究竟藏在何处。 对了,上次在梦境中,自己可是以秦沧砚的形貌出现的。 难不成这次也 他赶忙看了看自己的衣装,确认不是曾经的任何身份,才开始谨慎地查看四周。 视野的尽头似乎有隐约的亮光,他沿着光的来处走了好一阵,眼前的景色才发生了变化。 高大的山岩拔地而起,被粗大藤蔓遮挡住绝大部分的山洞深处,隐隐露出一方透着冰蓝光彩的长棺。 分卷(15) 棺盖之下,好像卧着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马上就要去军训了qq需要小天使们的抱抱呜呜呜 第21章 箴言x1 若非亲眼所见,周长明根本无法想象。 在蔺楚疏的梦境里,居然藏着个棺材里的神秘人。 这究竟是什么怪力乱神的展开? 虽然很诡异,但他本能地感觉到,这棺中之人或许和蔺楚疏的心魔存在着某种关联。 他屏气凝神,缓缓靠近。 洞口遍布着藤蔓,他试着去拉,枝叶却忽然剧烈地颤动起来。 植被原本光滑的表面突然伸出尖锐的刺,深深刺入他手臂里。 他痛得直往后缩,却有更多的刺化成触手,死死缠住了四肢。 周长明甚至来不及挣扎,就被触手封住了口舌。 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他竭尽全力拨开藤蔓,也只能勉强看到那半透明的棺材中,似乎躺着个男人。 视野一阵阵发黑,胸中憋闷得几乎爆炸。 等到周长明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大口大口地喘息。 触怒心魔的后果无疑是恐怖的。 濒死的恐惧感压迫而来,他狠狠掐了掐自己的手臂,才勉强找回理智。 一切只是梦境罢了,做不得数 他喘息着松了口气,感到附近的空气依然有些闷热,不经意间抬头一看 正与蔺楚疏不偏不倚地对上了视线。 此刻周长明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处在怎样一个尴尬的状态之中。 他不知何时,竟然上了榻。 甚至鸠占鹊巢,钻进了那人的被窝卷里。 是他在挣扎时不慎干出的好事吗? 周长明欲哭无泪,脸颊和眼眸都被羞赧灼烧得发红发亮。 他艰难地抬起身,试图为自己找回几分颜面和尊严。 抱歉,我不是故意 可刚刚一动,周长明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隔着薄薄两层衣料,他们之间的距离实在是近得有些过分了。 更何况早晨正是青年人血气方刚的时候,这样一番折腾,立刻有了某种奇怪的感觉。 周长明:!!!!! 浓郁的血色从面颊一直蔓延到脖颈根。 他尴尬得脚趾蜷起,完全不知道如何向蔺楚疏解释。 对方却忽然开口: 别动。 不容拒绝,又平淡无波。 仿佛这句话并没有什么惊世骇俗的背后涵义,寻常得和一句早安差不多。 什么那个我不 周长明被吓得语无伦次,视线也被朦胧的水汽蒸得一片模糊。 蔺楚疏所说的 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吗? 这种事他压根难以启齿,更何曾假手于别人。 顿时慌乱得不知所以,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搁。 蔺楚疏则直接推着他的肩头坐起,一手扶在他腰侧,另一只手轻轻覆在他丹田处: 屏气凝神,我来为你祛毒。 祛毒? 自己是什么时候中毒的? 冰冷的灵力涌入体内,周长明浑身一个激灵,这才意识到丹田和头脑都涨热得不太正常。 或许他下意识地靠近蔺楚疏,也是因为这个人修炼冰系灵力,体温较低吧。 果然是自己太孟浪了。 如他这种醉心修炼的大佬,怎么会对自己有任何怪异的心思呢。 蜃魅体质易感,璇玑司送来的安神香中有幽心昙,被你吸入后会有合欢之效。 蔺楚疏忽然淡淡道。 这句话无异于平地起惊雷。 周长明一时间窘迫非常,恨不能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那他可真是要谢谢男主守身如玉之恩啊! 祛毒后会有些虚弱,你在此歇息便可。 蔺楚疏收回手,见他忙不迭向床脚缩,便起身下了榻。 你,你要去哪? 周长明抱着膝,瓮声瓮气地问。 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 未经允许上了蔺楚疏的床就已经很过分了,居然还敢不知死活地打听去向。 他瑟瑟发抖,唯恐蔺楚疏一个不忿,自己就小命难保。 但蔺楚疏并没有向他举起屠刀。 反而施施然穿上外袍,用法术束好了发髻。 去一趟朝音阁晨会,午膳时分返回,他淡淡瞧了周长明一眼, 若有任何需求,直接唤侍奉弟子即可。 榻上那人怔怔地看着他,抱着被子缩成一团。 浓密的长发沿着肩头披散,红唇微张,白皙脖颈下,一线清晰的锁骨隐没在亵衣里,似隐若现。 眼前画面倒转,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了几个时辰前。 那人眼神迷离,喘息微微,不由分说地贴了上来。 安神香所形成的合欢劲,让周长明身上甜腻的香气越发浓郁。 他伸手挑开蔺楚疏的衣襟,滚烫的肌肤贴上一片冰凉,整个人显得更加柔若无骨。 蔺楚疏并没有推开周长明。 真实与虚妄的界限不过一张薄纸,关于那人身份真相的帘幕,只需一粒火星就能毁去。 但在这之前,任何一步逾矩,都是对过往的亵渎。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点在嫣红的唇珠上。 所有的旖旎都化作一片冰冷的荒芜,周长明缓缓闭上眼,倒在了他胸前。 蔺楚疏走后,周长明大睁着眼躺在床上,再也没了睡意。 眼前时而是那个人沉静冷峻的脸,时而是梦境里诡异的棺木。 他辗转反侧,尽管浑身没劲,还是披好衣裳起了身。 继续赖在男主榻上,怎么看都有些怪异的暧昧。 墨刑司统一制式的服装是一身黑底绣金的长袍,他在弟子的安排下简单用过早膳。 想来一天闲暇无事,不如去找秋声缈解解闷。 作为蔺楚疏座下首徒,秋声缈和姜玉琢都有自己的书房。 分设在墨刑司总务处左右,便于协助蔺楚疏处理公务。 周长明推开门,就看到顶着一头乱发的秋声缈。 此时的他完全没有了身在魔界的轻松自在,浑身散发出被工作压垮的社畜气场。 你这是怎么了? 别提了,秋声缈无奈扶额, 都是那劳什子栖梧仙尊,不知撞了什么邪,偏要在这一回朝露试中加入魔族和灵族的考生。 如今距离朝露试只有一个月,璇玑司才刚刚草拟出人员名单和物资清单,至于具体落实以及考核场地布置,还不都是由咱们墨刑司负责?真是领导一动嘴弟子跑断腿 他还在喋喋不休,周长明一愣,思维已经不受控制地跑偏。 又是一年朝露试了啊。 这场五年一度的盛会,是凡世各门派输送优秀弟子进入朝音阁的选拔考核,且仅限年龄三十以下、金丹修为以上的修士参加。 他还是秦沧砚时,与蔺楚疏等同门苦修近十年,便是为了在这场选拔中闯入前十,获得进入朝音阁的资格。 只可惜,一切都终止于那场天劫。 自己没能亲眼看着蔺楚疏拔得头筹,委实是一桩遗憾。 师哥,背后妄议栖梧仙尊不可取,万一隔墙有耳呢。 姜玉琢的话拉回了周长明的注意。 见两人面前堆积的公文实在过多,他索性也搬来板凳坐下,帮他们一同填写起来。 墨刑司的任务主要是物资配给以及场地布置。 这类事物他曾经在师门负责过,做起来自然轻车熟路。 秋声缈和姜玉琢顿时觉得轻松不少,但他们相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疑惑。 灵族成熟期前,基本上无法离开自己的出生地。 既然周长明是只刚成熟的蜃魅,为什么会懂得这么多人族事务? 两人心照不宣,按下不提,周长明当然也没察觉到任何异常。 他整理着手头的卷册,忽然发现某一本的封面有些过于艳丽。 这是 他没忍住好奇,悄悄翻看起来。 这似乎并不是什么人员名册,而是一卷名为《长恨雪眠》的话本。 其中不乏耳鬓厮磨的温情场面,更有难以言说的缠绵悱恻。 但为什么故事的主角是两个男人? 而且其中一名主角,怎么人物特质和蔺楚疏如此相似? 简直就像为他量身定做的同人一般。 周长明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看。 故事的两位男主苏奉雪和觞一眠是同门师兄弟。 二人朝夕相对,共同出生入死,自然而然地对彼此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 然而造化弄人,在一次历练中,苏奉雪为了保护觞一眠身受重伤,不久便不治身亡。 觞一眠为了救回自己的师哥,不惜和鬼怪做了交易,堕入魔道,获得穿越时空的能力。 残存的魂魄一旦入了轮回道,便会转世成不同的存在。 觞一眠守护着苏奉雪的每一世,与他共经生老病死,只为在他临死前的刹那,收集溢出的魂魄。 这本书文风细腻,脑洞却大得可怕。 其中诸多细节,更是狠狠冲击着周长明的神经。 一个人的特质铭刻在魂魄中,是无法抗拒的本能,不论轮回多少次,在我眼中都鲜明如初。 当有人问起觞一眠为何能不断找到转世后的苏奉雪,他是这样回答的。 放诸自身,就算自己每一次进入游戏都改换了容貌,尽力伪装出不同的性格 可是在蔺楚疏看来,真的会毫无关联吗? 他对自己态度的转变,还有那些纠缠不休的噩梦与心魔 究竟只是巧合,还是的确看出了某些端倪? 周长明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 作者有话要说:  他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是永远的真理hhhh(推眼镜) 以及,养肥真的很伤点击,没有点击的话v后的发展就会很艰难,大家可能很难看到我的文有曝光了,所以球球小天使们千万别养肥,答应我,好嘛? 第22章 群贤x1 与此同时,云雾缭绕的穹芜殿内,蔺楚疏忽然眉宇微皱。 一股尖锐的疼痛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心口,他屏息内视,只见凝滞已久的丹田气海,竟然隐隐裂开了几丝缝隙。 这是功力即将进阶之兆。 而它同时也意味着,那场迄今为止无人能够经受的九重天劫,很快就要到来了。 蔺楚疏有刹那的怔愣。 不知是否因为天煞孤星的命格,相比于其他修士,他的天劫总是来得更加凶狠,若非每一次都有人庇护,甚至无法顺利进阶。 或许,留给他的时间早已不多了。 我见蔺长老面色有些疲倦,可是魔界鬼市一战消耗了太多精力?身旁忽然有人凉凉说道。 朝音阁下分设四司,其首领组成长老会,与朝音阁主共同商议决定各种重大事项,如今他们正是为了朝露试聚在一处。 对他开口的是上阳司司首,廉奉仙尊夏侯鲲。 此人生得身材魁梧,面容刚毅如同斧凿,只是正襟危坐,就给人强烈的压迫感。 但蔺楚疏毕竟是在座之人的修为天花板,对于他的挑衅当然有不放在眼里的资本,于是淡淡垂眸,不作回应。 你! 夏侯鲲气得咬牙,他老早就看不惯这人高高在上、生人勿近的模样,正想呛声几句,却忽然被人按住。 夏侯长老真是贵人多忘事,你我早已从斥候弟子那里听说,目前三界中唯一能消解魔心石力量之人,便是蔺长老。常言道能者多劳,更何况是他人无从获取之能,劳心劳神,自然不奇怪了。 搭在腕骨上的手指细长冰冷,夏侯鲲回眸望去,正对上玉坤司首岑禹洲笑眯眯的脸庞。 他身材细瘦,面容苍白,五官整体偏狭长挂,不论是斜斜入鬓的细眉还是欲说还休的狭眸,都蓄着令人猜不透的神秘感。 两人一顿夹枪带棒的暗讽,简直让殷想容出离愤怒,她忍不住冷笑: 岑长老这番阴阳怪气的话是在内涵些什么?鬼市魔心石凶险,以你我之能根本没有决胜的把握。更何况蔺长老在长老会的时间远长于你,他可信与否,想必阁主心中早已有定夺。 殷长老,养兵千日亦有反骨,凡事需拿证据说话,怎能单凭几十年资历就判定一个人的好坏? 岑禹洲微笑道,谁也无法抵抗魔心石的侵蚀,这是不争的事实,为何偏偏只有蔺长老能做到? 是啊殷长老,你想想看,面对着殷想容,夏侯鲲立刻放柔了语气, 过往蔺长老身上发生过多少异状,你我都看在眼里。可这回魔心石关乎三界安危,倘若真与他有关,连朝音阁也庇护不得。 怎么,难不成长老会就这样变成了你们的审讯会?魔心石祸患已解,你们还要将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安在蔺长老头上,究竟是何居心? 殷想容反唇相讥:我与蔺长老相识多年,他为人如何我心中的自然有数,倒是你们,自诩朝音阁四司同气连枝,如今反而窝里斗起来,传出去岂不是惹人耻笑? 你夏侯鲲最见不得她为了蔺楚疏对自己恶语相向,气得腾身站起,宽大衣袖无风自动,强横的灵力呼之欲出。 眼看着几人就要动手,地面却忽然一阵剧颤,紧接着无数藤蔓从地底刺出,牢牢束缚住了他们的手脚。 荒唐!云顶穹殿,岂是你们随意泄愤之所? 殿内的帘幕微微晃动,走出一名身着黄衣的半大男童,他看上去只有五六岁年纪,脸孔玉雪可爱,眼角一点朱砂泪痣熠熠夺目。 众人的脸色却立刻变得恭敬肃穆: 请阁主恕罪! 本尊邀你们前来,是为了商讨朝露试事宜,不是为了给谁扣帽子的, 男孩赤脚踏着虚空,面容稚嫩,声线却沧桑如同垂暮老人,若是再不分轻重妄议此事,便休怪本座降罚。 分卷(16) 遵命。 缠绕众人的藤蔓退去,他们默契地不再吱声,悄然退回了原位。 殿中只有蔺楚疏垂着双眸八风不动,男孩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神情似是肯定,又似忧虑。 他修炼的功法特异,会让外貌随着年岁增长愈发年轻,眼下虽然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实则已经五百有余。 几日前禹洲提出,本次朝露试纳入魔族和灵族考核,本尊考虑后,也认为此举有利于缓和三族关系,只是对优胜者名额与选拔后去向暂无定论,不知诸位有什么建议? 殷想容道:魔界与灵域正好缺乏类似的选拔机制,我们人族也可借这次大比的机会,衡量一下新生代修士的水准。 只不过,她话锋一转,我认为三族优胜的名额应该分开计算,不同种族之间可进行对决,但惟有面对同族时才能积分。此外,另两族的优胜者也不可进入朝音阁。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作为凡世掌权机构的朝音阁,决不容外族进入。 更何况,正是在三族混战中,上届长老会四司陨落其三,只剩下墨刑司首,也就是如今的朝音阁主,衣烬斓。 想容说的不错,衣烬斓点点头, 加之如今魔心石来源不明,幕后者极可能利用朝露试生乱,各司须得加强警戒,也能顺势利用这个机会,揪出背后主使。 见众人并无反对意见,他将朝露试的细节安排逐一吩咐下去,便结束了这次长老会议程。 楚疏,你且留步。衣烬斓向蔺楚疏示意,本尊有些事要问问你。 说罢他突然面露痛苦之色,捂着嘴咳嗽了几声。 阁主,可是身体抱恙?岑禹洲在一旁关切问道。 无妨,只是一时气滞。衣烬斓不着痕迹地用衣袖擦拭嘴角,随后领着蔺楚疏向殿内走去。 岑禹洲的目光则追随着他藏在身后的手掌,眸色微深。 等蔺楚疏返回墨刑司,天色已经擦黑。 若没有魔心石的混乱横生枝节,眼下朝露试应该已经顺利开展,他远远望着寝殿方向寥落的灯影,忍不住轻声叹息。 楚疏,你能与魔心石对抗之事乃朝音阁机密,轻易绝不容外人知晓。 衣烬斓的叮嘱再次回响在耳畔,结合储坊主的星盘演算,这届朝露试或有变故发生,倘若事态真的到了不可挽回之时,本座希望你能力挽狂澜。 那一刻,朝音阁主显得格外憔悴萧索。 蔺楚疏微扬起头,遥望远方寥落的星辰,忽然从平静的夜空中嗅出了几丝山雨欲来的味道。 月色将他的背影拉得修长,当他路过院落一角,忽然有人高声唤道: 师尊,这边! 蔺楚疏回眸,见身后小院里,不知何时已经布置了一桌好菜。 明明是秋声缈先凑上来打招呼,他的视线却落在了身后的那人身上。 绣金的黑衣衬得手腕益发冰白剔透,周长明端着盏碧玉茶杯,款款伸出手:今日忙碌了一天,先喝杯热茶吧。 他脸上丝毫没有被爽约的不悦,反而在月光映照下透出一股别样的温情。 多谢。 蔺楚疏接过茶杯,修洁指尖从他手背上划过,无声中带起酥麻的电流,让他心底狠狠一荡。 周长明强迫着目光从他滚动的喉结处移开,快步回了桌边。 秋声缈紧挨着他坐下,蔺楚疏则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对面。 长明你不知道,咱们师门都好久没这般,坐在一桌好好吃顿饭了。 秋声缈笑道:师尊早已辟谷,平日里又事务繁忙,若非良辰佳节,真是难有这样闲暇的时光。 对了师尊,这一桌饭菜都出自长明之手,我觉得滋味很是不错,您快尝尝看? 他忽然碰了碰周长明的肩,眼神狡黠。 后者险些捏断手中的木筷。 自己下厨这件事纯属巧合,若非午后秋声缈听说蔺楚疏要回来用膳,主动请缨却炸了厨房,他也不会帮衬着帮衬着,就赶鸭子上架成了主厨。 而且明明是蔺楚疏先鸽了他,自己却态度良好,又是煮饭又是奉茶,听起来总有些古怪。 他原本想让这件事轻飘飘揭过,没想到蔺楚疏竟然没有拒绝,甚至看上去还颇有兴趣。 这样一来周长明更加没法推脱,只能硬着头皮,夹了几块鱼放进蔺楚疏盘里: 这是我特制的糖醋鲜鱼,仙尊请用。 盘中的鱼块乍看平平无奇,可仔细观察,早已被一一剔去了刺。 蔺楚疏瞳孔一缩。 剔除鱼刺劳心劳神,若非特意吩咐,一般人根本想不到这样做。 某件往事忽然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那时他年纪尚小,某次吃鱼时不慎被鱼刺卡了喉咙,受了不少罪,于是从那以后,他的义父每次都会为他清除鱼刺,再将菜品还原成鱼本来的模样,让他享用。 他夹起一筷鱼肉送入口中,渗入唇齿的滋味绵密细腻,与回忆分毫不差地重合。 周长明见他久久不语,心里有些没底:味道怎么样?可还合你心意? 这句话一出口,他也有些茫然,恍惚间时光倒转,相对而坐的身影与记忆中的画面重叠,泛着故纸堆般温暖的色泽。 朦胧的视野里,他看见蔺楚疏墨黑的眼眸里,涌动的情绪也一如往昔。 很好吃。 他轻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呜呜实在是太难了,昨晚锁得我要哭出来了,所以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再发生,以后的更新时间就改成晚上六点,这样我有更多时间修改,小天使们也有更多时间来看,两全其美qwq 这章出现了一些重要的角色,和后面剧情的展开有关键联系,大家可以猜猜看,谁和之前诡异的天命有关联w 小长明掉马进行时了,这次是真的快了!大家可以期待下嘿嘿嘿! 以及想和大家说一说,虽然掉马是本文一个很重要的核心梗,小疏的心魔和天劫也是很关键的剧情~而且就算小疏能够验证心底的猜测,确认长明就是那个一直保护自己的人,关于游戏的真相他还一无所知哦! 等到一切真相大白,才是真正的修罗场(笑 第23章 醉话x1 周长明心头微动,如同垂柳新叶落入池塘,漾开一圈圈涟漪。 他红着脸笑了笑,随后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菜,久久没有作声。 开席后不久,就有弟子送来了新鲜的果子露。 秋声缈素来喜饮甜酒,一没留神好几杯下肚,就染了醺醺醉意。 他先是冲着蔺楚疏和姜玉琢没头没脑地笑笑,接着一把拉住周长明的手腕: 长明,你你知道,为什么咱们偌大一个墨刑司,就只有我和阿琢两名弟子么? 周长明摇摇头。 其实这个设定他也很想吐槽。 按说到了蔺楚疏这个层级,身边怎么都应该弟子如云才是。 总不能只是个光杆司令吧。 其实墨刑司下辖的执行弟子并不少,不过嗝,直系弟子就只有我们两个。 秋声缈晃了晃手指:不过,阿琢那家伙是璇玑司安排来的关系户,没什么可说的。 师哥你 姜玉琢满脸黑线,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摇头,又给他斟上一杯果酒。 我出生在一处偏远山村,原本连修真是何物都不知道,可在我七岁时,有一股叛军突入山中,他们的将领是个嗜血的邪修,很快将全村人屠了个精光。 当时我藏在地窖里,这才免于一难。后来我悄悄逃到屋外,正遇上云游历练的师尊。当时我无依无靠,便心一横跑到他眼前,请求他收留。 秋声缈微微苦笑: 可按照朝音阁的规矩,阁内修士除非确有必要,否则决不可与任务对象有瓜葛,我贸然出现,其实是给师尊添了麻烦。 那时的他仰着泪痕交错的脸,试着去拉蔺楚疏的衣角。 同时那人也轻轻垂眸,正与他视线相交。 有那么一瞬间,秋声缈觉得眼前的这位仙人,似乎露出了极为复杂的神色。 他还来不及深究,视野就一阵模糊。 等到再次看清楚,那人身边已经出现了另外一道身影。 诶?这孩子可真幸运,居然能在叛军手里活下来。 来人笑眼弯弯地躬下身,凑近他眼前的酥白手腕上,系着摇曳的金色铃铛。 秋声缈循着这只手臂向上望。 只见他留着一头齐耳短发,纤长的耳廓如羽翼延展,秀逸两颊边挂着同款的铃铛耳坠。 他身材纤瘦,一双澄金色眼眸扑闪扑闪,满是不谙世事的天真。 眉心一点冰蓝色的莲花印记,更显得肤如凝脂。 小家伙,咱们该拿他怎么办? 他挽着蔺楚疏的手臂,分明自己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一开口却显得老气横秋, 倘若留他在这里,只怕不是活活饿死,便是被人贩子卖掉,岂不是又造了一桩杀孽? 那张细嫩的脸庞近在咫尺,蔺楚疏微侧过脸,眼神有些闪躲: 霜昀,别开玩笑。 我这哪里是开玩笑? 被他称作霜昀的少年双手叉腰,气鼓鼓地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找个由头将这小孩带在身边,等他有了自保的能力,再让他自己历练不行吗? 另一边,秋声缈呆呆蹲在原地,眼神已经痴了。 蔺楚疏身边的少年身周漂浮着点滴金光,赤.裸的脚底也并没有踏着实地,怎么瞧都不像是寻常人族。 你,你是何方神圣?他怔怔地开口。 少年顿了顿,随即展颜一笑,指着蔺楚疏手握的长剑: 看到这柄剑了吗?我便是它的剑灵,名叫霜昀。 当初若不是剑灵前辈一力促成,想来今日我也不能坐在这里。 秋声缈托着腮,眼神越发迷离。 霜昀古剑是师尊在暗炎幽狱中寻获的至宝,相传当年师尊和守护兽深海赤龙蛟缠斗七天七夜,才战胜了它,取得这柄有毁天灭地之能的神兵。 剑灵前辈与古剑相伴相生,身怀积累千年的强大灵力,曾经是师尊的左膀右臂,只可惜在与魔将呼邪珲决战时,他为了保护师尊,不惜自毁剑心,就此陨灭,古剑也沦为了废铁。 不知为什么,蔺楚疏并没有阻止秋声缈说下去,只是垂眸望着杯中的酒浆,沉默不语。 周长明的记忆却被这番话唤了回来。 难怪他刚见面便觉得秋声缈有丝熟悉,原来这家伙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自己撺掇蔺楚疏收留的男孩。 他倒是没想到,几十载光阴倏然而过,曾经弱小的孩子已经成长为一代修真翘楚。 秋声缈醉意朦胧地眨眨眼: 随着我年岁渐长,觉醒了灵根,便起了拜在师尊门下的心思。只不过师尊说什么也不肯点头,后来我实在无计可施,只能请求殷仙尊从中斡旋。 后来也不知她究竟和师尊说了些什么,他竟然答应了收我为徒。但即使如此,也并未应允培养其他直系弟子,直到十年前阿琢到来,我才有了同门作伴。 个中缘由我追问过仙尊,奈何她不肯告诉我可师尊待我真是极好的,尽管我天资平平,也从未轻视于我,来日我定要努力修炼,不辜负师尊的期望 他说着说着话音渐弱,忽然身子一歪,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对于这番醉酒后的狂言,在座三人都显得有几分僵硬。 姜玉琢悄悄看了眼蔺楚疏的面色,见他没什么发怒的迹象,立刻致歉道: 师尊,师哥不胜酒力,出言不逊,多有得罪,还望师尊念在他神识不清的份上,莫要和他计较。 他向二人拱了拱手,随后拉着秋声缈的手臂搭在肩头,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剩下桌边的周长明和蔺楚疏相对无言。 周长明相当纠结,蔺楚疏不时发作的走火入魔一直困扰着他,挣扎半晌,他还是开了口: 仙尊,声缈刚提到的那把剑,可是之前魔君提过的,你识海中的那柄断剑? 虽说早已知道答案,为了捂好马甲,他却并不能直言。 他费尽心思在游戏中轮回,也正是为了回到现实。 倘若真的因为掉马触发了惩罚,弟弟或许会因为得不到妥当的治疗而死去。 这份后果他压根承担不起。 蔺楚疏注视着他,轻轻颔首。 既然识海中灵武不全如此危险,为何仙尊不另寻一柄? 他这般折磨自己的理由,周长明根本想不通。 又或者心底已经有了猜测,只是不敢承认。 月色映照在蔺楚疏眼底,氤氲出朦胧的雾气,美则美矣,却也冰冷得毫无生气。 那柄剑无可替代,他凉凉道,至于痛苦,则是为了永远记得。 记得? 记得断剑之辱,还是记得什么人? 周长明突然不敢继续追问下去。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如何一刀刀将回忆铭刻在蔺楚疏心头。 又是如何任由毒液在伤口中肆虐,最后沦为覆水难收的沉疴。 沉疴之下,是漫无边际的深渊。 这份感情太沉重,他或许根本无法承担。 几个时辰后。 尽管夜色已深,席间饮下的果子露依然灼烧着脾胃。 周长明辗转反侧无果,于是起了身,来到院落中。 月华如水,四下无声。 他漫无目的地踱着步,突然留意到一阵细微的响动。 循声回头,他瞥见墙外有两道身影掠过,轮廓看上去有几分眼熟。 好像是秋声缈和姜玉琢。 但前者不是不胜酒力回屋了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周长明实在按捺不住好奇,索性也放轻脚步,远远跟在两人身后。 分卷(17) 或许是酒意未消,秋声缈走得并不算快,他还能勉强跟上。 大约小半个时辰后,三人便两前一后离开了墨刑司主峰,来到后山一处幽深的树林中。 越往深处走,周围的景致看起来就越熟悉。 周长明拨开挡在眼前的枝桠,发现前方不远处是一座黑峻峻的山洞,洞口被茂密的藤蔓覆盖,只在缝隙中隐约透出丝丝冰蓝的光线。 而在洞外地面上,环绕着一圈血红的纹路,看上去像是某种未知用途的法阵。 下一刻,他前进的脚步倏然顿住。 在那个黑沉的梦境里,他来到蔺楚疏的心魔所在,试图进入却未果的那处山洞 竟然和眼前所见的毫无差别。 不知名的恐惧如同触手攫住了他。 他躲在暗处,望着姜玉琢长刀出鞘,将洞口的藤蔓纷纷斩断。 师尊严令不得擅入禁地,师哥,我担心 没事嗝,这难道不是灵嬛仙尊的吩咐么? 秋声缈醉得双颊酡红,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周长明尾随着他们进了洞,借着凸出的岩石遮掩身形。 洞内通道极深,越往里走,耀眼的蓝光就越发明显。 没过多久,一方半透明的棺木便出现在眼前。 这禁地里,为何会有棺材? 秋声缈半晌瞧不出端倪,索性伸手去推棺材板。 可就在这时,地面忽然剧烈地震动起来。 岩壁上碎石簌簌抖落,秋声缈顿时大惊失色: 糟了,棺木上的防御法阵被触发了! 棺材表面浮现出诡异的血红纹路。 身为蔺楚疏弟子的他们又怎么会辨认不出,这正是自家师尊所留。 此刻他一定感应到了禁地有人闯入。 倘若来不及离开被抓个正着,等待他们的命运绝对比阁规训诫恐怖得多。 他和姜玉琢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底的惊慌。 急忙御起灵力逃往洞外,转眼间便不见了踪迹。 周长明被他们带起的劲风吹得发懵,也意识到此地不宜久留。 他转身就要出洞,脚底却生了根似的动弹不得。 身后的棺材板已经被掀开。 倘若那就是蔺楚疏的心魔,那么自己距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 要不要去看一眼? 他默默咬紧了唇。 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马甲出现~是美美哒剑灵,现在终于凑齐啦!! 小长明果然是艺高人胆大,居然敢深入小疏的禁地查看,就不怕被抓住掉马吗?! 所以大家想看他被抓现行的修罗场咩(坏笑 以及明天我就正式开始军训了1551,每天能拿到手机的时候我会努力码字,也会积极回复小天使们的留评,真的非常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你们的关注就是我最大的动力!!鞠躬笔芯!!! 掉马倒计时啦!!! 第24章 桃源x1 翻卷的层云沿着天际铺陈,逐渐吞噬了月色,让黑暗再次笼罩了整个山头。 夜风吹起帘幕,现出室内端坐的挺拔身影。 蔺楚疏原本正垂目调息,下一刹,双眼忽然毫无预兆地睁开。 醒目的红芒从他眸底闪过,素来古井无波的神情,忽地生出一丝裂痕。 他腾身而起,雪色身影转眼间消失在原地。 只是几次呼吸的功夫,便飞掠到了墨刑司后山。 四周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可方才防御结界的异动却清晰地告诉他,有人擅闯禁地,并触动了山洞深处的冰棺。 蔺楚疏的脸色越发冰冷。 墨刑司山峰的结界隔绝了一切外来侵入者,那么唯一能够闯入后山禁地的,便只有内部弟子。 究竟是谁胆敢违背他的禁令? 他身形如电,鬼魅般掠入山洞中。 结界灵力如同蛛网铺陈开来,将整座后山笼罩在内。 严密到一只飞虫也无处躲藏。 雪色衣袂拂过干燥的岩壁,他一步步来到冰棺前。 手指靠在棺材板上停顿了片刻,才缓缓推开。 棺内静静地躺着个少年,面容俊秀肤白胜雪,眉心一点朱砂痣红润欲滴。 他身穿一袭雪白狐裘,双手交叠在胸前,神态安详宁谧,仿佛正在惬意地小睡。 师哥。 伫立良久,蔺楚疏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百年前那场天劫,夺去了秦沧砚的性命。 但他人不得而知的是,事后他一直用冰元婴保护着那人的尸身。 后来他更是不惜代价,寻来了能保肉身不腐的极寒冰髓。 打造了这方特别的棺木,并封存在后山禁地内。 某些情绪禁锢在记忆深处,不去触碰时尚能冷静自持。 可一旦揭开,便如同天幕将倾,连呼吸都是疼痛的。 蔺楚疏死死攥着棺木边缘,手背上青筋迸起。 关于秦沧砚尸身的秘密,除了他以外并没有第二人知晓。 闯入者到底是从哪里得到了讯息,刺探这个秘密的目的何在? 他的师哥生前与世无争,身后更无前缘牵扯。 是谁在百年后依旧不肯放过,执意要打扰他的安宁? 蔺楚疏眸底的血色越来越浓。 他手指微微颤抖,坚韧的冰棺一角顿时化为齑粉,簌簌散落。 忽然,粉尘堆积处,隐约露出一片黑色衣角。 他将布片拿近眼前,望着上面熟悉的金色纹理,眸色更深。 更何况凑近鼻端后,衣角还隐隐透出一丝熟悉的甜腻香气。 山间路面坑洼不平,周长明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着。 鞋底忽然一滑,急忙抓住身旁的树枝稳住身形。 他喘息连连。 抬头望见不远处,依旧是一片红光笼罩。 方才秋声缈和姜玉琢察觉不对,立刻运功远遁。 他却出于好奇多看了棺材一眼,这一眼便耽误了逃脱的先机。 等到他从一处岩石缝隙溜出山洞,那片不详的红光已经笼罩了整个山头。 想必这就是蔺楚疏留下的防御法阵。 他拭了把额头上的汗,心底慌乱不已。 后山范围有限,倘若蔺楚疏有心排查,找到他只是时间问题。 届时自己该如何向他解释? 周长明咬着嘴唇,眼下他实在是不想面对蔺楚疏。 不只是因为未经允许擅闯禁地,更是因为他认出了棺中那个人。 距离上上次天劫已经一百多年了。 究竟是怎样的执念难消,才让他一直保留着秦沧砚的肉身? 就算心底再爱重他这个师哥 也不能把他的尸体偷藏在禁地里这么久,甚至还演化成了心魔吧?! 以上简直不能用情谊深厚解释只能说,这是病,得治。 而自己目前应该做的,就是尽量远离这个人,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心乱如麻,周长明甚至说不清这种纠结彷徨的情绪从何而来。 眼看前路不通,他咬咬牙,朝着更高的山坡逃去。 外袍被四面丛生的枝桠刮得七零八落,他却根本顾不上处理。 附近蔓延得越发浓郁的红光,让他一心只有加快脚程。 然而越往山顶攀登,植被就越是稀疏,低矮的灌木丛完全无法藏身。 没过多久,前方的道路也终止于一方悬崖。 周长明俯身看了看光秃秃的岩壁,又尝试着往下扔了块碎石。 他半晌也没听到回声,一颗心重重沉了下去。 此刻,距离他最近的红光不过数十米。 显然蔺楚疏正在不断缩小着结界的包围圈,一旦覆盖到他这里,只怕会被立刻发现。 怎么办,怎么办? 他急得冷汗直冒,试着抓住石壁攀下悬崖,手脚却压根软得使不上力。 倘若真的被蔺楚疏捉住 等待着自己的命运,只怕比死遁的过程要还难熬。 嘴唇被他咬破了皮,咸涩的血腥味蔓延在唇齿间。 而就在此刻,耳边却忽然传来一声提示。 条件满足,家园系统开启。 玩家是否要进入桃源居? 刹那间柳暗花明,周长明一时间几乎激动得哭出声,立刻点击了确认。 眼前的景物随之一变,诡异的红光和夜幕如潮退去。 等到视野再次变得清晰,他已经身处在一片芳草萋萋的院落中。 自己居然真的进了家园? 他用力掐了记胳膊,感觉到明显的刺痛,才敢相信自己所见。 在玩家达到相应等级要求,且处于非战斗状态时,可以通过家园系统进入桃源居。 这里是脱离游戏地图存在的独立空间,除了玩家及准入名单外无人能够进入。 仅有的缺陷,就是退出地点依然和进入地点一致。 想来蔺楚疏也不至于一直封锁整个后山,自己倒不如先在桃源居暂避几天。 等到风头过了,再伺机溜走。 危机暂时解除,紧绷的神经终于能放松。 周长明舒了一口气,沿着小路慢慢朝院子里走去。 桃源居的模样和记忆中差别不大,丛生的桃花树上攒着一层层含苞待放的骨朵。 随着清风拂过,在鼻端留下馥郁的暖香。 桃花林下则是一字排开的三幢小屋,分别是他前三个账号所留。 他记得里面应该有不少自己留下的珍贵道具,索性一间间翻找起来。 第一间小屋属于散修杨峤。 周长明掀开门帘,一眼就看到客厅的墙壁上,悬挂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 它们都是些小孩儿钟爱的拨浪鼓、彩绘面具、竹蜻蜓等物什,表面已经积了淡淡的灰尘。 他伸手一一擦去,感觉到指腹下传来的冰凉触感,眼前耳畔不自觉地浮现出过往的音容来。 那支拨浪鼓是蔺楚疏在镇上集市买下的。 另一盏描花纸灯则是他们逛庙会时,购买材料自行制作的 光是看着这些物件,他甚至都能复刻出当时的神情和对话。 某些人,某些事,不必述之于口,却已经刻进了脑海深处。 周长明微蹙着眉,不再去看那些扰乱思绪的旧物。 来到储物间搜刮了几件趁手的法器,装进刚找到的储物锦囊里。 当务之急可不是缅怀过去,而是要想办法活下来。 见这里暂时没什么有用的装备,他便走向了另一间小屋。 在属于秦沧砚的储物间中,各式灵丹妙药应有尽有。 想来当时自己也没少从炼药堂偷拿成品。 他翻出一粒消饥丸塞进嘴里,有了这玩意儿,便能连续几日不必饮食。 正好帮助自己撑过这段难熬的时光。 周长明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刚准备离开,手臂却不知碰到了什么机关。 身后墙壁中忽然弹出一道暗格,抽屉中静静躺着一只乌木盒。 这是 周长明心头一跳,伸手打开了盒盖。 盒中铺着暗红的绒垫,正中横放着枚纤细的玉簪。 半透明的乳白簪身中,盘旋着流动的朱红色光晕,隐隐透出灼人的热度。 仔细观察,这支玉簪的打磨甚至称得上粗糙。 在勉强雕刻出羽翼花纹的簪尾,还歪歪扭扭的刻着几个字: 赠给最亲爱的小师弟。 周长明不禁叹了口气。 这支簪子是他亲手所做,用料是能够平衡冰系灵力的炽炎玉,对蔺楚疏的修行大有助益。 原本想作为朝露试优胜的礼物送给他。 只可惜刚刚完成,他们就遇到了那场天劫。 一切遗憾,不过是接连不断的阴差阳错。 也不知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将这个礼物送给他? 周长明自嘲地勾起嘴角。 挣扎良久,他还是默默把簪子揣进了锦囊。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和之前相比,屋子里似乎变得阴冷了许多。 有凉风接连不断地从门外吹入,天色也变得暗沉。 他打了个寒噤,回到门口束紧了门帘。 末了还觉得有些不够,便打算找件外衣披上。 而就在这一刹那,脚下的地面忽然猛烈地摇撼起来。 周长明吓了一跳,本能地去扶身边的桌椅,脖颈却忽然一凉。 有人扼住了他的颈项。 作者有话要说:  是谁掐住了小长明命运的咽喉?让我们大声喊出他的名字 今天是军训第一天呜呜呜,已经累得说不出话,大家看在我这么勤奋的份上,一定要多多支持我呀~ 下章就是掉!马!还会出现文案中的剧情~更新时间是周日晚上0点(因为是大肥章所以要酝酿下),希望大家不要错过哦,我会给订阅评论的小天使们发红包的~爱你们!! 第25章 迷情x1 后颈传来的触感冰冷细腻, 熟悉至极的乌木香气,让周长明的心脏瞬间狂跳起来。 是是他?! 可他是怎么进来的? 与以往冷漠却温和的态度不同,搁在咽喉处的那只手仿佛地狱阎罗。 但凡周长明激怒他一星半点, 森寒的杀气就会立刻要了他的性命。 给我一个解释。 蔺楚疏道。 周长明浑身发凉。 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说清目前的情况。 倘若不慎将这个世界只是游戏的真相泄露, 只怕不仅仅自己会掉马, 连蔺楚疏对世间的认知也会彻底崩塌。 那样一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你你先放开我! 他决定恶人先告状: 这里再怎么说也是我的领域, 仙尊不请自来还这样钳制我,是不是也应该向我好好解释? 蔺楚疏没有回答他,修洁指尖倏地延伸出一条澄银的锁链,代替手指系在他颈间。 随后他来到周长明眼前, 展开掌心: 这朵六道华莲,为何会出现在禁地? 躺在他手中的是一朵紫色六瓣莲花,花蕊轻轻摇曳, 姿态娉婷。 周长明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分卷(18) 玩家在进入家园系统后,会在原地留下信物, 而与桃源居相对应的,则是眼前的这朵莲花。 以往自己不太在意这些细节, 或许曾经被蔺楚疏撞见过也说不定 但他口中的六道华莲又是什么意思? 什、什么华莲,我不知情。 他说着侧过脸,却被锁链牢牢束缚, 不得已与蔺楚疏四目相对。 六道华莲乃仙品储物法宝,其空间取决于使用者灵力强弱,不仅可存储死物, 活人也能在其中生存。 浓郁的血色从蔺楚疏眼底泛起:此物是我义父的遗物,失落已有百年,为何会在你手中? 我 周长明急得脸色涨红, 甚至来不及辩解,就被蔺楚疏打断。 拥有六瓣华莲,擅闯后山禁地,能与魔心石呼应,其中任意一桩,都足以将你押入朝音阁天牢。 他的语气冷彻骨髓,事已至此,还不肯说实话么? 这幅咄咄逼人的样子吓坏了周长明。 他退脚发软,靠住身后的木桌才勉强站稳。 他实在是想不通,系统配备给玩家的家园系统和所谓法宝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是针对npc所设计的障眼法? 我真的不知道这法宝的来历说不准是鬼市收集宝物时,不慎将它拍卖了呢?还有后山禁地,我初来乍到,根本不知道自己半夜散步走到了哪里,根本不是擅闯。至于魔心石我记得,当初可是仙尊亲自为我验灵,证明了我的清白。 形势危急,他很快冷静下来,将蔺楚疏的质问一一怼了回去。 却没想到对方并不买账,而是掏出一片衣角: 既是偶然路过,为何要打开冰棺? 黑底布料上,描金的云纹恰好与他衣袖的破口完美契合。 面前铁证如山,周长明根本无法抵赖。 他只能承认道: 我是因为因为这山洞的形态和仙尊的心魔有些相似,才没忍住去探个究竟的,绝没有冒犯之意。 听到心魔两个字时,蔺楚疏神情骤冷。 倘若周长明曾见过心魔的真正模样,必然进入过他的识海深处。 然而二人的修为差距悬殊,唯一的可能,便是自己对他的精神力感到亲近,没有产生抗拒所致。 而这世间能被他的精神力认同,自由出入他的识海灵域之人,唯有那位已经自爆剑心、神魂俱灭的剑灵。 沉寂已久的伤痕被揭开,极致的痛楚让他几乎站立不住。 蔺楚疏一瞬不眨地注视着周长明,忽地手腕一振,唤出一柄通体灿金的长剑。 与此同时,缠在后者脖颈上的锁链也随之松开。 此剑,剑铭霜昀。 周长明发现,自己的视线根本无法从他手中的长剑上移开。 和记忆中相比,虽然它的模样并没有什么变化,附着在剑心上的丰沛灵力却已经不复存在。 过往数不清的日夜里,这柄剑曾是他的栖息之所。 深入骨髓的亲近与契合,让他几乎瞬间泪盈于睫。 霜昀古剑被蔺楚疏温养在识海中多年。 虽然失了灵性,但剑心爆裂产生的裂痕已经基本复原。 如今除了瞧上去光华黯淡,整柄剑依然刃形锋锐。 剑身上繁密的铭纹更添了几分古朴与神秘,挥动时隐隐有龙吟虎啸之声。 蔺楚疏将他的情绪变化看在眼中,脸色微沉,蓦地挥剑斩向他颈侧。 假如一切正如自己猜测,古剑根本不可能触及周长明。 就算事实并非如此,他也绝不会伤及那人的性命。 劲风呼啸,利刃距离肌肤不过咫尺。 霜昀古剑忽然发出轻微的嗡鸣,一股澎湃的灵力在两者之间汹涌爆发。 蔺楚疏感到手中的剑仿佛斩上了铜墙铁壁,手腕一阵发麻,居然抓握不住剑柄。 古剑从蔺楚疏掌中挣脱,盘旋着降落在周长明面前,灵力牵引着他的手指缓缓抚在剑身上。 光滑的质感从指腹传来,如同生来便契合无比。 他愣愣地睁着眼,在剑刃反射的光影中,看到了自己泪流满面的脸。 除了久别重逢的愉悦,还有诸多难以言说的情绪从古剑中涌来。 它在蔺楚疏识海中浸淫了几十年,早已纳满了心魔纠缠的痛苦和绝望。 此刻与周长明心意相通,立刻将这份感触传递了过去。 刹那间,无数幽暗的画面闪现在周长明面前。 他眼睁睁看着那人如何被噬心刻骨的剧痛折磨得绝望不堪。 又是如何挣扎着凝聚散乱的精神力,竭力挣脱心魔的禁锢。 年复一年,月复一月。 周长明闭上眼捂住耳,却无法隔绝强烈的痛苦。 他支撑不住跪倒在地,颤抖着呜咽起来。 蔺楚疏立在他身前,眉宇紧蹙,似乎不忍心看他如此受苦。 他反手死死攥住了动荡不安的霜昀古剑。 冰冷的灵流近乎蛮横地切断了古剑和周长明的联系。 蔺楚疏强压着它融入识海,随后灵犀一指点在他眉心。 直到这一刻,让周长明几乎崩溃的记忆回溯才猝然停止。 他如同濒死的鱼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欠奉。 蔺楚疏扶着他的后背坐起,这才发觉不知何时,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衣衫。 两人一时间相对无言。 霜昀古剑认出了你,对吗? 沉默良久,蔺楚疏终于轻声开口。 他的语气和以往截然不同,宛如伫立在回忆与现实的交界。 稍有不慎就会跌入万丈深渊,小心得过分。 周长明面色发白,嘴唇颤抖。 分明答案已经到了嘴边,他却完全无法开口。 此刻自己该说些什么,才能合理地解释这一切? 倘若梗死脖子不承认,以蔺楚疏冰棺藏尸的病娇程度,只怕能将自己生吞活剥。 即使认下身份,他也没办法和蔺楚疏说清楚,他们身在一部游戏之中。 更何况,未知的系统惩罚也让他怕得要命。 刚才那一阵剧烈的情绪冲突几乎掏空了他所有的力气。 思维混沌得无法运转,他近乎虚脱地靠在蔺楚疏身上,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而对方却不愿再等,直接摁住他的两只腕子,将他牢牢钳制: 你还是那样,心思全写在脸上。 灼热的熔岩融化了冰层,蔺楚疏定定逼视着他,颤抖的眼睫仿佛两只折翼的蝶: 如今我该怎样称呼你,义父?师哥?剑灵?还是 最后三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震撼程度却不亚于一记惊雷。 周长明脸颊瞬间红透,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气,猛地推开了他: 蔺楚疏你发什么疯! 是的,他承认,自己确实对蔺楚疏有着别样的情愫。 或许是太过投入角色使然,或许是一次次有意无意的亲昵,那个人在他眼里绝非一个简单的npc。 但这也并不意味着,他会放任自己沉溺于虚妄的情感中,不负责任、罔顾现实。 更何况蔺楚疏对自己每一个身份的执念,已经完全超出了他能接受的程度。 就算我最初是被献给你的炉鼎又如何?难道这也能成为你随意折辱我的理由? 他内心越是惶恐,出口的话语就越是愤怒: 你修为了得,若是想给我安上什么罪名,当然有各种方法。我压根不知道什么义父还是剑灵,你若是怀念他们就只管去祭奠,为什么偏要扯上我? 我生来便是蜃魅,怎么可能同时是其他人? 他一面后退,一面悄悄在锦囊中翻找着防身的法器。 现在激怒蔺楚疏无疑是危险的,可他心魔缠身,执念难消,心绪激荡时很可能走火入魔。 这样一来,反而给了自己逃脱的机会。 蔺楚疏保持着半跪的姿势,沉默着一言不发。 苍白的面容越发惨淡,眼底的晕红如同一轮血月,诡艳欲滴。 他忽然站起身,朝着周长明一步步靠近。 别忘了,你我之间还缔结着灵契。 周长明脚底一个趔趄,嘭地撞上了墙壁: 嘶怎样折腾我倒是其次,若是牵动了你的旧伤 我正有此意。 话音未落,蔺楚疏眉心便浮现出一枚火焰形的暗红印记。 与此同时,周长明也感到前额一阵发热。 在它的牵引下,全身的血液都躁动起来。 那种怪异的感觉他很难形容,仿佛有蚂蚁钻入身体各处,不断啮咬着经脉。 极度的麻痒很快让他瘫软在地。 这、这是 你我修为悬殊,缔结灵契后,短时间内只能服用我的血液存活。 蔺楚疏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虽然血液离体,我却依然能够控制。 说罢他五指蜷起,收回胸前。 顷刻间一股剧痛扑向周长明心口。 似有一只无形巨掌恶狠狠拍击在他前胸,连骨骼都寸寸断裂。 百会,章门,志室,三阴。 蔺楚疏每说出一个词,他身体对应处就会传来强烈的痛楚。 这份疼痛是体内血液逆行所致,根本无从抗拒。 他痛得满地翻滚,冷汗沁出了一层又一层。 长发凌乱地糊在苍白的面容上,嘴唇也因为忍痛被咬得血迹斑驳。 尽管如此,他也始终低着头不肯作声。 右手也拳头紧攥,说什么都不放松。 还不肯承认? 见他辗转疼痛,蔺楚疏眼中红意更甚,骤然欺近周长明眼前,拎着他的衣领,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在体内左冲右突的血液终于停顿,周长明感觉浑身的骨骼几乎都散了架,眼前一阵阵发黑。 但他深知这一刻是自己脱身的唯一机会,甚至顾不上喘口气,就迅速抬手刺向蔺楚疏胸膛: 尼玛好痛啊!蔺楚疏你个混账,给我去死! 修长指间握着一柄色泽深紫的弯月形匕首,他找准了蔺楚疏露出破绽的时机,深深刺入了那人毫无防备的右胸。 这是他身为剑灵时从神兵武库搜刮来的灵武,其中蕴含着强力的麻醉毒素。 不论是何等修为之人,只要被刺中,都能至少晕厥半个时辰。 到了这一步,他也依旧舍不得伤了蔺楚疏的命。 即使对他的种种疯批行径气得要命,也只能狠狠骂上几句。 紫黑色的气流随着光洁的胸膛蔓延,蔺楚疏目光一凝,身子晃了晃,耸然倒下。 周长明急忙扒拉开他拽着自己衣领的手,扶着墙角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夺门而出。 小屋后就是成片的桃花林,他借着树丛遮掩身形。 紧接着调出系统界面,点击退出家园系统。 就算出去后要面对整个墨刑司的追杀,他也不愿再和那个人待在同一空间里! 但变故就在这一刹发生。 向来灵敏的系统按键忽然没了反应。 他又不死心地连戳几次,不仅没得到回应,连原本显示清晰的字体也疯狂抖动起来。 反复横跳几次之后,竟然变成了乱码。 眼前的系统界面也很快消散,不论他做什么都再也没了回应。 周长明彻底愣在原地。 从神域3号无缘无故地消失开始,他就意识到了系统的不对劲。 可无论如何他也不敢想象,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会连基础功能都无法再使用。 那他该怎么办? 自己还能顺利死遁,回到现实世界吗?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绝望之下,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丝清明: 桃源居内部,似乎有一个备用出口,专供系统卡死时使用。 或许或许那里还有希望! 被蔺楚疏血液冲撞过的经脉还在不断抽搐。 他气喘吁吁,脚底虚浮,沿着记忆中模糊的印象,在桃花林中穿梭。 周长明揉了揉酸痛的眼,他隐约记得,那处出口是一道淡蓝色的环形光门。 只要进入,就能脱离桃源居。 一定要赶在蔺楚疏清醒过来之前离开 他艰难拂开横在眼前的枝叶,深一脚浅一脚往树林中心奔去。 朦胧的视野里,他隐隐瞧见远处似乎有亮光。 顿时心头大喜,不顾一切地跑向光源处。 然而,不知是不是极度虚弱引发的错觉,那道光亮和他的距离忽远忽近。 每当他即将抵达,又倏然变得遥远。 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周长明说什么都不肯放弃。 但不久后体力还是到了极限,迟钝的左腿绊住了右脚,让他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地。 不行,不能在这里 身体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根本爬不起来,他颤抖着向前伸出手,忽然碰到了某样事物。 触感光滑柔软,他怔怔地抬起头,发觉自己捉住的不是其他,竟然是蔺楚疏的脚腕。 你,你怎么! 周长明猛地撒开手,神情惊骇得仿佛见了鬼。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却感觉到手下的地面变得坚硬起来,和之前湿润的草地截然不同。 桃源居的每一处建筑都是他亲手采集材料布置而成,怎么可能凭空发生变化? 而接下来,不仅是地面改变了形态,周围的景色也如同潮水般退去。 四周的光线都被黑暗吞没,视野中唯一的光源,只剩下那个被他视为洪水猛兽的白衣仙人。 你对六瓣华莲的掌控有限,如今你我所在之处,已经超出了你所能控制的范围。 换言之,刚才周长明所看到的一切,只不过是他用灵力催生的幻象而已。 对于那个人来说,除了三间小屋与一片桃林,这片法宝内的广袤区域,都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蔺楚疏手指轻勾。 混沌中伸出一只只触手,缠紧了周长明的四肢。 周长明,他前襟染血,雪白与深红的对比极致鲜明, 分卷(19) 我曾以为,我并非一厢情愿。 他倾下身,冰凉的手指抚上周长明的前额,又缓缓下移,拢住那颤抖不止的双眸: 可就算我整整寻了你两百年,就算六瓣华莲和霜昀古剑都认出了你,你却依旧不肯回应。 既然你恨不能斩断过往的一切,那么天劫前的以身相护,你我朝夕相对的点滴,都不过是逢场作戏,是吗? 一字一句,痛彻心扉。 以他如今的修为,根本不可能被区区一柄匕首伤到。 不过是出于某种莫名的笃定,再被现实伤得鲜血淋漓。 如同一场幻梦,在记忆中沉淀得越发醇香美好。 当自以为抓住了那抹易逝的影子,却发现是团淬了毒的刺。 那些日夜纠缠的心魔,辗转反侧的痛楚,不过成了一场笑话。 视线从周长明霜白的脸颊移到耳后那粒殷红的痣。 他心头一阵恨意上涌,忍不住用力捏住它,又狠狠地堵住了那人的唇。 蔺楚疏这一吻,带着绝望的仇恨与血气。 眼前一片黑沉,周长明浑身发颤,泪水涔涔滚落。 不是不愿不想,只是不敢不能。 他心头有一杆称,天平的一端是至亲和生活,另一端则是蔺楚疏。 每次相聚和分离,都在那一侧不断加码。 微妙的平衡即将被打破,他将要踏出的那一步,或许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唇齿间是熟悉的乌木香气,清冷而苦涩,留恋又决绝。 关于以往的记忆,突然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在黑暗的彼端,风雪呼啸的山路尽头,静静伫立着一道小小身影。 他似乎在原地等了很久。 久到积雪都铺了厚厚一层,长而卷翘的睫毛上沾满了白霜,连气息也断断续续。 周长明脚步一顿。 分明他没有说清归来的时辰,却不知为何蔺楚疏竟在那条唯一的山道上等待。 分明那孩子冻得快要失去知觉,却依旧能够笑靥如花地从怀里捧出一块温热的海棠糕: 义父快吃吧,我一直揣在怀里的,还热着。 我宝,你是不是傻, 他叼着糕点,抖落了蔺楚疏身上的霜雪,敞开大氅拥他入怀,爹爹我又不是找不着家,外面这么大的风雪,把你冻坏了可怎么办? 依偎在他怀里的身躯小小一团,白生生的脸蛋冻得发红,墨黑的瞳孔如同被溪流清洗过一般纤尘不染。 蔺楚疏微笑着摇摇头,抬手拭去他颊边的糕点屑: 可我不想让你等。 他勾着周长明的颈项,温暖的气息呵在缀着红痣的耳垂上,一刻也不行。 时光淘换,纵然身份改变,那个人却总愿意为他守候。 从晨间到夜幕,从总角到长成。 即便那些温暖的情愫已经被岁月熬得发苦发憷,温情脉脉化作执念疯狂,内里涌动的鲜血却依旧炽热。 百年爱离,一吻作别。 紧接的唇齿渐渐分离,蔺楚疏胸口一半灼热,一半冰冷,冰火两重天翻生到死的煎熬,映出啼笑皆非的心若死灰。 感觉到蔺楚疏的温度一丝丝抽离,周长明目不能视,身不能动,心头骤然涌上极度的绝望: 不是不是做戏。 他声若蚊蚋,甚至带着嘶哑的哭腔。 在蔺楚疏听来却如同仙乐,幽暗的眼眸中蓦然重燃了一点星火。 覆盖在周长明眼眸上的手缓缓放下。 只见那张明丽的面孔上早已泪痕交错,被泪水洇得通红的眼底,盛满了破碎的挣扎。 他们都是你,对吗? 蔺楚疏不等他回答,便苦笑道: 所以你能顺利进入我的梦境,窥视我的心魔看着我执念成魔,自甘堕落,是不是很可笑? 不,不是,怎么会 周长明浑身上下无处不疼,却依旧被他刻薄的话语刺得心痛欲绝。 他不忍伤害蔺楚疏,却也没办法抛下弟弟不管。 激烈的情绪冲突着脏腑,一股腥气几乎是直窜喉头。 鲜血从他口中淋淋漓漓地呛出,容色惨淡的面颊冷汗遍布。 他颤抖着伸出手,轻抚蔺楚疏的面颊: 我舍不得见你受苦,我只会更心痛,又怎会觉得可笑? 我曾以为每一次天劫,都能让我斩断与过去的联系这样我能心无旁骛地面对你,也能咳咳,更好地保护你 但我做不到,他咳着血,流着泪, 一想到你会为我的死痛苦不堪,就会愧疚得受不了,我只能逃避,只能拿弟弟劝自己 我不用你保护,只要你安然无恙地活着,就已足够。 蔺楚疏轻柔地拭去他眼角的泪水, 在我心里,不论何时,都没有比你更重要的人或事。 相伴时,那人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亮。 相离后,那人也是日日夜夜挥之不去的心魔。 不管是真实或虚妄,温情或伤害,他都尽数接下,甘之如饴。 不,你不明白周长明连连摇头,你的天劫必须由我来承受,否则 话说到一半,他却忽然哽住。 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毫无预兆地扼住了他的咽喉,也就在此刻,尖锐的系统警报声在耳边炸响: 警告,警告,游戏关键信息泄露,安保系统启动。 游戏程序重置开始玩家信息清除中 信息清除? 这是什么意思? 巨大的压迫感让周长明根本无法呼吸。 他神情痛苦地抽搐着,拼命抓挠着自己的脖颈,脸色也迅速变得灰败。 周长明长明,你怎么了? 系统界面的异变蔺楚疏当然察觉不到,他只看到周长明近乎扭曲的表情,急忙握着他的手腕,不断将中正温和的灵力输入。 救救救我,我不要 玩家信息删除,意味着以往所有的经历都会被抹去。 不论是杨峤、秦沧砚还是霜昀,都将从未在这世间存在过。 揭露真相的刹那,便是诀别。 周长明眼底尽是碎裂的绝望。 此刻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点点抹除出蔺楚疏的世界。 麻痹的感觉从指尖开始蔓延,接着是整条手臂,身躯乃至心脏。 五感也在随之逐渐消退。 朦胧的视野里,他看到蔺楚疏似乎正在焦灼地呼唤着些什么,想要回应,却根本动弹不得。 周围的一切声息都悄然远去。 他感到身体在两股拮抗的力量中漂浮不定。 一方似乎要将他远远推离,另一方又强有力地拉扯着他的身躯。 无尽的黑暗张开了大口,周长明无力抗拒,只能放任自己朝着深渊缓缓下坠。 他身子一沉,苍白手指无力地向下滑落。 而就在此刻,禁地山洞之中,也突然迸发出刺眼的光芒。 静卧在冰棺中的那具躯体,开始毫无预兆地颤动起来。 从指尖开始,整副身躯逐渐化为纷纷扬扬的粉末,再消散于虚空之中。 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昏暗的房间里,中年人紧盯着面前的光幕,神情无比专注。 只见幽蓝的底色上,一团团淡金的光雾分散在各处,它们的中部都缀着一枚耀眼的内核,彼此之间并无连接,亦无接触。 然而在光幕一角,却有一缕红线将其中两团光雾相连。 其中一团显得极为黯淡,甚至连内核都已经龟裂,另一团则气势极盛,内核的形状也格外独特,精致如同雪花。 不远了,不远了 中年人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睛,清雅的外貌掩不住眼底的灼灼疯狂。 他近乎狂喜地盯着红色光线上涌动的流光,望着它悄无声息地延伸进那团璀璨的光雾,再丝丝缠绕在内核之上。 原本如雪剔透的内核,也渐渐染上了一丝猩红,随着时间的推移,被浸染的范围还在不断扩大。 他真不愧是你的儿子,周章。 多亏了你的时空之力,我才能瞒过法则,送他进入那里。如今,一切总算走上了正轨。 中年人嘴角泛起笑容,在光影的映照下,显得诡异而不详。 游戏,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掉马了掉马了掉马了!!!大家看得开心吗!!! 但是这个故事在我心里才刚刚开始,毕竟掉马只是个表象,相信一直追文的小伙伴应该能感觉到,这个游戏绝非小长明想象得那么简单~ 那么他还能再回到游戏里,和疏疏见面吗? 明天依旧是0点更新,我们不见不散,谢谢大家的支持,爱你们!!!!! 第26章 离恨x1 魔界, 鸣玉坊。 储月熹身着一袭黄袍,负手立在落地的琉璃窗前,遥望着黝沉的天幕。 那双深邃的幽紫色眼眸中, 隐约划过一丝不安。 他撩起袖管, 只见修长劲键的小臂上, 盘桓着丝丝缕缕翠绿的枝叶,细小的新芽轻轻律动, 似乎传递着某种讯息。 你也察觉到了,是么?储月熹蹙起眉尖, 因核的力量正在变得强盛,可那股异样的能量也在随之增长, 方才更是不知发生了什么,爆发得肆无忌惮。 倘若放任下去,因核或许会有危险 感觉到叶芽上传来焦虑的情绪, 他抬手抚摸,以示安慰, 你放心,我既然身在这消息最为灵通的三界商坊, 定会尽快查出它的下落。 话音刚落,他忽地眉目一凝,猝然挥袖转身。 虚空中毫无预兆地绽开一道裂隙, 一阵强光闪过,从中跃出两道身影。 能够自由穿梭空间,而丝毫没有惊动鸣玉坊的防御结界, 来人的修为想必非同小可。 他袖中银光一抖,利刃下一刻就要出鞘,却冷不防嗅到了极为熟悉的气息。 深夜擅闯不请自来, 仙尊可真是随心所欲啊。 储月熹注视着来人,悻悻地收回武器:还好本座反应得够快,这才避免了误伤诶你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望着鬓发散乱、浑身狼狈的蔺楚疏,眼睛瞪得像铜铃。 那人的模样确实和一贯的丰神俊朗天差地别。 甚至一贯冷静的神情也显得微微慌乱,雪色衣袍只挂了半只袖子在肩头,从前胸到下摆都染了斑驳的血渍。 请你救救他。 蔺楚疏的嗓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储月熹这才注意到他怀里还紧紧抱着个人。 双目紧闭气息全无,除了身躯还柔软着,整个人瞧不出一丁点活气: 这是你那个小美人灵仆?怎么伤成了这样?快,快放榻上。 那个向来心高气傲、运筹帷幄的蔺楚疏何曾这样惶然无措。 他即使看在眼中,也觉得难以置信。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 他握着周长明的手腕切了阵脉,又掀开他的眼皮查看。 诶,奇怪,奇怪 他越瞧越是眉宇紧皱。 他身上没有外伤,体内却有三股本不属于他的灵力彼此纠缠,以他如今的经脉强度,根本不可能长久承受,不过一时半刻,就会爆体而亡。 只听砰的一声,蔺楚疏手扶的床沿纷纷化为碎屑。 仿佛整个天幕都在往下塌陷,压得他喘不上气。 曾经黑白分明的眼眸里邪气四溢,流窜的猩红如同炼狱的触手,将最后一丝理智吞噬。 为何他历尽艰辛才寻找到的那个人,转眼便要失去? 还是说,正是因为自己咄咄相逼,甚至不惜以灵契来折磨他就范,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天杀的绛月!你知不知道我这深海琼琚木有多难得?被你掰碎的那块,可抵得上整个鸣玉坊十年的吃穿用度了! 储月熹气得尾音都变了调,当即一掌朝他拍去。 蔺楚疏的修为本就高于他,躲过他的攻击易如反掌。 可没成想那人居然失了魂似的不避不让,硬生生受下了这一击。 逆血夺口而出。 蔺楚疏身子晃了晃,颓然坐倒。 你这又是发得哪门子疯?本座话还没说完呢! 储月熹怎么也想不到他竟能反常到这种地步,忙不迭塞了颗固本培元的药丸到他口中。 倘若没有你及时为小美人护持心脉,加上其中一股灵力早已被他纳作同源,他早就没救了,不过现在暂时还死不了。 蔺楚疏木然地咽下丹药。 坠落到谷底的心被骤然牵起,他苍寂如死灰的眼眸中,又隐约燃起了点滴希望。 鸣玉坊乃三界至宝汇聚之所,而作为坊主的储月熹,自然也通晓常人所不知的门路。 虽说他并非医修,但如何救治周长明的伤势,或许也只有他能想出对策。 储坊主,我曾答允过你完成一件事,蔺楚疏哑声道, 眼下你若能救回他,便是赌上我的性命,我也绝无怨言。 你储月熹一时愣住。 此时此刻,眼前这个人的神情,勾起了他模糊的回忆。 自己和蔺楚疏在混沌深渊里初次相遇时,那人还是个半大少年。 他不知道蔺楚疏是如何落入那里的,甚至连自己的记忆都模糊不清。 但还依稀记得,这片空间存在于三界之外,其中满是凶险莫测的灵力风暴。 唯一脱身的办法,就是找到出口。 可深渊的出口位置飘忽不定,往往还没来得及到达,就已经被风暴夺走了性命。 而那个少年却仿佛不知疲倦,纵然浑身伤痕,也没有停下脚步。 分卷(20) 我答应过义父,一定会逃出去。 他死死攥着一枚射箭指套,只有活着离开这里,我才能再次找到他。 那时蔺楚疏眼底的决绝和此刻悄然重合。 历练过冰冷深渊和绝望炼狱的眼眸,看得储月熹心中一颤。 刻骨的执念,或许是绝境中唯一的支撑。 可如果任其蔓延,最终会将人心篡改成何种模样,他也无法想象。 本座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既然已经有一股灵力与他本源相融,一个可行的办法就是加强这股灵力,进而将另外两股化为己用。 储月熹沉吟道: 但他修为薄弱,无法主导灵力运行,唯有你这个灵主能够加以干涉,对了,还有一个重要的媒介需要你提供。 他指了指蔺楚疏的手腕: 你的血。 黑暗,坠落,窒息。 随着五感慢慢丧失,最后一丝光亮也消散于眼底。 周长明感觉自己的灵魂缓缓被剥离躯体,飘荡在无尽的虚空之中。 充斥着痛苦与思念的一吻还纠缠在唇齿间。 爱别离,求不得,殊不知短短六个字,就道尽了执念成灰的结局。 系统的惩罚当然无法让周长明这个人真正死去,但对于任何一个游戏npc而言,自己都算是彻彻底底的不复存在。 这样一来,测试任务就算完全失败了吧。 他自嘲地笑了笑。 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怨不得旁人。 若说实在是有遗憾和歉疚,都是因为那个人。 尽管最后一刻他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也让蔺楚疏百年的追逐得以遂愿。 但得到后又蓦然失去,对那人来说,会不会是更大的伤害? 过往的画面如同走马灯,在眼前一帧一帧地闪过。 跳脱恣意的散修,意气风发的少侠,八面玲珑的剑灵,都化为了不可捉摸的尘埃。 这一次分离,或许是永别了。 周长明不知自己往下落了多久,后背才重重地撞在坚硬的地面上。 他痛得闷哼一声,竟然久久爬不起来。 好在有人搀住了他的臂弯: 小伙子,你没事吧? 耳边传来的声音低沉吻合,听上去是位上了年纪的大婶。 他恍惚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现代化的街道,高楼栉比,车水马龙。 自己这是回到了现实世界? 但为什么地点是在大街上,而不是在寰瀛公司的游戏仓里? 周长明有些发懵,他正想着给大婶道个谢,可没想到刚刚回头,就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 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上,居然是一方深不见底的黑色漩涡! 他强忍着恐惧往后挪,撑着路边一根电线杆踉跄着站起。 环顾周围,发现何止是那位大婶,身边每一个经过的路人,都是顶着旋涡的怪物。 这里难道不是他生活了多年的世界吗? 为什么大家会变成这样? 心跳激烈得快要冲破胸膛,周长明急促地喘息着,忽然意识到,这处街道看上去似乎有些熟悉。 沿着这条街走到尽头,就是寰瀛公司总部,弟弟接受脑电波治疗的位置,也就在那栋大厦内。 倘若自己任务失败,那是不是也意味着,钟思远会中断弟弟的治疗? 只是稍微冒出这样的想法,他就如同被重重锤了一记,痛得几乎直不起身。 不论如何,他都得立刻去寰瀛公司一趟。 周长明沿着街道发足狂奔。 耳边风声呼啸,一路上经过的行人无一例外都是面容畸变的诡异存在,看得他脊背发凉。 更有甚者,线条锋利的高楼大厦也开始出现异常。 不仅建筑物的边缘时不时变得模糊,墙体表面也频频闪现出古怪的光斑。 简直和游戏穿模了没什么差别。 但这里是现实,是他生活成长的地方,如果连从小到大的记忆都不是真实的,那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周长明浑身发冷,他抱着双肩,停在寰瀛大厦楼前。 楼外的玻璃幕墙倒映出他的影子。 一张苍白憔悴泪痕交错的脸,长发凌乱,黑色外袍破破烂烂,像个悠荡的孤魂。 等等长发、长袍? 这幅形象不是游戏中的设定么? 他脚下一个趔趄,猛地拽开玻璃门,朝大厦内部冲去。 为了方便测试,钟思远为他授权了掌纹,能够让他在公司总部自由来去。 他根本顾不上管大楼中行人诧异的眼光,脚下一刻不停地朝着走廊尽头的那间治疗室飞奔。 如果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至少长晔他不会是这样面孔扭曲的怪物,至少自己曾经真正拥有过这个亲人 门扉豁然洞开。 周长明死死攥着门框,苍白的手背上青筋迸起。 偌大的房间里,来往的工作人员都低头忙碌着,仪器设备照常运转,看上去并没有任何异常。 除了那张原本应该躺着周长晔的折叠床上,空无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究竟去哪里了???? 这个世界是小长明生活过的现实吗? 他还能不能回到游戏里,和小疏重逢呢? 明天还是0点准时! 第27章 逃杀x1 蔺楚疏与周长明在桃源居中纠缠的这一阵子, 墨刑司上下已然乱成了一锅粥。 后山防御法阵被启动,警戒的红光很快覆盖了整个山头,此时已经过了宵禁时间, 弟子们纷纷睡眼惺忪地起了身, 奔向殿外。 这是怎么了, 为何防御法阵会突然被触动? 可巡山弟子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啊! 司首大人也不在房中 秋师兄和姜师兄去哪里了? 等到秋声缈和姜玉琢气喘吁吁地跑到山下,撞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混乱的场面。 两人对视一眼, 都显得有几分心虚。 秋师兄,姜师兄!有眼尖的弟子瞧见了二人, 你们知道司首大人在何处么?禁地的防御法阵忽然被触动,我们担心 无妨, 无妨,只是后山的野兽误触了结界,我和你们姜师兄已经去核实过了。 秋声缈装作无事发生, 挥了挥手,剩下的事务由我们来处理即可, 你们都回房休息吧,宵禁时间已过, 若是让师尊瞧见,定要不悦了。 搬出蔺楚疏无疑是个极为有效的办法,外出的弟子们很快作鸟兽散, 他等到众人纷纷回了屋,才凑到姜玉琢耳边说道: 你确定没有看错,那个人是长明? 就算当时醉酒未醒, 但他好歹也是元婴以上修为,走到半路就留意到了身后不远处,那道稍显急促的呼吸声。 只不过夜间光线太差, 加之那人也有意隐藏行踪,他才无法确定跟踪者究竟是谁。 我刚才趁乱去他房中探过了,没人, 姜玉琢摇摇头,墨刑司中并无外人,目前不知所踪的只有他和师尊,那个人必然是他无疑。 可他为什么要跟着我们去禁地?倘若单纯是为了满足好奇心,被师尊逮个正着也太惨了吧。 秋声缈吐了吐舌头,他心底对周长明多少有些愧疚,毕竟若不是他吸引了蔺楚疏的注意,自己和姜玉琢还不知会被怎样责罚。 或许,禁地中也有他不得不查探的秘密 两人还在猜测,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唤: 声缈、玉琢,夜色已深,你们在殿外站着做什么? 属于女子的声线婉约端庄,娓娓动听,他们回过神,毫不意外地迎上了殷想容含笑的眼眸。 她并非孤身前来,身后还跟着名眉眼狭长的青袍男子,秋声缈一眼就认出他是玉坤司首岑禹洲,急忙拉着自家师弟敬礼: 参见灵嬛仙尊、栖梧仙尊。 不必多礼,冒昧深夜打扰贵司,是与绛月仙尊有要事相商。 岑禹洲笑得温文:不知可否劳烦你们引见? 他甚少与墨刑司弟子打交道,不如殷想容那般知根知底,秋声缈一时也摸不准他的脾性,只能打圆场: 非常抱歉啊仙尊,师尊有要事在身,目前不在墨刑司内,恐怕难以现身相见。 哦,要事?岑禹洲拉长了语调, 是什么要事,竟能让他深夜离开墨刑司?要知道,这次夜间会面可是提前敲定过的,关乎朝露试的开展,何事能比它更重要? 秋声缈听得脸色连变,一时想不出如何应对,急忙悄咪咪拽了拽姜玉琢的衣角。 后者立刻会意,拱手道:回禀仙尊,师尊近日运功多有阻滞,恐是功力即将进阶,深夜离开,想必也是为了及时调理。 蔺楚疏毕竟是朝音阁长老中修为最高者,也是未来最有希望冲击大乘化境之人,倘若修炼出了任何岔子,后果确实极为严重。 岑禹洲于是也不再追究此事。 如此也罢,今夜我与殷长老来此,正是为了查验朝露试幻境所用的玄光宝鉴,既然蔺长老不在,不如由你们二位带领我们前去,如何? 所谓玄光宝鉴,是用于构建幻境的媒介,朝露试前墨刑司会抓捕灵力低微的妖兽豢养,并会提前将它们投入幻境之中,供参赛者猎杀。 以往这些事务都是交给墨刑司全权负责的,其他司署不应过问,但鉴于魔心石之乱关系重大,对待本次朝露试更为谨慎,也算应当。 于是秋声缈点头称是,和姜玉琢一道领着二人前往宝鉴存放处。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岑禹洲和殷想容终于逐一察验完了七七四十九盏玄光宝鉴,确认一切准备妥当,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送走二人后秋声缈勉强松了口气,可想不到没过多久,殷想容竟然又折返了回来。 你们给我说实话,阿楚他到底在哪?是心魔又发作了么? 那人不安分的心魔始终是她的一块心病,虽然事实很可能与修炼走岔无关,她还是无法放心。 秋声缈知道瞒不过她,索性将今夜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坦白。 殷想容越听越是黛眉紧锁,后山禁地里究竟有什么,连她也不得而知。 更何况此刻听上去,那里或许与蔺楚疏的心魔有着莫大的关联。 带我去后山看看。她沉声道。 这是最后一根引血管了, 储月熹将一根极细的软管刺入蔺楚疏手臂,稍后你通过它们将精血引入周长明体内,同时操控着那股灵力与他的经脉融合,过程会有些痛苦,你可准备好了? 蔺楚疏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他和周长明相对而坐,两人都赤裎着上身,从胸口到小腹都密密麻麻地插满了引血管。 光泽全无的霜昀古剑横陈在两人之间,他牵起周长明的一只手,轻轻放在剑柄处。 躺在掌心的手指苍白冰凉,触感却是前所未有的真切,他忍不住微微攥紧,仿佛眼前这一点微末的希望,就是支撑他的全部力量。 接着他雷霆一掌击在自己胸口。 鲜血沿着每一条引血管汹涌蔓延,转眼间便注入了周长明体内,而蔺楚疏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伸指点在他眉心,引导着灵力缓缓运转。 这种不要命的做法看得储月熹脊背发凉,有些不忍地侧过头去。 他当然知道在大量失血的情况下,为他人引渡灵力有多痛苦。 更何况,周长明体内的任意一股力量都强大得过分,稍有不慎就会遭到反噬,必须忍耐着剧痛,灌注全部的心神。 冷汗从蔺楚疏的鬓角、脖颈、后背浸出,光洁的肌理也随着血液的大量流失变得霜白。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刺目的猩红却在悄然消退。 他的目光如同冰水里濯洗过的烈焰,纯粹而灼热,即使为了眼前这个人就此将自我焚烧殆尽,也是甘之如饴的。 内视视角下,他能清晰地看到,周长明的经脉在不断吸收灵力的情况下逐渐变得坚韧。 那股属于霜昀古剑的力量,由于已经与周长明的气息融合,更是如鱼得水,迅速融入经脉之中。 在他空荡荡的丹田气海里,逐渐凝聚为一枚金丹。 蔺楚疏眼底浮现出一丝喜色。 内腑因为灵力消耗过度抽痛不止,他却浑不在意,继续牵引着古剑灵力与另外两股力量抗衡。 与此同时,周长明惨白的脸也渐渐恢复了血色,胸膛开始微弱地起伏,曾经全无的生机,正在一点一滴地复原。 弟弟弟弟呢? 虚无的死寂之中,周长明颤抖开口。 他扑到那张空荡荡的治疗床前,床单平整毫无褶皱,根本不像睡过人的模样。 是有人提前把弟弟转移走了,还是钟思远从来就没跟自己说实话? 告诉我,本该躺在这里治疗的那个人在哪? 他强忍着恐惧,一把攥住其中一名工作人员的衣领,他已经脑死亡,只有靠脑电波刺激才可能活过来,你们把他带到哪里去了? 可不论他怎么声嘶力竭地叫嚷,眼前那张扭曲的面孔也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望不见底的旋涡深处,忽然涌现出两点刺目的猩红。 错误强制清除清除 工作人员忽然喃喃说道。 在他开口的同一瞬间,在场所有人脸部的旋涡中,都出现了两点诡异的红色。 他们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向周长明的位置围拢。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周长明意识到不对劲,急忙松开了衣领向后退。与此同时,无数漆黑的触手从他们脸部伸出,朝着他猛扑而来。 他刚闪身退到玻璃门后,下一刻触手便狠狠击打在玻璃上,坚硬的钢化玻璃转眼间化为灰黑的气流,令人牙酸的滋滋声不绝于耳。 这触手竟然如此厉害,他心头惊跳,转头望见电梯里涌出了更多的人,立刻选择了相对空荡的消防通道。 分卷(21) 体力在奔跑中急遽消耗,等到他抵达大厦楼下,已经脸红气喘,额上见汗。 然而不只是大厦中的工作人员出现了异常,街边的路人见到他出现,也逐一亮起了红光,带着触手扑向他的所在。 周长明只能往人流稀少的方向逃,不时拿路边的防滑标志、路障等挡掉即将触碰到自己的触手。 但他的体力终究有极限,穿过了几个街区后,不只是呼吸急促,连视野也模糊起来,热血接连不断地上涌,脚步都变得虚浮。 可是依旧不断有人从街角冲出来,即使他反应足够快,也难免被触手抓到了衣角,脚下一个趔趄,失去了平衡。 身体已经濒临极限,他狼狈地趴在地上,一时竟然爬不起来。 而就在此刻,一名路人已经奔到了周长明眼前。 好几条漆黑的触手从脸部的旋涡中伸出,裹着浓烈的腥气,眨眼间直扑他的面门! 第28章 重逢x1 这次怕是逃不掉了。 即将被触手碰到的瞬间, 周长明心里冒过这个想法。 但预料之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 一阵强烈的光线刺激得他睁开双眼,眼前凭空出现了一柄闪耀着淡金色流光的长剑。 不论是剑身上古朴的铭文,还是灵力中传来的亲切情绪, 都让他忍不住惊呼出声: 霜昀古剑?! 按理说, 游戏中的存在, 是绝不可能投射进现实的。 但出现异常的不止霜昀古剑,甚至连他自己身上, 也残留着游戏的印记。 这里到底是真实,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幻象? 不过眼下保命要紧,周长明来不及深思,抓住剑就砍向了近在咫尺的一丛触手。 在砍断触手的瞬间, 似乎有一股微弱的灵流顺着剑身涌入他体内。 近乎枯竭的体力迅速恢复了几分。 他心头一喜,又接连斩断了好几条触手。 趁着力气还在不断恢复,加快脚步朝着和人流相反的方向奔去。 就算包围他的这些人已经无法称其为人, 他还是无法向对待游戏npc一样轻描淡写。 斩杀触手时,都尽量避开了他们的要害。 街道尽头的距离比想象的更长。 等他来到之前自己所在的十字路口, 才惊恐地发觉,原本平整的路面居然已经高高抬起, 如同阶梯一样延伸向远方。 即使霜昀古剑在手,自己也不会御剑飞行。 加上其他的道路都被碎石堵住,他只能咬咬牙, 沿着主路冲了上去。 越往前走,四周的温度就愈来愈高。 头顶的天幕和道路的距离也不断缩短着,在视野的尽头, 甚至交汇在了一处。 眼前的景象堪比盗梦空间。 若不是身体的疲惫感过于真实,周长明简直都要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越往上走坡度越陡,他拄着古剑保持平衡。 时不时砍断几根触手, 确保自己不至于力竭。 模糊的天际渐渐在视线里变得清晰。 离得近了,他才看清天空中明亮的一轮并非太阳,而是遍布着金色电光的巨大漩涡。 它巨大的吸力不断瓦解着下方的建筑和植被。 纷纷碎屑之中,周长明望见道路前方,似乎有两道熟悉的身影。 其中一人是个丰神俊朗的青年。 背负长弓,身着一袭黛色轻甲,长发高高束起,锐利的眉目英气勃发。 另一个则是位明丽清越的少年。 雪白狐裘衬得面色如玉,额间一点朱砂痣鲜润欲滴。 两人都微笑着向他投来目光: 你终于来了。 周长明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要知道向他打招呼的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杨峤和秦沧砚啊! 你,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两人。 毕竟,他们都是自己曾经扮演过的角色。 如今三人这样你来我往地对话,颇有一种自己正在精分的错觉。 的确,在你的记忆中,我们都已经在天劫中丧生。 杨峤无奈地笑了笑,但在某种层面上,我们也始终存在着。 始终存在? 周长明百思不得其解:是因为我的id一直有效么?还是说,我只是个测试员,等到游戏投入运营,自然会有其他人和我扮演同样的角色 并非如此,秦沧砚打断了他, 这个游戏,从始至终就只为你一人而设。 事实究竟如何,我们也无法妄言,但你进入这个游戏,绝非一场交易那么简单。 杨峤也点头道:不错,你选择成为我们不只是系统的安排,甚至你为了蔺楚疏所做的一切,也并不全是完成任务使然。 周长明眼神黯了黯,心头掠过一阵隐痛。 只是听到那个人的名字,就让他感到苦涩难当。 长明,你不该留在这里。 秦沧砚正色道:不论是杨兄还是我的身上,都寄托着你对小疏的留恋,这份感情远比你想象得更加深厚。 对他的留恋? 淡淡的红晕爬上了周长明的脸颊,他声音有些发颤: 可、可我还没有找到弟弟,万一他有生命危险 他的世界已经分崩离析。 但其中并没有周长晔的身影。 假如连他所生存的世界都是虚假的,那个人就是他与现实仅有的羁绊。 也是他找到答案的唯一钥匙。 你的过去我们并不知晓,但此刻若不赶快离开这里,那些无脸的怪物迟早会将你吞噬。而唯有你脱离这里,我们才能得到解脱。 看到那处旋涡了么?秦沧砚指了指他身后, 它是这个位面的能量源泉,用杨兄的旭日弓搭上霜昀古剑,射中它,这个位面就会瓦解。 位面是个周长明从未听说过的陌生字眼。 他迷惘地望着秦沧砚,哑声道: 你是说,我要将自己从小到大生活的这个世界,就此毁灭? 宙海中位面众多,唯有含有因核的才是真实的世界,如今我们已经抵达了这个位面的核心,你也看到了,它只是个无始无终的旋涡而已。 杨峤摘下背后的长弓,交到他手中。 是时候结束这虚妄的一切了。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神经。 周长明嘴唇颤抖,良久说不出一句话。 他木然地接过旭日弓,视线从弓身飞羽状的流畅纹路上掠过。 随后举起霜昀古剑,缓缓搭在置箭的凹槽处。 与此同时,古剑似乎也感应到了某种召唤。 修长的剑身飞速缩小,正好嵌入凹槽中。 若你能再次见到小疏,记得替我向他说声抱歉。 秦沧砚上前一步,伸手覆在周长明的手背上: 没能实现和他一起参加朝露试的约定,连亲手打磨的簪子也没来得及送给他,我这个师哥,可真是不称职呐。 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话音未落,他握着周长明的那只手忽然发出醒目的光芒。 丝丝缕缕金红的气流沿着手臂涌出,注入周长明体内。 我的凰炎血、杨兄的旭日弓,就都交给你了。 满足的笑容在他的脸上绽开,身后的杨峤也露出了同样的神情。 随着力量的流失,两人的身影逐渐转淡。 直到归于一片虚无。 你们周长明语意哽咽,死死攥着手中的弓箭。 蓦地一抬手,瞄准旋涡的中心射了出去! 射箭的刹那,他心底陡然涌起巨大的悲伤。 不知是为了难以追溯的往昔,不知所踪的弟弟,还是心伤欲绝的那个人。 霜昀古剑呼啸着没入旋涡中。 紧接着,一条条炽烈的金色流光将涡流撕裂。 裹挟着狂暴能量的风暴席卷而下,顷刻间笼罩了整座空间。 够了,蔺楚疏! 储月熹焦躁地来回踱着步,终于按捺不住,伸手去拉那个苍白如纸的人。 你全身精血去了十之有七,便是阴曹地府里的人也让你给拉回来了,就算是救人心切,也考虑考虑自己的命吧! 但他的手还没来得及碰到蔺楚疏的肩头,就被强悍的灵力弹开。 失血过多已经让蔺楚疏虚弱到了极点。 视野里的景象花花绿绿扭曲成一团,甚至连盘坐都困难。 纵然如此,他的脊背却依旧挺得笔直。 即使经脉的状态已经濒临崩溃,也丝毫没有放弃的打算。 大量失血的痛苦对于他而言,其实并不陌生。 墨刑司的职责便是执行刑罚与追踪罪徒,而能够逃脱朝音阁制裁者又岂会是一般人物。 每次追击,危险程度都不亚于一场生死搏杀。 数十年前,他的修为还远没有如今的境界。 某一次深入魔界追讨罪徒时,不仅随行的弟子全部身负重伤,无力再战,连他自己也被引入了阵法深处。 尽管最后还是战胜了那名罪徒,他的半边身子却都被轰出了大大小小的贯通伤,血流不止,只能等待朝音阁派人救援。 那时所有的生机都在随着鲜血不断流逝,五感也随之渐渐衰退。 他脱力地躺在原地,每每要失去意识的瞬间,都会被人拼命唤醒: 小家伙,蔺楚疏!你不能睡! 霜昀 剑灵的名字哽在喉间,每呼唤一次,都带着浓烈的血气。 坚持住,朝音阁的援兵就快来了 那人一边为他清理着伤口里残余的魔气,一边找来各种药草帮他止血。 在大量失血浑身发冷时,还与他赤裎相拥,为他取暖。 倘若没有他,今日我早已无法坐在这里。 蔺楚疏霜白嘴角挽起浅淡的弧度, 若能为他死去,我心甘情愿。 你你荒唐! 储月熹气得手指尖都在发抖: 你可知道,若是存在灵契的两者血脉互通到极致,便会立刻同体连心,如果你死了,他也同样无法独活! 而就在这时,蔺楚疏脸色忽然一变。 作为主导者,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周长明体内属于霜昀古剑的那股灵力陡然变得强盛。 另外两股灵力也随之迅速削弱,无力再抵抗。 生死须臾,便在此刻! 他手臂一振,根本不顾灵力的消耗,保护着周长明的经脉,对那人体内作乱的力量发起了最后的冲击。 此消彼长之下,这场漫长的拉锯战终于迎来了变局。 剑灵的力量一点点将两股灵力蚕食殆尽,化为浩然澎湃的灵流,浸润到周长明全身的每一寸经脉之中。 换言之,周长明体内的三股力量都已能为他所用。 假以时日加以熟练后,他也将不再是那个脆弱不堪的蜃魅。 紧绷的神经一松,连接在两人之间的引血管也寸寸断裂。 蔺楚疏身子晃了晃,仰面栽倒。 在失去意识的瞬间,他还记得将周长明紧紧抱在怀中。 后背生生撞在坚硬的地面上,他却根本不觉得疼痛。 怀中人轻弱却稳定的呼吸,足以将所有痛苦和疲惫都抚平。 他身子一沉,晕了过去。 灼热的风暴席卷了一切,包裹而来的火热几乎将骨髓都消融。 周长明眼前一阵模糊,等到意识再度回笼,视野逐渐清晰,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 他揉了揉眼,撑起身来。 身下是一方柔软的床铺,附近夜明珠发出幽微的光,映照着随风摇曳的帘幕。 朦朦胧胧,宛若梦中。 身旁传来绵长的呼吸声。 他回过头,望见双眸紧闭的蔺楚疏,正静静地躺在自己旁边。 那人无声地沉睡着,像一幅寂静的画,精致得令人心惊肉跳,却又毫无温度。 周长明耳根发热,心跳也随之加快,忍不住悄悄伸出手,抚上他的脸颊。 下一刻,那双眼眸便毫无预兆地睁开。 蔺楚疏就这样注视着呆愣的周长明。 墨黑的眼眸深湛如同千年寒潭,教人看不穿水底翻涌的情绪。 在那个人情绪的裂痕间,周长明似乎读出了几分渴慕与喜悦。 但那些心思被绝望的底色所覆盖,让人只能品尝到彻骨的凉。 没有诘问,没有愤怒,也没有惊讶。 冰凉的吻落下,如一捧新雪,轻轻点上他的唇角: 欢迎回来。 (本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呜终于重逢啦! 下一卷天劫幽微,希望感兴趣的小天使们继续追下去呀,诸多修罗场、爱恨纠葛、生死别离已经在加载啦~ 第29章 缱绻之情 秋风起兮白云飞, 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时间转眼间到了九月中,即使是建于海外仙山、气候温和的朝音阁,也在一场接着一场连绵的秋雨下, 染进了丝丝凉意。 今日清晨刚下过一场雨, 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草木香气, 时不时传来一两声脆生生的鸟儿啁啾,连铺路的青石也被洗得熠熠闪亮。 一名墨刑司传讯弟子正匆匆地在山道上飞奔。 过几天便是朝露试召开的日子, 作为朝音阁选拔菁才的重大盛会,它的筹备工作可谓是紧紧牵动着阁内四司的神经。 加之本次参试的人员来自三界各处,各种调度安排就显得更为庞杂,这段时间以来, 四位长老与朝音阁主已经不知开了多少次紧急会议,今天也不外乎如是。 传讯弟子在山腰一处吊桥前抬头瞭望,传闻近几日绛月仙尊常与那位待在峰顶, 倘若别处寻不见,便可来这里碰碰运气。 只见不远处的露台上, 正静静坐着个红衣男子。 分卷(22) 被风撩起的衣袂如盛开的曼珠沙华,花瓣纷飞间, 露出细瘦的腰肢和修长的腿。 瓷白的肌肤透着浅淡的粉,浓密青丝之间,纤秾眉宇之下, 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弧度优美,胜过暖融春风里的十丈飞红。 他只是坐在原地不动,便有如入了山水画, 风,花,雨, 叶,不过是皴擦点染的背景疏狂,分毫难夺其颜色。 周周公子,弟子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您可知蔺司首现在何处? 抱歉,今日我还没见过他。 周长明摇了摇头,无意识地摇晃着脚背。 半个月前他轰轰烈烈地掉了马,也不知是因为系统惩罚还是魂灵归位,他落进了一个诡异的现实,又在两个角色的帮助下侥幸逃脱。 醒来后他发现自己身在鸣玉坊,身旁躺着脸色惨白的蔺楚疏,把这一切看在眼中的储月熹,则在不断地摇头叹息。 他留周长明和蔺楚疏在鸣玉坊观察了几天,确认二人身体没有大碍,才放他们回了墨刑司。 这十几天以来,周长明的身体也发生了显著的变化。 首先最明显的,就是那种恹恹的疲惫感被一扫而光。 体内仿佛有多得用不完的力气,身子也常常不明原因地发热,所以尽管天气凉了,他也只披了件薄衫。 另一个变化,就是丹田里凭空多出了一枚金丹。 虽然系统界面彻底崩溃,他看不到自己的具体等级和生命值,但也能依稀估算出来,自己如今的灵力水准已经超过了杨峤和秦沧砚的层次,仅次于当初的剑灵。 想到霜昀古剑,他心中又是一动。 曾经他为了救蔺楚疏毁了这柄剑的剑心,按理说根本无法复原,可不知怎的,如今只要他触碰古剑,就能暂时让它恢复力量。 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桩桩件件都透着诡异,周长明懊恼地揉着眉心,脑海中不自觉地回响起秦沧砚对自己所说的话: 唯有含有因核的位面才是真实的世界。 背后的含义,便是自己当时所在的世界是假,游戏世界是真。 这句话当时冲击得周长明五内俱焚,可事后冷静下来再思考,那时他被卷入的地方原本就处处不对劲,就算各种细节和自己生活的世界很相似,也极有可能是另一个空间。 更何况,那两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还是个未知数,说不定只是因为游戏的bug尚在持续,等到掉马带来的冲击恢复正常,自己还是能回到现实生活中。 那么,当务之急就是设法找到弟弟的下落,以及找钟思远那个无良商家好好算笔账。 想到那个人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拍了拍地面。 变故就在瞬间发生。 一股灵力毫无预兆地涌出手掌,强大的反作用力推得他整个身体腾空而起,朝山壁倒仰着飞了出去。 周长明:!!夭寿啊这是什么神展开?! 也不知是不是力量尚未融合好,自从有了金丹后,这种力量失控的突发情况也不算少见。 为了不让自己撞上岩壁,他本能地伸手去拽路边的树木,却没想到灵力又双叒叕溢出,连粗壮的树干都被拦腰折断。 传讯弟子: 接踵而至的变故让周长明放弃了抵抗,他只能勉强调度着体内的灵力涌向背部,形成一层防护结界。 但预想中的坚硬触感并没有到来,熟悉的乌木冷香袭入鼻端,他落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是灵力又动荡了么?蔺楚疏的声音从耳后传来。 他顺势环过那人清瘦的脊背和修长的腿弯,动作无比丝滑,周长明缩在他怀里,乖巧得像只软萌的波斯猫。 倒不是说大佬的怀抱有多么舒适,只是他不知道灵力失控的状态什么时候会结束,为了不继续生出事端,还是安分不动得好。 蔺楚疏垂眸望着怀里的人。 浓密的睫毛在那张精致脸孔上投下淡淡的晕影,殷红的唇角抿成一条直线,显得有几分紧张不安。 在六道华莲中确定了周长明的身份,他便不再将内心的渴慕与思念隐藏,可情愿坦诚相待的,似乎只有他一人。 不论是有意无意的亲昵或触碰,那人总会下意识地避开,即使像眼下这般依偎着,也总有种身不由己的局促。 他眼中猩红光芒一闪而逝,神情却不动声色。 随即半蹲下身,让周长明坐在自己双腿上: 天气转凉,记得照顾自己。 说着他从储物囊中取出一双软底鞋,托着那双白皙冰凉的纤细脚腕,耐心地将鞋穿好。 高冷仙尊的人设崩成了渣渣,一时间四周鸦雀无声,连当事人周长明也不禁屏住了呼吸。 微凉的手指抚过肌肤,又是脚腕这样的敏.感带,立刻就带起一股酥酥麻麻的电流。 他发现近日以来蔺楚疏常有向自己示弱的意思,如同冰雪初融后,荒芜土地上新生的幼芽,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惶恐。 周长明心尖一痛,有些酸涩地攥紧了衣角。 其实他压根没想好该如何面对蔺楚疏,就算杨峤和秦沧砚都清清楚楚地告诉过他自己的感情,他也跨不过游戏npc这道坎。 但凡还残留着一丝理智,他都不会为了纸片人放弃自己生死未卜的弟弟,因此根本不可能坦然接受蔺楚疏的示好,却也不知该如何推脱。 毕竟眼前这个人执念百年,又有心魔作祟,贸然拒绝的后果会如何,他甚至都不敢想象。 别闹人家弟子看着呢。他低声耳语,顺势收回了脚。 蔺楚疏唇角的笑意微微一僵,轻声叹了口气,转而对弟子道: 你去通报一声,我即刻便来。 是,弟子遵命。 传讯弟子抹了把额上的汗,立刻如临大赦般逃离了这处是非之地。 你灵力不稳,暂时不要妄动。 头顶语声凉凉,成功被看穿了心事的周长明只能放弃了挣扎,随后感觉到蔺楚疏足尖轻点,抱着他飞掠下了山头。 耳边传来的心跳稳定有力,他眨了眨眼,想起当时储月熹说,蔺楚疏为了救自己,几乎耗去了十分之七的气血。 他体内心魔造成的旧伤始终没有痊愈,霜昀古剑被自己拿走,识海中的灵武也残缺不全,这一切如同搁置在心底的刺,磨得心房鲜血淋漓。 仙尊,他轻声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一柄新的识海灵武? 听到这个称呼时,蔺楚疏的眼神明显地黯了黯。 周长明察觉抱着自己的手臂一僵,迅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但过于亲昵的称呼他又实在说不出口,憋了半晌,只能硬邦邦地直呼其名: 告诉我嘛蔺楚疏。 等朝露试结束,我便会去。 紧靠的胸膛微微振动,蔺楚疏的声音透出了隐约的笑意,届时长明陪着我可好? 朝露试之后么? 周长明说不准自己那时究竟会在哪里,却也不忍心拂了他的意,沉默一阵,还是答应了这个请求。 小半柱香后,蔺周二人便到了穹芜殿门前。 蔺楚疏托着周长明的腿弯,缓缓扶他在地面站定:阁内会议机密,我无法带你进入,还要辛苦你在殿外等候。 诶?没事没事,这边风景也不错,正好让我乘乘凉。 周长明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居然也被带来了会场,还没来得及揣摩蔺楚疏的用意,那人已经倾下身,凑近他的耳畔: 稍后我会带你去见一个重要的人。 在殿外等我。 冰凉的唇和耳垂一触即分,于无声处开出一朵华莲,莲叶在水面漾开一圈圈涟漪,泄露了摇曳的心曲。 周长明根本无法思考,晕乎乎地点了点头。 蔺楚疏信步走进殿内,顿时吸引了在座四人的目光。 不过几日不见,蔺长老瞧上去真是容光焕发,岑禹洲拊掌笑道,莫非有什么妙事,不如说给我们听听? 这话蔺楚疏当然不会回应,只默默地摇头,寻了座位落座。 坐在他对面的殷想容,却因为岑禹洲的话悄然变了脸色。 她与蔺楚疏相识多年,当然看得出他惊人的变化,以往清冷出尘的人,举手投足间竟然染了些靡靡声色的味道。 思绪一刹迷蒙,恍惚间,记忆又回到了那人无故失踪的夜晚。 她站在空无一人的棺木前,默念起溯影咒诀。 此术能够让她窥见这里曾经存在的人或事物,没过多久,遮眼的白色雾气便层层散开。 殷想容霍然僵在原地。 她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小天使们进入新的一卷~ 这一卷的章节名变成疏疏的视角啦,都是xx之x,因为我在军训,所以基本上都是存稿箱啦,会给小天使们随机发红包的~ 第30章 椒房之宠 经年累月的痴心妄想, 终于在现实的峭壁上铿然碎裂。 殷想容一时间有些痴了,她此刻才算是真正明白,为什么多年来, 不管她对蔺楚疏如何关怀备至, 他却始终没有回应。 只因那心魔成执, 是与他两小无猜的少年师哥。 她眼前一阵朦胧。 原来自己不仅来晚了,甚至连最初的目标都错得完全。 满怀期待地追求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 从头至尾,都是场彻底的笑话。 仙尊,您究竟看到了什么? 那时,秋声缈见她的神情实在是复杂难测, 怯怯地问道。 殷想容这才如梦初醒,她在参加朝露试前与秦沧砚有过一面之缘,留下的印象也极深, 因此能一眼认出。 但不论如何,龙阳之好毕竟不为世所容, 就算秋声缈是蔺楚疏的首徒,此事也不便对他宣扬。 于是她轻轻摇头: 这棺材中的人或物已经消失太久, 我的术法观测范围有限,看不到其中究竟是什么。 哦,原来如此。秋声缈眸中溢出失落。 方才观察她的表情, 他还以为会挖出什么轰动性质的真相,没想到竟是空欢喜一场。 殷想容当然想不到,如他这种浸淫话本多年的骨灰级纯爱读者, 对于师尊的八卦可谓是乐见其成。 又哪里会对他有偏见? 只可惜,没法为静庵先生提供灵感了。 秋声缈丧气地耷拉下头。 既然诸位长老均已到齐,我们便开始今日的议程。 首座传来衣烬斓低沉的话音, 殷想容这才从纷乱的思绪中抽离,打起精神商议朝露试的筹备来。 相比于上次见面,衣烬斓显得更为憔悴。 原本裁剪合身的衣物显得松松垮垮,虽然坐得笔直,整个人却透出一股形销骨立的伶仃感。 敢问阁主,可是近来身体抱恙? 坐在他对首的夏侯鲲皱起了眉。 他这人一向心直口快,孔武有力沉稳不足,衣烬斓也并不见怪,只微笑着摇摇头: 非也,只是最近事务繁多,思虑过甚,有些休息不足罢了。 虽然朝露试兹事体大,可距离长老会换届尚有数年,阁主请务必保重身体, 夏侯鲲依旧不依不饶,朝音阁的稳定,凡世的安宁,还要仰仗您的支持,切莫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众人眼观鼻鼻观心,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 长老会换届会选出新一任朝音阁主,而如今阁主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无疑便是修为最高的蔺楚疏了。 就算夏侯鲲素来对他看不顺眼,但修为的差距摆在那里,真到了换届关头,也没什么阻挠的办法。 当务之急是朝露试,阿鲲若对选举有什么见教,大可伺后再议。衣烬斓眉心折出一道浅痕,禹洲,你来将朝露试的议程向长老会汇报一番。 遵命。岑禹洲施施然站起,展开手中的卷册, 本届朝露试参试者共计三百一十三人,其中人族一百五十人、魔族八十一人、灵族八十二人,三日后将统一安置入住阁内铺位。 朝露试总赛程分为三部分,其一为擂台积分赛,积分规则为胜三平一负零,累计分数前一百名进入第二试。 第二试在墨刑司所设的玄光宝鉴中展开,参试者需斩杀幻境内尽可能多的怪物,累计数量前三十名进入最终测试,再由我们四位长老亲自检验,决出前十名优胜者。 玄光宝鉴中的妖兽,墨刑司这边可已经安排妥当? 衣烬斓点了点头,询问道。 统共一千头攻击力低于金丹修士的低等妖兽,已经投入了宝鉴幻境之中。 至于玄光宝鉴是否稳定,我与殷长老已经前往墨刑司确认过,只可惜那夜蔺长老不在。岑禹洲漫不经心地笑着。 当时楚疏不在场,是怎么回事? 感受到衣烬斓凌厉的目光扫了过来,殷想容眼神一凝,立刻答道:当日蔺长老修炼有岔,正在调息不便接见,我与岑长老已将所有宝鉴仔细查验了一番,绝无问题。 岑禹洲这样说八成是为了给蔺楚疏扣黑锅,她当然得把话头踢回去,却没成想这一切被夏侯鲲看在眼里,惹得他更为恼怒。 为何这小子都对她如此冷淡了,想容还要这般上赶着去维护? 他素来倾慕殷想容风姿,奈何怎样献殷勤,那人都不肯分给他半点青眼。两相对比之下,嫉妒之情几乎爆棚: 修炼有碍是人之常情,但若为此耽误了朝露试的筹备,便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蔺楚疏瓷白手指拈着茶杯,羽睫垂落,似乎根本没把他的挑衅放在眼里,倒是岑禹洲忽然不阴不阳地补了一句: 夏长老有所不知,虽说宝鉴核验蔺长老并未参与,可幻境中的妖兽、猎杀场地的布置,可都是由他亲力亲为呢。 他甚少为蔺楚疏说好话,眼下可谓相当反常。 蔺楚疏微掀眼皮,凉凉开口:试前我会再进幻境彻查一轮,确保比赛的安全。 如此也好。衣烬斓微微颔首, 但愿本届朝露试能平安开展,成为巩固烬渊之盟的纽带。 分卷(23) 等到四位长老离开穹芜殿,天色已近黄昏。 他们刚出殿门,注意力就被不远处的一抹红衣身影吸引。 作为视线焦点的周长明,丝毫没有即将社死的自觉。 他原本想找处阴凉地儿歇歇脚,又怕蔺楚疏出门后找不到自己,便索性在殿外等候。 原地枯等实在寂寞,他也不好意思找守卫聊天,正当百无聊赖时,面前忽然飞过一只灵蝶。 以往他还是剑灵时,所在的暗炎幽狱里也有类似的生物,只不过那里的灵蝶远没有眼前这只美丽,晶莹透亮的冰蓝翅膀扑楞着,如同一抹坠落的星云。 他忽然很想捉到眼前来瞧瞧看。 拥有了金丹的身体比以前轻盈太多,他踮脚一跃,就够着了蝴蝶的翅膀尖。 可那长于灵气充沛之地的生灵哪会这么容易对付,鬼魅般一闪,便逃脱了周长明的掌心。 两者这般你来我往,灵蝶身形矫健,周长明又不肯认输,就这样磋磨着直到会议结束,撞到了四人眼前。 蔺楚疏、殷想容、岑禹洲、夏侯鲲: 或许是周围的空气安静得过于诡异,周长明懵懂不知地抬起头,恰好与他们眼神交汇。 除了殷想容和蔺楚疏,其他两人他并没有见过,但从前两者的身份推测,这二位也必然不是简单人物。 于是他极为识时务地鞠躬道:对不住对不住,是我不熟礼数,打扰了各位仙尊,还望仙尊们莫要介怀。 无妨,无妨,我瞧那蝶儿也可爱得很。 岑禹洲笑得温和:这位小兄弟瞧上去很是面生,不知你是哪一司门下弟子? 呃周长明挠挠腮,他其实也不知该怎么和眼前这人介绍自己与蔺楚疏的关系,好在殷想容及时解围道: 这位是蔺长老新纳的灵仆,目前灵力尚未稳定,所以平日里都跟随在他身边。 这句话既介绍了周长明的身份,又把岑禹洲关于两人关系的疑问彻底堵死,他愣了愣,才展颜笑道: 原是如此,灵契关系重大,蔺长老定是看中了小兄弟的过人特质。有此等大拿提携,想必未来发展不可限量啊。 我和夏长老还有事务相商,便先行一步了,诸位见谅。 岑禹洲说的明明都是恭维话,听上去却夹枪带棒地让人不适,周长明蹙起眉尖,目送着他和夏侯鲲转身离开。 那如果没什么事,我也先走了, 一旁的殷想容轻咬着嘴唇,你多保重。 多谢。 蔺楚疏微微颔首。 除了这生硬的两个字,他没有再多说一句,甚至连眼神也已经调开。 殷想容胸中抽痛,仿佛心底最柔软处被人狠狠踏上几脚,她强忍着漫上鼻尖的酸楚,快步从二人面前离去。 或许是她眼中的悲哀过于痛切,周长明只是惊鸿一瞥,心头便忍不住一阵惊跳。 这种诡异的氛围总觉得她和蔺楚疏之间发生了什么难以言说之事。 不过蔺楚疏素来清冷淡漠,从那张好看的面容上也读不出什么,他叹了口气,正准备打道回府,面前却忽然伸来一只手: 拿着吧。 广袖下的那只手指节修长,骨骼匀亭,透白的指尖上栖着只蓝色的灵蝶。 它焦虑地扑腾着翅膀,六只蝶足却被灵力紧紧地黏在那人的指腹上,怎么也挣脱不得。 你周长明瞪大了眼,他怎么也想不到,堂堂绛月仙尊,竟会把灵力浪费在这种孩子气的事上。 蔺楚疏却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见他半晌没反应,于是直接牵起他的手,将那只灵蝶渡了上去。 冰蓝的微光映在他眼底,益发显得墨黑的瞳仁凛冽澄明,于清清冷冷的旷野之中,从生出静谧馥郁的幽昙。 曾经毫无感情的眸子里盈满了温存,又似乎是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幸福,仿佛眼前这一人一蝶,便是整个烟火人间。 手指划过掌心,在心湖中掀起一阵涟漪。 周长明甚至忘记了那只灵蝶的存在,满心满眼只有那双乌润的眼眸。 这不是蔺楚疏第一次定定地瞧着他。 却是蔺楚疏头一回如此注视着他。 那种纯粹热烈,毫无杂质的眼神,不同于孩童对义父的孺慕,不同于师弟对师哥的敬爱,也不同于剑主对剑灵的信赖。 而是,对于爱侣的倾心恋慕。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嘻今天请大家吃美味的糖糖~ 第31章 轮回之秘 那份爱恋, 始于初见的惊艳,长于相伴的朝夕,成于百年的执念。 如深水般沉重, 窒息般彻痛, 一旦入喉, 便能将灵魂都灼伤。 周长明身子轻颤。 他发觉自己快要承受不住蔺楚疏的目光。 那只手沿着他的手臂一路下滑,搭在纤细的腰线处。 清艳俊美的脸缓缓贴上来, 距离近得呼吸相闻。 长明 蔺楚疏轻声唤着他的名字。 周长明忍不住闭上眼,感觉到有什么冰凉的事物碰上了自己的唇,疏远的乌木冷香带着侵略的气息,渗入唇齿的每一处角落。 这一瞬间他忘了自己是个玩家, 吻住他的也只是所谓的纸片人。 从嘴唇到喉结,再到耳后的红痣,清凉的唇缠绵又霸道, 织就密密麻麻的网,将他紧紧束缚在其中。 酥麻的感觉从心脏蔓延到脚趾尖, 周长明双膝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唔好了, 还还有人看着呢 激烈的心跳让他几乎无法呼吸,手指痉挛着攥住蔺楚疏的外袍,连指节都泛出青白。 蔺楚疏忽然闷闷地笑起来。 他的声音本就带些清冷的低哑, 此刻混在胸膛之中,如同雪松下的古钟,沉静而富有磁性。 你睁开眼看看, 哪里有人? 吻势收歇,周长明慢吞吞掀开眼皮,等到看清眼前的景象, 这才惊觉不知何时,他和蔺楚疏早已离开了穹芜殿。 身前是一方幽静的竹林,凤尾深深,龙吟细细。 日晕透过竹叶的缝隙洒落一地碎光,为蔺楚疏清隽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芒,他悠然回身,朝周长明伸出手: 来。 简简单单一个字,却仿佛有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周长明眨眨眼,上前握住了他的手掌。 他总觉得如果这时候拒绝蔺楚疏,有些于心不忍。 二人一路无言,漫步来到竹林深处。 空气中隐约飘来一阵甜香,香味中似乎含着淡淡的腥气,为原本甜腻的味道平添了几分诡异的不详。 周长明还在思考怪异香味的来源,眼前已经走来了一个男孩。 他看上去只有五六岁大小,长相玉雪可爱,眼梢一点朱砂泪痣鲜润欲滴,正微微偏着头,上下打量着周长明。 朝音阁这处隐蔽的竹林里,怎么会有小孩子? 难不成他就是蔺楚疏口中所谓的重要之人? 蔺楚疏丝毫不显得惊讶,只是拉过他的手,弯腰鞠了一躬: 见过阁主。 本尊乃现任朝音阁主衣烬斓,因修炼功法特殊,所以是这般模样,衣烬斓眼中笑意盈盈。 小朋友,可否告知我你的名讳? 参见阁主,我名唤周长明,是蔺仙尊的灵仆。 周长明抿了抿唇,他也不知该如何介绍自己和蔺楚疏的关系,但衣烬斓却满面了然之色,仿佛早就知道了他们二人间发生的种种。 结发授长生,世间尽华明,真是个好名字。 他用含笑的目光仔细端详着周长明,让后者油然而生某种古怪的感觉。 宛如眼前这人是蔺楚疏的生身父母,而自己则是被夫家评头论足的上门媳妇。 简直难以言喻的尴尬。 周长明不着痕迹地撇开眼,悄悄瞪了蔺楚疏一记,没想到对方不仅没有丝毫不悦,嘴角反而挽起了弧度。 所以果然是这家伙干的好事!他究竟和朝音阁主说了些什么? 他这厢气得腮帮鼓鼓,另一端蔺楚疏轻咳几声,切入了正题: 阁主,今日我将长明带来,还望您能为他探视一番。 不管怎么说,发生在周长明身上的一切都太过诡异。 百年内三度轮回不见魂灵,坦诚身份后立刻在鬼门关走了一回,凭空融合了前三世的力量并生出金丹,还有和魔心石的莫名关联 桩桩件件,都是压在他心头的巨石。 他甚至说不准下一刻会发生什么,眼前的幸福是从老天爷手中夺来的,或许只是场无知的幻梦,须臾便会化为泡影。 衣烬斓已算是凡世修为顶尖之人,加之数百年历练见多识广,或许能看出些端倪。 那是自然,衣烬斓点点头,小朋友,你且闭上眼,放松身体,让本尊探探你的识海。 周长明于是乖巧地闭上了眼。 实际上,焦灼不安的不止蔺楚疏一个,对于目前的情况,他自己也非常担心。 系统惩罚让他落入的世界实在太过恐怖,在找到弟弟的下落之前,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认同,自己从小生活的世界是虚假的。 但眼下系统已经崩溃,下一次天劫更不知道何时会到来,他既没有办法死遁退出游戏,也不知该如何回应蔺楚疏的感情。 倒不如换个思路,试试看游戏世界中的npc有没有办法。 衣烬斓的灵力浩然博大,仿佛一股清澈的溪流沿着眉心涌入,再渗透到每一处经脉之中。 他娇小的身体缓缓漂浮起来,达到了与周长明同样的高度,视野里的景象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在他眼中,周长明的魂灵安然栖息在识海内,精神力严丝合缝,表面光洁毫无裂痕,更不存在任何缺损。 这也正说明,这副躯壳里栖息的就是他原本的灵魂,根本不存在所谓轮回转世、魂灵归一之说。 衣烬斓心底震惊,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引导着灵力向他丹田处探去。 相比于一般修士的金丹而言,周长明的这枚不论是在体积上还是凝练程度上都要超出寻常水准。 等到他将体内的两股力量彻底吸收,或许能一跃进入元婴境界也说不定。 灵力在周长明体内巡游一周,衣烬斓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更无从解释那人为什么会与魔心石产生感应。 阁主,情况如何?蔺楚疏见他缓缓落地,立刻问道。 你啊,就是关心则乱 衣烬斓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你全身精血七成都给了他,便是再严重的伤势也该复原了,又何必非得求本尊检查这一番? 他深知蔺楚疏百年来对周长明魂灵的执着追寻,思量片刻,还是决定先将那人并未轮回的事实按下不提。 多谢阁主。周长明靠在蔺楚疏怀中,笑容显得有些疲惫。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先前还算浅淡的甜香骤然变得浓郁起来,扑鼻的腥气让他丹田处越来越热,头脑也开始发晕。 这种气味他从未闻过,却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而且他能勉强感知到,香味的来源,似乎正是眼前的朝音阁主。 小朋友目前的情况具体如何,本尊还需梳理梳理。但总而言之,他状态良好,你不必太过忧心。 衣烬斓负手在身后:对了楚疏,日前你说,有一桩要事需要本尊见证,不知究竟是何事? 气氛忽然有些微妙的沉默。 如今周长明的感官比以往敏锐了很多,他能感觉到蔺楚疏身边的空气微微一绷,连飘摇坠落的竹叶都迟滞了刹那。 他为何如此紧张? 周长明脑中昏昏,心跳也不受控制地加快,分明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神经却已经不自觉地绷紧。 今日叨扰阁主,实则是为了让您为我与长明的道侣之约,做个见证。 半晌蔺楚疏终于开口,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他从袖中抽出一方木盒,打开盒盖,只见两枚对戒躺在软垫上,宝光流转,熠熠夺目。 它们通体呈现出玉质的乳白色,中央点缀着一颗冰蓝宝石,依稀有淡金流光在其中跃舞,如同天际坠落的星辰。 这是 看清对戒的刹那,连衣烬斓眼底都染进了震惊之色:寒髓玉与琉月晶? 这两个名词甚至对周长明来说也并不陌生。 毕竟它们作为三界修士梦寐以求的天材地宝,但凡翻阅过典籍,都该有所了解。 寒髓玉生于魔界海底峡谷,富含天地灵气,只要贴身佩戴就能滋养肺腑,药效堪比灵丹; 而琉月晶则产于灵域归墟,相传它不仅有储物之能,而且只要是取自于同一块原石的晶石,彼此之间都能感应到对方的所在。 两种即使在三界商会鸣玉坊内都难得一见的珍贵宝物,就这样被蔺楚疏捧到眼前,周长明心中说不清是酸涩还是感动,不禁咬住了嘴唇。 余生所愿,唯执君之手,与君共白首。 蔺楚疏定定凝望着他,极薄的眼皮和浓密的睫羽微颤,宛若白玉雕成的蝉翼。 丝丝血色沿着冰白的耳垂向上蔓延,将色泽浅淡的唇点染得水红潋滟,衬着刀削斧凿的面孔,竟透出一股灭神杀佛的气势。 长明,你可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是答应呢,还是不答应呢?嘿嘿嘿 第32章 锥心之痛 与君共枕席, 绾发结相思,一晌贪欢,一世姻缘。 长明, 你可愿意? 站在眼前的仙君风姿卓然, 如傲雪凌梅, 可周长明却知道,那人吐露的衷肠, 是蘸着淋漓心血的。 并非水到渠成,而是孤注一掷。 他缓缓地吸气,又慢慢地吐出,拒绝的话语已经到了嘴边, 又觉得这份感情深重得根本承受不起。 自己能够接受偶尔的亲昵,也愿意设法抚慰蔺楚疏心中的魔障,却无论如何不能应允终生的承诺。 黏腻的甜香无孔不入, 转眼间似乎在他丹田中燎起了火,周长明闷哼一声, 缓缓软倒下去。 分卷(24) 长明!蔺楚疏悚然一惊,慌忙将他抱在怀中。 臂弯里的这个人身体热得过分, 呼出的气息也是滚烫的。 瓷白的面孔上蔓延开不正常的潮红,连视线都变得朦胧。 他的灵力忽然被外力牵引,在丹田中沸腾起来, 你速速带他去寒晶池内运功疏导,否则会危及金丹的安危。 衣烬斓握了把他的脉,神情严肃。 蔺楚疏点点头:还望阁主见谅。 说罢他身形一晃, 便和周长明一道消失在原地,衣烬斓目送着他离开,蓦地脸色微变, 捂住了口。 激烈的呛咳如同雨打蕉叶,他咳得脊背佝偻,气喘连连,扶住身边一棵绿竹才勉强稳住身形。 好不容易平复下呼吸,他再展开掌心,已是满目猩红。 寒晶池位于朝音阁主峰阴坡,地势较高,终年积雪,是以形成了一方天然的极寒水池,对于真气走岔或者走火入魔的调理卓有奇效。 光晕闪动,蔺楚疏抱着周长明凭空出现,吓了轮值弟子一跳。 他却浑然不觉,满心满眼都是那个痛苦不堪的人。 匆匆掀开珠帘,他脱下彼此的外袍,抱着周长明踏入了水池中。 唔 刺骨的寒意直沁而来,周长明身子发颤,本能地往他怀里钻。 意守丹田,听我指示运转灵力。 蔺楚疏牵起他的双手与自己对掌,清冷的灵力沿着经脉涌入,拉回了他混沌中的一丝意识。 抱歉,我不是有意 周长明轻咬嘴唇,眼神蘸了水雾,湿漉漉地迷蒙着。 他一方面懊恼这诡异的灵力走岔打断了自己的话,另一边又忍不住庆幸,老天爷好歹给了他一级台阶下。 倘若真的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他根本预测不到后果会如何。 蔺楚疏没有回答他,清冷的眸子凝视着水面荡漾的波光。 似是心事重重,又似是满目荒芜。 池水寒冷无比,以周长明的修为确实有些禁受不住。 两人在水中的距离自然而然地越靠越近。 到后来,他们十指紧扣,胸膛相贴。 在那不可言说之处,某种坚硬而灼热的触感越发清晰起来。 周长明:!! 经典仙侠桥段为什么现在出现了? 眼下他们一个求不得一个不敢求,肯定不是擦.枪.走.火的合适时机。 他尝试着往外挪了挪,却不料被蔺楚疏反手扣在怀中。 别动 低哑的嗓音抵在他耳后,酝酿着未可知的狂风骤雨。 连素来冰凉的嘴唇也转为火热。 在周长明看不到的背后,蔺楚疏原本墨黑的眼眸不知何时再度染上了诡异的红色。 如同一轮血月,凄然地艳着。 心头似乎有一头猛兽即将挣脱钳制。 他拖着血淋淋的镣铐,脱口而出的话不受控制,锋锐无比: 你为何不愿与我结为道侣? 周长明浑身僵硬。 他没想到自己的心思早已被对方看了个通透,而蔺楚疏话语中透出的狠戾决绝,也让他心惊肉跳。 是了,站在蔺楚疏的角度,自己就是个自私自利毫无担当的混账。 不负责任地骗取了他的感情,又毫不留情地走掉。 即使马甲已经掉了个干净,也不肯面对自己真实的情感。 但只有他自己明白,他不可能耽于私情。 弟弟生死未卜,现实摇摇欲坠。 他有着不得不离开游戏的理由,更不可能和所谓的npc纠缠在一处。 眼下之所以按兵不动,只是没有离开的契机罢了。 蔺楚疏,他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你于我而言是义子,师弟,伙伴,是我倾心信赖之人可这与道侣不同,你明白么? 你寻找我百年,耗费精血救我,费尽心思保护我,这些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若有机会我一定想办法报答唔! 唇舌被狠狠堵住,更多冷硬的话语不得而出,蔺楚疏牢牢攥着他两只手腕,压着他沉入水底。 失去氧气来源,他只能被迫张开口,任凭凶厉的气息搅动着唇舌,横冲直撞,绝望又悲哀。 他能感觉到蔺楚疏的状态很不对劲,却又觉得自己咎由自取。 倘若这样能让那人心里好受些,那他受些苦遭些罪,又有何妨。 娇嫩的皮肤被齿尖割破,鲜血汩汩涌出,他缓缓闭上眼,由着蔺楚疏撕咬般发泄着愤怒。 时间无知无识地逝去,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当肺里的氧气几乎耗尽,才被人从水里一把拎出。 蔺楚疏凝视着面前这张苍白荏弱的面孔,嘴唇上沾着殷红的血,湿润的长发凌乱地贴在脸侧,黑白对比极致鲜明。 周长明神情中没有任何恼怒,有的只是无奈与隐忍,纤长的眼睫颤抖着,不时有泪滴涔涔滚落。 那滚烫的液体滴在他掌心,如同火星落入沸油,刹那间引发烈火燎原。 前所未有的愤怒与暴戾一涌而上,理智的防线近乎决堤。 蔺楚疏痉挛似的撑住池壁,单单是忍住将眼前人拆吃入腹、骨血相融的冲动,就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不,不对,他不能 他视野里一片血红,好在残存的清醒还足以让他控制住自己的行为。 竭力压制住心口那股恐怖的情绪,他托着周长明从池水中起身,使出一道净身诀为那人烘干了衣衫。 外袍落下,遮挡了周长明的视线,等到他披衣站起,才发觉蔺楚疏早已不见了踪影。 徒留池水溅落在红木地板上,如同晕开的一滩血痕。 这一次不欢而散后,周长明整整五日没有和蔺楚疏说上话。 其实也并非全无见面的机会,每天他都能远远望见那人奔波于墨刑司和朝露试会场之间,只是偶尔视线相错,都会本能地避开。 有时周长明会忍不住想,倘若他没有成为测试志愿者,是否就不会卷入这段孽缘? 蔺楚疏也能安心修炼,凭借过人天赋和不懈努力,最终登上修为的巅峰。 强拗着两条平行线交集,最终的结果只能是一团乱麻。 他低下头,漫无目的地踱着步,冷不防撞上了前方人的后背。 是谁走路这么不小心咦长明你怎么在这? 清朗明快的嗓音传来,周长明抬起头,正对上秋声缈含笑的眼眸。 虽然上次后山禁地事件疑云未消,但毕竟后来,是蔺楚疏带着周长明返回了墨刑司。 既然自家师尊都没什么异议,他和姜玉琢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他身边还站着个纤秀的女弟子。 只不过发髻散乱,两弯黑眼圈明晃晃地挂在眼下,竟是殷想容的首徒车静姝。 我只是路过而已,周长明向两人打了招呼,又四处看了看, 话说,怎么没见到玉琢跟着你? 他啊我和车师姐有要事相商,就让他先去安排考生住宿了。 秋声缈摆了摆手,丝毫没有把工作全部抛给师弟的罪恶感。 近期朝露试公务繁忙,导致静庵居士都没办法抽时间好好更新《长恨雪眠》。 他得不到文稿投喂,又抓心挠肝地想知道后续剧情,索性趁今日璇玑司来递交名册的机会,逮着车静姝一顿交流。 见周长明兴致缺缺,不太想说话的样子,他原本想找个由头先走一步,没想到身边的车静姝忽然开了口: 周公子看上去心事重重,可是与绛月仙尊生了矛盾? 周长明、秋声缈:??? 虽说他和蔺楚疏缔结灵契的事已经不算什么秘密,可二人非同寻常的亲密关系,就只有身边亲信才知晓了。 周长明凌厉的眼刀第一时间就朝着秋声缈飞了过去,殊不知对方也是一脸懵逼。 他可从来没和车静姝谈论过此事啊? 小女子不才,最善观察人心,车静姝微笑道, 我是见公子与仙尊之间氛围不同寻常,故而有此猜测,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这游戏里的npc一个比一个更有活人气,若非还有一丝理智警醒着他,周长明都快要认同,这里就是个真实的修仙世界了。 也不算是闹矛盾,就是他眉心折出一道浅痕,沉思时微哽着喉,修长挺直的肩颈线越发明显。 车静姝眯眼打量着面前的红衣男子,内心忍不住啧啧感慨。 不愧是让绛月仙尊痴迷的男人,美得风姿绰约,作为她话本里小欢的原型人物,真真是长在了自己的性.癖点上。 既然他和蔺楚疏的真人真事给了自己诸多灵感,于情于理,她也该投桃报李才是: 倘若周公子不嫌弃,我倒是能给你提个建议。 若是终身太过宽宏无法确定,倒不如珍惜当下。 要知根除病灶才需猛药,若需吊命,只用温方。 她浅笑道: 倘若注定分离,那便把握住眼前的每时每刻,至少在离开之后,也不会徒增遗憾。 不知怎的,车静姝这番话让周长明无端端联想起,自己在秋声缈书房看到过的那册龙阳话本。 故事里的苏奉雪和觞一眠每世都无法长相厮守,他们明知结局是悲伤的,却依旧会满怀着热情过好相守的每一日。 放诸自身,他是不是也该对蔺楚疏好一些? 至少在天劫来临前的日子里,能让那人是舒心的、快乐的。 我明白了,多谢你。 点滴星光从周长明眼底亮起,宛如被朝露洗过的花瓣,整张脸容都被点缀得鲜妍明丽。 他转身便要去寻蔺楚疏,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唤: 这位仙尊,请问您知道朝露试的寝所该怎么走吗? 周长明循声回头。 在看清来人的模样时,忽然愣住。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呜臭长明,心疼疏疏 第33章 往昔之影 出现在周长明身后的, 是一名未曾谋面的青年。 他微微含笑,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盛着隐约的羞涩和不安,容颜如画, 轩秀的脊背挺得笔直, 气度端方。 这个人前来问路的姿态, 与周长明记忆中的某个画面悄然重合。 犹记得那年春日微雨,山道上杏花满开, 他跟着系统指引来到千草谷山门,远远望见一名清瘦的白衣少年拾级上山。 当时自己刚刚重生成秦沧砚,印象中与蔺楚疏分别不过三天,他已经从幼小孩童长成了俊秀少年。 再次对上那双熟悉至极的眼眸, 周长明读不出曾经的依恋和孺慕,却品出了羞赧和忐忑。 请问这里便是千草谷的入口么? 轻声一问,叩开了山门, 也叩开了十年相伴的修仙旅途。 恍惚间,周长明竟然隐隐有落泪的冲动。 就算眼前的景象已经由杏花微雨变成了层林尽染, 带来的震动和感触却一如往昔。 沿着这条山路走到尽头便是宿所了,你也是本届朝露试的参试者么? 他指了指身侧。 多谢仙尊指引, 小生名唤叶清漪,师从青云剑派龙胤真人门下,乃参试弟子之一。 叶清漪咧嘴笑开, 露出尖尖的虎牙。 恰逢此刻空中落起了雨,他掐出一道印诀,将灵力幻化为一柄木伞, 为周长明撑开: 若是仙尊不嫌弃,便将这柄伞作为谢礼吧。 多谢。以周长明如今的修为,其实稍稍运转灵力即可避雨, 但他也不便拂了叶清漪的好意,于是微笑着接过了伞。 掩映在伞沿下的笑靥明眸皓齿,唇色鲜润,看得叶清漪一刹怔愣,脸上染进了丝丝绯红。 正巧,我和车师姐也要去宿所和阿琢汇合,便顺路捎上这个小弟子吧。 秋声缈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周长明手里的伞,没想到随手一记幻形术竟能如此逼真,看来今年朝露试,有的精彩可看咯。 四人有说有笑地沿着山道往上走,却不知百米开外的山崖上,有人已将全程尽收眼底。 向来紧束的外袍散乱地挂在肩头,一头长发并未梳起,被雨水濡湿了,紧贴着苍白的脸孔。 他身后传来窸窣的脚步声,男子眉宇微动,却并没有回头。 一只涂着凤仙花蔻丹的柔荑擎着伞柄,为他遮住了雨丝:阿楚,你怎么不用灵力避雨? 殷想容黛眉蹙起,轻轻咬住了朱唇。 尽管口口声声告诫自己,不要再挂念与那人有关的任何事,但真正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她心底还是忍不住抽痛又酸楚。 蔺楚疏不答,只抬眸望向遥远的天际,挺括的轮廓被雨水洗刷的愈发清晰。 心房某处仿佛被剜去一块,漏着风,渗着血,甚至因为内里早已千疮百孔,连愈合的可能都没有。 他曾以为,自己活着的意义就是找到那个人。 只要寻找到他,自己就能将他保护起来,不受任何伤害,纵使牺牲性命也无惧。 可为什么,当他坦陈了自己的心意之后,从那人眼中读不出多少喜悦,只能感受到惊惧和忐忑? 那人究竟在害怕什么,隐瞒什么? 思绪纷乱,胸口熟悉的灼热再度席卷,他强忍着汹涌的暴戾和杀意,回眸望向殷想容: 想容,能为我吹一支笛曲么? 接触到他的目光,殷想容悚然一惊。 那不再是她熟悉的清冷眉目,而是在血火里淬炼过的猩红炼狱,稍有不慎,就会熔岩燎原。 他的心魔竟然已经肆虐到了如此地步? 殷想容鼻头一酸,过往蔺楚疏从来不曾主动求她帮忙,纵然是走火入魔痛苦不堪时,也总是独自忍耐。 想必这一刻,确实是疼得狠了吧。 朱红的玉笛落在她手心,舒缓悠扬的曲调和着雨声传出,蔺楚疏缓缓阖上眼,掩去眸底的破碎和零落。 山那头的参试者宿所很是热闹,周长明等人刚来到入口,就被鼎沸的人声吸引了注意。 分卷(25) 朝露试的参试者都是阁外门派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其中不乏走动较多的门派弟子,初来乍到,已经攀起了渊源。 叶清漪显然也是个中翘楚,走到人群附近,立刻引起了小范围的骚.动: 是叶师兄!他今年不过二十五,便已经达到了金丹后期,据说比朝音阁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记录,就晚了几个月。 传闻他一手剑法也是精妙非常,就等着大展身手呢! 不知今年还有没有赌局?为了叶师兄也要凑个热闹! 相比于其他人的赞叹惊羡,叶清漪倒显得格外谦逊,只是羞涩地笑了笑,便转头问起秋声缈其他参试者的情况来。 左右这也不算是什么秘密,后者于是一五一十地说给他听。 呶,你看那边,来自凡世门派的参赛者中,当属岷山派的闵乐茹修为最高;至于魔界和灵域,有一对名为黑白双煞的组合较为有名,相传她们能掌控光能量与暗能量,实力不容小觑 若说人族修士的修为主要靠灵力计量,放之魔族和灵族,则等同于魔气与能量。 叶清漪听得极为认真,因此也就没留意到,身边不知何时已经走来了一名黑衣人: 师哥,你可真让我好找啊。 咦?!秋声缈这才注意到满脸郁卒的姜玉琢,回想起自己之前把事务抛下不管的举动,顿时显得有些心虚, 是阿琢啊哈哈,你手头工作做得如何了? 托你的福,总算是安置完毕了。 姜玉琢翻了个利落的白眼,随手将寝所钥匙抛给叶清漪: 我这师哥暗中放水也就罢了,预先了解其他考生信息不合规矩,同样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他这样说就是□□裸的逐客令,叶清漪笑容一僵: 抱歉抱歉,是我思虑不周,还望仙尊海涵。 他识趣地向几人道了别,便顺着人流进了宿所。 秋声缈望着姜玉琢,目光好不幽怨:你那么凶做什么?把人家年轻弟子都吓跑了,他说不定是未来朝音阁的成员呢。 姜玉琢皮笑肉不笑地哼了声。 方才他确实有些针对叶清漪的意思,怪便怪自家师哥没来由地和陌生人凑得这么近,无端端惹得他心中烦躁。 秋声缈还气呼呼地打算继续和他呛声,姜玉琢却忽然眼神一凝,伸手从他发间摘下了某样东西: 师哥,你头上怎么粘了只毛毛虫? 秋声缈的脸庞唰地褪尽了血色。 他连尖叫都来不及发出,整个人便从原地弹跳起来,一把搂住姜玉琢的脖颈,直把头往他怀里钻。 啊啊啊啊啊啊啊快把它扔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怀里的人浑身发颤,连声线都是颤抖的,姜玉琢习惯了他这副模样,也不再吓他,直接将小虫远远甩开。 好了,好了师哥,讨厌的虫子我已经处理掉了。 他轻柔拍着秋声缈的背,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温存,一面拍一面还没忘了给周长明和车静姝解释: 师哥自幼胆大,却唯独对毛毛虫一类的事物特别恐惧,是看到了就能瞬间脱力的程度。 姜玉琢似乎解释了一切,又似乎什么都没解释。见秋声缈半晌不愿从自己身上下来,索性捏了把他腰间的软.肉,快下来,这么多人瞧着呢。 我就不,秋声缈埋着头瓮声瓮气地哼,也回揪了他一记, 上回你明明说没事了,结果我一松手,毛毛虫就在我眼前,同样的当我才不会上第二次! 眼前这师兄弟俩掐起来没完没了,周长明正想拉着身边的车静姝一起劝解,却没成想她居然满脸姨母笑,一副嗑昏了的模样。 这个世界怎么了?人家这分明是纯洁的兄弟情好么? 他扶额哀叹:声缈你放开他吧,真的没事,我仔细检查过,早就没有什么毛毛虫在附近了。 还是长明靠谱,秋声缈这才不情不愿地推开姜玉琢,至于你,确实不行。 你姜玉琢挑了挑眉, 师哥你再这般不知好歹,我便将你今日无故旷班的恶劣行径禀报师尊,看他会如何罚你。 这本是无心之言,被周长明听进耳里,忽然心头一动。 或许,这不失为一个和蔺楚疏缓和关系的契机。 对了,累了这么久,你们想不想吃火锅? 他眯眼莞尔,俗话说,没有什么烦恼是一顿火锅不能解决的,若是一顿不成,就来两顿。 姜玉琢和秋声缈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疑惑: 什么是火锅? 是夜,月明星稀,山径间只余轻弱的风声。 素白袍脚逶迤在地面,蔺楚疏沐着月光拾级而上,路过一处缓坡时,忽然慢下了脚步。 空气中传来浓郁的饭香,在空寂的墨刑司显得极为反常。 仙人结丹辟谷后便会不思饮食,即使偶尔解馋,也会选择清淡养生的药膳。 可眼下这存在感极强的香气,混杂着藤椒油与香料的辛辣,又掺入了浓厚菌汤的馨香,让人闻之食指大动,饥肠辘辘。 秋声缈和姜玉琢必然不可能烹制这种食材,唯一的可能,便是 心头一阵绞痛,费尽心思稳定的心魔又有蠢蠢欲动的势头,他闭了闭眼,打算转身离去。 而就在这时,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捉住了他的衣袖。 身边袭来幻惑的甜香,是彻底进入成熟期的蜃魅所独有的,酥媚入骨的味道。 我一直在等你,你连看也不看一眼,就要走吗? 作者有话要说:  那年杏花微雨,你说你是果子狸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不活了 大家中秋快乐呀,记得吃月饼哦~ 第34章 荒芜之心 平平无奇的一句挽留, 却因为嗓音里暗含着祈求与暗哑,染进了丝丝入扣的魅惑。 蔺楚疏的脚底生了根般动弹不得,却始终忍耐着, 没有回头。 真不打算搭理我了?周长明的手指顺着衣袖抚上他的腕骨, 悠然抚弄着修长的指节, 可我专程烹制了火锅,还在这里等了好几个时辰, 就是为了让小疏尝尝看呢。 小疏这个暌违已久的称呼让蔺楚疏呼吸一滞。 他霍然回头,一瞬不眨地凝视着周长明的脸。 那张秾丽的面孔上笑意盈盈,星光月色都落进明媚的桃花眼底,粼粼的波光如同上好的酒酿, 芬芳四溢,熏人欲醉。 他原本清明的意识模糊了刹那。 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和那人十指相扣, 被牵着缓缓向前走。 背对着他的周长明,此刻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不知蔺楚疏是否还在气头上, 也说不准他会不会搭理自己。 思来想去,还是用了蜃魅的新技能惑心。 这个技能可以暂时麻痹中招者的其他情绪, 并增强他言语的影响力。 精神力较弱者,甚至能够被直接操控行动,变成为他所令的傀儡。 但面对蔺楚疏这种等级的大佬, 他这点伎俩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冲破困局的关键,还是要想方设法,让对方解开心底的郁结。 手掌被紧紧牵住, 蜷在指缝中的手指肌肤滑腻,柔若无骨。 蔺楚疏的心弦被撩拨得微动,忍不住悄悄回握住, 却又不敢过分用力,被那人察觉。 这几日心魔频频发作,他无计可施,只能暂时对周长明避而不见。 否则连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对那个人做出怎样的事。 感受到他迟疑的力度,周长明胸中一痛,随即更加用力地握紧了那只手。 从来所向披靡,何以谨慎至斯? 二人携手来到院中。 秋声缈、姜玉琢和车静姝三人已经坐好等候,见他俩看上去行色亲密,立刻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师尊,长明,快来坐,鸳鸯锅已经沸啦! 他们面前摆着一白一红两色锅底,铜锅边则陈列着嫩牛肉、虾肉滑、羊排卷、鲜贡菜等一系列新鲜食材。 蔺楚疏抿了抿唇,席地而坐。 这世间除了周长明大概无人知晓,他虽然看上去冷漠疏离,骨子里却是个无辣不欢的人。 当年杨峤发现了这一点,特地跑到山下小镇里买好了底料。 又上山打了些新鲜猎物,混着山里的野菜一起煮给他吃。 杨峤告诉过他,这种菜式叫部队锅。 以前行军打仗时条件艰苦,只能将各种野菜肉食混煮。 却没想到滋味极佳,后来便演变成了一种知名的菜式。 眼前的火锅和当初的部队锅相比,又有所差别。 但无一例外,都是这世间本不存在的事物。 那么周长明到底来自何方? 他还有什么隐瞒着自己? 披着一头长发吃火锅实在是不方便,周长明随便找了根发带在脑后束成马尾。 然后一撸袖口,殷勤地给蔺楚疏涮起菜来。 他的脸被腾腾水汽蒸得透粉,越发美得惊艳水润。 饶是秋声缈这样的局外人瞧在眼里,心底都忍不住生出惊羡之情。 真好啊,他默默地想。 其实他也不了解,周长明和蔺楚疏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这百年来,自家师尊的痛苦挣扎都被他看在眼里。 不论是月中频繁发作的心魔,还是杀意过剩导致的灵力走岔,他都是独自忍耐,从不肯示弱于旁人。 茕茕只影行,高处不胜寒。 倘若师尊愿意敞开心扉接受外界的温暖和关怀,不论对方是谁,他都喜闻乐见。 一朝心愿得偿,他既喜悦又感动,忍不住抱起身边的果酒,仰头一顿猛灌。 看得身边的姜玉琢满脸黑线。 只怕自己稍后又得为这个醉汉收拾残局。 他透过沸腾的水汽望向对面,见周长明夹着一块嫩牛肉在唇边吹了又吹,确定不烫口了,才送到蔺楚疏唇边。 尝尝看,锅底味道足不足? 过去他这样喂蔺楚疏吃饭不知多少次,因而也没察觉有什么不妥,动作纯出自然,并没有任何献媚的意味。 蔺楚疏眸中闪过动容。 他没有迟疑太久,便张口咬住了那块热腾腾的牛肉。 辛辣的汤汁在唇齿间爆开,肉质丝滑入口即化,带给味蕾美妙的感受之余,也迅速消失无踪。 一如眼前这人的脉脉温情。 他发现,自己根本读不懂周长明。 之前的他能对自己的亲昵冷漠拒绝,此刻的他却又对自己如此珍惜而小心。 让他发生转变的原因,蔺楚疏不得而知。 却能隐隐预见到,绝不是什么自己乐意发生的事。 毕竟周长明曾经是那三人时,对待他同样毫无保留。 最终的结局,也都是生离死别。 为何忽然对我这么好? 他索性不再掩饰内心的想法。 周长明执筷的动作一顿。 人生得意须尽欢下次天劫反正也不远了,让你舒心快乐又何妨这般没心没肺的真实理由,太过出口伤人,他肯定是不能直言的。 之前是我草率了,没能看清自己对你的真实情感。 他正色道:小疏,世事飘渺无常,唯有你我情谊是真,若说这世间有什么让我真正舍不掉,便只有你一个。 在虚妄的游戏世界中,蔺楚疏确实是他觉得唯一有血有肉的人,也是他暂时舍不得离开的原因。 你苦苦寻我百年,想必受了不少罪。 他抬起手,轻抚着蔺楚疏的侧脸: 既然如今我回来了,就一定要趁着你我在一起的时光,好好弥补对你的亏欠。 再多煽情的话,他没有继续说出口。 那人所求是一生一世的长厢厮守,他却只能给予眼前短暂的欢愉,言不由衷,言多必失,这一点他始终牢记于心。 我不需要你的补偿。 蔺楚疏的眼波雾霭沉沉:那百年光阴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你若是出于亏欠,大可不必如此待我。 他凌厉的眼神几乎将周长明照了个通透。 后者张了张口,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好在车静姝一句话打破了沉默: 蔺仙尊、诸位,我家师尊还在璇玑司等着我回去,今夜多谢款待,我便先行一步了。 这还有好多菜品呢,你多涮些,给殷司首捎去吧。 周长明如蒙大赦般站起身,为车静姝盛盘。 蔺楚疏也没再多说什么,垂头吃起了碗中的菜。 两人之间流动的氛围不比寻常,车静姝冷眼旁观,忍不住轻声叹息。 倘若心系之人注定难留,执念同样无法舍弃,那么究竟有什么办法,能通向两全其美的结局呢? 等到周长明和姜玉琢送走了车静姝,席间的布局已经变为了一坐一躺。 秋声缈或许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还身在师尊眼皮子下,醉醺醺的仪态全无。 姜玉琢刚把他扶起,他立刻没骨头般贴了上去: 喝再喝一杯! 师哥,你酒量不好,别再喝了。 姜玉琢夺下他手中的杯盏,又交代院外候着的巡值弟子,去准备些醒酒汤来。 秋声缈的眼神已经涣散了,但那股兴奋劲儿还在,拉着他含糊不清地说着我没醉,嘴唇却不慎蹭到了他的手背。 湿漉,柔软,还带着点温热。 姜玉琢心跳顷刻间漏了一拍,喉头发紧,连呼吸都险些停滞。 他忙不迭低下头,唯恐身边人发现自己的任何异常,搂着秋声缈侧腰的手,却不自觉地越收越紧。 木桌对面,周长明在蔺楚疏身边坐下。 他正想着找点别的话题,左手却忽然被握住。 分卷(26) 蔺楚疏的力道轻柔而不容置疑,将那枚琉月晶戒指戴在了他的无名指上。 这并非道侣的枷锁,只是佩戴着,于你的身体有益。 此外,我不求倾心以待,也不求长久厮守,只求在你危难时,能护你周全。 他摩挲着周长明细白的手指,这枚戒指能确定你的位置,不论你在何处,我都能立刻感应到。 蔺楚疏投来的眼神寂寥又荒芜,周长明甚至无法想象,有朝一日,他的姿态竟会放低到这等地步。 可是所谓天意,真的是人力能够改变的吗? 若有可能,自己也不愿代为承受每一次天劫。 但这是他脱离游戏的唯一方式。 在明知自己会因为蔺楚疏的下一次天劫身死的情况下,他如何能说服自己,毫无芥蒂、不顾后果地接受这份感情? 蔺仙尊如此修为,想必这世间没什么危险,是我需要放在眼里的吧。 他微笑着,反握住蔺楚疏的手掌: 更何况,如今的我也有了自保的能力,至少凭借霜昀古剑和旭日弓的力量,也能与元婴以上修为者抗衡。 按照他在游戏中的经验,蔺楚疏每次天劫的间隔,都在随着修炼的时间轴不断延长。 上次是三十年之前,距离下一回,或许还有大把的光阴。 游戏的时间流速比现实快许多倍,他眼睫轻颤,掩去眸底的丝丝惭愧。 弟弟,对不起。 哥哥必须陪着那个人,走完这最后一段时光。 蔺楚疏肩头一重,是周长明缓缓靠了上来。 他沉默不语,只仰头望向遥远的苍穹。 天幕中,那颗代表灾厄的赤星越发明晰,火红的光影蠢蠢欲动。 这是荧惑守心的天象。 丹田中的真气躁动不堪,被星象牵动的不详杀意悄然而至,冲击着脆弱的修为瓶颈。 下一场天劫,或许很快就要到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天劫要来了,火葬场还会远吗 第35章 腥红之夜 周长明靠着蔺楚疏的肩, 眼神逐渐迷离,全身心放松之后,竟然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等再次睁开眼, 他发觉自己已经被打横抱着, 走向了寝宫。 你这是做什么?他瓮声瓮气地问, 莫非堂堂绛月仙尊,竟要趁人之危不成? 蔺楚疏斜睨他一眼, 并不说话。 只掬起他一捧长发,凑到他鼻边。 周长明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头发最是吸味,自己此刻俨然一只移动的人形火锅。 这对于轻微洁癖的他来说,无疑是一场噩梦。 好在蔺楚疏带他去的地方确实是寝殿的浴池, 到了池边,他囫囵脱掉衣袍,就跳了进去。 池水里被投入了特殊药草, 在打湿肌肤的同时就能化去其中的污垢,周长明在其中惬意地泡了两个来回, 才从水面冒头。 但他出水的时机委实巧合了些。 水池边,蔺楚疏恰好脱下了最后一层薄衫。 粼粼水光映射在肌理分明的胸膛上, 如同美玉生辉,细腻惊艳得让人挪不开眼。 再往下是线条优美的人鱼线,勾勒着劲瘦的腰, 克制中透着一股野性之美,与平日穿衣时一丝不苟的模样反差鲜明。 还有那处等等,似乎有些不对劲? 还没等他瞧个仔细, 蔺楚疏便长腿一迈,也入了池。 他倒是没像周长明似的浸在火锅里,却也被热气蒸得面颊薄红, 素来清淡的面容上添了颜色,越发活色生香起来。 佳景良夜,美色当前。 周长明看得喉头一阵发紧,急忙潜入水中,但水底的风景明显更为旖旎,两相冲击之下,他便不免呛了口水。 蔺楚疏急忙为他拍背顺气。 他身上的乌木冷香竟完全没有被水洗去,反而更加冷冽清晰,周长明好奇地凑近闻了闻,却被他微微避开。 你身上的味道好香,别躲,让我闻闻。 这一幕让他不禁想起,自己身为杨峤时,曾捉着那刚从山中救回的小崽子沐浴。 当时蔺楚疏的反抗可谓激烈,他也被引得不依不饶起来。 如今的场景倒与那时有几分相似。 一派胡言。 蔺楚疏垂下眼睫,想推开那不知死活的蜃魅,周长明却偏要贴上来,八爪鱼似的将他缠了个结实。 不知是蜃魅的性情影响了他,还是天劫的催化让他彻底释放了心底的情感。 周长明此时也不再忸怩,大大方方地靠在蔺楚疏怀中。 浴池的穹顶由一方硕大的琉璃筑就,沐浴时抬头仰望,便能看到浩瀚的星空。 浓黑的夜幕中,他很快被一颗暗红的星星吸引了注意。 荧惑守心的天象他并不了解,只本能地觉得这颗星美得诡异。 闪烁不定的幽暗光芒,让人心中隐约不安。 他的视线被蔺楚疏捕捉到。 后者眼眸幽深,丹田里涌动的灼热也在警示着他,天劫已经相距不远。 前几次天劫都是周长明代为承受,这一次他绝不会任由事态发展。 但那人的态度却让他不得不在意,毕竟就算是出生入死的修士,提起天劫,依然会胆寒发怵。 他能够肯定,前几世周长明的的确确是殒落在了天劫之下。 即使每一次的死状都如此凄惨,那人也从来不曾回避,除了对他的深情,难道 还有其他自己不知晓的隐情? 蔺楚疏眸光微深,心口那处传来细密的痛楚,灼烧着肺腑。 或许这次天劫,他会承受不住。 但只要他活着一日,便一日无法舍弃对那人的执念,这份情感让他不堪折磨,也似乎困扰着周长明。 那么,是不是他在天劫中死去 便能放下这一切,结束这一切? 蔺楚疏心底蓦地泛起某种微妙的轻松感。 等下次天劫过去,就到了你飞升大乘,缔造凡世修真历史的时刻了,周长明忽然笑道,不知届时蔺仙尊有什么打算? 出乎意料的,蔺楚疏只是摇了摇头,目光投向不知名的远处: 或许不会有以后。 周长明一时愣住。 心头仿佛烧着了一把火,明烈的光束照亮了他隐藏的自私,也映出了蔺楚疏无法弥合的伤痛。 他忽然抬头,堵住了蔺楚疏的唇。 向来柔软温暖的唇此时带着凶狠的意味,冲击着闭合的齿关,蔺楚疏微微张开口,下唇便传来一阵刺痛。 周长明咬破了他的嘴唇。 唔我不许你乱说! 他浑身颤抖,唇舌间弥散开的血腥味,也丝毫不能减弱心中的惊痛。 蓦然眼眶发热,扑簌簌地落下泪来。 蔺楚疏蹙起眉尖,抬手去拭他的眼泪。 周长明则泪眼朦胧地抓紧了他的手腕。 答应我答应我保护好自己,好吗? 他能安心地抽身离去,当然是以蔺楚疏无恙为前提。 但这时他才发觉,他实在是轻视了自己对于蔺楚疏的感情,也远远不够了解蔺楚疏这个人。 倘若自己真的当着他的面死遁,他如何可能再坦然面对? 周长明悲伤绝望得像个孩子。 或许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意识到,事情的走向,早已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了。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这个所谓由程序语言构成的游戏世界,早已有了属于它自己的发展轨迹。 他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外来客,却妄想用本不属于这个时空的力量搅动乾坤,最终只是作茧自缚,永远困住了自己。 蔺楚疏从来都是蔺楚疏。 但他已不再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周长明。 望着他悲痛不能自已,蔺楚疏同样倍感无力。 但他也不知如何安慰眼前这个人,唯有张臂紧紧拥他入怀。 身躯相贴,中无缝隙。 分明环绕着自己的触感无比真实,周长明依然慌张地掉着眼泪。 他害怕失去蔺楚疏。 害怕自己安排好了一切万无一失,那个人却铁了心成为唯一的变数。 究竟怎样做,他才能全身而退? 究竟怎样做,他才能保证那个人的安全? 蜷缩在怀抱里的身躯纤细柔软,腰肢似乎轻轻触碰就会折断。 浓郁的猩红之色,突然从蔺楚疏眼底涌出。 眼前的一切宛如笼罩在一层红色纱幕里,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他心跳如雷,只觉得呼吸越来越粗重,身躯也坠铅般发沉。 某处也随之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刺激得他怀中的周长明身体一缩。 怎怎么 周长明思维完全是懵的。 过于沉重的情绪,早已压垮了他的理智。 换言之,这时不论蔺楚疏对他做什么,甚至是取了他的性命,他也不会有任何反抗。 思绪纷乱如麻,凌乱的情绪中,他甚至来不及思索蔺楚疏是否有什么异常,就缓缓闭上了双眼。 便由着他吧,他想。 眼泪来得又凶又急,宛如崩溃的前夕,心头的负担太过沉重,身体几乎感觉不到疼痛。 蔺楚疏强自压抑着内心的浪潮,紧绷的神经几乎濒临极限。 清醒和狂乱天人交战,倘若他不竭尽全力控制着自己,也许眼前这个人已被拆吃入腹,再也无法谋划着离开他。 池水漾开一圈圈涟漪,晃动的水光映出交缠的身影。 暗红的星芒落在水面,晕开难以捉摸的未来和往昔。 等到蔺楚疏带着周长明离开浴池,东方的天际已然泛起鱼肚白。 他垂眸望着被浴巾层层包裹的周长明,那人脸色苍白地昏睡着,细白脖颈间满是交错的红痕,眼角还洇着残泪。 想必弄疼他了吧。 蔺楚疏轻声叹息,方才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分明不该这样操之过急。 但他心中总止不住地觉得,倘若不把握眼前此刻,须臾的幸福就会如同幻梦泡影,消失无踪。 轻柔一吻落在周长明白瓷般光洁的前额上。 蔺楚疏抱着他,走进了夜色深处。 次日晨间,朝露试便拉开了帷幕。 来自三界各派的年青子弟济济一堂,按照姓氏分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组,在每组之中展开第一轮积分角逐。 十座擂台赛场环绕着朝音阁主峰而建,便于四司成员与阁主居中观看赛程。 这日天朗气清,日头正盛,周长明缩在凉棚下,懒洋洋地不想动弹。 虽然蔺楚疏控制着自己的动作,尽量温柔小心,但两人都属于缺乏经验的类型,不免会擦碰受伤。 更何况那家伙的精力未免也太充足了些。 周长明接连哀叹,都说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为什么到了自己这里却生生反了过来? 他在心里暗戳戳地踩了蔺楚疏一脚。 其实,在现实生活中,他并没有过所谓的恋爱经历,更不清楚自己性向究竟如何。 但从遇到蔺楚疏开始,这个人的每一处特质仿佛都长在他的审美点上,越是相处,便越是欲罢不能。 倘若能一直这样长相厮守,该有多好啊。 他默默想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大家满意否 第36章 角逐之始 天哪, 竟然是水木双灵根,这等天资百年难出一例啊! 癸队方向传来的呼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每名参试者都需在对垒之前,接受灵根测试。 寻常资质的修士一般以单灵根居多, 倘若拥有三种灵根及以上, 则属于天赋多灵根。 常言道贪多嚼不烂, 灵根过多也同样如是。 多灵根会导致修炼方向过于庞杂,最终限制修士修为的成就。 但双灵根的天赋者, 则是可遇不可求的惊世之才。 他们不仅能够将两种属性修炼到极致,甚至能够利用彼此之间相生相克的原理,在面对绝大多数对手时,靠属性压制占据上风。 唯一能够与其比肩的天赋, 就是变异单灵根。 如冰灵根之于水灵根,雷灵根之于金灵根,前者由后者突变而来, 在具有原生属性的基础上,还增加了与自然相呼应的力量。 周长明的目光不由落在了蔺楚疏身上。 凡世修士六岁开始便能唤醒灵根, 届时只需由另一名修士为其引入灵力,滋润经脉, 就能帮助这个孩子觉醒属性。 虽说当自己找到蔺楚疏时,他早已过了觉醒灵根的最佳年纪,但男主毕竟是男主, 系统早已为他点亮了金手指。 即使并非最佳时机,也不会影响到灵根的顺利复苏。 而觉醒当时的场景,也让周长明印象深刻。 在他为蔺楚疏输入灵力的瞬间, 窗外晴朗的天气便骤然阴沉下来。 分明是炎夏七月,天幕中甚至毫无预兆地飘起了轻雪,寒意森凉。 那时系统提示告诉他, 男主所觉醒的是变异冰灵根。 在品质上,世间无出其右,但是修炼难度极大。 且功力进阶时将面临的每一次天劫,都比寻常人凶险百倍千倍。 但蔺楚疏居然做到了。 过人的天赋倒是其次,关键是他修炼起来不顾一切的努力,让原本滞涩的进益,也变得顺畅起来。 如今他傲立群雄之巅,旁人退避敬畏,周长明在感慨欣慰之余,也不由感到心酸。 至少在天赋觉醒时,蔺楚疏并没有受到如同叶清漪一般的优待。 自己是如此看重他,以至于希望将世间最美好的一切赠给他,纵然往者不可谏,也会在场景再现时,感到深深的遗憾。 他忍不住惆怅地叹了口气。 细微的一声吸引了蔺楚疏的注意。 他眉宇微褶,端起身旁的一盏枸杞红枣羹: 可是身子又不适了? 两人思维显然不在一个频道。 周长明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他的话外之意,登时臊红了脸。 你他舌头打结, 分卷(27) 倒也不必小瞧我,更不必妄自菲薄。 蔺楚疏不语,眸底却隐约透出笑意。 他舀起一勺羹汤,凑到唇边吹凉,再送到周长明口中。 赛场上,检验完灵根的修士已经展开了比拼。场中厮杀激烈,场外却是一片岁月静好。 甘甜的滋味浸润着肺腑,周长明含笑注视着蔺楚疏,忽然觉得人生所求不外如是。 至少在此时此刻,他忘记了现实和虚妄的边界,满心满眼只有眼前这个人。 用完了药膳,他顺势倚在蔺楚疏臂弯,远远瞧起了比赛。 他们的身影掩映在树荫之中,旁人看不真切,但这浅浅一层屏障对于殷想容来说,和毫无遮挡也没什么区别。 她强迫着自己不要去看,手指却依然痉挛似的攥紧了衣摆,肌肤下青筋迸起。 想容,你看这些灵族修士,实力都不可小觑啊。 恰在这时,夏侯鲲凑了上来。 他本意是想找个话题聊聊,毕竟能够这样冠冕堂皇亲近殷想容的机会可不算多。 奈何正赶上人家心情郁结的时刻,她只是微微颔首,随后转过头,并没有和他继续谈话的兴致。 夏侯鲲气得牙痒,却也无计可施。 他怎会不知道殷想容在烦躁些什么,无非是为了蔺楚疏愁眉不展。 但眼下他去干涉,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样不讨好的事他才不会去做。 而夏侯鲲附近的岑禹洲则悠然地收回视线,将目光投向蔺楚疏的方向,神情莫测。 癸组第一场,叶清漪胜!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胜负便见了分晓。 叶清漪施施然收回长剑,朝着狼狈爬起的对手拱手一礼: 承让了。 积分赛限时三炷香,以一方体力耗尽或者认输为结束。 为防止参试者在比斗时落出场外受伤,璇玑司特地在用于竞赛的演武台周围,设计了防护装置。 只要有修士被逼退到赛场边缘,装置内就会涌出灵力,为其分担部分冲击。 当然,为了避免有心人利用这个漏洞降低比赛难度,防护结界仅仅针对参赛者的后背,对于来自前方的攻击,则是无法防御的。 叶清漪对面的枪修默默抹了把汗。 他虽然年长于眼前这名修士,修为层次和实战技巧却是远远不如。 倘若没有赛场结界的保护,他只怕早已被叶清漪掀出了场地。 如今虽败,好在依旧维持着体面。 受教了,希望来日还有机会与叶道友切磋。 枪修拱手回礼,转身下了演武台,叶清漪紧随其后,即将走入人群中时,忽然心有所动,抬头回眸。 正与山峰上吃着蜜饯的周长明对上了视线。 诶?腮帮子被塞得满满当当,周长明一时说不出话,只能遥遥冲他比了个大拇指,以示称赞。 叶清漪眼神瞬间亮了一亮,如同暗夜里绽放的焰火。 多谢仙尊,我一定会努力的! 他不惜耗费灵力,以传音入密的方式将话音送到周长明耳边。 对于这种孩子气的行为,周长明只觉得有趣又无奈,摇了摇头,并未多想。 反而是身边的蔺楚疏微敛眉目,掩去了眼底一丝阴霾。 癸组首场比试结束得较早,其他组的对决依然开展得如火如荼,周长明很快被另一组吸引了注意力。 辛组第一场是灵族与魔族的对决。 相比于人族的体格接近,场上的二者可谓是天差地别。 魔族一方是头体型壮硕的熊妖,抡着两柄长三米开外的狼牙铁锤,每一次攻击,都带着地动山摇的气势; 而灵族一方则是名体格娇小的少女,一头银发垂落地面,柔软发丝中绵延出一对修长的精灵耳,轻盈如落羽。 她的眼眸与长发同色,姣好的面孔冷若冰霜。 应对熊妖层出不穷的攻击手段,她仅凭一双银白手套御敌,居然还显得游刃有余。 这位灵族考生,怎会如此厉害? 周长明忍不住戳了戳身前专心观战的秋声缈。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她可是灵族的大热选手之一,名唤白梦漓,与同门师姐夜孤鸿并称黑白双煞。 秋声缈附在他耳边道,白梦漓的武器是天丝手套,据说采用灵域某种特殊的金属织就,刀枪不入百毒难侵。今日这熊妖,算是踢到铁板咯! 周长明点点头,似有所悟。 蜃魅虽然体质特殊,能够容纳灵力和能量两种修炼模式,自身也依然是灵域的种族之一。 更何况,此前与身为屠灵的储月熹接触时,他也能感受到彼此之间修为结构的相似。 自己体内,属于杨峤和秦沧砚的力量久久难以被吸收,除了经脉不够稳健的缘故,是否也和他没有掌握正确的修炼途径有关? 他立刻聚精会神地观察起白梦漓的运功方式来。 少女在赛场中辗转腾挪,身轻如燕。 和凡世修士不同,她并非将灵力凝聚在灵武上才能发挥其威能,而是时刻使能量遍布周身,保持着极佳的灵敏度和柔韧度。 在能量的浸染下,天丝手套表面遍布着流光,与熊妖的铁锤接触时,更是如同烈焰融雪,令对手的攻势化为虚无。 可惜自身灵力有限,即使周长明用足了眼力,也只能窥见白梦漓招式的些许皮毛,根本无法想象其中的能量流动。 他正有些气馁,耳后却忽然一凉。 仿佛拥着一捧新雪,修长寒凉的十指拂过他的双耳,颊侧,最后停留在双眸之上。 闭上眼。蔺楚疏轻声道。 周长明心跳怦然,立马依言照做。 闭眼的瞬间,视野中的场景倏然一变。 白梦漓原本快得带出残影的动作,竟悄然慢了下来。 甚至不需刻意观察,连能量途径经脉的轨迹,也变得清晰无比。 这是蔺楚疏在与他共享视觉? 周长明眼睫微颤,蝶翅般扑簌簌地轻挠着蔺楚疏的掌心,他心头一动,嗓音不自觉地染进了些低哑: 灵族将修炼融入呼吸之中,只需平日保持着能量集中的状态,不必如凡世修士一般特地修炼,也能快速增长修为。 他的每一句指引,都牵动着周长明体内的灵力走向。 周长明开始缓慢地吸吐,艰难地引导着灵力运行。 身后的蔺楚疏也带了十足的耐性和小心,不断提醒着他修正错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到赛场中的比试纷纷结束了前五轮,晨间的赛事也暂时告一段落。 周长明从修炼状态中清醒过来,只觉得全身说不出的轻松舒畅,以往阻塞在丹田附近的两股灵力,似乎也被消解了不少。 啧啧啧,秋声缈望着他被灵力浸润后宝光流转的眼眸,不无羡慕地道, 倘若当年师尊教导我时,能有对待你一半的温柔耐心,眼下只怕我早已超出那些首徒不知多少水准。 师哥,你自己修炼不努力,又关师尊何事? 姜玉琢立刻回怼,更别提长明才正式开始修炼月余,灵力就已经接近了元婴水准,此等天赋,又岂是所谓偏袒所能概括的? 得得得,你就知道与我呛声,为兄若不能赶在你之前进阶,看来连这首徒的位置,也别想坐得安生了! 秋声缈脸皮薄经不得激将,袍袖一甩便愤然离去,姜玉琢跟在身后,素来冷峻的脸上也忍不住漾起笑容。 那我们也回去歇息歇息吧,接下来还有一下午的赛程呢。 周长明伸了个懒腰,朝蔺楚疏笑笑,便熟练地去拉广袖下的那只手。 方才那一阵灵力修炼为他荡涤了体内杂质,此刻五感无比清明,连空气中的微尘都看得格外清晰。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瞬间,鼻端却猛然捕捉到一股熟悉至极的气息。 甜腻,微腥,透着似有若无的淡淡血气。 记忆画面霍然溯洄,魔界之中,落入蔺楚疏的梦境以前,他曾经接触过的那种形态诡异的紫黑晶石,便拥有类似的味道。 难道 朝露试的现场,也有魔心石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修□□的vr视角get 第37章 暗涌之澜 怎么了? 蔺楚疏察觉了周长明神情的异样。 后者摇摇头, 眉心折出一道浅痕。 说来诡异,方才那股魔心石的气息明明强烈得过分,可不过眨眼功夫, 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长明又凝神仔细感受了一番, 反复确认周围没有异常, 才睁眼朝他微笑道: 没事,只是腰稍微有些疼呢。 后几个字他刻意凑到蔺楚疏身边咬耳朵, 热气亲昵地呼在耳后敏.感处,惹得那人猝不及防地避开。 面上虽无波澜,冰白的耳垂却已经泛起红来。 周长明对自己的口嗨效果显然十分满意。 让这朵高岭之花不断染上凡尘气,着实是件有趣的事。 至于刚才那阵诡异的气味, 或许是自己感觉出了错吧。 毕竟朝露试的安全保障防卫森严,参试人员更是经过了层层筛选,怎么也不可能出现问题才对。 他坏笑着从蔺楚疏袖底去拉那只手, 再悄悄地十指相扣,中无缝隙。 肌肤的触感柔软细腻, 如同落羽撩拨着心弦。 蔺楚疏没有动弹,而是任由他动作。 丹田里那抹不详的灼热始终提醒着他, 天劫将至。 既然眼前的幸福是从老天爷手中夺来的,不知何时就会失去,倒不如放开手脚, 随心行事。 毕竟周长明也对自己有所隐瞒。 经年累月的执念蛰伏在心中,爱恨交织早已难分彼此,烫慰着他, 也折磨着他。 若未来真有那样一日 权当这也是对那人屡次死遁逃离的惩罚吧。 两人依偎的身影隐没在岩壁之后。 没过多久,便有一道青衣身影悄然闪现。 他的形貌隐藏在结界下,看不真切, 只能依稀瞧出是个年轻的男子,手中赫然握着一枚石块。 感觉倒是敏锐,只可惜 那躺在他掌心的石头状若水晶,呈现出深邃的紫黑色,不时有淡金流光在其中涌动。 他把玩着手中的晶石,嘴角漫起玩味的笑意。 午休一个时辰后,下半程比赛继续展开。 朝露试整体分为三试,第一试的积分赛便会淘汰三分之二的参赛人选,可谓至关重要。 就算车轮战的赛制极为消耗体力,众人也只能咬牙坚持。 在殷想容的授意下,璇玑司为参赛者配备了恢复体力的灵药冲剂,倘若出现灵力不支的状况,便可前往休息区自行饮用。 衣烬斓对此安排感到十分满意,端着茶笑眼弯弯: 不愧是本座看重的璇玑司首,想容你办事果然是越发滴水不漏了。 他把玩着手中的琉璃茶盏,杯中水光衬得脸容愈发薄透如玉。 殷想容抿唇莞尔,正准备谦虚几句,忽然察觉到些许不对劲。 她在长老会供职多年,加上璇玑司负责人事物资,因此对于衣烬斓的吃穿用度十分熟悉。 但在她的印象里,阁主以往常用的茶盏,似乎是木制的。 不仅这一桩,他的周身各处都透着不对劲,不论是常用的熏香、配饰还是餐具,都已经更换过一轮。 这究竟是一时兴起,还是在筛查某种异常? 殷想容心念微动,刚张口欲问,身后岑禹洲忽然叫住了她: 殷长老,丁组有参试者提出异议,好像与宿所大小不合适有关。倘若你眼下方便,咱们不妨前去看看? 而也就在她回头的刹那,衣烬斓脸色骤变,身子忽然向前一倾。 宿所?殷想容扬起黛眉,宿所大小都是朝音阁统一制式,不存在针对参赛者特设之说。 她其实有些疑惑,按说小组积分赛内发生的争议,交由车静姝等人解决即可。 实在是没有必要捅到她这个司首眼前。 岑禹洲状似无辜地眨眨眼: 可是,此事已经惊动了左护法赵扬旌,恐怕不是静姝她们所能处理的了。 殷想容眼神一凝。 魔族参试的领队便是魔君昆吾的左护法,疾风苍狼赵扬旌。 此人修为高卓,性格火爆,且极为护短。 倘若真与车静姝等人起了冲突,后果只怕很难控制。 我这便去瞧瞧,她神情转为严肃, 阁主,恕属下先行一步。 无妨,你和禹洲快些去吧。 衣烬斓微微一笑,神态平和,除了唇色苍白了些,看上去并没有任何异状。 岑禹洲的视线却从他半掩的茶杯上略过。 青绿剔透的琉璃杯盏中,荡漾着微温的液体,只是原本浅淡的茶色,不知何时已转为了殷红。 等到殷想容与岑禹洲赶到丁组赛场,场面已经濒临失控。 车静姝明显已经被魔族的胡搅蛮缠惹得失去了耐性,不断揉按着眉心。 宿所都是统一制式,其他参试者也反馈并无问题,贵方的要求实在是强词夺理了些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对面的赵扬旌粗暴打断。 你们这些人族磨磨唧唧恁的阴险!俺们千狐族少主因为床榻狭窄,被压伤了尾骨。比赛时难以正常发挥被人偷袭,这责任不由你们承担,俺还能找谁处理? 他生得皮肤黝黑,须发皆白,一双澄金的眼眸怒火熊熊,手指几乎怼到了她眼前。 如果一味被对方指着鼻子骂,不仅丢了朝音阁的脸,也会显得人族势弱。 车静姝眉目渐冷,手中灵力涌动。 眼看冲突一触即发,她却忽然嗅到一股幽雅的香气。 绛紫纱裙披散如烟霞,纤秾合度的身姿翩然而落,气度高华,令人不敢逼视。 何人在此生事? 殷想容粉面含威:赛场重地,容不得被比赛之外的杂务打扰,如若对宿所安排有任何不满,只管冲我来便是。 分卷(28) 岑禹洲跟随在她身后落地,轻摇折扇,笑而不语。 赵扬旌和身后生事的魔族修士都忍不住露出惊艳的神采。 魔界不乏魅魔、天狐之类容貌昳丽的族群,可极少有人能将绝色容貌和矜贵气质拿捏得恰到好处。 纵然是面露不悦,却也华容婀娜,令人忘言。 想必这位便是鼎鼎盛名的灵嬛仙尊吧,久仰久仰。 骤雨初晴,赵扬旌迅速换上满面笑容。 方才这不知来头的邋遢女弟子出言不逊,俺实在气不过本族修士受辱,这才险些起了争执,既然您来了,那么 邋遢女弟子? 殷想容当即打断了他的话,伸臂搂住车静姝的肩头,嘴角弧度讥诮: 很是不巧,赵护法出言讽刺的这位弟子,便是我璇玑司座下首徒,车静姝。 被她揽住肩膀的车静姝霍然瞪大了眼。 自己平日里不修边幅,想来也招致了不少非议。 虽说殷想容私底下有时也会暗暗吐槽,但当着众人的面,从来不让旁人说她一句不是。 更遑论赵扬旌这般明晃晃的羞辱了。 这份全然不加掩饰的袒护,似暖流涔涔涌入心坎。 让她眼眶发热,张了张口,一时竟说不出话。 仙尊这是何意,是要向俺兴师问罪么? 赵扬旌面露不屑之色,这个女弟子是谁并不重要,关键是贵阁宿所致使我族选手受伤,这才输了比试,难道不该还我们一个公道? 他的心思殷想容如何不懂,无非是仗着自己修为厉害,又不愿魔族输得太难看,这才偏要强词夺理。 一旁击败了这名魔族的人族修士满脸不忿,却似乎中了禁制说不出话。 殷想容留意到他的异常,为他解开了禁制,他立刻将实情道来。 原来两人对决时,魔族弟子本就技不如人,还频繁使出阴损手段。 比赛双方本就该全力以赴,他也是看准了对方的破绽在于招式生疏,这才找准空挡一举击溃。 压根不存在利用对方伤势一说。 朝露试积分赛的每一场对决,都有三族组成的裁判委员会评判,既然他们都对比赛结果没有异议,护法还有什么话说? 殷想容寒声道。 赵扬旌脸色乍青乍白,忽地冷哼一声,召唤出一杆漆黑长.枪握在掌中: 贵阁若是偏要颠倒黑白,那俺只能用魔族的方式,为族人讨回公道了! 劲风掀起殷想容的长发,她神情冷若冰霜,素手一招,牧音笛便出现在唇边。 局势剑拔弩张,车静姝也默默唤出了灵武斫金轮,紧靠在她身后。 既然灵嬛仙尊不肯言和,那便接俺十招,若是俺胜了,你们不仅要向我们公开致歉,还要修改比赛结果。 赵扬旌笑得张狂肆意,他为魔君横行征战百年,基本未尝败绩,根本没把殷想容和车静姝放在眼里。 谁胜谁负,还未可知。殷想容朱唇凑近笛身, 出招吧! 转眼间,只见一黑一紫两道身影如电,澎湃的灵力和魔气就已经纠缠在了一处。 赵扬旌全力一□□出,却仿佛插进了沼泽里,不仅动作迟滞不灵,甚至连力量都在被迅速化解。 他心道不好,随即撒手抽身,下一刻殷想容的身影便堪堪出现在原地,长笛挥出残影。 只差毫厘,便能将他肩头戳个对穿。 瞬间的危机让赵扬旌心头一凛,他的魔功走强悍刚猛一路,倘若不能迅速找到破绽制敌,越往后拖,攻势便会越弱。 目光从保持戒备的车静姝身上扫过,他眸色一深,毒计顿生。 当啷!长.枪在半空中骤然改变了方向,殷想容闪躲不及,只能催动牧音笛正面迎击。 但这样一来,她飞掠的身影也被迫停顿了片刻。 赵扬旌便利用这一刹那的阻滞,避开了席卷而来的灵力光束。 与此同时,他左掌凝聚出一股魔气,如同吐信毒蛇,直扑车静姝面门! 静姝!! 殷想容暗道不好,赵扬旌拦住自己的乃是假动作,那股魔气起码用上了八成的力道,车静姝根本不可能抵挡得住。 可此刻她压根来不及前往救援,只能眼睁睁看着爱徒暴露在生死危机之下。 眼前黑光如电,直扑命门,车静姝咬牙释出一道又一道攻击,却完全阻止不了魔气的逼近。 难道自己是躲不开这致命一击了么? 她眼底泛起不甘和绝望。 而也就在这一瞬间,耳畔忽然传来破空之声。 一柄裹挟着灿金流光的古剑从天而降,伴着龙吟虎啸之声,径直迎上了那股魔气。 滋滋磨砺之声不绝于耳,两股力量此消彼长的同时,也给了车静姝逃脱的时机。 她身姿灵活一翻,转眼间退到了十丈开外。 是谁?! 赵扬旌偷袭不成,气急败坏。 他视线投向光剑的来处,只见半山腰上,一道轩秀的红衣身影正放下长弓,浅笑吟吟: 唷,看来是射偏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girls help girls和小长明的高帅时刻哈哈哈 唉,这周上了毒榜,下周双周大概率要轮空了,看着日益减少的点击心如死灰,呜呜呜呜 第38章 玄鉴之境 灵族蜃魅? 疾风苍狼的嗅觉十分灵敏, 赵扬旌对光剑的灵力稍加感触,便知它绝不可能来源于人族修士。 那位红衣男子所在之处,是朝音阁长老会的观战席。 而据他所知, 朝音阁作为人族修士最高掌权机构, 不可能容纳灵族的存在。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平白无故对参赛人员出手, 倘若你无法自证身份,便也休怪俺以血还血了。 他冷笑着, 拿准了来人不可能有什么靠山。 可下一瞬便忍不住瞪大了眼。 红衣蜃魅的身后缓缓走出一人,气度疏冷白袍胜雪。 并未见他做出任何动作,锋锐的杀气已经压迫于无形。 绛绛月仙尊? 在看清男人面目的刹那,赵扬旌狂妄的神情终于出现了裂痕。 绛月仙尊蔺楚疏之名, 魔界可谓无人不晓。 三十年前蚀骨魔君之战,他以一己之力平息了边境祸乱,加之前段时间鬼市魔心石肆虐, 鸣玉坊的危局也是由此人所解。 更何况他是墨刑司首,主司刑罚与纪律。 倘若这只蜃魅是他的下属, 那自己这回可算是彻底踢上了铁板。 你这家伙,就不能让我多耍帅一阵子么? 周长明委屈地扁了扁嘴, 借着衣袖的遮掩,悄悄捏了把蔺楚疏腰间的软.肉。 天知道他费了多大功夫,才将从白梦漓身上学到的灵力运转方式融会贯通。 恰逢这魔族护法使阴招偷袭, 他便攻敌所必救,给殷想容和车静姝解了围。 殊不知一通操作的效果,还抵不上蔺楚疏简单露个面。 见他怏怏不乐, 蔺楚疏眼底透出一丝无奈。 虽说以周长明目前的实力,未必会在这场冲突中受伤。 他也不愿让那人冒一丝一毫的风险。 此人乃墨刑司执法者,维护比赛秩序本是分内职责, 护法可有任何异议? 蔺楚疏逼音成线,冷声道。 基于灵契的紧密联结,如今周长明在墨刑司中的地位并不低于秋声缈或者姜玉琢。 他这般说法,也杜绝了赵扬旌大做文章的一切可能。 一旁,殷想容将惊魂未定的车静姝护在身后: 十招已满,既然赵护法无故攻击我座下弟子,墨刑司也插手其中,这胜负赌约便也不必作数。 裁判委员会既已作出决议,为了公平起见,本场积分赛的结果便不容更改。 殷想容道,左右二位参试者并未受重创,不如先行前往休息区恢复体力,嗣后再参与擂台赛不迟。 眼看璇玑司与墨刑司齐聚,赵扬旌深知自己再折腾下去也讨不到好。 只能冷哼一声,领着魔族考生前往休息区。 至此这场闹剧才终于宣告结束,车静姝拍拍胸脯松了口气。 望着眼前余怒未消的殷想容,她忽然感到一阵惭愧。 师尊,对不住,徒儿给您丢面了。 她有些懊恼地别过脸去。 或许一直以来她过于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中,觉得应付好日常事务就足够。 却忽略了,自己同样代表着璇玑司的颜面。 这样任性妄为的她,究竟让师尊承担了多少莫须有的压力? 下一刻,便有一双手捧着她的脸,温柔地回转来。 瞧瞧,这不是那个璇玑司首最信赖的女弟子么? 出乎意料地,殷想容压根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娇美面孔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静姝,谁说女子一定要活成他人心中条条框框的模样? 你修为卓越,办事能力极强,就算是不施粉黛,也远比寻常女子来得耐看有气质,又何必在意那些浅薄的看法? 可是,车静姝鼻头不争气地发酸发热, 可是他们会议论您 这世上谁能让所有人都感到满意?如若一味为他人眼光而活,该有多辛苦? 殷想容轻刮她的鼻梁,你只要相信自己,无愧于心即可。至于那些流言蜚语,连我这个做师尊的都不在乎,你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心头如同涌入一股甘霖,久旱龟裂的土地被滋润,有初生的幼芽,欣喜地、颤抖着绽出新绿的叶子。 车静姝眼中水光氤氲,仍是笑着,用力点了点头。 为防止争执再度发生,殷想容索性吩咐下去。 在所有参试者登场比赛之前,都要再次检查,确保身上并无暗伤。 如此一来,赵扬旌之流再想生事也没了由头,赛程继续如火如荼地推进下去。 一日结束,积分差距已经初见端倪。 落日西沉时,周长明负手在殿外等着蔺楚疏。 按照阁例,长老会需要对本日朝露试进行总结建议,这场短会结束,才能开启下一段赛程。 眼下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那时确实太冲动。 毕竟蜃魅体质特异,倘若没有蔺楚疏为自己解围,他或许会被那只讨厌的魔族盯上,后续只怕麻烦不小。 只不过 他默默回味着射出那一剑的感觉,依然感到身心畅快。 不同于以往任何一个角色,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感受到,丹田中澎湃的灵力是属于自己的。 并未依靠系统界面的控制,修为也不是凭空所得。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和那些游戏里的修士没什么两样。 难不成是自己的测试信息得到反馈,改进了游戏体验? 想到此处,周长明的情绪再次沉重起来。 他忍不住回忆起今日殷想容的所作所为。 游戏中的每一个npc,都有自己的固定人设。 虽说有蔺楚疏这样突破规则的存在,但他毕竟是男主兼游戏总能源,特殊点无可厚非。 但殷想容对车静姝所说的那番话,却明显与她矜贵雍容的人设不符。 异常之处远不止如此,小到花草树木,大到天穹沧海,在这个游戏世界中,都始终在万象更新。 掉马后那段恐怖的回忆不受控制地涌上,周长明身子一颤,不由得死死抵住了额角。 他所经历的一切是如此真实,即使最先进的科技,恐怕也无法做到这一点。 有什么真相呼之欲出,却被最后一丝理智牢牢束缚。 周长明咬着牙忍耐,身后却忽然环来一双手。 怎么了? 蔺楚疏见他神情痛苦,眉宇微蹙。 附近人多眼杂,他施展瞬移之术,带着周长明回了墨刑司。 怀中人摇了摇头,轻咬着嘴唇,面色发白,闷闷地道:小疏,我害怕。 腰身被紧紧搂住,传来的力道忐忑不安。 蔺楚疏垂下眼眸,并未追问缘由,只是收紧了怀抱: 有我在。 其实不止此刻,这种惶恐难安的情绪,似乎从未远离。 他不知道周长明究竟有什么隐瞒着自己,却也能依稀猜测到,或许与那人真实的身份有关。 杨峤,秦沧砚,霜昀,周长明,四个看似毫无关联的人,却拥有者同样的命运和灵魂。 他曾坚信,那些人对自己的关爱和付出毫无保留。 但周长明不时流露出的愧疚与忧虑却暗示着,眼前所见,也许并非真实。 大概冥冥之中,一切交易早已明码标价。 蔺楚疏闭了闭眼,掩去眸底的疲惫和痛楚。 随后拉起周长明的手: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周长明还沉浸在情绪之中,身体陡然一轻,被他打横抱起。 清淡好闻的乌木冷香充盈着鼻端,视野中的景物倏然倒转。 等到他看清眼前的景象,二人已经到了一方殿宇前。 附近不止他们两人,身前不远处,秋声缈和姜玉琢正惊讶地回过头: 师尊,长明?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三日后便是第二试,玄光宝鉴的幻境还需再次检验。 蔺楚疏朝他们微微颔首,便带着周长明走进殿中。 姜秋二人对视一眼,急忙跟上。 他们来此也正是为了确保幻境的安全,只是没想到,蔺楚疏会亲自到来。 幽暗的大殿中,陈设着七七四十九盏一人高的长镜。 光滑的镜面泛着漆黑的幽光,不时有模糊的残影从中掠过,看起来神秘莫测。 周长明靠在蔺楚疏肩头,望着他伸出手,触碰黝黑的镜面。 顷刻间,一圈圈波纹以手掌为核心荡开,镜中骤然传来极大的吸力,将四人牵引进入。 视野中一阵朦胧,等到周围的场景再次变得清晰,周长明忍不住惊呼出声。 只见广袤的空间中,凌空悬浮着八扇猩红的光门,门外是一望无际的浩瀚星海,不时有流星的光影倏然划过。 分卷(29) 蔺楚疏抱着他,走进了其中一扇门中。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觉得下一章是甜甜还是虐虐? 第39章 眷星之海 光门的结界由能量构成, 和魔界与凡世的障壁类似,也是隔绝了空气的。 饶是周长明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奈何蔺楚疏的动作实在太快, 他还没来得及深吸口气, 就没入了能量之中。 这家伙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肺腑再一次憋闷得发疼, 他咬咬牙心一横,索性凑上去含住了蔺楚疏的唇。 舌尖灵活地撬开微启的齿关, 纠缠如一对活泼的红鲤。 或清新或馥郁的气息融合在一处,只消刹那,便熏人欲醉。 穿越结界不过短短片刻,再次脚踏实地时, 两人的脸都有些发烫。 周长明抿了抿水光润泽的唇,垂下眼帘,嘴角按捺不住地泛起笑容。 宛如偷吃了蜜糖的小鼠, 虽不足为外人道,心底却甜得发齁。 我们这是在哪?他靠着蔺楚疏的前襟, 丝毫没有独立行走的自觉。 秋声缈表示简直没眼看: 这里是玄光宝鉴反射的幻境,里面寄居着我们豢养的妖兽, 供朝露试第二试猎杀使用。 猎杀妖兽? 周长明仰起头,一双明眸倒映出星辰漫天,竟要在如此美景中横造杀孽, 实在是 也无怪乎他如此感慨,周遭的景色实在是瑰绮壮丽,美不胜收。 广阔的天幕呈现出由紫到黑的渐变色泽, 繁密的星海碎钻般撒落在这方锦缎上,在薄冰般清透的云影间浮沉。 星空下则是一望无际的黛紫花海,半人高的草枝上攒生着密密匝匝的娇小花朵, 花香馥郁清甜。 偶有微风袭来,花草随风摇曳时,便有点滴幽蓝的荧光从中飞出,如同一场绮丽的幻梦。 当然了,这里是眷星海,相传是灵域一处风景绝佳之地。 秋声缈笑道,玄光宝鉴能随机倒映出这世间任何景致,并原原本本复建在幻境中,换言之,就算你来到真正的眷星海,和这里的体验也别无二致。 刚才我们经过的八道光门,便是宝鉴的随机结界,会根据每位考生的灵根特质,匹配最为适合他们的修炼幻境。 姜玉琢补充道,毕竟在猎杀妖兽时,也要随时防御它们的袭击,汲取幻境中的灵力恢复体能同样重要。 原来如此。周长明啧啧称奇,忍不住感慨起这件法宝设计者的聪明才智, 也不知是何方大佬,才能研制出这等神奇的法宝啊。 没想到听了他这话,秋声缈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连说话都变得断断续续,你何不何不问问师尊本人? 玄光宝鉴是蔺楚疏的作品?! 周长明这一惊非同小可。 常言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醉心修炼法宝的往往修为难有大进,相反修为高卓之人,也难以对法宝制作有研究。 更何况,以往蔺楚疏也从未对他展现过这方面的天赋啊?! 不可置信的目光投向蔺楚疏,那人却没有表现出他想象的羞赧或者惊喜,墨黑的眉眼反而透出丝丝清寂之色。 看上去有些不开心。 千草谷,夙雪峰,你曾说过,想足不出户,便能去这世间最美处。 蔺楚疏唇边溢出一声轻叹。 或许累月经年,在原地挣扎不得而出的,只有他自己罢了。 记忆的引线一下子被这声叹息擦着了火。 周长明一愣,忽然想起,百年前秦沧砚和蔺楚疏还只是金丹修士时,曾并肩坐在夙雪峰顶,看过不知多少日升月落。 当时他对蔺楚疏说出这番话,本意只是对游戏的一句吐槽。 即使是旧时代的3d全息游戏,也会为玩家模拟出观景系统。 当感到疲劳时,玩家随时可通观赏览风景放松。 这也不失为游戏精美画风的一种宣传。 但《无双神域》就算将人物和景色细节做得逼真无比,却独独省去了这一类设计。 让囿于修为不能四处游历的他很是郁卒。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他不过随口一句,却让蔺楚疏记了这许多年。 当真是罪孽深重,百死莫赎。 对不起他微敛着桃花目,眼神泫然欲泣, 我怎么会忘记,只是没想到你还记得。 玄光宝鉴的材料取自海底沉银,这种金属表面极为光滑,吸收反射光线的能力极强,且能够吸附其反射景致中的天地灵气。 秋声缈完全没有意识到两人间氛围的异样。 他继续说道:以往朝露试只能安排参试者前往对应的场所,不仅劳民伤财,还难以保障他们的人身安全。如今有了玄光宝鉴,不知便利了多少倍,这一切可全要仰赖师尊呐。 这分明是蔺楚疏的成就,他却显得比当事人还要骄傲百倍。 一旁的姜玉琢看在眼里,忍不住哑然失笑。 得了,师哥,咱们还有正事在身呢。 他朝蔺楚疏颔首致意,随后一把拉住秋声缈手腕, 今夜咱们须得将八个幻境全部巡视一遍,再耽误下去,怕是连打盹的时辰都不剩了。 哦是哦。 秋声缈这才如梦初醒,满脸的欢喜顿时化为了忧愁。 见蔺楚疏显然有留在眷星海幻境里的意思,他们便先行一步,前往另一处幻境巡查。 留下了他和周长明二人相顾无言。 怀抱里的人死死低着头,浓密的长发遮住了脸。 周长明此刻仿佛一只手足无措的鹌鹑,他深知自己又双叒叕做错了事,可越是想要弥补,就越是无计可施。 别别生气了。 沉默良久,他终于可怜兮兮地拽了拽蔺楚疏的前襟。 我没有生气。 蔺楚疏无奈轻叹,作势要将他放下来。 他的动作让周长明立马陷入了慌乱,一把抱紧了他的颈项,说什么也不肯松手。 是我没心没肺,是我不懂珍惜,我错了,错得彻彻底底。 周长明亲了亲他的侧脸,眼尾洇着薄红: 若是你愿意原谅我,我与你不眠不休亦无不可。 那些字眼实在过于羞耻,说出口都耗尽了力气。 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蔺楚疏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怀抱着周长明的手臂也出现了刹那的僵硬。 心头那股狰狞的情绪涌动不休,他单单是强自忍耐,就耗去了绝大部分的力气。 那样凶狠,暴戾的棘刺,会伤到那人脆弱的肌肤。 但此时此刻,周长明却毫无保留地向他敞开了心怀。 眼前骤然一阵朦胧,呼吸也变得粗重,他缓缓俯下身,触碰着那张清甜柔软的唇。 周长明微扬起头,感受着那股清凉从唇舌,蔓延到喉结,再移动到缀着红痣的耳垂。 身体一寸寸软下去,清香的草叶花枝拥覆而来,蔺楚疏的存在感,骤然强烈得不可思议。 视野中遥远的星河倏然变得很近,仔细望去,却是那个人深邃的眼眸。 浩瀚得能倒映出千丈软红,却又狭窄得只能装下一个他。 小疏 他忍着细微的疼痛,用力抱紧了蔺楚疏。 无名指上的戒指传来隐约的热度,是情动至极时,不自禁的灵力外溢所致。 周长明第一次感受到,他与蔺楚疏彼此的羁绊是如此牢不可分。 倘若来日分离终究不可避免,深可见骨的创口,或许永远都无法愈合。 他明知自己在饮鸩止渴,可他却甘之如饴。 辗转腾挪中,周长明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朦胧。 等到他再次睁开眼,已然枕着蔺楚疏的右臂,和他面对面躺在花海之中。 身体已经被灵力调理过,丝毫不觉得疼痛或者疲倦。 只是眼下夜轻风柔,情浓意切,让他只想懒懒地蜷缩着,不愿动弹。 传闻眷星海中,有一处灵池,名唤栖愿池。 周长明绞着蔺楚疏柔软的发丝,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忆着游戏的设定。 但凡心中存有执念之人,望向水面,你就能看到那个人的身影。 也不知我的蔺仙尊,可有将它也复刻进幻境之中? 蔺楚疏凝视着他,目光罕见的悯柔,无声地点了点头。 周长明深知他心中缺乏安全感,于是便想着采用这样的方式,向他证明自己的心意。 玄光宝鉴中的幻境能随设计者的心意变化,蔺楚疏修长手指轻轻一振,他们身下的花朵便迅速长大开来。 每片花瓣都化为一叶轻舟,载着他们二人翩飞而起,乘着浮动的星光漂向远方。 没过多久,便落在一方清波荡漾的湖面上。 周长明撑着花舟边缘,俯身向下看。 栖愿池原本平静的水面,随着他的注视逐渐漾起圈圈涟漪,不久便从水底缓缓浮现出一张如画颜容。 鬓若刀裁眉如墨染,眸似寒星睫羽如扇,举手投足间皆是清冷的惊艳,美得醉人心魄,又菲薄得毫无温度。 周长明会心一笑,捏了捏身边那位正主的手掌。 心中情愫得以佐证,他轻松之余也不免感到欣慰,正准备继续躺平,眼神却蓦然一凝。 是自己的幻觉么? 水面之下,为何还有另一张模糊不清的人脸? 作者有话要说:  水里的人脸是谁呢? 第40章 真相之殇 心跳怦然, 周长明唯恐是自己的错觉,赶忙再次探出头查看。 这次水面晃动得更加剧烈,在蔺楚疏的面容散去后, 缓缓浮现出另一张熟悉的脸。 长晔 周长明捂住口, 语意哽咽。 与自己肖似的桃花眼, 轻红的唇,只是眉宇里多了几分英气, 还有眼角一颗暗红的泪痣。 等等那颗痣? 他瞬间如遭雷击。 在他的印象中,周长晔肤白匀净,眉目挺括,脸上是没有泪痣的。 那这个和自己长相相似, 熟悉至极的陌生人,究竟是谁? 他又为何会是自己的执念? 周长明眯起眼,努力地想看得更加清楚, 额角却忽然袭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仿佛有大量陌生的信息流直直灌入脑海,他无力抗拒, 只能照单全收。 视野陡然被混乱的画面所充斥,耳边也涌动着怪异的嘈杂。 他只能隐约看到一个男人朝自己伸出手。 长夜漫漫, 终有明时,你的名字,就叫做长明吧。 温柔舒缓的声音回荡在耳畔, 传递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下一刻眼前画面随之倒转,耳垂处也泛起剧烈的痛楚。 同样是那个男人凑到面前,只是神情不再温和从容, 而是透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时空之力注入了你体内 周长明所能听到的话语断断续续,不成意群,只有隐约传来的哽咽与呢喃, 饱含着无尽的歉意和遗憾。 对不起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阻止他就交给你了 眼中的画面铿然破碎,化为无数锋刃生生扎入识海。 周长明头痛欲裂,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栖愿池中的图像只有本人才能看见,蔺楚疏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见他面色惨白神情痛苦,急忙向他体内送入灵力。 不,不,不要 意识已然模糊,心底的悲痛和绝望却是满满当当。 那种至亲之人即将逝去的哀恸,再次席卷了周长明。 但和以往又有所不同,得知弟弟车祸脑死亡时,他固然心痛,却也远远及不上此刻的绝望。 仿佛眼前的一切早已无法挽回,而他许下的承诺,或许也难有兑现之日。 周长明身躯颤抖,双眸紧闭,泪水沿着眼角汩汩涌出。 长明,长明? 蔺楚疏试着唤回他的神智,可不论是用精神力刺.激还是灵力疏导,都无济于事。 他神情渐冷,忽地一挥衣袖,在虚空中撕开一片裂隙。 裂隙那头浮现出秋声缈和姜玉琢的身影。 幻境巡视情况如何了? 回禀师尊,一切正常。秋声缈留意到周长明的异常,长明他 事不宜迟,我们这便返回墨刑司。 蔺楚疏没有再多解释,冷峻的神采已经说明了一切。 秋声缈深知此时的师尊心情极差,急忙缩了缩脖子,跟在他身后离开幻境。 而他身边的姜玉琢望着不远处的栖愿池,若有所思。 倘若他猜得不错,这里便是那个号称能看到心中执念之人的神秘水池吧。 趁着身边无人注意,他悄悄从裂隙中探出半截身子,望向水面。 就看一眼,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起初水面平静,毫无波澜,等到他几乎失去耐性时,才隐约浮现出一张脸容。 容颜清丽,云鬓如墨。 只惊鸿一瞥,就足够让他心跳怦然,汗透重襟。 自己,自己竟然? 姜玉琢素来冷静的眼神懵懵地失了焦。 还是秋声缈的呼唤拉回了他的神志: 阿琢,你还在磨蹭些什么?快点跟上。 来、来了。 慌乱间他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尖,姜玉琢强迫着自己从水面上收回目光,也转身离去。 四人很快穿越玄光宝鉴,回到了大殿之中。 确认四周并无任何异常,秋声缈便用特质的灵力锁锁住了殿门,保证自此时起到第二试前,再无旁人能够进入。 分卷(30) 等到他们的身影隐没在山径深处,殿宇侧墙之后,才缓缓走出两道人影。 岑兄,你深夜领我来此,是何用意? 夏侯鲲抱着双臂,满面不解的神色。 在他看来,蔺楚疏携弟子巡视幻境,并无任何不合规矩之处。 而自己向来与他不睦,除非有什么能够损及那人利益的把柄,否则他也没有掺和的兴趣。 夏侯兄稍安毋躁。岑禹洲悠闲地摇着手中的折扇。 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我此前曾与殷长老一道查看玄光宝鉴,但当时蔺长老不知什么原因,并不在墨刑司中。 如今他频频查验幻境结界,虽说或许是为了保障比赛安全,却也有可能是心虚所致。 你的意思是,这玄光宝鉴,被他动了手脚? 夏侯鲲的脸色瞬间变了。 噤声,岑禹洲手指抵住嘴唇, 眼下我们并无证据,妄加揣测,可不利于长老会和睦啊。 岑兄休要与我打哑谜,所谓和睦,还不是仰赖阁主尽力维持。夏侯鲲冷笑道, 但他偏袒蔺楚疏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再这般下去,下一任朝音阁主之位,只怕尽在那小子囊中了。 岑禹洲脸上笑容不变,可笑容却没得半分到眸底: 夏侯兄思虑太远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朝露试啊。 脱离了玄光宝鉴,周长明的状况却依旧没有好转的迹象。 蔺楚疏凝视着他苍白的脸,眉宇皱得死紧。 室内早已没有旁人,连轮值的弟子也被他暂令退避。 确认四下静寂,他这才伸手入怀,取出一枚通透的碧玉令牌。 储坊主,灵力的光华涌动在玉牌之上,浅淡的流光逐渐在虚空中,幻化出储月熹的模样, 可听得见我说话? 听得见听得见,你也不想想现在什么时辰了,平白无故扰人清梦。 虚影中的储月熹慵懒地打着哈欠,拉了拉滑落肩头的睡衣。 这么心急火燎地找我,又是为了你那小美人? 我怀疑长明的记忆被人动过手脚。 蔺楚疏语出惊人,你可知晓有什么方法,能在不惊动精神力的情况下,潜入他人识海? 本座并未听说过这种秘术,即使当真存在,也只有那些寄身梦境的灵修或者梦魔才可能知晓。 储月熹疑惑道,你怎么不用灵契试试?小美人应当不会排斥你的精神力才对。 蔺楚疏蹙眉摇了摇头。 我所顾忌的并非长明的精神力,而是寄居在他识海中的另一股力量。 倘若他探测得没错,这股力量多年前便开始潜伏在周长明的识海之中。 施术者术式极为精妙,并非一蹴而就,而是经年累月,潜移默化地影响着那人的认知和思维。 这也是为什么,周长明会对所认定的一切坚信不疑。 而栖愿池的成像,只会反映出他人真实的记忆。 想必是周长明在水中所见冲击了他的识海。 那股力量因此展开凶猛反扑,这才使他昏迷不醒。 甚至再进一步猜测,自己与他最初的相逢,或许也与那名施术者有关。 自己的身上究竟有什么异处,值得那人逼迫周长明一次又一次为自己承受天劫,再悲惨死去? 放在周长明身侧的手痉挛似的蜷起,手背上青筋迸凸。 蔺楚疏蹙眉隐忍着胸中疯狂肆虐的愤怒与心疼,久久说不出话。 对了绛月,你上次托本座去查的事情有结果了。 见他沉默不语,储月熹忽然插口道。 小美人在百年内改换三次身份,绝不会是魂魄轮回。加之他能将那三人的灵力化为己有,这种情况只可能是夺舍。 夺舍? 蔺楚疏眼神一凝。 换言之,当初的杨峤、秦沧砚和霜昀剑灵,根本不是周长明。 他只是一缕不知来处的魂魄,短暂地取代了那些人的生命,再以他们的身份,与自己相识相知。 夺舍者所寄居的身体可完全按照其意志行动,而身体死亡之时,便是魂魄离体的时机。 储月熹面露怜悯之色,更何况身死的痛苦,夺舍者大可以通过提前抽离魂魄的方式规避。 你那位小美人固然牺牲得惨烈,但究竟有多痛苦、是否痛苦,我们可就不得而知了。 他每多说一个字,蔺楚疏眼底的猩红就浓郁一分。 原来苦苦追寻的真相是假,原来日夜煎熬的愧疚痛苦,不过是他人的一场精心策划。 他忽然明白了,当时衣烬斓欲言又止的缘由。 那么夺舍者,对这一切都明知吗? 喑哑的嗓音如悲泣,带出了丝丝血痕。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终于揭露所谓捏脸的真相啦,和前面可以呼应上了~ 第41章 夺舍之谜 绛月, 你 储月熹神色微微动容。 他对蔺楚疏算是了解,也大概能猜测到,如今那人心底, 究竟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只是, 某些真相, 不知晓或许比知晓更残忍。 他至少清楚附身的躯体并不属于自己,也明白何时是死遁脱离的恰当时机。 他沉默半晌, 还是叹息道。 血色潮水般从蔺楚疏的脸上褪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之所以能那么干脆决绝,是因为根本不会痛。 左右牺牲的是他人的身躯,灵魂自由来去, 又哪里需要承担任何代价。 那么,他又是如何看待始终被蒙在鼓里的自己的? 是否可怜又可笑,可恶又可悲? 蔺楚疏抬手捂住眼眸。 痛苦的泪水早已在年少时流尽, 甚至如今将伤口再撕裂,陈年的旧创也不会再渗出鲜血。 可他依然会痛。 世间最大的笑话, 莫过于以为自己终于得到了舍命追逐的一切,却发现那只是一句谎言。 蔺楚疏! 储月熹接连唤了他好几声, 才见他木然地回过眼光。 前几日本座夜观天象,见祸星赤红,是荧惑守心之象。 他担忧地道, 你的修炼最近可有异状? 无他,只是功力即将大乘,濒临进阶罢了。 蔺楚疏凝望着远方的虚空, 仿佛说的话根本事不关己。 什么?! 储月熹这一惊非同小可。 眼下他不可说的身份,让他早早便清楚,蔺楚疏所面对的每一次天劫, 都与其他修士截然不同。 若说其他人的天劫,只是检验真正实力的一场考核,那蔺楚疏天劫的唯一目的,就是夺取他的性命。 那人身怀的隐秘,关乎位面存亡。 其实对他来说,最好的选择便是庸碌无为、平安康泰地度过一生。 可似乎有人并不愿看到这一点。 这才派了那小美人横插一脚,让蔺楚疏成长到如今地步。 眼下你的修为已经凌驾于凡世绝大多数修士之上,为何一定要突破大乘,得道飞升呢? 我曾警告过你,若是一味坚持修炼,不仅进益要比常人艰难得多,甚至任何一次天劫都可能要了你的命。 对极致武学的追求,从来不能以生命为衡量标尺。 储月熹的这个问题,在真正醉心修炼的人看来,无异于一句笑话。 可此刻的蔺楚疏,却是真真切切地被问住了。 墨玉般的瞳眸中闪过迷惘,记忆潺潺倒回。 眼前出现的第一幕,依稀是俊朗的青年散修抱着年幼的他,高举过头: 我宝日后一定要成为修真界的至尊呐! 这样世间就无人能再欺你侮你,你也永远是爹爹的骄傲。 第二幕,俊秀的少年笑靥如花,揽着他的肩膀许下愿望: 来日你我在朝露试中拔得头筹,必要一路高歌猛进,问鼎朝音阁,坐上修真界头把交椅。 最后一幕,俏皮任性的剑灵抱着双臂,傲娇地扬起下颌: 小家伙,你可得努力修炼,臻至大乘,才能配得上我这个千古剑灵啊。 一桩桩,一幕幕,曾经看上去美好的祈愿与约定,背后的真相竟然如此不堪。 自己一直以来苦心修炼的动力,是他。 或许自己并没有拯救苍生的宏愿,也没有问鼎天下的雄心。 支撑他走过无数个心魔折磨的日夜,熬过修为瓶颈的桎梏的,只是能找到那个人,再次见到那个人的念想。 总之这段时间,你绝对不可再妄动灵力。待本座设法为你寻到控制修为的药材,再一起计划如何应对天劫不迟。 储月熹沉声道,至于小美人识海中的诡异力量,本座劝你莫要轻举妄动,若是惊扰了他身后的人,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我明白,多谢。 蔺楚疏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随即切断了与玉牌的灵力联系。 清冷的月华从窗棂漫入,将他的身影拉得斜长萧疏。 他雕塑般静默了良久,才缓缓来到周长明床边坐下。 榻上那人依旧睡得极不安稳,蝶翼般纤长的眼睫颤抖着,仿佛正在忍耐极大的痛苦。 蔺楚疏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忽然伸出手,抚上他的脸庞。 修洁指尖沿着下颌线一路描摹,最后停留在脆弱的咽喉处。 倘若微微发力,就能立刻夺去眼前这个人的生命。 百年的纠葛,几乎已经将自己的心力耗尽。 最终验证了自己的猜想又如何,到头来,他依旧被欺骗得彻彻底底。 如今的局面已然陷于死地。 倘若自己诘问于他,以周长明的性子,只怕不惜一切代价,也会远远逃开。 但若是佯装什么也不曾发生,恐怕肆虐不休的心魔在天劫来临前,就能将自己折磨得生不如死。 假如就此杀死他,再自戕,是否一切就能回到正轨? 眼前的一切仿佛都浸没在猩红的水雾里,连此起彼伏的呼吸声都震耳欲聋。 杀戮的疯狂和冲动奔涌如潮,几乎将理智的堤坝冲垮。 而就在此刻,周长明却忽然呜咽了一声。 晶莹的泪滴不断从眼角滑落,他抽泣着,吐出破碎的字眼: 爸爸不,不要 柔软如同被拔去利爪的小猫儿一样的声线,陡然拉回了蔺楚疏濒临痴狂的思绪。 是啊,他怎会忘了,眼前这个人脆弱如斯。 是他耗去七成精血,才从生死边缘拉回来的。 纵然杨峤和秦沧砚是因为夺舍,才与自己产生羁绊。 可他们之间存在过的亲情和眷恋,却是不可磨灭的。 蔺楚疏的视线仔细描摹着周长明的五官轮廓。 然后停留在他耳垂的红痣上。 这颗痣,是他们相认的契机。 可夺舍之人,理当不会在宿主身上留下痕迹。 以取代宿主的人生为目的的他们,绝不会留下如此明显的把柄。 过往周长明所扮演的每一个人,都可谓特质鲜明,毫无破绽。 但为何独独忽略了这粒痣? 心念微动,他指尖燃起灵力,轻轻点上了那处朱红。 异变就在这一刻毫无预兆地发生。 密密匝匝的红色电光以这颗痣为中心蔓延开来,强劲的力量转瞬间直刺经脉,将蔺楚疏的灵力倒逼而回。 胸口犹如被重锤凶猛击中,他喉头腥甜,猝然喷出一口鲜血。 这究竟是? 蔺楚疏心底一惊。 倘若方才他用于试探的灵力更多一些,眼下只怕已经受了重伤。 周长明耳垂处这粒红痣所释放出的气息,甚至比他以往遭遇过的任何一头混沌异兽还要强大。 而且这股灵力凶悍陌生,似乎在三界之中,从未出现过。 到底是谁为周长明种下了这股神秘的力量,而那个人究竟有何目的? 他眼底的疑惑与焦灼越来越深。 梦境黑沉,神思混沌。 等到周长明再次清醒过来,天光已经大亮。 关于昨夜发生的一切,记忆已经模糊不清。 他揉着惺忪的睡眼,习惯性地摸了摸身边的床榻,却碰得一手意料之外的冰凉。 周长明心底微微一沉。 为何今日蔺楚疏没有如同往常一般等着他? 那人修为极高,世间鲜有敌手,理当不会有什么能威胁到他。 至于朝露试繁杂的事务,也已经分配给了其他弟子,他根本不必亲自上阵操劳。 难不成是在生自己的气? 回忆骤然清晰,他猝不及防回想起自己在栖愿池中看到的另一张脸,心底暗叫不好,吓得直接弹坐起来。 栖愿池中的画面旁人压根看不见,可惜这一事实周长明并不知道。 因此他这时满心都是秘密被撞破的尴尬和无措。 虽然看清那张脸不久自己就失去了意识,但他能肯定,水池中的那个人就是自己的弟弟周长晔。 和自己长相相似,又是心中执念,倘若不好好给蔺楚疏捋个说法,他定然不会相信自己。 这可怎么办呢 周长明愁苦不堪地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或许是刚才起身动作太大,这时他只觉得耳后和颈下都有些疼痛。 他对着铜镜检查了一番,除了昨夜云雨留下的细碎痕迹,倒也没察觉什么其他的异常。 习惯了那个人在身边,只是一个早晨的分别,就足够让他感受到淡淡的孤独。 周长明叹了口气,起身来到桌前。 好在蔺楚疏日常为他准备的早膳还在。 热气腾腾的红豆羹配上酥脆可口的海棠糕,倒也足够慰藉空荡荡的心和胃。 简单用过早餐,他穿戴齐整出了墨刑司。 分卷(31) 刚下山头,便迎上了一张青春明媚的笑脸: 早安,仙尊! 清漪?你怎么在这里? 周长明微扬起眉。 墨刑司下山的路径与朝露试赛场并不在同一方向,几乎没有偶遇的可能。 换言之,叶清漪正是特地在此等着他。 惑人的甜香沁入心脾,如画颜容近在咫尺。 叶清漪抿了抿唇,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前几日的第一试中,他发挥稳定,积分稳居前三。 倘若后两试不出意外,日后留在朝音阁,大概是板上钉钉的事。 初见时,周长明便给他留下了极佳的印象。 此后了解渐深,他越发觉得此人温柔可亲,生动有趣,加之容貌倾城,心中的喜爱亲近之情与日俱增。 叶清漪经多方打听才得知,眼前这个人是墨刑司首的灵仆,但以他蜃魅的身份,日后怕是很难在朝音阁中立足。 因此他也希望,自己在通过朝露试后,能够予他庇护。 此前仙尊助小生良多,我不知该如何回报。加之朝露试赛程吃紧,今日才勉强得了空,想将谢礼送给你。 俊逸的青年微酡着脸,从怀中取出一物,递到周长明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叶清漪,你以为你撩的是谁的人?猫猫警告 第42章 以爱之名 躺在青年宽厚掌心的, 是一条流光璀璨的手钏。 手钏上的每粒晶石都是通体透粉,从中心向外蔓延出花瓣般的红色纹理,由一根手搓的细绳串联起来。 这是送给我的? 周长明诧异地指向自己的脸, 见叶清漪羞涩地点了点头。 在他的坚持下, 自己和蔺楚疏的关系, 除了秋声缈、姜玉琢、殷想容等人之外,并没有向旁人声张。 这一方面是为了保全蔺楚疏的清誉, 另一方面,则是他也说不准自己究竟何时会离开。 至少能减轻几分睹物思人的痛苦也好。 只是他微微蹙眉,这也并不代表着,自己能毫无芥蒂地接受来自其他人的好感。 这份礼物太贵重, 我不能收。 他微笑着推脱,更何况上次主要是靠声缈帮忙,我不过是随行而已。你赠我的那柄雨伞, 已经完全足够了。 叶清漪似乎料到了他不会欣然接受,并没有收回手去: 仙尊客气了, 此石名为琼华玉,乃青云剑派凌松峰独有的矿石。倘若随身佩戴, 能有养益气血、平复灵息之效。 周长明推却的动作顿时一滞。 养益气血,平复灵息他想到蔺楚疏,忍不住有些犹豫。 这丝纠结迅速被叶清漪捕捉到, 他无辜地抿起唇,将手钏塞到周长明掌心: 师尊总教导我,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况且仙尊或许不觉得有劳,可在我看来,你予我的善意本就是无价的。 更何况, 这枚手钏由我亲手打磨,串珠的线也是捕杀灵兽的兽皮所造,不算多么昂贵。 指腹传来的触感光滑细腻,他心头一荡,脸颊微红,急忙低下了头。 周长明凝视着他浓密的发旋,思绪一刹恍惚。 两小无猜,年少轻狂时,蔺楚疏也曾这样不依不饶地求着他,收下自己准备的生辰礼。 他知道秦沧砚素来喜欢白色,加之凰炎血脉的影响,身体虚弱畏寒,便利用修炼的闲暇前往山脚下的镇子,找绣娘学习缝纫。 终于在那年冬月,缝就了一件毛茸茸的雪白狐裘。 师哥,这颜色真衬你。 那时蔺楚疏个头窜得极快,已经隐约有超过他的趋势。 秦沧砚笑着去系衣领下的束带,奈何看不清楚难以操作。 蔺楚疏便半蹲下身,耐心地为他系起衣领来。 少年乌黑浓密的发顶凑在胸前,看上去光润丝滑,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将整洁的发髻揉乱。 他于是也这样做了。 仙尊,你 突如其来的温软触感让叶清漪僵在原地。 他望见周长明轻抚着自己的发鬓,桃花眼中潋滟温柔。 似清风中一朵盛放的鸢尾花,美丽得动人心魄。 在几乎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中,他头脑发热,忍不住一把握住了那纤细的手腕: 让我为你戴上吧。 你周长明这才如梦初醒。 他有些懊恼自己的轻率,却不便当着叶清漪的面发作。 青年为他佩戴手钏的神情专注而愉悦。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若是直接拒绝,多少有些不合礼数。 待会一定得趁着他不注意,偷偷摘下来。 周长明在心底默默地想。 剔透的粉晶衬着细白的腕子,如同新雪中盛开的簇簇梅花,显得那人越发冰肌玉骨,滑腻生香。 叶清漪眼底的笑意越发浓郁。 仙尊,开幕式就要开始了,不知你可否赏脸,和小生一同前往? 当然可以。周长明点点头,与他一道朝山下走去。 朝露试第一试淘汰的考生,就占了总数的三分之二。 考虑到他们远道而来旅程辛苦,长老会索性将开幕式调整到第二试前开展。 这样一来,不论考生合格与否,都能见识到玄光宝鉴及其幻境,以及获得观览第二试赛程的资格。 一路上叶清漪显而易见的心情极佳,不停和周长明讲述着阁外的奇闻轶事。 后者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注意力逐渐从琼华玉手钏,转移到了那枚未来得及送出的玉簪上。 不知道蔺楚疏收到这份礼物时 会不会也如眼下叶清漪一般开心? 他含笑回望着叶清漪,视线却透过这个人,落到了往昔的身影上。 因此也就没留意到,远方山腰的观战台上,一双雾霭沉沉的眼眸早已将一切尽收眼底。 仙尊,前方是参试区,我们恐怕要分开了。 前方人声鼎沸,叶清漪慢下了脚步,回眸望着周长明浅浅一笑。 哦好的! 周长明挠了挠脸,见他暗含着渴求的眼神,忽然意识到,此时自己似乎应该说些什么。 思来想去,他还是拍了拍叶清漪的肩头: 第一试你表现不错,接下来也要再接再厉,期待听到你的好消息,加油! 有一说一,这番话颇有为奥运健儿呐喊助威的意味。 好在叶清漪也听不出什么异常,甚至还因为他的鼓励兴奋不已。 周长明笑笑,刚准备转身离开,双手却一把被握住。 叶清漪直直注视着他,目光灼灼发亮: 我一定会拼尽全力,不辜负仙尊的期望! 说罢他满脸涨红,拔腿就跑,身影转眼间就淹没在人潮中。 事态转变得过于突然,周长明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唇,身上颇有些不自在。 等到比赛结束,还是找个机会,和这家伙说清楚吧。 他正寻思着找找蔺楚疏在哪,甫一回身,却猝然惊觉那人就在自己身后。 你你在这多久了?!怎么一声不吭? 周长明吓得心脏差点跃出胸膛,忙伸手拍了拍胸口。 蔺楚疏的视线则一直停留在那串淡粉的手钏上。 这是叶清漪送我的礼物,我说不要,无奈他太过热情,这才被迫收下了。 他眼中的情绪压得周长明有些喘不过气。 蔺楚疏越是不说话,他心底就越忍不住没了边地乱猜。 昨夜栖愿池中出现他人身影,今日又莫名收了小弟子的赠礼。 眼下这人心里,醋坛子只怕早已翻天了吧? 想到这种可能,他胸中就止不住地泛起甜蜜。 要是小疏不喜欢,我摘下来便是。 他说着就要去摘下手钏,却忽然被蔺楚疏止住了动作。 周长明:?? 他发觉自己忽然有些弄不懂蔺楚疏。 倘若他真是在吃自己的醋,此刻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可为什么那双眼眸里的神情越发冰冷刺骨了? 你这是怎么了?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惹得你不开心了? 他向来不是个藏得住矛盾的人,毕竟他们历尽艰难才走在一起,未来更是前途未卜。 又怎能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生闷气上? 出乎意料的,蔺楚疏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他似乎并不愿和周长明多说,便带着他飞身上了观战台。 与此同时,下方场地中也传来了一阵阵惊呼声。 在所有参试者的注视下,墨刑司弟子推着四十九台玄光宝鉴快步行来。 他们迅速将宝鉴摆放为七芒星的阵法形态,便遥遥向蔺楚疏挥旗致意。 周长明看着他微阖双目,身躯悬浮到半空中,白衣飘举,恍若神明。 面无表情的蔺楚疏精美得如同玉雕,分明强大无匹,气质中却又流露出蝉翼般的脆弱易碎。 虽然那人没有明说,自己却依旧能感受到他的不对劲。 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稍加思索,额角就剧烈地抽痛起来。 周长明用力揉摁着太阳穴,内心的疑窦根本无从开解。 而蔺楚疏余光撇见他的身影,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心底却已掀起万丈狂澜。 此刻他越发觉得,储月熹猜测的真相有迹可循。 不论是往昔他的真心,还是如今叶清漪的心意,那人都受之无虞,也弃之无心。 或许他真的不在乎,一切都只是他掌中的游戏而已。 玩弄人心再全身而退,便是他的一贯做派。 可惜自己终究是个肉.体.凡.胎,做不到心若磐石,也会疼痛不止。 等到蔺楚疏再度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荒芜。 他手中灵力翻涌,玄光宝鉴在他的催动下,纷纷焕发出幽微的光芒。 不过短短几息的功夫,曾经在周长明眼前展露过一角的庞大幻境,便再度被构建出来。 朝露试第二试正式开始,请具有参赛资格的考生进入玄光宝鉴内,其他考生请在观赛区观览,不得擅入。 人群中,通过第一试的参试者身上,纷纷亮起了淡金的光华。 这是璇玑司为他们加上的防御结界,唯有拥有此结界傍身的人,才不会受到幻境的排斥。 在进入之前,叶清漪忍不住再次回头,遥望半山腰上那道红衣身影。 仙尊,等着我,我一定会载胜而归。 坚毅的神色充盈在青年的眼眸之中。 随着参试者逐渐进入,玄光宝鉴内壮丽奇幻的景色,也逐渐呈现在众人眼前。 幻境内的八道光门不断根据考生的个人特质,为他们匹配最适合锻炼的环境,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已全部分配完毕。 其中,几位大热选手的动向无疑吸引了多数人的关注。 例如凡世岷山派的闵乐茹和青云剑派的叶清漪,灵域的白梦漓与夜孤鸿,以及魔界的银狐少主千羽卿。 他们刚进入幻境,便迅速猎杀了几头附近的妖兽。 场外观众连连叫好,但相比于他们的激动振奋,白梦漓等人却显得神情肃然。 她们生为灵族,对天地灵气的感知能力原本就比其他种族更敏锐。 尽管眼下看上去并没有任何异状,她们却能隐约感受到某种怪异的气息。 即使猎杀了妖兽,也没有丝毫减弱的。 腥甜的气味。 作者有话要说:  疏疏:他到底爱不爱我? 第43章 魔石之变 幻境之中, 参试者们所击杀的每一头妖兽,都会根据妖兽的修为层次,在场外转换为一至五分不等。 同时, 为了确保人员安全, 墨刑司也提前在幻境中布置了回复点与求助灵珠。 参试者在感到体力不支时, 可及时前往回复点暂做修养。 倘若遇到难以抗衡的妖兽,也能捏碎手中的灵珠, 请求场外支援。 只是这些辅助都有次数限制。 使用三次之后,便会宣告出局。 众人关注的焦点,都集中在了惊险丛生的幻境上。 更有甚者,甚至开始号召观战者下注, 以期大捞一笔。 唯有周长明始终兴致缺缺。 眼神还时不时往蔺楚疏身上瞟。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了? 他能感觉到,蔺楚疏的情绪差到了一定程度。 若要描述,便和当初自己死活不肯承认马甲时差不多。 可如果只是简单吃个醋, 又何至于此? 诚然,自己没有将弟弟的存在坦诚相告。 但这么多年的情分根本作不了假, 更何况这些时日,他也算是尽心尽力。 思来想去, 腹部忽然隐隐传来不适。 周长明蹙起眉尖,他能感受到,痛楚的来源似乎是丹田深处。 这种情况几日前就已经开始出现, 起初他以为,是自己还没将杨峤和秦沧砚的灵力融合好,所以也没太在意。 没成想这两天却越发严重起来。 喜欢的人和自己生着闷气, 偏偏身体状态也不佳。 他捂着小腹,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视线无意识地从手钏上掠过。 他心头一动,忽然想起那枚被自己藏起来的玉簪。 虽然眼下送出手确实晚了些, 但这样一来,或许能让蔺楚疏不那么怏怏不乐。 于是他从储物囊里取出那枚乌木盒,负手藏在身后。 小疏? 蔺楚疏循声回头,望见一张写满无辜的明丽脸庞。 尽管心底已经对周长明的所作所为再清楚不过,可当那人用这种懵懂天真的眼神凝望着自己时,他心底最柔软处依旧会被深深触动。 何事? 他不自觉地放柔了嗓音。 我我有件礼物想要送给你。 周长明紧张地抿着唇,咬咬牙心一横,将乌木盒递到了他眼前。 蔺楚疏伸手接过,缓缓打开盒盖。 分卷(32) 心跳没来由地变得紊乱,他的视线掠过那枚乳白的玉簪,最终停驻在那行歪歪扭扭的字迹上。 赠给最亲爱的小师弟。 握着玉簪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锋利的边缘刺进肉里,他却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良久,蔺楚疏轻声道: 怎么想着把它送给我? 周长明看不出他的喜怒,心底惴惴: 这是我在桃源居中找到的,当年应该是想送给你,作为朝露试优胜的礼物,只不过没能来得及。 好在如今终于有机会,在这个特殊的日子把它送到你手里。 他轻柔握住蔺楚疏的手掌: 小疏,不论是作为你的师哥,还是你的枕边人,你都是我在这世间,最为牵挂的人。 这枚簪子由炽炎玉所打造,能够平衡你的冰系灵力,对修炼大有助益。 我这就来为你戴上 周长明正含笑说着,指间却忽然感到一阵濡湿。 他怔怔地低下头,惊觉簪子粗糙的边缘已经深深切入了蔺楚疏掌心。 鲜血正汩汩地往外涌。 你这是做什么!快松手! 他又是心痛又是焦急,忙不迭去拽蔺楚疏的手指,却始终纹丝不动。 那人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双浸了雪的深黑眼眸定定地瞧着他,目光森凉: 这枚簪子的制作者,究竟是你,还是他? 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长明一时如遭雷击。 当时在桃源居中,蔺楚疏不是已经确认了自己的身份么? 为何现在还有这样一问? 殷红血滴从苍白指尖不断往下滴落。 两扇睫毛在蔺楚疏脸上投下深灰的晕影。 眼中浮动的雾霭如同惨白的幽灵,声声离散地叩动着窗棂。 他分明是看着周长明,过于锐利的眼神却仿佛穿透了那具躯壳,直刺进茫然的魂灵之中。 周长明想从他的眼中看出任何端倪,却只能读出痛切与哀怜。 心底一股无名火陡然升起。 除了游戏世界这个不能说的秘密,他自问对蔺楚疏已经毫无保留。 弟弟还流落异地生死未卜。 他却在这里耽于声色,沉溺于和纸片人纠缠不清。 这种蛮横无理、不负责任的爱意,需要巨大的能量去维持。 倘若一味碰壁,满腔热血也终会有熄灭的那天。 你这是在质疑些什么?我的身份,还是对你的感情? 他的嗓子被酸涩的触感磨砺得刺痛: 我需要一个理由,蔺楚疏。 蔺楚疏心底同样掀动着惊涛骇浪。 猩红的恨意扰动不休,几乎冲口而出的腥气,让夺舍的真相摇摇欲坠。 而就在这时,场中忽然出现了异样的骚.动。 起因是某位参试者斩杀妖兽时,不慎被利爪划伤。 这些妖兽都是墨刑司弟子前往魔界抓捕所得,且经过了重重灵力净化,不可能对考生造成严重损伤。 可偏偏这处伤口不仅没有愈合,甚至产生了恐怖的异变。 受伤的考生痛苦地蜷缩在地。 属于人族的四肢,逐渐也被紫黑色的斑纹所侵蚀。 起初他只是双眼上翻,口吐白沫,可随着斑纹的蔓延,连神志都在逐步丧失。 没过多久,便沦为了一头浑身弥漫着紫黑色粘液,浑身触手的人形怪物。 怪物开始在幻境中狂奔,并逐渐靠近了大量参试者所在的方向。 而他们对此一无所知。 幻境中的赛况通过玄光宝鉴,实时呈现在了观景台众人眼前。 四位长老和衣烬斓纷纷变了脸色,而蔺楚疏袍袖一挥,玄光宝鉴的画面瞬间被切断。 沾血的玉簪当啷一声坠落在地。 他甚至没有在原地逗留片刻,便身形一闪,飞掠而去。 周长明僵立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半晌才僵硬地弯腰拾起它。 他甚至来不及感到悲伤,内心的慌乱和惊骇已经占据了全部心神。 自己和蔺楚疏绝对不会认错。 那让弟子产生恐怖变化的,正是魔心石。 这也证明了它同样能感染人族。 可为什么魔心石会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这里? 周长明霍然回首,望向蔺楚疏等人的所在。 只见五位朝音阁执掌者的神色都极为难看。 魔心石的危害他们心知肚明,更何况朝露试上汇聚的,都是来自于各阁外门派和各族的出色精英。 一旦祸乱蔓延,短期内整个修真界都将元气大伤。 这样一来,他们极力隐瞒的魔心石真相也会为世人所知。 届时三界究竟会掀起多大的恐慌,无人能够预料。 楚疏、想容、夏侯,你们三人立刻率领门下精锐弟子前往救援。 衣烬斓掩唇低咳,面色灰败:咳若是发现任何魔心石感染者,务必就地格杀。 除了蔺楚疏,其余二人的神色皆是一变。 虽说他们对魔心石的威胁早有了解,却不曾想过,即使是朝音阁,居然也拿这恐怖的晶石毫无办法。 至于禹洲,你尽快将在场所有人带离观赛场地,并逐一进行检验。 倘若任何人出现受染症状,立刻将他们集中到隐蔽之处,处置时切记不可让旁人知晓。 是。 岑禹洲微微颔首,神情却并不显得如何惊惶。 他望着蔺楚疏三人纵身跃入结界之中,眼底光影幽邃莫测,随即转身前往观赛区,组织人员疏散。 衣烬斓在众人身后咳嗽得越发厉害。 周长明远远望着他脊背佝偻,似乎强忍着某种痛苦祭出法阵,隐身在一阵光影之后。 倘若幻境中真的出现了魔心石,那么唯一能与它抗衡的,就只有那个人。 一旦这件事发生,届时蔺楚疏能制衡魔心石的秘密,就会公之于世。 这样一来,不仅救世的压力会沉沉压在那人肩头,甚至还有人可能会以此大做文章,将祸乱的来源栽赃到他身上。 指尖深深刺进肉里,周长明紧攥着拳,神情凝重。 他绝不能放任事态如此发展。 尽管此时他内腑中的灵力动荡不休,但根据之前的系统提示,假如身边真的有魔心石存在,自己应该能够通过交互命令检验出来。 这样他也能及时提醒蔺楚疏,以免那人动用自己的力量甄别,进而泄露了苦苦隐藏的秘密。 声缈,他一把拽住身旁的缥色衣袖,带我一起进结界吧。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国庆快乐呀!! 之前我一直在军训,只能依靠存稿更新,现在看了看,没有榜单没有曝光,末点也掉的只剩下200了,感觉自己大几千的收藏仿佛是假的 希望大家不要再养肥了,也别去看盗文呀qwq感谢在20210909 09:33:11~20211001 22:53: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三代阴阳师 40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韭菜大葱比枪枪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瑾昱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羽麓灵曦 2个;百合同学bai、归宁、49174265、年糕、已而、汽水、阿辞、彤彤的石榴、顾安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顾安笙 100瓶;47498679 40瓶;今天又想喝奶茶、mhy给爷司、孤独成眠难入睡 20瓶;我爱高祥宇这个渣渣 16瓶;楠木 14瓶;she 11瓶;君故、人间凉糕好吃、球球、呆小七、沨新野、隔壁的扇子、资料不详 10瓶;狐笙 9瓶;依遥 8瓶;朋友 7瓶;怪糖怪先生、white_rubbit、狐狸雕、知潜 5瓶;汽水 4瓶;子涵 3瓶;璐璐、梦想的坟墓、喵蒂雪 2瓶;y、玉辞心、熊本熊、坐忘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穿胸之剑 长明你 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 秋声缈还准备说些什么,却忽然被周长明的眼光震慑住。 那个人面对着他,脸色泛白, 眼神却极其坚定: 你信我, 我有鉴别魔心石的办法。 秋声缈神情一凝。 他忍不住回忆起往日, 周长明的身份尚未明朗时,蔺楚疏的怀疑。 那个人, 或许与魔心石有着特殊的关联。 这句判断不由自主地回响在耳畔。 自家师尊不为人知的秘密,是能够制衡魔心石的力量。 而反观周长明,他却似乎是反其道而行之。 如果让这个人进入结界里 师尊知道了,会不会责怪自己? 师兄, 咱们必须抓紧时间了。 姜玉琢见他久久没有反应,凑近他耳边低声道: 被感染的考生已经扩散到了结界各处,一旦感染人数开始几何倍数地增加, 局面就失控了。 可是 秋声缈还有几分纠结。 他不知道带上周长明是对是错,但纠结的档口, 那人已经不由分说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跟在姜玉琢身后,一同跃进了结界之中。 闵师姐, 那些道友究竟是怎么了? 玄光宝鉴内某处,几名女弟子瑟缩在石壁后,勉强支撑着方圆三米内的防御法阵。 方才发生的一切, 仿佛恐怖的梦魇。 第二试本在正常推行,猎杀的进程也很顺利,直到那些浑身弥漫着紫黑雾气的妖兽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眼前。 那些可怖妖兽的战斗力极强, 远非一般怪物所能比拟。 她们亲眼见到,它们抓伤了同行的考生,随后伤者身上也发生了惊人的异变。 那些人纷纷失去神智, 皮肤也开始发紫溃烂。 随后,紫黑色的黏液从他们的肢体往外涌,健全的身体也塌陷下去。 除了保留着人形的轮廓,他们甚至已经称不上人族。 而是变成了某种狰狞的怪物。 更可怕的是,这些人也能和那些妖兽一般,通过攻击无差别地感染所有修士。 闵月茹奋力支撑着法阵,英气的面孔上满是凝重之色。 她是岷山派新秀弟子中的翘楚,一柄出岫枪使得炉火纯青,自问元婴之下难有敌手。 可面对这些被雾气包裹的怪物,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或者更详细地说,她无法保证自己在不受到任何创伤的情况下,与它们抗衡。 璇玑司下发的传讯灵珠,你们都捏碎了么?她咬牙问道。 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可迟迟不见救援的队伍赶来。 她身后的女弟子已经带了哭腔,闵师姐,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啊? 闭嘴,与其战战兢兢,不如加固法阵,或许还有条生路。 闵月茹同样烦闷不已。 若非她半路碰见的是这群修为低微的弟子,而是叶清漪那般的出类拔萃之人,只怕眼下的境地远不会如此艰险。 法阵外不时有怪物俯冲而来,一次又一次的撞击下,结界边缘也隐隐生出了细密的裂痕。 这样下去,她们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 心头烦乱,闵月茹透过灵力光华望向远方,视线不经意间捕捉到一抹熟悉的青色身影。 清漪?! 真是心想事成,天不绝我,闵乐茹顿时狂喜,大声呼喊道:快来,我们在这边! 但防御法阵本就在支撑的紧要关头,她这一呼喊一分心,力量的制衡立刻土崩瓦解。 结界顷刻间绽开无数裂隙,在外盘旋的怪物随即瞄准了此刻的破绽,开始凶猛地突入。 而下一刻,叶清漪的剑光也险之又险地从天而降。 灵力波流汹涌如刀,深深刺入怪物的脊背,它们口中爆发出凄厉的嘶吼,黏液四处飞溅。 叶清漪身姿如燕,轻而易举地避开紫黑触手的侵袭,转身间又唰唰刺出几剑,为闵月茹等人打开了一条通路。 闵师姐,你们快往这个方向来! 岷山派与青云剑派素来交好,闵叶二人多年来也以师姐弟相称。 绝处逢生的喜悦让闵月茹眼眶一热,她哽咽着用力点头,领着身后的女弟子飞掠而出。 生死威胁将众人的潜力都激发到了极限。 加之那些被感染的怪物数量虽多、攻击虽强,移动速度却并没有那么快,她们全力奔逃了一阵,终于和身后的威胁甩开了一段距离。 清漪,多谢你,若非有你在,我们恐怕 闵月茹轻声开口,又默默咬紧了嘴唇。 向来刚毅不阿的她,这时竟有落泪的冲动。 叶清漪叹息着摇了摇头:道友互助本就是天经地义,师姐不用过于感怀,易地而处,你也同样会这么做。 话说回来,诸位的传讯灵珠,是否都已经使用了? 闵月茹颔首:都已经用掉了,迟迟没有遇到援兵,或许是因为我们四散奔逃,来到了结界边缘所致。 结界入口设有恢复点法阵,且地势高耸,视野开阔。 我们不妨启程前往附近,这样一来能够及时恢复体力,也能便于结界外的修士发现我们的所在。叶清漪建议道。 虽说灵力丰沛之地可能也会引发怪物聚集,但以如今的形势,结界内没有一处称得上是安全之地。 倒不如破釜沉舟,绝地反击。 我随身还带着些阁外门派常用的传讯烟火,倘若万不得已,还能用来吸引注意。 闵月茹为众人大致调理好伤势,便和叶清漪一人队首一人队尾,排成纵队快速前进。 没过多久,叶清漪前行的脚步忽然一顿。 在众人看不到的身后,他迟疑着抬起手,摸了摸耳廓。 那里,有一道细小的伤口正在缓缓渗出血渍。 分卷(33) 周长明和秋声缈、姜玉琢进入结界后,便开始四处寻找受困的考生。 一路行来,或死或伤的感染者不计其数,尽管他们的模样十分狰狞丑恶,他还是忍着内心的不适,伸手对准了他们的所在。 是否需要交互? 单调的系统命令屡试不爽。 他确定自己能通过这种方式甄别魔心石感染者后,就祭出霜昀古剑和旭日弓,将路上遇到的感染者逐一杀灭。 尽管倒在自己手下的都是数据构成的npc,他的手腕却依旧在痉挛似的颤抖着。 这些人在今天之前,还是三界修真的新秀。 他们满怀着理想和期待来到这里,却莫名地走向了生命的终结。 而自己出现在这里,不由分说地给了垂死的他们最后一击。 究竟是罪孽,还是救赎? 魔心石当真可怕,居然能悄无声息地将人体破坏到这般程度。 秋声缈挑开一具尸体的腹部,只见皮肉之下早已空空如也。 就算我们不了结他们的性命,他们也已经在魔心石的侵害下死亡。 他安慰地拍了拍周长明的肩,生死有命,长明,你也不必过分介怀。 往日的他总是嘻嘻哈哈没个正形,此时才算是显出了几分墨刑司首徒的坦荡风姿。 姜玉琢在一旁默然颔首,眸色微深。 他们沿着怪物尸体分布的方向前进,没过多久,就来到了幻境的回复点附近。 看来有不少考生都抱着恢复灵力,打持久战的准备,或大或小的防御法阵光华闪耀,正艰难地抵御着怪物的冲击。 见状,周长明轻喝一声,五指如电勾住旭日弓弦,另一只手托举着霜昀古剑,稳稳地搭在凹槽内。 只是转眼间,澎湃的灵力便从指尖汹涌注入剑身之中。 灿烂的金色光华流转如烈阳,杀气亦如水银泻地。 他素白手指一松,古剑便流星般激射而出。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古剑的剑影在半空化为无数光雨,淅淅沥沥从天而落,再化为锋锐利刃刺入地面的怪物体内,掀起阵阵凄厉的哀嚎。 与此同时,姜玉琢与秋声缈也纷纷祭出了各自的灵武。 前者手中噬魂刀引来天雷之力,隆隆雷云召来千百道闪电直劈而下;后者手中琦玉杖勾勒出水龙吟啸,利爪挑皴将怪物们远远掀飞。 得到他们的帮助,在场的参试者都觉得压力一轻。 在调息之余,他们也把握时机,展开了反击。 原本极为不利的形势逐渐开始倾斜,考生们在回复阵的灵力供给下,基本能够维持技能的消耗。 而周长明等人的强力攻击,也让感染的怪物一时间不敢近前。 多谢仙尊驰援!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喊,周长明循声回头,望见叶清漪面带微笑立在身后。 他周身狼狈,沾满了紫黑色的污迹,脸色也因为消耗过度显得有些苍白。 但好在周身似乎并没有受伤。 原来你在这里,还好没什么大碍。 周长明点点头,忍不住松了口气,你可知其他人 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后半句就被生生噎在喉间。 而同样愣在原地的还有叶清漪。 极致的痛楚从前胸传来。 他怔怔地低下头,只见一截剑尖从前胸倏然透出。 强横的灵力让伤口瞬间鲜血狂喷,剑身上却滴血不沾。 冰蓝流光沿着长剑蔓延,执剑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 四周惊叫声此起彼伏。 叶清漪定定注视着周长明,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血流从他七窍之中汩汩涌出,颀长的身子晃了晃,耸然倒下。 众人这才瞧见他身后站着的白衣仙尊。 那张冷峻的面庞上依旧神情冷淡,仿佛自己斩杀的不是一名修仙弟子,而是什么亟待抹杀的妖物。 他悠然抬眸,目光从眼前或惊骇或恐惧或震怒的面庞上掠过。 最终停留在那双微微发红的桃花眼上。 作者有话要说:  修罗场加载中!!!!! 抱歉这两天实在是太累了,军训消耗过大让我整个人浑浑噩噩,加上有很多安排,延误到现在才更新,希望小天使们多多包涵呜呜! 第45章 元婴之劫 身躯重重砸落在地的瞬间, 叶清漪并没有感到多少痛苦。 胸膛被贯穿的剧痛已经让他的神经彻底麻木。 浑身的温度都在迅速消退,渐渐模糊的视野里,那道红衣身影却越发清晰。 自己甚至还没来得及, 对他说说话, 看他对自己笑一笑啊。 被血液阻塞的喉管只能发出嗬嗬的咕哝声。 他控制不住地痉挛着, 朝周长明的方向伸出手。 那人也噗通一声跪坐在他身前。 你想说什么?周长明攥着他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叶清漪眼底光影逐渐消散, 浊浪剑的灵力转眼间就已经遍布周身。 他眸中情绪涌动,似乎隐隐有泪意,却只从眼角涌出了更多的鲜血。 喜欢对不起 艰难吐露的字眼虚弱又模糊,他强撑着扯扯唇角, 忽的浑身一颤,瘫软下去。 周长明试了试他的鼻息和心跳,无一例外归于静寂。 而手中的交互命令, 也没有任何回应。 叶清漪死了。 他却似乎并不是感染者。 碍于蔺楚疏的权威和修为,没人敢直接阻止他的行动。 事发突然, 也根本来不及让他们作出反应。 可眼见叶清漪死后并未发生任何异变,议论声还是逐渐从在场的众人间蔓延开来。 叶师兄好像并没有被感染啊, 我都没瞧见他受伤! 绛月仙尊为什么不由分说就直接杀了他? 他们不是来救我们的吗,为什么要伤害我们? 绛月仙尊,晚辈斗胆一问。 闵月茹从人群中走出, 单膝跪地,眼眶通红: 您为何一露面就要置清漪于死地? 蔺楚疏收回浊浪剑,清冷的眼波从她身上拂过, 嗓音淡淡: 他是魔心石的感染者,理当格杀。 但是,我们一路与清漪同行, 可以确认他并未遭到任何怪物袭击,身上也没有伤痕。 闵月茹霍然抬头,泪水涔涔滚落,不知您是依据何种标准,判断出他是感染者的,恳请您给晚辈一个说法! 她如此咄咄逼人,已是大不敬的做法。 在场众人却没有一个人出言制止。 他们都是修真界的新秀。 彼此之间,也明白自己多年修为不易,以及跻身朝露试的个中艰辛。 就算无法在比试中拔得头筹,他们回到阁外门派,也同样是修真界的栋梁。 更何况叶清漪这般光风霁月,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人物呢? 如此翘楚,仅仅因为一场比赛就招致杀身之祸。 加之是否感染尚未可知,不能不教人扼腕叹息。 求仙尊给个说法! 闵月茹身后,又有数名弟子接连跪下。 蔺楚疏眉峰微蹙。 他对于魔心石的力量有着敏锐的感知,仿佛生来便是对立的两极。 不论那种气息是强是弱。 自己都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例如叶清漪看上去并无异常,但那人躯体内散发出极为微弱的魔心石气息,却依旧逃不过他的眼。 但这一切的内情,显然是不能向这些修士解释的。 身旁的秋声缈也焦灼不已。 作为首徒几十年,他当然熟知自家师尊人狠话不多的性格。 眼下这般局面,蔺楚疏当然不会出言辩解。 可他也不能任由群情激愤下去。 诸位稍安勿躁,叶道友的殒落我们同样深感痛心。但师尊的判断绝不会有错,魔心石为害甚广,我们也是秉着宁可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的原则 然而他的解释没什么人听得进耳,反倒淹没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反抗呼声中。 一张张愤怒不解的脸横陈在蔺楚疏眼前,他心底却平静无波。 从小被天命敲定为天煞孤星,自打记事开始,如眼前一般的嫌恶、质疑便相伴而行,从不陌生。 他可以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只因总有那样一个人会坚定地站在自己身边。 但这一回 他的目光停留在久久一言不发的周长明身上。 那人始终垂着头,颤抖不止的手腕却泄露了激荡的心绪。 叶清漪的血浸染了手钏,清淡的粉晶被染进妖冶的红,如烈火般灼热,炙烤着他的心肺。 为什么 为什么蔺楚疏会不由分说地杀死这个无辜的年轻人? 周长明相信系统的判断。 因此更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在他的记忆中,蔺楚疏虽然性情冷淡,却生来纯善。 世事以痛裹挟,他却泰然处之,不论面临怎样的困境和挫折,都没有就此黑化,靠掠夺发泄心中的怨愤。 但为何这一刻,要蛮不讲理地杀死这个年轻人? 难道就因为简单的一句妒忌吗? 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 他确实忽略了,经年累月的执念,能将人心催折成何种模样。 你明知他没有被感染,是么? 周长明逼音成线,声音萦绕在蔺楚疏耳边。 蔺楚疏的眉宇皱得更深。 他原本以为周长明只是见少了杀戮,一时无法接受,却没想到他压根察觉不到魔心石的存在,更不再信任自己。 凶厉的血气在胸中翻卷,或许有刹那他想要解释,苍白的话语却最终没有出口。 而这份沉默,最终成为了周长明崩溃的导火索。 纵然杀孽是蔺楚疏所造,这份痛苦和懊悔,却比他自己亲手所作更要深重千倍万倍。 终究是他,一步步将蔺楚疏逼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丹田处的疼痛越发剧烈,腹中仿佛有利刃翻卷。 他喉头腥甜,鲜血沿着嘴角溢了出来。 蔺楚疏瞳孔一缩,伸臂便要去扶他,却被他一掌挥开。 蔺楚疏,你于心何忍呐? 他哑声道: 就算你心底对我如何不信任,叶清漪也不过是个无辜的修士,你我之间的事,为何要无故牵扯到旁人? 这枚手钏,是他的一番拳拳心意,我原本想在赛后归还给他,如今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腥气直往上窜,他捂嘴呛咳,刺目的殷红沿着指缝不断往外渗。 周长明并不如何责怪蔺楚疏。 在他看来,最为十恶不赦的罪魁祸首,正是他自己。 若非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撩拨,做出超越人设的举动,就不会让蔺楚疏陷入执念,对自己追逐不舍。 若非他待人接物缺乏应有的分寸,也不会让叶清漪心生倾慕,最终引得他人妒恨,招来杀身之祸。 一切纷乱的缘起都是他这个游戏的闯入者,而他来此的初心祈愿,也早已被自己的肆意妄为,破坏得干干净净。 蔺楚疏,叶清漪,周长晔这三个人,他竟谁也对不起。 剧痛一波接着一波,无穷无尽。 周长明强撑着意识的清醒,从袖中缓缓摸出那枚染血的玉簪。 这份礼物赠送的对象,是秦沧砚眼中,那个内向却强大,坚毅而温柔的小师弟。 而非眼前这个生性淡漠,铁血心肠的仙人。 更何况,蔺楚疏也早已质疑过这枚玉簪的来源。 既然曾经的小师弟不复存在,作为创造者的周长明也不被接受,那么,这份礼物便彻底失去了意义。 他手指一松。 玉簪当啷坠地。 翻飞的尘灰中,泛着金红流光的白玉转眼间碎作数截。 残片翻滚着,溅落在附近各处。 蔺楚疏脸上终于出现了明显的动容。 他定定凝望着周长明,忽地伸出手,死死攥住了对方的衣领。 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人眼中的疼痛和绝望如此明显,刺得周长明眼眶发热。 他低声咳嗽着,唇边淌血: 因为没有意义了啊。 都是我不好,让你咳咳咳,让你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纤长的眼睫轻颤着,如同濒死的蝴蝶,断断续续地抖动着残翅。 可我尽力了,小疏我连弟弟的生死也不顾了,就这样任性妄为地陪在你身边,讨你开心咳咳,你为什么还是觉得不满,觉得不够呢? 被血染红的手指无力地垂落在身侧。 周长明已经虚弱得跪立不住,全靠着蔺楚疏的力道才能勉强直起身体。 被冷汗濡湿的长发湿淋淋地贴在脸侧,衬得他的面色苍白如落霜: 究竟怎样,你才能不再痛苦究竟怎么做,才能不让其他人受到伤害? 周长明 蔺楚疏咬牙唤着他的名字,倏地低下头,狠狠堵住了他的唇。 与此同时浓郁的灵力光华从他周身燃起,众人眼前立刻一片模糊,也无从瞧见两人亲密的动作。 血腥的味道弥散在唇齿间。 周长明蔺楚疏喘息着,近乎狂乱地呼喊着他的名字, 你为何不肯信我? 不肯信他是有的放矢,不肯信他是有备而为。 还是说他在这个人眼里,就如此狭隘,如此不堪? 盛怒,绞痛,强烈的情绪几乎要将他的心脉撑裂。 周长明似乎想要挣扎,浑身却散架了一般,虚弱得聚不起力气。 分卷(34) 丹田里越来越痛,身体也越来越烫。 他终于禁受不住,开始抑制不住地闷哼。 痛苦不堪的呻.吟总算是拉回了几分蔺楚疏的理智。 他垂眸望着周长明惨白的脸和被血浸染的唇,试了试他高得惊人的体温,忽然意识到了某件事实。 那人的元婴天劫,应当很快就要到来了。 成熟期的蜃魅采用人族的方式修炼,达到如此水准的尚属首例。 加之体内还有杨峤、秦沧砚和剑灵的力量。 他也拿不准,周长明能否承受得住这次天劫。 眼下附近的感染者已经被他们清理得七七八八,殷想容和夏侯鲲也正从东南两个方位赶来汇合。 时间或许还来得及,让自己为他承受这场劫难。 手起,掌落。 他一掌劈在周长明后颈,那人转眼间无声地软倒在他怀中。 怎么回事秋声缈悚然一惊。 同时蔺楚疏嘴唇微动,将一句传音送到他耳边。 秋声缈霍然僵住。 心底一时五味杂陈,他怎么也料想不到,看似平和的表象下,竟翻涌着汹涌的万丈狂澜。 而眼下维系着稳定的最后一根绳索,也行将崩断。 徒儿明白了,他朝蔺楚疏重重颔首,师尊且放心去吧。 他眼底的执著专注前所未有,看得蔺楚疏心中微微震撼,眸底亦泛起丝丝动容。 身边无人可倾心信赖,甚至目前为止,对秋声缈的历练还远远不够。 也不知当真到了无可挽回的境地之时,他是否能够承受得住? 蔺楚疏垂下眼帘,掌心中凭空出现一朵紫色的六瓣莲花。 玉琢,随我入境。 他一句说罢,莲花周身忽然光芒暴涨,三人的身影也随着光影散去消失无踪。 未能得到合理的解释,加之危机暂时缓和,在场众人的情绪越发动荡。 秋仙尊,为何蔺司首就此不告而别? 莫非他是因为心虚,不肯给叶师兄的死一个交待? 师尊的判断绝不会有错,更何况若非我们救援及时,你们哪里还有命在? 秋声缈眉宇深锁,声线是从未有过的冰冷。 不论甘愿与否,如今你们已经卷入了这场浩劫之中,任何违抗朝音阁命令的举措,都可能招致更多伤亡。 师尊既然将执法的权力交给我,我便有义务护你们周全。 他的目光冷冷扫过人群: 若是顾惜自己的性命,便不要再生无谓的事端。 强压之下,众人也不敢再多言,便是有千万般的不满和愤怒,也只能暂时以沉默作结。 闵月茹死死咬着嘴唇,退开人群,朝着叶清漪的尸身走去。 除了被当胸一剑刺了个对穿,他其实看上去如同睡着了一般。 只是面色惨淡,脸上还沾着斑驳血渍。 曾经的天之骄子,如今只能形容狼狈地曝尸荒野。 阁外门派同气连枝,念及彼此好歹也算师姐弟一场,她强忍着泪水,准备为叶清漪做最后的收殓。 可她刚伸出手,斜刺里就倏然袭来一道白光: 你找死么?别碰他! 作者有话要说:  误会开始叠加 长明会没事吗?小疏又究竟交待了秋秋什么秘密呢? 叶清漪究竟是不是感染者? 嘻嘻今天提前更新了,想要被夸夸(后面我也努力粗长好不好鸭) 第46章 莫辩之罪 那道白光来势汹汹, 却似乎并没有伤人之心。 仅仅弹开了闵月茹的手,连油皮也没蹭破一道。 她踉跄后退了几步,抬起头, 只见一名白发少女立在眼前。 及踝的长发, 与发同色的银眸, 都昭示着来人的身份。 白梦漓,你与我人族无冤无仇, 为何要阻止我为同门收殓? 闵月茹话音哽咽,就因为蔺司守毫无依据的判断么? 一群蠢货,死到临头了还认不清事实么? 一名长相与白梦漓肖似,只是发色瞳色截然相反的少女从她背后走出, 正是她的搭档夜孤鸿。 她直截了当地冷笑道: 那位仙尊的判断并没有错,这个人确实被魔心石感染了,若非他格杀及时, 在场所有人都难逃一劫。 阁下何出此言,有什么证据, 不妨展示给大家看看。 三番两次被指责,闵月茹已经出离了愤怒。 既然那位仙尊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名灵族只怕同样是空口无凭。 没想到白梦漓轻声冷哼,手中白光一现,转眼间手起刀落, 斩下了叶清漪耳后一撮鬓发。 你放肆! 闵月茹怎么也料想不到她竟敢直接侮辱尸体,正准备发作,身后却传来阵阵惊呼: 师姐你瞧, 叶师兄的耳后 她循着旁人的指示看去,这才发现叶清漪耳后的肌肤,早已被紫黑的瘢痕所覆盖。 仔细观察, 他耳廓上有一处极为微小的伤口,正缓缓往外渗出脓血。 怎么,怎么会 闵月茹依旧不敢置信。 你们看不见,并不代表不存在。夜孤鸿嘲讽道, 灵族的感知力生来强于人族,魔心石这种气味腥臭的晶石,我们只要接触过,便能很快感知到。 更何况,尽管目前明确的感染方式只有血肉接触一种,谁也说不准还有没有其他的传播途径。 她指了指叶清漪,继续让这个姓叶的待在人群中,最后不仅他难逃一死,你们所有人或许都无法幸免。 多谢二位指正解围。 附近始终一言不发的秋声缈沉沉开口,若非如此,只怕众位道友还领会不到师尊的恩情。 他这番话没给其他人留下任何颜面,众人面色都乍青乍白,自觉地往后退,离叶清漪的尸首更远些。 唯有闵月茹僵立在原地,神情呆滞: 连为他收殓都不能么? 凡是被魔心石感染之人,三刻之内脏腑便会化为脓水,身上也将长满紫黑触手,只要触碰,就有被感染的风险。 秋声缈拽回她的手臂:这位考生,请你为了自己和他人的生命安全着想,莫要再冲动。 为了比赛公平,幻境中的参试者都不知晓离开的具体方式,眼下唯有靠秋声缈,才能领着众人逃出生天。 白梦漓和夜孤鸿相视一眼,很快走入了队伍之中。 泪流满面的闵月茹又不舍地回眸数次,才拖着脚步跟随秋声缈离开。 等到人群渐行渐远,叶清漪的身体内骤然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露在衣衫外的肢体,也悄然被狰狞的斑纹占据。 时间回到不久之前,光芒一现,蔺楚疏抱着周长明跃入了桃源居中。 姜玉琢紧随其后落地,他是第一次见到六道华莲内的景致,忍不住微微发愣。 长明的元婴天劫将至,未免牵连旁人,我们便在这法宝之中渡劫。 蔺楚疏淡淡道,玉琢,你且前往华莲阵眼处,确保法宝不为劫雷所伤。 是。姜玉琢点头应允。 他的目光从周长明昏睡的面庞上略过,心中一时疑惑难解。 从未见过有人以昏迷状态渡过天劫莫非是师尊有其他安排? 犹豫的刹那,蔺楚疏冷彻的眼波已经杀了过来。 姜玉琢吓得脊背一阵发凉。 当即不敢继续胡思乱想,赶忙朝阵眼所在赶去。 等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蔺楚疏才抱着周长明,走进那间属于秦沧砚的茅屋中。 倘若他没有记错,当初师哥最喜欢收集各种灵丹妙药。 眼下周长明急火攻心,加上内息不稳,脏腑早已受了内伤。 当务之急是为他找些固本培元的药物,疗愈伤势。 他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对症的药物,可丹丸送到周长明唇边,那人却怎么也咽不下。 于是他含着药丸,舌尖一顶,巧劲哺喂进去。 接着他手掌变换,药效在灵力的牵引下渗入周长明周身经脉。 运行一个小周天后,苍白的面颊总算恢复了些血色。 确认他安然无恙,蔺楚疏这才松了口气,托着他的后颈,将他缓缓放倒在床榻上。 修长手指沿着精致的眉眼一路描摹,最终停驻在温热的唇角,蔺楚疏微微抿着唇,千言万语终究化为一声叹息。 这一回,你只怕不会原谅我吧。 如此也好。 他心底默默想着,嘴角扬起一抹无奈的笑意。 倘若别无他法,便由他恨着吧。 或许恨比爱更长久。 久到自己无法继续陪伴在他身边时,也能化为骨血里的一根刺,让他日思夜想。 手指抽离的姿态凛冽又决绝,他没有过多犹豫,身形一转,大步走向屋外。 柴门掩落,也抹去了雷云密布的幽暗天穹。 蔺楚疏扬起下颌,遥望着阴沉的天际。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针对周长明袭来的渡劫云极为强悍,已经远远超出了寻常元婴修士所能抵御的水准。 即使周长明体内有三股灵力作基,面对这般恐怖的劫雷,也不可能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更何况他此刻深受打击,心神不稳,倘若被心魔趁虚而入,后果将不堪设想。 这种痛苦,让他蔺楚疏经历便足够了。 白衣仙人双眸一凝,光华过后灵武闪现,银月锁和浊浪剑分别出现在他左右手掌握之中。 与此同时,第一道劫雷也从天幕中纵劈斩下。 包裹着密集电光的惊雷与浊浪剑正面相交,锋锐的煞气虽然湮灭在剑光中,余波却依旧引得他内腑一阵动荡。 没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第二道劫雷便接踵而至。 每迎击一次,劫雷的灵力就会随之增强,统共七七四十九道雷击后,才能顺利晋升元婴。 灵武的状态和使用者同体连心,挡下第二十道雷击后,蔺楚疏的面色已经是一片苍白。 他自己同样濒临进阶,加之近来心魔作祟,丹田紊乱已久,继续阻挡下去必然会受极重的内伤。 但他一步也没有后退。 劫雷之力直入经脉,血液沸腾如岩浆,冰白肌理下,红光忽隐忽现,仿若冰消雪融,只在瞬息。 刺骨的疼痛,反而让蔺楚疏更为清醒。 魔心石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朝露试中,能避开重重检验,甚至躲开了自己的耳目,幕后主使之人,只怕早已打入朝音阁内部。 最坏的情况,便是那人知晓他与魔心石的特殊关联。 一旦此事浮出水面,他势必被推上阻击魔心石的风口浪尖,届时他或许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更遑论保护周长明了。 所以方才他也为周长明施加了沉眠的禁制,至少在形势尚未明朗前,这处桃源能暂时作为避难之所。 最后一道劫雷降临,他挺拔的身形晃了晃,终于禁受不住,单膝跪倒在地。 鲜血小蛇一般从鼻端嘴角蜿蜒而下。 视野、听觉都是一片朦胧,身体沉重得仿佛灌了铅,向来清逸出尘的风姿,已然虚弱憔悴得让人心惊。 但这只是一瞬,下一刻,蔺楚疏便用术法洗尽狼狈,撑身站起。 指尖深深刺入掌心,他脖颈微僵,似乎想再回望一眼,却最终按捺住了心底的冲动。 雪色身影渐渐隐没在桃林绯霞之中。 不曾有一次回顾。 朝音阁,穹芜殿内。 原本因朝露试的展开重焕活力的长老会,此刻也陷入了愁云惨雾之中。 衣烬斓依旧整肃地端坐在首位,可仔细观察,他的面色灰败得极为突兀,连以往灵动有神的双眸,也仿佛蒙上了一层落灰。 像缕悠悠荡荡的孤魂。 他前方的长老会坐席中,属于蔺楚疏的那一席依旧空缺着。 跪坐一旁的夏侯鲲、岑禹洲和殷想容三人也是神色各异。 若说前两者还显得有几分惊魂未定,殷想容看上去则相对坦然。 她绛紫袖摆遮掩下的左手,已经被白纱层层包裹。 方才在幻境内,一头被感染的妖兽突然袭来。 她为了保护车静姝猝然出手,却也不慎被划伤了左手小指。 为了谨慎起见,她当即毫不犹豫地切断了小指,并以灵力逼出大量精血,防止毒素的蔓延。 但即使处理及时到如此地步,她心底不祥的预感却越来越强烈。 跪坐在她身后的车静姝一直在垂泪。 目前除了蔺楚疏,没有人能够确定殷想容是否无恙。 可一旦确定她被感染,不仅药石无救,还会立刻成为整个朝音阁的众矢之的。 就算她献上自己的性命,也护不住师尊。 屋中众人各怀心思,都眼观鼻鼻观心地保持着沉默。 直到半柱香后,蔺楚疏才踏着浓稠的夜色,缓缓步入。 他外表看上去并无异常,殷想容却敏锐地捕捉到一股浓烈的血气。 这种气息让她回想起若干年前,墨刑司那场凶险异常的任务中,浴血归来的白衣杀神。 他究竟因为什么受了这样重的伤势? 她抿了抿唇,正打算寻个机会问问蔺楚疏,对方的眼神却毫无征兆地扫了过来。 那双冰玉般通透的眸子里,隐隐泛起一丝不可置信的神采。 作者有话要说:  小疏最后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想容姐姐究竟有没有被感染? 今天也是轮空并努力更新的阿狸,打滚卖萌求一个抱抱呜呜呜 第47章 血御之阵 蔺楚疏这一眼, 也引起了车静姝的注意。 她心跳瞬间蹦到了嗓子眼,唯恐绛月仙尊一句否决,就判了殷想容死刑。 但那两人目光的交汇只在瞬息之间。 旁人甚至连蔺楚疏些微的停顿都没能注意到, 就见他向衣烬斓躬身一礼, 回到了坐席处。 车静姝急忙去看殷想容的神情。 却见她只是淡淡笑了笑, 并无其他异样。 分卷(35) 是不是师尊她,确实逃过了一劫? 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一旦放松, 她便险些抽噎出声,急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失态。 衣烬斓见众人皆已坐定,便开始推进会议议程: 不知朝露试的救援行动, 进展如何? 回禀阁主,除幻境中被感染考生三十四人均已格杀,其他六十六名考生已经六人一组, 安置在十一间宿所中隔离观察。 岑禹洲道,截至目前, 并未出现其他感染者。 三十四人 衣烬斓咀嚼着这个数字,眉宇间阴霾愈发浓郁, 其中三族分配比例如何? 这个 岑禹洲一时语塞,这些细节他一时还未掌握。 身后的殷想容见状,立刻补充道: 这三十四人中, 包括三十名人族和四名魔族,灵族对魔心石能量感应较为灵敏,目前并无伤亡者。 衣烬斓阴沉的面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些。 虽说折损这么多新秀, 朝音阁免不了要向阁外门派大肆补偿,但好在并未牵扯太多其他种族,不至于对《烬渊之盟》产生不利影响。 禹洲, 想容,你们尽快整理出伤亡者名册,按照朝音阁最高礼仪,派遣使者前往阁外门派,进行告慰赔偿。 他低咳几声,转身面向蔺楚疏:楚疏,魔心石的来源可有眉目? 蔺楚疏蹙眉摇头: 赛前墨刑司反复巡视幻境,确认结界并无破损,内部也不存在任何沾染魔心石的妖兽或者物事。如今唯一的可能,便是藉由参试者带入。 这句话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朝露试参试者主要的活动路径,无非是宿所、膳房、幻境和演武场,分由璇玑、玉坤、墨刑和上阳四司负责。 既然幻境本身并不存在问题,魔心石之祸便与其他三司脱不开干系。 岑禹洲和夏侯鲲的脸色立刻变了。 恰好此时殷想容还不咸不淡地添了一句: 平日里宿所都经过了严格核验,每名考生出入时,都有专员检查登记,宿所环境每日都会巡逻三次,不可能有人携带魔心石出没。 夏侯鲲一时语塞。 也无怪乎他心底惴惴,毕竟相对于宿所和玄鉴幻境而言,演武场的任务无疑轻松得多,当初他一力接下,也是存了偷闲的私心。 这样一来,他也更不会多费工夫,加强演武场的戒备。 正当夏侯鲲焦灼于如何给出交待时,身边的岑禹洲忽然凉凉开口:我有一事不明,不知能否劳烦蔺长老为我解答。 见蔺楚疏并未出言拒绝,他索性直接问道: 朝露试前,我与殷长老一同前往墨刑司检验幻境,那时蔺长老并不在场;后来我与夏侯长老经过墨刑司时,又撞见蔺长老在赛前进入幻境。 应当检验时你不在场,赛前万事俱备,你却深夜进入。 他眸色渐深,此事和魔心石联系到一处,很难让人不多虑不知长老能否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是也是也,岑兄岑长老所言句句属实,我能为他作证。 夏侯鲲见机会来临,立刻将祸水东引。 蔺楚疏墨眉沉沉下压。 他当然听得出两人满满的恶意,却并想不通这些指责的来由。 就算平日里长老会多有不睦,可魔心石对三族来说皆是浩劫。 但凡有半分心系苍生的宏愿,便不该在此时内讧。 两位长老究竟何意,不妨直言。 他墨眸眯起,广袖无风自动,腾腾杀意如水银泻地般铺陈开来。 眼下真相未明,魔心石又危害甚广,当务之急是查出其来源,并迅速设立针对性的防御工事。 岑禹洲似乎并不打算就此为蔺楚疏扣上罪名,忽然话锋一转。 略带揶揄的目光投向首座上沉默依旧的衣烬斓,他轻笑道: 往日阁主曾言,蔺长老有攻克魔心石的妙法,不知以如今形势之严峻,能否向我们述明情况? 虽说对于长老会而言,蔺楚疏的力量能够克制魔心石,也并不算一桩秘密。 但克制的方法以及强度,加之如何作用,他们则不得而知。 衣烬斓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此刻根本算不上揭晓蔺楚疏能力真相的合适时机。 他本想岔开这个话题。 可当他与座下某一道视线对上时,清明的意识却忽然模糊起来。 楚疏他 体内仿佛有某种力量牵引着他,不仅神思朦胧,甚至连出口的话语都不受自己控制。 他体内精血,生来便与魔心石的气息相克。辅以灵力催动,不仅能化解魔心石的力量,甚至能设立屏障,将其驱逐在外。 他不仅说出了蔺楚疏能力的来源,更是明示了运用之法。 蔺楚疏霍然抬眸,眼底一片深黑。 衣烬斓说得没错,通过大量灵力催动,他的血液确实能够达到抗衡魔心石的功效。 但这是以足够的血液浓度为前提的。 换言之,若要使结界的覆盖范围遍及一间卧房,需要耗去他全身精血的小一成。 那么遍及整个朝音阁的结界,则几乎要消耗他全身上下的十分之八以上。 加之,衣烬斓明知他天劫临近,这样消耗他的血脉,无疑会导致渡劫失败。 如此道理,那人身为阁主自然明了,之前的种种回避也是因此。 为何偏要在这个关口挑明? 岑禹洲等人当然不会放过:那么按照阁主的意思,我们或许能借用蔺长老的血脉之力,暂保朝音阁的周全? 一派胡言! 一旁听席的殷想容根本忍不下去,猛地拍桌站起, 大难当前,蔺长老乃至墨刑司,本就是朝音阁的重要战力,怎能轻易拿他的性命开玩笑?! 可是殷长老,赛前你我前去核验幻境时,蔺长老的确不在场,是也不是? 此后他也和墨刑司弟子未经允许,暗中潜入幻境,至于是否趁机在其中置入了魔心石,在座恐怕无人能够确定吧? 岑禹洲终于不再掩饰,直截了当地亮出了毒牙。 而面对他的挑衅,衣烬斓简直沉默得过分。 他作为朝音阁主,理当在此时保持公正,却极为反常的一言不发。 蔺楚疏和殷想容试图从他眼神中读出些什么,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事态的发展,实在是诡异得不同寻常。 但斧钺已经悬于颈上,他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那么岑长老缘何认为,我会对朝音阁不利? 蔺楚疏不避不让地迎上岑禹洲的目光,冷笑道, 抵抗魔心石的代价是我的血脉和灵力,我便是再求功心切,也不可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吧? 事实究竟如何已经不重要,当务之急是守卫朝音阁的安全。 岑禹洲似乎不愿再与他纠结此事,反而挂上了一副忧心忡忡的神色。 岑长老说得在理,不论幕后主使是谁,他的目标必然是朝露试。 如今三界最为出类拔萃的修真英才都集中在朝音阁,正是一举重创的好时机。夏侯鲲在一旁补充道。 上首端坐的衣烬斓忽然面露痛苦之色。 他原本苍白的两颊陡然泛起不正常的晕红,额角青筋绷起,似乎正在进行激烈的挣扎。 清明和迷惘在他眼神中激烈交汇。 可没过多久,那种朦胧的灰霾就再次卷土重来。 楚疏,既然事态如此紧急,恐怕也只能连累你,为了三界利益暂做牺牲。 他一字一顿地道, 三个时辰后,乃昼夜交替,灵力最为丰沛之时。届时由三位长老为你护法,助你以鲜血为基,构建防御法阵。 血色逐渐从殷想容的脸上褪去。 她没想到衣烬斓竟然当真会为了朝音阁的安危,置蔺楚疏于不顾。 也没料到,他对那人的信任居然脆弱至斯。 不过是两次巡查的异常,便足以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在他身上。 那么,过往的那些出生入死、披肝沥胆 不都沦为了一场笑话? 请阁主三思! 她凤眸通红,快步来到蔺楚疏身侧,躬身便要行大礼。 蔺楚疏却一把挽住了她的手臂。 阿楚,你放开我殷想容心中酸涩,二人共事多年,彼此的辛苦和付出都看在眼里。 面对如此卸磨杀驴的行径,说不心寒,不愤懑,着实不可能。 但这一刻,蔺楚疏的情绪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事态的发展虽然极为反常,却并非无迹可寻。 或许自己之前的预感并没有错,对秋声缈的交待,也不失为一场未雨绸缪。 只是,倘若一切真如自己所料,他能够留在周长明身边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阁主之命,楚疏自当遵循。 他一撩雪衣下摆,单膝跪地: 还请您明示,这方血御之阵,该如何设置? 作者有话要说:  淦,培训居然收手机,还得持续一整天 我还能继续在夹缝中求生存更新吗 汪汪大哭,做个作者好难啊 第48章 离心之恨 日光斜照进穹芜殿中, 将蔺楚疏的身影拉得修长而萧索。 身前阁主施令无情,身后两位长老虎视眈眈,他的脊背却依旧挺得笔直, 仿佛什么也无法撼动分毫。 耗费精血筑阵, 若当真能为修真界挡去这次灾祸, 他并不计较是否会赔上自己的性命。 只是不愿被有心之人做枪使罢了。 你衣烬斓双手死死攥住座椅扶柄,单薄的手背上青筋迸起。 他嘴唇张了又张, 却始终发不出声音,神情之怪异,甚至引起了一旁垂泪的殷想容的注意。 阁主,您 她试探着开口。 可就在同时, 一股浓郁的黑气忽然涌上了衣烬斓的面颊。 他双眼圆睁,身躯颤抖,开始大口大口地呕出血来。 阁主!! 衣烬斓一向身体康健, 更不曾因为战斗留下暗伤,此刻猝然咯血不止, 着实吓了众人一跳。 夏侯鲲动作最快,转眼间便来到他身侧, 连点他胸口几处要穴止血,那恐怖的出血量才稍稍减缓。 可衣烬斓的脸色并没有丝毫恢复,反而变得更为惨淡。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 似乎想要指向蔺楚疏,又仿佛是指向他身后的其他人。 但他甚至没来得及说句话,便气塞胸臆, 仰面栽倒。 阁主,阁主! 夏侯鲲试着向衣烬斓体内输入灵力,却如同泥牛入海, 毫无回应。 快传妙医局觐见! 他急忙吩咐门口惊呆了的戍守弟子。 妙医局名义上隶属于璇玑司,实则是相对独立的一支势力。 他们平日里基本不参与朝音阁的日常事务,而是以钻研医修与丹术为己任,连秋声缈也不时前去学习。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一道素衣身影便款款步入。 她身材娇小,面容雪白,一双秋水眼眸粉透若琉璃,琼鼻下缀着樱唇一点,煞是好看。 正是妙医局医首,梦祈仙尊裴雪音。 她与衣烬斓类似,都是在朝音阁供职了三百年以上的元老,是以长老会见到她都极为恭敬,纷纷躬身敬礼。 裴雪音朝他们淡淡颔首,以示回礼。 目光落到衣衫染血的衣烬斓身上,黛眉忍不住皱起。 她医治过的患者不计其数,因此只需一眼,便能看出眼前人已经病重到了何种程度。 然而此人是朝音阁主,放着自身绝世修为不论,身边防卫也称得上固若金汤。 究竟是谁,能害他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裴医首,请问阁主究竟状况如何?殷想容见她握着衣烬斓的手腕久久不语,忍不住发问。 衣阁主经脉中被人种下了某种混毒,加之中毒日久,已然毒入肺腑。 她肃然道,若非他一直以灵力强行压制,只怕早已毒入心脉,药石无救了。 中毒?! 在场其余四人纷纷脸色大变。 蔺楚疏眉宇紧蹙,自从鬼市平乱归来,他便发觉了衣烬斓状态有异,此前也曾尝试着询问,可那人却总是避而不谈。 难道自那时起,便有人给他种下了混毒? 但我们对此毫不知情,阁主也从未提及 裴雪音摇摇头,她当然懂得殷想容的疑惑: 这种混毒极为阴邪,入体后不仅会极为凶厉地破坏脏腑,同时更会麻痹神经,等到阁主意识到异常时,已经病入膏肓。 那眼下该如何是好?您可有把握医治? 夏侯鲲没想到事态会突然演变成这般,一时也有些手足无措。 阁主所中的混毒成分极为庞杂,我并没有把握。 裴雪音长叹一声,加之方才他急火攻心,怕是想要强行冲破毒性,却被毒素反制,加剧了毒血逆行。 我这便为他施术医治,若是三日内他能清醒过来,或许还有希望,如果不能 她虽然没有继续说下去,后果却不言自明。 殿中气氛变得极为沉凝。 直到夏侯鲲遣人护送着衣烬斓与裴雪音前往内室治疗后,才有人开口: 关于血御法阵的安排,该如何处置? 你们也都看到了,方才阁主急火攻心晕了过去,想来也是对这一决策焦灼不安所致。 殷想容冷笑道,在阁主醒来下达命令之前,任何行动都属自作主张,二位长老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吧? 想容,你 夏侯鲲的面色又转为阴沉,他委实是不明白,为何即使到了眼前这种极为不利于蔺楚疏的景况,她依旧坚定地站在那人身边。 分卷(36) 心中妒火熊熊,他正准备出言讥讽,却被岑禹洲制止。 不同于夏侯鲲的愤慨,他看起来倒是平静得很: 这样也好,想来有裴医首在,阁主应该很快就能醒来。 蔺楚疏神情微动。 原本他内心笃定,衣烬斓之所以不惜押上自己的性命,都要坚持构筑血御阵,必然与被混毒影响了神智有关。 换言之,这句命令绝非他本意,否则也不会急火攻心。 等到裴雪音将他救醒,神思复原,便应当不会再行此极端之举。 可为何岑禹洲依然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他如何能这般笃定,仅凭两次巡查和空口无凭的猜测,就能将莫须有的罪名钉死在自己身上? 眉宇间的折痕由浅入深,他沉吟着,意识到事态的发展恐怕早已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如此说来,衣烬斓苏醒前的短暂时间,或许是唯一的变数。 对于阁主之命,我绝不会说半个不字。 他冷冷撂下一句,蔺某眼下还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了。 既然如今所有的参试者都已经被隔离,魔心石暂时不会对他们造成威胁。 在这段难得的平静时光里,他必须要去处理一些事。 殷想容望着他决然离去的背影,内心一阵酸涩。 尽管蔺楚疏并未说出口,有些事已经不言自明。 藏在纱布下的伤口已经不再出血,她却迟迟不肯将白纱摘下。 素来精致雍容的仪表,也显出了几分憔悴和无力。 师尊? 身边的车静姝端详着她的脸色,语声惴惴。 我们也回去吧,静姝。 殷想容望着她,悯柔一笑,为师也有些话,要交待于你。 车静姝懵懂地跟在她身后,心中第一次有了山雨欲来的不安感。 眼看着偌大的穹芜殿中就剩下了自己和岑禹洲二人,夏侯鲲顿时有些按捺不住: 岑兄,咱们就这样放他们走了? 他怒道,万一阁主醒来后改变主意 他不会的。 岑禹洲悠然回首,细长的眼眸中满是笃定。 他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气势陡然一变,让夏侯鲲眼前一阵恍惚。 仿佛眼前这个人不再是与自己同辈入阁的长老,而是某位掌控一切的上位者。 他绝对不会回心转意,夏侯兄,你且瞧着吧。 师尊,您可算是回来了! 远远望见那道熟悉的白衣身影出现在墨刑司外,秋声缈强撑的镇定终于出现了裂痕。 他几乎是转眼间就奔下了山,脚步快得连姜玉琢都险些追不上。 声缈,留给我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蔺楚疏面色有些泛白,他从未如此坦陈心事,眼下却到了不得不说清楚的时候: 接下来交代你的事,千万听好。 秋声缈和姜玉琢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底的忐忑。 看来魔心石的突然出现,还是招来了难以想象的祸患。 将魔心石带入玄鉴幻境中之人,恐怕是朝音阁内部人员,甚至可能勾结了长老会成员,这才能悄无声息地布置完毕。 更有甚者,连朝音阁主也已被暗害,倘若他清醒后依旧无法恢复神智,我便不得不耗费全身精血,为朝音阁构建血御阵。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二人的神经。 秋声缈额角一阵抽痛,却也明白了蔺楚疏的意思。 阁主冕下如此决策,或许会牺牲师尊的性命,朝音阁能对抗魔心石力量的仅您一人,于情于理都绝不应当 他嘴唇发颤,眼眶里渐渐晕起了水光。 蔺楚疏摇了摇头:阁主为人如何,我自然了解,此事应当不是他本意。 只是他身中的混毒连裴医首都暂时看不出端倪,只怕即使苏醒,也很难摆脱毒素的控制。 如今长老会已对墨刑司失去信任,倘若血御阵后我无法再庇护你们,切记不可自乱阵脚。 他将一枚玉牌交到秋声缈手中。 若是一切到了不可挽回之时,便用灵力唤醒它吧。 剩下的话他没有再续,毕竟在山雨欲来的此刻,多说便是多错。 秋声缈珍而重之地将玉牌收入怀中,见他捧起那朵色泽绚丽的六道华莲,以灵力催动。 光华一闪,他的身影便消失在原地。 再次回到桃源居之中,视野中的景致依旧清丽怡人,仿佛悠然世外,不存在任何纷争与杀戮。 蔺楚疏长叹一声,推开紧扣的门扉。 视线静默地落在那道侧卧的红衣身影上,良久,他才迈步走近。 越近情越怯。 他以为自己早已心硬如铁,经历了眼前这个人一次次欺骗和背叛,早已能够坦然地面对生离死别。 殊不知偷来的一点时间,却明镜似的映出了他心底的眷恋。 蔺楚疏伸出手,勾起一缕青丝。 微微卷曲的发搭在他指尖,柔软得仿佛轻轻一捻就会断裂。 分明那样脆弱,轻软,却总能将他刺得鲜血淋漓。 蔺楚疏抿起唇,缓缓俯身,凑近了周长明的面颊。 交叠的身型勾勒出旖旎的轮廓,清冷的唇距离肌肤不过咫尺,却骤然停住。 他瞥见了那人眼角一抹未干的泪痕。 作者有话要说:  此处的恨取遗憾之意哈 培训的间隙拼死拼活赶出来这章,结果一看点击掉到只剩100,我简直怀疑人生这本文马上就要进展到第二个大高潮了,很多精彩的情节都在后面,恳请小天使们不要弃文,支持正版呀,感谢鞠躬 第49章 无解之结 只需一眼。 蔺楚疏便意识到, 周长明早已醒来。 是他太过轻慢。 进阶元婴的修士,身体各方面的抗性,都与金丹期不可同日而语。 更何况, 如今的周长明是只化为人的蜃魅。 灵力强度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么, 此时的他, 显然是不愿与自己相见的吧。 被泪水洇红的眼梢,如同烈火炙烤着心房。 他望着周长明深深刺入掌心的手指, 一声叹息忍不住逸出嘴角。 回避,厌恶,仇恨。 或许在这段短暂的、偷来的平静时光里,那人能回馈给他的, 仅限于此。 或许辩解有用,但若是让周长明知道了血御阵的事,局面只怕会更加复杂。 幻惑的甜香袭入鼻端, 却再也引不起任何温存。 蔺楚疏顿了顿,挺起了脊背。 我所做之事, 从无一件后悔。 他凉凉启唇。 你认为我狭隘也好,滥杀也罢, 但凡是为了朝音阁的利益,我便半分也不会手软。 倘若无法释怀,便言尽于此吧。 藏在广袖中的手指紧握成拳, 指尖深深刺入掌心: 你曾是我的义父,师哥,剑灵, 亦是我倾心爱慕,渴望结为道侣的唯一之人。 但那些欺骗隐瞒同样是真,或许在你心中, 我从来都不是第一选择,过去你不会为我停留,未来也同样如是。 既如此,你我不妨就到这。 就此停留,或许留在彼此心中的模样,还称得上完满。 周长明身子微微发颤,紧闭的眼眸却始终没有睁开。 诸多情绪栖息在蔺楚疏眼眸里,化为一抹沉重的痛色。 关于杨峤与秦沧砚的夺舍,关于忽然出现的剑灵,关于以蜃魅身份出现的周长明,他还有很多的疑惑未解。 其实他所求并不多,只希望周长明能坦诚相告。 不论真相如何,但凡他对自己的情意是真,就已经足够了。 但现在,连如此简单的要求,都成了奢望。 再停留下去注定会被情绪裹挟,他深吸口气,推门离去。 等到身边的声响彻底归于寂静,周长明才颤抖着睁开眼。 他费尽全身力气,才压抑住喉间的呜咽。 右手握着那串染血的粉晶手钏,死死抵在胸口。 心房却抽痛得愈发厉害,如同被绞得越来越紧的绳结,憋闷得喘不过气来。 自己和蔺楚疏,究竟为什么会走到如今这一步呢? 若说这些纠葛误会只存在于他们彼此之间,他有信心去战胜去解决,但如今牵扯到了他人的性命,无论他做什么,都无法挽回了。 分明分明系统告诉自己,叶清漪不是感染者。 为何蔺楚疏还是毫不犹豫地杀死了他? 心底某处,有个微弱的声音提醒着他,事实恐怕并不是这样简单。 濒临崩溃的情感却让他根本无法好好思考。 现实世界里,他不曾恋爱过,和蔺楚疏的交往,是第一次如此全心全意地投入一段感情。 到头来却发现,那个人自己或许根本不够了解。 自己可能始终沉浸在过去的记忆里,认为蔺楚疏还是那个外表冷漠内里温柔的少年,剔透如水晶。 却忘了百年来的生死磋磨,早已让他变得杀伐决断,心硬如铁。 尽管仍旧不舍,但不论是下落不明的弟弟,还是心结难解的感情,似乎都在警告着他,不可继续沉溺私情。 他也许等不到天劫了。 周长明翻过身,仰望着草屋的穹顶。 以往退出游戏,都是通过死遁的方式。 之前他掉马时,受到系统惩罚魂魄离体。 似乎也短暂地回到了现实世界虽然见到的场景多少有些阴间了。 那么这一回,他或许可以采用同样的方式。 左右这只是个游戏账号,在游戏世界里死亡,现实的身体也不至于跟着领便当。 最严重的后果,大概就是 大脑受损,成为植物人吧。 难不成自己这是上赶着给弟弟作伴么? 周长明忍不住苦笑,抬手捂住了眼。 只是,这次绝不能不告而别了。 过去的每一次死遁,他都没来得及和蔺楚疏道别,这次无论如何,都得当面好好和他说声再见。 仅仅是动了动这样的念头,心脏又难以自抑地抽痛起来。 他将脸深深埋进被褥里,可没过多久,还是有隐约的湿痕渗了出来。 蔺楚疏在离开六道华莲后,便径直前往了藏典阁。 他隐约记得,典籍之中曾记载过一种封脉秘法,能将精血的一部分存留在心脉之中。 即使全身血液随之散尽,封存的血液也能支撑经脉运行至少三日。 但这种秘法的代价也是惨重的。 使用者的心脉将严重受损,灵力流也会被暂时阻断,更遑论三日后损失的精血能否复原了。 换言之,它只是将生死威胁推迟几日的应急之策。 不知衣烬斓苏醒后能否恢复神智,但根据岑禹洲的反应判断,事态或许会向更恶化的方向发展。 为了周长明和墨刑司众人的安全,他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翻阅书页的修洁指尖忽然一顿。 不远处有人步步走近,蔺楚疏神情一凝,放下了卷册。 他望着面前神色肃穆的紫衫女子,没有说话。 反而是来人先开了口:阿楚,你对我实话实说吧。 我究竟还剩多少时间? 说着她撩起左边衣袖,只见缺了小指的左手手背,已经被狰狞的紫黑斑纹覆盖。 殷想容眸底泛起沉重的绝望。 她固然及时斩断了受伤的小指,也果断排出了大量毒血,可魔心石带来的刺痛麻痹感并没有就此消失。 等到她从穹芜殿返回璇玑司,那抹不详的紫黑色就开始继续蔓延。 然而,和幻境中那些被感染的修士不同,魔心石毒素在她身上蔓延的速度极为缓慢。 整整半夜过去,也没有超过手腕范围。 这种大起大落险死还生的感觉,让她煎熬不已。 身为璇玑司首数十年,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掌控。 骄傲如她,实在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 我也不知。 蔺楚疏微微皱眉。 他在穹芜殿见到殷想容的第一眼,便察觉了她身上极为微弱的魔心石气息。 起初他以为她的情形和叶清漪类似,只是因为感染创口较小,中毒不深所以进展缓慢。 可当他略加内视,却发现她的经脉依旧完好无损。 完全不像叶清漪那般,已经开始瓦解崩坏。 你这是何意 殷想容艰难道。 她原以为蔺楚疏会直接判自己死刑,没想到居然让他陷入了迷惘之中。 或许是因为你主修的乃精神类术法,与魔心石的力量同源,加之及时斩断感染处,这才能够阻碍它的扩散。 蔺楚疏推测道。 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丝模糊的灵光。 魔心石精神控制 它是否与衣烬斓体内的混毒有关? 你的猜测也许是对的,我能感受到,魔心石之力与我体内灵力的激烈交锋。 殷想容苦笑道,或许我能通过斩断肢体的方式暂时逃避死亡,但这能长久么?到最后我的下场,怕是比直接感染死去更凄惨。 按毒素在你体内蔓延的速度,最多三日,便会侵入你的心脉。 蔺楚疏叹息道。 殷想容和他共事多年,更是在大小事务上悉心关照,不论出于何种原因,对他的情谊都令人感怀。 因此在她一步步走向死亡时,他绝不可能无动于衷。 灵力自他指尖涌出,牢牢束缚住殷想容的手腕,并刺入那处受染的伤口中。 殷想容任由他破开自己的防御,没感觉到疼痛,却分明感知到一股热流注入。 你在用精血为我御毒?! 想到血御阵,她心底一痛,立刻激烈挣扎起来,你疯了,不要命了么?快住手! 分卷(37) 持续输出着血液,蔺楚疏面色发白,神情却极为平静。 他用灵力固定着殷想容的手腕,极力压制着魔心石的毒素,一路将其逼退到她的断指处。 他的力量能抵抗魔心石没错,可这道伤痕已经让剧毒在殷想容经脉内扎根。 虽然能暂时通过自己的力量控制住毒素扩散,但假以时日,恐怕依旧无力回天。 你不必担忧,我已决定用封脉之法应对。 他松开了灵力的钳制,你体内的毒素已被我逼退。一月内只要不妄动灵力,魔心石便不会伤及性命。 可如果封脉后来不及医治,你该怎么办? 殷想容美眸里泪光莹然。 作者有话要说:  培训间隙发文!呜呜呜呜太难了 第50章 金丹之形 相比于殷想容的悲痛绝望, 蔺楚疏倒没有显得多么痛苦。 与之相反,神色间甚至有几分轻松。 某些疼痛已经深入骨髓之中,只要他活着一天, 就会一日日加深溃烂。 有时甚至会让他恍惚, 是不是死亡才是唯一的解脱。 但这样消极的念头转瞬即逝, 虽然说不出为什么,他却深深明白, 自己决不能折损在这里。 除了保护身边的人,似乎还有某种自己不甚明了、却生来就存在的沉重负担,甸甸地压在肩头。 他不知晓那究竟是什么。 却明了自己不可能逃避。 修炼到金丹阶层以上的修士,身体结构已经不同于寻常人族, 尽管封脉能留存的血液有限,我也有一定把握在血脉彻底枯竭之前,寻到合适的灵药复元。 可是近来我通过璇玑司星盘夜观天象, 荧惑守星的出现越发频繁。 殷想容下意识地绞紧了衣袖,你实话告诉我, 你是不是也即将功力进阶? 从晋升元婴开始,蔺楚疏经历的两次天劫, 她都曾亲眼见证。 那种毁天灭地的气势,势要将他撕裂摧毁的威能,每次都让她生出发自灵魂深处的极度恐惧。 万全状态之下的蔺楚疏都很难抗拒, 更何况伤上加伤? 蔺楚疏不置可否地抿起唇,抬眼望向遥远的天际。 诚然,过往的每次天劫都凶险异常。 就算有周长明一次次以身相代, 对他而言也都不亚于死里逃生。 但若是这一回他不加逃避,而是正面相迎。 是会万劫不复,亦或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灵光在他脑海中昙花一现, 又转眼间消失无痕。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蔺楚疏和殷想容循声回头,只见车静姝气喘吁吁地奔了过来。 鬓发散乱神情惶急,甚至连御器飞行都忘在了脑后。 禀告师尊,蔺司首,阁主他阁主他醒了! 此时距离裴雪音施术不过半日光景,以衣烬斓混毒发作时的危险程度,清醒如此之快,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奇迹了。 但蔺楚疏和殷想容的神情并没有因此显得轻松些许。 事出反常必有妖。 衣烬斓的苏醒若是被人刻意为之,那么接下来的结果很可能对他们极为不利。 阁主他可有吩咐些什么?殷想容问道。 阁主冕下他,颁布了一条手谕 车静姝轻咬着嘴唇,并要求蔺司首亲自翻阅查看。 秋意渐浓,阴风呼啸,翻卷的霾云间,隐约有淡青的电光闪烁。 岑禹洲立于穹芜殿殿门口,远望着那道轩秀的白衣身影拾级而来。 蔺长老,请。 他笑着伸出手,掌心躺着枚描金卷轴,两端用朝音阁特制的火漆封住了口。 蔺楚疏伸手接过: 可否让我见阁主一面? 裴医首说过,阁主现在身体未复,不可见风。 岑禹洲神情揶揄,怎么,蔺长老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裴医首么? 数百年来,妙医局从未卷入任何利益纷争中,此前也不见她们与岑禹洲乃至长老会有所往来。 裴雪音身为医首,确实不太可能对衣烬斓不利。 手中卷轴轻若鸿毛,却如同巨石沉重地压在心头。 朝音阁特制的漆印,唯有指定者的灵力才能开启,他甫一感受,就知这幅卷轴并未被人动过手脚。 那么衣烬斓究竟想让自己如何做? 心底疑惑与不安交织,蔺楚疏面色沉凝,缓缓展开字卷。 楚疏亲启, 朝音阁乃修真界枢纽,朝露试更关乎三界新秀的未来,容不得半点差池。构筑血御阵事关重大,务必于破晓前完成,纵牺牲重大,亦不得有误。 纸页上的字迹是熟悉的小楷,灌注的灵力也属于衣烬斓无疑。 方方面面,都完美得让他提不出任何质疑。 根据朝音阁的保密设置,倘若这一切不是出自衣烬斓的授意,根本无人能代替他书写这份手谕。 蔺楚疏垂下眼帘,神色已是一片僵冷。 阁主怎么说? 岑禹洲居然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悠然模样,事前我可是严格遵守着长老会的保密制度,没对这份手谕瞧上一眼呐。 动荡的心绪被强自压制,蔺楚疏闭上眼,掩去蠢蠢欲动的猩红。 劳烦岑长老尽快前往朝音阁主峰,为我筹备血御阵所需人员。倘若要支持整个朝音阁的规模,需要十人以上元婴修士相助。 他实在是不明白。 那个从来对自己关怀备至的长辈,有朝一日竟忽然将矛头对准了他,猝不及防,也毫无预兆。 究竟为何,又何至于斯? 一口浊气哽在喉头,蔓延开苦涩的滋味,他缓慢地吸吐,才勉强压下胸臆间翻涌的沉怒。 既然这是阁主的命令,那我们也唯有遵从。 岑禹洲不无遗憾地道: 我想,朝音阁乃至整个修真界,都一定会对蔺长老的付出铭感五内的。 蔺楚疏不答,只仰首望着遥远的天穹。 稠密的阴云将一切光线都阻隔在外,连同身后那扇始终紧闭的房门一道,阻隔了所有期冀与愿景。 三个时辰后。 朝音阁主峰峰顶,亦是朝音阁防御法阵的阵眼所在之处,向来空无一人的阵法内部,已经分列着数十名修士。 他们按照蔺楚疏的吩咐,各自依据五行生克顺序列席坐定,并将灵脉与身下所刻的咒文法阵相缔连。 这样一来,只要阵法启动,他们的灵力就能源源不断地输入,支撑着血御阵,扩大到整个朝音阁范围。 蔺楚疏身披一袭素白长袍,缓缓踏入阵中。 血御阵需以他的血液为引,因此法阵的核心处布置着一方漏斗状的血池,池底分作四道凹槽,各自对应着朝音阁四司的所在方位。 开始吧。 他没有过多犹豫,手中浊浪剑峰鸣出鞘,剑光闪过,在骨节分明的手腕处斩出一道极深的伤口。 血液汩汩奔涌而出。 血池如同深渊巨兽张开狞恶大口,很快便有殷红的血线沿着池底向四方蔓延,而随着蔺楚疏灵力的渡入,阵法也逐渐被启动。 每一位修士的灵力都被丝丝缕缕地抽取,注入进阵法之内。 而每一次灵力循环,都将部分血光融入结界里,再化为淡红的光晕扩散开来。 蔺楚疏的面色也在这个过程中变得越来越苍白。 尽管他已经提前用封脉之法将部分血液封存在心脉处,全身的力气依旧在随着失血不断流逝。 不仅经脉因血液的匮乏越发剧烈地抽痛着,眼前的景物也花花绿绿扭曲成一片。 阿楚殷想容在阵外观察着全程,忍不住泪盈于睫。 不只是蔺楚疏,她也同样不明白,一向温和亲厚的衣烬斓,为何会忽然如此不近人情。 倾心信赖之人忽然抽刀背刺,即使换了心如磐石者,也不可能轻易接受。 而且,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他既然是蔺楚疏认定的爱侣,受着全心全意的恋慕,在那人生死危机关头,为何迟迟不出现? 酸涩,愤怒,不甘。 她也说不清内心复杂的情绪究竟是什么。 似是为了他苦涩难言。 又仿佛是为了自己痛楚悲哀。 阵眼处,灵力运转到极致的蔺楚疏忽然浑身一颤。 大量失血加上不计代价的灵力输出,已经让他的身体处于极为危险的边缘,稍有不慎就可能彻底崩溃。 而此刻,一股微妙力量的出现,让岌岌可危的平衡被刹那打破。 那股难以控制的颤抖,起初让他以为是经脉贲裂所致。 但紧接着,眼前的景物就陡然一变。 蔺楚疏羽睫轻扬,透过一层淡淡白金色的光雾,隐约望见丹田气海之中,那枚似隐若现的内丹。 自己似乎不受控制地落入了内视视界之中。 修真者在凝练出金丹后便可进行内视,随着修为的增长,内视的时间也范围都会不断增长。 内视能使修士更加清晰地掌握丹田灵力运转的具体水准。 并能使其在入定的状态中,几何倍数地加快修炼的速度。 而这一刻出现在眼前的内丹,似乎和以往不太一样。 蔺楚疏屏息凝视,只见它在光影中浮沉,那道渐渐清晰的轮廓,逐渐呈现出完整的六瓣霜花模样。 他心底一震。 按常理论,任何人族修士的金丹都应该形态浑圆,呈现出雪花一般的形状,实在是匪夷所思。 甚至,在这枚内丹显形的同时,一缕缕陌生的气息也络绎不绝地涌入了行将枯涸的经脉之中。 它们并不是那些修士借出的灵力,而是蕴含于万物中的天地灵气。 往日他身负天煞孤星之命,人人都对他敬而远之。 可如今他将自己逼迫到极限,引得内丹出现神秘变化的同时,竟然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亲近气息。 小到阵外的一草一木,大到远方巍峨的山脉与浪涌的碧海。 那些或微小或强大的灵气纷至沓来,裹挟着欢愉与亲昵的情绪,冲击着他的神经。 与此同时,他的五感也得到了惊人的增幅。 原本因为血脉枯竭被削弱的感官骤然变得极为灵敏,感知范围也极大限度地向周围扩张。 乃至曾经只能模糊觉察到的魔心石气息,也猝然变得清晰起来。 两处格外明显的微腥气息出现在感知中。 蔺楚疏凝神感受,分辨出这两股与魔心石十分相似的气息,其一似乎出现在穹芜殿方向,其二则存在于距离自己不远的位置。 这究竟是 身体的痛苦,让他一时无法深入思索异样的来源。 于是在灵光一现的刹那,他蓦地睁开眼,凌厉的目光直直朝气息所在扫了过去。 视线尽头,正静静立着一个人。 被那冰雪般凛冽的目光笼罩着,岑禹洲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痛,仿佛被两股利刃刺中,血气翻涌。 他不明白蔺楚疏为何会忽然朝自己投来眼光。 更何况那目光锐利,森寒,让他感觉自己从头到脚被看了个通透。 难道是蔺楚疏发现了什么异常? 这个荒谬的念头刚刚冒出,就被他彻底否决。 天命曾经明确告诉过他,只要是受到特殊庇佑的人,绝无可能感染魔心石的任何毒素。 换言之,自己身上不具有任何能被察觉的异常气息。 但蔺楚疏分明已经被阵法耗去了大部分精血和灵力,此前也并未表现出任何异状 为何会忽然注意到他的位置? 倘若在这个节骨眼出现任何差错,他此前的筹谋都会功亏一篑。 岑禹洲决不允许这种情况的发生,他眼神骤冷,趁附近一名修士不备,迅速将自己的灵力注入了阵法之中。 原本稳定的阵法运转骤然加速。 处于阵眼的蔺楚疏,也首当其冲受到了猛烈的冲击。 清明的内视视界顷刻消散。 他闷哼一声,鲜血小蛇般从七窍里溢出。 身前的血池中也倏然腾起血雾。 绯红的光影顺着阵法极速扩散,在整个朝音阁上空,形成了一方半球形的庞大光罩。 血御阵,阵成。 也就在此时,远在桃源居内的周长明,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仿佛心底某处被生生剜去一块。 有什么极为珍重的事物正在失去,他却根本无法挽回。 手指死死攥住衣领,他宛如濒死的鱼,大口大口地喘息,窒闷的疼痛却没有减弱分毫。 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忽然 无独有偶,就在他煎熬难当时,耳后也忽然泛起灼热之感。 烈火烧灼的剧痛从耳后蔓延到身体的每一处,周长明在榻上翻滚挣扎,强忍着不呻.吟出声。 嘴唇被他咬得血渍斑驳,因为过于疼痛,眼角生理性的泪水也禁不住涔涔而下。 他忽然,很想再见蔺楚疏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  我肥来了,想要一个抱抱tut 在努力粗长了,大家相信我!!! 感谢在20211011 13:15:55~20211014 20:19: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鱼子酱的鱼子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5224330 10瓶;语不惊人 2瓶;she、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剖心之语 寂静无息的门外, 忽然传来阵阵风声。 紧扣的门扉被摇撼得吱嘎作响,周长明翻身下了榻,奔到窗前查看。 蔺楚疏在茅屋的门上下了禁制, 若非那人允许, 自己根本不可能离开这里。 他掀开窗棂, 远远望见桃林枝叶被烈风吹得东倒西歪,枝头的花朵承受不住, 落雨般纷纷扬扬地坠了地。 落英缤纷,漫天绯霞,本应是极美的场景。 却不知为何,让他本能地觉得不安, 觉得心痛。 分卷(38) 他又尝试着用灵力突破禁制,门锁却依旧纹丝不动。 既然蔺楚疏铁了心要将自己留在这里,若想脱身, 只能尝试着联系他,看能否说服他放自己出去。 不知是否是来源于灵契的心灵感应, 他总觉得蔺楚疏似乎处在某种极为危险的境地之中。 纵使最终逃不开离别的结局,他也要确定那人安然无恙, 再设法寻找退出游戏的方式。 他无法欺骗自己,也无法承受那人出现任何差池。 周长明缓缓阖上眼帘,丹田中灵力涌动, 轻柔触动着经脉中沉睡的灵契之血。 当初他梗死脖子不肯掉马,蔺楚疏曾操纵着这些血液在他的经脉中左冲右突,给他造成了不小的痛苦。 涌起的回忆在心底掀起苦涩的微澜, 他按捺下绵密的痛意,不住呼唤着蔺楚疏的名字。 蔺楚疏小疏,你可听得见? 不论后事如何, 我想再见你一面。 与此同时,墨刑司主殿之内,殷想容一行人正焦灼地守在床榻之侧。 床上沉睡的男子面色霜白如雪,如墨青丝流泻满铺,黑与白的对比极致鲜明。 他的呼吸极为轻弱缓慢,仿佛稍有不慎便会断绝。 师尊秋声缈只唤出一声,喉间就忍不住带了些哭腔,急忙捂嘴隐忍住后话。 几个时辰前,血御阵在修士灵力的推动下,终于阵成。 而这个阵法几乎耗尽了蔺楚疏体内的精血,他强撑着离开朝音阁主峰,便一头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他尽心竭力遮掩伤势,前来接应的几人也立刻带他返回了墨刑司。 期间他们什么温养的灵丹妙药都设法喂了下去,他却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 不仅体温越来越冷,连心跳和呼吸都微弱到了难以察觉的程度。 殷司首,敢问师尊的身体姜玉琢轻拍秋声缈的后背安慰着他,无助的眼光投向身旁的殷想容。 他素来沉着冷静,但此刻也不由得慌了神。 在他眼中,蔺楚疏从来都是无人可敌、傲立如岳的存在。 若非亲眼所见,他几乎不能想象,那人也会呈现这般虚弱憔悴、不堪一击的模样。 越是难以置信,就越是心痛如绞。 殷想容揉按着眉心,叹息着摇头。 她对封脉之法了解有限,根本无法判断眼下蔺楚疏的状况,究竟是自我保护的深度昏迷,还是血脉耗尽的逐渐衰竭。 但不论是哪一种情形,放任他这般昏迷不醒,后果都不容乐观。 正在众人忧心忡忡时,一道金红的光晕忽然毫无预兆地从蔺楚疏眉间缓缓浮现。 细密而浩瀚的灵力化作千丝万缕,融入他的经脉与识海之中。 原本濒临枯竭的气息,竟隐约有了复苏的迹象。 这是灵契的力量? 殷想容黛眉不由扬起。 她愣了愣,旋即想起,秋声缈曾告诉过自己,蔺楚疏已经帮助那只蜃魅进阶到了元婴水准。 相较于订立灵契时的低微修为,他的实力可谓是有了质的飞跃,因此能够藉由灵契反哺灵主,增强蔺楚疏的灵力与精神力。 然而这几丝反哺的力量,相对于蔺楚疏损失的精血和灵力而言,只不过是杯水车薪。 它究竟能起到什么效果,她根本无法预料。 那股金红的光影依旧执着地萦绕在蔺楚疏身周,即使他双眸紧闭毫无回应,也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 不知过去了多久,蔺楚疏的眼睫忽而微微一颤。 他平静的面容隐隐染上了痛苦之色,垂落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地发抖,痉挛似的攥紧了下方的锦被。 阿楚!察觉到他的气息骤然不稳,殷想容一惊,当即也顾不得自己的伤势,急忙向他体内大量地注入灵力。 但那些灵力就如同泥牛入海,根本没有产生任何效用。 殷想容眼前一阵发黑,却固执地不肯放弃。 诚然她已经放下了对蔺楚疏的执念,但让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受伤痛苦,绝望无助,却是绝无可能的。 她或许比任何人,都希望蔺楚疏能找到他执著已久的情愫。 但为何即使到了如今这样孤立无援的时刻,那个人带给他的,仍然只有挣扎与痛苦? 心底温柔无限,却又沉痛如海,她咬着牙试图输出更多灵力,手腕却忽然被一抹冰冷覆盖。 想容别做傻事。 那双墨黑的瞳眸近在咫尺,正无奈地凝视着她。 阿楚,你醒了?! 殷想容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殊不料她只是微微动弹,抓住她手腕的那只手便无力地垂落下去。 蔺楚疏微蹙着眉,脸色比纸更苍白。 只是抬手这样简单的动作,就让他光洁的前额浮起了一层薄汗。 失血过多让他眼前一片黑沉,感官被削弱到极致,唯一能清晰感知的,便是浑身上下无处不在的剧烈疼痛。 以及那不断回荡在识海中的,周长明的呼喊。 在构建血御阵时产生的神秘灵悟,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就被精血的耗竭所打断。 他根本无法思考,只觉得意识在一片混沌的黑幕中不断往下坠,无数触手缠绕着他的身躯,让他无法挣扎脱身。 我昏迷了多久? 蔺楚疏实在是虚弱至极,尽管格外用力地咬字,也轻弱得几不可闻。 约莫半日光景,师尊,您现在觉得怎么样? 秋声缈端着温热的茶水,凑到他苍白干裂的唇边,蔺楚疏勉力咽下一口,喉间便传来火辣辣的刺痛。 如今任何外界事物的涌入,对于这副行将枯竭的躯壳而言,都无异于难熬的酷刑。 但他还不能示弱。 他定了定神,勉力凝聚起几分精神: 不妨事声缈,玉琢,朝音阁眼下情形如何? 血御阵已成,朝音阁内的魔心石气息也趋于平复,在阁中隔离观察的考生也没有继续出现感染者。 秋声缈眼眶有些发红,大家都明白血御阵力挽狂澜之效,都非常感激您。 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岑禹洲等人并没有隐瞒蔺楚疏牺牲精血构筑阵法的事实。 反而推动其广泛传播,为更多人所知。 众人对于魔心石无计可施,此刻简直将蔺楚疏看成了救世主一般的存在。 加上之前曾因为叶清漪的死误会过他,两相叠加之下,他的个人威望已经攀升到了可怕的高度。 而眼下也正是蔺楚疏伤势沉重,毫无抵抗之力的危险时刻。 倘若有人借机继续拿魔心石做文章,后果将不堪设想。 蔺楚疏忍不住苦笑。 世人嘴脸便是如此,不涉私益时,就算是为了莫须有的骂名也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喊打喊杀。 可当真正的灾祸映照出自身的渺小,他们又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曾经厌弃的祸端,视为救命稻草,加以高歌赞颂。 一念冤孽,一念成佛。 那么,不断在阴谋鬼蜮里玩弄人心的幕后之人,他所图的究竟是什么? 一道身影浮现在蔺楚疏脑海中。 若非筑阵过程中突然出现的那丝明悟,他或许很难将这件事联想到岑禹洲身上。 那人虽然素来与他不睦,却从来拎得清轻重,不会因为个人私怨影响到朝音阁乃至整个修真界的安危。 更何况,单凭那人自身的实力和背后的势力,似乎也很难顺利推进这场筹划。 因此也无法排除他被幕后主使推至台前的可能。 身体状况实在是太糟糕,只是思索了片刻,额角就传来一阵针扎似的绞痛。 一声难以抑制的闷哼溢出蔺楚疏唇角。 师尊 秋声缈和姜玉琢担忧地望着他,殷想容甚至想再次为他运功治疗,却被他摇头制止。 你们先去歇息吧,我有些倦,想独自待一会。 蔺楚疏安慰道:封脉之法已经生效,三日内我性命必然无碍,你们可以放心。 他从未如此重伤虚弱,这幅光景被习惯了他沉峻强大的几人看在眼中,心底越发酸涩难当。 秋声缈等人终究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再次确认他暂时无恙,才默默掩上了门扉离开。 等到四周再次归于静寂,蔺楚疏脸上才缓缓泛起一丝落寞神色。 胸膛里,属于灵契的血脉越发灼热。 此前他连自身安全都无法保障,权宜之下,只能暂时将周长明藏身在六道华莲内。 但那人对他误会已深,纵然他有心解释,或许也无济于事。 而且他这般着急见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思量再三,他还是披衣坐起,缓缓下了床榻。 从床边到窗台的短短距离,他走得极为艰难,好不容易扶住窗框站稳,身上已经再次起了一层薄汗。 而与此同时,他袖中红光一抖,六道华莲结界开启,释出一道轩秀的红衣人影来。 脚踏实地的感觉突兀得有些不真切,周长明重重闭了闭眼再睁开,才一点点适应眼前的光线。 他的视线也不由自主地落到了那道挺拔的白衣身影上。 蔺楚疏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 只是相比于以往,他的确清减了些,半张面庞隐没在窗棂的阴影里,露出的半截侧脸比月色更苍白。 着急见我,是有什么事么? 他甚至没有回眸看周长明一眼,嗓音听上去却并不如何冷漠。 我 周长明轻咬住嘴唇,他急着见蔺楚疏一面,便是想确认他的平安。 如今真的见着了他,却又觉得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头,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或许自己对于眼前这个人来说,已经不再是那个温柔亲密的爱侣,而是恨不能陷于囹圄的禁.脔。 他薄情,冷漠,无数次置那人于不顾,甚至为了旁人与之离心。 即使设身处地地考虑,横陈在他们之间的沟壑障壁,或许也很难轻易跨越了。 不论是否愿意承认,他和蔺楚疏都走到了一个危险的临界点。 稍有不慎,就可能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小疏,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沉默片刻,周长明还是开了口。 前路渺不可知,他做不到在自己或许即将离开之前,还让蔺楚疏蒙在鼓里。 他决定告诉他,游戏的真相。 我做过你的义父、师兄、剑灵、灵仆,这一切其实并非巧合,而是由我自主决定的。 我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为了让我濒死的弟弟得到治疗,我才答应了某个人提出的条件,来到这里。 他艰难地斟酌着措辞: 起初我的存在,只是为了让你不断修炼,顺利晋升你我会在何处相遇,你会经历怎样的挑战险阻,甚至是天劫我都能一一预知,并作出应对。 夺舍。 蔺楚疏眼睫微颤,心底默默念过这个名词。 但周长明的表述显然和储月熹的猜测有差异。 夺舍乃施术者刻意为之,且魂魄之力将被削弱,连寻常修士的感知能力都不如,又如何可能预知天劫的降临? 莫非是有人在暗中观察着一切,并设法将其透露给了他? 周长明并不知晓他心底的惊涛骇浪,见蔺楚疏并没有发作的迹象,便强打着勇气继续说了下去。 我的每次死亡看似惨烈,但死去的只是躯壳,甚至连痛觉都能免除。至于下一次以怎样的身份、在何处与你相逢,都是经过了提前的设计与安排的。 他闭了闭眼,挣扎良久,还是咬牙说出了那句话: 其实我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深情无私,乐于牺牲,我的一言一行都有所遵循,对你的付出,也是为了挽救弟弟的性命。 小疏,我们原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呐。 周长明笑了笑,眼眶却隐隐泛起红色。 但可笑的是,我明知这一点,却依旧对你动了心。 你被人视为天煞孤星,我却明白你的善良和努力,那些看似光鲜的成就背后,是数不清的生死考验。 而且,以不同的身份陪你经历人生,对我而言也是个日久生情的过程。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也绝不可能如此铁石心肠,对你的真情厚谊无动于衷。 等到我真正认识到自己对你的感情时,就已经不可能全身而退了。 他剔透的眼眸中水光莹然: 承认我的身份时,我原本有机会彻底离开你、离开这世间,心底却怎么也舍不得。甚至在墨刑司、在眷星海,我是真的动过放弃一切,与你相伴厮守的念头的。 小疏,我喜欢你,或许比自己想象得用情更深。 然而如今我们的感情,却已经伤害到了其他人,纵然这一切并非你我所愿,我也做不到置之不理。 我的弟弟还等着我去拯救,你也有你应走的道路,不该因为我被牵绊住脚步。 点点泪滴在周长明眼底飞旋,忽而颤了颤,潺潺滚落。 这番剖心之语落在蔺楚疏耳中,却又是另外一样滋味。 他能感受到,周长明话语中的心痛哀伤绝不似作伪,可彼此经历中的种种异样之处,那人却根本没有注意到。 例如被他视为执念的弟弟,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不论是在眷星海,亦或是在入梦时,自己都不曾在他的识海记忆中,发现这个人存留过的痕迹。 但凡是朝夕相处,情谊深厚之人,纵使不加以刻意回想,都会频繁出现在这个人的识海内。 换言之,周长明口中的所谓弟弟,极有可能是他人的杜撰。 真正亟需挽救的另有其人,又或者,这个人从最开始便不存在。 但同时储月熹的叮嘱又回荡在蔺楚疏耳畔,周长明的识海中似乎存在着极为强大的禁制。 在他对弟弟的存在、对世界的认知有任何质疑时,那股禁制便会被触发,直接冲击他的识海,并造成神魂的损伤。 倘若贸然触发,或许一着不慎,便会伤及他的性命。 在周长明看不见的角度,蔺楚疏的手指已经深深刺入掌心,殷红的色泽沿着指缝缓缓往外渗出。 分卷(39) 他纵横一世,鲜逢敌手,即使到了如今这等濒临绝境的时刻,也并没有陷于被动。 而对于周长明,他却无计可施。 作者有话要说:  大粗长送上~ 哎最近真的有点丧,一来三次元太忙实在是挤不出时间码字,二来是数据太差完全看不到希望,不仅之前的作者有话说被人嫌话多,甚至连预收都有人说我三观不正,没办法只能换了重新想 生活不易,阿狸叹气 第52章 殇情之别 无解的死局, 让蔺楚疏忍不住低声叹息。 时至今日,他已说不清为自己的执念放弃了多少,付出了几何。 但他也明白, 自己和周长明的未来, 仅靠他是远远不够的。 必须设法找出那人身上诡异禁制的来源, 顺势揪出幕后之人。 可如今他自身难保,对于周长明身上可能危及性命的禁制, 实在不敢妄动。 而且,有些路途,总要那人自己走出一步,才有重见天日的希望。 因此即使周长明的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 蔺楚疏依然没有阻止,而是任由他继续说了下去。 你或许会觉得我疯了吧。 周长明揉了揉眼,苦笑道, 这些话我已经憋在心里很久,原本想找个更合适的机会告诉你, 但现在,或许已经来不及再等了。 我任性妄为了太久, 或许已经造成了不可挽回的过错,继续留在这里,也只会徒增你的焦灼和痛苦, 所以 仿佛有钝刀在心头磨砺,久痛而不见血,等到破开皮肉, 已经伤及了最深处的柔软。 周长明深吸口气,还是艰涩开口: 或许分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蔺楚疏的心脏重重坠落下去。 尽管导火索看似是叶清漪的死和魔心石之变, 他和周长明之间的矛盾早已由来甚久。 那人从来都没有考虑过,终其一生留在自己身边。 在周长明眼里,他只是个异世界的过客,不论羁绊的情缘再深刻,最终都逃不过消散的结局。 可叹,可笑,蔺楚疏闭上双眸。 他竟曾经幻想过,周长明对自己,会有那么一丝不同。 他们之间的情缘如此单薄,甚至连莫须有的弟弟也敌不过; 他们之间的信任如此脆弱,甚至连匆促间的误会也解不清。 也许此刻自己开口挽留,周长明依旧会选择留下。 但那样彼此的感情就会变成羁绊的枷锁,他不会得到快乐,也无从解脱出懊悔和煎熬。 不如在暴风雨前的宁静里,悄然归去。 绵密的绞痛涌上喉头,让出口的每个字,都浸染了泣血般的沙哑。 如果这是你的决定,我会接受。 蔺楚疏调回目光,定定注视着周长明。 没有挣扎,没有挽留。 可那双清澄眸底浓得化不开的悲哀,还是让周长明心痛得喘不过气来。 其实他设想过很多次,自己向蔺楚疏坦白一切并告别后,那个人会有的反应。 他想象过愤怒,失望,暴虐,却独独没有想到是如斯的平静和绝望。 气氛一时陷入了凝滞的沉默。 半晌,蔺楚疏轻弹指尖,灵力托举着六道华莲,缓缓飘落在周长明眼前。 六道华莲里储存着你以往三世的积累,为防万一,我也添置了不少物资在其中,供你在其中休憩月载绰绰有余。 简单平淡的嘱托,却分明渗透了浓重的血气与哀戚。 他的视线似乎落到了周长明身上,又似乎透过他,看到了属于过往的如风幻影。 若是准备好了,我便送你去朝音阁山门,没有阁主授予的令鉴,是无法顺利进出的。 哀伤无告,如潮如海。 周长明几乎承受不住蔺楚疏的目光,强忍着泪意侧过脸庞,点了点头。 蔺楚疏不着痕迹地在墙壁上借力一撑,立直身体,朝屋外走去。 周长明余光望着他走出房门,才敢抬起头,匆匆地抹去残泪,快步跟上。 许是担忧魔心石侵扰的缘故,从墨刑司到朝音阁山门的路上,除了巡逻的卫队,几乎没有朝音阁弟子的踪迹。 他跟在蔺楚疏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心头纷乱无已。 那人始终没有回头。 他心底便忍不住没了边际地乱猜。 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 继续留下,固然只能徒增痛苦。 可一想到就此离开,自己就将再也见不到眼前这个人,他的心房就破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呼呼地往里漏着风。 那些被抛在身后的青山绿水,承载着相处点滴的记忆,都不可追溯,也无法挽回。 周长明忽然感到一阵极致的恐惧与悲哀。 嘴唇颤抖,他试图喊住蔺楚疏,却怎么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对方同样一次也不曾回头。 失血的虚弱让五感不断变得迟滞,仅仅是掩饰住自己的异常,就几乎耗去了蔺楚疏全身的力气。 他已经无力御剑飞行,只能徒步走完这段路程。 但也正是因此,还能偷得些许和那人相处的时光。 苦苦追寻百年的执念,不可能说放下便放下。 然而眼下自己无力庇护周长明,继续强行留着他,或许会危及他的安全。 更何况,他已向命运下注了一场豪赌。 倘若真正到了生死须臾,万劫不复之时,周长明愿意为他舍弃一切,迈出那至关重要的一步 或许他终究能得偿所愿。 希望微末,却已经是茫茫黑夜中,照耀前路唯一的光源。 而身前的路纵然漫长,也逐渐接近了尽头。 蔺楚疏在环岛结界前停下了脚步。 依旧是水草丰美衔接着星屿海呼啸的风暴,只不过上次得见,心中怀着的尽是对未来的愉悦与期待,如今却徒留下一片荒芜。 他从储物囊中取出出岛令鉴,缓缓贴在结界壁上。 随着灵力涌入,令鉴焕发出隐隐的幽绿光芒。铺天盖地的风暴墙顿时从中分裂开来,影影绰绰的光晕里,露出一艘停泊的白色帆船。 离岛处设有引渡弟子,会带你回到星屿海附近的城镇。 蔺楚疏蹙眉压下胸间翻涌的腥气,波澜不惊地道。 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他的目光落到周长明紧攥衣角,青筋迸起的手背上,眸色幽深。 那人浑身颤抖,面色发白。 脊背虽然竭尽全力地挺起,却脆弱得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折断。 自己就要离开朝音阁,离开星屿岛了。 或许这次一别,此生便再无相见的机会。 周长明心头发冷发痛,他来到这个游戏世界的任务,就是为了挽救弟弟的生命。 如果这次真的离开,未来他将没有任何理由再回返,属于他的所有数据,也会被管理员就此清除。 这次和蔺楚疏分开,恐怕就是永别了。 尽管已经提前做了不知千百次心理建设,等真正面临别离的刹那,所谓理智的堤坝,简直脆弱得不堪一击。 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怎么也迈不动步伐,周长明抬起头,与蔺楚疏对上视线的刹那,忽然屏住了呼吸。 他看见了蔺楚疏眼角的一丝水红。 纵然多次挣扎在生死边缘受尽苦楚,那人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如今却为了他的离去而泪盈于睫。 心底似乎有某种事物铿然碎裂。 游戏与现实有别,一直以来的坚持在此刻变得薄脆如纸,割舍掉与蔺楚疏的这段感情,甚至比他就此死去更让人痛苦绝望。 小疏,我 事不宜迟。蔺楚疏猝然张口打断了他,仿佛不忍再看,垂落了眼睫。 令鉴一日内只能开启一次结界,若是不抓紧时间,被长老会其他人察觉,你或许就走不了了。 他眉心微微抽搐,看似对周长明下了逐客令,实则又何尝不是对自己的苦苦相逼。 如果再耽误哪怕一刻,或许连他也会忍不住后悔。 届时自己和周长明都逃不过最坏的结局。 对不起。 再多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周长明哽咽着说出一句,用尽全身的力气,跃出了结界。 炫目的灵力从他身侧如潮水般褪去,眼前的景物一变再变,等到再次看清四周,他已经身在了那艘帆船之上。 接应弟子朝他点头示意,随即拉开船帆,动锚起航。 周长明猝然回过头去。 方才明明近在咫尺的星屿岛,此时已经缩成了芝麻大的黑点,虚虚实实地悬挂在天海相接的连线上,下一刻便要消失不见。 支撑身体的力气骤然被抽空,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潸然滑落的泪水模糊了视线,朦胧的视野里,他恍惚间又看到那个清冷隽逸的白衣仙人款款行来,朝自己伸出手。 他明白他等了很久。 可如今却再也等不到了。 耳后那颗痣再一次剧烈地灼痛起来,但内心的情绪早已崩溃,周长明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脑海中好像有什么呼之欲出,和他以往认知的真相背道而驰。 但冥冥之中似乎也存在着一种强大的力量,阻碍着他继续思索。 每当理智即将被情感击垮时,关于弟弟的种种就会不受控制地涌出,让他挣扎,让他懊悔。 他错的彻彻底底,却也别无选择。 周长明弓下身,痉挛似的攥紧了双臂的衣袖,声嘶力竭地呜咽着。 若有可能,他宁愿舍弃一切。 只愿不再辜负任何人,不再造就更多罪孽与痛苦。 但不论他如何做,都无法求得两全,注定有人要被辜负。 巍巍天意倾轧,终究将锋利的斧钺砸向了他和他。 望着周长明的身影消失在结界之后,蔺楚疏终于隐忍不住地闷哼一声,唇边浮起艳色。 胸膛间弥散开撕裂的绞痛,尽管血御阵已经将他体内的精血消耗得七七八八,因极度伤痛的刺激,依旧有腥气不断地上涌。 方才他在周长明面前不过是强撑,此刻眼前一片黑沉,耳鸣也一阵紧似一阵。 师尊,师尊!隐约有焦灼的呼喊声从身后传来。 秋声缈顾不得礼数,上前一把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触手的身躯寒冷得骇人,压制不住的冰系灵力在经脉中左冲右突,使蔺楚疏全身都覆盖上了一层霜雪。 秋声缈强忍着泪意,为他消融着身上的冰雪。 而蔺楚疏似乎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视线投向不知名的远方,神情哀绝又荒芜。 他走了。 轻声一句陈述,便判了自己极刑。 人世间最大的悲剧,无疑是得而复失。 给予了他一场美好的幻梦,再打碎给他看。梦破灭了,他内心的执念也一并被连根摧毁。 爱也恨也,是耶非耶,都消亡,都成空。 他身子一沉,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火葬场加载中~ 第53章 劫云之起 席卷朝露试的这一场灾祸, 很快在三界之中传开。 此前不为多数人所知的魔心石,迅速成为了一个神秘又恐怖的概念,人们猜忌着它, 不知何时这片阴霾就会笼罩在自己头上。 但另一方面, 朝音阁墨刑司首力挽狂澜的壮举, 也在无形之中广为流传。 一时间,关于这位仙尊的种种传闻沉渣泛起。 天煞孤星、生来不详等论调率先出现, 可没过多久就被那些斩妖除魔、抵御外侮的事迹掩盖。 更何况,他作为三界迄今唯一能够克制魔心石之人,登时被忧心惶惶的大众视为了精神支柱。 一个月后,大陆某边陲小镇的茶馆里。 说书先生正兴致勃勃地讲述着蔺楚疏剿灭魔界鬼市的经过。 那灰鼠妖见势不妙, 便要逃走,绛月仙尊哪容得它放肆,浊浪剑应声出鞘, 直接将它刺了个对穿! 灰鼠妖还妄想垂死挣扎,只见它抓过身边那只成熟期的蜃魅, 献给了绛月仙尊。 先生,什么是蜃魅啊? 有个年轻的书生发问。 所谓蜃魅, 乃灵域的种族之一,容颜绝美气息香甜,是修真人士趋之若鹜的绝佳炉鼎。 说书先生摇头晃脑道, 可惜绛月仙尊为人刚正,哪会为这等诱惑折腰,当即反手一剑, 结果了那妖孽的性命。 听到精彩处,人群立刻发出连连喝彩声。 他们都沉浸在故事之中,因此无人察觉, 一道纤秀的红衣身影悄然离开众人,朝远处走去。 清风吹起他斗笠悬下的纱幕,露出一截精致小巧的下巴,唇红如春樱,衬得肌肤莹白似玉。 正是遮掩着形貌的周长明。 他一路紧赶慢赶,花了接近一个月的功夫,才堪堪来到这处大陆最边缘的小镇。 离开朝音阁后,他一直在尝试着退出游戏。 然而,不论怎样尝试,系统都给不出任何回应,即使他反复用灵力刺.激,也丝毫无济于事。 因此眼前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办法,就是设法找到游戏地图边缘,强行触发系统保护机制。 《无双神域》的建模虽然很完善,却也远不能和现实世界相比。 不论是凡世、魔界还是灵域,都有其边界,玩家一旦越过,就会进入穿模地带,并自动导入系统界面。 明明彻底脱离的机会近在咫尺,他心底却止不住地犹豫着。 身边人流匆匆掠过,他前行的脚步却越来越慢,直到下意识地驻足于一方食肆跟前。 客官,可要尝尝新鲜出炉的糕点? 桌摊边,年轻的老板娘微笑着招呼道,咱们家的海棠糕和豌豆黄最是清甜可口,只需五文便各卖您一包! 周长明不置可否,在他意识到之前,已经付了账,将暖乎乎的糕点纸包抱在怀中。 他打开纸包,拈起一块海棠糕送入口中。 丝丝甜蜜的滋味在唇齿间化开,不经意间触发了某道记忆的阀门,眼前的景象骤然一花。 恍惚间,他似乎又看到那个俊美无铸的白衣男子,冰凉唇瓣衔着精致糕点,在他嘴角轻轻一啄。 分卷(40) 甜味一如往昔,只是没了那抹清凉,和绵密入骨的乌木冷香。 汹涌的情绪来得毫无征兆,等周长明意识到不对劲,脸上已是一片濡湿。 他急忙抬手去擦,却根本止不住泪水滂沱。 酸涩的滋味来得又凶又急,仿佛崩溃的前夕。 思念入骨,已经将五脏六腑侵蚀溃烂,一经触碰便会血流成河,万劫不复。 周长明紧紧捂着唇,忍耐着喉间破碎的呜咽。 这一路上,他依然忍不住去探听蔺楚疏的种种消息。 听闻那人近日应朝音阁主之命,再次动身前往魔界,歼灭了西境一股与魔心石牵连的势力。 经此一役,蔺楚疏的个人威望可谓节节攀升,而现任朝音阁主年事已高,坊间传言,他似乎有意将阁主之位传给那人。 或许等到蔺楚疏结束任务返回朝音阁,一切就将见分晓。 如此也好。 周长明默默想着。 自己进入游戏的最终任务,就是保证蔺楚疏顺利臻至大乘。 如今他距离功力进阶不过一线,加之身居高位资源丰沛,想必渡劫时必会有贵人相助,能平安渡过。 也许,已经不需要这个只会拖后腿的自己,挡在他的眼前惨烈牺牲了。 周长明掩住双眸,泪水却依旧沿着指缝潺潺流下。 这几日秋雨连绵,星屿岛山脉始终云雾缭绕,以璇玑司所在的山峰尤甚。 车静姝刚捧着几件厚衣进门,便听到一阵清脆的碎裂声,似乎是有人不慎打碎了瓷器。 莫非是 联想到某种可能,她心底一沉,忙将衣衫放在一边,推开了寝殿的房门。 房中静寂无声,只有一名紫衫女子坐在梳妆台前,手臂虚虚地搭在桌沿。 她手臂正下方的地面上,瓷质粉盒碎裂成数片,乳白的香粉撒落一地。 怎么这么不小心 见无事发生,车静姝这才松了口气,她来到殷想容身旁,正准备用净身诀打扫,余光却忽然瞥见了什么。 师尊,你 她一瞬间脸色惨白,颤抖的手指指向殷想容露在袖外的那截臂膀。 原本雪白如菱藕的小臂上,已经爬满了紫黑色的狰狞斑纹。 严重处甚至皮肉翻卷,渗出同样色泽的脓液。 大惊小怪的做什么。 相比于车静姝的惊慌失措,殷想容显得极为淡定。 蔺楚疏一月前为她祛毒时就告诫过她,倘若一味妄动灵力,她体内的魔心石毒素必然无法压制。 但时局所限,也容不得她休养生息。 殷想容黛眉蹙起。 一月前衣烬斓突然呕血昏迷,尽管在医首裴雪音的救治下很快苏醒,整个人却显得极为怪异。 那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分明从外表看,那人和以前并没有什么差别,甚至精神更加矍铄。 但她总是隐约觉得,面对着自己的并非以往那个可亲和蔼的前辈,而是另有其人。 所以她暗中把自己的本命灵武溯影珠分作数枚,趁着长老会议事之机,悄悄留了一粒在衣烬斓身上。 维系灵武运转所消耗的灵力极为庞大。 但蔺楚疏已被派往魔界,鞭长莫及,留在权力中枢的人便只剩下了她一个。 倘若衣烬斓当真出了什么岔子,后果无疑是灾难性的。 相比之下,毒素的扩散又算得了什么? 可有任何关于阿楚的消息传来? 殷想容用障眼法遮掩住皮肤上的斑纹,沉声道。 据斥候弟子的消息,蔺司首已经基本将魔界的动乱平息,并协助驱散了残余的魔心石势力,应当不日就能返回朝音阁。 车静姝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日日相伴在殷想容身边,她当然知晓毒素究竟扩散得有多快。 不过短短一个月,魔心石就已经占据了殷想容的整条左臂。 它的蔓延速度,也直接和灵力的消耗相关。 如若她继续这样不加节制,等到毒素侵入心脉,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师尊,徒儿求您,千万多顾惜自己的身体 这句话几乎染上了哭腔,车静姝握着殷想容的手腕,眼泪簌簌地往下落。 非常时期非常办法,再说了,还有阿楚在,你这么担心做什么? 殷想容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轻声安慰。 但话虽然这么说,她心里同样没底。 即使蔺楚疏用封脉之法保住了性命,可自从衣烬斓苏醒后,他便马不停蹄地奔赴了魔界,期间根本没有休息调整的机会。 也不知他身上沉重的伤势,有没有痊愈些许。 想到此处,她心底又是一阵抽痛。 不知是否是魔心石的毒素作祟,近日以来她总是感到虚弱乏力,心头也沉沉地压着担子,颇有山雨欲来时的压抑与不安之感。 长老会其他人越是安分守己,这种忐忑的感觉便越强烈。 阿楚,你一定要平安呐。 殷想容轻咬着朱唇,视线投向窗外幽暗的天际。 五日后,周长明终于抵达了大陆边缘。 细白沙滩在十米之外融入海面,远处的风景却并不如他想象得那般虚无缥缈,反而看上去很是逼真。 这里的海滨空寂荒凉,根本没有船只可供远渡。 他略微纠结了一番,决定先借着霜昀古剑御剑飞行,尝试到达海中的游戏边界。 心念一动,宝光流转的长剑便凭空出现。 他抚摸着剑身上古朴厚重的纹路,感受到剑上传来的亲切情绪,心头忽然悲痛不能自已。 这柄剑,曾经在蔺楚疏识海里温养了近百年。 虽然灵力没能恢复它的剑心,却不可避免地使它受到了蔺楚疏神识的浸染。 当自己向剑中注入灵力的时候,那股熟悉至极的气息便会席卷而来,恍惚间似乎那人始终相伴在他身边,从不曾离开半步。 周长明深吸口气,平复下激荡的心绪,提气御剑飞起。 身下的房屋和树木在视野里逐渐缩小,他等到古剑达到一定高度,便加快速度,朝着苍茫无垠的海面飞去。 耳边风声呼啸,却盖不过越发明显的心跳声。 周长明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抿唇等待着系统界面的出现。 然而,事态的发展却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足足御剑飞行了半个时辰,跨越的里程少说也有百余里。 但不仅眼前的海面依然望不到尽头,甚至也没有任何系统提示传来。 怎么会这样? 难道《无双神域》的世界建模,已经扩展到了连玩家无法触及边界的程度么? 话虽这么说,越是逼近游戏边缘,游戏的建模应该越是粗糙才对。 可他飞行了这么远,非但四周的景色依旧是浪潮袭涌的海面和渺远天空,而且扑面拂来的凉风,也带着独属于海洋的咸腥味道。 莫非这里不只是游戏世界,而是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在脑海,一股尖锐的剧痛便浪涌而来,他身子一晃,险些失去平衡。 究竟是怎么回事? 自己的头脑中,仿佛存在着一道坚硬的屏障。 但凡他对游戏世界的存在产生任何怀疑,就会引发剧烈的疼痛,让他无法继续思考。 甚至一旦搁置了这个想法,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再次对游戏系统深信不疑。 周长明强忍着额角的抽痛,面色变得一片苍白。 为什么直到眼前这一刻,他才终于察觉到这些异常? 那么,如果自己经历的不是纯粹的游戏世界 真实与虚拟的界限究竟在哪? 例如蔺楚疏,秋声缈,姜玉琢,殷想容 他们究竟是真实意义上的人,还是虚构的一团数据? 自己曾经角色扮演过的杨峤,秦沧砚,剑灵,到底是实际地存在过,还是只保留在他和蔺楚疏的记忆中? 思绪过于沉重,周长明实在支撑不住,踏着古剑缓缓降落在海面上。 这一切对他的认知冲击实在是太巨大。 假如以上猜测是真,那么他所沉溺的情感,放在心里的那个人,都是真实存在着的。 不是所谓的执迷不悟,也并非自私任性。 他只是真真切切地爱上了那个名叫蔺楚疏的人,想要将漫长的人生,每一日每一夜都和他鼻息共养。 原以为已经不可变易的天平又开始缓缓倾斜。 一头是生死未卜的弟弟,另一头却是被自己辜负了的,情痴成执的爱侣。 或许当时他深信不疑的系统命令的确出了问题。 或许蔺楚疏根本不是因为妒忌杀死了叶清漪,只因那人确实是感染者,而他却不肯听蔺楚疏的解释,一味沉溺在思维的牢笼中。 更有甚者,自己居然还将他视为npc。 乃至于没有丝毫怀疑和犹豫,就狼狈地舍弃了一切。 冰冷的海浪濡湿了他的衣角,周长明愣愣地微扬起下颌,失神的目光投向遥远的海天相接处。 只见原本晴朗的天穹中,渐渐蔓延开浓郁的阴霾之色,山岳般的黑云层层叠叠倾轧而来,却并没有云行雨施之态。 不仅如此,云层间还不时透出青红交织的凌厉闪电,即使相隔极远,也能清晰地感受到,有磅礴的灵力在其中快速地循环流转。 这是渡劫云? 周长明迄今为止面对过三次,这种天象,他绝不会错认。 只不过,这片渡劫云比他以往见过的任何一场,都要规模更大。 仅仅是飞掠而过的刹那,恐怖的压力就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强横如斯的渡劫云,它所奔赴的进阶修士,恐怕也绝非等闲之辈。 周长明抚着心口,凝望着云层远去的方向,正是遥不可及的大陆另一端。 而那个方向,也正是他最初的来处。 血色骤然从他的脸颊上潮水般褪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火葬场开启啦 被数据打击到说不出话的我需要大家的安慰大家都在上涨,就我完全不动,真的不知道为啥 第54章 阁主之位 朝音阁, 墨刑司主峰。 主殿公务舍的门帘被掀开,殷想容身着一袭绛紫广袖流仙裙,款款走了进来。 她面上施了些粉黛, 恰到好处地掩去了憔悴的气色。 视线落到凝神批阅着公文的青年身上, 眉宇间不自觉地染进了些许温柔。 阿楚? 她试着呼唤他的名字。 蔺楚疏却置若罔闻, 手上动作不止,偏偏没有作出任何回应。 殷想容留意到他脸颊依旧是失血的苍白, 连唇瓣也淡得看不出颜色,心头忽然掠过一阵不安。 她上前几步,拍了拍蔺楚疏的肩。 下一刻那人才悠然抬头:想容?你为何会在这里? 我唤了你好几声,你都不应。 她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眸子里的悲哀却怎么都藏不住。 果然,他并非刻意不搭理自己,而是根本听不见。 仔细观察, 甚至连那双素来墨黑通透的眼眸,也隐隐蒙上了一层灰霭。 你的眼睛 她颤抖着伸出手, 蔺楚疏却微微侧头,避开了她的触碰。 我并无大碍, 你不必担忧。 他似乎并不愿多谈这个话题,纵然殷想容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全身血脉枯竭,沉重伤势得不到将养, 早已伤到了他的根本。 如今他的五感已经开始消退,受损尤为严重便是听觉和视觉。 即使与殷想容相距不过几寸,视野里, 她的面貌依旧是一片朦胧。 感官的消退只是开始,倘若得不到及时医治,过不了多久, 他的脏腑和气海也会随之衰竭。 期间储月熹和两位徒儿没少给他寻药调理,但精血耗竭并非寻常伤势,纵使再金贵的药草,也只能堪堪吊命,根本谈不上医治的效果。 更何况,他也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天劫不远了。 眼下,周长明已经离开,其他人的后路他也安排妥当,即使面对天劫的生死威胁,其实也并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你在阁主身上植入的溯影珠,可有任何发现? 被他提起此事,殷想容的面色也随之整肃: 暂时没有发现明显的异常,只不过阁主睡梦中常露出挣扎不安的神情,似乎经受着某种禁锢。 蔺楚疏眉宇间的折痕显得更深。 衣烬斓待他亲厚多年,其中深切的情分,绝不可能仅仅因为一场误会就被彻底抹杀。 那人在血御阵一事上丝毫不留情面,背后定有隐情。 据裴雪音的说法,衣烬斓体内的混毒存在已久,很难彻底除清。 因此,无法排除他体内的混毒会扰乱神智的可能。 对了,方才传讯弟子送来了阁主的手谕,要求我们长老会四人一个时辰后尽数到场,不知要宣布什么要事。 殷想容道:你这回平息朝音阁和魔界的祸乱,居功至伟,先前也没有论功行赏,想必这次会议,多少与之有关。 论功行赏么蔺楚疏唇边泛起一丝苦笑。 不管幕后之人的目的是什么,经此两役,他的个人威望已经攀升到了恐怖的高度。 是以衣烬斓按兵不动到今日,恐怕那所谓的赏赐,必然不同寻常。 对了,想容,他忽然道, 你身上魔心石的伤势,状况如何? 殷想容心中一颤,以为他察觉了什么。 但迎上他微微不解的神色,她才猛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的五感究竟已经消退到了什么程度。 没事,我记着你的叮嘱呢,伤口还是老样子。 她故作轻松地笑笑,心底酸涩,明白这不过是毫无意义的你瞒我瞒。 他们彼此心里都明白,自己或许都快要走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可当下局势未明,他们谁都没有权利放松将养,只能时时刻刻绷紧神经。 约莫一个时辰后,蔺楚疏与殷想容走进穹芜殿内,另外三人已经列席坐定。 分卷(41) 楚疏,想容,首座上的衣烬斓朝二人微笑致意,就等你们了,快些入座吧。 他脸容上的病气一扫而空,甚至从肌底透出健康的淡粉色,若非气息显得有些急促,简直要让人相信,他的身体早已无恙。 殷想容下意识瞧了蔺楚疏一眼,眸底略过一丝不安。 等到二人落座,衣烬斓先是寒暄了几句,便将话题引向了血御阵与魔心石之祸。 楚疏,多亏了你构筑血御阵,如今朝音阁内的魔心石已经完全被根除,玄光宝鉴也在四司的监督下净化完毕。 他微笑道: 只不过朝露试被中断,按照现有成绩,暂不能角逐出前十名,本座拟于次年重启第二试,届时但凡是第一试入围的参试者,均可再次参与。 你们觉得如何? 回禀阁主,禹洲以为,重启朝露试正在情理之中。只是 岑禹洲意有所指地道,朝露试关乎朝音阁新秀选任,若因此平白贻误一年,是否有些过于漫长? 他这话本也在理。 毕竟整个朝音阁上下为朝露试筹备了半年有余,如今被魔心石彻底打断,再贻误一年,难免会造成人才培养与换届的空缺。 没想到衣烬斓却摇了摇头: 一年之期固然不短,可若是长老会有人事变动,便不能急于操办此事。 岑禹洲神情里闪过一丝暗芒,转眼间便消失无踪。 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是一片惊讶: 阁主的意思,恕禹洲不甚明白。 如你们所见,本座身中混毒已久,眼下毒素虽解,却无法根除,实在无法继续承担朝音阁主繁重的事务。 但此刻魔心石灾祸刚刚平息,安抚阁外门派的任务也重压在身,根本容不得本座放松哪怕一刻。 你们都是本座看着成长起来的后辈, 他抿起唇,视线落在下首的蔺楚疏身上, 近日楚疏更是功勋卓著,论阁主的继任人选,想来没有比你更合适的对象了。 此言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除了蔺楚疏本人尚算冷静,其他人纷纷变了脸色。 殷想容是不可置信,夏侯鲲是震惊沉怒。 而岑禹洲虽然显得有几分惊讶,眼底却波澜不惊。 楚疏,你且上前来。 衣烬斓向蔺楚疏伸出手。 蔺楚疏墨眉微蹙,起身走上前去。 模糊的视野里,他能感受到衣烬斓的目光,虽然温和依旧,却多了些他无法懂得的情绪。 那些情绪锋利又陌生,和那人温润如玉的气质格格不入。 他微微沉凝,又想起殷想容曾提起过的,溯影珠记录下的诡异场景。 阁主,楚疏在墨刑司征战多年,一身杀孽过重,恐不堪担此大任。 他向衣烬斓深深揖礼。 胡说,你从进入朝音阁以来,便是本座看着成长的孩子。你秉性如何,本座焉能不知? 衣烬斓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温和的神色,但下一刻语气又有了微妙的变化, 再者说,魔心石不知何时就会再临,目前朝音阁除了你,又有谁能抵御? 可是蔺楚疏还想再推脱,他却已经不容置疑地拍了板: 非常时期,非常办法。往日本座成为这朝音阁主,不同样是临危受命,事急从权么? 他这句话并没有错,当年魔族大军攻上朝音阁,前一届长老会四人折损其三,阁不可一日无主,他亦是在百般推脱之下,被众人拱上了领导的位置。 阁主,夏侯有一事不明。 一旁沉默的夏侯鲲忽然冷声道: 按照朝音阁礼制,若要选拔任何人担任朝音阁主之职,必须获得长老会半数以上成员的同意。不知如今这等景况下,此条可还作数?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摆明了便是对此事加以阻挠。 衣烬斓眉目微敛,眸中冷光乍现,似有动怒之意: 既然如此,那么本座令长老会现场票选,总可与礼制相合吧? 他通身的威势震得夏侯鲲面色泛白。 但后者并没有半分退却的意思,也索性强硬到底,点头答允。 殿中的氛围一时间显得格外尴尬,殷想容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 我赞成阁主的决定。 虽然不知衣烬斓为何执意让蔺楚疏继任阁主之位,可一旦事成,阁中短时间内,便再无旁人能对他不利。 更何况他伤重未愈,若能多一重权势保护,也不失为权宜之策。 剩下的两人中,夏侯鲲自然不会苟同,决定权便落到了岑禹洲的手中。 但出乎意料的,他居然对夏侯鲲投来的视线视而不见。 反而是沉吟片刻,面带笑容道: 阁主英明,如今局势未明,正需要蔺长老这般英雄人物掌舵,才能让朝音阁众人放心呐。 我也赞成此事。 他朝蔺楚疏微笑致意,不避不让地迎着夏侯鲲惊疑不定的目光,神色八风不动。 如此一来,蔺楚疏继任阁主一事便得到了长老会的同意。 衣烬斓面露欣慰,笑着点点头: 如此,眼下情势未明,换届之事宜早不宜迟,倘若诸位没什么异议,长老会不访昭告全阁,三日之后,便于主峰召开继任大典吧。 是,请阁主放心。 人事任免与利益筹备一向是璇玑玉坤两司的职责,典礼筹备的任务,便当仁不让地落在了殷想容和岑禹洲身上。 直到走出穹芜殿大门,夏侯鲲依旧有些浑浑噩噩,身在梦中之感。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一向与自己坚定反对蔺楚疏的岑禹洲,为何会在这关键一刻转了性,让事态一发不可收拾。 岑兄,你究竟是何用意? 等到蔺楚疏和殷想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远处,他才按捺不住,急切地问道。 岑禹洲并没有立刻回答。 那双狭长的眸子里幽光涌动,有些事态的发展虽然超出了掌控,可兜兜转转之下,竟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 夏侯兄,近日你可有夜观天象? 他忽然没边没际地冒出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的神情隐没在阴影中,看不真切。 夏侯鲲虽然不明白他的用意,却也深知他绝对是有的放矢的人,于是顺着他的话头,仰首望向遥远的天穹。 只见天幕黑沉,无星无月,远方却隐隐有隆隆的雷云涌现。 其中夹杂着青红交织的电光,看上去诡异又不详。 这是 荧惑守心的天象他或许不明了,可远方那团缓缓逼近的雷云,却让他无比熟悉。 那分明是渡劫雷云将至的预兆啊! 可据他所知,长老会中,自己、岑禹洲和殷想容三人距离功力进阶尚有不少时日,即使是衣烬斓,也已经多年没有进益。 寻常修士的渡劫云不可能恐怖如斯,唯一的解释,便只剩下 所以,岑兄的打算是,既然不论如何选择结果都不会改变,索性卖了这个人情,顺水推舟? 夏侯鲲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枉他身为朝音阁长老数十年,却始终这般沉不住气,眼下这般开罪了衣烬斓,也不知日后该如何弥补。 夏侯兄此言差矣。 岑禹洲忽然凉凉道。 顺水推舟乃下策,真正运筹帷幄之士,必然高屋建瓴,引势于未竟之时。 你怎知这一切不在我预料之中呢? 作者有话要说:  啊咧,剧情比我预想得进展稍微慢一点,下一章我好好酝酿下,会有一个比较大的高潮出现~ 第55章 烬斓之逝 浓云翻卷, 劲风呼啸。 浓郁血气的扑鼻而来,周长明在一片昏暗中缓缓睁眼,顿时被视野中的场景吓了一跳。 他站在一方白骨堆垒成的岛屿上。 前方几步开外便是殷红的血海。 海中波涛翻涌, 时不时涌出几颗可怖的森森白骨。 空洞的头颅间虚无一物, 眼眶白生生地裸露着, 狰狞又可怖。 而那层夹杂着青红电光的恐怖雷云,已经近在咫尺。 小疏 他心中慌乱不已, 巨大的恐惧倾轧而来。 似乎下一瞬,生命中最珍视的事物就会消失不见。 他必须在雷劫降临之前,赶回蔺楚疏的身边。 在过往自己经历过的三次天劫中,从劫云出现到天劫降临, 往往只有一周左右的时间。 此前,他已经近乎不眠不休地赶了五天五夜的路。 身体和精神都几乎濒临了极限。 周长明急促地喘息着,呼吸间充斥着浓郁的血气。 这还是第一次, 他觉得自己如此渺小无力。 不论是蜃魅与生俱来的魅惑技能,还是从自己继承于前三个身份的强大武器与灵力。 面对大乘前的恐怖天劫, 都显得如此苍白。 更何况 他早已错了,大错特错。 自从他有意识地开始怀疑游戏的真实性, 脑海中的疼痛感就越来越强烈,好几次甚至痛得让他近乎失去知觉。 但每每到了快要支撑不住时,他耳后总会传来一股神秘的灼热感, 将痛苦逐步减轻。 没有了那股神秘力量的限制,过往被忽略的诸多细节也逐渐浮现出来。 例如从未重复过的四季风景,性格饱满丰富的身边人, 所谓系统命令与事实情形的背道而驰。 以及那些被忽略被误解的真情,和被自己亲手打碎的美好与期冀。 回忆和情绪的重量太沉,压得他喘不过气。 但眼下显然不是纠结心痛的时候。 自己必须不惜一切代价赶到蔺楚疏身边, 和他一同承受这次天劫。 周长明环顾四周,神情有些迷惘。 他理当还在路上才对,现在自己身处的,到底是哪里? 视线茫然地环顾四周,在捕捉到某道身影时,倏然顿住。 小疏? 周长明瞳孔骤缩。 他怔愣地望着不远处静静伫立的白衣仙人,一时连呼吸都忘了。 为什么蔺楚疏会在这里? 他又接连呼喊了蔺楚疏的名字好几次,那人却没有任何回应。 你怎么了? 心底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周长明朝着蔺楚疏的方向靠近。 然而他每走出一步,那人的距离就会远上一分。 近在咫尺,却也远在天涯。 小疏,你说句话啊! 他焦急不已。 下一刻,便看到隐隐有猩红的颜色从那袭白衫下往外渗出。 那分明是殷殷鲜血。 血色越积越多,衣衫逐渐被染透。 淋漓的血珠顺着手指向下滴落,而蔺楚疏也缓慢回眸,望向了周长明。 他的容颜殊无血色,眉梢眼角仿佛结了霜雪。 苍白嘴角微弯,吐露的话语冰冷彻骨: 已经来不及了。 怎么会来不及? 分明那团劫云还没有抵达朝音阁。 周长明想要扑上前去,却忽然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障壁。 他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蔺楚疏周身浴血,缓缓踞跪在地。 周长明。 蔺楚疏的嗓音仿佛被沙砾打磨过,沙哑得不成样子。 你欺我瞒我,负我厌我,如今,也到了结束一切的时候。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连半分转圜的可能性都不肯留: 自此刻始,你我恩断义绝。 话音未落,密密匝匝的电光倏然倾泻而下。 根本没有留给周长明任何反应的时间。 雷光陨落,将染血的素衣身影淹没。 他望着蔺楚疏的身影在惊雷之中辗转,如同一叶孤舟般无依无着,恍惚间甚至觉得那些伤口都落在了自己身上,疼得五内俱焚。 小疏,小疏!!不要,不要 他嘶声力竭地呐喊着,拼命捶打面前的屏障,甚至不惜拔剑去砍,却起不到任何作用。 内心的绝望如潮如海,他仿佛被推入黝黑的深渊。 连胸肺中的氧气都被一丝一毫挤压殆尽。 窒息的悲痛中,周长明忍不住急速倒气。 等到意识再次恢复,才发现自己依然身在桃源居中。 方才的可怖景象,不过是一场梦魇。 可即使如此,想起蔺楚疏对自己说出的那几句话,他依旧痛苦得喘不上气。 欺我瞒我,负我厌我。 面对这些指责,自己竟然根本无法反驳。 身体的疲惫直往骨头缝里渗。 近日以来接连的神经紧绷,和不眠不休的赶路,已经让他的状态降低到了极为可怕的程度。 但眼下他决不能停下脚步。 周长明闭上双眸,周身灵力涌动。 再次睁开眼时,身边的景色已经改变。 他原本便是利用六道华莲进入桃源居小憩,一旦运功离开,就会回到进入华莲的原地。 远方百里开外就是星屿海。 倘若抓紧脚程,再过一日就能抵达朝音阁。 垂落身侧的手指紧握成拳,指尖深深刺入掌心,传来隐秘的刺痛。 但怎么也比不过心底的煎熬。 小疏,你一定要等着我。 视线投向层云密布的远方天空,周长明咬紧唇瓣,眸底已是一片殷红。 翻涌的劫云之下,朝音阁内却是一脉祥和。 阁主即将换届的消息一经传出,便引起了热烈的反响。 加之人选是构筑了血御阵的蔺楚疏,阁中几乎没有反对之声。 就算有天煞孤星、命定不详的谕言在,这么多年来他的付出与贡献,众人也有目共睹。 在璇玑司和玉坤司的统筹下,三日之内,阁主继任大典的礼堂便已布置妥当。 分卷(42) 鉴于蔺楚疏身为墨刑司司首,礼堂主体的装饰色调以黑红为主,显得格外古朴肃穆。 阁外门派的贺礼与宾客纷至沓来。 殷想容在监督弟子接待安置的同时,视线忍不住落在了不远处的蔺楚疏身上。 他今日的着装风格和以往极为不同。 并非平日里素净简洁的白色长衣,而是一袭黑红底色的重工长袍。 碰撞强烈的配色,衬得他宽肩窄腰,脖颈修长。 肌肤益发薄透如玉。 不论是礼服上手工缀饰的金玉珠石,还是方角帽檐边悬挂的金属细链,这些寻常人身上显得繁缛的配饰,都为他端方的气质平添了几分矜贵高华。 他手撑着身旁的汉白玉栏杆,眉宇微蹙,似有心结难解。 殷想容正欲上前关心几句,已有人赶在了前面: 楚疏,怎么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这? 同样色系装束的衣烬斓从后方走来,拍了拍蔺楚疏的肩头。 他看上去状态极佳,容光焕发。 然而蔺楚疏回眸望着他,神情却更加紧绷。 那种让人不适的感觉,依旧极为强烈。 尽管站在他眼前的这个人是衣烬斓无疑,带给他的感受却始终是陌生的。 即使名为关怀,也透着股莫名的冷漠意味。 回禀阁主,属下只是想起,继任时所需的灵露未随身携带,正准备返回墨刑司取用。 他找了个由头便欲离开,却被衣烬斓拦住: 此去墨刑司再折返,恐怕会耽误典礼,正巧本座在穹芜殿内室中存有灵露,你不妨直接随本座来拿。 既然他开了这个口,蔺楚疏自然不好拒绝。 附近的秋声缈将二人的对话听在耳中,神情顿时显得有些担忧。 蔺楚疏的身体状况有多糟糕,他身为医修再清楚不过。 平日里唯恐那人五感失灵,他只能全程陪护,片刻都不敢放松警惕。 如此,便多谢阁主美意了。 蔺楚疏面上不动声色,背在身后的手悄然向秋声缈比了个放心的手势,便随着衣烬斓向主殿走去。 诶,师尊 秋声缈还待再追,却被姜玉琢牵住了衣袖。 师尊让我们少安毋躁,必然有他的打算,咱们还是别急着去添乱的好。 姜玉琢附在他耳边低声道: 更何况,倘若真有人意欲生事,想必也会趁着大典发难,不会急于此时。 话虽这么说没错, 他懊恼地揉了揉眉心,但我实在不放心师尊的身体,万一他支撑不住 不必担心,将你师尊的安危交给我便是。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动听的声线,二人回头,见殷想容微笑着走近。 她在衣烬斓身上留下了溯影珠,只要灌注更多的灵力,就能实时观察到那人附近的境况。 甚至,如果她有意,耗用大量灵力将发生的种种记录成影像,也不算难事。 灵嬛仙尊秋声缈有几分欲言又止。 他同样能感觉到,殷想容的身体状况也不太对劲。 那种感觉很难描述,一定要类比形容的话,便如同树木被斩断了根系,虽然看上去依旧枝叶繁茂,内里却在不停地衰微。 他眼里的担心殷想容怎么会看不出,顿时苦笑着摇了摇头。 眼下的她和蔺楚疏,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倘若能将幕后黑手成功揪出,护佑重要的人平安无恙,她纵然是万劫难复,也心甘情愿。 声缈、玉琢,若是伺候事态有变,你们需记得我今日的交待。 她以传音入密的方式,对秋声缈和姜玉琢传递暗语。 听着她的讲述,两人的神情都变得格外复杂,但片刻之后,都不约而同地郑重点头: 我们一定会做到。 衣烬斓的脚步并不快,蔺楚疏跟随着他走入内殿,额角已然有些见汗。 楚疏,关上殿门吧。前方那人微笑道。 按说灵露也并非不能公之于众的存在,周遭也并无值得引起怀疑之人,衣烬斓如此谨慎,的确有些反常。 但蔺楚疏也没有出言询问,而是依言照做。 而就在他插落门栓的同时,异变陡生。 衣烬斓忽然痛苦地闷哼一声,跪倒在地,双手紧紧抵住额角,似乎正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阁主,您怎么了? 蔺楚疏眉目一凛,急忙凑近他身边查看。 那张稚嫩的面庞正不断往上涌现着黑气,眉宇紧蹙神情狰狞。 连望向他的眼神,也在时刻变化着,时而温柔亲和,时而冷漠乖戾。 楚疏,楚疏帮帮本座。 咬牙挣扎半晌,衣烬斓忽然开口道。 他脸色霜白,满头都是冷汗,表情却无比坚决: 本座的身体里,似乎存在着另一个人格趁现在本座暂时制住了他的精神力,需要你配合,将他彻底绞杀。 什么?!蔺楚疏这一惊非同小可。 他虽然隐约猜测到,衣烬斓的言行或许受制于人,并非出于本心,却怎么也没想到,这所谓混毒竟能强悍至斯。 倘若衣烬斓真的识海受制,即使他的修为再强大,也无法从精神力上与之相抗衡。 唯一的办法,便是由他束缚住另一股精神力的行动,再藉由外力加以灭除。 接下来,你听本座指示不论是对本座造成怎样的伤害,都不要犹豫,否侧错失了机会就无法挽回了。 衣烬斓低声喘息着,紧缩的瞳孔在眸中不断颤抖,忽地身子一震,呛出一口血来。 同时他脊背骤然僵直,似乎发力一挣,甩出了某样事物。 在蔺楚疏的视野中,则是一道模糊的身影从衣烬斓体内浮现而出,朝他投来肯定的目光。 正是衣烬斓的神魂。 蔺楚疏心底震撼,衣烬斓毕竟未突破到大乘境界,这般灵魂离体的状态无疑是不可持续的。 换言之,如果他不能尽快灵体合一,很快就会心脉耗竭而亡。 魂灵出壳的下一刻,趁着衣烬斓的眼神还未恢复清明,它立刻朝蔺楚疏喊道: 快用浊浪剑捣入他小腹丹田! 显然,衣烬斓是将另一股精神力设法困在了丹田气海之中。 蔺楚疏微微颔首,随即手腕一震,浊浪剑应声出鞘。 锋锐的剑尖铿然穿透了衣烬斓的腹部。 那孩童般娇小的身躯剧烈一颤,随即不受控制地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呕出紫黑色的血液。 但与此同时,他的神情也在逐渐变得松弛。 原本剥离在外的魂灵,也迅速回归了体内。 衣烬斓跪倒在地,缓缓抬起头,眼眸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明: 多谢你 但他只来得及说出这样一句,面色便忽然一变。 浊浪剑与蔺楚疏灵武连心,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衣烬斓体内的生机正在飞速流逝,如同一朵转瞬间便要凋零的花朵。 为什么会这样? 他分明避开了气海要穴,为何还是给那人造成了致命的创伤? 作者有话要说:  卡了好久的文,删删改改,还是停在了这个剧情点 这样的话大大大粗长变成下一章!我争取明天之内写完天劫,光速进入火葬场嘿嘿! 大家久等了,使劲抱住呼噜毛毛 第56章 生死之诀 阁主, 你 蔺楚疏双眸发红,他甚至不敢抽出浊浪剑,因为一旦那样做了, 衣烬斓的丹田内核就会立刻崩碎。 经由混毒催生出的另一个人格, 不可能独立存在。 制衡住它并绞杀的唯一方法, 就是用原本的人格牵绊住。 这样一来,原有的人格也会受损, 直接破坏掉宿主的精神力,甚至连神魂都可能崩裂。 但衣烬斓采用的方法,无疑更为酷烈。 他只怕是不惜耗费大量的精神力,将另一个人格牢牢束缚, 一旦丹田被破,两个元婴核心都会崩碎。 浊浪剑与那人丹田接触的刹那,蔺楚疏就意识到, 事态已经失去了控制。 对上他由震惊转为绝望的目光,衣烬斓只是温柔笑着, 摇了摇头: 这不怨你楚疏,快过来, 本座有些事要交代给你。 能从被控制的绝境中解脱,即使代价是付出自己的性命,他也甘之如饴。 只是苦了眼前这孩子了。 蔺楚疏轻咬着嘴唇, 小心翼翼地托着衣烬斓的后背,让他靠倒在自己双膝上。 与此同时他收束住浊浪剑的剑气,最大限度地延缓着它对衣烬斓体内经脉的破坏。 对不住, 本座在身不由己时对你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 衣烬斓眉宇紧蹙,血御阵只怕耗去了你大量精血咳咳,加之天劫将至, 恐怕 蔺楚疏没有说话,只默默攥紧了垂落身侧的那只手。 饶是他克难无数,面对即将降临的天劫,心底依旧毫无把握。 但眼下更让他心痛难当的,是眼前这个人无法挽回的生命。 阁主,你先保存体力,我 倘若能将浊浪剑炼化,与衣烬斓的丹田灵力融为一处,或许 这个想法刚刚涌现,就被衣烬斓毫不犹豫地拒绝: 别做傻事。 本座已经活了近五百年,这人世间的高潮低谷早已历遍,没什么遗憾了。 你已自身难保,再炼化灵武无异于自寻死路咳咳。 他气息一促,又忍不住喷出几口鲜血。 深知自己时间所剩无几,他急忙凑近蔺楚疏耳边道: 接下来本座说的话,你一定要牢牢记住。 你的金丹元婴,不同于常人,当灵力运转到极致时能与万物产生呼应。 但这份呼应也会吸取万物的灵气,这才有所谓天煞孤星之命的预言。 与万物产生呼应? 蔺楚疏脑海中灵光一现,忍不住回想起自己在构筑血御阵时,曾出现过的诡异体验。 那时他的功力运转濒临极限,血脉行将枯竭之时,突然进入了一种特殊的明悟境界。 所有的感官都被扩张,那一刻朝音阁中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都是他感触的延伸,也源源不断地向他供给着力量。 为何自己会具有这样的特质? 请阁主明示。他眉宇间积累的情绪也越发复杂起来。 衣烬斓喘息道: 本座也不敢确定,只是隐约猜测,倘若你真的无法抵抗天劫或许可以借用元神出窍之法,暂存生机。 他虽纵横半生,见多识广。 但对于蔺楚疏这种特殊的情形,依旧不敢妄断。 蔺楚疏金丹的异常,他从近百年前的某次任务中,就有所察觉。 那时蔺楚疏身负重伤,全力通过呼吸吐纳之法镇压伤势时,站在附近的他,竟然隐隐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力有被牵引而去的趋势。 如今,或许已经到了无路可走的绝境。 因此即使风险巨大,也只能放手一搏。 可若在大乘前使用元神出窍之法,三个时辰内魂灵无法归位,肉身也会随之消亡。 蔺楚疏沉吟道: 莫非我能突破这个极限? 本座亦无把握。 衣烬斓唇角淌血,眸色晦暗难明:但若是天劫能助你,在身体崩溃前到达与万物呼应的极限,也许便能 一口浊气哽在喉头,他的呼吸蓦然难以为继。 蔺楚疏动作一顿,实在无计可施,只能召回了浊浪剑,连点他周身大穴止血。 衣烬斓身体崩溃的速度,居然比他想象得还要快得多。 那阴诡的混毒设计者究竟用了怎样的手段,让他看上去气色红润的同时,内里却衰败到了如此地步? 关于投毒者的身份,阁主可有察觉? 拔剑无疑会让衣烬斓衰竭得更快,但若是不拔,他同样会立刻窒息而死。 拔剑后,衣烬斓惨青的面容很快忽然浮现出一丝血色,精神也变得振奋起来。 而这样的变化,也恰恰说明他近乎油尽灯枯,已经出现了回光返照的迹象。 时间紧迫,他来不及深思,便将自己的发现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本座筛查过平日里的吃穿用度,都没有发现异常,唯独寝殿中的香料有些异常,似乎掺进了与魔心石类似的元素。 香料主要由璇玑司采购配备,本座暗中遣人前往调查,发觉近日送往穹芜殿的这一波香料,都曾于魔界一处名为唱晚坡的地界停留。 他低声道,想容的为人本座自然信得过,香料运送到使用的每一环节都有专人监督,唯一的漏洞,只可能出现在这个地方。 您的意思是,有人在那里对香料动了手脚?又是否与朝音阁有关? 蔺楚疏原本还想问得更仔细,衣烬斓却猝然浑身颤抖,手指痉挛般扣紧了他的衣袖。 楚疏,对不起,本座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涌上喉头的殷殷鲜血却将话语彻底堵死,染血的手指死死扣住蔺楚疏的衣领,姿态挣扎而绝望。 阁主 心底悲痛无已,蔺楚疏情难自禁地俯下身,试图从他口中听清最后的那句话。 殊不知,两人的姿势落在旁人眼中,全然是另一番场景。 而也就在此刻,紧闭的殿门忽的被人大力撞开。 劲风袭来,裹挟着凌厉的杀气。 分卷(43) 蔺楚疏眉目一凛,本能地搂住衣烬斓向后急退,墨黑发丝凌乱地散落在苍白颊边,清冷如画卷。 闯入内室的人群中,为首的正是岑禹洲和夏侯鲲。 此时他们的视线牢牢锁在满身鲜血的衣烬斓身上,神情悲痛惊骇,出手更是毫不容情: 阁主!! 蔺楚疏,是你动的手? 不蔺楚疏刚准备否认,动作却陡然一滞。 被他搂在怀中的那个人,在这一刻彻底停止了呼吸。 悲痛排山倒海而来。 他胸口一阵剧痛,忍不住呛出一口心血。 而这一幕落在夏侯鲲等人眼中,则是为他的暴行又添了一份罪证。 阁主小腹处那么恐怖的伤口,你敢说与浊浪剑无关? 夏侯鲲颤抖着伸出手,指着那具失去生机的躯体: 那你剑锋上的鲜血如何解释?你受的伤又如何解释! 蔺楚疏缄默不言。 他确实百口莫辩。 就算这一剑是出自衣烬斓的授意,但没有留意到那人身体异常的是他,绞碎了元婴内核的人也是他。 他终究亲手杀死了那个爱重他呵护他的前辈。 腥红的色泽逐渐充斥了他的眼眶。 酸胀疼痛到极致,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蔺楚疏,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可抵赖的么? 岑禹洲按住夏侯鲲拔出长.枪的手,冷冷夺道, 你借着血御阵与平乱居功至伟,已经临门一脚便能获得阁主之位,难道就如此急不可耐么? 你们让我进去,阿楚,阿楚!! 门外突然传来激烈的缠斗声,殷想容和秋声缈等人被玉坤司弟子阻拦在外,纵然心急如焚,也根本靠近不了穹芜殿分毫。 不论旁人如何看待,你用浊浪剑刺伤阁主致死,已是不争的事实。 岑禹洲下颌倨傲地高高扬起, 来人,将墨刑司首蔺楚疏给我拿下,押送朝音阁天牢等候发落! 事态的急转直下,让在场众人都感到猝不及防。 分明上一刻还是万众瞩目的阁主继承者,转眼就变成了剑尖染血的杀人凶手,天堂地狱便在一念之差,着实是让人无法接受。 殿外前来赴宴的宾客也面面相觑。 毕竟衣烬斓早年也是威震八方的修真奇才,如今竟然被自己一手栽培的后辈暗算,委实令人唏嘘。 而蔺楚疏的行为也足够教人匪夷所思。 分明阁主之位已经唾手可得,他为何还要多此一举,提早杀死衣烬斓? 难不成是被那人察觉了某些不可言说的秘密? 各种版本的猜测越发纷乱,身边的弟子也被蔺楚疏的威势所摄不敢上前。 岑禹洲冷哼一声,蓦地嘲讽道: 蔺楚疏你这般着急,莫非是为了玄光宝鉴中,无故出现魔心石一事? 诸位或许还不清楚, 他笑着继续添柴加火, 前段时日朝露试中爆发魔心石之祸,异变发生的源头,便是这位蔺司守一手建立的幻境。 随着这句话的出口,蔺楚疏眸中闪过一丝明悟。 断裂的残片终于被串联,模糊的网络逐渐变得清晰,他缓缓启唇:原来是你 但话音未落,便被一声隆隆巨响所淹没。 只是刹那,所有的窗棂便被洞开,呼啸的狂风从每一处空隙疯狂涌入,仿佛要将屋顶都掀翻。 而窗外的天幕,也不知何时沉沉地暗了下来。 云层中翻卷着浓稠的黢黑,不时有青红两色交织的电光接连闪过。 这是渡劫雷云?!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处? 慌乱的氛围开始在人群中蔓延。 从云端倾斜而下的庞大威压,压制得众人几乎动弹不得。 修为稍弱者,甚至直接口鼻溢血,瘫软在地。 岑禹洲和夏侯鲲已是渡劫初期的修为,面对这团劫云,依旧感到力不从心。 尽管蔺楚疏就站在前方不远处,他们也根本无法靠近分毫。 凛冽的电光映照在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益发显得他眉眼秾丽,清冷而妖冶。 丹田处仿佛烧着了火,灼热的灵流在近乎枯竭的经脉中狂涌,连每次呼吸,都变成了翻生到死的痛苦折磨。 他紧咬着牙,托着衣烬斓的后颈,小心翼翼地将他平放在地面上。 随后他卷起衣袖,细致地拭去那人嘴角的血渍。 阁主,恕楚疏无能,没办法送您最后一程了。 身后传来或惊诧或震怒的目光,他一概视若无睹,自顾自后退几步,双膝跪地,在地上端端正正磕了九个响头。 这一跪,九磕,是为了谢衣烬斓的照拂关怀之恩,也是忏悔自己的疏忽不察。 倘若他能发现得再早些,应对得再及时些,眼前的惨剧也许并不会发生。 而下一刻,他便要走向属于自己的结局。 再次抬起头时,瓷白光洁的前额已经微微见了红。 蔺楚疏缓缓起身,视线越过人群,落在远处的殷想容等人身上。 如同冰雪中一株料峭红梅,哀绝艳绝,却转瞬间便要被砭骨的寒风折去。 他嘴唇无声地翕动,似乎说了句什么,又被滚滚的雷声隐去。 黑红交织的长袍在身后绵延,拖曳出血火交织的阿鼻地狱,他一步步走向劫云,没有迟疑,也没有恐惧。 原本四处蔓延的惊雷立刻以他的身躯为中心聚拢,在半空之中化为一条长逾百米的庞大巨龙。 细密的电光萦绕在龙吻周围,磅礴的灵力翻卷生波,忽地剧烈震颤,倾泻而下。 长身玉立的身影静静伫立在殿外,如同滔天巨浪前那块坚定不移的礁石,任由惊涛拍岸,他自岿然不动。 汹涌的灵流呼啸着侵入蔺楚疏的周身百骸。 他身上的衣袍几乎是瞬间变被点燃,炽烈的火舌席卷上他的身体,色泽青红的火焰凶厉如鬼爪,势要将他消融在其中。 鲜血小蛇般从他七窍之中涌出,但因为血脉早已残损,只在肌肤上留下了浅淡的红痕。 短短刹那,蔺楚疏便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拆散再拼合了无数次。 光明一丝丝从视野中褪去,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超然的境界之中。 翻涌不休的丹田气海里,一枚内丹正焕发着耀眼的光华。 精细的纹理逐渐从它的边缘延伸而出,原本浑圆的形态,逐渐向六瓣雪花的形状靠拢。 他感到气力正在被一缕缕剥离身体,体内的经脉在崩解破碎,疼痛的刺.激却在逐步消弭。 仿若神魂和躯壳已被悄然分离,成为两个独立的存在。 眼前的一切渐渐变得模糊,在意识彻底沉于虚无之前,他忽然瞥见 黑暗尽头,熟悉的容颜。 那张艳醴的面孔饱含着焦急与痛苦,还有覆水难收的、歇斯底里的绝望: 小疏!!! 作者有话要说:  火葬场加载完成!!! 下章进入下一卷:吾谁与归,我大概得好好酝酿酝酿~ 今天加更的我是不是很勤奋!!想要得到小天使的抱抱qwq评论又双叒叕没了呜呜呜 第57章 别时已茫茫 时间回到几刻之前。 朝音阁结界外, 一名红衣男子正尝试着开解入口处的禁制。 值守的弟子发现了他,只见眼前这个人面容苍白,鬓发凌乱, 眼底的青黑显得极为疲惫。 凑近查看才认出, 此人是之前陪伴在墨刑司首身边的那位灵仆。 今日是蔺司首继任阁主的大典, 你为何身在结界之外? 弟子疑惑不已。 周长明被他问得一时语塞。 他一路不敢停歇,唯恐自己比天劫慢上哪怕半分, 因此也就没留意朝音阁的相关音讯。 今日便是他成为阁主的大喜之日么? 心底微微抽痛,他只恨自己太冲动太愚蠢,竟错过了这么多。 好在天劫未至,一切或许还来得及。 我奉蔺司首之命, 前往凡世运送慰问物资,朝露试中出现了不少死伤,想必你也知情。 他随口胡诌了个理由, 听上去还算是合理,值守弟子迟疑了片刻, 还是为他解开了禁制。 原本这护岛结界他并没有权限开启,但今日有大量宾客到来, 长老会因此授权给他们师兄弟几人,负责迎接嘉宾进入。 你脚程可得快些,前来赴宴的嘉宾都进场好久了。 弟子嘀咕道, 再怎么说蔺司首也是你的灵主,如此重要的时刻你都险些错过,真教人匪夷所思。 抱歉 这句话牵动着心中的沉疴, 周长明神情一恸,眼眶顿时有些发红。 自己缺席的重要时刻,又何止这一回呢? 除了三次天劫以身相代, 自己为蔺楚疏做的,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但好在一切还来得及虽然自己醒悟得晚了些,天劫还尚未降临。 不论付出任何代价,他都会陪在蔺楚疏身边,与他一起面对。 纵然是倾尽所有,纵然是被拒绝被厌弃。 他拜别值守弟子,踏上霜昀古剑,朝穹芜殿所在的方位飞掠而去。 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叫,血脉贲张,心跳如鼓,扑面而来的劲风刮得脸生疼,他都毫不在意。 满心满眼,都只有要再次见到那个人的无上欢喜。 然而没过多久,他前进的速度便突然一滞。 某种难以形容的压迫感倾泻而来,四面八方都传来极强的阻力,周长明感觉到自己仿佛陷入了沼泽中,寸步难行。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忽然 心底似有感应,他僵硬地仰起头。 头顶的天幕,不知何时已经沉沉暗了下来。 密匝的青红电光在上方盘旋交织,厚重沉闷的雷声滚滚,云青青兮,预兆着天劫降临。 进阶大乘的恐怖威压,根本不是他这个元婴修士所能承受的。 悬在半空的身体顿时失去平衡,扑通一声坠落在地。 周长明挣扎着想要撑起身,身体却沉重得根本抬不起来。 连霜昀古剑都无法操控,直接化为一道流光,钻回了他的识海中。 怎么会,他分明计算好了劫云移动的速度,路上也没有任何耽搁,按说应该不至于如此 难道,因为历劫对象是蔺楚疏,天劫也会产生相应的变化? 例如越是靠近他的所在,劫云的运行速度便会越快? 周长明的心脏重重坠了下去。 他不能绝不能继续耽搁下去! 既然无法御剑飞行也站不起来,那么自己就算是爬,也一定要赶到蔺楚疏的身边。 艰难地撑起上半身,周长明望着眼前看不到尽头的上山长阶,咬咬牙心一横,开始手脚并用地攀登。 纤薄的衣料被石块磨破,白皙的肌肤被蹭红破皮,沾了尘灰的伤口里,也缓缓渗出血来。 甚至连灵契带来的同体连心的效果,也在连续不断地折磨着他。 但周长明一刻也没有放慢动作。 高耸的山坡在眼前一点点矮下去。 等到视野里那幢宏伟的建筑逐渐清晰,他才望见那道熟悉至极的身影。 不再是素白清单的衣袍,秾丽的黑红两色衬托出高华的贵气,俊美得不似凡间颜色。 可与此同时,那人也沐浴在交错的电光之中。 他眼睁睁看着蔺楚疏浑身颤抖,被恐怖的电流与灵压折磨,七窍之中不断涌出鲜血,支撑不住踞跪在地 心脏瞬间抽痛得仿佛被利剑生生穿透。 小疏!! 他撕心裂肺地呼喊着,每个字都淬了火洇着血,不顾一切地挣扎着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奔过去。 不论付出什么代价,自己都必须和他一同承受! 周长明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但在他动身之前,已经有另一个人来到了蔺楚疏身侧。 正是满面煞气,眉目含恨的岑禹洲。 从幻境之祸到衣烬斓之死,每一步都在他精心策划之中,为的便是让那人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为何却偏偏成了助力他功力进阶的推手? 盛怒几乎让岑禹洲丧失了理智,眼下他根本看不出蔺楚疏天劫的任何异常,满心满眼,只有将这个人除之后快的冲动。 倘若没有眼前这个人,自己的前路,必将畅通无阻。 他苦心孤诣经营到今日,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绝不容任何偏误和意外出现。 手腕间灵光陡现,两轮通体乌黑的长刀应声出鞘,幽光一闪,直取蔺楚疏后心。 此举落在旁人眼中,不免让人误解为传功挡劫,但唯有夏侯鲲、殷想容几人能清晰感受到浓烈有若实质的杀意。 岑禹洲,住手! 你们放开我! 殷想容拼命地攻击着缠住自己的玉坤司弟子,丝毫顾不上蔓延到脖颈处的紫黑斑纹。 而夏侯鲲则双唇紧抿,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长.枪。 事态的发展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从天而降的电光给予蔺楚疏巨大痛苦的同时,也在他身侧形成了密不透风的结界。 岑禹洲一刀斩上,顿时感到自己仿佛正面击中了铜墙铁壁,连人带刀被强劲的反作用力震得飞退。 一击不中,他心中的狂怒之情更甚,甚至都没喘口气,便再次聚力攻了过去。 禁受天劫时是那人最脆弱的时刻。 一旦他功力大成,想要查明衣烬斓中毒和魔心石之祸的真相,可谓易如反掌。 那时自己筹谋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此般后果,他岑禹洲不可能承受得起。 所以即使凶险万分,他也必须将蔺楚疏了结于此。 然而这一回,岑禹洲却没那么幸运。 两度被同样的灵力侵袭,渡劫雷云焉能忍耐,原本独属于蔺楚疏的历劫之刑顿时分出一股,落在了他的身上。 只见一道猩红闪电如同利刃,沿着他左侧肩胛纵劈而下。 面对这般恐怖的力量,岑禹洲练就的护体灵力形同虚设,电光切豆腐般撕裂了他的肢体,转眼间左臂便闷声落地。 分卷(44) 惨烈不似人声的哀嚎从岑禹洲喉间迸出。 他的左边肩胛皮肉翻卷,鲜血狂喷,倾轧而至的猛烈疼痛让他根本无法思考,开始痉挛着满地翻滚。 岑兄! 夏侯鲲惊骇得几乎破音,手中长.枪在灵力作用下软化成绳,灵蛇般卷住岑禹洲的腰身,转眼间将他连人带臂拉回。 他急忙连点岑禹洲伤口附近大穴止血。 见那人不只是血肉伤,连肩部的灵脉都已经完全破损,当即也顾不得蔺楚疏如何,背起他便向妙医局赶去。 这段插曲很快引起了众人的非议。 在诧异于事态发展的同时,他们也自觉地纷纷往后退避,只愿能离这团恐怖的劫云远一些,再远一些。 趁着守备松懈,殷想容也终于能挣脱钳制,可她才刚刚奔出几步,一股腥气便沿着喉头直往上窜。 她低下头,控制不住地呕出紫黑色的污血,双膝发软跪倒在地。 师尊!! 车静姝奋力挤过人群,扑上前搂紧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之前不计代价地耗费灵力,已经让魔心石毒素在殷想容体内迅速扩散。 原本仅仅及于左臂的斑纹,已经悄然覆盖到了修长的玉颈,甚至边缘的色泽还有不断蔓延的趋势。 静姝快阿楚他 殷想容急促地喘着气,体内翻涌的魔心石毒素让她痛不欲生,身子一阵热一阵冷,颤抖得如同折翼的蝶。 即使如此,她依旧放不下蔺楚疏的安危。 车静姝不住摇头,将颤抖不休的她抱得更紧,泪水扑簌簌地往下落。 大乘天劫之威,根本不是如今的她们所能抗衡的。 她卷袖拭去殷想容唇边的血渍,温和的灵力渡入对方体内,为她减缓着疼痛。 而也就在此刻,笼罩在电光中的蔺楚疏,忽然缓缓睁开了眼眸。 视野里一片朦胧,他的目光却精准地落在了不远处的周长明身上。 在无孔不入的痛楚里,他挣扎着抬起手,狠狠按在自己的心脉处。 那里,是他和周长明的灵契所在。 灵主和灵仆修为过于悬殊时,灵契的生死相随特性便会被激发到极致。 被他输入过大量精血的周长明,与他的联系无疑更为紧密。 但物极必反,两股极致的力量对冲之下,他反而获得了灵契的主导权。 换言之,纵使自己性命无虞,他也同样能通过灵契的力量控制周长明,夺了他的性命。 过往陷入绝望的深渊时,他并非没有过这样的念头。 这一生走来,与他相伴的大多是踽踽独行的黑夜,每一抹划破长夜的星光,都让他不禁恍惚,到底是真实还是幻想。 每一次和周长明的重逢,每一日和他的相处,都让他甘之如饴,也中毒日深,唯恐下一刻就是猝不及防的失去。 经年累月的患得患失,煎熬折磨,早已让他的精神濒临崩溃。 或许,这也是心魔趁虚而入的原因。 记不清究竟有多少次,当运功错乱,走火入魔时,他总能在无尽的迷惘和疼痛里,窥见一丝深渊的墨色。 为什么会走到如今这一步,为何会答允构筑血御阵呢? 是身为墨刑司首心怀天下,慨然无私,亦或是早已看透了一切,两袖清风了无牵挂? 蔺楚疏微微勾起唇角。 他曾不惜一切,自毁前程自欺欺人,舍弃骄傲压抑欲念,只愿周长明能为他停留,能多看他一眼。 可是如今,他终究是倦了。 自己不是没有给过周长明机会。 但也许是识海里的禁制使然,也许是那人的感情不够坚定,每当面临抉择,他总是被舍弃的那一方, 更遑论那一日,周长明毅然决然的离开。 他曾以为自己的心早已死去,在瞥见如火红裳的刹那,才意识到它还能跳动,还能汩汩地渗出血液。 而他却一步也无法迈出了。 抵住心口的五指猛然收束,铿然一握。 萦绕不休的刺痛毫无征兆地消失,周长明一愣,面上的血色旋即褪得干干净净。 蔺楚疏竟然单方面切断了灵契。 体内的血液静寂如斯,再也不会因为天劫产生任何波澜。 而在他意欲冲上去的同时,丝丝缕缕的灵力已经化为罗网,将他牢牢束缚在原地,动弹不得。 小疏蔺楚疏!放开我! 周长明使出浑身的力气挣扎着,浓密青丝凌乱地铺落一地: 求求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他哭喊得凄厉哀绝,却分毫传不进蔺楚疏耳中。 一波接连着一波的雷劫之力已经将他的经脉毁坏殆尽,再持续片刻,便会侵入识海,摧毁他的精神力乃至神魂。 然而一切也正如衣烬斓所说,当他的身体和精神都濒临极限时,那种诡异的明悟又再度出现。 大量庞杂的情绪随着灵力汹涌而至,或温柔,或焦急,或欣喜,或痛苦,各色纷纭地涌入了他的识海。 这种感受几乎无法用言语形容,原本与他毫无关联的万事万物,似乎都因这场天劫而聚拢,进而与他生死相依。 而在这股强大信仰之力的推动下,深深植根于识海中的神魂底部,竟隐隐出现了松动的趋势。 生死须臾,便在此刻。 蔺楚疏霍然浑身一震,双眸大睁。 电光过处,他的每一寸肌肤都被炽烈的火焰席卷。 无数细密的伤口从骨到肉缓缓外渗,竟是从体内涌现出数不胜数的灵流,将身躯剥裂撕扯。 一道两道三道四道千刀万剐。 血雾朦胧间,蔺楚疏朝周长明所在的方向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又仿佛是在远远推离。 他身子一晃,耸然倒下。 血色沿着苍白指尖蔓延,萦绕不休的电光逐渐减弱,随后隐没在阴云之中。 但与之一同散去的,还有那具躯体上的生机。 束缚身体的力道一松,周长明猝不及防摔倒在地。 再次抬起头,已然泪盈于睫。 作者有话要说:  天劫差不多就结束了! 安心安心小疏没事,接下来开始火葬场嘻嘻~ 看看小天使们在哪里呀~ 第58章 前路更无光 小疏!劫云停滞, 倾轧而来的压力一轻。 周长明悲呼着扑上去,跪倒在蔺楚疏身旁。 抱紧那人身体的刹那,灼热的温度就刺得他掌心一痛。 千刀万剐, 烈火炙烤, 翻生到死的折磨, 终究还是没能让那人臻致大乘的境界。 周长明颤抖着拭去蔺楚疏脸上的血迹和污渍,强忍着心痛, 伸指凑近他的鼻端。 寂静如斯,感受不到任何的气息。 周长明兀自不肯置信,又埋首在蔺楚疏的胸口去听,同样是一片死寂。 不论他做什么, 那人都不可能给他任何回应了。 不、不可能,怎么会怎么会! 狂乱的神色在周长明脸庞上蔓延,仿佛整个天幕都在倾塌, 压得他喘不上气,浑身的血脉和骨骼都几乎崩碎。 那可是蔺楚疏啊。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从不会落败的蔺楚疏啊。 怎么能被一场天劫就这般夺走了性命? 小疏,小疏, 你醒醒,你再看看我 周长明呜咽着,抚摸着蔺楚疏的面庞, 凑到他耳边连声呼唤。 可那双眼眸依旧紧闭,肌肤也透出毫无生机的惨白。 随着雷电扬起的尘灰和结界灵力散去,两人相依偎的身影也暴露在了众人眼中。 红衣妖冶, 墨发如瀑,不同于寻常人族的精致容颜,很快引起了人群的骚.动。 这名红衣男子, 似乎并非人族? 我见他容貌看起来眼熟,是不是之前跟随在绛月仙尊身边的那位? 近日有传言,此人似乎是仙尊的灵仆,别看他人前风光,背地里却只是个采汲灵力的炉鼎呢! 啧啧,这绛月仙尊行事如此阴邪,也无怪乎干得出刺杀阁主这等忘恩负义之事 一时间流言四起,越说越是离经叛道。 秋声缈在人群中气得咋舌,抹了一把通红的眼角: 长明和师尊的灵契乃朝音阁内部事务,为何这些阁外门派的人会知晓? 他都被天劫伤成这样为何他们还要说那些话 他越说越是黯然神伤。 尽管事前蔺楚疏已经叮嘱过他,他对事态可能的发展,也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可真正面对这一刻时,内心的悲痛根本压抑不住。 没人知道蔺楚疏能否成功,如今他们所能做的,也唯有尽人事,听天命。 但师尊的尊严,岂容这些人随意亵渎? 同样愤怒不已的还有姜玉琢,素来清冷的面孔也覆盖上了一层寒霜,手中噬魂刀悄然出现,裹挟着浓烈的煞气。 纵然师尊交代在先,我们也容不得他人这般随意污蔑。 没想到一向沉稳的师弟,愤怒之下比自己还要冲动,秋声缈一时来不及阻止,只能牢牢抱住了他的腰: 阿琢,别冲动,当务之急是设法将师尊的仙身带走,我们不能太过打草惊蛇! 温热的怀抱从身后拥覆而来,伴随着淡淡的草药香气。 姜玉琢顿时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或许这一幕他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下,以如此的方式出现。 师哥 向来稳定的手,竟连刀都险些握不稳。 我不会妄动,你你且放心。他吐字有些含混不清,冷峻的面容上染了霞色,微微侧开。 那便好。秋声缈松了口气,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动作有些逾矩,急忙放开手,再次将视线投向蔺楚疏的所在。 而在他们耽搁的短短几息之内,局势已经发生了变化。 原本被夏侯鲲送往妙医局的岑禹洲,居然不顾左臂残损的严重伤势,半路又折返了回来。 他的伤口只用衣料草草包扎,整个人看上去面色发青,极为憔悴。 但那双狭长的眸子里,依旧幽光闪烁: 前墨刑司首蔺楚疏以下犯上,用残忍手段刺杀朝音阁主衣烬斓并致其死亡,其罪当诛! 修真各门派同气连枝,如今朝音阁有难,更应团结一致。 他冷笑着,右手遥遥指向周蔺二人所在的方向: 还不快将罪魁祸首就地格杀? 这一声令下,掷地有声。 就算事态存在着些许疑点,但衣烬斓为蔺楚疏所杀害,是众人一同见证、铁板钉钉的事实。 更何况,那人现在被天劫所伤,生死不知,正是最脆弱的时候。 平日里他们畏惧蔺楚疏的修为,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优势,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只听一声清啸,以夏侯鲲为首,十余名修士的身影便激射而出! 他们转眼间便形成阵势,从四面八方包抄而来,堵死了二人逃脱的每一条生路。 而此刻恰恰是殷想容伤重不支,秋声缈等人来不及救援的时候。 与此同时,身处危机中的周长明霍然抬起了头。 他通红的眼角没有泪痕,唯有两道刺目的殷红血迹。 那双妩媚的桃花眼中没了光亮,极致的黑如同被血火淬炼过的地狱,让人瞧之心中发憷。 你们别想碰他!! 霜昀古剑和旭日弓凭空出现在他掌握之中。 周长明跨出一步,腰身轻旋,转瞬间灵力化为数十支光箭,飞羽连珠般迎着那些修士射去。 在射箭的同时,他也不顾一切地催动了体内的凰炎血。 自从在现实世界中与秦沧砚的力量顺利融合,属于少年的特异血脉便蛰伏在了他体内。 具有恐怖高温的血脉火焰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向四周迅速扩散,在两人方圆十米形成了一圈烈焰高墙。 蜃魅所修炼的元婴,其凝实程度远非寻常修士可比,是以夏侯鲲等人只是堪堪接下光箭,就已经有人惨叫负伤。 显然周长明突然爆发的实力,也远远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但夏侯鲲毕竟是长老会中修为仅次于蔺楚疏之人,自然不会轻易被这圈火墙挡住脚步。 浓郁的土属性灵力遍布全身,他在防护结界的保护下,悍然朝火海中冲去。 望着那道越逼越近的身影,周长明的心重重一沉。 他知道,自己目前根本无法和夏侯鲲抗衡。 但只要他还剩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他们碰到蔺楚疏一片衣角。 小疏,等着我。 他轻柔地吻了吻蔺楚疏的鬓角,托着那人的后颈让他仰卧在地,随后站起身,执剑大步走向夏侯鲲。 起身时他便切开了右手手腕,凰炎血沿着霜昀古剑的剑身漫流,沉寂已久的古朴铭文瞬间光华暴涨,气势极盛。 而他瓷白的肌肤下金红两色光芒流转,每丝经脉都隐约可见。 你去死吧! 三千青丝飞扬如鸦羽,周长明长剑高举过头,璀璨的灵力如同日光炽烈,在灼烧着旁人的同时,也燃烧着他的生命。 铮!! 长.枪与古剑激烈地碰撞在一处。 几乎是接触的瞬间,钻心的剧痛就直入肺腑。 周长明蹙眉喷出一口鲜血,动作却丝毫没有停顿。 灌注着灵力的长.枪被他生生挑开。 古剑顺势下砍,从夏侯鲲的颈项到右腹划出一道极深的伤口。 但是下一刻,枪尖也恶狠狠地插进了他的左边肩胛。 唔!周长明强忍着痛楚,手中古剑强压枪柄,借力往后一挣,竟然生生将这柄灵武从伤口中拔了出来。 血液的急速流失让他眼前一阵发黑,但也就在此刻,他耳后的红痣再一次腾腾发起热来。 一股陌生却亲和的力量涌入体内,让濒临模糊的意识随之一振。 周长明在即将跌倒的刹那踉跄几步,险之又险地立稳。 竟然并没有落于下风。 自己受的伤不轻,但夏侯鲲也绝对不好受。 分卷(45) 古剑在割破那人皮肉的同时,也将凰炎血注入了其中,只要他体内灵力高速运转,恐怖的火毒便会蔓延到全身经脉,短时间内根本无力再战。 而夏侯鲲也确实如他预料的那般,因为强烈的痛苦握不住长.枪,后退几步跌坐在地。 凰炎血的伤害过于酷烈,他丝毫不敢怠慢,唯恐耽搁一刻祛毒,自己的修为便会受到不可逆转的伤损。 总算暂时解决了眼前的危机,紧绷的神经一松,周长明双膝发软跪倒在地,又是几口鲜血喷出。 方才他不计代价地催动了凰炎血,后者自然在他的经脉中横行肆虐,但为了维系火墙结界,他却根本不能停下来。 倘若持续下去,自己也逃不过经脉尽毁的结局。 他急促地喘息着,在朦胧的视野中,摸索着握住了蔺楚疏的手掌。 他们的距离近在咫尺,却又隔着生死鸿沟,远在天涯。 若这便是结局 上穷碧落下黄泉,那人可愿再看他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让火再烧得旺一些! 第59章 弦断难思量 握在掌心的手指修长而冰凉。 它们曾坚定地执剑, 曾有力地抱着自己,如今却只能软绵绵地耷拉着,不论他如何用力地回握, 都不会再给出任何回应。 更何况, 当初自己也曾毅然决然地放开了这双手。 如今这般痛失所爱, 无法挽回的惨痛结果,便是自己一早就应该承受的代价。 周长明身子发颤, 眼眶通红。 悲伤的情绪哽在喉头,心痛到极致,却怎么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也许泪水这种东西存在的意义,便是眼前人即心上人。 等到这一切覆水难收, 即使泪流成河哭倒长城,也不过是令人发笑的滑稽小丑。 小疏,小疏 他呓语一般轻声呼唤着蔺楚疏的名字。 眼前不受控制地闪回一幕一幕。 从幼小稚弱的孩童, 到清秀俊朗的少年,再到清冷高华的仙尊, 那人一直是这样皎皎如明月,飒飒若竹松。 而那个人也在自己所能做到的极限, 给了他最多、最深、最铭心刻骨的爱恋。 百年执念,义重情深,却作别得仓促又狼狈。 倘若有可能, 倘若一切能够重来,他一定会抛却那个曾经懵懂不知的自己。 好好珍惜那个人,爱护那个人。 疼他入骨子里, 让那些萦绕不休的焦虑和彷徨都消弭。 大声告诉他,周长明只是他一个人的周长明,不论发生什么, 都无法使他们分离。 对不起,对不起 滚烫的鲜血从他嘴角控制不住地往外溢,长时间用灵力支撑着凰炎血,已经对他的脏腑造成了灼伤。 可他不会让那些人靠近蔺楚疏。 纵然是牺牲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若是他们胆敢妄动,那便先踏过他的尸体吧。 羽睫缓缓垂落,周长明将蔺楚疏的身躯紧紧抱在怀中。 染血的嘴角甚至隐约泛起一丝笑意。 火墙外,数名修士依旧不死心地尝试着闯入。 只是阵法带来的高温过于恐怖,仅仅稍微拉近距离,他们就能清晰地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热浪。 更别提迅速燃烧起来的衣料和干枯的皮肤了。 而在周长明阻挡他们靠近蔺楚疏的这段时间内,秋声缈和姜玉琢也没有停下动作。 他们趁着旁人并未注意,汇合了到附近的车静姝身边。 与此同时,秋声缈从怀中取出几枚符咒,开始低声念诵。 一旁的殷想容看着他的动作,眼底闪过了然之色。 他正在催动的,应该是某种特殊的传送阵法。 寻常的传送阵仅能覆盖较短的距离,在传送的人数上同样有限制。 且被传送者需通过灵力形成联结,才能去往一处。 但若是通过符咒,为阵法的成就附加条件,情况就会有所不同。 触发阵法的条件越苛刻,传送的限制便会越少。 即使如今距离较近的唯有他们四人,带上远处的蔺楚疏和周长明同样可行。 阿楚他是怎么叮嘱你们的?她轻轻咳嗽,哑声道。 师尊以他的血脉,为阵法施加了制约。 姜玉琢神色微恸,若天劫使得他体内血脉断绝,他提前写给师哥的符咒就会被激活,辅助我们传送到墨刑司地宫之中。 血脉断绝的言外之意,便是渡劫失败。 殷想容苦笑着闭上眼,晶莹的泪滴顺着眼角潸然滑落。 这个彻头彻尾的傻瓜他究竟,有为自己考虑过一分么? 斟酌来斟酌去,护送心爱之人逃出生天,为修真界安危殚精竭虑,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算计了进去,只为给他们谋一条生路。 可这世间又有谁,愿意为他不惜一切地付出呢? 她心口一痛,又忍不住呛出几口血来。 车静姝用手帕为她擦拭。 素白绢帕上淋漓斑驳的紫黑色痕迹,几乎把她的心肺放在烈火上炙烤。 师尊,求求您,千万要撑住啊,别让毒素再蔓延了。 她哽咽着说出一句,又发狠似的咬紧了嘴唇。 放任毒素扩散的后果殷想容焉能不知,但此时此刻,却并非她能松懈下来的时候。 蔺楚疏刺伤衣烬斓这件事,本就存在着诸多疑点。 虽然她提前在衣烬斓身上布置了溯影珠,但它究竟记录了些什么,必须得等到灵力循环一整个小周天后才能呈现。 这个过程中,自己根本无法停止灵力的供给。 为了使车静姝暂时安心,她轻轻点头假意答允,暗中却并没有停止灵力的输出。 不久,秋声缈也将传送阵布置完成。 缥色衣衫在风中猎猎飞扬,他俊秀的轮廓在光影之中倏隐倏现,相比于以往的温润隽雅,更添了几分稳重与刚毅。 传送阵,起! 随着他一声低喝,属于水系灵力的浅玉色流光蛛网一般从几人身下蔓延开来。 同时从中心延伸出一股灵光,直奔远处的周长明和蔺楚疏而去。 温润的灵力穿过火墙,将紧紧依偎的二人层层包裹。 下一刻,秋声缈手中印诀连掐,旁人眼中只见强光一闪,这六人便凭空消失在原地。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岑禹洲顿时出离了愤怒,眼前一黑,险些气闷得晕厥过去。 没想到他已经将蔺楚疏逼迫到了如此地步,他还是能从自己眼皮之下悍然溜走。 斩草未除根,春风吹又生。 若是这回不能将他赶尽杀绝,纵然天命在身,自己也不能确定一切将全无变数。 他们人数过多,传送阵不可能送出朝音阁范围。 他寒声道,立刻传令下去,朝音阁全体弟子在默琴岛内进行地毯式搜索,势必将叛徒蔺楚疏捉拿归案,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想容她们 身边传来夏侯鲲迟疑的嗓音。 殷想容毕竟是他心悦之人。 即使她明摆着站在了蔺楚疏那一边,他仍然不希望她出什么状况。 大是大非面前,岂容私情作祟? 岑禹洲冷笑道, 殷想容身为璇玑司首,不分是非清白,维护朝音阁叛徒的利益,倘若拿不出什么充分的理由,和蔺楚疏又有什么分别? 务必尽快捉拿这六人,押入天牢候审! 他的命令掷地有声,不容质疑。 而夏侯鲲却在那张素来莫辨喜怒的脸上,瞧出了歇斯底里的疯狂。 随着一阵强光闪过,宽阔幽暗的地宫之中,凭空出现了六道身影。 秋声缈示意车静姝扶着殷想容坐起,从怀中摸出一盏小瓷瓶。 灵嬛仙尊,这是师尊事前交给我的丹药。 此丹中炼入了他的精血,服下后辅以灵力催动,能暂时克制魔心石的毒素。 殷想容一怔,接过瓷瓶在手。 她手指痉挛似的握紧瓶身,用力之大,使整个手背上都青筋迸起。 师尊 车静姝不住叹息,她深知自家师尊虽然放下了对墨刑司首的百年倾慕,内心却依旧将他视为分量极重的挚友。 如今那人生死未知,却依旧为她尽心考虑,此种心痛对自己来说,也不难想象。 蔺仙尊为您炼制丹药,便是希望您能安然无恙倘若您一味放任伤势恶化,他知晓了,定会伤心的。 她从殷想容手中接过药瓶,倒出药丸,巧劲一翻送入殷想容口中,又盘膝坐在她身后,用灵力引导着药力吸收。 后者几乎说不出话,身子轻颤,一行清泪沿着眼角坠下。 见状,秋声缈紧绷的心弦才算是稍微放松了些。 他深深吸气,又缓缓吐出,好不容易平复下内心的激愤痛楚,才来到周长明的身后。 周长明,你让我瞧瞧师尊的情况。 大量灵力的消耗,加之凰炎血的灼伤,眼下周长明的身体状况可谓差到了极点。 他眼前一片黑沉,可说什么也不肯放开怀中那个人: 不他不愿旁人触碰他。 你还要任性妄为到什么时候?师尊被你害得还不够惨么? 愤怒的火焰灼烧着神经,秋声缈面色一白,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冲到嘴边的恶言。 很多事师尊不愿多费口舌解释,只因他倾心信任着你,认为你能理解他,体谅他。没想到你却一味沉溺在自己的情绪中,根本不思考,事实的真相究竟是怎样的。 他无法亲口告诉你,那便由我来做。当日被师尊杀死的、那位名唤叶清漪的参试者,早已被魔心石感染。你之所以察觉不到,只不过是因为他修为根基深厚,毒素扩散得极为缓慢而已。 但偏偏你就以这件事为理由,谴责师尊,甚至铁了心要离开师尊 秋声缈的语气逐渐染上了哭腔,扪心自问,你对得起他为你守候百年,甚至连自己身死,也不愿你受到半点伤害的情意吗? 一字字一句句,化作最锋利的刀刃,将周长明的心刺得千疮百孔。 他自然是对不起蔺楚疏的或许他欠那个人的,倾其一生都无法偿还了。 紧抱着蔺楚疏腰身的手一松,他被姜玉琢牵着手臂拽开。 整个人如同失了魂的破布娃娃,表面看上去还算完整,内里却已经支离破碎。 周长明这副心如死灰的模样落到秋声缈眼里,同样让他感到酸涩不已。 过往相处的点滴温情不可能说放下就放下,但那人对蔺楚疏的漠视和伤害却是切实存在的。 他做不到视而不见,也不可能轻易原谅。 手指从蔺楚疏的鼻端、颈侧一路探查到腕脉,秋声缈的心不断地往下坠落。 尽管他并不愿意承认,但眼前这个人已经没有了任何存活的迹象,甚至连经脉都被天劫之力撕扯得寸寸断裂,根本无法续接恢复。 难不成,之前的那些交待,都只是安慰他的谎言?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我来辣! 大家为什么都不追更了捏,是火葬场不香嘛tut 第60章 琴默人不常 这个念头刚刚出现, 秋声缈的心中就一阵紧绷。 不,不可能,师尊向来言出必行绝不可能欺瞒自己。 他用力晃了晃头, 甩开那些不安和彷徨, 随后从储物法宝中取出一方狭长木盒, 小心地打开。 殷想容缓缓抬眸,见他从木盒里取出一枝巴掌大小的雪白兰花, 只是接触的瞬间,手指就染上了一层如雪霜华。 这是 仙尊,此花名唤霰晶兰,是一种生于极北苦寒之地的特殊仙草。 秋声缈将全身灵力灌注到指尖, 才敢直接触碰这朵花。 它生性极寒,能瞬间将方圆三米内的事物凝结成冰,若是辅以灵力送服, 则能保肉身三月不腐。 保肉身不腐,换言之, 便是蔺楚疏的躯体已经彻底失去了生机。 在一旁听着这些话的周长明眼睫轻颤,潺潺地落下泪来。 那种绝望的无力感又一次席卷而来。 即使他拼尽全力, 想要让蔺楚疏少受些痛苦,想要保护他,却依然显得毫无章法。 甚至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能为蔺楚疏做的,比他都要多。 曾经,有系统的指示, 他至少知道下一步应该做些什么,即使偶尔由着性子来,也因为有先见之明, 不会出什么岔子。 如今这样该怎么办? 以往他自己若是身死,大可以换号重来,可对于蔺楚疏来说,还有救回他的办法吗? 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做? 殷想容望着秋声缈融化了花瓣,化为汁水送入蔺楚疏口中,忍不住轻声问道。 按照师尊的安排,我们打算通过地宫内的特殊通道,直接前往鸣玉坊。 姜玉琢沉声道。 所谓修真大能,自然能通过传送术在各地自由往来。 但这仅限于凡世、魔界和灵域任何一界之内。 三界各族为了不相互侵扰,在签订《烬渊之盟》的同时,也在各界交界处设下了特殊的结界。 除非有特殊授权的令鉴,否则无法通行。 通过储月熹开辟的特殊通道,蔺楚疏平日里才能畅通无阻地往来于鸣玉坊与墨刑司之间。 但这显然是要以强大的灵力为支撑的,对于如今的他们来说,着实有些困难。 殷想容黛眉拧起。 虽说以往蔺楚疏并没有向她透露过这一通道的存在,但也不难猜测到,它的使用必然存在诸多限制。 例如不止在维系的时候需要大量灵力,甚至连催动它,也必须靠强大的灵流爆发才可。 仅仅依靠秋声缈、姜玉琢和车静姝几人,是不可能坚持到鸣玉坊的。 但自己若是继续消耗灵力 只是动了动这样的念头,身旁的车静姝就似乎心有所应,迅速回头望了她一眼,眸光凄切。 分卷(46) 让我来吧。 始终沉默的周长明忽然撑起身,走上前来。 你疯了?目前你可只有元婴修为 秋声缈涩然开口,心情复杂如乱麻。 他心底固然责怪周长明的不辞而别,以及对蔺楚疏的冷淡辜负,可不论怎么说,这个人都是自己的好友。 更何况,就算蔺楚疏早已冷了情,只怕也不愿见到他受伤受苦。 蜃魅的元婴灵力,是同等人族修士灵力积蓄的数倍,加之我体内有霜昀古剑和凰炎血的积淀,短期支撑通道不成问题。 周长明摇了摇头,在蔺楚疏身旁半跪下来,手指轻抚上他的面庞。 霰晶兰虽然通体极寒,化为汁水后却反而不显得如何冰冷。 饮下汁液后,一层浅淡的莹光便从蔺楚疏的肌肤下浮现。 他整个人的气色也变得极为生动鲜活,仿佛并没有受创,只是进行着一场寻常的小睡而已。 此情此景,让周长明的整颗心都快疼碎了。 这是他放在心底,捧在掌中,都不愿受到任何伤害的人呐。 往者不可谏,所有的追悔莫及、痛不当初,也不知在多远的未来,才能给自己偿还的机会。 他多想轻吻那双冰凉的唇,多想轻抚那微蹙的眉尖。 但此时的他,不敢也不能够。 那处通道的开口在哪里? 这一回不仅是秋声缈,连车静姝都露出了几分迟疑的神色。 周公子,你当真考虑好了? 眼前这个人的行为逻辑,确实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往常的话本里,倘若双方真心相爱,不管摆在面前的是怎样的艰险坎坷,纵然中间会有波折,两人总能携手面对。 尽管周长明当初看上去,确实对蔺楚疏情根深种。 但与此同时,却也能以一个误会为引线,毫不犹豫地离开他。 如今情势危急至此,他们不成功便成仁,真的还能信任眼前这个人吗? 对于他们眼中的怀疑,周长明并不感到意外。 在突破脑海中那层禁制之前,他的思维始终是被所谓的真相牢牢限制住的。 曾经他坚定地相信着,蔺楚疏他们不过是纸片人。 沉浸在这种虚妄的快乐里,无异于饮鸩止渴,终有一日会导致自己失去现实生活中的一切,悔不当初。 所以叶清漪这件事,是导火索,也是他给自己找的一个借口。 诚然在旁人眼中,倘若当初自己真的倾心于蔺楚疏,不该不听他解释,连等待也不愿,就这样不管不顾地走远。 到头来,终究是自己深深辜负了他。 等到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周长明才明白,自己以往的认知究竟有多么荒谬。 既然眼前这个世界并非所谓的游戏 倘若它同样是真实存在的,那么这里的每个人都有着宝贵的性命,绝非自己所设想的一串冰冷代码。 那么曾经被自己取代了身份的杨峤、秦沧砚和剑灵,就应该是这个世界里曾经实际存在过的人。 蔺楚疏曾提过的一个字眼浮现在他的脑海。 夺舍。 顾名思义就是侵夺他人的灵魂并取而代之,主导着他人的行动和命运活下去。 结合曾经他能通过所谓的系统自由调节各项感官数值,再比照夺舍者可随时抽离魂魄这一事实,真相也不难探寻。 过往的每一个他,竟是真真切切地丧生在了天劫之中。 他满心以为的换号重来,实则是以牺牲他人的生命为代价,以重生之名行杀人之恶。 多么可恨,多么令人发指。 这些累累罪行背后,究竟是谁操弄着罪恶之线? 那个口口声声打着游戏测试幌子的钟思远总裁,和这场阴谋到底有什么关联? 铺陈在眼前的事实千头万绪,理不清晰。 但不论如何,自己被安排进入这个世界,无疑是以蔺楚疏为目标的。 不论是为了他抵挡天劫,还是不惜一切,都要保障他功力臻至大成,似乎都是为了达成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而且,为何偏偏选中了毫无出奇之处的他? 周长明理不出头绪。 可是有一点很明确,如果能保住蔺楚疏的性命,至少眼前的一切便不算全然遂了幕后主使的意,事态依旧有转圜的机会。 请你们再信我一次。 他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之前我种种异常行为的缘由,此刻不便明说,但小疏是我心底认定的唯一之人,这一点从来不曾改变。 我便是倾尽所有,豁出性命,也一定要让他逃出去。 那双明媚桃花眼中的柔和与犹豫全然褪去,瞳仁如同被溪流淘洗过的曜石般清澈坚定,让人不由自主地信任深陷。 启动的机括在这里。 秋声缈认命似的叹了口气,转过身,撤去附近一道障眼法, 将灵力注入到这颗水晶球中,等到球内的灵流形成一定速度的漩涡,通道的大门就会开启。 众人这才看到,在他身后不远处,立着一方米余高的石台。 石台表面雕饰着古朴庄严的咒文,顶端正中则陈列着一颗径长两尺左右的水晶球,通体冰蓝,内部隐隐有光华流转。 此前,通道由师尊与鸣玉坊主联手布下了禁制,倘若藉由他们之外的任何人注入灵力,这处通道在通行后,便会立刻自行销毁,抹去关于去处的一切痕迹。 秋声缈道: 现在岑仙尊他们必定在整个朝音阁范围内搜寻我们的踪迹,但或许很难想到,我们依然藏身在墨刑司中所以打开通道通行,其实并不急于一时。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在某些时刻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一点周长明当然明白,可他同样也意识到,以蔺楚疏如今的情形,多耽误一分,不确定性便会增加一分。 没事的,声缈,让我试试看吧。 他笑了笑,忽然张开双臂,将蔺楚疏抱在怀中。 依然是宽阔挺拔的脊背,但那双手臂再也不会有力地环抱着他,给予他任何回应。 周长明眼眶发红,深深嗅着他清淡好闻的乌木冷香,手指颤抖着蜷曲起来。 身边几人并没有阻止他的动作。 殷想容凝视着两人紧紧相拥的身影,思绪蓦地有些恍惚。 曾几何时,自己居然已经真的放下。 此刻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她心中非但没有不甘嫉妒,反而缓缓弥散开某种欣慰和慨叹。 倘若阿楚能看到这一切,或许也会开心的吧? 他所追逐的、珍爱的人,其实也将他放在心底最重要的位置。 只是她目光移动到不远处的水晶球上,神情显得有些复杂。 以她的感知,其实不难察觉,开启这一通道所需的灵力,其实远比秋声缈设想的大量得多。 就算周长明天赋异禀,可他能否支撑到最后,依然是个未知数。 她神情微凝,注视着周长明放开蔺楚疏,一步步走向石台的方向。 心中丝毫不敢怠慢,他在行走过程中,便将霜昀古剑和旭日弓一并召唤出,更是同时催动了凰炎血。 之前构建火墙结界留下的灼伤又开始抽痛,他咬着牙强自忍耐,全力将灵力凝聚向指尖。 炽烈的光华缓缓凝聚,再集合成烈阳般炫目的光束,强悍到周长明都有些掌控不住,他才慎重地接触上水晶球的表面。 刹那间,一阵清脆的嗡鸣声以水晶球为中心疯狂四散爆发。 原本稳定的灵流骤然在球内开始了躁动。 它们不断地高速盘旋,逐渐形成一圈圈涟漪,并随着运行速度的不断加快,隐约出现了漩涡的雏形 与此同时,秋声缈等人也鲜明地感受到,脚下的大地开始了剧烈颤动。 凝实的地面逐渐出现一道道裂缝,不断有光源从缝隙间透出,如同一双双有力的手,将缝隙剥离得越来越宽。 处于风暴中心的周长明,感受更为深切。 若说原本挡在他面前的是一堵不可逾越的恐怖高墙,那么此刻这层障壁已经在他的不断突围下,变成了一张纤薄的窗户纸。 只需添上最后一把火,就能开启通道。 他蓦地狠咬舌尖,喷出一口心血。 这是以往蔺楚疏教给他的吐纳之法。 通过这种方式,可以短时间内极大程度地增强灵力,只不过会对心脉有损,事后须得好生将养。 但眼下他显然顾不上这么多,下一瞬,趁着染血的古剑光芒大盛,他低喝一声,也全力将剑锋斩向了水晶球表面。 铮! 清脆的崩裂声响彻整座墨刑司地宫,在水晶球碎裂的刹那,众人脚下的地面也随之彻底碎裂瓦解。 但他们并没有就此坠落。 强横至极的灵力波流裹挟着他们,脚底虽然失去了实地,却并没有就此坠落,而是缓缓向下沉去。 他们陷落之处漆黑无光,唯有远方有一点朦胧的隐约光亮。 一直沿着光源的方向走,就能到达鸣玉坊! 秋声缈和姜玉琢一左一右搀扶着蔺楚疏的身躯,脚下踏着灵力,艰难地向前跋涉。 在这处特殊的通道内,空间与空间之间的屏障被化为透明的波流。 对于身处其中的人而言,就如同坠入了暗不见光的深海,在行动不便的同时,还必须承受四面八方挤压而来的恐怖压力。 车静姝挽着殷想容的手臂前行,面色已经因为强大的灵压有些发白。 她回眸望着后方苦苦支撑的周长明,面上神情很是不安: 师尊,我担心周公子他 那人全部的力量都用在支撑通道上,根本不可能动用其他灵力保护自身,倘若抵御不住压力的侵蚀,后果将不堪设想。 但相比于她的紧张,殷想容却显得极为从容。 她只是轻轻摇头,姣好面容上神情坚定又坦然,似是胸有成竹,又似乎是做出了某种决定。 你别担心,他决不会有事。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 疼痛,窒息,眩晕。 种种不适纷至沓来,周长明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越发激烈的心跳,强烈得几乎要冲破胸膛。 经脉中剩下的灵力已然不多。 但因为有信念的支撑,便如同海绵里的水,每当他以为山穷水尽时,又能从极限稍稍缓和。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耳后也不断地传来热度,灼热的感觉越是明显,他能恢复的灵力便越多。 只不过,相较于灵力的大量流失,他获得的补充只不过是杯水车薪。 此消彼长之下,他的防御力也降低到了极为可怕的程度。 胸腔中的氧气被挤压残损,他急促地倒着气,眼前一阵黑沉。 或许过不了多久,等到他灵力彻底耗尽,体内经脉就会彻底承受不住,面临破碎或者枯竭的结局。 这也意味着他作为周长明,在这个世间的彻底死亡。 意识已经开始变得混沌,思维不受控制地飘远。 若是这一回自己就此死去,可还有再度换号重来的机会? 前几次的自由进出,让死遁在他眼里,几乎成为了一个模糊的符号。 不像寻常人那般忐忑畏惧,这一刻浮现在脑海中的念头,竟连一丝恐惧也不曾激起。 他只是,由衷地感到眷恋和遗憾。 过往的日子里,他做的太少,太过想当然,因此忽视了最为真挚最为温暖的那份情,为了某些虚无缥缈的的执念放弃了一切。 现在想来,所谓的弟弟背后,似乎也并没有承载那么多回忆的重量。 假若整个游戏测试都是一场预谋已久的阴谋,那么不管他成功与否,结果如何,或许他们都不会真正让弟弟得到治疗。 世事无常,唯有眼前人,才是他应该倾心珍重的对象。 意识一点点变得朦胧,眼前的光亮也在一丝丝消散着,周长明手脚发软,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古剑。 已经濒临极限了么? 他远远望去,隐约看见秋声缈等人的背影已经没入了光亮之中,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抵达鸣玉坊。 支撑全身的力量一松,恐怖的压力顷刻间失去控制,从四面八方汹涌扑来。 周长明缓缓合上眼帘。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身体会被撕成碎片,但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 有某种温和的力量将他的身躯包裹起来,隔绝了外界的侵扰,轻柔地抚慰着虚耗到极致的经脉脏腑。 是谁? 通道中不存在其他人,三位年轻弟子也不可能具备这样的实力,唯一可能的人选,便是 周长明霍然睁开眼,正对上一双温柔的明眸。 殷仙尊,你怎么他哑声开口,却在看清殷想容全貌的刹那,倏然怔住。 立在他眼前的殷想容并非实体,而是半透明的灵魂状态,换言之,她此刻已是强行剥离了自己的神魂,出现在周长明眼前。 但这样做,对于尚未臻至大乘的修士而言,无异于自寻死路。 你快收回神魂,否则消耗过度,便会 殷想容却摇了摇头,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长明,已经来不及了。 她微微苦笑,我的身体早已被魔心石的毒素侵蚀,即使有阿楚的精血保护,也不过只能苟延残喘两三日性命。 怎会如此? 周长明嘴唇发颤,眼底写满惊骇和无助。 在他离开的这段时日内,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殷想容看出了他眼底的惊疑: 你有所不知,早在魔心石之祸发生后,长老会就被有心人操纵,迫使阿楚耗尽全身精血,构筑血御之阵。 当时我不慎负伤,阿楚不惜耗费精血为我祛毒,并告诫我不可妄动灵力。可长老会内反常的情形太多,加之阁主的状态极为诡异,我便暗中将自己的灵武溯影珠留在了他身上。 此次阿楚刺杀阁主,疑点重重,倘若放任岑禹洲等人的一面之词,墨刑司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你们不论逃到三界何处,都会陷入千夫所指的艰难境地。 一声长叹溢出殷想容唇角: 分卷(47) 所以揭露真相的唯一可能,便在那枚溯影珠身上,但我中毒已深,灵力不足,无法催动出溯影珠所记载的真实影像,这个任务,便交由你来完成吧。 周长明感觉到身体的痛苦逐渐减轻,可眼前殷想容的身影却在一点点变得稀薄。 难以言喻的心痛和无力几乎爆棚: 殷仙尊,求求你,快停下! 她并没有回应周长明的话,目光却变得越发柔和: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长明,其实我很羡慕你。 我从青葱韶华时便与阿楚相识,深深倾倒于他的为人与风姿,奈何多年情深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后来我才明白,原来是他心底早已有了爱恋之人。 过去我也曾嫉妒不甘,但我在倾慕阿楚之余,更是他的挚友,倘若他与你在一起能获得真正的快乐,能真正化解困扰他百年的心魔,我纵然心痛遗憾,也一定会真挚祝福。 后来你决然离开,我与声缈同样,都对你有怨,觉得你负了阿楚一片赤诚,终究算不上什么良人。但眼下这一刻,我决定收回这句话。 她的身影一分一分淡下去,只剩下一层朦胧的虚影,声音也变得轻弱: 若是你有什么不测,没人会比他更痛苦所以,日后一定多加珍重,他一直在等着你,这一次也同样如是。 彼此的奔赴理当是双向的,或许他也一直期待着你向他走出那一步。 殷想容的话音弱到几乎听不见,但同时那稀薄的身影却骤然凝聚,化为一股强劲的推力,将周长明远远送出。 不 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周长明拼命挣扎着,可旧力已尽、新劲未生的他,无论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和殷想容的全力一击抗衡。 他的身影流星赶月一般倒飞而出,落往远方的光影明灭之处。 而与此同时,车静姝前行的脚步也猝然顿住。 一只温热的手掌忽然抚上了她的面颊。 师尊? 她只是刚刚吐出了两个字,后半句话就被汹涌蔓延的情绪吞噬。 与她相距不过咫尺的那张面庞,已经被紫黑的斑纹侵蚀了大半,一双秋水明眸却依旧清澄,波光荡漾间,晕染开温柔的水色。 傻孩子,你哭什么。 殷想容抬手拭去车静姝眼角的泪: 为师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也提前做好了准备。修仙之人寿数久长,我痴长了百余岁,到此为止也不算遗憾了。 不要,不要 车静姝拼命抱紧她的腰身,您还没有看到徒儿功力大成,还没有看到四海升平的盛景,怎么能折损在这里呢?! 属于殷想容的气息正迅速地从这具躯体上抽离。 纵使她竭尽全力地挽留,也根本无济于事。 这个通道不能继续让周长明支撑下去,他是阿楚心中最重要的人,决不能出事。 我体内的毒素已经扩散,就算大罗神仙再世也无法挽回,与其被毒素折磨悲惨死去,不如助你们一臂之力。 就算是命运使然,我也能主宰自己的生死。 殷想容眉眼弯弯,就算脸上疤痕纵横,也丝毫不掩其美。 静姝,为师有些话,要交代给你听。 这一刻车静姝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紧握住她的双手,拼命点头。 不论世人如何评判你,你都是我殷想容座下,最得意的亲传弟子。 他人讽刺你也好,不理解你也罢,人行于世,本就不可能面面俱到,但求无愧于心,便足以安身立命。 日后师尊无法继续保护你,希望你能拿出独当一面的勇气,可别示弱吃瘪,末了自己悄悄躲起来哭鼻子呀。 随着灵力的急速流失,殷想容逐渐支撑不住身体,缓缓地跪倒在地。 师尊,不论如何,我们先一同离开这里鸣玉坊主神通广大,说不定能找到某种秘宝,救治你的性命 车静姝浑身颤抖,拉着她的双臂环住自己的颈项,背起她一路向前疾奔。 背后的身躯轻弱得过分。 绛紫轻纱飘摇着坠落,如同一场绝美的幻梦,让人心醉神迷,却须臾便要散去了。 傻丫头 殷想容闭上眼眸,唇角微弯,呼在车静姝颈后的都是热气, 若是有机会,为师倒真想看看你那些藏起来的文册都写了些什么呐。 只是转眼,那股温热便陷于停滞。 而勾住车静姝脖颈的双手,也无力地垂落下来。 彩云易散琉璃脆,从此时此刻起,纵然她再拼命地去挽留,也已是覆水难收。 她终究失去了那个疼她入骨的师尊。 泪水悄无声息地恣意蔓延。 车静姝大张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背后的身躯正在变得越来越轻,所有的灵力都用来支撑通道,加之魔心石的侵蚀,她或许连将殷想容带离此处,都做不到。 如同轻软,柔美,雍容温婉的美好梦境。 而今大梦将晤,遑论如何,都将是满眼荒芜。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和美女姐姐说再见了qwq 第61章 幽魂何所访 跨越两界通道的尽头, 是一方圆形的水池。 秋声缈与姜玉琢祭出避水诀,将冰冷的水流隔绝在外,搀扶着蔺楚疏从水面一跃而出, 落在岸边的草丛里。 水池外是一片幽暗的丛林。 天空中殷红的血月湛然高悬, 森冷而诡艳, 早已不是人间颜色。 按师尊和坊主事先的安排,这里应当是鸣玉坊的后院。 秋声缈凑在姜玉琢耳畔低声道, 等长明他们抵达,咱们就快些去寻储坊主。 起初,他和姜玉琢对周长明能否支撑通道还比较担心。 但水池下的灵流循环不止,说明结界正在持续稳定的运行之中。 正当二人松了口气的档口, 水面忽然一阵颤动。 翻涌的波流之中,逐渐浮现出两道身影,紧接着波浪一涌, 将二人冲刷上岸。 车师姐,长明, 你们怎么没用避水诀切断水流? 见两人浑身湿透面色惨白,秋声缈也忍不住皱紧了眉。 还有殷仙尊呢? 他还想凑到水面附近查看, 却被车静姝一把攥住了手腕。 她细白的手指冰冷如雪,死死扣入他的袖摆之中,关节泛起惨青: 不用找了 师尊她, 师尊她她已经 车静姝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因为极度的心痛断断续续,她拼命咬着嘴唇, 才克制住漫到嘴边的呜咽。 怎么会,难道殷仙尊她当真 秋声缈眼眶倏地红了。 此前他察觉了殷想容气息的异常,但那人只是搪塞过去, 并没有告诉他实情。 而且,当时他心里到底存着侥幸。 毕竟不论是蔺楚疏还是殷想容,都是当世修真界数一数二的翘楚。 这般朗月疏星的谪仙人物,不论遇到怎样的困境与磨难,都应该是坚不可摧、战无不胜的。 怎么会折损在两界通道内,连尸骨都无法带回呢? 鲜血顺着车静姝的嘴角漫流,悄无声息之中,她已经将自己的唇瓣咬得鲜血淋漓。 魔心石毒素已经在师尊体内扩散,她自知万无生理,便接替了周公子,用最后的力量支撑了通道。 是我没用,连累师尊为保护我受伤,甚至眼睁睁看着她伤情恶化,也无能为力 她俏丽的面容上水痕纵横,不知是池水,还是泪滴。 朦胧的泪光里,她恍惚间似乎又看到那抹华贵雍容的绛紫身影,风姿绰约,款款而来。 殷想容是长老会中唯一的女修,不仅修为仅次于蔺楚疏,在司掌事务的能力上,也有着旁人莫及的卓越才华。 她虽然性情温柔敦善,却让整个璇玑司令行禁止、运转有条,百年来无一纰漏,堪称朝音阁的典范。 更何况,她对亲近之人,总是给予了无限的包容和关爱。 例如自己的离经叛道,倘若放之别处,恐怕早已被视为不入流的异端,重新打回枯燥乏味的条条框框之中。 也正是因为殷想容的保护和包容,自己才能笔耕不辍,圆了静庵居士这个不足为外人道的文学梦想。 或许人世间最大的悲哀,便是行不逢时,想留的留不住,想做的来不及。 自己甚至都没有珍而重之地对她说声谢谢。 车静姝缓缓放开秋声缈的衣袖,跪坐在地,双目无神地望着遥远的天穹。 哀莫大于心死,这句常用在话本里的形容,直到此刻,她才算是真的感同身受。 殷相容对她而言,是师尊,是良师,也是无比契合的挚友。 心脏仿佛被撕裂了一个大口,呼呼地漏着风,渗着血。 她咬着牙抱紧双膝,却怎么也收拾不够起身的力气。 另一侧,同样浑身湿透的周长明仰卧在草地上,无声地抽噎着。 他紧攥着殷想容临死前,交给他的那粒溯影珠。 失去了主人灵力供给的灵武,显得格外暗淡无光。 但在他注入力量后,还是能隐约瞧见几丝光影流转。 这枚小珠里,盛装着为蔺楚疏洗刷冤屈的关键。 只是微微放空思绪,眼前就禁不住浮现出殷想容的面庞,温和矜贵,气度高华,莞蓉不可逼视。 他知晓她曾恋慕蔺楚疏多年,也曾暗中自惭形秽,觉得她与那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但她给予自己和蔺楚疏的,却是毫无保留的奉献与回护。 这份亏欠,或许终自己一生,也永远无法弥补了。 除了叶清漪和蔺楚疏,这是第三次,他亲眼见证着这个世界的人死去。 从最初符号化的麻木,到如今直击心灵的创痛。 在他尚未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与这个世间紧密相牵,再也不分彼此。 既然往者不可谏,来者又是否犹可追? 浓得化不开的悲哀在众人间弥散开,片刻之后,忽然远远传来一道微微含笑的声线: 究竟是哪些不请自来的客人,都到了本座的后院,也不肯来打声招呼? 话音未落,一道明黄身影便倏然降临,一双幽紫眼眸流眄生姿,正是鸣玉坊主储月熹。 他一眼便瞧见了双眸紧闭、胸膛毫无起伏的蔺楚疏。 面色微变,眸底闪过丝丝无奈: 没想到绛月当初那句话,当真不是戏言。 见过坊主。 秋声缈抹了把眼角的泪,和姜玉琢一道躬身行礼。 周长明和车静姝也紧随其后。 朝音阁的变故,此前绛月已经大致向本座说明了。 他一挥袍袖,事已至此,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快些随本座来,商讨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是,多谢坊主! 高悬的心终于有了些许着落,秋声缈与姜玉琢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 如今他们是朝音阁的眼中之钉,任何人都恨不能除之后快。 所幸这广袤天地间,还能有一处供他们暂避锋芒。 储月熹带着五人经过后院一处密道,直接进入了鸣玉坊内部。 再次进入这幢晶石构造的华美建筑,周长明的心境已经截然不同。 他注视着储月熹将蔺楚疏的身躯放入一方碧绿的水池内,又添置了些形态各异的珍贵药草在其中。 敢问坊主,此举是何意? 秋声缈忍不住惊讶地瞪大了眼。 尽管他多少也算是个医修,但蔺楚疏目前已经处于身死的状态,药石无救。 储月熹的这波操作,属实在他的认知范围之外。 枉你还算是绛月的亲传弟子,这么些年所学的知识,都不会学以致用么? 储月熹没好气地嘲讽道, 你且仔细感受,在你师尊的躯壳中,可还有神魂存在的任何痕迹? 神魂存在的痕迹? 秋声缈瞳孔一缩,急忙一把扣住蔺楚疏的腕脉,细细感受起来。 神魂脱离躯体的时机,可谓是生死攸关的窍要所在。 倘若蔺楚疏是被天劫灵力摧毁了经脉脏腑,进而导致神魂破裂,那么即使修复了他的躯体,碎裂的神魂也无法恢复。 那样一来,便是真真正正的身死魂消。 但若神魂脱离在他自己的掌控之内,这样一来,就存在着神魂全身而退,等到躯体恢复后,再与之合二为一的可能。 从暗无天日的绝望里骤然窥见一丝曙光,秋声缈内心狂喜,几乎惊叫出声。 他转身就要告诉众人这个好消息,却被储月熹用术法制住了口舌。 切莫声张,如今时机还未成熟。后者神秘莫测地道, 尤其是不能让那个红衣小美人知晓。 秋声缈很是艰难地消化了一阵子他的诡异称呼,但心底不免疑惑: 可长明毕竟是师尊倾心爱慕之人,关于师尊的好消息,难道不应该第一个告诉他么? 两人的对话以传音入密的方式进行,旁人并无法察觉。 储月熹却忽然调开了目光,凝视着虚空某处,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熟悉的气息倏然袭入鼻端,秋声缈心头一动。 急忙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方才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他还在疑惑,储月熹已经继续叮嘱道: 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莫非不懂?你师尊当初疼爱他到了命根子里,他是如何回报的?你作为绛月的亲传弟子,难道不觉得愤慨么?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通过这种方式 分卷(48) 秋声缈抿了抿唇,表情显得有些不忍。 耳根子这么软,他哭哭啼啼几声你就狠不下心,日后如何能成事? 储月熹佯怒地瞪他一眼,总之你不必多言,一切但凭本座吩咐,你们照做便是。 是 尽管多少有些不认同,但秋声缈依旧缩了缩脖子,依言照做。 储月熹清了清嗓子,这才面向众人解释道: 这是鸣玉坊独有的碧琅池,效用便是使一切事物恢复原状,当然,也能用来修复已故之人的躯体。 他刻意强调了其中两个字,不出意外看到人群中周长明身子微晃,脸色登时变得惨白。 这句话同样被车静姝听了进去,她心中一动,忽地一撩衣摆,跪倒在地: 鸣玉坊主,晚辈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您可愿相助 如此大礼,可真是折煞本座了,使不得使不得。 储月熹用术法拉着她站起身,颇为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碧琅池并非万能的,你那位师尊的身躯早已被魔心石侵蚀殆尽,加之她心意已决,眼下魂魄大概已经入了轮回。 纵使你能寻回她的残躯,只怕也来不及了。 不过 他望着车静姝如同霜打残梅一般惨淡的面色,安慰道: 修仙者神魂远强于常人,如若能寻到某种信物,不仅能确保她顺利轮回成人,还能逐渐恢复前生的修为和记忆。 丝丝缕缕的亮光逐渐从车静姝眼底亮起。 从极致悲恸到狂喜的情绪转变,让她瞬间几乎承受不住,心跳激烈得几乎冲出胸膛。 若能若能再次见到师尊 她定然珍之重之,爱之护之,再也不让那人受到任何伤害,心怀任何遗憾。 关于那枚信物的讯息,还请坊主明示。 车静姝的话音掷地有声:不论付出何种代价,晚辈都无所畏惧,只求能再见师尊一面,挽回过往的种种遗憾。 与此同时,周长明也霍然抬眸,定定地望着储月熹。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位鸣玉坊主意有所指。 表面上他所说的乃找回殷想容神魂的方式,但放诸蔺楚疏身上,也同样适用。 如若碧琅池能修复蔺楚疏被损毁的身躯,那么再找回那个人的神魂,助其归位,是不是就能让他活过来? 那么自己对他的亏欠,那些没能说出口的倾慕之心和肺腑之言,是否能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请坊主明示! 周长明凄怆开口,深深一躬,长发曳地。 储月熹斜睨他一眼,眸中闪过一丝隐秘的揶揄: 你们可听说过,灵域有一处人迹罕至的未知领域,名为真无之地? 作者有话要说:  生还的希望来咯,见面还会远吗~ 今天好冷,需要评论呜呜呜呜呜,眼看着都没了我好悲痛哇 第62章 鸣玉见真章 真无之地? 其他几个人尚在面面相觑, 周长明已经愣了愣,想起了自己曾经看到过的某段记载。 那时他还能自由地调用系统界面,其中有一项功能, 就是关于游戏地图每一个地区的介绍。 当时看来是游戏设置的小巧思, 如今再审视, 只觉得不寒而栗。 对于这个世界的每一处细节,游戏的设计者似乎已经进行过详尽的调研, 事无巨细都有详细的记载。 例如这处鲜为人知的真无之地。 相较于凡世的物产优渥,魔界的异兽横行,灵域最为出挑的,则是众多由天地灵气荟萃形成的特殊地域。 譬如作为灵域首府的归墟, 充足的灵气能让其中居民生而辟谷,不思饮食,完美地解决了困扰其他两族多年的粮食问题。 另一处让周长明印象深刻的, 便是真无之地。 灵域的整体结构类似于八卦阵,统共八个区域, 环绕着位居中心的真无之地而展开。 它与灵域其他区域并不相连,四周环绕着天地灵气形成的特殊结界, 拱卫着灵域的核心世界树。 至于世界树究竟是怎样的,则没有更多的记载。 但并不难想象,相较于其他两界而言, 灵域本就凶险异常,更遑论作为核心的真无之地了。 敢问坊主,我们前往真无之地, 所为何物? 周长明直截了当地问道。 储月熹挑了挑眉,神色微凝。 眼前这个人,看上去对真无之地并非一无所知。 可他不过是一只从小生于灵域的蜃魅, 这个地域在灵域之中也被视为机密,他又是从何处知晓的? 难道说 思绪回笼,储月熹忽然回想起,蔺楚疏曾对他提过,周长明的识海中存在着某种强大的禁制。 这个禁制让他对世界的认知产生了偏差,也让他固执地想要离开,轻易地放弃了与蔺楚疏的感情。 既然周长明背后之人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如此深刻,那么他们操纵着他做出种种行动,不断接近蔺楚疏,又是为了什么? 若要救回绛月,修复他的仙躯与神魂,缺一不可。 储月熹沉吟道: 但根据真无之地的规则,任何人想要从中得到某样事物,便要付出对等的代价来交换,且每个进入者,终其一生,只能进行一次交易。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便是将挽救蔺楚疏的任务,分作了两端。 真无之地拥有天地灵气荟聚而成的仙品药草与材料,而世间三族无论禀赋如何,本质上都出自同源,皆是由这些灵气幻化而成。 所以您的意思,是让我们前往真无之地,为师尊寻找复苏之法? 姜玉琢神情严肃, 可我们并不知晓,天劫究竟对师尊造成了怎样的影响,该如何从真无之地中获得所需的材料呢? 此事你不必担忧,真无之地乃世间灵气核心所在,可窥万物运行之轨迹,参透天机。此间发生的一切,都在他们的见证之下。 储月熹微微一笑。 但得知天机的代价,便是永生永世困顿不得而出。因此真无之地中存在的生灵,若非极特殊的情形,是不可能离开那里的。 说到此处,他似乎有所顾虑,没有再继续详谈。 总而言之,根据你们每个人的禀赋,本座建议,由声缈和玉琢去寻找修复仙躯的药材,小姑娘则去求访锁定轮回的办法,至于你 他若有所思地瞧着周长明, 便设法去寻觅修补神魂的秘方吧。 真无之地凶险异常,便是修为高卓的修士,也要再三斟酌才敢尝试。 可储月熹在面前几人的眼中,看不到任何的犹豫和不安。 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他轻轻勾起唇角,弧度却隐隐泛着丝苦涩。 正是因为无知,所以无畏。 若非舍弃了自己的真名,剥离了过往的记忆,想必如今他也没办法站在这里,向这些人说出如此一番话吧。 被朝音阁追捕,又穿越了时空通道,想必你们都累坏了吧。 寻找真无之地并不急于一时,你们先稍作休整,择日再出发也不迟。 他拍了拍手,便有几名魔族下属掀帘而来,领着车静姝几人前往客房休息。 对了,他忽然指了指周长明,这位红衣小美人,你且留步。 虽说他用的称呼颇有些狎昵,周长明却没感到任何不适。 倘若具体形容,储月熹给他的感觉更类似于一位温和的长辈,不论对于自己还是蔺楚疏而言,都显得极为亲厚。 或许自己是因为与他同属于灵族,血脉相近因此感到亲切,但这个人对于蔺楚疏的态度,他却很难概括。 况且,方才储月熹关于真无之地的描述,也引起了他的怀疑。 那人对真无之地的了解过于细致,甚至超越了系统所能覆盖的种种细节。 倘若要给这一事实找个解释,最直接的猜测,便是此人或许曾是真无之地中的灵族一员。 但这样一来,正如储月熹所言,脱离真无之地,需要极为特殊的情形。 那么他到底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才从其中顺利脱身呢? 他在心底没了边地乱猜,另一边储月熹见秋声缈等人已经走远,便掩上房门,启动了室内隔绝声息的结界。 小美人,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储月熹幽紫的眼眸中神光凛冽: 你可知你识海中存在着某种诡异的禁制? 此前蔺楚疏担心禁制会伤到周长明的神魂,始终不敢妄动。 可这一回再见,他却没有再次感应到那股令人不适的气息。 换言之,周长明识海中的禁制已经不复存在。 这到底是另有高人为他祛除,还是他自己设法攻克的? 既然事已至此,他不妨直接挑明话头。 周长明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他没想到储月熹对自己的状况如此了解,斟酌片刻,才承认道: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在这以前,受到禁制的影响,我始终认为这个世界并非真实的存在。 随着他一五一十地将自己进入游戏,一次次完成为蔺楚疏抵挡天劫的任务,以及险些丧命的诡异掉马,与巧合之下突破禁制的经历道来,储月熹的表情也开始变得异彩纷呈。 否认这个世界的存在,如此新奇的说法,他还是头一回听闻。 只不过旁观者清,与其说是周长明自己冲破了禁制,倒不如说是他体内存在着未知的另一种力量,始终与禁制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如今周长明自身修为逐渐强大,精神力比以往凝实稳固得多。 此消彼长之下,他才能藉由那股力量,破开真相的迷雾。 若你信得过,可愿让本座为你探查一番? 以上种种至多只是猜测,倘若要确定周长明眼下的状况,必须设法找出他体内另一股力量的来源。 周长明并没有犹豫,果断点头答应。 假如有机会能拨云见日,他又怎么会甘愿做一枚受人摆布的棋子,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也无法保护倾心爱恋之人。 储月熹令他背对着自己盘膝坐定。 随后双掌连翻,掐出一道复杂印诀,缓缓贴上了他的后背。 温和的灵力如同甘泉,在经脉中顺畅无阻地游走,遇到淤血暗伤处也会巧妙地加以抚平。 储月熹的灵力在周长明体内运转得极为顺利,也似乎并没有触及任何异状。 然而,当他的灵力运行到周长明后颈经脉处时,却忽然与一股极为强劲的灼热灵流狭路相逢。 他越是冲击,对面反扑的力量便越是强大。 二者胶着起来,隐隐有以周长明的经脉为战场的趋势。 周长明的脸上也随之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他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似乎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处在冰冷的寒潭之中,一半陷于熊熊的烈焰之内。 全身的经脉几乎要迸裂,针刺般的疼痛无孔不入,尽管他极力忍耐,身体还是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意守丹田,沉心静气! 储月熹眉关紧锁,百忙之中瞥了一眼空无一人的身侧,当即决定先护住周长明的心脉。 但这样做的后果,便是在和那股力量的角逐中落于下风。 转瞬间,原本持平的两股力量骤然失衡,灼热的感受在经脉之中左奔右突,周长明浑身一震,霍然双眸大睁。 眼前的景象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不再是鸣玉坊的陈设布置,而是一方空旷虚无的神秘地带。 周长明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他看到,朦胧的雾气之中,隐隐现出一道人影来。 作者有话要说:  要去探秘啦! 第63章 因核溯过往 是谁? 那个人的轮廓隐藏在雾气之中看不真切, 可只是露出极为模糊的轮廓,就足够让他感到惊心动魄的熟悉。 与此同时,还有令人窒息的绝望感蜂拥而来。 周长明不知为什么, 心脏抽痛得近乎破裂, 那种仿佛身体被生生剜去一处的空茫与刺痛, 让他感到铭心刻骨的悲哀。 你别走 浓得化不开的悲恸脱口而出,周长明只觉得身体骤然一轻, 不受控制地发足追了上去。 但落在储月熹眼中的情形,则是他忽然呕出一口鲜血,向后栽倒。 小美人?这是怎么了?他急忙去探周长明的脉象,你振作一些! 指下传来的脉象轻弱, 却称不上紊乱,反观周长明的脸色,也并不显得如何苍白。 储月熹不明白他昏迷不醒的理由, 身后却冷不防传来一声叹: 他应该是在那粒红痣的作用下,陷入了神魂内蕴的状态中。 你忽然出声作甚, 吓了本座一跳! 他顿时西子捧心状往一侧闪身,注视着身后的阴影处: 不过本座本以为你不会再插手他的事 果然还是关心则乱啊。 四下一阵静默。 片刻之后,从阴影里缓缓踱出一道身影来。 白衣如雪,风姿皎洁, 一头墨发松松挽就,更显得眉目如画,清俊疏朗。 不是蔺楚疏, 却又是谁? 但眼下的他显然并非实体,只是个尚算清晰的虚影罢了。 储月熹看在眼中,忍不住松了口气。 过了这么些时日, 你的神魂好歹是能化形了,也不枉本座之前费了那么多功夫。 让你费心了。蔺楚疏抿唇一笑,如舒月朗风,多亏你帮助,我才能从那场天劫中活下来。 其实在耗费精血构建血御阵后,他曾经来鸣玉坊见过储月熹一面。 或许是意识到了,局面即将到达不可挽回的临界点,储月熹不再对他加以隐瞒,而是将实情倾囊告之。 他之所以能与万物产生呼应,是因为他的金丹元婴并非独属于自身,而是这个位面因核的化身。 分卷(49) 而所谓因核,简而言之,便是一个位面的核心所在。 混沌肇始之初,天地间还是一片朦胧。 存在于宙海之中各个位面的因核,凭借自身的强大吸引力,逐渐吸引天地灵气荟萃在周围,并循环往复,逐渐形成适宜生存的位面环境。 因核的强弱与位面的安危休戚相关。 倘若一个位面的因核完好无损,它的保护屏障也会极为强大,来自其他位面的力量根本无法进入。 反之,若是因核受损,保护这个位面的机制就会被削弱。 届时不仅来自异时空的能量可以随便闯入,甚至这个位面还会被其他的位面视作囊中之物,进而导致资源的肆意掠夺。 关于为何他的金丹会是因核化身这回事,储月熹也做出了解释。 物极必反,否极泰来,强横至极的因核,必须化形于最为柔和弱小的形态之中,才能维持力量的强盛。 因此所谓生来不详,天煞孤星的命数,不过是因为体内的因核过于强大。 但凡万物与他距离得近了,便会被不自觉地吸取灵气,变得虚弱衰颓,运势自然也转为不吉。 那么按照这个说法,因核越是稳定,蔺楚疏理当越是弱小才对。 但周长明接到的指令,却恰恰是反其道而行之。 他让自己成为三界修为至尊,世间无出其右。 如此一来,寄宿在自己体内的因核便会极大虚弱。 当因核衰弱,保卫这个位面的力量也会随之减弱。 来自外界的资源掠夺,与其他位面的入侵,则成为可能。 那么周长明的作用,究竟只是这个过程的一名推手,还是某种保障机制? 只是稍微动了动这个念头,他的神魂就有些不稳。 你当心些,万万别妄动神魂! 储月熹当即捏了把汗,但眼前这个人如今是魂体状态,根本接触不到任何外界灵力。 若非衣烬斓最后的那句猜测,蔺楚疏或许也狠不下心,尝试着剥离神魂。 缘于因核的存在,他确实没有失败,但剥离后的灵魂根本无法回归躯体,才落成了如今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局面。 除非秋声缈那小子能从真无之地为你寻来神魂引渡的媒介,否则你便维持着这个阿飘的状态,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储月熹没好气地摆了摆手。 他可谓为蔺楚疏的安危费劲了心思,奈何这家伙生来便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主。 不仅丝毫不顾惜自己的性命,连向来清冷淡定的性情,也被所谓情执冲得七零八落。 这回蔺楚疏强行剥离神魂,提前知会过他,他才能及时前往接应。 但饶是如此,当时那个人神魂虚弱的程度,还是险些让他招架不住。 坊主,我其实一直很想知道,我于你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蔺楚疏忽然幽幽道,或者说,因核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若说周长明背后的人,一心所求便只有削弱因核的保护机制,掠夺他们这个位面的资源; 那么储月熹就是反其道而行之,费尽心思地保护着因核的安全。 他究竟来自何方,又为何会知道这个秘密? 本座储月熹蹙起眉,本座也说不清,只是隐约有印象,似乎与真无之地有着莫大的关联。 你也知道,不管是进还是出,真无之地都会以等价交换作为代价,而这样一来,一个人最重要的事物便会被夺走。 虽然本座不清楚自己被夺走的究竟是什么,但至少能确定的是,关于过往的记忆已经分毫不剩。 换言之,作为因核化身的你,便是本座与真无之地最大的牵绊。 他悠悠叹息,不论离开那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本座都必须保护好你,这是责任,也是本能。 胸口似有热流涌动,蔺楚疏张了张口,一时说不出话来。 自从幼年与储月熹相逢伊始,这个人就一直明里暗里关照着他。 甚至在数次他面临生死威胁时,都曾力挽狂澜,救他于水火。 不论是他,还是殷想容,都是这世间难能可贵的,将一腔善意倾囊相赠给自己的人。 千言万语无以为报,他唯有尽己所能,圆他们未竟之愿,护他们余生周全。 此行我也会前往真无之地,设法帮你找回失去的记忆。至于因核你大可放心,我已掌握了神魂剥离的术法,即使摧毁躯体,也能保证因核不灭。 这一回险死还生,已经让蔺楚疏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或许以往,他或多或少会对自己天煞孤星的命数感到不忿,但在知晓了背后的关窍后,内心只觉得震撼与感慨。 终究是他狭隘了。 原来身负天下并不是一句空话,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确乎是与这个世间息息相关的。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和小美人的关系? 储月熹问道。 蔺楚疏眸底一黯。 在周长明受到那股禁制的限制之时,他们之间的感情确实没有平等可言。 也许自始至终那人都没有把他当做一位真实的伴侣,而是虚妄世界中,某种不切实际的慰藉罢了。 坊主,他耳后的红痣究竟是什么,你可有探出? 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岔开了话题。 储月熹严肃道:想必你也猜到了,小美人之所以能往来于这个位面,通过夺舍反复更换身份,其背后的原因,便是他并非这个位面之人。 按照你的意思,这粒红痣,便是护佑他穿越位面屏障,不引起因核力量对抗的关键? 蔺楚疏喃喃道,莫非这也与他识海中的禁制同样,是幕后之人在他身上刻意留下的 不然。 储月熹打断了他的猜测, 识海中的禁制根本没有考虑他的安危,但这粒红痣蕴含的能量极为温和,小美人数次濒临极限,都是它在其中斡旋,才转危为安。 但没有这股特殊能量,他只怕也无法穿越时空屏障,顺利抵达你我所在的位面。 所以,或许为长明种下红痣的那人并非恶意,却被有心人加以利用,成为了他穿越时空的工具。蔺楚疏越是猜想,神情便越是凝重。 他甚至无法想象,当周长明得知这一切真相,内心将受到何等的冲击。 对于那个人,他怒其不争有之,爱恨交杂有之,却也不愿见到他悲伤痛苦,难以自拔。 眼下小美人识海中的禁制不复存在,再度催动红痣的力量,或许能让他看到自己真实的记忆。 比起由我们告诉他,倒不如让他自己问个清楚。 他虚虚一指,点在周长明眉心。 刹那间包括蔺楚疏在内,三人的识海被迅速接通,加之因核存在于蔺楚疏的神魂内,他进入周长明的意识,便顺利得如同溪流入海。 视野渐渐由朦胧变得清晰。 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之中,蔺楚疏看见了两道极为肖似的身影。 除了周长明之外的另一人,身上的着装与这个位面很是不同。 他回忆了一番过往,心中隐隐猜测,此人或许便是周长明曾提起过的弟弟。 也是那人最深的执念所在。 但仔细观察,那个所谓的弟弟虽然与周长明长相极为相似,面上的细微纹路和微微斑白的两鬓,都说明这个人已经不再年轻。 此人究竟是谁? 蔺楚疏百思不得其解,但与此同时,幻境之中,周长明忽然浑身一颤,不可置信地伸出手: 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  加班加得我要昏厥了啊啊啊啊啊啊 想哭,说好的公务员不会很累呢 第64章 情丝化锋芒 喊出这个称呼的刹那, 萦绕在脑海中的迷雾终于散开。 难怪弟弟这个词对自己而言只是个空洞的符号,难怪自己脑海中不存在任何关于过往的详细记忆 原来那个不可追回、永远失去了的人,是自己的父亲呐。 周长明绝望地伸出手, 却深深知道, 自己根本无法前进哪怕半步。 父亲与他的距离, 已经是不可逾越的生死鸿沟。 静静站在对面的中年人轻轻摇了摇头,笑容悲悯又温和。 阿明, 你总算是来了。 轻柔的一声唤,如同流星划破黑夜,裹挟着潮水般的记忆呼啸而来。 破碎的记忆画面逐渐被拼接连续。 周长明看到,那个曾经幼小的自己跟随在一名身着制服的年轻人身后, 穿梭在遍布着光影代码的高科技建筑内。 那人带着自己来到一间会议室前。 正准备推门进入,却听到里间传来的激烈争吵声。 就算这个位面的资源即将枯竭,我们也不能破坏其他位面的生存。 首先响起的声音温柔坚定, 来源于他的父亲,周章。 妇人之仁, 小章,你知道我们位面的因核究竟衰变到什么程度了么? 这种程度的衰竭, 不是你那所谓的复苏计划能够挽回的,倘若继续放任下去,迟早有一天, 我们所有人都得完蛋! 另一道声线则显得有些歇斯底里。 周长明听在耳中,感到莫名的熟悉,却一时想不起它究竟属于谁。 相比之下, 周章显得极为淡定: 阿远,事情不像你想象得那样悲观。关于因核的研究还在深入,我们已经掌握了它能够再生的初步证据。此外, 宿主的生命体征也还算稳定,假以时日 天灾连连,气候恶化,病毒肆虐,你我等得起,那些受灾受难的人民可等不起! 另一人冷笑道,联合政府全力资助你们研究所,却迟迟等不到成效,是时候将权力交还给我们军方了。 阿远,这事本身就急不得,你为什么不肯再耐心一些? 周章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 我们一直在加班加点地研究,成果也很明显,为何你们不尽力救援那些灾民,反而要苛责于我们研究所呢? 周博士,我曾以为,至少你会懂得我。 男人的声音骤然冷了下去。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若是执意与我作对,届时休怪我翻脸无情。 哐地一声响,门被狠狠推开。 年轻的研究员将周长明护在身后。 从房间里走出来的男子身着一袭飒爽军装,身披大氅,容貌却并不如何孔武有力,甚至称得上秀逸精致。 最为引人注意的,则是他白净面庞上架着的一副金丝眼镜。 彼时周长明还不认得他究竟是谁,但十几年后,他们再次相逢,便是在一张冰冷的办公桌前。 那个人,正是年轻时的寰瀛科技总裁,钟思远。 阿明来了? 周章原本懊恼地揉着眉心,看到周长明的刹那,便将所有阴郁的情绪都收起。 他张开双臂,抱着周长明坐在自己膝头。 爸爸,你和刚才那个叔叔,为什么要吵架呀? 我不喜欢他,他好凶,不像研究所里的哥哥姐姐,他们都很温柔。 他是军人,当然和我们不一样。 周章眼底闪过无奈,况且他和爸爸对一件事的看法不同,我们谁也无法说服谁,他这才生气失态了。 可是,爸爸怎么会错呢? 那时的周长明满面天真无邪,没有人会和爸爸吵起来,如果有,那一定是他不讲道理! 你啊 周章笑着轻刮他的鼻梁,眉宇间却染上了丝丝忧虑。 记忆进展到此处,眼前的画面便骤然断裂。 等到周长明再次看得清晰,身处的场景已经不再是研究室,而是一片茫茫火海。 他奋力从压在身上的瓦砾堆中挣脱,朝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大声呼喊着父亲的名字。 但远方除了火焰的荜剥声,没有任何回应传来。 没过多久,就有人从背后拽住他的衣服,强行拉着他站起。 一条黑布蒙上了周长明的眼。 他什么也看不见,只隐约听到身后的冷笑: 没想到研究所的余孽竟藏在这里,可教我们好找。 其他人都按照督统的命令抹杀了,为何偏偏留下他一个活口? 据说是周博士临死前,将自己的研究成果留在了这个孩子身上,它和督统的计划有着至关重要的联系呢 剩下的话他还来不及听见,后颈就微微一麻。 冰冷纤细的针管刺入了肌肤内。 意识迅速变得模糊,残存的意识里,渐渐弥散开浓重的悲哀。 其他人都被抹杀,那么父亲也 混沌的黑暗里,一行清泪沿着眼角潸然滑落。 那么森凉,那么绝望。 所以,父亲您是因为和钟督统产生了分歧,所以 周长明痛苦地揉按着太阳穴。 如果事实当真如此 那么一直在篡改自己的记忆,操纵着自己为他卖命的幕后黑手,就是钟思远无疑。 而他居然无知无觉,为自己的弑父仇人傻乎乎地卖命了这么久。 不,阿明,这不怨你。 周章见不得他如此自苦,急忙摇了摇头: 你被钟思远摆布这件事,我身为你的父亲,同样有责任。 近日以来,你的耳后是不是总能传来灼热的感觉? 周长明一愣,忍不住伸手摸向那处,轻轻点头。 那其实是秘钥晶石的提炼能量。 周章轻叹道: 想必你也已经记起,我们所生活的世界,从广义上来看,都是宙海中独立、并存的一个个位面。 由于每个位面因核的存在,各个位面彼此之间都被结界隔绝开,一个位面的生物不可穿越结界进入另一位面,这本是宙海的法则。 分卷(50) 但秘钥晶石则为我们提供了打破这一限制的可能,它由各个位面逸散到宙海中的能量凝萃而成,因此能够在一定条件下突破位面的限制,穿梭于它们之间。 当初我们的位面因核受到辐射污染,导致位面内天灾频发,资源枯竭,研究所和军方得到中.央.政.府的指示,开始寻找能够解决这一危机的办法。 军方给出的办法是开源,即设法掠夺其他位面的资源;研究所的倾向则是节流,通过节约资源保护环境,使得因核获得喘息的空间,进而加以修复。 但不论哪一种方法,都涉及到位面的跨越,因此研究所也迅速展开了对秘钥晶石的研究,经过了十年时间,才提炼出一试管的秘钥精华。 后来发生的事想必你也猜到了。 周长明嘴角浮现出苦涩的弧度: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更何况你们还与军方意见相左?恐怕提炼出精华的那一日,就是军方彻底和研究所翻脸之时吧? 你说得没错。 周章的目光逐渐变得悲伤又悠远。 当时,军方直接攻下了研究所,大肆屠杀参与实验的无辜研究员,只因他们不愿交代精华的去处。 当时爸爸没有办法,只能将精华练就为指甲盖大小,注入了你的耳后,伪装成一粒红痣,等到时机成熟再尝试取出。 虽然他明知,这样做的后果,无疑是将周长明推向未知的深渊。 但研究所已经无处可藏,更何况,但凡在政.府统治的位面之内,不管藏匿在何处,对于军方而言都形同虚设。 唯一的选择,便是藏在幼子的身体内。 表面上他对自己的研究一无所知,再加上他只是个无辜的孩童,就算军方再残虐冷酷,也不可能对他痛下杀手。 但您却没想到,这一切还是被钟思远察觉了。 周长明闭上眼, 他将我囚.禁,又在我大脑中植入特殊机制,让我误以为自己不过是个普通的游戏玩家,为了挽救弟弟的性命,才不得不成为游戏的测试者。 我很抱歉。 秘钥精华中,我尝试保留了一部分个人意识,但受制于钟思远的思想植入,直到你凭借意志力将其破除,我才能受到你精神力的召唤,现身与你相见。 长明,你可知道钟思远费尽心思让你接近的那个男人,究竟是何人? 如同一盆冰水骤然从头顶浇下,满腔的愤懑和情绪都被浇灭,周长明微张着嘴,忽然说不出话来。 不惜编造全息游戏的谎言,费尽心机让自己来到这个位面,一次又一次经历天劫 难道他是这个位面因核的化身? 可是怎么会 随着记忆回归,他回想起自己从小接受的教育,分明但凡是因核化身之人,都应该是无比弱小的才对。 这是它们作为因核宿主,不得不承受的代价。 为何蔺楚疏能如此天赋异禀,修炼到如今他人望尘莫及的境地? 你一定很疑惑,为何他能顺利修炼,毫无阻碍吧? 周章忽然深吸口气,仿佛做出了某种决定,才对周长明缓缓开口。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存在。 蔺楚疏所面临的每一次天劫,目的确实都是为了取他性命,因为他变得越强大,因核的能量就会被他转化吸收的越多,这个位面也会产生越来越多的异变。 钟思远给你的前两个身份,其实只是通过秘钥精华,将你的灵魂传送到了这个位面。 杨峤和秦沧砚,原本只是这世间两个无辜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抽丝剥茧解密中! 谢谢大家愿意等我qq 第65章 缘浅难相将 秘钥精华的具体效用, 在付诸实践之前,谁都无法确定。 钟思远虽然身为军方的督统,但起初他和周章都是研究员出身, 当然明白位面之力的难以捉摸性。 起初, 钟思远毫无目标, 于是只能在这一位面中不断尝试,寻找能够承载异位面灵魂的躯壳。 杨峤和秦沧砚只是因为足够强大, 才能承受你的灵魂融入而不至于身死。 而你在完成所谓任务的过程中,秘钥精华也充分发挥作用,让你逐渐适应了这个位面的能量波动。 周章面容沉郁,重重地叹了口气。 毋庸置疑, 为了使自己所在的位面存续下去,钟思远采用了最为酷烈的那种手段。 或许在那个人眼中,诸如火车难题等道德与人性的困局, 早已被简化成了粗暴的加减乘除,唯数量论。 所以第三次, 你作为没有实体的剑灵存在,只是因为, 你的灵魂载体由活生生的人,变成了充满这一位面能量的霜昀古剑。 您的意思是 一丝明悟出现在周长明脑海中: 倘若我在秘钥精华的帮助下,实现了从夺舍活人到独立生存的转变, 这也就意味着,让我的躯体和灵魂同时进入,成为了可能。 但为什么钟思远执意要将我送到这个位面, 难道是我能对这里的因核施加某种影响? 这个位面的因核,便是蔺楚疏的金丹元婴。 钟思远的目的,无外乎削弱这个位面的因核, 进而破坏防护结界,最终进行资源的掠夺。 那么他自己在这个过程中,究竟充当了怎样的角色? 刹那间,周长明几乎不忍深思下去。 分明苦苦追寻的真相就在眼前,但那股近在咫尺的恐怖气息,已经让他望而却步。 他曾以为,自己和蔺楚疏不过是彼此生命中的匆匆过客。 因为一场游戏产生交集,最终也能各自得偿所愿,安好地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却想不到,自己生来便是最锋利的矛。 不仅薄情寡义伤透人心,甚至蚕食着那人的健康和寿命,连累着整个世间走向衰败和崩溃。 你猜得没错。 那双桃花眼中的脆弱和绝望如此明显,看得周章心底痛彻,却不得不直抒真相。 十年前的那场火灾中,他就已经被钟思远格杀。 费尽心思保留下部分意识,存留至今,也正是为了阻断那个人的阴谋。 因此就算疼惜周长明,他也无法停下脚步。 我的孩子,你每为蔺楚疏抵挡一次天劫,便会让因核受到一次重创,同时以你的牺牲为代价,将一丝异时空的力量注入他的体内。 随着因核的衰弱,蔺楚疏也失去了调用位面能量也就是天地灵气的能力。 周章苦笑道,这也是他为何一直没有发觉,自己的金丹元婴异于常人的原因。 梦境之外,冷眼旁观的蔺楚疏,神情忽的有些动容。 此刻他才算是真正明白,为何在精血几乎耗尽,身体虚弱到极致时,自己才初次感受到天地灵力的荟聚。 原来并非情薄。 却是命薄。 生来被因核选中,不知是幸运还是灾厄。 异时空的来客篡改了他的命运,原本不该存在的一身修为,终究导致这世间祸乱横行,危机频生。 如今看来,恐怕所谓魔心石,就是来自宙海的其他能量。 它们原本不属于这个位面,对于那些失去了位面结界保护的生灵而言,便是不可能抗衡的剧毒。 但魔心石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 即使是因为这个位面的结界出现了破损,也不应该如此大规模地爆发。 难道,这也是这个名为钟思远之人的手笔? 他的视线投向梦境中的周家父子,若有所思。 钟思远一心想着摧毁这个位面的因核,但有一点他并不清楚,这也成为了我们致胜的关键。 周章继续说道: 阿明,你可还记得,当初我坚持重新复苏位面因核,并不是毫无根据的。 研究所经过长期的探测发现,即使是衰微至极的因核,依然能够接收到外界的刺.激,并能通过某种特殊的契机恢复活力。 因此,或许蔺楚疏的这次生死危机,正是我们弥补自己的过错,挽救这一位面的重要机会。 周长明陷入空茫的眼底,终于隐隐燃起一丝光亮。 还能有让因核复苏的机会么? 如果自己能进入真无之地,是否就能找到保全蔺楚疏性命,以及修复这一位面因核的办法? 他还有机会挽回自己的过错,再见那个人一面么? 但阿明,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周章沉吟片刻,还是缓缓道来: 即使你藉由秘钥精华的力量穿越到了这个位面,本质上,你依旧来源于另一个时空,你的力量并不属于这个位面的灵力体系。 你之所以生来是灵域的蜃魅,只是因为秘钥精华的伪装,它让位面将你识别为某种特殊的生灵,随即匹配出适合你在其中生存的能力。 所以你和蔺楚疏待在一起的时间越长,对因核的侵害便越严重。 若你希望他能好好的待你为他找到恢复伤势的办法,便说清楚一切,设法回到原本的世界吧。 研究所并未被军方完全剿灭,而是留下了一支残余势力,在地下深处建立了新的研究区域,并策反渗透军方,成功打入其内部。 倘若你想清楚了,只需彻底摧毁耳后的秘钥精华。我布置在其中的机括就会被激活,助你返回自己的位面。 话音渐落,周章漂浮在半空中的身体也渐渐转淡。 他本就是寄身于精华中的一丝残魂,沉睡多年恢复意识,才争取到这一段宝贵的时间,向自己的孩子交代清楚来龙去脉。 可这段时间终究是太短太短,他甚至来不及将这十余年来的思念细细述说,就要消散了。 阿明,不论何时,都须记住,世事善变虽然虚妄,那些情谊却是真实存在的。 那只伸出的手由清晰转向模糊,却执着地伸向周长明所在的方向, 迄今为止你已经做得很好,阻止钟思远的任务就交到你手中了 不,不,父亲!你等等 周长明瞬间失了分寸,踉跄着扑向周章的位置,却不出意料地扑了个空。 眼前的这个人,本就不过是一缕虚妄的残念罢了。 又怎么可能触碰得到呢。 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周长明哭得像个孩子,十年来他一直渴望的亲情,始终蒙在被他人肆意篡改的阴影下。 好不容易发现了事实真相,却也同时彻底失去。 这又让他如何承受?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他拼命输出灵力,试图挽留住周章行将消散的身躯, 钟思远接下来究竟打算做什么,等到攫取了这个位面的资源,那三界的生灵 他既然决定这么做了,就注定不会考虑他人的生死。 一旦因核被摧毁,一个位面就必然会毁灭,但我们无权为了自己的生存,轻易剥夺他人活下去的权利。 阿明,守护住这个位面的因核,就能阻断钟思远阴谋的核心。 对不起 周章轻轻摇头,清俊的面容益发朦胧不清,唯有一双桃花眼中,化不开的不舍与遗憾依旧浓烈。 无论周长明如何努力,他的身影还是一点点化为灰烟,缓缓散去。 四周的光亮渐渐变得暗淡,偌大的梦境之中,只留下了自己一人。 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周长明抱着双肩,慢慢地跪坐在地。 只影伶仃,势单绝望。 身处在这个位面中的只有他一人,纵然周章说明他并非毫无助力,至少眼下,他根本不可能与他们取得联系。 更何况,这也是他第一次毫无蒙蔽地,看到了横陈在自己与蔺楚疏之间的巨大鸿沟。 原来他的存在,除了会给那个人带来伤害,便再无他用。 甚至纵使他想要挽回,每和蔺楚疏多相处一分,都是对那人更深的戕害。 为何要在情根深种,鼻息供养之时,告诉他这样的真相? 手指深深插入发间,周长明痉挛似的躬下身。 肢体不住地颤抖着,仿佛困兽之斗,拼命地消耗着浑身上下的力气。 他们的关系,到底该何去何从? 为何自己即使拨开了迷雾,也拗不过所谓命运的安排,无法与他长相厮守? 小疏小疏 他无声地呼唤着蔺楚疏的名字,分明悄无声息,却又撕心裂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下雪了,我太兴奋搁外面晃悠了一大圈,感冒了 对不起大家!(土下座) 今天我努努力,争取在周日再更新一章,加起来冲一个大粗长呜呜呜呜 第66章 何处诉衷肠 梦境中那个人挣扎痛苦的样子, 如同一枚淬毒的刺,深深扎入了蔺楚疏心房之中。 被极力隐藏的真相终究明朗,但其中的不堪, 却是任何人都没能料到的。 倘若一切按照钟思远的设计发展, 等到最后一次天劫降临, 周长明为他挡劫牺牲,自己的因核就会立刻碎裂。 与此同时, 属于另一位面的时空之力也会迅速入侵,他们的位面就会彻底沦为毫无抵抗力的一块肥肉,任人宰割。 但在岑禹洲等人的促成之下,局势反而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血御阵让他的身体早于天劫走向了崩溃, 虚弱到极致时,反而促成了因核的复苏。 换言之,如今他能够以魂体的方式存在, 而不至于泯灭,便是因核趋于强大的体现。 想必这样一来, 维系结界的力量就会增强,纵使钟思远再设法投入魔心石, 也不可能掀起太大风浪。 分卷(51) 只是周章所说的时空之力的入侵,究竟有没有解决之法? 他将目光投向储月熹,没想到后者同样是一脸茫然。 是了。 周章所说的关于这个位面的一切, 即使对于见多识广的储月熹而言,同样是陌生的存在。 生活在这个位面里的他们,又焉能想到。 除了这世间此起彼伏的灾厄之外, 在遥远的宙海中,还有另外一个位面对他们虎视眈眈呢? 倘若,连储月熹也不知道面对时空之力侵蚀的方式 或许等到周长明从真无之地找到让他恢复的办法, 两人便不得不面临分离的结局。 蔺楚疏颤抖着合上眼帘。 诚然他对周长明是有怨的,但这份憾恨只限于他们两人之间。 殊不知命运的笔墨早已绘就了伏笔。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根本不是所谓阴谋,而是两个位面的鸿沟。 他大可以不在乎周长明对自己身体的伤害,任性地和他厮守。 毕竟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但因核宿主的命运却决定了,他没有任性的权利。 面前哭泣的红衣身影瑟缩成一团。 泪水在眼角洇开绯红的水色,长发被沾湿了凌乱地贴在脸上。 这般萎靡不振的神态,看得蔺楚疏心中痛彻。 尽管明知触不可及,他还是蹲下身,虚虚环抱着痛哭不止的周长明。 小疏,小疏 周长明死命攥着衣袖,指节因为用力变得青白,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纵然有排除万难的决心,却因为天命难违,无法长相厮守。 纵然自己想要与他长相厮守,也绝不能以牺牲这个位面千千万万的生灵作为代价。 长明,别哭 蔺楚疏轻声开口,尾音却苦涩得根本发不出。 他维持着环抱周长明的姿势,身后的储月熹看在眼里,忍不住幽幽叹息: 你这又是何苦。 因爱故生怖,无爱亦无忧,他拍了拍蔺楚疏的肩, 趁着神魂脱离的机会,不如好好参悟参悟因核的奥秘。 你这是何意? 蔺楚疏并没有改变动作,神情却变得微微沉凝。 你的因核因为躯壳的极度衰微而获得了新生,如今强盛至极,你这才能藉由它的力量,保存着神魂独立于躯体之外。 还没意识到异常在何处么? 储月熹伸指点了点他小腹的方向。 原来如此。 蔺楚疏墨眉微微扬起。 只要他稍加凝神内视,就能看到,此刻自己的丹田气海之中,是清晰分明地存在着一枚雪花形状的金丹的。 换言之,因核并未继续留在他的躯体中。 反而随着他冒险剥离神魂,归入了自己的魂体。 因核归于神魂,这在历史记载中是绝无仅有的状况。下一步会如何发展,我们谁也说不准。 或许有朝一日,你的因核就不再以身躯为宿体,能够直接寄居在你的神魂之中,也说不定呢。 储月熹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一句猜测,忽然让蔺楚疏愣在原地。 因核必须寄居在活体之中,这算是位面之间的共识。 但自己如今的状况,其实已经打破了这一铁则。 假如即使在灵魂回归躯体的前提下,他依旧有办法让因核存留在自己的神魂之中。 纵然周长明身负的时空之力,会损伤自己的身体,却不会影响到因核的存在。 甚至,这也将使自己再面天劫,冲击大乘成为可能。 如同璀璨陨星划破长夜。 蔺楚疏深黑的眼眸中,骤然燃起点滴星火。 一切,或许尚未到覆水难收之时。 等到周长明从梦中苏醒,时间已经接近午夜。 储月熹并没有向他隐瞒自己能够窥见梦境的事实,却也没有透露蔺楚疏的存在。 简明扼要地与他交流过梦境的内容,那人便将他安置在一间客房中。 门栓落下,却怎么也落不下他高悬的心。 周长明无声地绞着自己的长发,细密的刺痛不断传来,却丝毫不能减弱心中的痛苦。 事态的发展,无疑已经脱离了控制。 他固然认清了自己真实的心意。 却也在某种意义上,永远地失去了这段最珍贵的感情。 蔺楚疏,蔺楚疏。 熟悉至极的字眼,却仿佛生出了尖锐的刺,磨砺得心口生疼。 爱别离,求不得,原就是人生中至苦之首。 若自己不是时空之力的继承者,那人同样不是因核的宿主,或许他们的相识到相爱,又会是另一段展开。 或许蔺楚疏会一直像初见时那般,稚弱无依,脆弱不堪。 但自己却能够将他周全地保护起来,倾尽全力,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纵然平庸,也能安然无恙地度过这一生。 而不必如此颠沛流离,千人所指,生死轮回。 终究,是自己为他带来了灾祸。 背负着不属于这个位面的时空之力,肆意夺舍他人。 他对不起的又何止蔺楚疏一人,还有杨峤、秦沧砚,和那千百个不知名的、失败的被实验者。 此次前往真无之地,不论会付出怎样的代价,他都心甘情愿。 不只是为了救回蔺楚疏,也是为了尽可能地赎清自己的罪孽。 虽然他深深明白,自己欠蔺楚疏的,或许永远都还不清了。 窗外月上中天,又在不经意之间悄然落下。 从长夜漫漫到东方既白,周长明没有一次合眼。 身体明明已经疲惫到了极点,精神上却丝毫觉察不到。 秋声缈和姜玉琢看着他苍白的脸孔和眼底浓重的青晕,都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出发前,不知何故,储月熹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枚通体碧绿的玉佩,嘱咐周长明戴上。 你身负的时空之力已经被彻底唤醒,灵域的结界或许不会接纳你进入。带上这枚魔灵玉佩,能暂时压制你的气息,助你顺利通行。 玉佩中隐约有灵光闪现,储月熹的神情也显得有些欲言又止。 但周长明神思恍惚,并没有多问,而是依言戴好。 此行车静姝也请缨加入,四人登上储月熹特备的破风辇,一路风驰电掣,朝着魔界与灵域的交界处疾奔而去。 储月熹目送着车辇远去的方向,忍不住一阵唏嘘。 若有可能,他又何尝不想再靠近灵域一次。 可来自不知名处的契约限制着他,获得自由的代价,便是永生永世不得再靠近真无之地。 但愿他们此行能够顺利,在救回蔺楚疏的同时,也为他隐藏在迷雾之中的记忆,唤回一抹真容。 殷想容留给周长明的那颗溯影珠,在他接连不断的灵力护持下,已经从最初的暗淡无光,变得有了几分灵性。 从旁观察,能瞧见小珠光洁的表面下隐隐有宝光流转,煞是好看。 车师姐,究竟为溯影珠护持到何种程度,才能看到它记录的内容? 秋声缈好奇问道。 这个我也说不准。车静姝摇摇头。 她今日一改往常的邋遢扮相,柔顺的墨发高高束成马尾,身着一袭绛紫劲装,英姿飒爽。 绛紫是殷想容最喜爱的颜色,平日里的衣衫也总是此类。 车静姝的衣着风格与其师尊迥异,在此时却换上了同色的衣衫,实在是让人不住唏嘘。 秋声缈瞧在眼中,更坚定了前往真无之地的决心。 人世间最大的遗憾,莫过于空有报答之心,对方却早已无从消受。 不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找到让蔺楚疏魂魄回归躯体的方式。 阿琢,你说,师尊一定会回来的,是不是? 迎上他炽热又脆弱的眼神,姜玉琢心底微软。 心底有脉脉情愫在流动,他不由得回握住那只温暖的手掌,用力点点头: 一定会的。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呜呜加班到10点还狂被批评 已经是一只废阿狸了 第67章 流沙离众影 越是靠近灵域, 眼前的景物便显得越发模糊。 朦胧的雾气如纱幕铺陈开来,将附近的一切淹没在苍茫的乳白之中,显得神秘莫测, 看不真切。 此处似乎有很强的灵力波动。 姜玉琢的感知极为敏锐, 在众人察觉之前就示警道。 按常理而言, 靠近三界交界地带,确实会感受到天地灵气更激烈的冲突。 但形成这般异象的, 还是他们生平首见。 据传灵域之中,地形和魔界、凡世都有不同,各处地点变换不居,往往在不经意间, 身在之处就会斗转星移,换了天地。 车静姝转向身旁的周长明: 听闻周公子出身灵域,不知对此可有了解? 周长明点点头。 关于灵域特殊之处的记载, 他在游戏指南中看到的并不算少。 可见钟思远对这个位面的了解,甚至比原本生存在这里的各族还要深。 不远处的白雾乃笼罩整个灵域的结界, 名为流沙。 流沙受到灵域中枢归墟的控制,随着星盘的推演, 而不断变幻其表面形态,但实际上其中生灵所对应的方位并没有改变。 动静原本就是相对而生的两种状态,加之真无之地有特殊的灵气指引, 我们应当能够根据自身对灵力的分辨,找到它所在的大致方位。 他这番说法无疑让众人大大松了口气。 否则随着流沙坐地日行八万里,他们只怕是耗尽了力气, 也没可能抵达真无之地。 就算他们在这里耗得起,不仅蔺楚疏的身体等不起,朝音阁的局势更是瞬息万变。 在路途中, 车静姝便收到了璇玑司传讯弟子的消息。 在蔺楚疏刺杀衣烬斓一事发生后,整个墨刑司俨然被朝音阁上下视为叛逆之党。 岑禹洲不仅直接下令追缴失踪的蔺楚疏、秋声缈等人,更是将墨刑司上下近百名修士软禁在主峰之内。 尽管岑禹洲在长老会中修为居末,但鉴于蔺楚疏和殷想容均下落不明,夏侯鲲又甘愿放弃让贤,因此目前由他暂代朝音阁阁主之职。 以他的雷霆手段,必然会毫不顾念往日情分,全力排除异己。 因此殷想容留下的溯影珠,是他们翻盘的关键筹码。 周长明将灵珠里传信弟子的汇报听在耳中,心头紧张得发沉。 这几日他几乎没有间断过向溯影珠中供给灵力,它的反应却依旧微弱。 尽管有灵力波动,却不知为何,始终没有浮出影像的迹象。 小疏,你说我究竟该怎么办 他无声地叹息着,忽然感受到胸口悬着的玉佩传来阵阵灼热。 按照储月熹的嘱咐,这枚玉佩唯有贴身佩戴,才能充分发挥掩盖秘钥精华气息的作用。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枚玉佩总会给他带来异样的感受。 在他思念蔺楚疏不能自拔,又或是因为不堪的真相痛苦难耐,辗转反侧时,它似乎总能产生某种特殊的感应。 他无法具体加以形容,但这总会给他带来一种,蔺楚疏从未远离的错觉。 心虚纷乱,他抿了抿唇,不再继续胡思乱想,而是掀帘望向窗外。 外边的雾气越发浓郁,而破风辇行驶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再往前,就是真无之地的范围了。 秋声缈放开了控制行车方向的阀门, 储坊主为这驾破风辇施加的符咒,只足够让我们到达真无之地附近,继续往前的话,就会被灵域的风暴撕碎。 我们这便下车瞧瞧看吧。 周长明朝众人点点头,率先打开车门下了辇。 雾气遮掩下的能见度实在是低得可怕,因此下车前他便多存了个心眼。 一条灵力铸成的锁链串联在众人手心,确保在任何情况下,他们都能找准彼此的方位。 但意想不到的变化还是发生了。 刚刚走下马车,他便没留神吸入了一缕雾气,清明的意识顿时一阵晕眩。 流沙的雾气怎会有毒? 周长明心中大叫不好。 他正想提醒身后几人,眩晕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耳中充斥着杂乱的声响,似乎是谁在呼喊着什么,又仿佛是昏迷前的幻象。 很快,他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与周长明的状况没什么差异,跟随在他身后下车的三人,同样不慎被雾气所擒,纷纷陷入了短暂的昏晕。 他们之中秋声缈修为较高,率先清醒了过来。 身子微动,他睁开疲惫的眼,只见自己身处在一片雾蒙蒙的石滩上。 身下是潮湿坚硬的石地,附近分布着不少浅坑,坑中盈着水,呈现出独特的淡绯色。 他尝试着动了动手腕,这才发现掌心发沉,正被人紧紧握着。 牢牢牵着他的,不是姜玉琢,却又是谁? 阿阿琢,秋声缈不知怎的有些羞赧起来,急忙推搡着他的肩,快醒醒! 姜玉琢本就中毒不深,在秋声缈大力的摇晃下,很快便苏醒过来。 师哥,咱们这是在哪? 他揉了揉眼,却没有松开秋声缈手的意思。 我怎么知道。 秋声缈没好气地想甩开他的手,奈何对方却像黏皮糖似的,横竖抛之不去。 师哥还是莫要松开我的手。 姜玉琢面容肃然,看上去极为认真, 方才我们握着周公子的灵力锁链都能失散,此处情形难测,若是你我分开,想必会陷于被动。 话是这么说,秋声缈却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但自家师弟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儿,他心底也门儿清,索性不再做无谓的挣扎,任由他攥着自己的手腕。 分卷(52) 此处有很强烈的灵气存在。 姜玉琢眉宇紧蹙,这石滩恐怕有古怪,师哥前行时千万小心,切莫触碰到其他事物 但他话音未落,秋声缈便脚底一滑,不慎踏进了身旁的一处水坑里。 淡粉的水转眼间化为一蓬雾气,覆盖了他的下半截身躯。 师哥! 姜玉琢脸色陡变,急忙拉住他往上拽,奈何秋声缈脚底忽然仿佛生了根一般动弹不得。 后者本人倒没感觉到多少痛苦,只是觉得被雾气覆盖的双腿一阵酸软,绵绵地提不起劲。 唔意识一阵晕眩,秋声缈闷哼一声,软倒在地。 等到眼前的景物再次变得清晰,他惊觉自己竟然躺在姜玉琢怀抱之中。 师哥,你别乱动不知为何,姜玉琢的脸色显得十分古怪。 怎么了?秋声缈不解,循着他的视线向下望去。 当他看清了眼前的一切,脸色甚至比姜玉琢更加糟糕。 只见他下摆的衣衫已经被撕扯得破破烂烂,残留的衣摆之下,不再是属于人族的双腿,而是一条轻轻晃动的鱼尾。 怎么怎么会这样? 秋声缈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挣扎着想撑起身,却只引得尾巴一阵毫无方向的乱拍。 师哥,别慌,有我在,没事的。 姜玉琢将他紧紧抱住,拍着他的后背安慰。 秋声缈老脸一红,他其实并没有慌张到六神无主的地步,只是骤然面临这样的状况,多少有些不适应。 进入真无之地这种灵气充沛的地方,发生什么突变都不算稀奇。 他早已有所预判,只是没想到这件事会首先发生在自己身上,还展开得如此离谱。 阿琢,你扶着我,让我用内视看看双腿的状况。 这条鱼尾实在难以掌控,他挣扎半晌竟然坐不起来。 倘若内视之下经脉并无异状,则说明自己所中的只是幻象类的术法,并不会有什么大碍。 好的师哥。 此刻姜玉琢的手却有些不知该往哪搁。 作者有话要说:  副cp开始进展啦~希望我明天加班能少一点,太难了 第68章 为君无所惧 某种难言的情愫从心底缓缓萌芽。 姜玉琢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感觉自己脸颊烫得可怕。 而秋声缈此时也并不好受。 幻化成鱼尾的双腿,感知能力比以往强了不知百倍千倍。 更何况蔽体的下摆早就荡然无存,被姜玉琢温热的掌心捂着, 灼热的温度几乎一路浩浩荡荡地烧进了心坎里。 让他放开手? 可这似乎是自己要求的。 秋声缈简直要哭出声来, 他懊恼地动了动, 想要摆脱眼前的局面,却被姜玉琢一把扣进怀里。 师哥别动。 小师弟的嗓音嘶哑得过分。 秋声缈瞬间就从中听出了巨大的危机, 他喉结微动,唯恐生出什么事端,立刻不敢妄动了。 而在他看不到的身后,姜玉琢眼眸猩红, 气息粗重。 艰难地咬牙隐忍,才将呼之欲出的冲动强自按捺。 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本他还能够自控,可此刻不知怎的, 在面对幻化出鱼尾的秋声缈时,满腔炽热的情绪根本无法控制。 他不能, 至少不能在这里 姜玉琢闭了闭眼,忽地唤出储物囊, 抽出两件宽大的外袍来。 秋声缈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人蛋卷一般揉吧揉吧裹了起来。 变成一只巨大的蚕茧,动弹不得地躺在姜玉琢怀里。 \你\ 他的脸瞬间红透, 也不知是因为发热,还是羞窘。 咳咳,姜玉琢清了清嗓子, 微微别开脸, 这样方便行动,我们这便去找长明和车师姐吧。 流沙覆盖之下, 地形瞬息万变。 等到周长明缓缓清醒过来,身边的景色已经全然陌生,唯一没变的就是缭绕不休的薄雾。 小疏呼唤着那个名字,周长明忍不住深深吸口气,咬紧了唇。 他真的很害怕。 其实自从知道游戏的真相开始,他就一直处于某种混乱的状态中。 没人能够理解他,甚至唯一知道真相的父亲,也在匆匆一面之后,就彻底消失不见。 诚然,救回蔺楚疏是他如今仅有的精神支撑。 然而一旦想到再次重逢便是永久分别,他的心就抽痛得恨不能死去。 心跳激越,胸口的玉佩似有感应,发出微弱的灼烧感。 你也感觉到了么?周长明手指摩挲着玉石光滑的表面,黛眉浅浅蹙起。 身边的氛围不知何时已经变了。 缭绕的雾气依旧轻柔飘渺,四周的灵力流向却已经完全改变。 天际甚至隐隐传来沉闷的雷声,像极了他曾经经历过的渡劫雷云。 而也就是在下一刻,他忽然听到一声凄厉的呼喊。 \义父,不要!\ 这个声音的来源是 周长明惊骇不已,猝然回头。 只见身后不远处,白衣如雪的少年匍匐在地,正艰难地朝着自己的方向伸出手。 小疏?! 少年姿态的蔺楚疏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眼前。 与此同时,周长明也惊恐地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也已经动弹不得。 他艰难地俯视全身,发现自己的服装早已变化,不再是一袭红衣,而是一身猎户短褐。 这也说明,眼下的他并不是他自己,而是杨峤。 虽然周长明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目前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幻象,但那种濒临生死边缘的恐惧,却是做不了假的。 这是他曾经最害怕的事物。 义父,求求你,别管我,你快走啊!!! 少年依然在身后拼命地呼喊,泪水沿着眼角疯狂漫流,与尘灰和血渍混合在一处。 周长明深吸口气,再望向蔺楚疏的时候,已是满眼柔情。 不论改变成何种模样,不论是哪个阶段,眼前这个人,就是他放在心尖上,疼惜进骨子里的爱侣。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自己不知多久以前就中了这剂名为\蔺楚疏\的鸩毒,无药可救,亦无从痊愈。 小疏,记得照顾好自己,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一定会再回到你身边。 与以往不同的称呼让少年一怔,但那人眼中的情绪比起以往,却更加明亮而炽烈。 仿佛冲破了茧壳的蝴蝶,绽放出无与伦比的耀眼美丽。 幻境之中当然不存在\系统\,也就是说,每一道劫雷,周长明都必须在五感俱全的前提下承受。 时空裂隙虽然危险,但我相信,你一定能逃出去。 雷电入体,带来极致的麻痒与刺痛,脏腑几乎是瞬间就受到了震伤,周长明忍不住呛出一口鲜血。 但他的声线却依旧温和。 按照原本的发展,后续自己对蔺楚疏说的,大概是勉励他努力修炼,不要辜负自己的期待云云。 可如今他明了了一切真相,便不愿再将这些残忍的斧钺,一道道斩落在少年荏弱的脊背上。 我不求你未来修为如何,是否臻至大乘只愿你活得潇洒自在,百岁无忧。 而且,他又喷出一口血,脸色霜白,神情却依旧坚定, 你要相信,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回到你身边,与你一同面对。 这是,我周长明对你的承诺。 余下的字眼被雷声风声吞没,再也听不真切。 少年蔺楚疏眨了眨眼,眸底闪过迷惘。 他不过是幻象中,由周长明的记忆凝结而成的实体。 遵守着自己对世界的认知,他根本不知义父口中的周长明为何物。 但下一刻,一抹流光骤然从周长明的胸口逸出。 光束闪电般没入蔺楚疏的眉心。 那双墨黑瞳仁里的迷惘之色瞬间消散无踪。 少年匍匐的脊背骤然挺直,广袖无风自动,一柄通体冰蓝的长剑骤然出现在掌握之中。 竟是原本应该在几十年后才出现的浊浪剑。 澎湃的灵气如水银泻地,通过剑诀,凝练成强劲的杀招,正面迎上了从天而降的道道劫雷。 与此同时,他身姿如燕,飞掠而出。 接连不断的雷击已经让周长明的身体和精神都濒临了极限。 没有调节五感的机制,他是真正以自己的□□身躯,来生生经受发自位面的恐怖惩罚。 违背位面法则侵害因核,自然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意识渐渐模糊,浑身上下无处不痛,周长明用尽全力地睁开眼,试图在重重的黑影之中,寻找属于少年的那一抹素白。 即使是幻象,他也想再看蔺楚疏一眼。 力气一丝丝从周身百骸抽离,他实在支撑不住,缓缓向后栽倒。 而也就在此时,一只手臂忽然有力地搂住了他的腰身。 跌入的怀抱充盈着熟悉的乌木冷香,头脑疼得麻木无法思考,对这股气息的眷恋和熟悉却是刻入骨髓的本能。 是你咳咳小疏,你回来了? 眼前的景物花花绿绿扭曲成片,周长明什么也瞧不清,徒劳地伸出手,却什么也抓握不住。 我在,长明,我在。 蔺楚疏牢牢抱着怀中的人,将那只冰凉的手紧紧握在掌心。 他在储月熹的帮助下,将魂体寄居在玉佩中,随着周长明一同来到了真无之地。 在幻境之中,所存在的一切都是虚无的灵力。 他因此能借助精神力,暂时附身在少年状态的蔺楚疏体内。 眼前这个人虽然顶着杨峤的外貌,内里盛装的灵魂,却属于那个痛苦迷惘的红衣蜃魅。 或许自己对他的薄情曾经有怨,但得知真相后,只觉得命运操弄,天意无情。 周长明又做错了什么呢? 自己于他而言,只是个虚构的人物,他愿意为了自己舍弃亲人、放弃真实的生活,本就说明了一切。 当初看来不可逾越的天堑,难以解释的误会。 若能早日开诚布公地说出来,或许也不会演变为今天这种难解的局面。 那个他不愿让其禁受一丝委屈的人,终究为他痛得撕心裂肺。 周长明眼角陆陆续续有生理性的泪水溢出,他抬手轻柔擦拭,埋首寻找到那双微凉染血的唇,轻轻含住。 我会用尽全力回到你身边,长明,你不必为了我如此自苦。 蔺楚疏轻声呢喃着,另一只手贴着他的后背,用灵力为他舒缓着疼痛。 强自支撑抗衡的疼痛一经减轻,意志就骤然滑向了崩溃的边缘。 周长明无意识地攥着那只手,仿佛即将溺亡的人死死攥着那根唯一的浮木。 自己究竟该怎么办? 强烈的痛苦已经让他无法思考。 是不是经受住这一切,就能获得进入真无之地的资格,找到拯救蔺楚疏的办法? 这个想法一经出现,他便眼前一花。 蔺楚疏感到怀中的身体一沉。 周长明双眸紧闭,竟是昏了过去。 他原本以为,是天劫带来的疼痛使然。 但仔细查探,发现附着在杨峤身上的周长明的精神力,居然早已消散无踪。 这是 他眉宇紧锁。 周长明的症状,理应是意识落入了更深一层的结界内。 难不成真无之地的幻境不止一重? 这一切推测,周长明自然全不知情。 等到他再次看清,视野中的景色已经换了天地。 身边的雾气业已散去,脚下的土地也变成了如镜般光滑的水面。 随着他迈动的每一步,漾开一圈圈涟漪。 周长明借着水中的倒影,发现自己已经恢复了原本的面貌。 他心底不禁泛起疑惑。 原本按照他的猜测,真无之地的幻境,大概是要让自己重新经历一遍所有之前借助位面规则逃避的天劫,才会罢休。 可究竟为什么,仅仅让自己经历了第一次就作罢? 越是被轻易放过,他心底就越发惴惴不安。 但一直待在原地也不是办法,他深吸口气,尝试着向前走去。 脚底的水面清澄明透,从湖底透出浅淡的绯色,在远方与天穹连成一片,瑰丽奇幻,美不胜收。 而在视野尽头,隐隐出现了一棵树的轮廓。 周长明心中一动,急忙加快了脚程。 直觉告诉他,那棵树或许就是这处秘境的核心所在。 随着距离不断缩短,树的形貌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只见它的枝干呈现出通透的乳白,间或有金银两色流光在其中交织流动。 生长在树枝上的叶子也极为不同寻常,金银底色上,每一缕叶脉都纤毫毕现,精致得如同艺术品。 他正瞧得入神,冷不防头顶传来一道嗓音: 就算会经受粉身碎骨的痛苦,你也还是坚持要救他吗? 说话人的声线清冷疏离,听上去却有种奇妙的熟悉感。 周长明循声抬头,在看清说话人的模样时,不由愣住。 除了发色与瞳色皆是银白,身量也娇小如同少年,他看上去竟和储月熹长得毫无二致。 你和储坊主 一时惊讶,周长明甚至忘了询问,他为何对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如此了解。 少年原本靠着枝桠仰躺,此刻听着他的话,索性懒洋洋地翻了个身,面向周长明轻笑道: 你说月那个笨蛋?当初他离开这里,便是因为世界树感受到因核有异。没成想经过了这么多年,事态还是毫无好转。 吾名唤星阙,异乡人,你口中的储坊主,便是和我一同护卫世界树的树灵,月熹。 原本你伤了因核宿主,甚至险些导致因核碎裂,但看在你不惜性命也要挽回过失的份上,吾也不便再苛责于你。 分卷(53) 话虽然这么说,但唯有星阙自己知晓,事实真相并非如此。 若非那位因核宿主对眼前这个人情根深种,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也要相伴前来,他定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了周长明。 与外界生灵所了解的不同,虽然灵域的中枢机构是归墟,但真无之地与生在其中的世界树,才是这个位面的核心。 因核与世界树相伴相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故而在因核产生任何变化时,作为世界树的树灵,他们都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只不过由于真无之地孕育着位面的本源,轻易不可让任何生灵出入,就连诞生在其中的树灵也不例外。 月熹也是因此与世界树订立了契约,以剥离记忆和能力为代价,离开了真无之地,寻找因核的宿主并保护他。 只是连他也没料到,月熹这一离开,便是近百年的光阴。 树灵寿数久长,百岁光阴对他们而言不过一载春秋,他并未苍老,仅是多少有些寂寥罢了。 拜见树灵阁下,还请您原谅我的失礼。 周长明抿了抿唇,忽地躬下身,对星阙深深行了一礼。 倘若有可能,还请您告诉我,救回小疏的办法。 心底原本萦绕的不安,在想到那个人的瞬间,就瞬间消散无踪。 也许他会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但若能多少挽回对蔺楚疏、对这个位面造成的一切伤害,便算是不枉此行。 星阙静静望着他,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如果救回他的代价,是永远剥夺你回到自己世界的机会,你还愿意为了他放弃吗? 他轻声说道,在周长明看不见之处,眼底隐隐泛起揶揄。 作者有话要说:  甜不甜甜不甜呀!!!! 以后会更甜!!! 第69章 柳暗复花明 永远也无法回到自己的世界? 周长明张了张嘴, 一时说不出话。 方才心底冒过的可耻念头,他甚至不敢再去回想。 听到这个交易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厌恶回绝, 而是某种难以自控的窃喜。 因为或许, 在自己原本的世界, 已经没有值得自己牵挂的人。 所谓的弟弟是被人捏造的记忆,而父亲则早已与自己阴阳相隔。 如今他回去的意义, 除了与研究所取得联系,设法粉碎钟思远的阴谋之外,似乎没有任何情感上的牵绊。 毕竟长达数十年的光景,他都是和蔺楚疏一同在这个位面中度过的。 但无法回避的问题是 倘若他继续留在蔺楚疏身边, 来自异时空的力量,则会不可避免地对因核造成伤害。 周长明正为此发愁,星阙却忽然清了清嗓子, 补充道: 哦,方才吾忘了提醒你, 放弃你返回原有位面的代价,便是沦为一名无属者。 所谓无属者, 是不属于任何一个位面,也无法为任何位面所感知的存在。 他耸了耸肩,也就是说, 即使未来你救回了那个人,他也将永远无法察觉你的存在。 即使如此,你也愿意么? 星阙的话如同一盆冰水临头浇下, 让周长明的整颗心顿时坠入无尽的深渊。 原来天地间不可能有两全之法。 所谓尽善尽美,不过是痴人的妄想。 他终究,还是无法与蔺楚疏长相厮守。 某种程度上, 这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回首自己和蔺楚疏相伴的岁月,他似乎也没能给那人以足够的安全感和信赖。 面临误会只会软弱逃避,最终导致了不可挽回的伤害。 假如能换得他平安无恙,那么 那么自己即使无法与他相守,但若能在近处默默守候着他,也不失为一种完满了。 我我愿意。 眼泪几乎是瞬间就潸然滑落,他却倔强地翘着嘴角,不让一丝哽咽溢出。 只要他能回来,能平安无恙,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在这世上,除了他,我已经没有其他牵挂的人了。 是融入骨血,是根植心脉,是鼻息共养,是情之所向。 茕茕孑立,迷惘无助的时候,那个人是牵着他心房的锚,让他在这飘摇的世间有一处寄身之所。 更何况,倘若蔺楚疏能够恢复,想必因核的力量也会随之复原。 这样一来,钟思远的图谋也将不攻自破,这个位面就能恢复往日的安宁。 既然这是你的决定,那吾便如你所愿。 星阙从世界树上一跃而下。 银白的碎发从他额前扫过,同色的眼底仿佛浸着月光,清冷地艳着。 要让你成为无属者,首先就要剥离你身上所附着的穿越位面之力。 冰冷的手指抚上了周长明的耳垂。 隐藏你体内的这股力量,便由吾来收回吧。 话音未落,森寒的灵力便如同一柄利刃,从耳后生生刺入。 极致的冰冷唤起极致的火热,心跳瞬间失去控制,胸膛滚烫得几乎要炸裂开来。 周长明几乎是刹那便软倒下去。 而也就在此刻,原本平静的天穹骤然破开一道漆黑的裂口。 一道雪色身影从中跃下,衣带当风,一手张臂将周长明搂入怀中,另一手则挺剑逼上了星阙的咽喉。 是谁准许你动他的? 他嘴唇紧抿,冰寒的嗓音却裹挟着万物灵气,铺天盖地而来。 这声质问带来的威压极为强大,星阙闷哼一声,身体的反应甚至快过了思维,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 因核宿主,你疯了么?他脸色微微涨红, 世界树为了你的安危,不惜派出一名树灵离开真无之地,你便是这样报答它的好意的? 所谓天意,不应当成为限制人的枷锁。 蔺楚疏眸光冷彻,我生平最忌束缚,如若你们执意阻挠我和长明在一起,便是舍了这条性命留下因核,又有何妨? 你! 没想到他的决心竟然坚定到了如此程度,星阙张了张嘴,一时哑口无言。 但如今蔺楚疏的状况,却和以往所有的因核宿主都不一样。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这个人的肉.身怕是已经受到了重创,但原本应该随之消亡的因核,却依旧生机勃勃地存在着。 更有甚者,连宿主越弱因核越强的铁律,都已经被打破。 原本只能受到因核与世界树召唤的天地灵气,已经被这位宿主牢牢掌握在手里,只要他愿意,万物皆可随他心意变动。 倘若如此他想要留下周长明在身边,也未必不可能。 星阙眨了眨眼,心中闪过某种明悟。 宿主,你先稍安勿躁。 感受到身上的威压稍微舒缓了些,他才深深喘口气,撑起身来。 想必这个异乡人身上所附的时空之力,你也已经知情。 峰回路转,否极泰来,这种力量对于实体存在的因核确实有害无益。但你若是能设法保持因核与魂体共存的状态,这股力量不仅无法伤害到你,甚至还能为你所用。 这句话让蔺楚疏心头微动。 周长明与父亲的对话被他听在耳中。 他当然知道,如今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便是这股诡异的时空之力。 它确实是让他们相识相知的媒介。 却也是会导致他们最终离散的罪魁祸首。 方才虽然让这家伙受了些罪,但吾已经将这股力量剥离出来。 星阙好不委屈地扁了扁嘴: 就算是因核宿主,也不能如此仗势欺人呀。 一团绯红的光雾漂浮在他的掌心,正中凝聚着一粒红宝石般的晶体,不断往外散发着强横的气息。 这便是周章等人穷尽一生研究,提炼出的秘钥精华。 蔺楚疏收回剑,轻抚上周长明的眉心。 为他加上一层保护后,这才谨慎地接过秘钥精华。 星阙并没有说谎。 在与这股力量近距离接触的同时,因核并没有反馈给他任何异常。 秘钥精华作为联系不同位面的媒介,具有穿越时空的能力。 但其本质,依然是由各个位面逸散出的灵气组成。 换言之,它能发挥效用,不过是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位面的因核能确定,它的气息不属于自己。 倘若能动用因核的法则,赋予它新的气息,或许 宿主,看来你也想到了。 星阙满意地点了点头。 原本周长明来到真无之地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将蔺楚疏的神魂和躯体再次联结的媒介。 但殊不知,这个答案就在他自己身上。 秘钥精华在被赋予这个位面的气息后,便需要寻找一个新的宿体。 正好可以承载着蔺楚疏的神魂,回归到他的躯壳之内。 看似无解的困局,终于漏入了一丝天光。 蔺楚疏俯首望着沉睡的周长明,心底忽然生出一股久违的安宁与平静。 或许,等到他再次醒来,一切都会变得不同。 与此同时,真无之地的另一边。 姜玉琢抱着秋声缈,踏着灵力向前疾奔。 方才在路上,他们遇到了不少拦路的灵兽,逐一击败后,遮挡在眼前的迷雾也渐渐消散。 储月熹在出发前曾经告诉过他们,真无之地中有一处神秘岛屿,名为仙寿岛。 仙寿岛矗立在真无之地核心的湖泊中,附近有大量灵兽看守。 他们所要寻找的药材,便是盛开在仙寿岛湖底的一种花朵。 相传这种花百年结一朵,一旦盛开,半日之内便会凋零。 而距离上一朵盛开百年,也不过是这几日的光景。 若是咱们到了花还没开,索性就在这里耗上几日。 秋声缈一掌击退身后扑上来的灵兽,没好气地道, 反正我如今拖着这条鱼尾,也无颜去见师尊和长明他们。 温热的气息喷吐在姜玉琢耳后,惹得他皮肤一阵簌簌地痒。 满腔情绪无法宣泄,他只能闷着头,拼命将它们释放在一道道灵力光束之中。 其实在他心中,师哥就算保持着鱼尾的状态,也不算一件坏事。 二人都已经是元婴以上修为,全力奔走的情况下,日行千里也不算是难事。 就算真无之地中的流沙再强大,也无法阻挠他们太长时间。 是以几个时辰后,秋声缈就拍了拍姜玉琢的肩。 阿琢你瞧,远方那座岛屿,是否就是储坊主所说的仙寿岛? 姜玉琢闻言朝前看,只见稀薄的雾气之中,确实隐约有一座岛屿的轮廓。 岛屿边缘是波光粼粼的湖面,随着距离逐渐拉近,能清晰地瞧见,水底隐隐泛着的幽蓝光泽。 想必这就是储月熹曾提到的神秘花朵了。 师哥,你行动不便,先在岸边等我,我去去就回。 姜玉琢动作轻柔地将秋声缈放在湖边空地上,又细致地用衣袍为他盖好化形后的双腿。 秋声缈下意识地攥着身上的外袍,有些赧然地抿起了唇。 是自己龙阳话本看得太多了么? 为何会觉得,方才小师弟的表现,和《长恨雪眠》里的某些情节颇为相似呢? 例如,在苏奉雪生病时,觞一眠也是如此悉心照料他的。 他脸不由自主地有些泛红,索性别过脸,望向身侧的水面。 粼粼波光倒影在他眼中,如同含着一汪清泪,脆弱得令人动容。 姜玉琢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喉头蓦地一阵发紧。 心知自己再逗留下去一定会出大事,他慌忙脱下外袍,噗通一声跃进了湖里。 冰冷的水流封闭了五感,激越的心跳才勉强平复下来。 姜玉琢闭着气,四处查看起来。 湖底岩壁上丛生着各色植物,但仔细观察,似乎都不是幽蓝光芒的来源。 他循着光亮游动,不知不觉,便潜到了湖底极深之处。 等到凑得近了他才看清,发出蓝光的花朵,竟隐藏在重重荆棘的包围之中。 更有甚者,只有一朵花是盛开着的。 心知半点马虎不得,他当即抽出噬魂刀,小心地斩向附近的荆棘丛。 锋锐的刀光让阻碍纷纷退却,他缓慢而稳定地接近着花朵的所在。 眼见着手指已经握住了花.茎,他正准备用力拔出,异变却忽然发生。 数不胜数的粗大藤蔓忽然从湖底直刺而出,牢牢拴住了他的双腿。 姜玉琢急忙用力蹬踹,同时用力摘下了花朵。 但也正因此,他没来得及在第一时间挥刀下砍,下一刹那便被更多的藤蔓缠住了双臂。 唔! 他拼命挣扎着,奈何缠绕而上的藤条越来越多,力量此消彼长之下,身体竟是渐渐地向下沉去。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看到he的曙光啦!!!!! 第70章 倾心意陈情 怎会如此 姜玉琢拼命挣扎着, 却敌不过藤蔓将四肢缠得越来越紧。 胸腔中的气息被一点点挤压殆尽,饶是他修为可观,仅靠内呼吸也即将难以为继。 不能, 绝不能在这里师哥师尊都还在等着自己回去! 他狠命一咬舌尖, 以刺痛争得半分清醒, 拼命将花朵护在怀里,奋力斩断每一根攀附而上的藤蔓。 但无可奈何的是, 藤蔓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即使他拼尽了全身力气,也只能勉强止住身体下沉的趋势,可越是这样消耗灵力,他的呼吸就越发急促。 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模糊, 全身的力气也在被一丝丝抽离。 姜玉琢的意识开始不受控制地变得朦胧。 他距离湖面太远,想必水底有什么动静,岸上的人应该是察觉不到的。 难道, 这里便是结束了么 心底瞬间泛起复杂的情感,不甘, 难舍,最多的却是遗憾。 分卷(54) 那些话, 终究还是没来得及说出口。 神思一点点沉入黑暗。 在光明消逝的瞬间,忽然有什么温热柔软的事物贴上了他的唇。 新鲜馥郁的气息沿着唇齿源源不断地渡入。 与氧气同时回归的还有意识,等到姜玉琢看清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险些再度背过气去。 师哥为什么会在这里? 确认小师弟安然无恙后,秋声缈才缓缓松开了捧脸的双手。 交织的水光如同金色的网罗,笼罩在两人身上。 修长光洁的鱼尾轻轻撩动着水波, 越发显得那人身姿修长,容颜如玉。 你这个笨蛋,遇到危险, 为何不示警,唤我下来帮你? 秋声缈没好气地戳了他肩头一指。 他原本在岸边等着姜玉琢浮上来,没想到过了大半个时辰,居然毫无动静,实在放心不下,这才下了水。 但也就是下水后,他才发现自己所中幻术的独特之术。 灵域中有一种族,名唤鲛人族。 他们上半身与人族相似,下半身却是鱼尾,既能生活在陆地上,也能在水底正常呼吸。 秋声缈入水后,发觉自己并没有任何憋闷的感觉。 他索性壮着胆子呼吸起来,果然并没有感到任何异常。 看来这幻术除了让他暂时具有鲛人族的外表,也让他短时间内具备了在水下呼吸的能力。 他轻轻晃动着鱼尾,动作从陌生到熟悉,随后沿着幽蓝光亮的来处,寻找起姜玉琢的踪迹。 没过多久,就发现了被水底藤蔓缠得结结实实的小师弟。 那时姜玉琢的面色实在是太苍白,对他的呼唤也毫无反应,他心中实在害怕,这才在情急之下,采用了渡气的方式救人。 如今劫后余生,他在满心庆幸之余,也忍不住感到浓浓的羞赧。 姜玉琢望着他的面庞,久久没有动弹,在一抹光亮掠过他的唇瓣时,忽地搂住他的颈项,再度吻上。 这一次,可不仅仅是渡气这么简单了。 秋声缈的理智瞬间被轰碎成渣,他甚至连推开姜玉琢也不会,只是愣愣地垂着双臂,任由他动作。 小师弟向来冰冷坚毅的怀抱,此刻火热得简直过分。 他置身其中,感觉自己几乎快要融化。 姜玉琢浑身都在颤抖。 方才有一瞬,他是真的以为自己会折损在这里,满腔未能倾吐的感情,在生死须臾的那刻,终于彻底决堤。 他不愿再隐藏自己的感情。 感觉到怀中人的无力,他双腿一蹬,强横的灵力使得藤蔓纷纷脱落,随后扣着秋声缈的腰,迅速向上游去。 哗啦一声,姜玉琢破水而出。 随后将行动不便的秋声缈打横抱起,在岸边寻了处空地坐下。 唯恐秋声缈着凉,他先用术法为对方烘干了衣衫,才处理起自己身上的湿衣来。 在这个过程中,秋声缈始终垂着眸,纤长的眼睫在面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看不出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呐,你是不是 师哥,我 一阵静默之后,两人猝然同时开口。 秋声缈的脸刹那间又红透了:你先说你先说。 姜玉琢将湿发拢到耳后,刀削斧凿般锐利的五官被湖水洗濯过,更显得俊美无铸。 他定定望着秋声缈:我心悦于你。 云遮雾缭,辗转难言的心事,就这样被明晃晃地陈列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秋声缈恨不能自己真的变成一条无知无识的鱼,这样也不用面对眼前的情境了。 与自己朝夕相对的小师弟,竟然喜欢着自己。 而出乎意料的,他对这种感觉,居然也并不排斥。 混乱的感受从心脏蔓延到全身,他下意识地绞着长发,唇瓣抿了又抿,一时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而下一刻,姜玉琢却忽然凑到近前。 你做什么! 秋声缈被他吓得直想后退,没想到他却指了指自己的衣裳下摆: 师哥,你的双腿恢复了。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幻术的效果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消失了。 哦、哦秋声缈手忙脚乱地准备去找鞋袜,没想到姜玉琢已经拿到了近前。 他托着秋声缈的脚踝,为他穿上袜子。 以往师弟也曾这般服侍过自己,但从没有一次如同眼前这般,带出如此浓烈的暧昧气息。 秋声缈手指紧张地攥着衣角,连大气也不敢出。 姜玉琢为他穿好鞋袜,一时没抬起头,闷声道: 我说了这些大不敬的话,师哥是不是已经厌恶我了? 不,没有的事,我只是 他眨眨眼,只是一时有些惊讶,无法立刻接受。 这句话并没有什么拒绝嫌恶的意味。 姜玉琢听在耳里,墨黑的眼眸之中,倏然燃起明媚的喜悦神色。 当自己踏出这一步,师哥并没有拒绝,便说明他心中多少也是有自己的位置的。 修仙之人寿数恒久,左右他们来日方长,并不急于一时。 为今之计,还是先设法救回师尊,再从长计议。 他于是很是识趣地没有继续捡起这个话题,而是从怀中取出那朵花:师哥你看看,此花可是储坊主让我们寻找的那朵? 尽管被掐茎采下,但姜玉琢一直用灵力谨慎护持,花朵看起来并没有任何萎蔫的迹象,而是娇艳欲滴。 秋声缈连忙凝聚心神,仔细观察起花朵的形貌来。 从外表上看,它确实生得与描述中别无二致。 自身透出的生命力也极为强大,远非一般仙品药草可比拟。 倘若这真的是他们所需的药材,此行虽然经历了诸多波折,总体而言却也称得上顺利。 但他们该如何找到失落在幻境之中的周长明和车静姝呢? 正在秋声缈皱眉犯愁的时候,身前不远处骤然传来一阵响动。 姜玉琢立刻毫不犹豫地挡在他面前。 只见半空之中,忽然毫无预兆地绽开一道裂隙。 随着裂隙缓缓扩张,逐渐形成了一方宽约一丈,高约三丈的光门。 这是 秋声缈和姜玉琢面面相觑。 但还没让他们来得及反应,光门中便蓦然伸出数根银白色的枝条,灵蛇般缠上他们的肢体,拖拽着他们进入了门内。 一阵强烈到足以让人暂时失去视觉的白光消散后,姜秋二人终于能够看清自己置身何处。 脚下的大地是一方如镜的光洁水面,不时有清透的涟漪荡漾开来。 而最引人注目的无疑是不远处一颗高大茂密的树木。 枝干呈现出通透的乳白,金银两色的树叶点缀如怒放的双色火焰,璀璨夺目。 当秋声缈的视线落在树下那个人身上时,他忍不住惊喜得破了音: 师尊?! 那长身玉立,含笑立在树下的白衣男子,不是蔺楚疏,却又是谁? 他赶忙拉住姜玉琢的衣袖,见后者虽然同样压抑不住喜色,眼底却闪过疑惑。 他们都亲眼看到,蔺楚疏的身体早已在天劫之中被摧毁。 对于修为未能进阶大乘的修士而言,神魂脱离躯体长期存在,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那么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蔺楚疏,究竟是幻象,还是 不必怀疑了,站在你们面前的就是蔺楚疏本尊。 一道清亮的声线忽然响起,二人顺着来处望去,只见银发银眸的星阙正信步走来。 他的容貌同样震撼到了两人。 储坊主,这 吾可不是月熹那个笨蛋,乃和他共生的世界树灵,星阙。 星阙好脾气地又讲明了一次,眼神投向身后的蔺楚疏,示意他解释眼前的情况。 蔺楚疏无奈地勾了勾唇,简明扼要地将世界树与因核的关系告知了自己的两位弟子。 关于位面的说法,秋声缈他们还是首度听闻,对他们认知的冲击不可谓不大。 所以师尊,幕后主使操纵魔心石的目的,便是为了毁灭三界么? 但话一出口,秋声缈又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倘若钟思远仅仅依靠魔心石侵略他们所在的位面,以如今的态势,未免进度太慢了些。 自然不是,蔺楚疏摇摇头,他的目标,自始至终便只有我,或者说是因核。 他缓缓蹲下身,凝视着沉睡在世界树枝桠间的周长明,目光悯柔: 他最初派来长明,以承担天劫的方式,不断向因核注入异时空之力,同时确保我不断变得强大,以削弱因核的力量。 因核的衰弱会导致位面结界的崩解,他因此能操纵着来自其他位面的能量,化为魔心石,感染各族生灵。 但他既然能在我们这个位面横行操作,必然存在着里应外合之人。 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但想到此处,蔺楚疏又不免有些犹疑。 钟思远究竟向那人许诺了什么? 乃至他即使身居高位,位尊权重,也依然会抗不住诱惑? 默琴海,星屿岛。 穹芜殿内,众人皆屏气噤声,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首座上,岑禹洲身着一袭绣金长袍,苍白的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阴翳。 紧急组建的长老会,显然难以处理眼前的乱局。 他在被阁内人事轮换和魔心石之祸耗住精力的同时,自然难以确定蔺楚疏的生死。 但这恰恰是天命不断催促的要求。 倘若他来不及给出那人想要的答复或许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会如过眼烟云,不复存在。 他手指痉挛似的蜷起,指节泛起僵硬的青白。 夏侯长老留下,其余人听命,今日之内,若不能彻底落实朝露试的后续补偿事宜,你们也不必再出现在本尊眼前了。 谨遵阁主谕命! 如今的长老会除了夏侯鲲,尽是从墨刑司之外拔擢的新秀,都被吓得两股战战,忙不迭退了出去。 岑阁主。 夏侯鲲的神情有些欲言又止, 前几日你告诉我,将在三界全面投放魔心石的计划,可并非戏言?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在走向美好的未来~ 第71章 世事难遂愿 我岑禹洲向来言出必行, 夏侯兄与我共事几十年,难道还不了解我的秉性? 在没有旁人在场时,岑禹洲总算是恢复了几分往昔的风采。 夏侯鲲却摇了摇头。 他对自己认知明确, 囿于过于刚劲的灵力修炼方式, 自己确实胸无城府, 加之对殷想容爱而不得,立场自然而然地倒向了岑禹洲一边。 但这也并不意味着他就是个是非不分, 一味追随的粗鄙之人。 以往你我一心,与蔺楚疏多有龃龉,但总体是为了朝音阁的发展和修真界的安宁,我自然没有异议, 只是 向三界投放魔心石这件事,委实过分了。 《烬渊之盟》好不容易为三界修来了暂时的和平,朝音阁倘若要颁布涉及其他两界利益的决策, 必须经过覆穹宫和归墟的同意。 夏侯兄此言何意? 岑禹洲眸光一厉。 魔心石能够极大程度地强健各族的体魄,倘若被感染后不加以对抗, 而是因势利导,化为己用, 本就能比以往更强大。 眼见他越说越是离谱,夏侯鲲眉心抽搐,忍不住出言制止: 难道你忘了朝露试和鬼市的悲剧? 被感染的魔族和人族, 都无一例外迅速丧失神智,乃至死亡,又何来增强体魄之说? 那是他们不得其法, 不懂其要! 岑禹洲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起来。 若只堵不疏,就算是灵丹妙药也会让人承受不住,更遑论是魔心石这种极为强力的补益了。 倘若一味畏惧, 三界只会裹足不前,唯有顺应天命,才是唯一的出路! 天命夏侯鲲默默咀嚼着这个词。 早先他听到岑禹洲提起,还觉得或许是一种象征,现在看来,这反而更像是一种真实的存在。 所谓天命,究竟是某种事物,还是某个人? 岑禹洲的阅历不可谓不丰富,为何会对它如此深信不疑? 眼前这个人的执念疯狂,让他心底不禁惴惴。 他深知自己在智谋计策方面根本不是岑禹洲的对手,假如一味劝阻,对方不仅听不进去,甚至可能适得其反。 倒不如先顺着他的逻辑捋,设法弄清这天命究竟是何物。 岑兄,如今朝音阁已经在你我掌控之中,不知时机是否已经成熟,你能否向我示明,天命是何等存在? 夏侯鲲的神情显得极为真诚。 岑禹洲凝视了他一阵,见他神情不似作伪,这才微微松口: 让你得见天命真颜,也并非不能答允,但我得先请示过天命,再做决定。 夏侯鲲不置可否,但注视着他华服之下越发憔悴的身影,心头不免泛起丝丝酸涩。 相较于长老会的其他三人,岑禹洲的进阶之路,称得上极为坎坷。 在进入朝音阁之前,他并未在任何一家阁外门派潜心修行,只是辗转于各路散修之间,所学极为驳杂。 朝露试成为了他崭露头角的投名状,也沦为了他备受奚落嘲讽的耻辱柱。 当年他能胜出,并非全凭自身的实力,而是靠着变幻莫测的术法,出其不意攻其无备。 但长此以往,这便成为了他修行路上的绊脚石。 尽管他付出的努力并不比他人少,修为的进益却极为有限,堪堪进阶到渡劫初期,已经耗去了近二百年的光阴。 这个年龄即使放在修仙之人中,也不算年轻了。 换言之,随着岑禹洲修为进益的进一步放缓,他极有可能等不到实力达到飞升大乘的层次,便会寿数已尽。 分卷(55) 这对修士而言,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想必当初衣烬斓在拔擢人才时,也有类似的考虑。 因此即使岑禹洲拼命争取,他依旧将最有可能竞争阁主之位的墨刑司首给了蔺楚疏。 而负责筹备辑录的玉坤司,充其量便是后勤保障,放之于阁主角逐,是半点好处也讨不到的。 故此,岑禹洲对蔺楚疏所怀的恶意,甚至比身为情敌的夏侯鲲更为强烈。 又或者说,这不仅仅是针对蔺楚疏的嫉恨。 与其说他是痛恨着某个人,不如说他是憎厌着这个位面,憎厌着不尽如人意的自身。 夏侯鲲的视线落在岑禹洲那只空荡荡的衣袖上。 被远高于自身修为的渡劫雷云击中,那处伤口造成的伤害,远非折去一条手臂那么简单。 究竟是什么力量,支撑着这个人忍耐锥心的痛苦。 甚至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将天命的指示执行下去呢? 外界的疾风骤雨,于周长明而言,仿佛都被隔绝在了一重纱幕之外。 弥漫全身的是发自灵魂深处的疲惫,以及对于未知的恐惧。 一想到苏醒之后,或许就要面对自己无法承受的结局,眼前的黑暗对他来说,就几乎与避风港没什么差别。 但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抹清明牵引着他。 尽管百般不愿,他还是悠悠醒转。 视野中的光线很是明媚,他缓缓睁眼,一点点适应身周的光亮。 紧接着,在视野近在咫尺之处。 看见了那个魂牵梦萦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今天变成了短小的阿狸qwq 实在是太累了呜呜呜呜 第72章 魂梦与卿同 小疏? 绵绵软软的声线, 带着些微的鼻音和不可置信的惊喜。 回应周长明的是蔺楚疏坚实的怀抱。 身躯紧贴,中无缝隙,久违的热度让眼泪瞬间从周长明的脸颊潸然滑落。 天知道他眷恋这个怀抱眷恋了多久。 又是怎样的摧心绝望, 痛苦不堪。 不对世界树灵告诉过他, 他不能离蔺楚疏太近, 否则 似乎预判到了他的挣扎,蔺楚疏反手将人紧紧扣在怀里, 不让他有脱身的机会。 你疯了,快放开我! 虽然恶声恶气地说着话,嗓音却没有半分威胁的狠厉。 你别胡思乱想。 蔺楚疏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我可是因核化身, 区区时空之力,又能奈我何? 他松开怀抱,与周长明正面相对。 后者这才注意到他眼角凭空多出了一滴泪痣, 腥红的颜色极为熟悉。 这是 周长明下意识地摸了摸耳后,果然发现那种灼热的感受已经消失不见。 你是将秘钥精华的力量化为己有了? 细白手指摩挲着蔺楚疏眼角的泪痣, 极其鲜艳的颜色点缀在清冷俊朗的面容上,让人不禁血脉贲张。 所谓秘钥精华, 其实就是逸散在宙海中的时空之力,我以因核宿主的身份,将它们纳入这个位面中, 自然就不会产生伤害。 感受着他动作里的温柔和细腻,蔺楚疏的眸色也越来越深。 偏偏周长明丝毫没有自己正在煽风点火的自觉。 确定了时空之力不会伤及蔺楚疏,他又操心起对方被雷劫重创的身体来: 那你在天劫受的伤都恢复了?看上去倒是没什么皮外伤留下, 那脏腑呢,修为呢? 都好了的。 蔺楚疏捉住他不安分游走的两只腕子: 你再这般不知收敛,可别怨我不客气了。 过往他从未对自己说过这样轻松撩拨的话, 周长明眨了眨眼,久违地生出了些逗弄他的心思。 我便是胡作非为了,你待如何? 他微微扬起下颌,唇瓣殷红润泽。 属于蜃魅的甜香在室内隐隐弥散。 蔺楚疏没有再多言,只是低下了头。 清凉湿润的触感先停留在嘴唇,接着是喉结,锁骨。 触及肌肤的是玉石质地的微凉,却如同火种落入沸油,刹那间星火燎原。 周长明轻轻咬住嘴唇,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褥。 鼻端充盈着熟悉入骨的乌木冷香,渐渐地,这股气息不止缭绕在身侧,而是伴着火热的力度,潜行到了灵魂深处。 每一次触碰,都带着缱绻的缠绵,和患得患失的小心翼翼。 他们都等待了太久,也太害怕失去彼此。 不知过去多久,久到周长明彻底没了力气,软绵绵地趴在蔺楚疏前襟,如同吃饱喝足了的,懒洋洋的小猫。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他有些发愁,毕竟殷想容留下的溯影珠还未恢复。 即使蔺楚疏向大家亮明自己因核宿主的身份,也无法洗脱杀害衣烬斓的嫌疑。 此事储坊主已经调查过了,你们迟迟无法唤醒溯影珠的原因,便是因为没有原主的气息存在。 说到此处,他眼神几不可察地暗了暗。 那时他自身难保,确实也没能顾及殷想容太多。 倘若他能早些留意到她体内的毒素已经扩散,或许最终也不至于 不,小疏,这不能怨你。 周长明见不得他伤心自责,捧着他的脸颊,用前额轻轻抵上: 若连你都觉得自责,那我简直要被愧疚杀死了。 在时空通道中,殷想容用自己的性命,护了他们四人周全。 纵然那时事态已经称得上覆水难收,时至今日,他却依然很难从那种绝望的无力感中走出。 小疏,其实我一直觉得,自己拖累你们很多。 他凝视着蔺楚疏润黑的眼眸, 就算我炼化了前几个身份的灵力,却空有一身修为无从使用,甚至身为蜃魅,与生俱来的能力还招来了本不应有的烦扰。 蔺楚疏当然明白他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顿时忍不住叹了口气,将人抱得更紧些。 别这么说,那时我也有错,他亲了亲周长明的鬓角, 我总觉得你接近我别有目的,总觉得自己在你心中无足轻重,你随时会离我而去。 患得患失之下,我的心魔便开始失控。 对你经年累月的执念,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不该为此觉得愧疚,也不应该囿于责任,强迫自己留在我身边。 长明,我再认真地问你一次,你想回到自己的位面吗? 身为因核之主,他确实有这样的能力。 尽管所有的误会都已经解除。 但他依然不希望周长明做出任何违背自己意愿的选择。 周长明摇了摇头。 他本就是游荡在这个世界的一抹幽魂,被人抹去了记忆与过往,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处愿意停泊的港湾。 这个人,铸就了他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若能与他一同谱写接下来的人生,对于自己来说,才是当下最幸福的选择吧。 小疏,请你相信我。 我决定留下来,全然是自己的选择,并非受迫,或者不得已而为之。 如今能和你厮守在一起,对我来说,就是最幸福的事了。 桃花眼中盈满的爱意,灼灼燃烧如同烈焰。 这一刹那,蔺楚疏心底所有的黑暗都被照亮。 漫漫长夜终于被天际那抹鱼肚白所覆盖,金乌跃起,朝阳将至。 再也没有其他幸事,抵得过眼前人便是心上人了吧。 两人的气息转眼间又深深交融在一处。 与此同时,房门却不适时地传来一阵吱嘎声。 门口探进来秋声缈毛茸茸的脑袋: 师尊你醒了?长明也 此时距离他们从真无之地回到鸣玉坊,不过才一日光景。 众人历经艰险,都已经精疲力尽,为蔺楚疏用药的任务,就落到了储月熹头上。 当然,他们并没有忘记将星阙的话转告给他。 那双流眄多姿的幽紫眼眸中,第一次生出了些许迷惘的意味。 原来离开真无之地的代价,就是失去所有的记忆和过往。 他只记得要保护因核不至衰亡,却忘了曾经有一人与自己相伴而生,共同经历过无数个日升月落。 或许等到此间事了 有朝一日,他也能重返真无之地,寻找那些遗失的光阴。 在世界树的帮助下吸收了时空之力,并完全觉醒了因核的蔺楚疏,神魂早已比当初凝实了不知多少倍。 是以花朵的药效融入骨血的同时,神魂与躯体就实现了完美的融合。 他没过几个时辰便醒了过来,虽然神魂已经在因核的辅助下突破了大乘,修为却依旧稳定在渡劫巅峰的水准。 储月熹给出的建议是暂时维持现状。 毕竟过往所有的因核宿主都极为弱小,从未有人达到过蔺楚疏这样的层次。 倘若贸然进阶到大乘修为,超脱于一般修士的身体结构,很可能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变化。 蔺楚疏并未拒绝。 因核让他的感知力几何倍数地增强。 纵使修为与以往相比没有什么进益,但只要他凝神感受,就能察觉三界任何一处的时空能量波动。 这并非消耗他自身的力量,而是位面中万物的反馈所致。 因此,曾经看上去难以战胜的魔心石,也变得不再可怖。 但凡他能感知到魔心石的位置,就能通过因核调用天地之力,加强那处的结界。 本质上魔心石也不过是来自异时空的混乱能量,当本位面的力量强盛时,它自然无法生效。 将能感知到的魔心石基本祛除后,蔺楚疏便一直留在了周长明身边。 放眼往昔,他对周长明的关爱陪伴,未免太少太少。 在两人的关系中,他看似被动,实则一直处在强势的一方。 周长明尽管身负着另一个位面的秘密,却始终顾及着他的感受,从未挑明,也没有轻视于他。 现在看来,过去深信不疑的所谓薄情,恰恰是一往情深。 自己究竟让口口声声唤着的倾心爱恋之人,独自承受了多少苦楚? 不论是承受幻境,还是剥离秘钥精华,对周长明的精神力都是不小的消耗。 因此从真无之地回到鸣玉坊大概两三日光景里,他始终沉睡不醒。 蔺楚疏没有强行唤醒他,而是默默守在他身边。 确保他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自己。 师尊可真是偏心,明明我们也很担心你 门外,秋声缈还待再说几句,嘴唇已经被人一把捂住。 师哥,师尊好不容易和长明有机会互诉衷肠,我们不该在此叨扰。姜玉琢凑近他耳边低声道, 既然确认了师尊安好,咱们还是快些说正事吧。 说正事就说正事,做这种暧昧的动作干什么?! 秋声缈耳后被他呵上气的地方很快红了一片,又是羞赧又是恼怒,一把拍掉了对方不安分的手掌。 师尊,长明,车师姐顺利通过六道铃唤回了殷仙尊的一丝残魂,溯影珠已经恢复了。 这个消息,让蔺楚疏和周长明的面色不约而同地变得严肃。 六道铃是车静姝在真无之地通过考验,找到的温养魂魄的法宝。 当时殷想容的魂魄逸散在时空通道之中,即使强度远超于一般人,却也不可避免地散落各处。 但有了六道铃的牵引,她的魂魄会慢慢集合到其中,等到聚齐三魂七魄,便能顺利入轮回,转生成人族。 假以时日修炼,甚至还能寻回过往的修为和记忆。 但这些效果都是后话,车静姝最迫切的所求,便是殷想容能顺利入轮回。 可找齐她的魂魄并非易事,如今在储月熹的帮助下,车静姝也仅仅找到了一魄而已。 若想集齐她的其他三魂六魄,可谓任重道远。 但仅仅是一魄的存在,便足以让溯影珠恢复。 这意味着揭露衣烬斓死因的真相,终于掀开了冰山一角。 也说明距离他们返回朝音阁,彻底落定一切,已经不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先发一波甜甜的糖~ 完结还得再等一章,剧情实在是写不完嘤嘤嘤,我太菜了 第73章 山海皆可平 静室内, 溯影珠笼罩在灵力波流之中,缓慢地浮沉着。 周长明忍不住屏住呼吸,下意识地握紧了身边蔺楚疏的手。 相较于众人的紧张, 车静姝的神情显得格外温柔。 她双手捧着一枚鸡蛋大小的水晶铃铛, 缓缓凑近溯影珠。 只见其中隐隐浮现出一抹乳白的幽光。 属于殷想容的一魄轻柔波动着, 溯影珠中出现的画面也越发清晰起来。 这枚灵珠留在衣烬斓的身上已久,因此极为全面地记录下了他自从中毒以来, 所经历的种种。 裴雪音的医治确实没有任何问题,但异变的开端,却并非来源于外界的毒素。 这种所谓混毒,同样也是魔心石的手笔。 衣烬斓修为极高, 魔心石对他的侵蚀很是缓慢,但在他人不间断的投放下,他的身体和精神力都受到了巨大的伤害。 每逢衣烬斓因为毒素发作痛苦不堪时, 便会有一人潜入房中,为他加深毒素, 麻痹感知。 溯影珠将画面记录得极为清晰那手持魔心石晶体的人,正是岑禹洲无疑。 此前岑禹洲的种种表现, 已经证明他与魔心石有着极深的联系。 只不过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竟从如此早期,便开始与幕后主使有了勾连。 但没有时空之力在身的他, 究竟是如何与自己所在的位面取得联系的? 周长明回眸,与蔺楚疏的眼神不期而遇。 心底原本沉渣泛起的不安,在对上视线的瞬间就消散无踪。 别担心, 因核之力在这世间只可能同时存在一个。岑禹洲不可能操纵着魔心石危及整个位面。 分卷(56) 甚至,除了因核,这个位面中没有任何人或者物能够抵抗魔心石的侵袭。 也就是说, 岑禹洲在利用魔心石戕害衣烬斓的同时,自身也会不可避免的受到伤害。 难道是钟思远许诺了他什么? 周长明回想起周章对钟思远这个人的评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毫无善恶观念可言,不论是言语和行动都极具说服力。 想必他是抓住了岑禹洲的软肋,才让那人不惜违背原则,都要追随于他。 蔺楚疏轻轻颔首: 岑性情颇为偏激,若是钟思远投其所好,他未必做不出弑父弑兄、有悖伦常之事。 以往岑禹洲和夏侯鲲联合起来不知给他使过多少绊子,甚至在任务中出手搅浑,害得他险些丧命。 他虽没有公开攻击过两人,却对他们的所作所为心知肚明。 只是那个人竟然罔顾昔日恩情,悍然对衣烬斓下手。 确实教人齿冷。 身边骤然冷凝的气氛,让周长明眼睫微颤,忍不住回握住蔺楚疏的手。 他似乎很生气。 确实,不论对于蔺楚疏还是他自己来说,钟思远和岑禹洲都是害得自己险些丧命,痛失亲爱之人的罪魁祸首。 是可忍,孰不可忍。 小疏,我和你一起回去。 我答应了父亲,要与钟思远做个了断。倘若岑禹洲真的与他勾结,投放魔心石祸害三界,我们任何人都不能轻易放过。 他将蔺楚疏的手握得更紧: 相信我,我能保护好自己。 蔺楚疏眼底闪过动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紧紧回握住他的手。 溯影珠依存着衣烬斓的感官展开,等到岑禹洲离开穹芜殿,自然看不到他的下一步去处。 根据他的行动轨迹,钟思远和他的联系机制应该设置在玉坤司内。 秋声缈怄得跺脚, 就这样他还能栽赃墨刑司在玄光宝鉴中植入魔心石真是气煞我也! 他还在为蔺楚疏因为魔心石被污蔑栽赃的旧事愤愤不平。 姜玉琢见状忍不住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家师哥炸毛了的头发。 对了,储坊主,蔺仙尊,我昨夜将溯影珠中的影象来回观看了几遍,似乎有所发现。 一旁始终没开口的车静姝忽然道,岑禹洲曾有一次趁着衣阁主毒发、神志不清之时,一时兴起,将计划和盘托出。 当时他只怕是拿准了衣阁主无力辨别,可阁主身上的溯影珠却记录下了一切,诸位请看。 她手中印诀连掐,溯影珠中的画面顿时一变。 只见岑禹洲捏着衣烬斓的下颌,眉目间含着讥诮,状若痴狂: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内心的偏私,分明就是嫌弃我的出身不佳,纵使我能力拔萃,也不给我墨刑司首之位继承。 但如今我用不着你的垂怜,在天命面前,你不过是只没用的蝼蚁罢了。你看,些微一点魔心石毒素,就足够让你神魂颠倒,是非不分,是不是很可笑? 他丝毫不顾忌衣烬斓的身体状况,猛力一掌将他推倒在榻上: 等到蔺楚疏除魔归来,他的名望必将达到峰值,届时便是将你推出,作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的最佳时机。 站得越高,摔得越狠,下任阁主对上任阁主痛下杀手,天之骄子一夕沦为罪徒,真是想想都让人觉得兴奋呢。 老头,留着你的命还有些用处,我暂且不杀你。 岑禹洲厌嫌地掸去衣袖上的血渍,转身欲走,虚空里却忽然传来一声唤: 岑长老,向三界投放魔心石之事,进展如何了? 天命冕下,您怎么 岑禹洲这一惊非同小可,须知平日里天命本不会轻易现身,如今不管不顾直接出现,只怕已经失了耐性。 按照他之前和天命的协议,用魔心石耗尽蔺楚疏的力量,将其生生拖死便已经足够。 是他自己不甘心就这样轻易放过了那个人,这才专程为他设下这个局,让那人承受身败名裂、亲友离散的痛苦。 我交代你的事,怎能拖延至今? 话音未落,人影已至,一团金芒之中,隐隐现出俊秀的中年人相貌来。 不是钟思远,却又是谁? 岑禹洲的脸色越发苍白。 起初天命的力量极为虚弱,唯有通过玉坤司的灵池才能现身。 如今却已经强大得不知凡几,根本不用借助自己的帮助,便能自由出现。 更有甚者 来不及反应,一股金色流光已经灵蛇般缠上了他的颈项: 我借给你力量,许诺你权力,可不是做慈善呐。 岑长老,你的私人恩怨是其次,但若要完成你我的事业,蔺楚疏就是最大的阻碍。 天命满意地看着他逐渐变得狰狞的神情, 倘若不能将他尽快绞杀,你的阁主之位,你我在三界推行魔心石的大计,便要化为泡影了。 呼、呼 直到他近乎窒息,那道要命的流光才猝然撒手。 岑禹洲心脏狂跳,当即不敢有任何不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天命冕下恕罪!小人保证,待蔺楚疏从魔界返回之日,便是他的葬身之期,此诺既立,绝无违拗! 若真能如此,便再好不过。 天命脸上流露出淡淡的肯定,随即不再逗留,转身消失在原地。 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的蔺楚疏众人,神情都显得颇为复杂。 倘若没有殷想容布下的溯影珠,他们只怕也很难掌握到岑禹洲与钟思远勾结的直接证据。 钟思远的目的,应是借岑禹洲之手取了小疏的性命,进而通过魔心石感染这个位面的所有生灵,并趁机夺走所有资源。 周长明喃喃道,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即使周章现在还活着,恐怕也很难想象,钟思远竟能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 为了自己的存续,不惜站在天命的制高点,恣意剥夺无辜他人生存的权利。 如今岑禹洲认为我已在天劫中凶多吉少,加之已经控制了墨刑司上下,想必正是放松警惕、防卫空虚之时。 更何况,假若钟思远得知此事,定会判断这个位面的守护结界已经失效,是大量投放魔心石,发动总攻的合适时机了。 蔺楚疏的这个猜测,让众人纷纷变了脸色。 溯影珠中接下来的画面也变得模糊不清。 恐怕是因为天命的成像终究是来自于异世界的力量,对其造成了影响所致。 既如此,你们还是趁早返回朝音阁为上。 储月熹沉吟道,一方面揭露岑禹洲的阴谋,另一方面,也及时制止天命将魔心石投放到三界各地。 在场众人皆点了点头。 五日后,朝音阁主峰。 例行朝会结束后,众位阁中骨干纷纷退场,脸色都显得很是难看。 岑禹洲的疯狂,实在是超出了他们所能承受的极限。 他不仅试图为魔心石正名,而且要不惜一切代价将其推广使用。 甚至提出了动用朝音阁与归墟、覆穹宫之间的秘密通道运货的可能性。 此等言论一出,听众尽皆哗然。 修真之人讲究德才兼备,自修行以来便以严格的纲纪伦常要求着自己,行为标准远比寻常人严格得多。 更何况岑禹洲的提议,即使在寻常人眼中,都称得上天方夜谭、痴人说梦呢? 此人到底是得位不正,要我说这长老会之中,除了绛月仙尊与灵嬛仙尊,另外两位根本不能成事! 新晋的璇玑司首魏青啪地将手中的玉简摔在地上。 魏兄说得不错,若非天劫骤然降临,前任阁主又突然殒命,眼下事态可绝非如此覆水难收哇。 身边人纷纷附和,甚至有人疑惑道: 说来也属诡异,衣老阁主素来与绛月仙尊亲厚,在仙尊神志清醒之时,他又怎么可能罔顾情谊,对其痛下杀手? 这件事原本就透着诸多疑点 殿外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一字不落地传进了岑禹洲耳中。 夏侯鲲惴惴不安地瞧着身边人风云变幻的脸色,悄然召唤出了长.枪握在掌中。 他绝不能放任岑禹洲做出任何伤害朝音阁中人的事。 气氛焦灼一触即发。 就在此时,天边却隐隐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 岑禹洲双眸一瞪,似有感应,忽地撑身而起,飞掠而出。 夏侯鲲紧随其后,来到殿外,只见原本阴霾密布的天穹之中,忽地绽开一条裂隙。 裂隙之中有明亮的光辉透入,隐约映照出五道身影来。 是是绛月仙尊他们! 他竟然没事么?分明那时我们都看到他在天劫中 众人的议论声传入蔺楚疏耳中,他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手臂一招,强横的灵力波流以他为圆心爆发开来。 灵力很快形成了一方半球形的结界,笼罩住整个朝音阁的地域。 在所有人来得及反应之前,溯影珠中记录的一场场关键画面,就以整个朝音阁为范围铺展开来。 作为殷想容的灵武,溯影珠所记录的内容真实无误,不可更改,是众人心知肚明的事实。 从魔心石的肇始,到天命的出现,以及衣烬斓中毒的真相,到天劫来临前他对蔺楚疏所说的一切,全部呈现在了众人眼中。 一时间,静默笼罩了整座主峰。 过往从未了解过的浩瀚真相在众人眼前展开,相比于位面,他们不过是渺小的沧海一粟。 但万万想不到的是,作为此位面中人,岑禹洲竟不惜与另一位面勾结,在他们全然不知的情形下,献祭他们的生命。 此人究竟有什么权力这样做? 刹那间,无数愤怒的目光集中在了岑禹洲身上。 岑兄,你怎么 同样出离愤怒的还有夏侯鲲。 若非溯影珠告诉了他一切真相,他还愚蠢地以为,蔺楚疏所遭受的一切不过是咎由自取。 殊不知,背后早已有人牵好了线,只待猎物入网,堕落至万劫不复。 他曾以为自己同样是狩猎者。 如今看来,不过是被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傀儡罢了。 更何况,殷想容也因他而殒落。 夏侯鲲曾抱着浅薄的希望,殷想容在天劫那日重伤咯血,只是因为功力消耗,并非其他原因。 然而最后,却依旧是那可恶的魔心石夺去了她的性命。 你怎能如此心狠,不顾念同门情谊,欺骗我的信任还害死了她!!! 长.枪前刺,一瞬间愤怒快过了理智。 在所有人动弹之前,夏侯鲲已经挺.枪.刺穿了岑禹洲的胸膛。 贯穿心脉的致命伤害,让岑禹洲的身体晃了晃。 但恐怖的伤口处却不见一滴鲜血流出。 他狭长的眼眸抬起,定定凝视着夏侯鲲,唇角忽然勾勒出一抹莫测的弧度来: 夏侯兄,你还是太心急了。 我曾告诉过你,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需沉心静气,步步为营。 不过一枚溯影珠就让你方寸大乱,甚至不惜与我同室操戈,这样的你,让我如何信任,如何能与我并肩行事? 说时迟,那时快。 夏侯鲲只觉得持.枪的手掌一寒,紧接着,紫黑色的晶石便穿透了皮肤,沿着手背开始向上迅速蔓延! 魔心石所过之处皮开肉绽,骨骼崩碎,他却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即使想要撒开长.枪保命,也根本来不及。 灵武与使用者同体连心,在它被魔心石侵蚀的瞬间,就注定了最后的结局。 浓烈的黑气逐渐充斥了夏侯鲲的面庞,他眼珠上翻,喉间发出诡异的嗬嗬声。 随后,挺拔的身躯便轰然倒地,化为一滩脓水。 局势的陡变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众人面面相觑,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深深恐惧。 连夏侯鲲如此修为的人都被一击毙命,他们对上岑禹洲,又焉能有一战之力? 天命,是不可战胜的。逆天而行,只会自取灭亡。 岑禹洲狂笑着,忽地双臂一张,解开了身上外袍。 旁人这才看清楚,他的身体不知何时开始,居然早已不是凡人的躯干。 紫黑色的晶石遍布了他的全身,原本已经断裂的左臂,竟然在晶石的作用下再生而出。 晶石下经络骨骼清晰可见,但看上去说不出的阴森诡异。 仿佛这种存续的状态仰赖于某种微妙的平衡,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看到了么,这就是魔心石的作用,生死人肉白骨,不论受到何等眼中的伤势,都能迅速再生。 接受魔心石的改造后,不论天资如何,在我面前,都不过是蝼蚁般的存在。 他大笑着,仰面向天: 你说是不是,蔺楚疏? 迎着下方那人状若癫狂的目光,周长明心中一阵发憷。 与蔺楚疏十指相扣的手忍不住握得更紧了些。 就算小疏是因核宿主 面对这样一个被魔心石彻底感染、悍不畏死的怪物,胜负依旧难料。 蔺楚疏却蓦地拍了拍他的手掌。 周长明望着他墨黑的眼眸,从中读不出任何的犹豫或者退却,有的只是无比的坚定。 魔心石再是强大,不过是散落的异时空之力。 别忘了,岳父大人炼化的秘钥精华,可已经被我吸收入体。 岳父大人这四个字一下子让周长明的脸臊得通红。 他倒是没想到,在如此紧张的战局面前,蔺楚疏居然还有心思打趣。 分卷(57) 别担忧,安心等我回来便是。 蔺楚疏微微一笑,亲了亲他的唇角, 对了,长明,可否借你霜昀古剑和旭日弓一用? 虽然没有明说,周长明却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 霜昀古剑和旭日弓虽然是剑灵和杨峤的灵武,但经过了他的气息浸染,已经成为了能够承载时空之力的媒介。 倘若蔺楚疏要使用秘钥精华与岑禹洲对抗,它们无疑是最佳的载体。 你只管拿去。 宝光流转的古剑和弓箭浮现在素白掌心,周长明将它们交到蔺楚疏手中,呵在他耳畔的全是热气: 我等你回来。 宛若冰消雪融后的涓涓细流,蔺楚疏凝视着周长明的目光里,蕴满了浓烈得化不开的温柔。 他接过灵武,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脚踏灵力,从云层之中跃出。 一袭白衣,湛然若神。 猩红的泪痣从他眼角凸出,化为一滴殷红,悄然融入了霜昀古剑之中。 顷刻间,金红两色光芒在半空之中疯狂爆发。 蔺楚疏缓缓闭上眼,已经进阶到大乘境界的神魂飞速运转,司掌天枢之位的灵武空缺处,渐渐凝聚出一套弓箭的形状。 细密的纹路开始沿着旭日弓弓身蔓延,与此同时产生变化的还有霜昀古剑。 在这一刻,它彻底凝聚成了一柄细窄的箭,牢牢卡入旭日弓的凹槽之中。 冰蓝和猩红两色光芒交织,时而在蔺楚疏身后幻化出双翼般壮美的形态,时而又化作两条腾飞的蛟龙,裹挟着令人胆寒的天地之力。 冰火交融,旭日长虹。 箭在弦上就已有崩天裂地之威,地面上的岑禹洲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心中不禁油然生出一股退意。 但也就在此时,他身边忽然闪现出一道灿金色的身影。 似乎是意识到事态的瞬息万变,一直隐藏在幕后的钟思远终于按捺不住,现身在众人眼前。 天命冕下,您怎么 岑禹洲惊讶地瞪大了眼。 然而下一刻,他就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 钟思远眼中闪过讥诮。 魔心石在戕害这一位面生灵身躯的同时,也渗入了他们的识海之中,是以衣烬斓修为绝世,却依旧被迫为不愿为之事。 岑禹洲当然也逃不过这样的命运,他的意识被迫缩回识海之中,无法与钟思远的意志抗衡。 小朋友,我们又见面了。 钟思远勾起唇角,视线投向不远处的周长明。 熟悉的金丝眼镜,俊秀容貌,映在周长明眼底却无异于青面獠牙的地狱恶鬼,令人憎恶。 钟思远,你以我为饵,侵害其他位面,如今阴谋败露,一切也到了该终结的时候。 阴谋?难道这一位面的生灵便算是生命,你我所在的位面,千千万万濒临绝境的人民,便不配有生存的权利了么? 钟思远寒声道: 所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原就是懦弱无能之人为自己找的托辞。既然我们有能力拯救自己的位面,为什么不付诸实践? 不论如何,挽救位面都不应该通过掠夺,牺牲无辜的旁人为代价。更何况,除了你这种极端的方式,分明还有更好的方法。 周长明丝毫不为所动, 你休想通过摧毁因核的方式攻取这里,即使你落败返回自己的位面,我也一定会设法揭露你的丑恶嘴脸。 哈哈哈哈 见劝说无果,钟思远蓦地狂笑起来。 你还真是和你那父亲一样,冥顽不灵! 他眼中的优雅从容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灼眼的疯狂与执念, 既然你不愿与我重建位面的辉煌,便与这些蛆虫一道,陨落于此吧! 说罢,立在原地的岑禹洲忽然动了。 无数紫黑色的触手以他的身躯为中心,开始向四方猛烈爆发,所过之处植被纷纷枯萎,竟是瞬间被抽干了天地灵气。 魔心石的原理与因核类似,同样是吸取位面中的力量强化自身。 只是相比于前者的相互壮大,它则是赤.裸.裸的剥削与毁灭。 交给我。 蔺楚疏朝周长明微微颔首,随即双臂大张,将弓拉成一轮满月。 下一刻,交融着无比强横的天地之力的箭矢,便流星赶月般激射而出! 瞬时间,山海变色,风声静,云行止。 红蓝两色箭矢与紫黑色的波流猛烈撞击在一处。 碰撞产生的恐怖气浪几乎是顷刻间就席卷了整座山头,众人如同在狂风骤雨中飘摇不定的小舟,修为稍弱者,甚至被直接掀飞。 蔺楚疏面色沉静,面容在光影映照下显得益发轮廓分明,刀刻斧凿,恍若神祇。 而钟思远志在必得的脸色,却缓缓地变了。 因核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比元初状态更为强盛? 甚至不止因核的力量,他还在其中感受到了某种无比熟悉的气息。 那是 那是当年自己和周章一同,在研究所中提炼的时空之力! 钟思远瞳孔微缩。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倾尽全力制造的利剑,最终竟然反噬到了己身。 在时空之力和因核的共同作用下,魔心石的力量渐渐式微。 耀眼的光华如同旭日驱散黑暗,缭绕不散的黑雾逐渐归于消弭,那些恐怖的触手也随之不断回缩,化为了岑禹洲原本残缺的躯体。 蔺楚疏最终还是没有用因核之力强行净化他的身体,而是采用了相对柔和的方式,驱散了魔心石对这具躯体的影响。 但即使如此,在天劫中受到的重创,依然让他走向了油尽灯枯。 朦胧的视野里,他朝淡金身影不断消散的方向颤抖着伸出手: 天命冕下救救我 对力量的渴望,权力的狂热,终究让他踏上了不归之途。 但在此间迷失的,又何止他一人。 钟思远,我以本位面因核之名,将你永远驱逐。 蔺楚疏眸色清冷,五指倏然收紧。 钟思远的虚影瞬间被撕扯破碎,化为点点星芒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消散的,还有他假借因核受损打通的一条条时空通道,隐藏在其中的魔心石也化为飞灰,尽数消亡。 纵使那人有天大的野心,也注定只能永远被束缚在原本的位面之中,生生世世不得而出。 更何况等待着他的,还有周章所部署下的势力。 地面上,岑禹洲微微抽搐了几下,终于没了动静。 蔺楚疏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唇角忍不住逸出一声叹息。 终是大仇得报,大梦将晤。 往者不可谏,逝者不可追,但好在,他还牢牢地拥有着现在。 他转身,回眸。 朝着身后飞奔而来的红衣身影,张开了双臂。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 不用倒过来写名字了耶耶耶耶耶耶!!!! 明天或者后天会更新一个番外合集,目前预计有大婚,剑灵小番外,殷想容转世,还有钟思远与周章的二三事~大家还有什么想看的可以在评论区告诉我! 感谢大家的支持呀,激情笔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