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鐘声到客船》 二、桃花芳菲入卿心 水云宗供奉金闕帝君殿中,金碧辉煌、画樑雕栋,阁楼两侧均是其徒清平君三箭退魔、一力顶神柱的浮雕,其中那个小点,正是清平君,他露出结实臂膀,抬手扶住巨大的神柱,头因顶着的关係,被迫微微低着,然,其目光仍是往上看苍天。 清平君不顾天庭反对,扛起神柱,原本倾倒的神殿被扶正,他的后脑勺被迫往下,对着上天毅然决然道:"纵然低头,绝不退却!quot; 苍龙神柱,一人顶力,纵然低头,绝不退却! 下方有行小字刻着:"处天地、赤子心、敬皇天" 清平君温煦寡淡的外表下,有着坚持己见,择善固执,即使低头,绝不退却的傲骨。 世人对清平君的敬爱一直到神柱坠落时,都是十分真心诚意。 寒钟大鸣大放时,伴随着钟鸣,仙人殞落,紧接着天崩地裂,地震海啸,神柱以各种形式化作灾祸,这时人们才知道,天命不可违,违者,必魂飞魄散,万劫不復,即使神仙亦是如此。 今天各路仙家门派都来观看琳奇楼观礼大典,周边商店丰富、风景优美,大部分年轻弟子都是为了一赌百年前仙人清平君的追月洗尘弓与角宿箭,不少游玩的人则是很兴奋讨论着传说的上古仙器跟清平君的神蹟。 天宵派穿着杏黄道袍的弟子,围在前方一座桥头前面,为首弟子鋐林指着桥介绍道:“都靠过来一些,后面的,鋐觉看的到吗?前面的蹲下来,不拘队形,自己插空隙,来,这个桥叫什么?” 师弟妹们乖巧的回答:“歌~仙~桥。” 鋐林大声讲解道:“对,这里是歌仙桥东方,百年前我们天宵派跟水云宗等等其他仙门就在这里,我派那时候抓到一名魔族小孩,合理怀疑他是东沙魔族,而清平君却坚持不能对一个孩子正身,我们天宵派便在这里,就我站的位置,哪,跟清平君谈判,清平君很坚持牵着那个小孩过桥,虽然那小孩被我派强大独树一格高端大器上档次的法术测试是魔族,清平君也坚持己见反对正身,后来我派仁慈,便同意让清平君带着小孩过桥,听到这里有没有人有问题?余斌注意听,不要低头看介识板,回去要交心得的,有问题就问。” 眾师弟妹们纷纷翻着书册。 “鋐林师兄,清平君救的那个小孩听说是个歪脸斜嘴的丑八怪,小型的妖魔刚变成人形不是都这样?清平君太妇人之仁了。” “是呀!既然是丑八怪就不要出来祸乱大家的眼睛了,就算不是给他个教训,让他不要出来伤世人眼也是好的。” “还是清平君眼神不好使啊?所以对丑八怪没有概念?他都自己戴面具不愿意以真面容识人,难不成也是个丑八怪?” 天宵派弟子没有水云宗多,不过各各长相上品,绝对不会收奇行怪状的长相进门。 而鋐林说话更是以天宵派自豪,琴宿经过他们,站在后面一名弟子正在低头看介识板头都没抬,只是看着更新的信文道:“水云宗临时工蠢宿自伤事件...... 什么啊,怎么老是发这种月事文,庐山冯门尧泽又迷路了,寻有缘人帮忙转贴文,在线等,八百万火急.......江南是多大从琳奇楼到寒山这样一直线都能迷路,这个路痴尧,搞什么鬼最近都是白痴。” 琴宿听到自己的绰号,很不好意思的低头快步走过天宵派的弟子旁边,前面却被眾多仙门女弟子及各家女眷挤满街道,不少拿着写字板跟布条,不断兴奋跳脚到流泪,激动尖叫,画面简直快要炸锅。 琴宿一个人穿着陈旧的道袍,背着木匣,在几百姑娘群眾里面很是惹眼。 “啊啊啊啊啊啊啊!钟离公子!!!!他看我了。” “胡说!明明就是在看我!好帅!!!!我要死了。” "救命!我不能呼吸了!" “钟离公子!钟离公子,今天我要嫁给你!!!!” “钟离!钟离!伴你成长!为你护航!待你成王!!!我爱你!啊啊啊啊啊啊!!!!!” “钟离!钟离!伴你成长!为你护航!待你成王!!!我爱你!啊啊啊啊啊啊!!!!!” 五百多个姑娘拿着写着“候仙府美男钟离公子粉丝团”的鲜红布条,举起双手大声喊着口号,场面已暴动。 琴宿有些震惊这个比适才琳奇楼更加声势浩大的场面,被挤到人群里面,大长腿长发香气扑鼻,薰的双眼要睁不开,琴宿两手被压在人群香软的酥胸下,因为自己是哑巴的关係,根本无法向常人开口说句“不好意思,借过一下,男女授受不亲,借借道。”之类的,连打手语都无法。 人群尖叫的上方,是一个掛着“天外天”的高楼,鲜红的灯笼镶着金丝带,掛在楼房两侧,贵气华美,楼上窗边站着一名青年。 面容俊美无双垂眼笑着,靛袍窄袖,黑龙鳞腕左手负在背后,右手拿着一节桃花。 琴宿眯着眼,见状正是一早撞到的那个人,有些惊讶。 他似乎对着琴宿的微微一笑........很倾城。 琴宿周边的姑娘尖叫不断,高音吵杂震的琴宿耳朵嗡嗡作响。 钟离道那双紫瞳居高临下看着琴宿,眼眸亮光,笑意加深,楼脚下琴宿正在惊慌的奋力把自己弄出去。 琴宿低头不断想往外挤出去,眾人兴奋的往天外天的方向压,琴宿被一路推到粉丝团前面。 接着眾人见钟离道对着桃花轻轻一吻,抬手对着天空拂袖,桃花瓣散在空中,化成千万瓣,朝着楼下眾人下起桃花雨。 “啊啊啊啊啊!天啊,我可以死了,我要死了。” “好美,钟离公子人面桃花,我不行了,我要昏倒了,后面扶一下。” “超美的,姐快发文,啊啊啊啊啊!!!!钟离公子吻桃花,江南美人醉芬芳!快发文,啊啊啊谁买时段了,放大放大!” “介识版怎么又卡了!!嚶嚶嚶我要发文啦!讨厌!” 等到琴宿头发一团乱,整理好衣衫被推出人群,他连忙低头仔细左右检查木匣有无损坏,才发现头上沾上一片桃花瓣,掌心上那片桃花顿时化成灵符,写着:“三天后,午时,歌仙桥上。” 下面签了江东候仙府钟离道。 琴宿一头雾水想着:“他为什么要约我?啊,是给错人了吧!我周边都是姑娘家,肯定不是给我的,可是发这种变形灵符,都要指定的人拿到才会转成文字,真是奇怪,这个包裹也还没找到是谁寄的,还是去相思房问问其他弟子,请人帮忙查查。” 琴宿到相思房却看到一团混乱的画面,尚渊不在,其他弟子正在天圆地方介识镜前面不断用灵力测试,不时爆出青光蓝亮点不断闪烁,炸的房内弟子乱跑,吼吼叫叫的不断从掌心化成灵光抵抗。 青火闪电交错,白纸黄符满天飞舞,其他人连忙退出去,一个弟子对着琴宿喊道:“出去出去,现在动力装置盒过热,没法发文跟登记了,嘶,烫烫,今天打烊啦!下次再来。” 琴宿被推出去,背后相思房门磅的甩上。 镜面画面停在天外天上,钟离道低头看着人群方向,花瓣雨降落,黑压压的人群都往上方注视,唯一白衣人正低头。 尚渊从两大叠黄符后面爬出来,伸手右掌往介识镜左上角大力拍几次,四方文字出现,快速往上飞越。 尚渊扶正远游帽,拍拍沾满灰尘的衣摆,看着画面尖叫的粉裙姑娘们中那白衣男子,皱眉指挥道:“这就是那个天下频道中发的蠢宿啊,长的没这么蠢呀!唉,吵死了,你们别念洗炼咒了,先去把扬声石放上去。” 琴宿背着木匣,无奈的返回水云观。 一整天都徒劳而功。 半截烛光,窗户外洒了一地月光,他晚上写了一遍清静经,看着脸盆旁的木匣,今天一整天没收穫,他搁下笔站起身去外面小院子打水喝,就听到外面细微的呼啸声,那是御剑的风速声,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接着他出了自己的小屋,两旁是树林,外面一条下坡道。 直走一会儿就到水云观,天井后方东首一间小屋隔间后面是婆婆的寝室,西首是鐘楼,一般不会有其他人会进来,这个鐘很不吉利,连小偷都不想过来自己倒楣。 水云观紧闭的木门外,才发现的确有三个人影。 琴宿想着:“怎么平时没人会来,今天可真热闹,要来就一下来三个。” 三人正在交谈,见到一名道长迎面而来,长的俊雅温和,犹如东风拂面,踏着月光,身姿若月晕而风。 褚色衣衫的姑娘语气责备道:“看吧!就让你们小声一点,现在好了吵醒别人了吧!” 灰袍青年长的浓眉大眼,一脸随意的摊手道:“没准也是听到风声要去石湖董家庄的,要不先去吃宵夜吧!今晚风挺大,飞的我又饿又渴。” 黑衣青年有些女孩子气,举手拉拉鲜红围巾,看着琴宿笑道:“我猜猜,这位俊哥哥,便是水云宗的临时工,琴宿道长了吧?” "琴宿"两字出口,另外两人一起抬眼看着琴宿。 琴宿打着:“贫道确实是琴宿,住在那边上坡的偏房里面,请问各位道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请问你是?” 黑衣青年对着他笑道:“哎呀,真是伤脑筋,我对你可是朝朝暮暮,你却把我忘了彻底,太让人难过了,道长,使乱终弃是不对的。” 琴宿才仔细端详着他,旁边姑娘道:“尧泽,你怎么对恩人这样说话。” 琴宿没印象在哪里见过他们,尧泽道:“你不是在水云宗围猎挡过洪宗主的剑吗?还弄伤手,怎么,想起来没有,伤好了吗?” 灰袍青年上下打量琴宿,道:“哟,原来就是他啊,长的不错啊,天下频道又再乱传了,真是不靠谱,千灯,你去开通灵识啊,我可以拉你进来。” 千灯瞪了他一眼道:“不要,上面都是垃圾信文,早上还被那个候仙府粉丝团刷暴,她们怎么能这么间整天在追踪钟离道,跟你一样整日没事干。” 灰袍青年看到琴宿打“凭君传语式”,道:“什么嘛,这样也要损我,咦,你是哑巴啊?这手势我以前跟着师兄猎魔物会用,不过我觉得很麻烦,后来都用灵识了,现在真的连哑巴都不会打这个,用灵识也可以把话转成文字打到对方脑袋里面,算了,你习惯就好。” 琴宿没有仙法,自然用不了灵识,他打着:“原来是尧泽小友,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庐山冯门尧泽听他称自己是小友,道:“你也太客气,这是万家堡寻夜刀千灯,这是丹阳坛苗岳君,我们以前是同儕,一起在天宵派学习过,相逢自是有缘,道长哥哥一起来吧,我们正要去石湖附近吃宵夜,顺便去董家庄找个人。” 千灯忍不住插嘴道:“你顺序说反了吧?你们只是想吃宵夜而已吧?余斌要是死了,先说好,我可不要去面对天宵派那位。” 苗岳君嬉皮笑脸道:“鋐林对姑娘家会客气一点吧!而且你是人家师姐,你就捨身一回吧,牺牲小我成就我俩,鋐林怎么说也是你师弟。” 千灯抱着手臂,柳眉一扬,明艳增三分,道:“我修业离开天宵派多久了?而且我们是同一梯的,我师弟不就是你师弟?” 尧泽笑起来有些稚气,眼神藏着灵动,道:“切,哪这么容易死,不过一个小鬼而已,石湖附近开了新的友记食馆,道长哥哥一起来吧!。” 苗岳君一听开心的搓手道:“太好了,琴道长来帮忙,好的开始,成功一半!” 千灯道:“我强烈感觉你并不想找余斌。” 琴宿想到自己小屋里面的木匣,打着:“那真是麻烦各位道友了,我回去锁个门,再回来与各位会合。” 尧泽跟上去道:“我陪你。” 琴宿的锁门,不过拿一块木栓挡着门,他把木匣搬到床铺底下,尧泽道:“这是什么?嘖,看上去这是法器吧?做工不错。” 琴宿打着:“其实我不找到这是什么,是寄错的包裹,我还没还给当事人。” 尧泽在小屋绕了一圈,看看桌面笔墨,还有练习抄写的清静经,木架上几本经书跟一本“侠客某”,寝室一块木板一条薄被,连枕头都没有,什么仙剑法器都没有。 尧泽拿起桌上铁壶,丢开缺口的杯子,道:“你住这种破地方啊,也太寒酸了,仙门顶尖的人物就那几个,这木匣灵力浑厚,我从来没见过,操,这什么鬼画符,也太他妈的难看了,什么字啊!修真的还写字这么难看,我闭着眼睛都写的比他好看。” 琴宿打着:“写字之人是发件之人,想来是寄错了。” 尧泽看看那个灵符,道:“妈的太难看了,什么东西,我认为有一个很简单的方式,可以马上知道是谁发的。” 说完,他很高效率也不看琴宿手语,食指划过灵符,接着弹个响指。 木匣直接被一道灵光划开。 琴宿连忙摆手要盖上木匣,尧泽知道他一定表示,不能乱开别人的包裹之类,直接翻开里面的东西。 一柄乌木长弓,一双银玉蟾护腕,一叠篆符。 琴宿看着这些东西,盯着那乌木长弓看。 尧泽拿起信挥挥道:“这是你的兵器吧?诺,给,这弓还不错呀!喔!这是你的包裹啊!我操!这玉蟾护腕可是上品仙器,一般人也能用,戴上后可以以念化自己善用的兵器,是难得的宝贝耶,我以前看过很多记载,第一次看到真品,厉害了这个。” 琴宿确认的确是自己的乌木弓,他开始思考着是不是师父託人寄给自己的,才会导致两个收发栏位跟名字写错。 师父把我留在山门的乌木弓给我,这玉蟾护腕是因为我没有仙法,所以特别做给我用的,篆符是师父炼製的,只要写上咒术就跟直接用,发出跟使仙法一样的威力。 可是师父找谁帮忙寄包裹,虽然师父不爱下山,而且修仙已久,唔,大概是我不认识的前辈吧! 琴宿想起在雪山山门,除了师父整日闭关,很有以前两个师兄偶尔会来,没什么其他人会上山,他实在不知道谁帮忙师父寄了包裹给自己。 尧泽自己玩着玉蟾护腕,道:“好了,我可是帮你一个大忙,我知道啦我以后一定不会开别人的包裹,别打了。” 琴宿还是坚持打着:“尧泽,以后不可随意开他人之物。” 尧泽耸耸肩,一脸不受教的道:“都带上吧!你连一柄长剑都没有。” 琴宿看着一样没带剑的尧泽,穿上外袍,转身带上师父给的装备。 琴宿被千灯带着,一行人御剑到了石湖附近的友记食馆。 苗岳君点了粽子、红豆薏仁汤跟其他点心,低头拿出介识板看道:“哇哇,侠客某出第五集了,太棒了。” 尧泽一脚支在桌边,咬着汤匙看介识板道:“你灵识符纸编号是多少?借我转进去看看。” 苗岳君道:“你的生辰。” 尧泽哈了一声,两人吃一口就开始用低头滑介识板,千灯道:“你们能不能快点吃?而且你们明明坐在对面为什么还要用介识板聊天?” 尧泽不理她,继续低头道:“今天几号?” 千灯道:“十七,琴道长你吃,不用理他俩。” 琴宿点点头,伸手只是喝茶。 苗岳君调侃道:“干嘛这么问,有约会啊,还是安排相亲了?” 尧泽喝了一口红豆汤道:“妈的,三天后啊,那他不是就出来了,靠,我现在一点心情都没有了。”接着丢开汤匙,发出康一声。 苗岳君看看他,然后对千灯道:“千灯你跟道长去董家庄吧!我如果不在,阿泽都不知道要走到哪一年才回的去冯门。” 琴宿一点都不介意,千灯道:“好吧!那我跟道长去。” 苗岳君跟尧泽继续低头看介识板,极其专注完全不想理其他事。 琴宿跟千灯并肩走着,他打着:“他们两人感情很好?” 千灯道:“唔,其实以前在天宵派相处就还不错,岳君还爱拉着尧泽到处逛。” 尧泽是冯掌门远亲的孩子,因在一次收妖途中双亲重伤不治去逝,冯掌门便将五岁的尧泽带回庐山,还亲自改名,期望他将来能“继承尧舜,泽被四海”,将冯门发扬光大。 尧泽的确不负眾望,聪明伶俐,过目不忘,做事俐落快速,有自己一套整理内务的方式,嘴甜有礼,生的好看,非常惹门内师兄姐喜爱,冯掌门在他生辰时,即使当时门内事务繁重,还是亲自千里迢迢的去西北天宵派剑阁挑一柄上品仙剑,取名“善化”送给尧泽。 尧泽跟当时水云宗宗主叶震天的独子叶凉有过几次公事交集,叶凉长的风流英俊,善于诗词歌赋,个性爱调笑幽默,容易获取姑娘芳心,他身边永远都有女人相陪。 叶凉对于水云宗的公事也算认真,就是有个坏毛病,非常爱流连花街柳巷,一开始还会找歌妓,后来腻了几乎长的好看的女人都要睡一遍,连不少卷宗都是送到那些不同的姑娘闺房批阅。 四年前年底,尧泽跟平时一样到薈萃楼找叶凉,尧泽那次回去冯门就生了一场大病,说是着凉,过了一个月叶凉突然就在青楼暴毙。 叶震天非常生气,不过为了避嫌,特别请天宵派的剑阁阁主楚子敬跟冯掌门一起协助处理,楚阁主主审,冯掌门有意栽培尧泽,便让他去处理,楚阁主派人把跟叶凉有关係的女人、当月值班的僕从一干人等共八十一人,全部压到水云宗的刑案堂听候发落,有天楚阁主因为剑阁发生意外,赶到受伤弟子家里面慰问,暂时把审理交给当时十三岁的尧泽。 在一个无风无月的夜晚,尧泽将剩下的人全部提到刑案堂,把两扇门关上,并下禁制咒,等到楚阁主回来水云宗时,问后续审理情形,尧泽道:“全杀光了。” 楚阁主怒气冲冲的提着尧泽质问冯掌门,尧泽只是道那些妓女完全不听话,还出言不逊侮辱他,所以他把八十一个相关人全部杀掉。 而此时叶震天出意外,送回水云宗两天后重伤不治,叶家其他人一年内相继死亡,那时候苗岳君也在,楚阁主怀疑尧泽暗中搞鬼,跟叶凉死案脱不了干係,本想抓了尧泽回天宵派,冯掌门一直阻拦,楚阁主一怒之下一剑要刺尧泽,被苗岳君挡住,冯掌门见苗岳君受伤,表示楚阁主已经不适合处理此事,写信给天宵派掌门闕玉英要他把师弟领回去。 天宵派掌门罚楚阁主面壁思过三年。 对外声称尧泽被冯掌门关在天牢三年,不过也只是关在冯门不让他出门,今年藉着琳奇楼大典,撤了禁令,顺便让尧泽出来玩玩。 叶家已无人能处理叶凉的案件,临时推了跟叶震天血缘最近、做派公正的洪志恩代理,叶凉暴毙死亡的案件与叶家离奇死案,最后也不了了之。 而清明正是楚阁主罚期期满之时。 四周黑灯瞎火,街道两旁只有几隻野猫泛着黄瞳瞪着他俩,千灯与琴宿边说着,已走到董家庄外。 三、百年愁多谁人解 天宵派剑阁位于崑崙山之上,庄严肃穆,群峰绵延,松木、高山、飞瀑、急流勾出一幅壮阔的山水画。 剑阁右侧石碑刻着“天地为炉”,每个最优秀的世家子弟都是从这里挑选一柄仙剑开始他们漫长的修真之路,这柄仙剑会跟随他们一生一世,为一人信念与荣誉的代表。 此地的主人便是赫赫有名的楚子敬楚阁主,阁主寝室的偏房凸出一道暗门,两层隔间一个牌位是某氏,另一为谢姓,共三个牌位。 一名约二十岁面容,穿着杏黄道袍的男子,有些孤傲气质,面容有些遗世独立的傲骨,端正的面容剑眉朗星,眼眸却隐含鄙视之光,两鬓银白,戴着道冠,身后背着大剑匣,泛着灵光。 楚阁主有一柄“天问”剑身呈现水波榖纹,一柄“九歌”剑身呈现亀裂六角纹,两柄均是上品仙剑,平时便是收于剑匣中,目前是修真界唯一能用双手剑的修真人。 是故楚阁主也被尊称"双手剑仙"只是当今世上还未有人能让他同时出两剑。 他抿着唇,平静的伸手抚摸着桌边,对着那写着“谢舜”的牌位冷冷道:“肃静。” 楚子敬看着牌位发出狼狗般低沉怪异的嚎叫,桌面跟着剧烈的震动,他将手缩回来,拂袖转身,一脚跨出门槛,想到什么似的,道:“让你安静点,你不是恨他吗?本座会帮你一起处理他的,放心。” 他经过几名弟子身旁,弟子们便退到一旁,躬身喊着口号再行礼道:“天地为炉!楚阁主好。” “天地为炉!楚阁主好!” “天地为炉!楚阁主好!” “天地为炉!楚阁主好!” 一声一声中气十足的口号,回盪在松柏峻岭山间。 平安殿是接待宾客与议事的地方,墙上掛着各式名剑的画作,旁边书柜上均是各式关于炼製仙剑的书册与摆设,唯一有人像的画作便是“清平君三箭退魔图”。 平安殿内一个五官端正,面容英俊的青年鋐午,腰配“残阳”剑站在自己师尊身后。 候仙府堵玉店朱明老闆是有名的法器古董商,既是收藏家也做买卖,楚阁主喜爱名剑,对于特殊的法器仙器也是来者不拒,天宵派掌门知晓这个师弟难得有一样除了修真打东沙魔族外的兴趣,便介绍朱老闆给楚阁主认识。 两人一来一往算熟识,不过楚阁主为人孤芳很自赏,对于不喜爱的人事物,会毫不掩饰露出鄙视的态度,还好朱老闆个性随和,又健谈勉强能入楚阁主法眼,而楚阁主对于门规的要求从口号便知晓。 鋐午刚进门时,有次晨间打坐前,忘记看到阁主要喊口号的规定,被罚站在正殿门外,看到楚阁主一次喊一次,楚阁主平时都在铸剑池出没,卯时起亥时寝作息标准规一。 而他的寝室在正殿后方,行进间势必会经过正殿不然就必须御剑或跳屋顶,楚阁主自然不会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 那天楚阁主非常勤快的经过正殿,一直到酉时鋐午的处罚结束,隔天嗓音嘶哑几乎无法正常说话。 还有一次寅时,楚阁主临时起意去巡男弟子的寝室,见到弟子们仰面踢被子,鼾声如雷,更有甚者校服丢在地面,配剑未安置于剑架上,连楚阁主面无表情的负手站在床边也一点知觉都没有。 隔天早上的早课取消,全部的男弟子整齐服仪,配着剑,双手举着自己的床板,上方放着枕头、被褥、第二套中衣及制服、最上方鞋子袜子均摺的十分整齐。 经过的年轻女弟子都忍不住多看两眼,师姐级很习以为常的把他们当作看版郎。 二十多名轻弟子双手打直支撑越拿越重的床板,每个人汗如雨下,喉咙发乾,在空气不流通又闷热的熔炉旁边,大声背诵熔炉守则。 楚阁主表示:“侧龙卧虎仰瘫尸。” 意思是他们睡姿太差睡相很丑,睡到毫无知觉后知后觉简直罪大恶极! 有一些从剑阁换出来的门生都跟天宵派掌门抱怨楚阁主的规定太难以捉摸,毫无脉络可循,根本不知道他的标准在哪里。 闕玉英掌门摊手无奈表示:“没办法,子敬都习惯玩自己的,我也常常不知道怎么管他,大家习惯就好,不要太在意啦!” 眾弟子表面唯唯诺诺,心理大声抱怨,怎么可能不在意嘛!被罚的都是我们耶! 而且这种处罚常常都是来的即时又莫名其妙,虽然楚阁主对于仙剑的加持跟铸灵之法无人能出其右。 但是!怎么可以仗着这个配角凌乱到死又灵力逆天设定就这样对可怜弱小又无助需要耐心教导的学子呢?! 而且据不太可靠的情资显示,楚阁主根本不用介识板,也从没开通灵识,常常神出鬼没,根本没人知道他下一刻会出现在哪里。 楚子敬神色自若,提着下襬坐下来,面向着贵客道:“朱老闆千里迢迢的赶到剑阁,在下实在没什么好招待的,有什么需求儘管说,你说了在下也只是听听而已,不久前多亏朱老闆帮忙,否则兰花岁生砚还真不知道要如何寻得。” 唔?刚刚他是说会尽力而为吧?肯定是我听错了,楚阁主这么高位之人怎么可能不理需要帮助人的要求。 朱老闆好脾气的笑着,拱手道:“楚阁主是百年一见的人杰,更是世上唯一会用双手剑的修真人,能与楚阁主这样才貌双全、文武双全、仁心天下的仙师结交,实在是在下的荣幸。” 楚子敬讲的是客气话,语调没什么起伏,神色始终有些鄙视,朱老闆是经营古董买卖的生意,自然很会看人脸色, 此时他心里分析着,楚阁主究竟是在鄙视谁? 是我吗?应该不是吧?我到现在为止没做出什么越举之事吧? 朱老闆笑道:“这个,阁主侠肝义胆,我七舅老爷的姐姐有个姪女,今年也十六岁了,如果能到天宵派学习,有朝一日拜在阁主门下,那是让我朱家蓬蔽生辉呀!而且学习阁主天地为炉的精神,才是作为一个修真人一生追求的最高境界啊!” 楚子敬喝了口茶,道:“这也是要看资质,并非人人都能入天宵派,就算进天宵派,能在漫长修真之路上达到多高的境界,亦是看天命与缘分。” 他这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怎么说话这么含糊笼统。 朱老闆连忙拱手道:“是呀,阁主说的是,修真这种事情,可遇而不可求,不能勉强不能勉强。” 楚阁主垂眼看着手上的事物,因为被桌子挡住,朱老闆不好探头探脑只好继续喝茶。 旁边桌面放着最新的“侠客某”,鋐午站着笔直,眼睛盯着墙上的掛画,看不出来到底有没有在听他俩人的谈话还是盘算明天休沐想去哪逛。 突然一掌桌面灌下灵力,磅的一声,灵力木屑炸裂开来。 旁边的鋐午眼疾手快,在楚阁主动作前一秒先把装着茶杯的托盘拿起来,桌子四分五裂炸飞,托盘瞬移到鋐午手上,他镇定的把一根溅到盘上的小木刺摘掉。 朱老闆吓的抱头鼠窜,抱头蹲在桌边瑟瑟发抖,手背被划出一道浅浅的伤口。 我去,你咋好端端的突然发难阿,根本毫无预警毫无徵兆呀! 楚阁主站起身,拍拍整洁的道袍下襬道:“在下刚刚接受到一阵从东方的感应,疑似有东沙魔族的人流窜,朱老闆真是不好意思,本座告辞。” 本座?咋又变成本座了?朱老闆被他突如其来的爆破搞的一头雾水,感应?这是什么概念?而且你是怎么接收到的感应? 鋐午低头听楚阁主交代几声,楚子敬拂袖道:“朱老闆,在下有要事在身,有缘再见。” 朱老闆喔了一声,有些可惜那张好桌子,被楚阁主说出手就出手,变成一堆漂流木。 楚子敬出了天宵派的山门,脚下雾气弥漫,对着云海迎风而立,俯视着茫茫苍生。 暮靄沉沉,浮上一层迷雾,董家庄外两条人影,缓慢拉扯走在糢糊不清的视线里面。 一个人形的东西趴在屋簷下上,头下脚上的盯着琴宿与千灯,随着两人消失在阴风溼气中,一阵尖锐的嚎叫声划破暗夜。 水云宗永德殿,代理宗主洪志恩一脸严肃,黑袍蟒纹,坐在主位,殿内恢宏,右首是相思房的职掌尚渊,绑着低黑马尾戴着远游帽,眼眶下淡淡的青圈,神色绷着,一脸不爽。 一名弟子进门稟告道:“报告代理宗主,天宵派剑阁楚阁主到。” 洪志恩道:“请阁主进来。” 楚子敬后面跟着鋐午,楚子敬拱手道:“洪宗主,三年不见,可安好?” 洪志恩站在两边的弟子躬身退开,洪志恩道:“楚阁主三年闭关,前日才刚出来,这么临时请你过来议事,实在很抱歉,请事后务必留下来让本宗上下好生招待。” 说是闭关,也不过是讲好听的,实则是被掌门罚面壁思过,不过场面话不能说的太露骨,这样太伤人自尊戳痛处了。 洪志恩手摆向尚渊,道:“这位是有名的御灵司尚渊,他对于封印跟古阵的造诣很高,我这次特别请他来就是想.....” 楚子敬直接打断道:“你还在追查五头阎王?” 洪志恩点头道:“是的,五头阎王乃传说邪物残暴之极,我怀疑上一任叶宗主及叶家灭门与此有关,在下只好特别请阁主跑一趟,见谅见谅。” 楚子敬看不出喜怒哀乐,道:“道法自然,应当顺应天命,何必强加干预。” 洪志恩:“嗯,不过这东西邪呼得很,一招惹到便会纠缠生生世世至死方休,卢掌门研究中提到不少人求助无门下场悽惨,十有八九自戕而死,天下万物,一物克一物,难道就没有办法消除吗?” 楚子敬鄙夷之色表露无遗,淡淡道:“所以你找来御灵师这么冷门到没人听过的行业,那我倒想问问这位尚渊,有何高见阿?” 尚渊往后靠,蹦住脸,扶着远游帽道:“是御灵司,我是御灵司自然有我的专业,所谓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化。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镇之以无名之朴,夫亦将不欲。不欲以静,天下将自正,所谓的不欲以静,天下将自正,你以为是?当你改变了一件事物原本被赋予的本质时,就会招致祸端。” 楚子敬挑眉勾起嘴角,却语带质问道:“你的祸端是指我?魔君?天下?” 尚渊道:“你已经把自己名定在一个相对的位置,因为你跟东沙魔族仇视对立的位置,所以在同一个平面上,相遇想廝杀,如果你跟另一个是在绝对的位置,那就是憎恨的对象换成你的对立面而已。” "简单来说,当你是故事的主角时,仇恨你的人叫敌人,反之,你也会成为别人的敌人。" 楚子敬喝了口茶,缓缓用中指腹擦着杯缘问道:“御灵师尚渊,你认为改变初始之因后世界会变的更好吗?” 尚渊对上楚子敬有些鄙夷的眼光,道:“我认为,所有的因都会导致完全不同的果,即使那个开头多么微小细微。” 楚子敬不咸不淡道:“御灵师真是观察入微,见微知着,厉害。” 尚渊皱眉,这傢伙都不听人说话的吗?都说是御灵司御灵司给我抄十万遍! 尚渊吃了口冰镇香瓜片,道:“我追查到一些关于不少五头阎王的资料,大约推算是在天正五百年后开始出现,这种东西一但出现,便会将一整个家族灭门,我怀疑叶震天便是被此物缠上。” 楚子敬冷笑道:“这种东西不就是东沙魔族的拿手好戏?何必大费周章调查。” 洪志恩双手交握,搭乘一座拱桥放在下唇,很有领导之风道:“东沙魔族修习魔息,夜繁女帝在世时一直希望仙魔平和共处,我不认为是他们创作出来的,要不是…….罢了!成事不说,旧事不提若能找出五头阎王生成之因,就能遏止灾祸发生,必能造福天下苍生。” 楚子敬抿着唇。 洪志恩道:“若是东沙魔族所创,却也曾有东沙魔族被其所害过的纪录。” 尚渊微微頷首表示同意。 楚子敬扫了他一眼,道:“哼。” 语气一如往常的平淡,鋐午听出师尊对此没什么兴致。 洪志恩一听那不冷不热的语气,放在茶杯旁边的手要举也不是不举也不是,一时诧异的停在桌边。 洪志恩道:“若是清平君还在......” 楚子敬打断道:“清平君并未殞落。” 语气肯定,尚渊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洪志恩皱眉抚着下巴。 尚渊扶正远游帽,道:“不欲以静,天下将自定。” 议事这种东西永远都是没有结论当结论。 永德殿内,三人商议告一段落,气氛便轻松不少,弟子把各式菜餚端上,洪志恩很热情的跟楚子敬介绍不同的菜餚,跟这最近三年修真界发生的事,当楚子敬问起关于临时工蠢宿之事,尚渊正吃的烤香鱼,挑眉看看楚子敬,洪治恩大致说了情况,接着又转移话题到其他仙门事务上面。 他们聊论着水云宗新增设的琳奇楼、其他门派发生各项大事等等。 董家庄十几年前,一开始住着一个大员外,正房早死剩下眾多小妾,她们没人管,整天吵吵闹闹,其中一个叫小甜,她是个不争不吵的姑娘,不会跟着其他姐姐们抢送来的首饰跟採买逛街或是到处偷情的机会,她非常安份守己的做好自己份内的事。 小甜唯一的兴趣就是养一隻画眉,小甜跟画眉鸟感情很好,打开笼子,画眉鸟就会自己跳到小甜手上,或是常常停在小甜肩膀上啾啾叫。 但画眉鸟完全不理其他人,即使常帮忙画眉鸟伴小米的女僕,画眉鸟也从来不理她。 有天其他小妾间着无聊,大员外家都是僕人,大员外出远门,没有争宠的机会,只好和平相处,这些女人除了靠着姿色与小聪明,吃饱后就没事干,便把脑筋动到小甜身上。 女人只要吃饱喝足,再无聊的小事都会把他搞的很有聊,尤其是无中生有的八卦跟鸡零狗碎的废话,能要当作宫廷大片好好斗上一斗绝对不放过,女人好像不群聚搞团体站分队,就对不起身为女人这个身份。 有天一个小妾叫她去买鸡汤,说每天都吃府里面的伙食太腻了,小甜厨艺很好,辈分最低,于是便答应出去买鸡。 晚餐小妾们围着圆桌吃完饭,小甜睡前会看看画眉鸟,晚上见画眉鸟依旧吃着小米,于是就去睡觉了。 隔天早上,小妾们看到小甜都会客气问好跟交头接耳,小甜觉得很奇怪,也没多问,她照常喂画眉鸟小米跟蛋黄,那隻画眉鸟却在她打开笼子时飞走了。 小甜才发现不对劲,去厨房后方的厨馀捅翻找着,发现一锅腐败的鸡汤,正是前天她自己煮的。 小甜终于知道自己被整了,那些小妾们骗她买鸡,在把一隻外面买的画眉鸟跟原本那隻对调,把小甜的画眉鸟煮成汤,等到鸡汤上桌,又把桌上的鸡汤彻到桌面下,把桌面下煮好的画眉汤端上桌,大家分着吃了。 鸡汤自然一口都没动,直接被倒掉了,而小妾们正在赌小甜什么时候才发现,吃了自己的画眉鸟。 之后小甜悲伤过度病死,大员外回来看她病到剩一口气,直接把人活埋了省事。 后来大员外常常感到肩膀很痛很重,大夫看了很多次,开了很多药方,不但没好转,还越来越痠痛,大员外有次睡觉时问一个小妾:“晚上快睡着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 小妾摇头表示没有,大员外想着可能是常常坐着看帐簿导致肩颈痠痛,有点累迷糊了,于是便没有表示什么。 早上小妾醒来,发现大员外吐了一堆呕吐物在床边,人已僵硬。 之后开始每个董家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感到肩颈痠痛,却找不出原因,常常突然就死在早晨的床上。 直到有个云游仙人经过此地,里面剩一个小妾,批头散发,精神被吓的不太正常,她不断哀求仙人救救自己,她每天都感觉肩上很痠痛,骨头快散架了,晚上快睡着时,就觉得上面樑木有东西盯着自己,她已半年无法好好睡觉,快要发疯了。 云游仙人便暂时住下,直到早晨小妾一醒来,云游仙人就在门外直接轰开房门,小妾满眼血丝,不断拉着云游仙人的衣领嘶吼道:“那个东西,它来了,它在上面!你快去看看!你快去看看,它就在上面!我每天早晨一起来就看到它站在那边!” 云游仙人仔细看看她的头顶,才开口道:“本座所见,并未在房顶,它一直趴在阁下肩膀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叫什么叫,你是要升天了吗?我聋了怎么办?残废可是很让人伤脑筋的。” 尧泽的“善化”剑锋插在一个汉子右手背,穿透而过钉在墙上,汉子痛的大吼大叫,尧泽绕过他,伸手拿起碗,喝完剩下的红豆小米粥。 看到对方正试图把自己的右手掌拔出来,伸手要用左手去握善化剑柄,汉子瞬间胸口一阵剧痛,腾空往后飞出去,撞到桌边,歪歪斜斜的倒在地上。 苗岳君拨着粽子,嘴里嚼着食物道:“这个里面居然有两颗蛋黄,我运气挺好的。” 其他人见状尧泽捅人当吃饭一样,早就回避跑光,楼上剩下尧泽跟苗岳君还有那汉子,尧泽右手指抵着下巴,笑嘻嘻道:“我讨厌蛋黄,太乾了,喂!我帮你拔出剑怎么不说谢谢,真是没家教。” 接着走过去弯腰,朝昏倒的汉子脸上抬脚踢去,对方被踢醒一下,嗷嗷哀号。 苗岳君探头道:“尧泽你没事吧?” 那汉子滚在地上悲切道:“你咋不问我有没有事.....” 尧泽往他脸上狠狠踩下去道:“你不是还能说话吗?自然没事了。” 苗岳君对着满脸满手是血的汉子,道:“你是调戏良家妇女习惯了吧?说话就说话,干嘛动手动脚的乱摸,要是每个姑娘都跟尧泽一样,这么有个性,你说你这不是自己作死吗?躺着好好反省反省。” 尧泽收回善化道:“你才是姑娘!其实他不碰我肩膀我也想捅他。” 苗岳君站起身踢踢汉子,蹲下来拿出伤药,在汉子的伤口上倒点药粉,道:“因为他看起来会跟你要灵识编号?你还是选择原谅他吧!” 尧泽坐在桌面上,开窗探头看看楼下,拿着装粽子的空盘子,中指点着盘底转着,然后直接往楼下丢,下面发出磅的一声跟一阵咒骂声。 尧泽显然很满意,道:“不,人丑性骚扰,我只是找个理由想捅他而已,伤眼。” 楼下的路人被盘子砸了满头,路人抬头对着尧泽大骂,看到善化闪着灵光在尧泽手指间转着,改成抱怨快步离开。 四、清明纷纷歌仙桥 琴宿想着:“这云游仙人两袖清风的作风跟师父真像,师父总是很淡定的说出很惊人的话。” 接着转头抬起手努力打着:“千灯姑娘,你没事吧?我想着这个画眉鸟怨气太重,被小甜姑娘吃了,才每天都趴在别人肩膀,怨灵常常做出跟生前一样的动作,睡觉时候无法趴在肩膀上,只好改成站在樑柱上,早晨人一醒来就会跟着那个受害者,所以每个人无法好好休息,早上又被阴气缠身,自然加速死亡。” 千灯躲到琴宿身后,琴宿比她高一个头,她完全不敢抬头,更看不到琴宿费尽的手语。 “你、你、你可以不要这么详细的解释吗?不要吐嘈我怎么、怎么知道的,你这种道长的人设肯定负责解释来龙去脉。” 琴宿被千灯紧紧抓住衣袖,实在无法打手势,只好改成拍拍她的手背表示安慰。 千灯心里怕的要命,不过她是很敬业的当大师姐,毕竟是天宵派的小辈所託,实在不好拒绝,而且余斌怎么说都算自己的师弟,自己在还让小辈们来处理很不厚道。 千灯不断用责任感说服自己,才拉着苗岳君跟尧泽一起帮忙,结果这两个死基友一点义气都没有! 千灯实在不想表现出来,不过这种故事太夸张可怕了,她不想在昔日同儕面前丢脸,看琴宿是哑巴,人还挺温和的,加上这里阴风阵阵,她实在扛不住整个缩在琴宿后面。 “这、这是、道长的专业吧!我对鬼、鬼跟幽灵之类的、之类的实在、实在不是害怕、只是有点过敏、对,我过敏而已。” 琴宿努力抬手打着:“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不然我有点、有点难走路。” 琴宿衣领像韁绳一样被往后拉,千灯挨着他半拖半抱着,琴宿此刻发现哑巴真的有点不方便。 两人拉拉扯扯,千灯根本看不到他的手语,琴宿看着破败的桌子旁边,横放腐朽的门板,到处都是厚厚的灰尘跟烂成垃圾的家具。 只见一个黑影像是裸体女人快速爬过去,四肢着地,动作之快,琴宿下意识反手想拿箭,抬手却撞击到背后的千灯,磅一声肢体撞击,千灯登时鼻血直流,溅在地上,跟着灰糊成一团。 现在没有背箭筒了,我得用玉蟾念化箭。 一阵啪嗒声,旁边的花架突然磅的倒下,琴宿跟千灯同时往两边分开闪躲,千灯脚下一歪,被一个破铁锅狠狠拌了一下,整个人背后一重给推出去,跌在地上。 琴宿想喊喊千灯,才想自己发不出声音,用拳头打了自己脑壳一下,拿着乌木弓追着那阵阴风,手上玉蟾护腕发出银白灵光。 他在阴风吹流中,一路穿过破烂的房门,每个房间都一样很有鬼故事的风格,黑影四隻并用的奔跑在樑柱上面,发出恼人的咿啊啊啊之声,琴宿仰头紧盯着它,紧追在后。 只见前方书柜破一个大洞,后面的千灯满脸鼻血,手都是泥灰,扶着倒塌的圆柱站起身,背对着琴宿,琴宿又绕回原地,见她背后一个小小的三爪印子。 他连忙打着:“你、你不要动!弯腰!” 接着动作行云流水,玉蟾护腕感应,凭空化出银箭对准千灯肩膀,灵光炸开,一个裸身的女人瞪着黑豆大的眼睛,脸部光滑,鼻孔是两个狭小的空洞,嘴凸出很细长,很像鸟类的脸,倒吊出现在千灯眼前不到三寸的距离,张开尖嘴发出女人凄厉的尖叫。 千灯真希望自己可以嚶嚀一声娇羞的晕过去,可惜她非常清醒。 她就靠么(蓬莱方言)自己就不是那种自带平地摔跟见机随时晕倒的女主! 琴宿立即开步抬手、推弓、放指,嗖! 银光划破空中,一箭射出! 千灯迅速往地下一滚,鏘一声,她右手寻夜刀橙光流动,一刀砍掉鸟头女人的双脚。 琴宿银箭射在千灯左肩膀上方,女人脸部中箭,发出哀号,两人同时打在怨灵身上,怨气涌出,黑雾被银箭冲开,千灯束发玉簪被琴宿箭风射下,长发散落。 千灯起身道:“你下次说一声再打阿,你适才用顶肘吗?你不是没灵力?怎么力道这么大。”话出口才想到对方是哑巴,自讨没趣。 月黑风高死人夜,苗岳君咬着竹籤,两手拇指勾在腰封里面,四指在打着节奏,御剑到董家庄门前。 尧泽打着哈欠,一手看介识板,从苗岳君身后跳下来,就看到两片已经很破烂的门板被灵光撞开,木屑铁钉乱飞,灰尘中千灯满脸血渍,头发散乱,一手摀住鼻子,一手扇着灰尘,旁边的琴宿白道袍很乾净,拿着乌木弓跨过木片条走出来。 苗岳君见到千灯满手血跟膝盖上都是灰泥,还好她的衣衫是禇色,看不大出来胸前染了一片血。 尧泽抬头打量两人,看琴宿低头很不好意思,见千灯摀着被琴宿撞断的鼻樑,疼的齜牙咧嘴,便知道怎么回事。 苗岳君见到直接噗的笑出来,嘴里竹籤喷在琴宿身上道:“噗,哈哈哈红红火火红恍恍惚惚,啊呀!你搞什么,这啥情况?你鼻樑断啦,样子太好笑了,不行我要发个信文给大家乐一乐,不然对不起天地良心。” 琴宿打着:“别这样,是我失手......” 手语没打完,千灯连忙用左手按住他,发出鼻音跟含着血的声调道:“苗岳君,我们绝交,现在,立刻,马上!” 苗岳君抱着肚子,一手扶在尧泽肩膀笑道:“太好笑了,你怎么会有这么失手的一天,想当年你可是天宵派中最优秀的学子,差点被拉到天宵派,可惜你只爱万家堡,哈哈哈。” 尧泽眼神直直盯着,假装惊奇道:“你怎么撞成这样?你是拿头去敲怨灵,把它直接敲散的吗?喂,妈的苗岳君别笑了,道长你有药膏没有,我身上没带。” 苗岳君挑出乾坤袋道:“他连凉糕都买不起,还药膏,来,过来,手拿开,我给你擦。” 千灯退开到琴宿旁边,皱眉,明显重伤还是坚持自己挑大夫。 琴宿打着:“余斌的尸体在厨房,直走右拐到底,麻烦两位帮忙抬出来。” 他拿着苗岳君的药膏帮千灯上药,被抬出来的余斌尸体僵硬,仍是低头看着手上介识板的姿势,应当是自己乱走,死前想必一直低头在用介识板,导致未发现怨灵出现。 尧泽拍拍手上灰尘,看着低头的尸体状态,板都板不回来,不禁道:“真是死了都要爱。” 千灯脸上缠着绷带,模样看上去很惨。 她看到琴宿拉弓射箭准确无误,没有一点多馀的动作,心里认为为琴宿绝对不是那些水云宗说的不会用剑的蠢宿。 他太老实了,要是被苗岳君那个嘴贱的傢伙知道我的鼻樑是被琴宿顶肘打断的,肯定被大肆宣扬加料,或是琴宿刻意隐藏实力,肯定是的,这种深山隐士高人,都不会暴露自己的长处跟到处炫耀。 尧泽似乎蛮喜欢琴宿的,嗯,琴宿气质稳重亲和,的确让人喜欢,脾气也好,尧泽那人很自我中心又刚解禁,感觉比三年前还难沟通,说话语气总是带着仇视。 千灯脑袋一堆打算,就是没规划如何进帐。 琴宿跟着他们把余斌的尸体送回给天宵派的鋐林,他看到后很难过又自责没顾好师弟才让他乱跑送命,一直跟琴宿等人再三道谢。 隔日一早,琴宿右手一股热流暖暖的提醒他摊开掌心看到符字,才想起今天是清明,钟离道跟自己约了要在歌仙桥碰面。 他急急忙忙洗脸穿衣服,看看桌上的馒头,唉晚上吃吧!再不去搭船要迟到了。 琴宿抵达时,桥附近围了一圈看钟离道的人。 “哎呀!听说钟离公子约了人,你说是谁家的姑娘这么好运气呀?” “我不想知道,要是钟离公子死会,我要撞棉被嚶嚶嚶!” “钟离公子终于要成亲啦啦要成亲啦啦亲啦!” “阿?候仙府的小公子要成亲了?对象是谁?长的如何?做什么的?宅邸在哪?马车多大?地界有坪?” “钟离公子成亲还有一个满週岁的儿子了?叫什么啊?” “生一个太孤单了,希望他们能生女孩,这样我就有希望了。” 眾人东拉西扯的说着八卦,尤其是粉丝团员们各各伸长脖子,充满怨气想看桥上等等出现的姑娘到底何方神圣,是方是扁,竟敢让我们家钟离公子等! 钟离道双手负背站在桥头,看着湖面波光,神色愉悦。 琴宿一手擦汗一手努力把皱巴巴的上衫抚平,努力想让衣衫看上去不要太寒酸,不过几次后,徒劳无功只得做罢。 眾人见来者一身陈旧还有补丁的白道袍,黑发散在肩上,系着一条白发带,长的恬淡俊雅,温和普通,不禁抱怨觉得现在什么情况,还带乱入的。 钟离道看到琴宿,笑道:“琴道长早呀!真是不好意思这么早约你出来,我只是很想早点见到你。” 琴宿抓抓头,打着:“我有点睡过头了,让你久等,实在抱歉。” 钟离道右手转着左手黑龙麟护腕道:“不用这么客气,你比我年长,我称呼你一声琴哥哥,以前我外公在家都喊我阿离,我们也不要什么公子长道长短的了,好吗?琴哥哥。”, 琴宿打着:“那就依照你的意思吧!” 钟离道显的很开心,一手放在栏杆上,对着琴宿道:“其实我......” 天上明亮,几滴雨水滴下来,江水升起淡淡的水雾,岸上柳条在细雨中跟着清风摆动。 噹啷噹~噹啷噹~噹~噹登~ 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 是谁在耳边说爱我永不变 只为这一句啊断肠也无怨 人群中,苗岳君打着拍子唱着。 尧泽向好友道:“你有事吗。” 苗岳君兴奋道:“你不觉得这画面很适合唱这首吗?我一直想唱这首,总算让我盼到机会啦哈哈哈!” 千灯道:“你们不觉得身为敬业的作家,用什么歌词啊、过场画面之类的衝字数很厚顏无耻吗?这种作者就应该被上天惩罚六亲缘薄一生孤寂神憎鬼厌。” 尧泽转头道:“你鼻樑好啦,这次的紫阳药膏效果真好。” 苗岳君指着千灯摀着心口假惺惺道:“你好毒,你好毒,你好毒毒毒毒毒,你越说越离谱,我越听越糊涂!你好.....” 千灯拍掉他的手道:“我说还要不要继续了,粉丝团杀过来了,你不跑吗?” 钟离道见岸边一群人追着一个灰袍弟子,后面举着“钟离男神江东第一”牌子旗帜的姑娘们,场面简直火爆混乱。 他站在桥上,黑着脸,调整一下,转头对琴宿笑道:“我们从另一边走吧!那头人潮太多了。” 琴宿点点头,毫无心理障碍的接受。 天空在滴雨,两人均无带伞,琴宿举起右手衣袖护着钟离道的头,让他少沾上雨滴。 琴宿并肩跟着钟离道在歌仙桥上,钟离道道:“这座桥以前叫歌仙桥,你知道他原本叫什么吗?” 琴宿见细雨绵绵,空气变的芬芳,他摇摇头。 钟离道拍拍琴宿肩上的水痕,道:“百年前有个清平君,他看到天宵派抓住一个很丑的小孩,要把他当作东沙魔族处死,清平君见状便坚持保下,天宵派的门人便道:你能从这座桥走过去,我就放了他。” 琴宿听着,有些发愣,眼神看着远方错落的屋瓦跟小舟。 钟离道盯着他的眼睛,继续道:“清平君带着小孩走到桥中间,天宵派就开始攻击他们,清平君一个人挡在小孩前面,千万道金光灵力像是下暴雨一样打在他身上。” 琴宿背脊一阵冷汗淌下,钟离道瞄了他一眼,问道:“没事吧?看你头上都是冷汗,要不休息一下?” 琴宿摇摇头,打着:“我没事,你请继续说。” 钟离道继续道:“仅管清平君雪白的外袍都被自己的伤口染成红色,握着弓的指节在发抖,他还是将天上的灵光用箭射下来,唉!他有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傻劲,明知道那个小孩不会对自己心存感激,更不会报答,还是坚持挡在小孩身前,独自面对百万仙剑灵力的凌迟。” 琴宿没打手势,脑中过往的画面不断浮现,为什么钟离道叙述的如此清晰? 这些是琴宿一直不敢回忆的,偏偏钟离道似乎像亲眼目睹描述的十分仔细。 钟离道笑道:“怎么样,我说的跟天宵派还有其他人说的不太一样吧?” 钟离道带着琴宿延着岸边走,身后一辆马车慢慢靠近,前面驾车的美貌女子喊着:“小庄主,小庄主!” 钟离道停下脚步回头,马车上的女子对着两人拱手行礼道:“小庄主跟贵客请上车吧!小庄主,候仙府近期收到那批古董出了点事,我总算把您盼回家了。” 钟离道向琴宿介绍道:“这是我的随从叫三娘,三娘这是琴道长,他的弓道可是一流的喔!” 琴宿打着:“不敢,微末道行而已,若是有任何能帮上忙的地方,请尽管说。” 钟离道道:“水云宗那边我有打过招呼了,他们很乐意你过来帮忙,所以我们接下来会有很多时间可以相处认识彼此,你也不用急着回寒山了,小心头。” 琴宿点点头,弯腰上了马车,钟离道提着下襬,姿态优雅的翻上马车,三娘驾了一声,马车往江东候仙府而去。 三娘十分健谈,一路上见琴宿脸色有些若有所思,以为对方心情不好,或是离开寒山想家,便不断加入他们聊天的话题。 三娘笑道:“琴道长,你别看我们家小庄主年纪轻轻,他可厉害了,有一年天江水底巨鲸作乱,翻江倒海,一尾巴像是一座楼这么高,磅的就把一座小桥打断,不少渔人对被吞下去,小庄主拿着上穷剑独自单挑巨鲸,对战三天三夜啊!那时老危险了,人跟着那妖物一下沉到水底都没起来,周边的百姓以为死定了,结果隔日一早,大伙围着江岸两侧,他踩着巨鲸的尸体出现在江心,哇!那场面真是,太让人动容了,我们这些下人每次说到都要哭一回,后来小庄主盖了一座桥,取名歌仙桥,啊,你上去过嘛,后来很多名门正派要请他去当客卿都被小庄主婉拒了。” 三娘道:“还有一回,一座客栈夜间走水,说是有客人半夜喝酒起争执,打翻了烛台,烧死十多个人,小庄主便在原址重新盖上一座,还收留那些遗孤,并派人妥善安排后续,处理的非常完备,那座新楼就是天外天,里面的食宿都是一流的哈!尤其是红烧狮子头跟松尾香鱼特别好吃,下次你可以跟小庄主去嚐嚐,还有几年前呀!北原钟山烛阴霸佔仙人清平君的仙剑,多少人去抢呀!至少几万人呀!没一个人活着回来,噯!我没夸大哈!小庄主跟那烛阴大战七天七夜,夺剑成功,从此无人不知候仙府名声。” 钟离道摇头笑道:“这只是修仙人份内之事,何必邀功呢!” 琴宿听到"仙人清平君的仙剑"有些好奇的看看上穷剑身,打着:“阿离小小年纪就有如此侠义之心,前途不可限量,非常了不起。” 钟离道淡淡道:“是吗?我一直希望这些事情他......我爹娘在天之灵能为我感到骄傲。” 琴宿打着:“你.....你爹娘离开很久了?” 钟离道道:“是呀!我爹娘都是修仙人,在一次捉妖途中双双意外身亡,我一直希望能继承他们的遗志,匡扶天下。” 匡扶天下.......琴宿心被这四个字敲了一下。 三娘情感真诚的道:“唉,小庄主就是这样,这么善良纯朴,遇到需要帮忙的人总是义不容辞,我们这做下人的都很担心他被骗。” 多好的一个青年啊,儘管身世孤苦,他还是这么努力上进,而我连他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我一定要好好帮他。 琴宿打着:“我年纪比你长,若是你不介意,可以把我当兄长一样。” 钟离道笑着,有些激动的伸手握住他的手道:“真的?那真是太好了,你真好。” 琴宿拍拍他的头,看到他笑着自己心里温暖不少。 一路三娘边驾车,偶尔插嘴不断夸着她家小庄主做了什么、爱吃什么、平常习惯种种,几乎把钟离道的日常翻个底朝天,三人说说笑笑,钟离道看着琴宿眼眉总是带着欣喜,紫瞳散着光辉。 琴宿看着他跟三娘如家人般说笑,一点都没有上下的声教言令,相处和谐且自然亲近,琴宿心里对钟离道及三娘逐渐產生好感。 十一、长夜漫漫无尽灯 一道惊涛拍岸之声,冰冷的水气打在她身上,旁边树林被灵水削成一块空地,少女像是被江水泼了一身甩甩头,綑仙锁已解开,万夜收回綑仙锁,孤舟扇指着她脖子,道:"从今尔后,不准恣意伤人,否则!" 她肯定会被这柄扇子拍的灰飞烟灭,她学着人类竖起三指道:"不会的!我绝对不会在这样做了!谢谢道人大恩大德!影魅永生不忘!" 万夜想起为什么会放过她,因为那些县城为了发洩怒气,恨不得有个可以攻击的对象,而塑造影魅是十恶不赦的坏蛋,那报復的丑态及抓替死鬼的嘴脸让万夜很反胃。 几天后他用灵力在新月刀身上刻了"寻夜"。 万夜把冯未玄自创的绝学万鬼修罗门咒法编成歌,他哼道:"洒酒地,敬后土,一谢坤山来相助,万门起,千鬼至,在敬天南降幅来!" " 冯未玄双手拢在袖子里,冬天的天宵派根本不是人过的,他穿戴家里寄来的狐貂裘,脚踏小羔羊绒鳞皮靴,显摆的富贵样道:"天才夜,昨晚你不是要我帮你批命,给,玄黄诗,你自己看吧!" 万夜接过他的纸条,上面写道:万有长夜伶仃路,夜尽天明復讖言,千山绿水星宿下,甲午碧落到黄泉。 万夜瞇着眼看着冯未玄道:"大凶啊!" 冯未玄抱着自己的胸口严肃道:"不用看了,b罩杯。" 万夜掐着冯未玄的脖子道:"你是玩我呢你!这是咒我死吗?给我重算!" 冯未玄被他剧烈的摇晃,快吐出中午的香菇鸡肉汤,他艰难道:"我早说过冯门从来不能帮自己跟同门生算命,你是我朋友…….我才不想帮你批命的…….玄黄诗不是说了…….甲午……碧落到黄泉,能协助逆转荧惑守心的是另一颗星,是一个甲午年降世之人……别掐别掐要吐了!" 很久之后,万夜才发现冯未玄说错了,并不是甲午年降世之人,而是那年降世之仙。 端午节- 伙房传来粽子的香味,比起跟一群人表面敷衍、假装恭谦的礼让来让去,他更想吃五个蛋黄香菇粽子配雄黄,他发现仙魔不是世人说的如此简单,这件事困扰他很久。 晚上楚子敬在归望台看他一人独自练习,一柄孤舟扇在月光下舞的灵动柔美。 归雁楼阁一楼是放旧书,二楼是他的寝室跟书房,三楼堆放很多师兄们不要的杂物寝具,万夜偶尔会上去翻翻捡捡找出一些堪用的,在整理乾净拿下山卖,这成为他储蓄的一部分。 归望台是校场右后方的练剑台,师兄弟们常常三两两约着去切磋,而校场是操课的地方,龙翔阁跟雏凤楼是整个天宵派地理位置最后面两栋建筑,一个东边一个西边,男弟子老是抱怨寝室被西晒得很热,女弟子则是觉得寝室太大扫起来很累,除了五岁的万夜,其他人都有家人亲戚,春节门派就会变得十分冷清,整个天宵派就会成为万夜一个人的地盘,他就会御剑横衝直撞,也不会被人斥责,有次他突发奇想将操课用的木剑全部拿出来摆在校场。 那时一样是蓝月当空,银河满布,校场可以站满天宵派全部弟子五千馀人,还有外围的空间,领贤殿是正殿,侧殿紫清殿从上面往下看视野很好,那天掌门整理完书房,找师弟楚子敬来寝室喝茶,他俩师兄弟聊时局、聊百家、聊江湖、聊茶叶、聊仙剑,此时一个人影窜到他窗外,掌门背对窗口聊到一半,坐他对面的楚子敬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站起身,整个半身探出窗外。 掌门回过头道:"喂!你干嘛呢!每次提到请吃饭你就转移话题!太不可取了!" 楚子敬声音闷在窗外道:"那孩子……万夜在使万剑朝宗!" 掌门一口茶喷出来,道:"不可能!那至少要七个人才能发动阵法!他才五岁啊!" 楚子敬直接从十层楼高的领贤殿跃下,随身配剑"天问"带着主人稳稳落在主厅回廊前,掌门并肩站在师弟旁边无法相信眼前这场景。 那小个子右手捏万剑朝宗剑决,左手掌心向上往东南一角的气阵运气,一阵热风打在那里飞起的三隻木剑,如浪潮般拍岸般,前面、中间、后方剑阵一个起伏被打击散落不成队形,他两手一边攻击,一边破解,像是两个人对战一般。 银月撒落,飞起百馀隻木剑像被巨浪淹没似的,一波一波的被打落掉下来,直到小个子将全部五百隻木剑全部击落,站在散落的剑堆中,他孤身一人,却没有悲伤寂寥之感,纯粹又柔和的月光照的他白色中衣一片雪亮。 像是天上謫仙人。 掌门和楚子敬并肩而立,等小个子随手一挥,木剑们纷纷飞起离地,在小个子的引导下飞回储藏室放好,他抱着比自己高的木剑,哼哼唱唱的准备御剑飞到瀑布下洗澡。 掌门等他小小的身躯爬上剑身,他倒着飞离而去,显然想挑战这样飞能飞多远,掌门道:"你知道万剑朝宗有破解之法?" 楚子敬面有难色道:"现在知道了!" 万夜不用遵守天宵派的门禁管制,他生活的非常自由,学的太快,没事可干就开始练一些自行发明的新招。 他用一柱香就帮冯未玄抄完十遍戒律辞,因为他发现芦荻草加丽色树脂墨製成一张纸垫在下面就可以复写,他像夹虎咬猪那样一张宣纸夹一张复写纸,他总共只抄一份,剩下九份被复製好了而且完全看不出了,刚开始时冯未玄看他一副无所谓的帮他抄完,接过来低着头道:"你以后还是离我远一点,不然会连带被欺负。" 冯未玄一开始的确也是攀附的心态,但万夜万世过眼云烟的处事态度,让他自觉根本没资格站在他身边,自行惭愧下想独自疏离,万夜道:"冯门不是精通卜卦?你偶尔可以帮师兄们算算呀?剑术不行有什么关係,你又不是靠这个吃饭。" 冯未玄才知道不是武功高低的问题,他逐渐知道如何拿捏跟这些同儕相处模式总算好多了,而万夜把他的自卑当成体贴,他俩更是常一同御剑月底休沐就装成书生,到处疯玩。 冯未玄在下山的市集小赌坊偷偷帮忙算点数,让万夜连赢赚了不少,冯未玄不缺钱,就爱看庄家齜牙裂嘴骂他俩出老千又拿不出证据,指连连挥手叫他们滚滚滚,或是把大师兄的练习剑柄旋下来把封灵符塞进去,让他无法御剑又搞不清怎么回事,后来冯未玄装成算命的摆摊,两人演一齣"真是神算呀!连我家娘子外遇对象是谁都知道!" 两人一搭一唱唬得路人一愣一愣,冯未玄把钱都给万夜,或是让冯未玄算了哪个恶霸路过,万夜装成衙门,将那些地痞流氓痛殴一顿,脱光衣服倒吊在树上,将钱财分给小乞丐买糖。 万夜横躺在树上笑着看云朵哼歌,冯未玄就会一边吃糖葫芦一边又计画新的游戏。 冯未玄将竹籤插在一旁蚂蚁窝,对树上的友人道:"喂!天才夜,最近都没有流氓了!八成知道有两个比他们更流氓的人在这!" 万夜枕着头,瞇着眼道:"想点新的游戏唄!玩腻了。" 他俩上窜下跳,冯未玄偶尔被训,前脚一踏出禁闭室又故态復萌,万夜更不用说,他什么都会,还用自创的日照十八剑打赢大师兄,掌门要楚子敬传天宵剑法给万夜,他三个月学全,对练内门心法却坐不住,楚子敬告诉他如果剑招凌厉,内力不足,运上高手定要吃亏,万夜嘴上应了却很懒的练。 万夜气质出眾少年英雄,越长大随着身子拉高样貌更是俊美,一笑眼睛如月弯,简直集天地吉运一身。 万夜在十八岁以前的确过的自由自在,武功高、仙术强、剑法好,长的又是天宵派最俊的,简直是楷模中楷模。 沉姨在中秋时上山找万夜,万夜穿着杏黄色道袍,背着"寻夜"刀孤舟扇放在怀中,来到山门旁的会客室,沉姨对他笑着,捏捏他臂膀道:"阿夜又长高了?怎么瘦了?" 她拿出食盒,烧鱼、葱花饼、烤山鸡、、芋头汤,摆满一桌,香味四溢,万夜也不去食堂吃晚饭了,开心的吃起来,沉姨对他疼爱,难得一趟,总是给万夜准备各种食物,新衣笔墨,也会交代他要好好学习。 万夜边吃鸡边问:"沉姨,你在万家堡都还好吗?" 沉姨眼神一暗,伸手拿起刀子,帮忙切开鸡腿分成金黄翠皮的小块,放到碗里递过去给他道:"阿夜,你一定听说近年魔教当道,人心惶惶,百家争强,不过真正可怕的……" 沉姨正想开口,却对到万夜如满月银光的眼睛,她不想用自己过于主观的看法影响到这清净纯洁的孩子,摸摸他鼓起的脸颊道:"别吃这么快,沉姨还有多带,小心噎着!"她倒了茶,万夜急吼吼塞了一大口鸡肉连忙喝水吞下,道:"沉姨,你别回万家了,我还有一些积蓄呢!你带着!" 他把准备好的银两银票包好,沉姨推回去摇头道:"你这孩子就是太仁慈,自己收好,沉姨如果哪天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总是想着别人,偶尔也要对自己好点。" 万夜点点头,沉姨将左耳的坠子解下给他道:"阿夜,如果你心中有目标,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旁人说什么,一定要好好的执行,千万不要半途而废,懂吗?" 万夜看着掌心的黑金竹坠道:"沉姨,万家如果对你不好,你可以回復亭街跟万大哥一起住呀!" 万大哥就是沉姨的独子,万夜小时候去过復亭街几次,万大哥已结婚生子,在村落当教书先生。 沉姨道:"我终究是万家堡的人,荣辱与共,不能好时就同,坏时就逃,你万大哥不是小孩,都当爹的人,沉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而已了。" 沉姨去年连春节都没有回去看儿子孙子,儿子一家要探亲都被万家堡挡下来,沉姨被万夜的母亲临终属託,也确实尽到责任用心良苦,她在万夜短暂的生命中扮演父母与导师的角色,她长年伺候别人,自己抑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万家克守本份,尽忠职守,秋天寄缝製的大氅夏天寄笔墨,这也是万夜虽聪明过人,却不骄矜自满,虽少年有成,却仁爱苍生,沉姨在万夜人生中做了很好的榜样。 黑金竹坠有储思石,跟回音虫有相同的功用,不过还可以看到影像。 万夜闭起眼睛,对黑金竹坠发动灵力,瞬间他转换成沉姨的视野,视线矮了些,他在一栋宽广冰冷的建筑,屏风后面角落,正前方是一张黑檀木桌上面整齐摆放文房四宝,有一幅壮丽山川水墨画,下阶左右各五排樑柱各排了十具尸体,用白布盖着,前方是一坛青花瓷瓮,用木板盖着瓮口。 里面十人均穿着夜樱服,腰配长剑,整座大厅鸦雀无声,直到一声马嘶嘶鸣叫,一名大汉抬起头,其他人也弓起背,一个穿着酒红夜樱服暗纹是樱花浮动,肩披锦天披风,手腕绑着护腕,腰旋黑漆长剑的男子,他留着鬍渣的脸,眼神凌厉,颈脖青筋身材高壮,右肩鎧甲衬的气势如虹,他的声音低沉沙哑,语气不怒自威道:"到底怎么回事?" 护卫长万耀庭开口道:"啟秉堡主,冯门请我们派人猎杀碧溪村牛头鬼,万尉成公子自愿带人帮忙,结果……" 万尉成是他小儿子,大厅放了一个瓮,万堡主先踢开瓮口的木板看到瓮里尸块,里面有一块夜樱服的衣料,道:"万尉成的?" 护卫长万耀庭道:"是……冯掌门要求支援时,并未告知牛头鬼有百馀隻,公子不敌……。" 万堡主眼神垂下,自家儿子零碎的尸块血肉模糊的在青花瓷瓮中,道:"他不讲,你们就不问吗?牛头鬼生性群居,你们打架打到脑子萎缩了?" 一群万家门徒静默,万堡主跟他父亲一样个性,侯王霸道冷酷,这个继任者只是变本加厉,他一挥披风道:"主计官!" 沉姨应了一声站出来,万堡主道:"每人一百两,跟着尸体送回去。"简洁有力交代完,脚跟一转,离开一片静默的大厅, 沉姨的记忆留在这边,万夜有种不好的预感,劝沉姨不要回去了,不过沉姨很坚持,万夜在山门上看着沉姨步下阶梯的身影,他突然发觉这是他一生最后一次看到她了。 如果说万堡主难过,就是悲伤这个没用死前还丢自己脸的小儿子,他烦躁的踹翻剑架,大儿子擅长谋略,后来跟着去冯门学观星,整天跟着冯家公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搞基,小的整天急公好义,除了欺负弱小,就是拿老子名号招摇撞骗,此次赔了小命还折了一批手下,怎么就没有一个拿的出手的! 万堡主人生最大的乐趣就是杀魔族,结果两个儿子一点屁用也没有,他独自坐在中央天井枝垂樱下,百年巨树下万堡主酒红色的身影,愤俗忌世又孤独,飘下阵阵落樱,他手放在剑柄上,彷彿看到小儿子扯着自己的衣角道:"爹!将来我要跟你一样,杀魔族,统一百家!" 隔天万堡主带着三个随身武艺最高的家僕往碧溪村去,十四天后万堡主右手绑着家僕的染上褐色血渍的中衣,浑身血污臭味,肉屑断指尸块黏在裤管上,他浑身散发可怕的杀意,动物本性更加敏感,没有马敢给他骑。 他跛着被撕裂的左脚,提着断剑,也不回万家堡,披头散发的闯入庐山冯门,看门的以为是哪里来的魔族,冯掌门有事外出,剩下一个掌事大弟子,被他可怕的模样吓疯,抱着他大腿抖的厉害,哭着求饶:"万堡主…庄主你听我说……令公子…他真的坚持要独自率人去…我拦不住呀……求求你…" 万堡主丢下绑在背上的牛头鬼头,道:"给我一间房间!" 万家堡领地又扩张三百里,整座后山都被围起来,插上万家堡的旗帜,要是哪天他要统一百家,没有一个人敢说不,就在他决定要举办百家武斗会选一名仙门指挥官时,冯未玄那件事转移万堡主的注意。 冯未玄在万堡主眼前发动出灭地决杀,用曾经杀死上一代堡主的招式,剑指着万家门生,万堡主当场打昏他命人将其关压地牢,对外放出审判结果,结果先私下施行逼供,冯未玄一身鞭痕,沉姨当然知道他是万夜的朋友,到地牢询问道:"你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能用这种禁术?" 冯未玄双手銬着铁鍊錚錚有声,哀嚎道:"我哪知道啊!我自家的族谱上上一代我就不知道叫啥了,谁间到去管万家跟谁的恩怨啊?而且我再不回手眼睛就要废了!" 沉姨一想这傢伙整天流连烟花酒楼,对仙门事务不理不问也没兴趣管,没有比万夜聪明,就比万夜更懒。 他背部伤痕累累痛的厉害,擦着沉姨的疗伤药在牢边上嗷嗷叫道:"而且我他妈的最好是会灭地决杀,我在袖口藏地裂符,滚地时顺手炸开地面,在随便舞一下,你老闆走火入魔了?这么鸟的骗术也信?您要帮帮小姪呀!我可是天才夜唯一的朋友,我俩穿同条裤子长大,睡觉都抱一起的,您不能让他失去我!太残忍了!天才夜可是我最好的兄弟啊!" 沉姨道:"走火入魔…你倒是说对了,你想如何?" 冯未玄看有机会,立马压低声音道:"好沉姨,你帮忙飞鸽传书,只要写白菜泡汤,天才夜就会来救小姪了!" 沉姨认真重覆道:"白菜泡汤?" 冯未玄道:"是啊!以前我被关禁闭,我们都是这样用暗语告知对方,他会回月明当空,就代表他帮我抄完作业下山了,我就用剪纸变成我,在下山跟他会和,等禁闭快结束我在回禁闭室!" 沉姨有点无奈,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何他如此废到无可救药,完全就是把聪明用在逃避责任上。 沉姨帮他飞鸽传说书,可那天私下见冯未玄的事就被门生上报万堡主,他见到地裂决杀就气得不分敌我,直接认定沉姨是与冯未玄勾结,将其绑到地牢活活虐杀三天致死,沉姨一生忠诚,连死都是死在万家堡,若要说有什么遗憾,就是见不到万夜最后一面。 求救信到万夜手上,沉姨已死,信封是沉姨常用的,信纸是冯未玄请沉姨代笔的"白菜泡汤",万夜太清楚冯未玄了,他平日废话极多,会简短成四个字,还特别用多年不用的暗语,肯定出大事了! 万夜将信塞进怀里,并不打算找任何人商量,万夜认为掌门、璟翔师伯跟楚子敬师兄对自己都很好,他实在不想因为自己的私事再麻烦他们了,他思路很快,打算私了此事,回头在向掌门领罚便可。 偷了天宵嵿的净世符钉,背着"寻夜"刀拿着孤舟扇,先御刀找沉姨的儿子万大哥,清晨万大哥正要出门,看了一会儿才认出他,道:"小夜,你怎么跑来了?" 万夜将火山琉璃跟"寻夜"刀一併交他道:"万大哥,沉姨可能出事,这两样东西请你代为保管,如果我没回来,请将它当成传家宝给后人,多谢!" 万大哥听了云里雾里,他遗传母亲信守承诺的个性,虽不明就里还是答应下来。 万夜长期跟沉姨相处,虽从来不曾踏上万家堡地界,对于万家堡地形、重要弟子的身家背景、执掌分配、武功招式等等,都犹如他对外界任何一个门派一样了解。 万夜不会随意展现自己心思縝密的一面,一来不想招致祸端,二来也没什场合需要,万夜在天宵派过的逍遥自在,始把"大白若辱"当作座右铭。 知道万堡主抓到魔族一定压到地牢动用酷刑折磨到死,冯未玄一定搞出什么事被误会,万夜接到信时已想过最坏的打算,冯未玄被折磨而死,怨气冲天,冯门另一件拿手好戏就是诅咒,只有净世符钉能锁住言灵,他御刀连夜奔到万家堡。 万堡主痛恨魔族,尤其是冯未玄这样批着人皮的骗子,万夜请求重新提审,万堡主一掌击碎桌案道:"万夜道人!你是出师了管到别人的家务事?" 万夜道:"冯未玄是小道的朋友,他不可能勾结妖邪,请堡主放人,让小道带回天宵派发落!" 万堡主道:"笑话!天宵派是什么东西?两耳不闻山下事!现在有什么资格要人?" 万夜被门生包围在大殿,他还看四周,问道:"沉姨呢?她在哪?" 一名门生剑指地道:"沉官他私通冯未玄那妖孽!已被处决!" 万夜脸色一黑,一阵怒火升起,咬牙抽出孤舟扇指着那人道:"他人在哪里!?马上带她出来见我!" 万堡主踢开碎成两半的桌案,砚台纸笔哗啦啦飞落在地,阶下眾人退开,道:"小鬼!感情你今天是来乱的?你以为我不敢杀女人小孩吗?只要跟魔教沾上一点边,就是偷学他招式我也会将他碎尸万段!" 万夜用扇尖指着他怒道:"你疯了!" 万堡主一把拨开前面的门生,用剑对着他喝道:"谁敢勾结魔道我就杀谁!你今天敢来帮姓冯的妖孽,就别想活着出去!" 应和他的话,万夜身后的大门被门生关上,三十馀人将他团团围住,万夜红着眼咬牙道:"那就请堡主指教了!" 只听见江水滚滚,天雷隆隆之声,围着他的门生被召唤的涌浪炸开,虽在室内却伴随闪电雷声,万夜和万堡主在江水中打斗着,那雕堡像是泡在水中,一帮门生不是被淹死就是被劈死,大门被万堡主一剑斩开,水立刻洩洪。 犹如蛟龙与猛虎互相对峙,此刻门生四窜,地牢的妖兽被放了出来,情势倒转,万夜一人如领着百馀妖兽,嘶咬着万家人。 万堡主踢倒一隻蛇头土鱷,一剑刺去怒喝道:"小鬼!你用了什么妖术!?" 万夜格档他的攻击咬牙切齿道:"你自己关压魔物,如今将水冲塌牢笼,才咎由自取!" 他一边搜索,只见冯未玄狼狈的闪过巨型蜘蛛大顎,朝他吼道:"万夜!快走!" 冯未玄铁鍊被寻夜刀砍断,万夜推开他一扇挥出,万堡主一剑紧紧跟随,一面石墙被劈成两半。 万夜本就吃力与万堡主缠斗,他一分神,胸口被一剑刺穿,血喷出来,他被万堡主一拳击飞摔在地上。 万夜仰面躺在地上,鼻息间尽是浓厚的铁锈味,肩膀、手臂、胸口剧痛无比,他感觉自己陷入一片漆黑中。 他擦去眼角血跡,连抬手都很吃力,万夜翻过身趴在地上,残骸中,印入眼帘皆是被咬的破烂的尸体。 万夜想到那枚火山琉璃的坠子,万大哥是否会传给他小孩,那枚火山琉璃被自己炼化若是被普通人拿到,无法展现其中与眾不同。 万夜觉得自己就要被分尸在万家堡,未玄死前在地牢八成吓惨了,真是……..让人无法甘心。 陷入一片黑暗。 十二、惊涛孤舟扇不孤 等四周再度静下来时,周遭一片血跡,尸体、断剑、崩塌的樑柱,满地都是散落的肠子内脏。 几个妖兽嘴里卡着头颅,梁柱崩塌,屋瓦撒落一地。 他勉强摀住伤口,看到正厅地上用血画了一大阵,冯未玄趴在地上,断了一条腿,他裂嘴瞪大眼睛,手掌抹着断肢的血,拖着被咬掉的左半身,对着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万堡主大笑道:"吾以灵魂发誓,万家地域三百里,从今开始生灵不得好死,永世魄净!" 修罗祭献阵! 言灵在冯未玄神智不清的狂笑中,硬生生扯出他的魂魄及万堡主的魂魄,万夜摸出怀中的锦盒,准备发动净世符钉,才发现盒内八十根,有一根符钉在混战中被打碎! 这该如何是好?不管如何,万夜都不希望自己的好友疯魔,必须要阻止他! 他当机立断,用自己魂魄代替最后一根净世浮钉,白光大现画地为牢,隔开诅咒,从此生人无法靠近。 万夜变成束缚灵锁在此地,他身影消失在江湖中,天宵派却没有消除他的名字。 钟离道头昏脑胀,感到一个温柔的抚摸,正是琴宿顺着他的头发,他被琴宿扶起来,环顾四周,黑压压的鬼气蒸腾,古木参天。 视线往上被枝叶遮荫,原本的天空变成藤蔓覆盖,宛若在一个远古的森林,一点鸟兽声都没有,一点灯光都没有,跟寒山上不同,寒山上有天江汩汩,飞鸟鹤鸣,偶尔有山鹊精灵奔走的足跡,这里死寂到很窒息,让人几乎难以忍受。 一个如沐春风的嗓音,漂亮的眼眉,一开始尧泽以为是千灯,他上半身隐于夜幕低垂中,道:"寒山琴宿,夜繁女帝之子钟离道,庐山冯门尧泽,丹阳坛苗岳君……的尸体,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来人一身酒红宽袍,黑罩衫随兴的披在肩头,跨出阴影,一脸白皙如雪的面容,精雕细琢的轮廓,他口上说着恕罪,但姿态孤高,一点也没有得罪的意思,千灯站在他旁边,撇头不看琴宿。 钟离道嘴角上扬,拍拍袖口不存在的灰尘,道:"原来是千灯的兄长,久仰大名啊,天宵派天才道人-万夜!" 尧泽在钟离道身后艰难地从草丛中鑽出来,背着苗岳君尸体道:"是你带我们过来的?" 钟离道轻笑,左手握上穷剑剑鞘道:"这是鬼村,正确说是百年前毁坏的万家堡后山禁地吧?" 万夜用孤舟扇炳抵着自己下巴,微笑道:"钟离小朋友是如何得知我就是万夜呢?你难道不怕我是妖邪幻化?" 钟离道道:"我在茯苓墓寒潭时,千灯危机时动用晴天咒,茯苓墓禁制任何召唤咒,除了对方是灵力强大的亡灵,而且她是能用弯刀召唤晴天咒的,这个咒术源自天宵派的万夜道人,也就是说只有原本的主人万夜才会使用,我才确定万夜可能以亡灵的方式存在着,是以魂魄转移到她原本的哥哥身上,千灯跟哥哥是龙凤胎,你跟她很相似,这身体原本是千灯她哥哥的吧?" 万夜鼓掌道:"钟离小朋友,你真的很聪明,庐山冯门的绝学万鬼修罗门是我跟以前一个朋友学的,这位冯尧泽你是未玄的同门吧?" 尧泽道:"是啊,冯门祠堂还摆着他灵位呢!" 琴宿盯着他看了许久,打着:"万夜,您跟千灯为何带我们来此地?" 万夜围着打量上下他们,猛然哈哈笑道:"哈哈哈,看你们几个狼狈样儿,刚从茯苓墓的寒潭海潮女妖口下逃出来吧!哈哈哈!" 尧泽见他突然笑的疯疯癲癲,自认遇到海潮女妖一点都不好笑,对传说中万夜高冷的形象完全不同,不禁十分诧异,脸色铁青。 尧泽背着苗岳君道:"楚子敬杀了苗岳君,千灯,你若是为了暂避楚子敬才用万鬼修罗门传送到此,那至少先处置完苗岳君吧。" 万夜玩味的看着尧泽道:"你们连楚子敬都敢惹,厉害厉害。" 千灯拉住他衣袖道:"哥哥,苗岳君是我朋友,是楚子敬不分情红皂白就轰塌墓室,还………刺杀…….。” 千灯说到一阵鼻酸,眼眶有些红,万夜摸摸她的头,跟适才调笑的语气不同,柔柔道:"辛苦了,你先去吧!处理完带人到落繽殿找我。" 尧泽暗暗道:"我靠,这傢伙精分啊?切换的也太逆天了。" 钟离道跟着琴宿,无聊的到处看看,琴宿帮忙整出一块空地,钟离道给他倒水喝,尧泽神色一直不好,也不太想说话,千灯与尧泽一起将苗岳君的尸体放在木板上,一团熊熊烈火迅速吞没。 琴宿静静的看着曾经幽默风趣的苗岳君,跟着他母亲的怨恨一起化为虚无。 尧泽的围巾在混乱的逃亡中早丢了,露出左颈上淡淡的一条横向疤痕,延伸到喉结下方,站在火光旁边不发一语,这是一种解脱吗? 或许吧! 苗岳君十一年来不断夹在双亲的仇恨中,母亲死后还要反覆纠缠,苗岳君苦苦支撑了十一年的黑夜,常常被惊醒,害怕五头阎王找上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从来无法跟谁诉说这种不堪的家丑,连一个宣洩的空间对象都没有。 尧泽不确定苗岳君死前的痛苦有没有减少一些,但他确实希望,苗岳君如果有下一世,可以不要跟修真门派扯上一点关係,当个普通人,过着乏味愚蠢且脚踏实地的一生。 千灯用衣袖擦了擦双眼,将苗岳君的骨灰装好,尧泽接过骨灰罈,放在他自己的乾坤袋中打算回去交给丹阳坛。 整个过程除了钟离道没什么情绪,既没有表现的无聊,也没有太刻意做作的悲伤,站在一旁看琴宿忙东忙西。 其馀两人都脸色凝重,整理完后,千灯便带着他们走下坡,往落繽殿有一段山路,脚下泥土坚硬,杂草丛生,时不时要注意头上垂下来的藤蔓,脚下突出的坚实树根,千灯走在前面带路,尧泽跟在后面,琴宿本就是哑巴,就算会说话,也总是温吞文雅不擅开玩笑,或是很有行动力的照顾他们,虽然很可靠好相处,但是对于一般年轻人来说,实在有点闷。 钟离道本就是候仙府的庄主,又是东沙魔族君主,平常都是三娘在说话,朱明负责吐槽郭兆,郭兆负责搞笑,属下就够吵了,钟离道只想跟琴宿说话,在他眼里,千灯跟尧泽只是后辈,他实在没太大心思在跟小孩玩闹上。 以前苗岳君还在,还会一起聊天打闹,尧泽三年禁足后在与人交谈的语气跟态度上变得尖锐,有时候连千灯都觉得很阴阳怪气,对方一点违背自己意思就动手,而且动手的理由千奇百怪很是找碴,冯掌门卢蔚然一向护短从来不管,苗岳君更不用指望,在旁边不摇旗吶喊就不错了。 千灯有几次想跟他好好聊聊,无奈近期诸事繁忙,苗岳君倒是很看得开,或许知晓一些内情,或许不想戳破尧泽的玻璃心,千灯后来很有默契地完全不提及内心种种疑问,苗岳君一直都很放宽心,他或许知道天底下没有比自家二老更难搞的事情,乃至于对于好友尧泽惹事生非找碴伤人,完全觉得这只是禁足后遗症。 她想起一起在天宵派的日子,苗岳君每每处理完自己扰民的母亲,就算顺便带不少有趣的东西上山,天宵派高山峻岭,门派规则是由楚阁主订的,变化万千,常常老远就听到弟子嘶吼着惩戒词。 那时候千灯很想万夜,但她不想让万夜担心,万夜无法离开万家堡后山,长大了,千灯又是特别独立的个性,对于万夜的关心,往往报喜不报忧,苗岳君见她常常有些悵然若失,眼神总是鬱鬱,就常拉着尧泽跟她聊天,天南地北的胡扯一下就熟络了。 "女人的友情就是塑料闺密情,虽然假,但永不凋谢!" 苗岳君叼着竹籤,将一两银子买的玉簪丢给千灯,笑嘻嘻道:"下次默背随堂测验靠你啦!" 尧泽受不了的对千灯道:"你别理他,看我干嘛!?你有时间贿赂优等生,不如好好去背书。" 千灯泪水滴在胸前,她走在最前面抬手迅速擦乾,不想被其他人看到自己落泪的样子,对于母亲几年来纠缠不清的恨意、楚阁主歇斯底里的仇杀态度,对于这一切不知道该向谁要一个解答。 两旁的灌木很高,穿过几个空旷的废弃殿堂,走上阶梯,进入石雕堡中。 落繽殿是万家堡后山主要的正殿,不过因为冯未玄言灵诅咒的关係,万家堡迁移到百里外的郊区,并没有重建此地,除了千灯万夜,此地并无其馀人进出。 附近的村民将此地暱称鬼村,千灯的亲族跟其馀万家人住在新址,此地方圆三百里受到诅咒,活人进入容易被鬼气侵入,容易生病招邪祟,万家堡的人就这样放着这块地,一放就是百年,无人过问。 空荡荡的大厅,墙上的掛画是崭新的,还有几个花瓶玉雕的摆件,明显是千灯整顿过,端坐的人神色从容,看上去的身影却有些孤独。 万夜啪的打开孤舟扇,道:"琴宿,还是该称呼你为清平君?" 尧泽一听面色很震惊瞪着琴宿,千灯站在万夜身侧,钟离道笑道:"你跟千灯带我们进来这里,应该不是想叙旧吧?" 万夜嘴角总是带着从容的笑意,与钟离道客气有礼的笑容不同,感觉有些苍茫戏謔,语气有些慵懒道:"也可以这么说吧!不过我那师兄,噢,现在要说楚阁主了,可是非常喜爱你家这位……..琴道长的呢!" 琴宿低头看着自己下摆,补钉有些脱落,看来千灯在旁边不仅观察自己,还送来不少可靠有用的情报进来。 钟离道自是早已知晓琴宿身分,尧泽哼了一声,对于这些突如其来得信息量,不置可否。 琴宿打着:"你我是否曾经见过?" 万夜道:"我曾经在仙魔一战中,亲眼见识过清平君三箭退魔,场面当真波澜壮阔,前所未有,犹如满月之辉,破云开天,几年后我来处理未玄之事,当时我只是在前线的一个籍籍无名之辈,想来清平君不会记得在下。" 琴宿打着:"你听过清平君唱过道韵吧?我是哑巴,又无法用仙术,若非这玉蟾护腕能幻化出角宿箭,阁下如何能确定清平君是我?" 万夜对着千灯道:"看吧!我就知道他会这么问,你不是道长呀!为什么要改行啊?在寒山水云观当个守鐘的,以前清平君的形象可好了,唉,你现在穿得破破烂烂,连一柄仙剑都没有,把自己搞成哑巴,只能打凭君传语式,真是让人形象破灭啊!" 钟离道听了客气地笑道:"清平君的确是仙人,琴道长即使外表不如当年,内在亦是不离道心,原来大名鼎鼎的天才道人万夜跟那些凡夫俗子一样,只会以貌取人,实在名不符实。" 万夜扇面挡住下巴笑道:"嘖嘖,那些流言蜚语不是真的吧?要不是亲耳听到我还以为你真的不是清平君,琴宿是原名吗?" 琴宿打着:"是师父起的。" 钟离道拉着琴宿的手低声耳语道:"琴哥哥,你不用这么老实,什么都交代给他。" 琴宿摇摇头,表示万夜是正派人士,即使身死,依託在千灯原本兄长的身体,也不是坏人,若两方都刻意隐瞒针锋相对,那接下来的对话只会更加困难。 万夜看他俩亲密状,大感兴趣道:"钟离小朋友,你这样就没意思了,秀恩爱死得快懂不?" 钟离道道:"那请阁下请教在下,何谓有意思?" 万夜道:"有意思的事情很多呀!比如说我们可以来聊聊这柄上穷剑的来歷。" 尧泽在一旁自己倒茶喝,顺便把伤口重新洗乾净上药,琴宿头上的绷带泛出血渍,衣衫破旧,看上去经歷刀山火海千里风霜。 钟离道不自觉的好笑,候仙府夺上穷剑之事天下皆知,料想对方别有所图,道:"这柄剑是在下于北原钟山斩杀烛阴所得,包括这黑龙麟护腕亦取自烛阴逆麟,当时此事传得沸沸扬扬,各派之人得知清平君遗落在人间的上穷剑,被北原钟山烛阴所佔,很多修真人都去挑战,可惜几百人去常常有去无回,在下不忍清平君仙剑落入宵小之辈手中,便大胆去了北原一趟。" 万夜讚道:"真是少年英雄,厉害了!北原钟山烛阴身长数千里,黑麟红爪,暴躁易怒,被他的烛九阴阴眼看见之人,都会变成半人半蛇的怪物,毒火更是一绝,钟离小朋友当真今世楷模,是吧!清平君?" 琴宿百年前并不习惯用剑,他惯用武器是追月洗尘弓,上穷剑并非他取的名字,因为他只配过几个月而已,在燹火戎马中,战况频繁,想着虽是上品仙剑,认过主却还没起名,他当时也没多想,就这样随他去。 没想到早忘记丢哪里的仙剑却转流到钟离道手中。 不对,这是钟离道主动去争取的,钟离道自然不希望清平君的配剑被其他人取走,得知剑流落到北原钟山烛阴手中,便动身与其战斗七天七夜,才以两败俱伤的下场斩杀烛阴,烛阴之麟坚韧厚实,一般普通兵器无法砍进,之前前仆后继夺剑之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虽然仙剑本无名,不过钟离道夺剑后便将"上穷"之名昭告天下,候仙府名声于此战役后一路传到北原及西北荒山。 琴宿内心很悸动,不过眼下公开场合,还是压下对于钟离道的心意。 他点点头,一时之间只能低头看着钟离道的护腕,见他轻描淡写,有种衝动想抱抱他。 万夜眼光审视两人,打开孤舟扇遮住下巴道:"清平君你的心上人是未来的魔君,没问题吗?呵呵,现在已经开放到仙魔能结亲了,我真喜欢这个人间呀!总有发现不完的惊喜~" 千灯有点无语,在墓室寒潭边,琴宿与钟离道对话被千灯听到,又藉由寻夜刀传给万夜,万夜早推测神柱坠落时,清平君未殞落,虽然很多人都以为他魂飞魄散,不过万夜一直觉得清平君只是受重伤,可能带有损伤身残,不过并没有死。 万夜便让千灯趁着琳奇阁大典,四处打探关于清平君的消息,结果皇天不负有心人,当真遇上琴宿。 千灯一开始也是难以接受,琴宿的剑法真的很拙劣,在水云宗彻底发挥勇者无惧的大无畏精神,笑倒一狗票人,当然很快就被派去水云观那处破旧小屋,省的丢人现眼。 琴宿从头到脚都不像清平君,清平君嗓音清淡沉稳,琴宿是哑巴,光这一点就让人无法信服,千灯的疑虑不是没有道理,而是太有道理了,万夜从以前在天宵派思路就跟别人不同,艺高人胆大,带着鬼才的谋事方向。 本来清平君最好认的是嗓音,偏生琴宿又是哑巴,万夜却认为万变不离其宗,他让千灯用介识板传了琴宿拉弓架三箭的样子,那开步拉弓射箭的样子,万夜深深印在脑海中,便确信琴宿即是百年前清平君。 钟离道道:"敢问阁下大费周章让千灯带我们来此地,又对上穷剑如此好奇,有什么需求?" 万夜道:"我喜欢跟聪明人说话,不过我对你们的关係更感兴趣就是了,我不知道清平君竟喜欢这样的,嘖嘖,要是放在百年前,我肯定不信的。" 钟离道抿着唇,耳根有些红。 琴宿打着:"万夜道人,你需要借上穷剑吗?" 钟离道道:"我想是因为自身作为净世符钉,囚困百年无法离开,上穷剑是仙剑,必须用此剑才能斩断八十一根净世符钉,让他亡魂离开此地吧!" 琴宿打着:"万夜道人,你侵占的这具肉身,是被你杀死的吗?" 万夜哈哈笑道:"是,不过我有尽到兄长之责,看看千灯被我教导得多么优秀善良,希望清平君不要指摘我了,我一百年没被师长训过了,会很不习惯,不习惯就想杀人。" 千灯见万夜语气怪异,连忙按住他肩,万夜哼了哼。 钟离道道:"你杀了千灯原本的兄长,是觉得自己可以逃离此处吗?" 万夜道:"是呀!结果才发现这言灵真是,认魂不认身,太让人伤脑筋了,没办法我只好借上穷剑一用,却被钟离小朋友抢先一步,虽然我一开始是主张先拿到上穷剑,让千灯在北原等着,当拦路虎抢剑便是,可惜她是个正义善良的性子,硬是要公平公正公开对战,结果被烛阴抓成重伤,回家养了两个月,一出门就听闻钟离道夺剑成功,还剥了龙麟做成护腕,我便让千灯盯紧候仙府,钟离真是清平君的真媳妇,买了地界连配剑都不放过。" 万夜忍不住又调侃起钟离道对琴宿的心意,钟离道不想表现太明显,造成琴宿的压力,对于过去种种追求行为一概不提,眼下被万夜点破调笑,有些尷尬,有些紧张,更多是害羞。 琴宿打着:"万夜道人,要用上穷剑斩符钉,是因为此剑原本的主人是我,不过有灵力御剑的是钟离道,所以才带我俩人过来,那尧泽跟苗岳君呢?" 万夜道:"我是很会推测,不过也不是样样都准,计画赶不上变化嘛,我怎知道尧泽跟苗岳君会一路跟着你们,我本想让千灯在寒潭时把你俩人带过来,可惜千灯那时候体力不济,唤不出万鬼修罗门,而且茯苓墓限制繁多,硬是发动灵力,很有可能施术者被反噬,我便想那在等等,楚子敬消息挺灵通的,发现那假玩意儿出现在茯苓墓,就先赶去除魔卫道了,还好千灯机灵,没让你们被楚子敬宰了,不然上穷剑倘若封剑我就麻烦了。" 钟离道冷笑一声道:"你真是满腹城府,佩服佩服。" 万夜拱手谦逊道:"雕虫小技而已,好说好说。" 千灯见琴宿低头,不知道是不高兴万夜过于心计的个性,还是恼怒自己两面三刀的态度,琴宿毕竟在董家庄义无反过的帮过自己,内心对于琴宿很惭愧,道:"哥哥,琴道长他们一路奔波,身上还有伤,先让他们休息吧!" 万夜挑着下巴,笑道:"嗯,你看看我,见到清平君太欢喜,竟忘记他现在是凡人了,好吧!你带他们下去休息吧!" 千灯点点头,琴宿、钟离道和尧泽跟着千灯到各自的寝室沐浴吃饭。 十四、只缘感君一回顾 在这个没有日夜的鬼村,对他们而言只有万夜跟千灯知道什么时候是外面世界的白昼。 破烂的黑旗,残破的碉堡,万夜、千灯、琴宿、钟离道及尧泽站在硕大的校场上,万夜竖起食指,压低声音道:"嘘,你听到了吗?是操课的声音。" 随后张开手臂仰天大笑:"哈哈哈!死的好!全都死的好!哈哈哈哈哈哈!" 四周寂静犹如墓地,那些关于万家堡不可一世丰功伟业,都随着尸体腐烂,被蛆啃食的一点不剩。 百年后无人在意,唯一的浩荡都化为万夜癲狂大笑中。 尧泽毫不留情道:"神经病。" 琴宿很是惆悵,钟离道看的很有趣。 琴宿看看周边旗桿倒塌,乱石堆中有一些破木板散落,石砖裂开上面布满灰尘黑青污渍,这些潮湿阴暗的地方本该会有些低阶食尸虫爬过,因净世符钉的关係,任凭植物藤蔓攀爬,树根破出地面,要不是琴宿等人在万夜的防护下,一踏入此地,便会化成一摊血水。 琴宿却没有想到,万夜会派千灯带他们进来,要琴宿的仙骨及钟离道的上穷剑,又怎么会让他们轻易死在这里。 琴宿天生是仙,从小就生长于阆苑琼楼,出生就是天潢贵冑,麟子凤雏,师父是金闕帝君,在仙乐飘飘、朱轮华轂、轩裳华冑,所触之处均是金光宝剑,珠红礼带,他是在仙家祝福中诞生。 当时盛况空前,天上人间,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帝王仙尊降世时,享受这等殊荣。 琴宿是在仙界祝福喝采,欢笑歌舞中诞生的。 那时候天上星宿光满流淌,满庭赐福都给予他,连人间都感受到天边七天七夜绽放金光与欢愉,即使在夜里,银河照耀大地,任何黑暗的角落都被月华柔和的光芒洗鍊,这是普天同庆,各国的国师、巫咸、修真人都纷纷举行祭天大典,每个仙门演奏乐曲,吟唱道韵,献上鲜果鲜花,所有最美好的事物,都在这一天被世人铭记。 琴宿第一次感到黑暗到寂静是在这里,这个鬼村,曾经繁荣,现在若是能看到万堡主执着长剑,龙云虎步的站在城墙上,每个穿着酒红夜樱服的弟子,墨黑的大旗挥舞,万家堡人数没有四象盟军这么多,但他们各个英勇不凡,光是万堡主一人便势如破竹,这等气势,便可威震四象变之盟! 所以的过往都栽进一个歷史的漩涡中。 万夜从小就经歷过四象盟军与东沙魔族大战,杀伐、吶喊、鲜血、尘土,他执掌太极旗,跟着楚子敬,在一片凶险的刀光剑影中,一同杀出血路。 万夜经过战争的洗礼,靠着自身高人一等的才智,成为天宵派无人能超越的天才道人。 他本身也是一个留着万家堡血脉继承天宵派传统,如果说楚子敬是时代准则守序的标准,那万夜便是突破当代侷限框架的奇蹟! 这样一个惊世天才,到底要怎么忍受孤零零的囚困于此? 满心抱负,胸怀天下,万夜刚崭露头角,天妒英才,他就这样被扼杀在万家堡,冯未玄、净世符钉、仙骨,这些成紧紧跟随,挥之不去的梦魘。 仙骨能让他解脱,不用无止不休的在这个安静到让人抓狂的古堡中,彻底死去,享受一个人最终的归宿,如果连这个微末的要求都成为奢侈,要谁不疯狂呢? 琴宿并不在意仙骨,他一开始看到万夜时也十分震惊,他记忆中的万夜跟现在相去甚远,战场上万夜这么小,好像才五岁? 他穿着道袍,袖子被那个年轻老成的楚子敬折了三折,双手抱着太极旗,他那时候艺高人胆大,跟在楚子敬旁边一点都不退缩,现在想来,万夜的确从小就展现与眾不同的光辉。 琴宿想起了很多过去,他不怪千灯,因为每个人心里都有渴望追求,万夜想要的,千灯替他执着,万夜所求的,千灯替他夺取。 上穷剑没办法拿到,千灯就将他们整个人一起带过来,千灯不是一个阳奉阴违的小人,她本心善良正义,欺骗琴宿跟钟离道她会愧疚自责,但即使如此她还是违反本心,如果今天是千灯为了自己,她不敢奢望,不想这样抢取豪夺,不过这些都是琴宿自己所想,他总是习惯把人心想得很美好。 钟离道觉得这不过是万夜算准琴宿的个性,演的一齣大戏。 钟离道跟万夜都是聪明人,不过差别是,他们步步为营、满腹暗算、阴谋阳谋,钟离道即使用也绝对不想让琴宿知道,他可以被天下人恨,却绝对不想被琴宿哪怕有一点点的不满,钟离道都无法忍受。 钟离道认为万夜把所以人都计算进去,包括心悦万夜的千灯。 万夜有料想琴宿拒绝吗?没有,但是自己会不会先出手杀了他? 的确会,钟离道一直都想暗自用上穷剑把净世符钉砍断,让万夜连带灰飞烟灭,再不入轮回! 万夜知道钟离道的身分,不管他用什么手段查出来,他都清楚钟离道多么喜欢琴宿,要是做出违背琴宿心意的事情,被琴宿怨懟,钟离道寧可自己愤恨,也绝对不会这么做,爱的这么小心翼翼,这点细微的感受都被万夜察觉,这盘棋在踏入此地时,钟离道就输了。 钟离道知道,即使琴宿不再是清平君,他仍然会尽最后一点力量,耗尽自己,帮助任何需要的人。 琴宿已经经歷过殞落与重新修炼的孤寂痛苦,他释怀一切,这点钟离道明白,所以他从一开始的反对,到现在,只要能跟琴宿站在一起便心满意足了。 一切就绪,万夜满脸期待的踏入阵内,千灯有些颤抖的握紧衣角,钟离道抽出上穷剑,面无表情的递给琴宿,平日那种客气的微笑,钟离道再也装不出来。 琴宿的外袍摺好放在石头上,解开上衫,露出不少交错伤疤的上身。 琴宿拿起钟离道的上穷剑,没注意到对方神情平静到冷淡,千灯跟尧泽站在阵外护法,周边当时橙光大作,整座山头的净世符钉从百年的大阵中飞起,她只记得上穷剑尖满是鲜血,仙骨飞到万夜手中。 更多的细节每每回忆都刺骨难当。 酒红的外袍飞扬,万夜回头对千灯微微笑,黑发乱飞,那是犹如往常,令人安心又宠溺的笑意。 千灯事后很难细细回忆每个细节。 琴宿一挥上穷剑,钟离道结出法印,满山鬼气被激盪开来。 琴宿上衫染上几点血跡,万夜身体分裂成萤光消失,咒语结束地上落下酒红外袍跟孤舟扇,琴宿随意闔上衣襬,伤口长出新肉快速癒合,他弯腰捡起地上事物。 千灯抬头看着阳光劈开永夜帷幕,一路上爬上斑驳的石雕跟残墙,万家的黑旗淡如翻倒的墨跡,连微风的轻抚,翠绿山嵐都显得无比鲜明浓艷,大地吐露出起伏,曾经笑容卷狂的优美身姿,却是刀光入鞘,覔无所踪。 千灯站起身,面色苍白却平静,琴宿执起他的手,将孤舟扇放在她掌心。 孤舟扇的扇骨犹如万水千山,握紧时,却似夜雨幽梦,毫无重量。 她握着,除了万夜随身携带的孤舟扇,还有千个日月交替的记忆,那名百年前天宵派天才道人,酒红的外袍飞舞在浩浩汤汤的寧静大殿,似乎都变成遥不可及的画卷一笔。 她感到头上一重,琴宿摸摸她的头,她心里被塞满什么,又因为对方这一个举动一下所有惶恐不安,患得患失畏惧煎熬顿时被沉厚的光亮刺穿。 尧泽先打破沉默道:“好久没看到阳光的感觉,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希望楚子敬不要埋伏在哪里等着团灭我们。" 钟离道走上前,扶着琴宿道:“还好吧?有哪里不舒服吗?" 琴宿摇头,儘管下剑时巨疼无比,但为了不让千灯自责,钟离道担心,当下琴宿不断回忆百年前承受歌仙桥上,天宵派眾人万剑如雨的攻击,成功转移眼下的感知,那伤口已被万夜治的一点痕跡都看不出,钟离道还是担心的伸手轻抚,深怕有甚么后遗。 千灯将孤舟扇收到怀中,吸口气道:“先去整备一下,我们晚点在落繽殿集合,把岳君的骨灰送回丹阳坛。" 尧泽看看千灯,似乎有话想说,还在考虑是否要开口,千灯已逕自转身离开,尧泽一手摸着袖口,看着千灯离开视线,才慢慢转身,对上琴宿的目光,谁也没说话。 琴宿对于百年前的战役,在看到万夜时被一点点唤醒,他好像忘记很多事情,那个杏黄道袍的小个子拿着道旗,挺着胸膛,胸中自有一股天道横越灵魂,他们都曾经有着贯彻大道的远大理想,琴宿那时候透过青铜面具,对上小万夜的双眼时,知道他将会成就不凡。 琴宿在上穷剑贯穿腹部,随着仙骨飞到空中,他口不能言,但万夜知晓,他们都读懂对方的心意。 琴宿打着:"千灯被你教的很好,她善解人意、敢做敢为、坚守正道,万夜,你对于天宵派、人间事的大道,她一定会替你走完。" 万夜笑道:"清平君,当初你蹲下来将追月洗尘弓递给我,我第一次摸到仙弓,那一瞬间,我明白修仙、问道、除魔、救世,就是我的一生一世,你那个举动造就昔日的万夜,可惜你太晚来了.......一日疯魔,万劫不復,晚了。" 万夜承载百年的痛苦孤寂,琴宿感觉那些丧失的记忆正在匯聚成为一条遗忘的星河。 琴宿点点头,钟离道眼光闪烁,彷彿承载银河满盈,他抱住琴宿两手环住他的腰,额头抵在他颈窝。 钟离道语气坚定道:"你必须好好休息,虽然万夜治好伤口,不过消耗巨大,这段期间你别再妄动法力,知道吗?" 琴宿顺着他的发丝,钟离道闻着他颈窝,乾净清爽,鼻息间均是对方的味道。 琴宿伸出指尖,在钟离道背后写着几句,钟离道笑了笑,放开他道:“当然可以,我有那么小气么?" 琴宿伸手抚摸他的脸颊,拇指腹擦过他白皙绝美,无法挑剔的眼眉、下巴、唇角,灵魂深处澄净自然契合无比,钟离道绝美的面容撞的琴宿心中悸动。 琴宿看着这个与他有缘无份、生生世世嚮往的人,钟离道身子因紧张僵了僵,握住对方的手将唇靠上去。 琴宿侧头轻轻吻上他。 天上几声鹰啼,提醒万物復甦,琴宿的白道袍被钟离道抓皱出几道折痕,钟离道一手滑到他胸前,双唇分开时面颊微红,喘口气低声道:“去吧!" 琴宿点点头,才转身离开。 琴宿慢慢的思考着,最后决定先到落繽殿取东西。 尧泽站在断墙边,宏伟的宫殿,回廊、沿着山脉溪谷一路弯曲,随着飘零叶片,清澈见底的溪底,山涧源起嗷嗷的豹吼,看着重新洗练的风景道:“真是没想到,黑夜中看不清的,在光亮中竟是这样的风光。" 千灯木然的将孤舟扇放在以往万夜常坐的位置上,接着收拾几套换洗衣物,把里外打扫一遍,一下站起身把桌面摆件收起来,一下又觉得太空,把柜子里收好的再拿出来,把桌椅擦乾净,想着万夜喜欢错落有序的摆放,便把软塌上的薄被折好,枕头、床头柜上的雕花木盒、里面的耳环、首饰通通翻出来看看又放回去,转来转去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以往自己出远门前都会整理好房间,再跟万夜说说话,万夜会一脚支在椅上披着酒红的罩衫,扬起嘴角,侧着头听她讲话。 现在出远门,没有人可以道别,即使回来也没人期待,心里闷的很,却难以具体描述。 好像以前在暴涨溪流的渡口常常看到这样的场景,在仙门与东沙魔族战乱时,听过这样的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五感变得错乱,听觉变的忽近忽远,视觉模糊又清晰,喉头梗的难受胃里翻腾有些作呕。 千灯一下说服自己很快就会没事了,一下又忘记今夕是何夕,站在花园外围的日晷前,任凭头上的白云快速流动,地上瘦高的影子拉长变小,一时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疼,还是都疼。 她感到肩上一沉,侧头看到宽大的手背,千灯看到缝补过的袖口,琴宿还是一样和煦微笑。 琴宿指指走廊,千灯跟着他坐在回廊的长凳上。 千灯坐着有些矇,琴宿一下从缝补的袖口变魔术一样,跃出两个皮影人偶,一个是拿着扇子,一个衣带飘然拿着弓箭,看出来是三箭破魔的故事。 拿着弓箭的仙人跟着拿扇子的道人,那个道人指着远方,再转头跟仙人比手画脚,解释前因后果,仙人点头,表示答应帮忙仙门百家解除此间犄角之势,进退两难之局。 拿扇子的道人举手欢呼,一下那个仙人飞在空中,三箭架在追月洗尘弓上,一阵银光大作,拿扇子的道人对仙人抱拳鞠躬,仙人也拱手回礼。 拿扇子的道人走着走着,遇到一个魔族少女,那魔族少女吓跑很多村人,道人用扇子一挥,魔族少女就被綑仙绳绑住,道人用扇尖指着魔族少女,魔族少女摇头,指着天表示改邪归正,绝对不再伤害人类。 道人放了他她,继续走,爬过高山,涉谷攀岩,走过大漠,抵抗暴风,斩杀攻击他的妖魔鬼怪,遇到很多感谢他的人们,最后来到一个古堡前,一个矮小的人偶对他举起手,道人弯腰抱起小孩,进入古堡。 千灯顿时脑中浮现时光荏苒,她小时候给父母駡,家族长辈认为她太胆小,无法成为万家宗族的一员,甚至连修真都无法做到,丢进顏面的千灯,听到族长们正讨论是否将她从宗庙除名,她知道因为自己的关係,连累到身边的人,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一个夜里逃到后山鬼村躲起来。 她小时候知道自己有一个兄长在鬼村失踪,后来鬼村后山变成万家禁地,千灯希望自己消失,又害怕又难过时,她看到黑夜中,惊世骇俗的绝色。 箭垛后,酒红外袍飞舞,脸庞跟自己十分相似,嘴角带着傲视苍穹的从容,眼眉桃花,正摇着一把扇子注视着自己。 万夜教会她使用寻夜刀,教会她修真结丹,千灯突飞猛进,与万夜朝夕与共,心里越是喜欢这个称作兄长之人。 千灯想要了解他的世界,想要让他解脱,决定进入天宵派寻找方法,也想认识万夜出生成长的地方。 千灯在天宵派跟万夜的栽培下成为万家最优秀的人才,很多万家人都期待她成为堡主,眾人皆见千灯展现芳华的一面,却不知隐隐黑夜中,那执孤舟扇的天才道人坐镇鬼村残城,却能指点天下棋局。 千灯将万夜的一切放在心上,直至倾心于君,尚不自知。 千灯指尖划过执扇的道人皮影,泪水先滴在地面形成涟漪一圈一圈。 无声的哭泣到痛彻心扉的哀嚎,或许一生太短,承诺太长,夜幕无边,斫月难追,掬不尽黑夜孤灯,换不回一声幽暗轻笑。 琴宿拍拍她的背,千灯头靠在琴宿胸口,泪水沾湿对方陈旧的道袍,低声啜泣喊着:“哥哥......哥哥......." 最后千灯紧紧抓住琴宿的衣衫,埋在他胸口,哭到喉咙沙哑,哭到崩溃无法自己。 十几年前,有个小女孩缩在墙角,害怕黑影幢幢,哭泣颤抖,直至一缕佔尽肉体的孤魂,用高亢低吟演着世人歌颂的故事,把小女孩哄的破涕微笑,从此不畏惧漆黑与未知。 琴宿听着她哭喊着哥哥,便用掌心顺着她的发,拍拍她表示安慰。 或许琴宿有种温润可靠的气息,千灯哭着哭着便眼睛红肿,胸腔闷痛,琴宿捏捏她的后颈,千灯头一歪,被琴宿抱回塌上,他打盆水,拧了毛巾盖在她双眼上,以免醒来头疼眼痛。 钟离道坐在墙垣上,见琴宿走出落繽殿道:"千灯还好吧?" 琴宿打着:“还好,哭出来就好些了,她很坚强,慢慢就会没事了。" 钟离道看着天边翠峯,一隻凤蝶上下晃动,在他耳边打转,手指摩擦着上穷剑柄道:"茫茫人世,暮蔼千山,要心志坚强,要不退初心,谈何容易呢!" 琴宿坐在他旁边,仙骨剔除,放松后,一阵阵疼痛随着脉搏跳动,忽强忽弱,他闭上眼靠在钟离道肩上,昏沉的睡下。 钟离道扶着他的肩膀,让琴宿的头枕在自己腿上,他动作小心的避开后脑勺伤口跟肋骨的新伤。 钟离道低头凝视他,琴宿熟睡的脸庞,泛着一层柔光,不管多么强大的阳光,都只是在琴宿身边勾勒一股温和的气息,雪白道袍,缝补的线头没收好,钟离道伸手将袖口的线摘掉。 指尖一遍一遍画着他的眼眉,印在眼眸,刻在心尖。 钟离道暗自告诉他,这是最后一次放任琴宿伤害自己了,以后说甚么也不会妥协,绝对不会! 钟离道顺着他的发丝,忍不住俯身吻上琴宿的额头,又做贼心虚的抬头四处张望,脸上发烫的假装没事。 人魔殊途,他的父亲母亲就是最好血淋淋案例,人魔尚且不得同归,更何况仙魔本就对立,简直比夜繁女帝跟钟离年还要更糟。 钟离道望着天空,白云蓝天,蝶舞花香,如果这样走下去,是否能同去同归? 一阵无语的静默,琴宿抿唇,放在腹部的掌心抓紧钟离道的手指,他拇指腹摩擦对方的指尖,抚慰着那好梦正酣的曾经仙人。 十七、何所安平何所定(二) 千灯感到一阵冷风扑面,脚底坚硬,踏在冰冷的石砖上。 一个熟悉的嗓音喊道:“哎呀!对不住,你没事吧?” 她喉咙一梗,是苗岳君! 再次看到他时,有种恍如隔世、迷惘错乱之感。 苗岳君站起身伸出手,笑道:“来,我拉你起来。” 千灯的身影变得很淡,她知道这些都是过往,对方也不是在同自己说话。 地上的人正是瞇瞇眼青年洪安平,他没好气的伸手握住苗岳君,从地上站起身。 洪安平拍拍下摆灰尘道:"苗岳君,你母亲又乱跑出来了,打乱叶凉的兴致,他很生气呢!" 苗岳君不好意思地笑着,摸摸鼻子拍拍他的肩膀道:"真是抱歉,我就是赶紧过来带我母亲回去的,安平兄下回我请你去吃饭。" 洪安平摆摆手道:"算了吧!你都穷成这样,吃饭就免了,我要去交班了回见!" 原来他们挺熟的,千灯跟着洪安平一起进到薈萃楼,那是一家精緻华丽的饭馆,叶凉是常客,这里的老闆很会看脸色,每每见到水云宗的弟子过来订房,都知道要派几个青楼的女子过来,当然来的姑娘姿色都是上等,叶凉也出得起这个价格。 洪安平脸色很厌倦,独自坐在庭院的凉亭里面,抱着安定剑对天发呆,像是极度不愿意来交班,另一个护卫将一张今日叶凉的行程跟细项写在上面,两人谈完公事,对方先离开了,洪安平自己倒杯水来喝,又折了小树枝逗弄池里面的锦鲤。 只见池面涟漪扩散,锦鲤们都争先恐后的摆尾浮出,抢食着鱼饵吃。 洪安平抬头看到一名黄衫姑娘站在旁边,捏了馒头到池里,她没有浓妆艳抹或是整身浓重的香味,也没有刻意煽情的假笑,神色自然恬淡的看这些锦鲤。 洪安平疑惑问道:"你好,在下水云宗洪安平,请问姑娘是…….?" 那姑娘道:"我是满春院的陈婉洁。"她说话带着没卷舌的口音,一听就知道蓬莱仙岛的人。 洪安平道:"今天就陈姑娘一人?" 陈婉洁丢下馒头到池里道:"还有另外三位正在路上,我是帮忙先期整备工作的而已。" 洪安平道:"喔!抱歉我以为你是……." 陈婉洁道:"无妨,再那种地方本就很难自清,我除了接待客人,其他打扫卫生,端茶倒水,出外採买各种杂事都包办,很多人都会误解,习惯了。" 叶凉道:"其实,我也不想来这里工作,要不是我父亲遗命,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是卖餛飩汤。" 陈婉洁笑道:"你武艺这么好,卖餛飩汤太屈就了。" 洪安平道:"不会!我老爱吃麵食了,而且我手艺很好喔!下次我做餛飩汤给你嚐嚐,吃过的人都说好呢!真的!你别一脸不相信!" 洪安平倒了一杯茶给她,两人一见如故,池里面的锦鲤见没东西吃,摆着胖嘟嘟的身躯游走了。 凉亭台阶两旁几朵茶花盛开,鲜粉红层层叠叠,像是俩人此刻的心情。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从身家背景到各自作息,两个时辰过后,一名水云宗的弟子匆匆忙忙近来,看到洪安平连忙喊道:"师兄,叶少主今天不过来了,临时有其他的事,今日这里的行程取消。" 洪安平露出嫌恶的面色,跟陈婉洁交换一个眼神,洪安平骑马载着陈婉洁,一路将她送到住处,仍是恋恋不捨的抬头看她,陈婉洁站在二楼朝他挥挥手。 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看来洪安平一直把她放在心上。 过了三个月,叶凉再度来薈萃楼,旁边跟了十几个弟子跟两个姑娘,斜倚在塌上批卷宗,千灯站到他旁边,观察卷宗内容,桌上一落卷宗多的跟山一样高,叶凉一目十行,下笔飞速,修正不少地方,加了新的办法,不得不说,叶凉工作效率很高,连卷宗上面的错字都帮忙圈出来,他字体十分端正,写得快又好。 两个姑娘一个倒酒,一个帮忙叶凉捶腿,叶凉批完硃笔一丢,洪安平背着叶少主的安定剑,进屋帮忙整理卷宗,叶凉洗完手道:"洪安平,把桌上那个密文送到冯门,不要拿去相思房,你给我亲自送。" 洪安平道:"是,少主。" 洪安平整理完一堆卷宗,拿起密文正要关门,抬眼见到床上一名姑娘再帮忙叶凉脱中衣,叶凉露出宽肩窄腰,抱着另一名姑娘调笑,洪安平僵了一下,连忙转身离开。 千灯摇摇头,果然还是变成这样。 陈婉洁坐在床上,在洪安平关上房门的瞬间,露出一丝忧伤,当两扇木门关闭,隔绝了不仅仅是身分。 洪安平漠然的将密文送到冯门,也不马上回水云宗,找了一家麵摊吃完晚餐,点了两坛酒,喝到凌晨,整个人醉倒在路边,他浑身酒气汗味,鸡鸣时,把安定剑当成拐杖,歪歪斜斜的回水云宗。 洪安平饮酒未归,被罚了三个月的俸禄。 陈婉洁长的标緻又会察言观色,叶凉常常点她过来侍候,洪安平每次交班势必又会遇到叶凉跟陈婉洁走在一起,洪安平忍着情绪,总是装作不认识,陈婉洁也必须附和叶凉无趣的笑话。 洪安平心情越来越低落,讲话内容多是谈论公事,儘管千灯觉得他一点都不喜欢这份工作,洪安平还是能平平稳稳地度过各项交办任务,陈婉洁被叶凉留在身边,洪安平每次都站在薈萃楼房门外,瞇着眼,千灯不禁担心他会不会压力累积到爆炸,一次发作直接进屋劈了叶凉,叶凉当然不是被砍死的。 洪安平在水云宗最常接触的同僚都是护卫队的,而这些护卫都是公事公办的个性,交班完不会多逗留,极少谈论到私事,可以说得上很陈闷。 陈婉洁这次清晨服侍完叶凉要离开,洪安平突然走过来道:"我送你吧!" 陈婉洁正欲拒绝,洪安平就先去牵马了,一路上气氛非常尷尬,两个朋友,一个本不用卖笑靠身体赚钱的姑娘,三个月后就人事已非,要装作没事正常聊天实在有困难,何况洪安平一开始很欣赏陈婉洁清流般的个性。 洪安平站在门口,牵着韁绳,陈婉洁平静道:"以后我们还是当作不认识的好。" 洪安平脸色发青,手臂青筋浮现咬牙道:"为什么?" 陈婉洁把一缕背吹散的发丝拨到耳后道:"叶凉不会希望他的人跟手下混在一起。" 洪安平握紧韁绳不满道:"你觉得我不配?" 陈婉洁道:"不是,我不想你丢掉饭碗。" 洪安平道:"我难道只剩这个工作能做?" 陈婉洁道:"你的确可以做别的,可是你适合这份工作。" 洪安平道:"是因为我告诉你,我父亲死前希望我能跟随叶凉吗?" 洪安平那时候跟陈婉洁说,他父亲也是叶凉的护卫,跟了两年在意外中死去,死前希望自己的儿子继续跟随叶凉尽忠,那时候洪安平在外地做小买卖,空有一身武艺,却不想进入仙门做事,以前每每讲到此事,父子俩就大吵,洪安平受不了,寧可到处借钱卖餛飩汤,也不要像父亲一样穿着制服带着叶凉的安定剑鞍前马后,卑躬屈膝模样噁心。 洪安平的远亲长辈洪志恩做的顺风顺水,自父亲死后,把他推荐给叶凉,叶凉信任洪志恩,自然将任命书批准。 洪安平只是照着父亲的遗愿,暗自希望叶凉不会同意自己一个毫无经验的新手,自己不是没努力,而是对方不愿意,可惜洪安平顺利的进入水云宗,他还是每日照规定做事,但总是对一切很厌烦。 他很想继续卖餛飩汤过着自在的生活,他父亲尽不完的忠诚,自己继续完成,洪安平有时候会怨懟父亲逼迫自己更改往后的人生,他不得不活成父亲想要的样子,儘管心里不想不愿不从,这些事早已是定局。 洪安平忍不住质问,嗓音提高道:"你需要钱我可以借你呀!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服侍叶凉?" 陈婉洁道:"你把很多事情想的太好。" 她没有多馀的表情,神色很疲惫,转身道:"以后各走各的,别再过问了。" 洪安平默默看对方闔上大门,他在街道上一个人牵着马,心里空荡荡的,感知都变得迟钝,饿了一整天,回到水云宗不进饭堂,继续对他而言一成不变、枯燥无趣的工作。 千灯不禁有些无趣了,洪安平第一次心悦一个女子,三不五时就要看到对方跟自己讨厌的上司同进同出,叶凉对于长相普通的洪安平不会特别注意,他一向被人瞩目惯了,自然不想去在意别人那些内心世界,叶凉随手将一密文丢到洪安平脚边抬抬下巴道:"送去给卢蔚然,回来的路上买两盒卢山的樱花糯米糕,婉洁最爱吃这个了对吧?" 说着还摸摸对方的背脊,陈婉洁笑笑,洪安平嘴角抽了抽捡起密文,面色乌云密布的抬脚出去。 千灯注意到陈婉洁闪过一丝鬱鬱的神色,随即又恢復笑容,洪安平一点不想在他俩的空间多待一刻,背影看上去都非常幽暗。 洪安平提着樱花糯米糕,他跟一般男子一样讨厌甜食,这次他坐在马车上,一名七岁的清秀少年带着一叠卷宗跟着上车。 "洪师兄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久,我整理一些东西送过去,阿福你可以走了。" 尧泽此时还是千灯印象最深刻的模样,他脖子上少了那道横向伤疤。 千灯直起身子,洪安平跟尧泽搭几句话就靠在车壁上睡着了,尧泽低头检查卷宗内容,看完后似乎不累,拿起书本趁着空挡修练。 天空中下起鹅毛细雪,街上行人开始穿起冬衣,叶凉在薈萃楼,桌案旁边掛了一个暖炉,整间屋子暖烘烘,坐久了就想睡。 陈婉洁一人待在里面,叶凉带尧泽进屋,叶凉跟尧泽两人见过几次,外面颳起北风,在那一次私下见面后,陈婉洁对于洪安平的态度很客气见外,好像完全不认识这个人一样。 叶凉留尧泽下来吃晚饭,尧泽有些紧张的跟对方碰杯,喝得很勉强,陈婉洁在旁边倒酒,洪安平抱着安定剑站在门边上,这里唯一畅快痛癮的只有叶凉一人。 突然外面一声巨响像是什么撞击声,叶凉有些醉意道:"外面的!下去看看出什么事!怎么这么大声?" 洪安平应了一声,下楼看到门板被撞烂,一辆马车撞破侧门,外面围了一圈人,老闆跟跑堂的都站在旁边,路人吵吵嚷嚷。 "小子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怎么驾车的啊?!我的摊子都被你给撞坏了!" "喂!车上没别人吧?有人受伤吗?" "让让!都让让别挤!不要堵在路口!" "他没事吧?!" 七八个男子帮忙把翻了的马车合力推正,一个大叔从撞坏的马车里面半拖半抱出始作俑者,那个青年额上带着白布,一身粗布衣,手臂跟脚踝似乎受伤,痛的嗷嗷叫。 "这是要奔丧啊?" "有大夫没有?" "说了不要堵在路口!让让!让让!有人受伤了!" "街口的老李!谁帮忙喊他过来看看!" 路人帮忙那个可怜的年轻人喊了大夫,几个男子把撞坏的马车推到旁边。 洪安平眼见没自己什么事情,转身就上楼。 只见房门紧闭,洪恩平很有自知之明的守在外面,叶凉带女人来这里,做完公事就做私事,做属下的做好份内事就好,其他不用知道太多。 隔日清晨,洪安平坐在门外打瞌睡,一个人轻轻推开房门,洪安平立刻惊醒。 让人吃惊的是,通常出来得都是陈婉洁或是昨日陪睡的姑娘,洪安平瞪大眼睛看着对方。 对方却不想看他,面无血色,浑身颤抖,死死抓着外衣,双目赤红披头散发的跨出房门,洪安平怕吵醒叶凉,压低嗓音道:"尧泽!等等,你怎么回事?你头上在流血,我去拿药你等等……." 尧泽见对方伸手过来,反应无比剧烈,拱着肩膀大吼一声打掉洪安平的手,撞开他往楼梯口跑。 洪安平一脸错愕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叶凉赤着上身抬手将头发往后梳,笑着道:"哟,这么早起?去弄早饭上来,饿死老子了!" 千灯看到叶凉脸颊上一道鲜明的抓痕,连忙先进到屋内,她知道没人看的到自己,才急急忙忙地衝进去。 衣服跟毛毯落在地面,茶杯碎在塌上,陈婉洁双目紧闭倒在屏风边上,千灯心跳加速,深深吸一口气转到屏风后面,白色的被褥上,褐色的血跡,一条落木金丝腰带一端绑在床柱上,那条腰带是叶凉常常穿带的。 千灯执起腰带另一端,绑在床柱那头打了死结,她很慌乱又痛恨,她从来没有希望自己推测错过,这次的确证实那个想法,她大口喘气的坐在地上,脑袋一片混乱。 要是自己这个旁观者都尚且如此,尧泽会更加崩溃失态也说得过去。 叶凉语气随意道:"这女人昨日太不配合,吵吵嚷嚷闹的我脑门疼,我一时气极失手杀了,你把她处理一下。" 洪安平大吃一惊激动道:"什么?!你说什么?!" 随即又注意自己身分,见叶凉神色扫来,连忙强忍镇定道:"属下遵命。" 他蹲下来抱起陈婉洁尸体,面部紧绷,好像随时要大吼出声,叶凉叹口气弯下腰,在他耳边道:"你这么喜欢她,下次我找这个类型的送你,别摆着这种死了老娘的脸色。" 洪安平木然的答道:"谢少主。" 叶凉拍拍他肩膀呵呵一笑,洪安平把陈婉洁抱到马车上,取了麻布盖上,架着车把尸体送回到满春院。 陈婉洁的家人都在蓬莱仙岛,也不是修仙人,洪安平接下她的后事,将尸体埋在城外郊区的山坡上,眼神涣散的盯着火堆,从一口陈旧的木箱中取出一叠书信,那口箱子就是陈婉洁全部家当。 信里面全部都是家书,每隔三个多月一封,共有十一封,里面写到关于陈父赌博输了一屁股债,告诉陈婉洁要是拿不出钱寄回家里,就要把妹妹卖到妓院,陈婉洁每次回信都会附上全部所得,并希望父亲能善待母亲跟妹妹们。 最后第十一封信,是写给洪安平的,他手有些颤抖,迟疑一会儿才拆开信封,里面写了一些抱歉对于洪安平太冷漠刻薄,若她不跟洪安平拉开距离,要是叶凉起疑,叶凉一向是很自我的人,无法忍受跟自己在睡的女人跟属下有一腿,她早就认命了,她认为洪安平是很优秀的护卫,有大好的前途,不希望卑贱的自己耽误对方。 "你以后一定能找到一个与之匹配的姑娘,她肯定是全世界最幸福之人,以前若是我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让你难受,真的很抱歉,我不求你原谅,只希望你在往后的日子里开开心心的。 最后,就几句简单的交代完一生。 洪安平跪在土坡上痛哭起来,他额头抵在简陋的墓碑上,悲伤的无法自己。 陈婉洁一人默默负担全家的生活,她很欣赏洪安平,本想赚够钱便离开满春院,父亲却又欠了几百万的债务,更是不择手段的恐吓,她想着自己都身在满春院,一心尽全力都想保住妹妹们,她不可能跟任何人开口,下了决心,对于洪安平的心意,只能收尽一方白纸,溶入墨跡中,既坚强又脆弱。 千灯看着对方哭的无助又悔悟,她站在旁边整理思绪。 叶凉看上尧泽,用什么相谈公务的藉口把对方骗来,陈婉洁在房内看到叶凉要强暴尧泽,在认识陈婉洁的个性后,千灯觉得她是隐忍善良之人,应该是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出声制止,叶凉从来都是要做什么就做什么,除了叶震天没人敢管他,看叶凉毫不留情地叫人乱棒狠揍苗岳君他母亲就知道,叶凉可没什怜香惜玉之心。 他只是把女人当做玩物,兴致来玩玩,过了就换一批到身边,陈婉洁不会整日陪笑做作,叶凉贪图一时新鲜,不过要是触到他逆麟,在特别都不是一回事。 陈婉洁到头来还是坚持最后一次,她知道叶凉不会听劝吧!还是无法看到一个清白乾净的少年遭受这种暴力对待,最终自己被叶凉活活打死。 天空灰蓝色的,街上没几个人,连狗都冷到躲在马车底下瑟瑟发抖。 洪安平面容被冻到微红,黑发上沾上细雪,他将所有书信收到箱子里,收尽乾坤带里面,这时候尧泽已经回到冯门,生了一场大病,庐蔚然趁他昏睡时检查他的伤势,肯定发现什么,为了避免尧泽再度受伤,当下庐蔚然并没有特地去谈此事,只是让尧泽好好待静养,之后再也没让尧泽去过水云宗。 一个月后叶凉暴毙,审判时尧泽趁楚子敬离开,大开杀戒且毫无悔意,他恨那些风尘女子,因为叶凉把他当成妓女一样,绑在床上,变态的做出毫无人道的虐待。 叶凉的确有些不为外人道的变态僻好,不过他都是找满春院的姑娘动手,既然付钱了对方也答应了,双方得利,皆大欢喜。 洪安平想来也见识过不少被滴蜡油、肩上有鞭伤、绑的手酸脚麻出来房间的姑娘,护卫们都假装没看到,尧泽想来被遮腾一宿,又打不过对方,满心怨恨,叶凉不是被他杀的,五头阎王找到他将其杀死在青楼,不过就算叶凉没死,尧泽早晚都要杀死对方的。 庐蔚然知道内情极力护着尧泽,而对于叶凉的所作所为,一开始庐蔚然非常愤怒,不过基于四象变之盟约,还有联盟得种种,利弊权衡,不好直接戳破,他没去找叶震天翻脸,而且当事人尧泽绝口不提,那道脖子上的伤疤,很有可能是尧泽曾经忍受不了羞辱自刎过,被人发现阻止,后来尧泽心性大变 洪安平一个人走在被细雪铺成的道路上,提着那个木箱,像是一座与事隔绝的小船,被白色的大浪来回摇盪,无力阻止。 视线逐渐变黑。 千灯感到这种真相让人难受又无奈,解开法阵时一阵天旋地转,往前一栽,终是灵力耗尽昏了过去。 十八、幽州相战遇故人(一) 琴宿三人在去幽州的路途遇到一名包袱被偷的青年,一路倒霉的盯着他们的食物吞口水,琴宿便拿了乾粮跟自己的衣服给他替换,钟离道见到他递过去的腰带,低声问道:"是条腰带是哪里弄来的?" 琴宿打着:"我之前在水云宗围猎场受伤,里面弟子给我包扎伤口用的。" 钟离道眼神闪过一丝怒容,转瞬便恢復面色。 那条腰带看上去很破旧,洪安平是负责围猎场的主场地,被琴宿闯进去打乱还闹出这么大的笑话,事后洪安平被洪志恩训一顿,洪安平让师弟带琴宿去药房包扎,跟着洪安平的师弟见自己师兄被斥责,认为从头到尾都是琴宿的错,当眾捡了垃圾堆里面的一条破腰带丢给琴宿存心羞辱,要他包一包赶紧滚出去。 琴宿自觉给别人添了麻烦没表示什么,还好之后去寒山守鐘,不用在到水云宗相对尷尬。 那青年额上系了条麻带,想是奔丧途中还丢了包袱,他一再跟琴宿道谢,郎英杰本想给他一些银两,虽然是好心,不过对方没有明示暗示需要钱,这种举动看上去像是施捨,那青年脸色本就有些苍白,看到郎英杰脸色更不好,拒绝后便离开了。 越过这段插曲,琴宿三人很快到热闹的幽州。 郎英杰一贯很喜爱那柄九鹏剑,而他的喜爱跟尧泽不同,尧泽纯粹是喜欢显摆恫吓旁人才老是爱转善化玩,郎英杰是以楼璟翔首徒这个身分为荣,九鹏剑是师父送赠,他唯恐旁人不知,那刻在剑鞘上面九鹏两个大字被他提在手上甚是招摇。 店小二见钟离道一身行头一看见知道不是凡人,旁边的琴宿穿的像个要饭的,郎英杰抬头挺胸举着九鹏剑道:"三个位子!" 店小二连忙道:"是是是,爷里面请!" 郎英杰看都不看牌子,直接叫了十碗小米粥,琴宿打着:"小友真是喜欢吃小米粥。" 郎英杰道:"那是!以前我爹就是卖粥的阿!他煮的粥可好吃了。" 他想到家里被黑蝠派的魔物巨黥湮灭,父母惨死,恨恨道:"我绝对不忘放过黑蝠派的妖人!" 钟离道揭开茶壶,瞇着右眼看看几片茶叶渣中立道:"黑蝠派不全是妖人。" 郎英杰那种黑就是黑,白就是白,绝对没有中间地带,对他这个从小在天宵派耳濡目染一知半解道德经的个性,一下又不高兴,怒道:"做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的自然是妖人!天理不容!其罪可诛!" 琴宿打着:"每个门派都有好人坏人,小友不必过于恼怒。" 郎英杰不擅辩驳,哼了一声不答腔。 琴宿为了平息郎英杰的怒火,问道:"小友这柄剑灵力丰沛,是出自剑阁吗?" 钟离道跟店小二点了一壶铁观音,看到一隻壁虎爬过桌面,眼看要爬到放蚕豆的盘子边上,伸手取了一个空杯子倒扣住那隻壁虎。 谈到九鹏剑郎英杰兴致就来了,滔滔不绝地开始讚颂师父楼璟翔的好。 郎老闆通常都是清晨起来准备熬粥,有一天来了一个蓝衫男子,腰间配了柄剑,那柄剑没有护手,翠玉剑柄十分奇特通体碧玉一体成形,而那人生更是绝美,身形却有些柔弱,坐在外面的长板凳上叫了一碗肉粥跟一碗热杏仁汤,连续三个月,这个人来的时辰都差不多,都是固定点一碗肉粥跟一碗热杏仁汤。 郎老闆是个健谈的人,得知那蓝衫男子是天宵派楼璟翔,于是常常跟着其他客人称呼他楼潭主,楼璟翔有问必答,却不会主动聊天。 楼璟翔每次早饭付的钱都是刚刚好,后来郎老闆的娘子生下一个男孩,郎老闆很开心,当天卖粥不收钱,楼璟翔那天来得时候衣摆染上泥泞,似乎从外地回来,吃完早饭要付钱给他,郎老闆道:"楼潭主不用给了,今天不收钱!" 楼璟翔得知郎老闆庆祝孩子出生,也不客气地走了,等郎英杰四岁,郎老闆希望他长大不要跟着自己卖粥,能有更好的追求,就送他上天宵派修仙。 楼璟翔说郎英杰跟自己有缘,总是手把手教他,郎英杰每天很努力修练,常常跑去剑阁看其他师兄跑校场,满心期待有天能去剑阁选出自己的配剑,即使被楚阁主吼过几次,搞的鋐午一看到他溜进剑阁,就抢在自家师尊暴怒前先提着他后领,像是拎小鸟一样把郎英杰一路拎回莲潭,引来不少女弟子侧目,有一阵子还谣传鋐午专门虐待小孩,不少新进弟子都对鋐午退避三舍,一看到鋐午师兄就像是洪水猛兽转头就跑,让鋐午非常鬱闷。 中秋前,楼璟翔从外地回来将九鹏剑拿给他道:"此剑送你,以后不要去剑阁了。" 郎英杰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每天走到哪都抱着九鹏剑,长大后就配在腰间,后来他真的不在踏入剑阁,在莲潭专心致志用心修练。 琴宿打着:"此剑威力不可小覷,锻造与铸灵方式与剑阁不同,出鞘隐隐有灵鸟鸣吟之声,实为罕见。" 琴宿只是对九鹏剑做出评价,郎英杰道他单纯讚美,用力点头道:"我师父很厉害,他对仙剑的研究不比楚阁主差,只是师父不愿意抢了剑阁风采,谦虚让他们罢了,钟离兄弟的上穷剑虽然是百年前清平君的仙剑,不过我师父要是愿意一定比清平君厉害,绝对不会让神柱坠落人间,自己殞落就算了,还害这么多无辜人死亡。" 郎英杰没吃过苦,在莲潭莲阁楼璟翔总是特别照顾他,还把寝室后面的仓库改成寝室,让郎英杰住在那边,说是能就近指导,每次从外地回来一定先问郎英杰状况,造就郎英杰对任何事情都是非黑即白、直来直往的个性,他对于清平君这个神仙的失败觉得很愤慨,认为有能力就必须造福天下苍生,要做到并做到最好。 钟离道道:"清平君是自愿顶柱,换做是别人,别说八十一年,一天都顶不住,他本可以不必如此。" 郎英杰道:"那他做什么不去请其他仙僚帮忙?自己自愿还做不好!失败祸及人间!这样还配称做仙君!简直可笑!" 钟离道眼底紫气蒸腾,犹如一潭幽不见底的潭水,琴宿怕他发作连忙按按他肩膀,一手在桌下打着:"没事,我不在意,不要生气。" 他见吃得差不多,将扣住壁虎杯子拿起,将壁虎放到柜子上面。 钟离道撇过头,似乎觉得琴宿太任人鄙视了,拿了蚕豆嘎崩嘎崩的吃,此地人来人往,他们坐在一楼,郎英杰认为对的事绝不会藏着,批评清平君也没在怕,音量还是很大声,坐在他后面桌的人发出很明显的冷笑声。 郎英杰不可能装作没听到,那冷笑声压过人来人往的吵杂声,摆明着笑给他听。 郎英杰回头朗声道:"在下古今悲客楼璟翔首徒郎英杰!阁下有什么想说的直说便是,明人不说暗话,还是阁下对清平君有何高见大可来讨论讨论!" 那人剑指压低斗笠,看不清容貌,莫约三十出头的男子,嗓音高亢带着七分慵懒道:"没什么高见,觉得你蠢而已。" 郎英杰豁然站起喝道:"你也太无礼了!" 那人举起酒罈灌了半坛,面前放着一叠瓜子跟牛肉,用小刀刀刃向内,切一块肉吃,边嚼着边道:"剑看上去不错,可惜用剑的人武功不怎么样。" 这话还真是充满挑衅,琴宿很意外这人对清平君这么尊崇,或是对自己武功很自信,郎英杰算是小有名声的后辈,就算不看僧面也看佛面,古今悲客楼璟翔怎么说也是同楚子敬并称,楼璟翔永远一脸苦大仇深不会轻易生气,但不代表不会武功,旁人就算搞事都不会想在太岁头上动土,这个人完全没被郎英杰放在眼里。 楼璟翔那师弟楚子敬可不会装作无视对天宵派的轻辱。 那人似乎有意要激怒对方,举起酒罈仰头喝空,道:"所以说,拜什么师父出什么徒弟,看你这样就知道楼璟翔不怎么样。" 琴宿打什么都没人想看了,郎英杰被踩到鸟尾巴似的,踢开椅子,指着那人道:"我不管你是谁,给我道歉!不让休怪我不客气!" 那人似乎觉得郎英杰很好笑,将空酒罈往身后一丢,康啷一声摔成片片,摊手道:"楼璟翔又不在这里,敢问在下如何道歉?" 此刻他语气又假装客气起来,钟离道一边吃着瓜子一边道:"打起来、打起来、打起来!" 他端的俊美无双,说话总是带着一点上扬的语音,听上去不像是兴风起浪,更像是调笑的语气或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爱玩欣喜之态。 琴俗怕那人得罪天宵派吃不了兜着走,打着:"在下水云宗临时工琴宿,跟这位郎小友同行,他师叔是楚阁主,阁下还是道歉了事便好。" 那人道:"天地为炉楚子敬么?所以?" 眾人:"…….." 这人是脑门给驴踢了,楚子敬现在一手除魔一手砍人,两柄上品仙剑无人能及,钟离道拉拉琴宿袖子向他展示自己手上的瓜子,满脸纯良道:"看!我拨到两个仁儿的。" 琴宿知道他不想让自己插手,摸摸他的头坐回他旁边,钟离道将瓜子喂到他口中,琴宿有些反应不过来,舌尖碰到堆方手指,感到钟离道指尖很冰。 郎英杰从怀里面掏出一块玉牌,上面刻着"楼",周边雕着水莲花,道:"这是我师父的令牌!道歉!" 那人面孔埋在阴影下,端详一会儿有些严肃道:"你娘知道你随身带着别的男人的令牌吗?" 令牌这种东西是信物,见者如见本尊,一般掌门都不可能随意把令牌交给弟子,除了自己重伤到快掛了,才会将令牌交出去求救,所以令牌换到他人手上是十分不吉利的事,楼璟翔竟然会把令牌交给郎英杰,让人怀疑他是否时时刻刻咒自己早点死。 郎英杰举起九鹏指着他道:"我们到外边比划!" 那人摆了一个请的手势,真的老老实实跟着郎英杰出了饭馆,街上一堆人见有人要约斗,连忙让出一块空地,摊贩也赶紧撤走,一下子就腾出位置,不少间人好奇的在安全距离围观。 钟离道喝了一口小米粥吐了吐舌头道:"好难喝。" 琴宿担心的打着:"他们没问题吧?" 钟离道换回自己的烤鸭捲饼,把里面的大葱挑出来丢进小米粥里面,道:"死不了,放心。" 即使如此,琴宿还是捧着碗伸长脖子观看。 郎英杰一抖九鹏剑,灰蓝的剑光大作,两人中间颳起风,一团蓬草翻滚。 那人左腿提膝,两手平放,凭空横出一张桐木琴。 "哇!好帅啊!" "嘖嘖!用琴当武器整个气势就不一样!" "郎英杰九鹏剑很厉害啊!对方是什么来歷?有人知道吗?对方是什么来歷?切的是什么心法?" "看起来很厉害啊!用个琴感觉就特别牛!" "的确呢!幽州有哪位修仙人士是用琴的吗?" "不知道,应该是四象盟的哪个高阶人物吧!" 眾人兴奋地讨论着,口舌之争永远比不上真枪实弹打一场,琴宿的视线一下被层层叠叠的人群挡住,钟离道道:"琴哥哥,你来坐,我这边也可以看到。" 琴宿靠的他更近一些,他拿出介识版,上面出现郎英杰跟那人的画面。 郎英杰举剑往上一跃,直直朝对方劈下,那人一个拨弦,錚錚声响起,郎英杰挡开弦音,知晓以琴为武器不适合近距离攻击,几个起落欺近对方身边。 他气势恢弘的往上一跃,举剑过头顶,犹如大鹏展翅的剑气,整个笼罩住对方。 正当他举剑要劈开那人斗笠时,突然一阵闷声咚的碰撞声,郎英杰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直接面朝下的晕了过去。 眾人:"……." 那人见郎英杰气势汹汹的要打进战,本来很仙的弹着古琴,陡然画风一变,举起古琴直接朝郎英杰脸上砸过去! 非常简单粗暴的攻击,通常使用什么古琴、横笛、洞簫、琵琶等等乐器当武器,对方都会特别注意声音,乐器是以曲调攻击,郎英杰当然一看到他翻出古琴,就先封了自己感知,接着毫无悬念的攻上去。 眾人纷纷满脑都是:"…….还能这样……." 琴宿:"……." "噗哈哈哈哈!" 钟离道边吃瓜子边大笑,他笑声清朗真诚,既不讥讽也不虚偽,眾人听到不禁跟着笑起来,适才凝重的决斗场面顿时充斥笑声嬉闹。 那人丢开断成两半的琴身,拍拍灰尘对晕倒在地的郎英杰用靴端踢踢他道:"我就没说过要用琴音,只是装逼一下,你何必当真。" 郎英杰当然听不见,他脸上还有四条弦印,渗出一点鲜红血跡,琴宿走过去帮忙捡起九鹏剑,估计郎英杰这辈子都没输得这么无辜,琴宿一手将他扛在肩上,像是扛米袋一般轻松,眾人见没戏可看,稀哩呼嚕一下就散了,不少人意犹未尽的边笑边说着刚刚荒谬的场面。 那人斗笠下传来一阵轻笑道:"呦!阿宿,几年不见,还是没变呀?真是让人欣慰。" 钟离道慢慢晃过去,琴宿一直觉得这个嗓音很耳熟,但始终想不起来是谁,那人取下斗笠,露齿一笑。 大师兄!? 琴宿睁大眼睛看着他,嘴唇开合,才想起自己发不出声音。 苍龙孟章仙君与白虎监兵神军相战,导致苍龙神柱倒塌,星河天尊是掌管黄道十二宫的神官,孟章与监兵便是在寰宇殿的天将,星河天尊的独子便是世人称呼的清平君。 清平君三箭退魔、一人顶柱两度出手违反天条,神柱坠落,清平君殞落被贬下凡间,师父金闕帝君在南天门下方的雪山南方画出一道思过墙,俗称"南墙"他时不时下去探望琴宿的修练状况,而孟章监兵两人在金闕帝君面前,金闕帝君道:"本座跟地官有些交情,这是中元二品七炁赦罪地官洞灵清虚大帝青灵帝君赦罪书…….." 孟章一脸哀怨,监兵皱眉道:"什么?您再说一遍?" 孟章神色很不耐烦低着嗓音重复道:"中元二品七炁赦罪地官洞灵清虚大帝青灵帝君赦罪书。" 监兵一按额头抱怨道:"什么鬼东西名字这么长。" 孟章道:"就你这智商,哈!" 他那声哈一点都没有笑意,反而有种很怪异的断句感,像是硬要结束句子,然后夹着对方是蠢货的无力感。 这种说话方式让人听了很不舒服。 监兵瞪着他道:"你聪明!你来解释这玩意儿是啥啊!" 孟章正要开口,金闕帝君抬手制止道:"本座长话短说,琴宿现在是一界凡人被本座关在雪山山门修练反省,你们两人罚刑是贬下凡间五百年,这只赦罪书能缩短罚刑提早回归天庭,你们站开一点!不准掏兵器!孟章你的手在干吗?两个把手放在本座看的到的地方,本座爱徒琴宿是无期徒刑……." 孟章道:"您想把他提早提上来?" 金闕帝君道:"是,本座无法出手,要你们到人间后以琴宿师兄身份,想办法助琴宿早日回归天庭,谁先带回琴宿,赦罪书便归谁。" 孟章面上露出凄凉,绝望道:"我还不如先去跳诛仙台,就琴宿那德行,等他能重回天庭我都轮回三生三世可以编成一本书了。" 监兵不满他贬低殿下回嘴道:"全六界就你最聪明!琴宿又不笨,让他重新回归天庭有什么难!" 孟章看着米虫的眼神道:"你脑子有功能吗?还是摆好看?我又不是说琴宿笨,是他现在根本不想回天庭了,你以为在他质问上天又被天雷劈下去后,还想回这鬼地方吗?" 监兵不满道:"现在是现在,他在人间吃苦久了,自然就想回来了。" 金闕帝君晃晃手上的赦罪书道:"那就麻烦两位了,到人间后仙力会被收回,不过当个普通修仙人还是没问题的,就当作是重新体会一下飞昇前的苦日子吧!" 两人各自跳下人界,决定第一件事情就先吵起来,两人在飞昇前就旗鼓相当,要当琴宿的师兄,那谁是大师兄? 两人自然都认定自己是大师兄,不想比对方矮一截,金闕帝君觉得孟章修为较高,但监兵总觉得其实差一点点而已,金闕帝君觉得孟章是大师兄,监兵觉得自己生辰比孟章早一刻,自己才是大师兄。 以前在人间游歷每当金闕帝君到雪山山门外以三人师父的形象出现,让琴宿去喊大师兄过来时,孟章跟白虎就会同时面色不善的出现在门口,像是要杀人分尸谁一样,贼可怕! 琴宿见两人都不愿屈就,只好两个都喊大师兄,不过这也是琴宿名声最高时的事情。 后来琴宿不愿回到天庭,自己撞毁思过墙下山,当时也把脑袋撞坏了,记忆断断续续,此刻才想起眼前人是大师兄。 不过正常来说被贬下凡,容貌名字都会做更改,毕竟谁都不想被认出是被贬的仙,很丢脸,琴宿是因为容貌没被世人看过,就算顶着这张脸也没人会在意,金闕帝君不知道用了什么说法让琴宿获得最大的自由,还特意选在灵力丰沛的雪山提供他修练,并阻绝其他修真人踏上此地干扰琴宿修练,孟章比监兵早下山,而此事也不是秘密,既然都被贬下凡,也没谁比谁厉害。 钟离道在三界均有属下一点都不惊讶,知道此人是被贬的白虎监兵,笑道:"副掌门别来无恙啊!" 此人出雪山后用以前飞昇前的俗名长风,进冯门当了副掌门,通常世人都只会记得掌门是谁,副的几乎很少人叫得出名字,当然有什么事情也很少想到他。 长风一头银发,衣着贵气,身材高大模样丰神俊朗。 他看看钟离道,将琴宿拉到一边,低声道:"你真的跟师父说的一样把脑门撞失忆了?" 琴宿打着:"也不是全忘记,我不是还记得你吗?" 长风抓着他衣领激动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指你干嘛硬要下山啊?不好好在雪山修练……..我的天……..你在打什么…….凭君传语式?!你是真哑了?!你不是装的?妈的……..所以水云宗传什么蠢宿用剑刺伤自己也是真的?" 琴宿点点头,钟离道过来拨开长风的手道:"副掌门不用如此激动吧?" 长风咬牙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琴宿,又看着钟离道,钟离道跟长风都互知对方真实身分,钟离道无所谓的神情,长风见琴宿居然同他一路,道:"你过来!" 琴宿打着:"大师兄,我不想回雪山,也不想回天庭,抱歉,如果你硬要带我回去,请恕师弟得罪。" 长风盯着琴宿的神情,一副想直接挥拳将他打飞十万八千里,最好直接飞回雪山关进小黑屋!恨恨道:"谁跟你说这个!?你知道他是谁吗?" 琴宿打着:"候仙府小庄主钟离道。" 长风摇着他肩膀太大力,把郎英杰差点晃下来,琴宿连忙抓住他腰带,长风道:"他他他!你!你跟他走一路干嘛!?" 琴宿打着:"我们要跟郎英杰去黑蝠门。" 长风抱头道:"他是东沙魔族夜繁女帝跟钟离年的儿子!他是魔族皇子!" 东沙魔族在百年前大战战败后,被赶回沿海一带,不少仙门很看轻他们,至今大部分东沙魔族都不会刻意显示身份,表面上还是能和平共处。 钟离道撑着下巴看琴宿,琴宿对上他目光。 十九、幽州相战遇故人(二) 琴宿打着:"我知道。" 长风抓住他衣领道:"你知道还跟他走一块?难保这傢伙不会对你偷失暗算!你当年虽然逼退他们没有伤人,你怎知道对方不会记恨记仇等着将你碎尸万段!?" 郎英杰这下总算被长风晃下来,琴宿眼急手快拉住他后领,才没让对方脑袋落地。 琴宿打着:"师兄,事过境迁,不是每个人都如你说的这么复杂。" 长风低吼道:"是你总是把每个人想得很美好!你别管他了!跟我回去!" 琴宿摇摇头,打着:"师兄,我还有事要跟小庄主去办,告辞。" 转身走向钟离道,长风啊了吼了一声,想着与其看琴宿被钟离道杀害,不如跟紧琴宿看看钟离道究竟想施什么阴险手段、狠毒招式,连忙追上去。 钟离道抚着黑麟护腕悠悠道:"哎呀!副掌门没别的事做吗?想来近日很清间嘛!" 长风是藉口出来找尧泽,路上听说什么候仙府的小庄主跟蠢宿走在一起,之前觉得琴宿在水云宗挺安全,寒山很冷清寒鐘没人想靠近,想琴宿在那修练几年也不错,加上公务缠身就没特别注意琴宿动向,此行自己的确搁下很多事溜出来,敷衍道:"马马虎虎吧!" 三人到了客栈,钟离道知道琴宿很穷,所以都只要一间房,长风无法接受琴宿跟"魔族皇子"一间这件事,硬是拉着琴宿跟自己一间。 长风花钱大手大脚从来没仔细数,现在才发现连住最便宜的房间都差一两钱,连忙凑近琴宿道:"江湖救急,你身上有钱没有?" 琴宿倒出他破旧的钱袋,两人低头一个子儿一个子儿的数,钟离道笑着站在旁边看,掌柜的不时发出拨算盘的答答声,琴宿本来就很习惯没钱的生活,长风就受不了了,他一直都是家财万贯,在天庭给灵石都是用丢的,跟本不会去算多少,一丢就是一大把,不管当人还是当神都非常瀟洒得意,从来没有像现在如此受气。 这次被贬真是遭受前所未有的危机,时不时钱袋一下就见底,水云宗是当代仙门最有钱的,一开始长风寧可死也不会想去,现在出门老被人看不起,到哪都要算钱算钱算钱!还不如一开始在水云宗混个掌士! 其实水云宗也挺好的。 不过现在换阵营他妈的就来不及了!长风内心很想自己写推荐函把自己弄过去。 一、二、三…….. 答答答答答答答! 一、二、三…….. 答答答答答答答! 一、二、三…….. 磅! 长风一拳砸碎掌柜的算盘,连同桌面裂出深深的裂缝,怒目道:"啪啪啪啪啪的吵死人了!没看到本大爷在数钱!?" 掌柜的吓得半死,还是鼓起勇气道:"大、大大大爷,您、您要是钱没带够,离这里十里外有间道观,在那里住宿…….修真人士…….不用收钱的……." 钟离道靠在边上对着琴宿道:"我房间还有位子呢!" 长风挡在琴宿面前,好像对到他视线就会马上吐血暴毙一样,咬牙道:"不必!多谢小庄主好意,琴宿你跟我过来,过来!看什么看!别看他会中邪的!" 说着硬是将琴宿拖走,钟离道很无言的笑笑,领了自己房牌上楼。 长风跟琴宿很快找到掌柜说的道观,观主安排他们到偏房去休息。 "你怎么还带着这玩意儿?" 长风大马金刀的张开双腿坐在板凳上,好像这里本来就是他的地盘,琴宿将昏迷不醒的郎英杰放在床板上,帮忙除下鞋袜,盖好薄被,倒了杯茶水给大师兄。 长风一口喝完道:"也太淡了吧!什么穷地方!" 这不是喝完了吗? 琴宿端正坐在长风对面,打着:"师兄,是师父让你来找我的吗?" 赦罪书一事,只有金闕帝君、孟章及长风三人知晓,这是孟章与长风私下的争夺之战,既然大家都被贬了,那谁能先回天庭就各凭本事。 长风道:"嗯,是师父要我来看看你。" 琴宿有些失落的低下头,打着:"师父……..他还好吗?" 长风道:"你知道天规严明,任何天将不能任意插手人间事,之前听闻你在水云宗帮忙,后来惹祸被丢到寒山守鐘,虽然那边荒山野岭,鸟不生蛋,不过我觉得清净点适合你的性子,江南吵吵闹闹你也不喜,所以我也没特意去找你,师父为你设下的南墙都给你撞塌了,我一开始以为他在开玩笑,结果我去看到那堆山高一样的废墟才知道是真的,阿宿你到底在想什么?至于吗?" 长风犹如冰山折射的幽蓝双瞳,盯着琴宿,却怎么都看不透他的心。 琴宿的父母星河天尊与琼光仙子均是安守本分,风评颇佳的神官,寰宇殿的天将都称呼琴宿母亲是娘娘,琴宿的母亲个性温柔亲切,跟严肃寡言的星河天尊是南辕北辙的个性,星河天尊是个面摊,对属下也很少称呼其名,总是"喂!你!嗯!"三个字,心里想什么也不说,整个天庭也就琼光仙子可以在星河天尊不想说话的情况下,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小时候琴宿在天庭早早就被金闕帝君领走,金闕帝君每每跟琼光仙子提起这个小孩总是感叹,琴宿那固执面摊分毫不差的遗传到星河天尊,母亲的优点几乎没有。 长风不是什么会关起房门跟你谈心事的个性,他有什么事便直接说,有什么问题就直接问,对于琴宿这个什么事情闷在心里的个性很头疼,其实这也是他一开始并不想去找琴宿的原因,若是说孟章内心阴暗、满腹算计、两面三刀、自以为是、大奸似忠、笑里藏刀、奸同鬼域、包藏祸心、小头锐面、城狐社鼠、放僻邪侈以下省略三十万字,那琴宿就是寧可闷死自己也不想跟任何人讲的德性,长风讨厌孟章,对于琴宿,却是不知道怎么跟他相处。 就像长风讨厌小孩一样,他也从来不会当一个好长辈,很多事情他寧可命令别人怎么做,一起促膝长谈简直逼死谁,若是能直接一道命令让他打开心房还省事多了。 琴宿打着:"我觉得在寒山过的挺好。" 长风很没耐心,也不想探究对方是觉得哪好,大手一挥道:"算了,东沙魔族多数不会踏入中原,多在沿海一带,东沙魔族对付敌人不会轻易杀死,他们会看准弱点,慢慢观察,待时机成熟在痛下杀手!" 咚! 长风重重放下杯子,道:"那种傻白甜都是装出来的!世界上所有靠近你对你好的人都是想算计你!什么为你等千年,为你痴为你狂,只想撞欧巴胸膛单纯爱恋的剧情都是骗小孩的!狗屁!傻子才信!要不是知道那个钟离道在歌仙桥大庭广眾请你当入幕之宾,我才懒得理他!他连你的剑都要偷!天啊我真是难以想像这其中有什么巨大的阴谋……..他肯定是要用你的剑……..等到哪天用他来杀死你……..让你体验被自己的仙剑杀死的感觉………..丧心病狂啊……..简直就是变态!" 琴宿腮帮子鼓鼓,捧着大碗,理面都是青菜豆腐盖住白饭,长风滔滔不绝的连碗饭送进来都没注意,他看着琴宿。 "你在吃什么?" 琴宿放下碗打着:"炒青菜。" 长风大吼着摇晃他道:"我跟你说正经呢!谁管什么青菜啊!你快想办法把你的配剑拿回来!钟离道这么狡诈一定还藏着更多辣手摧花的歹毒手段!老子绝对不会眼睁睁的让你变成残花败柳!休想!他作梦!这个恐怖的魔鬼!披着人皮的狼!" 口水喷了他一脸,琴宿被他晃到快吐了,打着:"师兄快别晃了……..什么残花别乱用成语…….." "我是谁我在哪!?" 郎英杰总算醒了,琴宿连忙藉口查看伤势离长风远点,免得又被喷一脸唾沫,郎英杰迷茫道:"这是哪?"手还不忘握住九鹏剑。 琴宿打着:"这是道观,你昏倒了,钟离道在客栈,明天一早我们就去跟他会合。" 郎英杰肚子咕嚕嚕叫,琴宿端了碗给他,他看看里面炒焦黑的青菜,稀稀烂烂的豆腐,一脸嫌弃问道:"有没有小米粥?" 长风吃完饭,咚的重重放下空碗训道:"有饭吃就不错了!嫌东嫌西就别吃了!" 郎英杰见到他便道:"我们在打过!" 长风拖下靴子道:"囉嗦!吃你的!" 琴宿三人是借宿,这间空房一张床,地上铺了一些稻草跟棉被,郎英杰脸颊上弦印还没消看上去怪可怜的,长风自知用狡诈赢他也没跟他抢床睡,他坐在棉被上道:"你乾坤袋东西都倒出来给我瞅瞅,看缺什么我给你补上。" 琴宿倒出那个旧袋子,三块低阶灵石、乌木弓、一包针线跟一颗姆指大的方印,长风道:"你随身待针线做甚?丢了丢了!又不是娘们!给人看到像什么样!嗯,这个方印哪里来的?上面刻着看不懂的文字,有点像是某个古国的玉璽,喔!不错嘛!嚄!居然打不坏!这个不要放乾坤袋理面,你掛在脖子上,有防身作用。" 长风发力敲打那枚方印,琴宿看的都很担心被打碎,还好方印比想像中顽强,非常坚固。 长风倒出自己的灵石全塞给琴宿,连同一叠黄符,又挑出一条牛皮绳将方印穿起来,掛在琴宿脖子上才仰面倒下道:"快睡吧!明天还要会会那个黑蝠派。" 九鹏剑在郎英杰手里发出鹰啼声,郎英杰奇怪道:"怎么突然这样?奇怪。" 长风打哈欠道:"用灵力先封住他吧!困死我了!" 黑暗中传来郎英杰纳闷道:"封不住啊…….你乖一点别吵了…….” 琴宿侧身躺着,握住那枚方印,在黑夜中不断听到鹰啼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隔天三人在城门口跟钟离道会合,钟离道见到长风笑道:"你还在啊!" 长风哼了一声道:"我跟着我师弟,怕他被某些妖邪欺骗!" 郎英杰四处环顾奇道:"哪里有妖邪?" 琴宿打着:"这里没有妖邪。" 四人一阵乱扯,便啟程御剑赶往黑蝠门。 黑蝠门位在一做山头上,造景幽静秀丽,一名男子坐在凉亭中弹着琵琶,要不是那人眼神透出一股厌世感,会以为他正在优间地欣赏景緻。 旁边这着一名高大冷面的男子,披着紫貂裘,露出健壮的胸肌,目视远方,周边翠绿树林,满山鸟鸣,竹林沙沙,生机盎然。 那男子见曲调轧然而止沉着嗓音道:"继续呀!没让你停。" 弹琵琶的人道:"你手下过来了。" 只见一名粗布衣,额上系着麻带,有些畏缩的青年走到凉亭外面道:"宗臣将军,他又来了。" 姬宗臣挥手道:"老样子!打发了。" 那青年道:"是。" 等他回身走了几步,便听到弹琵琶那人轻轻的嗓音道:"阿吉,帮我带些茶叶回来吧!柜子里面那罐都空了。" 金吉道:"是。" 姬宗臣见他走远,坐到那人对面缓缓道:"你还真是把这里当自己家,住得很愜意嘛!楼潭主。" 楼璟翔抬手錚錚继续弹奏,道:"还行吧!" 几缕发丝垂到额前,姬宗臣也不拨开,望着楼璟翔弹奏他听不懂的曲子。 姬宗臣道:"怎么?不去见见你的宝贝徒弟?" 楼璟翔道:"不必。" 姬宗臣道:"他没隔几天就来这里,真的很有毅力,要是知道自己师父跟东沙魔族的将军混在一起,不知做何感想。" 一个面部僵硬的属下端上一壶新的茶,还有切好的水果,姬宗臣拿起一颗葡萄放到楼璟翔唇边道:"嚐嚐,很甜呢!" 楼璟翔眼神透露出浓浓倦怠,道:"我不想吃,谢谢。" 姬宗臣道:"都送到你嘴边了,难不成要我餵你?真是,潭主就是架子大。" 说完又将它递过去,楼璟翔道:"你真该换换其他有益身心健康的兴趣。" 姬宗臣皮笑肉不笑道:"你是想我用别种方式餵你吗?手举着很酸呢!" 楼璟翔不情愿的张口就着对方的手吃下去,宗臣起身看看自己指上沾到的汁液,抬手舔了舔道:"很乖,我去会会你徒弟,你最好老实待着。" 楼璟翔面色依旧的继续潭琵琶道:"我哪次不老实。" 等姬宗臣离开,一阵琴音錚錚,那个面色僵硬的属下被音波打回四分五裂的叶子。 黑蝠门巨大的石碑立在路口一个人影都没有,一隻蜥蜴趴在石头上晒太阳。 郎英杰对于这样空荡荡的情形一点都不在意,也不认为有古怪,举起不断鸣叫的九鹏剑衝上去,非常得心应手的叫板道:"钟离兄弟站我身后,姬宗臣!滚出来受死!" 郎英杰才刚碰到石碑,剑刃在空气中擦出火光与屏障互相碰障,将郎英杰震飞出去。 郎英杰划出一道弧线坠落在山坡下,钟离道看看石碑,掌心贴在屏障上面道:"这除了阻绝还有设限咒。" 琴宿打着:"这条件是什么?" 钟离道道:"施术咒画下条件,符合条件之人才能进入,这应当只有黑蝠派之人才知道。" 长风蹲下来摸摸屏障道:"这条件若是为本门之人方能入内就麻烦了……" 钟离道跟长风一起看着琴宿。 琴宿打着:"怎么了吗?" 长风一手用力捶着屏障,打出阵阵波光粼粼道:"你怎么进去的?" 钟离道缓缓道:"琴哥哥你…….成亲了?" 郎英杰已经顽强的跑回来,头上都是草,指着琴宿道:"你怎么做到的?快教教我!" 琴宿只是随意走动想看看屏障范围多大,打着:"阿离怎么这么问?" 钟离道食指撑着下巴道:"有婚约之人方可入内……琴哥哥你居然…….。" 琴宿对于钟离道这种平静的问法感到不安,连忙打着:"我不是我没有!" 手语因为慌乱而打的很凌乱。 长风见没人理自己不高兴道:"喂!有人要不要解释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钟离道见那蜥蜴趴在石头上,便随手在牠身上施了换位入神咒,那蜥蜴脑袋中出现金吉昨日早上换设限咒的情况,而条件内容也被读取出来。 长风不知道钟离道是靠观察跟推测,想着:"装,继续装!姬宗臣不就是你属下?!还把其他人当笨蛋!我倒要看你想演到什么时候。" 索性也不管了,对钟离道目露凶光学郎英杰一样站在旁边。 郎英杰道:"怎么有婚约就可以进去?我去哪搞一个婚约啊?" 钟离道不说话看着琴宿,琴宿一片空白,不会是他以前有过婚约,结果自己忘了吧?! 撞个南墙都可以把婚约这么重要之事忘记,太扯了吧! 琴宿打着:"要不我先去看看楼潭主在不在,不然你们进不来,我一直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郎英杰一听觉得很有效率兴奋道:"好啊!你快去看看我师父在哪里!" 长风沉声道:"不行!太危险了,这个设限咒都是常常替换的,我们可以埋伏在此地,等人来换咒时把对方打倒趁机进去。" 琴宿看郎英杰焦虑的模样,打着:"我去去就回,回见!" 说着便转身溜进去,长风怒捶屏障道:"阿宿!阿宿你回来!" 离开时对上钟离道晦暗不明的眼神,琴宿觉得自己是不是因为忘记自己有过婚约,又害怕钟离道的眼神,才藉机躲开钟离道。 琴宿有点被自己忧心过头吓到,钟离道会因此生气吗?因为没说出自己是有婚约? 可是这个婚约到底是从何而来?自己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对方是谁,家住何处,家有何人,他完全没有任何一点记忆,琴宿以前完全不会在意撞南墙时把自己脑袋撞坏这件事,因为那时候只想脱离雪山山门,离天庭越远越好,他甚至有点惋惜没把跟天庭有关的记忆都忘掉,现在想来还是真蛮蠢的,自己学不会放下,就想用忘掉来逃避。 琴宿想来想去都想不起来,还是决定先专心找找楼潭主,他一路上山都没遇到任何人,几隻鹿低头吃草也不怕他,上面有个硕大的阁楼大门敞开,里面东西摆放整齐,桌面没有灰尘,像是有人定期打扫一样。 琴宿不管乱碰怕误触机关,楼潭主还没找到,先把自己折进去,他觉得每个门派的伙房永远都是有人,于是便跳上墙头绕到伙房看看,他躲在米缸后面,果然听见切菜声、脚步声,于是侧耳专心听,怎知里面的人都不对谈,琴宿想着:"不会跟我一样都是哑巴吧?" 琴宿摸上缸缘,扳下一块陶片,两指尖夹着陶片,伸出去当铜镜照照灶台,模糊的人影低头专心炒菜,另外两人正在洗米、料理鱼,脸部僵硬,手腕关节处都很不灵活,琴宿想着:"这些人不会都是变出来的?" 于是猫腰到窗口下,把一盘切好的腊肉端走,一个人回头要拿那盘腊肉,摸了个空,琴宿将腊肉放到屋外面水井边上,那人走出来端起腊肉,琴宿一张现形符就贴在他背后,那人瞬间变成一片叶子,腊肉落地前被琴宿接着,叶子才轻飘飘的落地。 潜伏在里面完全没有紧张感,琴宿晃了一圈,里面所有属下居然都是叶子变成的,他怀疑这个掌门姬宗臣到底怎么回事? 不是因为讨厌吵杂才通通用这种变化出的人吧? 还是像长风师兄那样被算计过,变的疑神疑鬼不相信何人? 琴宿对这个姬宗臣一无所知,突然很希望钟离道在旁边,阿离这么聪明,肯定知道怎么回事,唉!出去一定要好好解释一下,我哪来的婚约啊! 琴宿坐在草丛中,想着我是喜欢阿离的,怎么可能会有婚约! 琴宿很不合时宜的思考对于自己有婚约这段,担心阿离生气,开始内心一堆奇奇怪怪的辩解。 我很冤阿!阿离又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个性,他一定能理解我的! 正当自己分心时,头上一个轻轻的嗓音道:"嗯?你是怎么跑进来的?" 二十、夜雨芭蕉愁愁愁(一) 琴宿左脚回转上前就是一拳,拳风强劲,磅的一声巨响,一排竹子段成好几节,竹枝叶片齐飞,一名蓝衫男子向后跃出,无声无息地停在竹枝上。 对方声调十分苦情道:"可惜我快一步,不然我也能四分五裂了。"语调中倒是很期待自己被琴宿打中,感觉自己活着很悵然若失一般。 琴宿打着:"阁下是楼潭主吗?在下水云宗琴宿,我的朋友钟离道受郎英杰所託特来接您出去。" 楼璟翔跳下来道:"嗯,他还真是勤快每天都要来被震飞一次才甘心。"语调中也不像是站在自家徒弟这边。 他这些复杂的心理活动动跟态度琴宿并未察觉异样打着:"楼潭主请快同我出去吧!姬宗臣回来就不好了。" 楼璟翔慢慢地扫开肩上一片竹叶,拿在指尖转转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吃个午饭在走?" 琴宿不知姬宗臣底细,深怕他会突然出现,他对此地完全不了解,要是真的有其他弟子过来肯定又要打上一架,琴宿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偷偷把楼潭主带走自然是最好。 不料楼潭主一点都不心急,要不是琴宿把郎英杰一直表示"我师父被黑蝠派抓走!"先入为主,他还以为楼潭主是来作客的。 楼潭主轻飘飘地站到琴宿面前道:"放心吧!这里的叶化人都是阿吉控制的,周遭的都被我遣开了,今天中午都清蒸鱸鱼,这里的鱼特别好吃,一起来吧!" 琴宿不时盯着窗外,打着:"潭主到外面想吃多少于我都请你,我们还是先出去在吃午饭吧!" 楼璟翔捞一下下摆,带他到自己常住的屋子里面,里面文房四宝应有的物品一应俱全,还有一些字画掛在墙面上,盆栽布景,桌面上是楼璟翔常看的书册,多了个人用品显得很温馨,完全不像是关押囚犯的地方,他将椅子上面的衣衫拿起来丢到塌上,道:"年轻人戒焦躁阿!太急躁不好,对修练也是,来,坐吧!" 琴宿只好乖乖坐下来,打着:"那个,潭主,您不会是想着要我拿您当人质杀出去吧?" 楼潭主拍拍手道:"没有啊!琴宿,凡事顺心而为,若是做什么事情都要推敲半天,计算得失,这样的人生会很痛苦的。" 一个叶化人拿着食盒叩叩叩的撞门板,琴宿还在迟疑要不要开门,楼璟翔自己开一条小缝拿了食盒,挡住琴宿,挥挥手让对方退下才轻轻的关上门板。 琴宿右手食指间夹着一支角宿箭,随着开关门声,心头不断砰砰砰,满脸警惕看着门外动静,楼璟翔打开食盒取出清蒸鱸鱼、虾仁炒蛋及一盘东坡肉,放了两副碗筷,琴宿看着自己面前的碗筷,打着:"楼潭主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楼璟翔自己夹菜道:"从你来后我就发现有人闯进来了,坐呀!饭用看的肚子看不会饱,你担心我下毒吗?那我先吃给你看好了,噯,还是清蒸的好吃!" 琴宿缓缓坐下来,端起白饭看着楼璟翔,楼璟翔很有主人风范的给他夹一筷子鱼肉惋惜道:"吃吧!我都吃大半条,有毒也该毒死了,可惜呀!" 琴宿见他刻意每道菜都夹一筷子先嚐过,觉得再怀疑下去太不厚道了,自己端起碗动筷吃起来。 等两人吃完,楼璟翔又从食盒里面端吃冰镇水梨,水梨切成小块,又甜又冰,楼璟翔吃东西的样子很秀气,小口小口咬着,道:"琴宿,之前我听过不少关于你的事情,不过我看到你本人并不觉得传闻属实,你虽然长得毫无特色、武功不怎样、看上去不聪明、实际上应该也不聪明、衣着破旧老气、是个哑巴之外,就像个邻家小哥一样,让人想记住都难。" 琴俗毫无心理障碍的老实打着:"谢谢潭主。" 楼璟翔眼神总是露出随时会从怀里掏出白綾的样子,幽幽道:"我一向喜欢老实人,所以才会收英杰当弟子,老实有老实的好,聪明有聪明的好,不过看到他这么固执地找我,有时候会想我这种卑微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悲剧,即使偶尔悲愴人总是无意对岁月沉默,待转身离去时,却已误入阿鼻地狱。" 楼璟翔很习惯突然其来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他的弟子也习惯潭主这种三天一悲泣,五天想寻短的习性,都会表面上劝劝,转头继续嘻笑打闹搂搂抱抱,反正楼潭主不会真的掛掉,至少在他还没找到一个满意的自杀方法前,只是爱自己写一些闺怨诗悽悽凉凉的对月吟诵,有些年长的弟子偶尔会吐槽几句,让楼潭主更能陷入被世界边缘化的情绪中不能自己。 面对琴宿这种老实人就得不到乐趣了,一来不会配合,二来不会吐槽,他听不懂楼潭主为何突然伤春悲秋,八风不动打着:"我们吃完午餐了,快走吧!要是被发现就麻烦了。" 楼潭主因对方一点都不在意(琴宿是真的没感觉他内心变化)自己的小情绪,顿时又悲从中来,从怀中取出一条白綾,准备站在椅子上,琴宿一把握住他的手打着:"不用从屋顶,请潭主跟在我后面走门出去便可!" 楼璟翔觉得自己跟他就不是在一个频道上,哀怨地望着他红了眼眶,泪水在打转道:"…….你上次想死是什么时候?"接着又将白綾拋过樑木,系紧! 现在什么情况?难不成是姬宗臣暗地里虐待他? 琴宿打着:"您在说什么?我一定会平安带您出去的!不要灰心,不要放弃一定有希望的!" 琴宿要去拉他的手,楼璟翔感觉自己内心细微的变化得不到重视,对方只是想带自己离开,不禁挣扎起来,两人推来抢去,楼璟翔被自己的白綾缠住,琴宿怕他勒到自己整个人压在他身上要去把死结打开,楼璟翔一手抵着他死意坚决! 磅! 门被甩开在墙面弹起来,逆光中,一名高大冷面的男子,披着紫貂裘,露出健壮的胸肌,居高临下面无喜怒的注视他俩。 琴宿心惊肉跳,果然吧!就说要早点离开的! 在姬宗臣的眼中,楼璟翔衣衫不整,散发斜冠,一手抵在琴宿胸口,一手缠着白綾被琴宿的影子笼罩身下,一副欲拒还迎面夹潮红还带着薄汗,琴宿背对姬宗臣右腿卡在对方膝间,两臂撑在对方脸颊边。 琴宿吓得半死,要是能说话一定结结巴巴的疯狂辩解,连忙要站起身,颈子一重,鼻子撞上柔软细嫩的肌肤,嗅到一股淡淡的莲瓣香,头上传来楼璟翔厌世的嗓音:"你真会挑时辰啊!姬将军。" 怎么了?怎么了?什么情况!? 琴宿发现是楼璟翔勾住自己脖子把他整个脸埋在自己胸口,他惊慌失措的僵直身子不敢轻举妄动。 姬宗臣似乎也愣住,不过他很快恢復镇定扶着门板道:"楼潭主原来喜欢这种类型的…….下次我出门帮你多找几个热闹热闹…….呵呵他怎么在发抖?" 楼璟翔顺了顺琴宿后脑,习以为常的语气道:"他是第一次,你吓着他了。" 姬宗臣嘴角抽了抽,也搞不清楚(内心抗拒)男子喜欢男子要怎样,反正跟男女的肯定不一样,觉得应该是两人打一架吧!恨恨道:"你怎么不说你吓着我,白日喧淫,知不知羞?就你这德行,别被对方打(r)的下不了床!" 楼璟翔侧头亲亲琴宿耳根,状似一对爱侣耳鬓廝磨道:"所以我选择在地上做啊!你瞧我们正玩得起劲呢!"说完还扯扯被白綾缠住的手腕。 琴宿不断自我安慰,没事没事!楼潭主见机行事非常大智大勇,又不知为何很庆幸看到这种可怕场景的不是钟离道,想到钟离道,他还没想好怎么解释自己有婚约这段。 姬宗臣撇过视线不想看两个厚顏无耻伤风败俗的死断袖,硬声道:"你徒弟还在外面闹,还有候仙府跟冯门的,你不去料理一下?" 楼璟翔一手不断抚摸琴宿背脊,眼神深情款款的垂下道:"不要,你想继续站在这里看也行,不过我怕小宿会紧张要是站……. "闭嘴!你要不要脸!" 姬宗臣算是真真切切被噁心到了,咒骂一声甩上门。 楼璟翔听他走远后,拍拍琴宿的背脊道:"还好你不笨,配合挺好的。" 琴宿连忙站起身,楼璟翔下巴抬抬道:"帮个忙唄!" 琴宿一扯,白綾哧啦就被撕开了,楼璟翔揉揉手腕道:"疼死我了!" 琴宿打着:"您和姬将军是否有什么交易?为何他对您态度有些忌惮?还有您是自愿待在这里的吗?" 楼璟翔拉开椅子,幽幽道:"这事要从一个大雨的夜晚说起,来,闪回。" 姬宗臣跟楼璟翔第一次见面是在仙魔大战的战场上,东沙魔族专修魔息,寿命长且容貌几乎不会因时间改变,其馀外表跟一般人无不同,要是不发动魔息,无法分辨是不是魔族。 姬宗臣的父亲带领的部队是东沙魔族最强的一支军队,父亲战时受伤被副官救走,其馀人都被楼璟翔带的盟军歼灭,当时少年将军姬宗臣在大后方看过楼璟翔,自此开始一直记着楼璟翔,而楼璟翔这个长相非常好记,一双眼神透露出无尽的厌世感,增添一种弱柳扶风、幽愁多思之感。 姬宗臣跟着父母,带着那副官便是金吉,因为他名字拗口,于是楼璟翔都喊他阿吉,姬宗臣一家在幽州落角,建立黑蝠派,他以前在军营时旁边都是一堆军官,吵吵嚷嚷很是热闹,不习惯冷清清的生活又不喜欢中原人,于是阿吉就做出很多叶化人充当门派弟子,父亲救伤復发去世时,母亲以怀有身孕。 在一个下着大雨的夜晚楼璟翔跟往常一样从外地要回天宵派,那次他遇到意外受重伤无法御剑,一路狼狈地在幽州郊区一家客栈落角休息,结果遇到出外採买留宿的叶化人,叶化人看到的任何事情都会传回给阿吉,阿吉认得楼璟翔,便通报姬宗臣,姬宗臣二话不说抄起长枪就追出去,同时楼璟翔察觉到自己被跟踪,隔天立刻啟程往西北赶路,到了常山发现客栈遇到那些掌柜客人跑堂约三十多人一路跟着自己,仔细查看才客栈的人全被杀死做成尸傀儡追着自己,知道是姬宗臣的威吓手段,这种控尸术不能离尸傀儡太远不然无法继续操控。 楼璟翔对于姬宗臣残忍记仇的行为很愤怒,于是用黄符变成自己的替身,折回幽州潜进黑蝠门,听到一声婴儿啼哭,溜到后殿见到廉子后面是一名美貌妇女旁边还有一个男婴,知晓他们是东沙魔族,当时想着这些人丧尽天良手段兇残,不费吹灰之力便杀了那名妇人,抄了长剑抱走男婴,那天下着暴雨,整个竹林中都是泥泞跟草木的芳香。 竹叶被风摩擦出沙沙声,雨水浸湿衣衫,楼璟翔一路狂奔,赶了四天三夜到那家平日吃粥的店外,他不杀那婴孩,一来是觉得这小孩懵懂无知,被迫捲入两边纷争,心里存着一点惋惜跟同情,二来觉得可以当人质,等天一亮,他将孩子寄在一户农家擦乾脸上水珠,照样点了平日的早饭吃。 郎老爹见到他满身脏污,连忙拿了一套自己的衣衫让他进屋替换,楼璟翔道:"夫人在家,不好叼扰,我到后面换就成了。" 郎老爹道:"不瞒您说,我婆娘得了疯病,回娘家休养,这几日都是我在顾店,您全身都湿了还是赶紧换一套乾净的衣裳吧!" 楼璟翔换了郎老爹平日穿的粗布衣,问道:"上个月看到她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 郎老爹又帮他添了一碗肉粥递过去道:"本来生了个儿子很开心,结果这个月初夜里突然发热,清晨发现没了,我婆娘每日都喊着阿杰啊阿杰啊!看到有人抱着孩子就说是自己的,后来精神越来越差也不说话,突然就会大喊大叫,街上李家王家都有孩子我怕她去抢别人小孩,我不可能天天盯着她,有时候客人抱着孩子她就衝过去说是自己的孩子吓坏不少人,没办法,我只好送她回娘家休养,楼潭主您吃呀!我就念叼一下,您继续吃。" 楼璟翔吃完早饭,道:"你孩子埋在哪里?可否带我去看看?" 郎老爹连忙道:"可以可以!您请!" 楼璟翔装模作样的观察半天后,慢慢道:"如果我有办法让他起死回生,我有个条件。" 郎老爹一听脚一软,跪下来磕头哭求道:"楼潭主!您说的是真的嘛!?求求您一定帮忙!我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求求您求求您!" 楼璟翔的条件自然不是要他报答什么,而是要郎英杰四岁起带上天宵派他要亲自教导,郎老爹当然乐意,那时候要他答应什么他都会答应。 楼璟翔摆了祭坛演完戏,把姬宗臣的弟弟抱出来给郎老爹便回天宵派了,姬宗臣一直希望栽培弟弟未来可以送到候仙府给钟离道当护卫,当他察觉自己上当,回到家里发现母亲被一剑断喉,床上血跡斑斑,弟弟不见踪影,阿吉找了整座山都没看到少爷,姬宗臣气得要命,阿吉则是觉得自己待忽职守要姬宗臣处决自己,姬宗臣没找尸体不相信自己弟弟死了,让阿吉踏遍中原也要把少爷找出来,阿吉一直觉的少爷凶多吉少每日带孝东奔西走打探消息。 有天除夕楚子敬出门办完事回到门派,鋐午撑伞在山门等他,楚子敬道:"掌门师兄跟楼师兄都到了吧!" 鋐午面色踌躇道:"是,都在领贤殿等您。" 楚子敬见他回避自己眼神道:"怎么了?很冷吗?" 鋐午左顾右盼道:"不是…….这个…….没事。" 除夕很多弟子都回家过节,若是留在天宵派每日三餐都会有加菜,闕玉英还会发红包送新衣新帽,那几天留下来的弟子就会到领贤殿一起用餐,平日除了掌门跟被传换的弟子,一般弟子极少会踏入算是很难得的机会。 鋐午刚进剑阁很怕楚子敬,楚子敬问他俩排行多少,他一紧张就回答:"有十。"鋐午家里另有九个弟弟妹妹,自己排行老大,并非第十,楚子敬后来常喊他老十,积非成是,楼璟翔也会这样喊。 鋐午望着前方不想解释为楚子敬一路打伞进入领贤殿,鋐午站在外面,屏风后面是掌门跟楼潭主,楚子敬拂拭肩膀落雪踏入房内就见闕玉英笑吟吟的朝他招手,比往常笑得更加和蔼可亲,楚子敬瞅着楼璟翔披着一件玄墨貂裘,拉开椅子道:"楼师兄真是难得,平日没看过你穿貂裘,领贤殿放了炉火挺暖的要不我找人再拿个…….什么东西?" 楚子敬像是看到什么毒蛇妖怪一样,从楼璟翔旁边跳起来抽出天问剑横在胸口,楼璟翔幽幽道:"你不用这么夸张吧?" 楚子敬盯着他怀里的东西紧绷道:"什么玩意儿?" 闕玉英慈祥的解释道:"婴儿,是指刚出生的儿童,是人类一生的第一阶段。" 闕玉英从楼璟翔怀里面抱起郎英杰,像个和蔼的父亲温言道:"杰儿,瞧谁来了?是子敬师叔喔!" 楼璟翔探手摸摸他额头道:"今天餵他吃点米粥看看,郎夫人平日也会喂他吃点粥。" 鋐午跟其他留守的弟子一脸期待的假装吃饭,捧着碗兴奋地看好戏。 楚子敬面色不善冷言冷语道:"我又不是问这个,谁管婴儿啊!他哪来的?玉英师兄你可以不要这么自然的叫他名字吗?还有楼师兄你去哪里弄的?" 楼璟翔整整貂裘,淡淡道:"我生的啊!不然呢?" 嚄!!!!这个厉害!太有爆点了!!! 留守的弟子纷纷内心一个激动啊,这时候没人想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纷纷热烈低声讨论起来。 只听到一声康啷,天问剑剑生第一次很无辜坠落摔在冷冰冰的大理石地面,楚子敬整个人冰雕一样冻在原地。 "楚阁主超级讨厌小孩的啊!吴师兄你猜猜他会不会爆走!" "你们猜楼潭主跟楚阁主打起来谁会赢?" "不,楚阁主很暴力恐怖没错,不过我相信楼潭主更倾向用以退为进的方式,我寧可打架也不要哄一个随时想寻短的人。" "啥玩意儿?大兄弟你说清楚点啊!" "喂!那个谁别说方言啊!" "没事!嘿你瞧!楚阁主好像快崩溃了!呼呼呼太爽了!" "楼潭主居然有这么大的儿子?唬弄谁呢?" "难讲喔!他整日一年到头在莲潭的天数手指都算得出来,没准真下山生孩子去了!" "我才不管真的假的!反正看到楚阁主崩溃感觉特别爽!" "真的!快打啊快打!" 剑阁弟子摩拳擦掌的打直身子,面无表情,眼底爆出兴奋愉悦的火花,莲潭弟子那桌则是低声互相讨论今天又会看到自家潭主表演什么样的新死法,其馀弟子则是吃瓜群眾,他们才不管小孩是谁生的,反正有八卦不看白不看,越狗血越好看! "潭主甩巴掌啊快甩他巴掌!啪啪啪正反拍那种!" "你们瞧!楚阁主好像气得要吐血了!哈哈哈哈!" "掌门抱小孩感觉好温馨的画面,会不会是他生的?" 闕玉英两手拖在郎英杰腋下,让他站在自己大腿上道:"子敬你别激动嘛!这是郎老爹的孩子以后是璟翔的徒弟,今年山上风雪比往年小,璟翔才特意带上山给我看看的,你瞧!是不是挺可爱的?" 楚子敬眼神闪着刀光剑影,下唇颤抖,身子微微摇晃,好像露出酒窝对他笑的是裸体女狐妖,梗着脖子质问道:"师兄莫要框我!这东西周边散着一缕很淡的魔息,他到底是哪来的?楼师兄你莫不是跟东沙魔族的妖女……?" 闕玉英闻闻郎英杰身上,只有一股奶味,笑道:"璟翔逗你的呢!他在山下游歷都自称喜欢男子……" 嚄!神助攻有没有!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只怕猪一样的队友有没有! 要楚子敬在最憎恨事物排行榜上,第一名是东沙魔族,其次是小孩跟断袖,第四名是青椒跟煮熟的芋头,而要在小孩跟断袖之间做选择,他会挣扎很久很久,最后更讨厌后者。 留守弟子恨不得坐近一点,各个捧着碗伸长脖子,连假装吃饭都装不出来了。 鋐午眼神注视着师尊右手变化,头顶上有盏华丽的吊灯,他捧着碗稍微往外面挪了挪,避开吊灯。 楚子敬瞳孔收缩阴晴不定,嘴唇颤抖,剑眉寧成川字,拿着天问剑鞘在小孩跟楼璟翔中间犹豫不决,或是更想夺门而出喊山崩溃! 楼璟翔推了闕玉英一把轻声道:"你尽说些没用的!吓到子敬了,玉英胡说八道的,我没喜欢男人,你把剑鞘放下,不是放地板,放到架子上面,唉!老十帮帮你师父,都是你!" 鋐午连忙放下碗,擦擦嘴,过来捡起地上天问剑从自家师尊手上拿过剑鞘,楚子敬被楼璟翔拉到位子上表情还在震惊怀疑崩溃中没恢復过来,看上去心理受创打击不小,楼璟翔帮他夹一满满整碗菜,道:"他叫郎英杰,等他四岁会到莲潭来,晚点我会带他回家,嗯?吃饭呀!" 楚子敬怀疑的看着闕玉英吃一口饭,就又要把郎英杰举高高玩儿,简直就像是他父亲一样,整个父爱爆发,有点反胃道:"师兄,你不要在玩他了,怎么有股奶香味?谁在热牛奶吗?" 楼璟翔用帕子擦擦郎英杰吐着口水泡泡的嘴角,小孩衝着面无血色的楚子敬呀呀呀的叫,楼璟翔柔声道:"杰儿适才喝了半碗热牛奶,应当是他身上的味儿。" 楚子敬将青椒挑出来丢到楼璟翔碗里面,看到他温婉贤淑的从小泥炉上面端起牛奶,向闕玉英道:"先给我,他应该又饿了,你抱着,我餵的到。" 楼璟翔身子往前倾,左手掌心垫在右手下面,舀一杓热牛奶餵到郎英杰嘴里面,郎英杰挥着小手,吃得很开心,喷出几滴奶汁在闕玉英衣袖上,他笑笑用那件高级华贵的锦袍去擦小孩的嘴角。 这画面,闕玉英跟楼璟翔简直像是他爹娘一样,一个抱一个餵,楼璟翔一边吃饭一边频频观察郎英杰情况,闕玉英让郎英杰坐在自己大腿上不断逗弄他,道:"这个是虾子,虾子要去壳才能吃,这个是火会烫烫,不要摸喔!" 楼璟翔拍了一下闕玉英肩膀笑道:"你跟他说这么难的东西,他这么小怎么知道?" 楚子敬如同嚼蜡的看着他们互动,双眼血丝额上青筋爆起,胃酸上涌道:"玉英师兄可以不要用叠字讲话吗?你们能等他会自己拿剑在带上山吗?" 闕玉英捏捏郎英杰脸颊,一副这是我儿子我自豪,直接无视楚子敬快吐血的样子,恋恋不捨道:"他辣么可爱,不能明天在送回去吗?" 楼璟翔道:"郎夫人会担心的,师兄要是喜欢,我可以让他提早过来。" 楚子敬完全不想看他,全身血液彷彿火山爆发,声如剑锋道:"他要是敢踏进剑阁一步就死定了!玉英师兄麻烦说人话。" 闕玉英连忙端正坐姿,倒了一杯白酒,左手抱着郎英杰,右手举杯道:"本座的意思是,此子目如朗星,骨骼清奇,根骨绝佳,仪表堂堂,日后必能成为一代剑仙,剑鸣九天郎英杰,江波一气盪人间,大家说是吧?" 留守弟子们连忙七手八脚抢过杯子,随便倒点什么白酒、果汁进去,举杯大声应和道:"剑鸣九天郎英杰,江波一气盪人间!" "剑鸣九天郎英杰,江波一气盪人间!" "剑鸣九天郎英杰,江波一气盪人间!" "剑鸣九天郎英杰,江波一气盪人间!" 闕玉英整整大氅,看上去仙气飘飘,领贤殿眾弟子皆举杯在漫天纷飞细雪的除夕,远山白头风雾茫茫更显沧桑壮阔,那天山风中,幽谷里,彷彿都回盪着闕玉英那句"剑鸣九天郎英杰,江波一气盪人间"! 二十二、白虎突袭引杀机 楼璟翔喝了一杯茶道:"我希望你帮我一件事。" 琴宿打着:"请说。" 楼璟翔道:"我希望你出去后不要跟郎英杰说我在这里,我后来想了很多觉得不管什么结果,我死跟姬宗臣死,痛苦的都是郎英杰,当然我死的话他会痛苦时间更久更深,我希望他做自己想做之事完成他的梦想成为一代剑仙,至于这些责难本就是我该受的,我毫无怨懟。" 琴宿思忖一会儿,打着:"您一开始对姬宗臣的话是骗他的,还是现在才觉得不妥?" 楼璟翔灰眸对上他的手语,眼神闪着自己创造的孤独感轻声笑笑道:"你猜。" 这种回话方式很自得其乐,若是换成旁人,肯定跳起来要掐死他骂道:"你他妈的讲了两页屁话!现在说是编的!你有病吗?拜託你尽快被姬宗臣大卸八块不得好死!" 他很好运气遇到琴宿,对于他这种活在自身结界里面的人来说,也只有琴宿能耐着性子忍受对方欠揍的说话方式。 琴宿看看他,正要起身,门板被敲了三下一个纳纳的嗓音道:"潭主,将军请你到大门一趟,然后我要进去收食盒。" 还来?! 琴宿见楼璟翔抬手要碰自己肩膀,一阵风衝到床上拉上床纬躲在里面偷窥外面情形。 楼璟翔看他自己躲好了,没什么乐趣可玩便道:"进来吧!" 金吉开门进来整理桌面,楼璟翔坐着看他。 金吉见他不动,又重复一次道:"潭主,将军请你到大门一趟。" 楼璟翔微笑道:"说一遍就行,我没聋。" 金吉:"……” 这不是见您不答话才又说一遍吗? 琴宿坐在床上想着:"师兄脾气很差,跟谁都能吵,希望别跟阿离吵起来才好。" 楼璟翔撑着下巴随意道:"阿吉,我刚刚发现有人偷偷溜进来,你能帮我打发掉他吗?" 琴宿心跳加速,想着潭主又想做甚? 金吉将空碗放回食盒,抬头道:"在哪?" 楼璟翔往床铺方向走,琴宿化出角宿箭扣在指尖,绷着神经透过一条细缝观察外面情况。 当他俩人越来越靠近时,影子投在琴宿面前的床纬上面,只要一掀开就能看到这个潜入者,金吉知道将军很看重他,虽然是一些让人难过的原因但他很是很尽心的把他当作将军的命令,对楼璟翔一样言听计从。 金吉刚要掀开床纬,琴宿一滴汗滴在手背上,楼潭主脾气很古怪,笑着念闺怨诗,笑着系白綾准备踢椅子上吊,琴宿突然很希望钟离道在场,他这么机灵聪慧肯定知道潭主到底什么意思。 琴宿看到枕头下在发亮,拨开上面的外衫,枕头下露出一截剑柄,一道淡淡剑光,楼璟翔指着琴宿的位置道:"这边检查看看。" 瀟湘剑窜出,剑柄朝外,剑刃擦着琴宿的裤管边飞出去,外面咚一声肢体碰撞声,琴宿连忙掀开床纬,看到边上脸朝下的金吉晕倒在地,原来是楼璟翔唤出瀟湘剑打昏他。 他转身从书柜下层抽屉取出一个青面獠牙的饿鬼面具,覆在脸上道:"琴宿,我们走吧!" 康!磅! 一阵金石交错声撞击在屏障上,打出一黄红火光,钟离道腰封被长风抓破外衫敞开,他沉着脸抽上穷剑迎击,他一直都在隄防长风却一时忘记自己配着上穷剑是人家小师弟的,琴宿对上穷剑在他身上根本不在意,长风则是一见到他就盘算怎么把剑抢过来,假意攀谈笑嘻嘻地突然出手毫无徵兆要去抢上穷剑,没料想钟离道反应更快,一个侧身闪开,却还是被劲风撕开腰封。 "你真是无耻!竟然偷失暗算!" 郎英杰站在树丛旁边指着长风骂道,长风一掌往钟离道俊美的脸颊擦过去,露齿笑道:"兵不厌诈!这世上哪这么多公平正义!" 钟离道歪头扬起笑意道:"副掌门当真今世表率!不错不错,很优秀!" 秀字出口,剑尖往上挑,长风胸口被划出一道口子,钟离道力道控制的刚刚好,对方抓破他腰封,自己也回敬一次,长风鞭腿扫过对方胸口讚道:"小庄主当真睚眦必报,很好,我喜欢!" 钟离道鏘的收回上穷剑,右掌左拳一功一防攻击,一心二用完全不会错乱,看的郎英杰头昏眼花,钟离道清风明月道:"过奖,在下可不好这口。" 长风一拳往他眼眶打,被钟离道闪过,一掌对上嘿嘿道:"小庄主唇枪舌剑很是厉害,看老子先把你打到残废!" 两人拳脚相向,打的秋风扫落叶,钟离道两手撑在地面抬腿扫过旁边树干,轰的一声,树干折成两半往长风身上排山倒海而来,他连忙跳上旁边树枝,虽是躲过,仍被落叶树枝砸了一身,还有一条小蛇落在他衣领要咬他。 长风丢开小蛇,化掌为爪虎扑上去气势汹汹,郎英杰连忙道:"钟离兄弟,我来助你!" 钟离道暗自叫苦,他从方才便一直听到九鹏剑不断鸣叫,八成是正主在附近,这剑不会在受郎英杰控制,正要婉拒,一道灰蓝剑气往他胸口削来! 钟离道举起上穷剑鞘鏘的挡开就地滚了两圈,这下可好,他上衫被剑气震破,袖口被撕的一条条,索性把身上破布拍下来,转转黑麟护腕,郎英杰连忙道:"抱歉啊!我不是故意的,兄弟你没事吧?这、这他有点不受控制!" 长风一掌拍开郎英杰,举拳准备贯在钟离道面上嘴巴不停道:"我告诉你,琴宿为人正直老实,有点傻气却不是弱智!你少打心思,不如我先宰了你!" 钟离道架开他攻击笑道:"你已经这么做了。" 长风蓝眸闪过杀意,道:"你少跟我打哈哈,剑拿来!" 钟离道刷刷刷狂风骤雨的剑雨打过去道:"什么剑?听不懂。" 长风被逼得连连后退,怒道:"你他妈的少装蒜!" 钟离道上穷剑一个剑花,剑光在长风身侧打转,脱去上衫非但不显得狼狈,倒是增加一股轻狂草率,黑发在风中乱飞,邪气外露的笑道:"好吧!我剑给你,你拿的住吗?" 怎么可能啊!剑锋从各种危险的角度擦过,脸颊、肩膀、腋下、大腿,长风闪躲的都有些吃力,要回击根本不可能! 我他妈的就不会空手夺白刃! 长风护着面被对方踹开,滚了七八圈才撞到树干停下来,闪开剑锋骂道:"你这个臭小子!拿我师弟的剑砍我,心思歹毒手段兇残,可恶!阿宿这个笨蛋!什么人的鬼话都信,你这傢伙人前人后就不是一个样,花言巧语舌灿莲花八面玲瓏惺惺作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就想折磨琴宿让他相信你,你等时机成熟就要把阿宿关进小黑屋!拿他的剑砍他两手、剁他双脚、割他舌头、挖他眼球!好阴险好残暴!然后把他放在瓮里每天浇盐水凌虐!" 钟离道见他闪开上穷剑,右手立拳贯到他胸腔,钟离道左手握剑鞘,向上一抬,长风下巴被剑鞘端击中,仰面翻出去。 郎英杰道:"喂!那谁!你不要污衊钟离兄弟!这什么恐怖的想法是你自己想做吧!看剑!" 长风连忙要闪开剑气,钟离道一剑要削他面门,噹的一声,郎英杰衝到长风面前拿着九鹏剑架开钟离道的攻击,一脸疑惑焦虑解释道:"我站你这边的!" 钟离道笑道:"知道!" 接着剑鞘一横,拍在郎英杰腰上将他拨开,长风视线被挡住,胸口一阵巨痛,钟离道在拨开郎英杰同时出穿心腿,长风再度被踢翻滚了七八圈。 "老子怎么说开头就出场了!一直踹我一直踹我!你他妈是踹上癮了?!靠!这个蠢宿就会给老子搞事!叫他不要下山,他给我撞墙!叫他不要插手仙门之事,他给我摊上候仙府!他妈的玩不过人家硬要搅混水!要不是他这天杀的死小子老子至于这么辛苦大老远奔波过来,可恶,真是老子不发威当我是病猫!" 长风气到炸毛,几个快速的结印,两手掌心压在地面周边旋出强风,郎英杰被九鹏剑拉过去,鏘一剑重击在长风背上。 长风激起灵力震开他,九鹏剑剑端刺在他背上,长风抬右手一拳打飞郎英杰,反手将九鹏剑拔起丢在一旁,速度犹如狂风飞快,欺到钟离道面前一爪往他心口抓去,钟离道斜举上穷剑挡住他的攻击,银光剑身被长风强硬的压出一个弧度,钟离道似乎怕上穷剑被长风兇猛的攻击打断,左手剑鞘横举撑在剑身后面,长风越压越紧迫,两人四眼对上,紫瞳蓝眸爆出各种仇视愤愤火光,钟离道还是一副不在意的高姿态。 他俩中间隔着剑刃跟爪风,长风露齿大笑喋喋不休道:"小庄主,我教你一件事,绝对不要在不知道对方底细前,去惹别人师弟!尤其是这个蠢宿有两个师兄,大师兄我玉树临风、天庭第一神之帅,文能写诗吓哭小孩武能上马踏平六界,集万千宠爱在一身!他二师兄跟你一样长的阴险,个性差到没下限,做坏事没底线,虽然蠢宿没我长的英俊,武功也没我高,脑袋没我好,不过他在蠢毕竟是我师弟!你休想对他伸出魔爪!你内心齷齪邪恶的想法我都猜的到!" 郎英杰满头是草的奔来道:"那谁!你话也太多!钟离兄弟莫怕!我来助你!" 钟离道在长风吹嘘自己多厉害时屏气凝神,先撤开剑锋往后跳开,郎英杰捡起地上九鹏剑,九鹏剑急急衝到长风面前刷刷刷快到他追不上,郎英杰被自己的剑拖着,长风手臂被刺穿三个血洞,痛的敖敖乱叫,一阵长啸,蓝眸爆出兇光,他跃起身来往郎英杰抓去。 郎英杰想控制九鹏剑却而被剑控制,他双手紧紧握住剑柄,身子被剧烈摇晃,那柄剑似乎想把挣脱他的掌控,一点都不听命令,他彷彿见到一隻巨大的雪白大虎,犹如苍穹的蓝色眼珠,那白虎影子将他笼罩住,张口就能吞没日头,郎英杰双肩拱起试图压住九鹏剑,反应不及对于面前强大压迫只是茫然的愣住。 郎英杰本能闭起双眼,九鹏剑还是不听话的鸣叫,一阵巨大银光刺出,长风呼的停在郎英杰身后,右肩喷出鲜血,郎英杰手上一空觉得头晕目眩跌坐在地。 钟离道一甩上穷剑,剑锋上血花甩在脚边的花瓣上面,他低头看看腹部,突出一节染红的剑尖! 郎英杰瞪大眼睛看着他道:"钟离兄弟!" 钟离道抬掌往剑端一拍,九鹏剑从背后退出,康一声落在地上。 长风深深吐气按住肩膀,郎英杰急急忙忙要拿药给他服用,一群叶片人衝出屏障往长风跟郎英杰举剑攻击杀来! 钟离道摀住伤口,血如涌泉沾湿他的掌心跟裤管,叶片人对他视若无睹,绕过他疯狂的向另外两人攻击。 "阿离!" 当钟离道在一片混乱中见到琴宿时,明明对方无法说话,但他还是感觉对方一脸忧虑的喊着自己名字。 琴宿出掌拍开旁边围着长风跟郎英杰的叶化人,往钟离道方向靠进,七八个叶化人缠住他双腿,长风动弹不得吼道:"蠢宿!你给我回来!" 琴宿对上长风蓝眸打着:"若是钟离道死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回天庭!" 长风按住两个叶化人的后脑让他们撞在一起,骂道:"你这蠢货!他根本就不是好东西!他就是打悲情牌骗你的!这种苦情戏谁不会演!外表装成一副三好青年的样子,跟你编一堆回忆杀骗三岁小孩的!哪这么多不得已!最好每个坏人都有苦衷靠!不许走!你给我回来!阿宿!" 郎英杰果然又闹出很大动静,剑气冲天,青火刀光环绕在幽州上空,叶化人象徵性的攻击他,不过都打在腿脚肚子屁股不是致命伤的地方,他对着面具人喊道:"有种出来打!躲在里面当王八吗!" 那面具人很是悠哉的观察叶化人攻击,拖过一张板凳,翻出琵琶弹奏起来,郎英杰见到又是弦乐,反应剧烈的摀着脸颊往后跳开数丈之远,撞翻一堆叶化人。 只听见兵器碰撞声中夹着錚錚琴声,长风怕琴宿没注意连忙对他的方向道:"蠢宿!不好!小心琴音!" 錚錚錚錚,一片混战中响着苦情的乐曲。 郎英杰直接被音波打飞出去,撞断一根树干,哗啦啦一阵落叶雨淹没他。 长风废话接连不断,被围攻还硬要吐槽一花一世界道:"靠!唱个十八摸也好,弹这么悲催是要逼死谁?打架场面的配乐能慷慨激昂一点吗?这又不是什么耽美文!这是战争军事文!里面就不会有文弱冷艳的开外掛剑仙,只会有阳刚肌肉的将军!喂!你怎么这么蠢!不会先封住感知嘛?!" 长风的怒吼声被上百个叶化人包围住,几乎要淹没在人海里,明晃晃的长剑一次几百把就往他身上招呼,长风边打边退,边打边骂,郎英杰从落叶堆冒出脑袋,九鹏剑不在跟那些叶化人打,立刻追过来一个剑柄砸向他脑袋瓜,他抱着头爬出来,很有义气对琴宿大喊道:"钟离兄弟受伤了!你快带他先走,这里我能挡住!" 长风躲的狼狈半边都是血,快痛死都硬要说话,扯着嗓子道:"挡个屁!就你那破剑自己都控制不好!" 简直是话嘮,死都要答腔! 郎英杰又被他激到了:"你说什么!要不是你突袭夺剑我兄弟怎么会受伤?!最无耻的就是你!呜!都什么时候了!你别闹!" 说着要去扯着乱飞的九鹏剑想刺长风,肚子空出来被两个叶化人狠狠贯上四五拳,九鹏剑根本不听他的,用剑柄猛敲郎英杰脑袋,发出咚咚咚咚咚的声音像是敲在空饭桶上,还採在点上配合琵琶演奏,那面具人似乎觉得画面很有趣,弹的越发悽苦闺怨,九鹏剑追着郎英杰敲得更响,郎英杰抱头鼠窜,长风一路打一路往山下退。 屏障后面一排叶化人持剑护在姬宗臣跟楼璟翔身前,姬宗臣蹲低躲在后面开心道:"不愧是本将军的弟弟,打的好!这剑式漂亮!阿吉别停!让他们去攻击郎英杰!别管那个长风了,去打郎英杰!" 语气是极其兴奋的,面具人幽幽道:"你这种表现兄长之爱的方式,真是让人敢恭维。" 姬宗臣盯着郎英杰一脸满足道:"你个深闺怨妇根本不懂,真正的男子汉就要这样训练出来,好!这拳漂亮!再来!喔喔喔!不愧是本将军的弟弟!踢的好!脚背再压下去!" 面具人语气冷艳道:"你知道你这样窥视一个青年才俊的表情,不像哥哥,就像个变态而已。" 姬宗臣怕被郎英杰看到,抓了一个树枝挡住自己脸,道:"哼!你家庭不温暖,我对英杰的拳拳父爱你哪里懂?" 面具人道:"拳拳父爱是指父亲对儿子,你又不是他爹,顶嘴之前先把中原话学好吧!" 姬宗臣见郎英杰打到树林间被挡住,连忙喊道:"阿吉!让叶化人把那排树移开!他挡到我看郎英杰了。" 姬宗臣从来没跟金吉说过弟弟是郎英杰,秘密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虽然看着金吉每天披麻带孝的地处寻找少爷样子很矬,不过姬将军寧可让他找,姬将军想像过很多次跟弟弟相认的画面,然后威风凛凛地把弟弟带到殿下面前的画面,这些想法形成姬宗臣不断努力跟踪弟弟的强大动力! 金吉站在上面结咒印,风声将对方声音冲淡,只听到什么"把树移开"便丢出一团青火将前方一排巨树轰然炸开。 姬宗臣见郎英杰抓着九鹏剑歪歪斜斜的在空中被甩来甩去,姿势说有多傻就有多傻,诚心讚道:"这剑法当真独步三界!" 面具人跟金吉:"…….” 金吉不懂自家将军开心什么劲,见他看着郎英杰被扁的惨兮兮却很快乐,便指挥叶化人大军兇猛的往郎英杰杀去。 长风见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果断转身往山下狂奔,上百个叶化人举着剑不断往郎英杰身上砸,郎英杰牢牢被九鹏剑撞了几下,那剑彷彿一点都不想被抓住,疯狂挣扎,郎英杰也是一根筋,打死不放手,叶化人在四周衬托郎英杰的英姿,稀哩呼嚕被这一人一剑掀翻,远远看上去就像郎英杰以一挡百,实际上他自己被自己的剑一路拖着,两脚抵着土激起黄土树叶漫天。 姬宗臣对郎英杰就是一副中原好兄长的面容,站起身丢开手上树枝,见郎英杰跑远,没影了,换回一副自以为很严肃的表情道:"肚子有点饿,阿吉别玩了!去煮饭!" 金吉见将军刚刚还很开心的样子,突然换回一脸跟楼潭主三分相似的厌世脸,果然近朱者赤么? 楼璟翔在面具后面的脸有些微妙的变化,没人看得到,就算被看到,姬宗臣也不懂他在想什么,经过他身边忍不住酸对方道:"你终于发现自己这娘娘腔的尊容!呵呵!戴这比原来的脸好看多了,不如一直戴着别取下来了。" 没头没脑的酸完,今天算是近距离看到郎英杰,心情大好的转身离开。 金吉跟楼璟翔小声道:"将军就是这脾气,嘴坏一点但没有恶意,潭主不要放在心上。" 楼璟翔抱着琵琶摘下面具,柔和细緻的五官,长长的睫毛下垂,一副贤妻良母的微笑,轻声细语道:"无妨,我就是喜欢姬将军这种直来直往,毫不掩饰自己智商…….我是说,情绪的真性情。" 金吉一脸错愕,鼓起勇气断断续续道:"潭主…….那个…….我家将军还是…….比较喜欢有胸的……..我不是说您不好……..那个…….." 姬宗臣停下脚步站在台阶上:"呆吉!磨磨蹭蹭的做什么?还不快过来!" 金吉连忙抱着板凳小跑步跟上去。 姬宗臣一拳捶在他背上,实际上并不怎么痛,道:"就让你不要跟他讲公事以外的事!" 金吉见将军不悦,楼潭主在面后抱着琵琶笑得很贤良,很惊恐地想着将军不会是在吃醋吧?!天啊!道:"我……." 姬宗臣一巴他后脑勺怒道:"离他远一点听到没有!" 金吉心一横,泫然欲泣道:"将军!我、我、我是不会喊他将军夫人的!"最后将军夫人四个字几乎是咬着舌头发音。 说完就红着眼眶快步离开,看着背影都很委屈巴巴,往厨房的方向奔去,姬宗臣一脸问号自言自语道:"搞什么这呆小子!什么将军夫人?神神叨叨的是谈恋爱了?" 转头怒目瞪着楼璟翔重重哼一声大步流星离开,楼璟翔很清楚这两个主僕各自的心思,不过还是很恶俗的喜欢逗弄这两人,一路哼哼唧唧的回自己寝室。 "你他妈的不要靠近老子喔!" "下山就一条路!不跟你我要走哪下去!" "那些人只是追着你!都是你这么蠢!你师父给的那什么烂剑!发出这么大的噪音怕别人不知道有人闯进来!靠!你往哪里打!" "不许说我师父坏话!" "靠!靠!靠!我现在是友军快住手!不要过来!嗷嗷嗷!痛死我了!你往哪里打!我是伤兵!靠!伤口伤口!" 叶化人被郎英杰剑气震开,无言的看着两人互掐起来。 琴宿知道师兄有分寸,适才见到屏障后面带着面具的蓝衫男子悠哉的翘腿弹琵琶,里面一个拳拳父爱的兄长,一个厌世復黑的师父,知道郎英杰很安全,背起钟离道一路狂奔下山。 不,就是因为有楼璟翔在才真的很不安全,单纯正直的琴宿始终没发觉,楼潭主真假参半的回忆杀。 二十三、为求功绩寻药草 钟离道感觉琴宿越跑越快,他手臂虚虚环着对方,腹部的血拖成长长的瀑布把琴宿的白道袍染红,看上去怵目惊心,钟离道觉得很抱歉,自己的血将对方弄脏……. "阿离,我脑袋撞坏了,忘记很多事情,你不是说还有很多过往要告诉我!" 琴宿胸口剧烈起伏,一眨眼,不知为何一直出现钟离道站在漫天星河中,自己还是百年前那样,面无喜怒的持着追月洗尘弓微微低着头,钟离道朝自己慢慢走过来,他的黑靴一踏,激起银白色的星辰不断往上飘移,钟离道伸出白皙的手背覆在他的手上…… 钟离道并没有昏过去,这伤势并不严重,在他有记忆以来就同时修练仙法与魔息,九鹏剑虽被楚子敬洗练过,不过本质上还是被姬宗臣练出来的忠臣剑,钟离道觉得琴宿既然两手托着自己也没法打手语,被他背着很舒服,琴宿如履平地的奔驰,风声呼呼,树林不断飞越后退,钟离道索性真的睡过去。 等他再度醒来已是午时,他撑起上半身发现自己腹部被层层纱布裹起来,四周是客栈的摆设,床板旁边有个小柜子上面是烛台旁边有一些药瓶跟剪子,还有一个空碗里面剩馀一些黑褐色的药渣,房内昏昏暗暗,他眨一下眼睛,双目犹如紫水晶发出淡淡紫光,琴宿趴在桌上,钟离道推开被子脚尖刚触到地面,琴宿背打直起来,转头对上他视线。 钟离道道:"…….琴哥哥……我……." 琴宿站起身神色担忧,打着:"还好吗?你别起来走动会碰到伤口。" 钟离道乖乖坐在床边,琴宿打着:"饿不饿?我去厨房煮些吃的,你等等我。" 琴宿正要转身,钟离道抓住他衣袖抬眼道:"这小伤,不严重。" 琴宿摸摸他头,打着:"一剑穿过还说是小伤,我很快回来,乖。" 钟离道才松开手,琴宿拉开门板下楼去煮东西,他想起什么似的,摸到身上换了一件新衣,他站起身走到铜镜前,里面之人面容因失血而苍白,靛色宽袖松松掛在肩头不禁好笑,琴宿有时后表现得很大而化之,他想起之前出门三娘给的伤药,摸到腰间一个细緻的乾坤袋,这倒是没丢,飞出一个小瓷瓶,装着极其珍贵的凝血黄岐丹,据说材料跟製作过程艰难费时,做一颗要十年,只有拇指大一小颗,只要不是致命伤定能药到病除。 他让瓶子在掌心滚来滚去,听到脚步声接近便顺手收起来,琴宿端端着托盘,煮了一锅鸡肉汤跟煎了条吴郭鱼,香味四溢,放好后帮他盛了一碗,钟离道双手乖巧的放在被上,后背靠枕头,温顺的坐在床上等着琴宿照顾。 琴宿很自然地舀了一杓汤,吹凉后喂到钟离道嘴里面,钟离道伤的是腹部,手脚是正常的,琴宿道他在候仙府从来没吃过什么苦看他受伤自己心里不好受,很周到的喂他喝汤吃肉,这点小伤对他来说不用几天就恢復如常,不过能接受琴宿近距离的关照,钟离道满心愉悦,非常感谢郎英杰。 琴宿担心钟离道饿着,匆匆进门没放门栓,外面一个人影敲敲门,沉着嗓子道:"阿宿,是我,能进来吗?" 钟离道正心满意足,满心盛开粉红小花的背景不断观察琴宿面容轮廓,柔和的双眸,和煦俊雅的眼眉,当真是倾尽天地,眼眸有如承载星河浩荡。 他张口正要喝汤,琴宿的勺子停在他唇角,一听到门外声音就收回手,起身去开门,钟离道无聊的看着来者。 琴宿摆手请那人进来,那男子生的端正,双眸闪着一股机灵的神色,左眼透过黄铜架单边镜片,一件黄外衫披在肩头,唇角微微上扬,钟离道慵懒的靠在床头装残废连拱手打招呼都不想。 那人似乎觉得琴宿打凭君传语式很麻烦,逕自走到床边看着钟离道道:"復原的不错,我就说是小伤,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琴宿打着:"不好意思,这么晚还要劳烦你过来。" 那人看到桌上还要半碗鸡汤,鼻子嗅嗅道:"没事,我也还没睡,在附近散步想事情,看到你房间灯还亮着,想你很担心他的伤势,就顺路过来看看。" 琴宿打着:"今日遇到卢先生仗义相救,来日必当报答。" 卢蔚然抬眉道:"报答就不用了,帮忙倒是可以。" 钟离道心里冷笑,自己什么情况自己最清楚,这种三天就能好的小伤要他冯门掌门救?不过看琴宿好人一个要骗他给自己做劳动。 钟离道假装惊奇道:"琴哥哥,这是卢掌门呢!你怎么会遇他的呢?" 琴宿连忙向卢蔚然拱手道:"原来是卢掌门,贫道有眼不识泰山了,实在抱歉。" 卢蔚然还没回答,钟离道对着琴宿可怜兮兮道:"好饿。" 琴宿便拿起碗坐到床边喂他吃鸡肉,刚要喂到钟离道嘴边,卢蔚然又发话:"阿宿你先借过,我替他把把脉。" 琴宿闻言又起身把位置让给卢蔚然,卢蔚然坐下来替钟离道把脉,钟离道看他一脸得心应手,默默运起功,体内灵力魔息两道强劲的气息撞击,卢蔚然感到食中二指窜进一股猛然的气流,胸口彷彿被巨石砸中剧疼无比,他右手瞬间触电一般整个人弹开。 钟离道叹气道:"唉,我是不是命不久已?" 卢蔚然不明白怎么回事,这世上没有任何同时修灵力跟魔息的纪录,就像阴阳两种体质同时出现在一个人体内,两极又相辅相成,像冰与火同时存在一地奇异,他盯着自己掌心想了想,琴宿忍不住绕到他面前道:"钟离怎么了?需要什么药材我立刻去找!怎么了吗?" 琴宿从来没又主动逼别人说话过,一向都是师父师兄逼他说话,自从他遇到钟离道后,就不断踏出各种第一次! 钟离道歪头看着他俩。 卢蔚然抬头对上他的眼,确定了某件事,透过左眼的镜片盯着琴宿,缓缓道:"鸡汤。" 琴宿:"???" 钟离道:"……" 他以为是鸡汤放了什么导致钟离道体内气息混乱,钟离道往后一靠闭上眼睛。 琴宿快速打着:"鸡汤怎么了?" 卢蔚然走过去坐下来,看着里面红枣被煮的软烂,舀了一碗自己喝,觉得没有问题,道:"你有给他吃其他汤药吗?除了我开的方子外?"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包含任何灵丹妙药?" 琴宿摇摇头,卢蔚然思索半晌,道:"好吧!你们先好好休息,我回去想想。" 钟离道随意道:"多谢卢掌门。" 卢蔚然道:"小事一桩。"才慢吞吞地跨出门槛。 终于滚了,到底要再出现多少人打扰我和琴哥哥! 就在门关上的瞬间,卢蔚然突然又转身,一手插进即将关上的门缝,琴宿怕他说出什么新发现,神色凝重,卢蔚然看看床上钟离道,露出一丝接穿他人谎言的愉悦声调道:"喔!对了,钟离道这是小伤,手脚很正常,生活上的小事还是能自理,比如说吃饭。" 钟离道:"……” 琴宿关门上,卢蔚然临时想到什么似的,在门外补充道:"要是晚上发热就过来叫我,可能是伤口发炎引起,我就在隔壁。" 有完没完啊!快滚啊! 钟离道忍住拿椅子砸对方的衝动,琴宿敲了敲门框示意他听到了。 卢蔚然回房间后,坐下来对着烛光,露出看到有趣事物的表情道:"原来是你呀…….钟离道,这个世界真是越混越小。" 琴宿打着:"能自己吃吗?" 钟离道果断道:"不能。" 琴宿终于发现他在使性子,还是顺着他的意思拿起碗喂他。 钟离道明知故问道:"你怎么碰上卢蔚然的?" 琴宿见他吃完,放下碗打着:"今日在路上想先找地方给你疗伤,卢掌门看到我俩一身血便主动过来,问你身分后,就带我到他住的客栈说要帮你看伤势,还好不严重,你昏迷一路我很担心。" 钟离道听到琴宿说担心自己,愉快道:"让琴哥哥担心了,抱歉。" 语调一点都没有抱歉的样子,连装都懒,琴宿却没长心眼,温和的摸摸他头打着:"你累了一天,早些休息。" 琴宿收拾桌面,在窗边摊一块薄被就要和衣而睡,钟离道见状便道:"你上床睡吧!地上凉。" 琴宿打着:"你身上有伤,我怕碰到你,没事,我习惯了。" 钟离道对他拍拍旁边空位道:"我睡里面,你上来睡吧!" 琴宿见他语气坚持,觉得今晚阿离有点小情绪,适才对卢蔚然也爱理不理的高姿态,可能是受伤不舒服心情跟着不好,还是多顺着他好了。 便抱起薄被到床铺上,尽量往外靠怕自己碰到鐘离到弄疼他,结果一挥手灭了烛火自己差点翻下床,钟离道眼急手快,侧身抱住他的腰笑道:"你睡这么外面要掉下去了。" 琴宿被他拉进去一点,钟离道藉着一点月光瞧着琴宿,琴宿拍拍他手背示意让他快点睡,钟离道藉着黑灯瞎火,鼓起勇气厚起脸皮道:"我早上睡太多了,现在睡不着,我们聊一会儿天再睡。" 若在平时给他熊心豹子胆也不敢,钟离道觉得琴宿已少了百年前锋芒毕露,多了七分柔软与三分随波逐流,带着一点试探意味大起胆子。 琴宿打着:"好,阿离想聊什么?" 钟离道侧身望着琴宿侧脸道:"以前跟舅父出远门时,听过一种凝血黄岐丹,主要一种药草做叫满月风,在满月的雪山中开的一种白色的小花,琴哥哥有听过吗?" 琴宿眼神暗了暗,打着:"有听过。" 琴宿不能说话,凭君传语式只能让对方看得懂意思,没有抑扬顿挫,听不出情绪起伏,琴宿脸上的黯淡隐在黑暗中,打着:"以前我跟师兄在一个村落,有不少人中了毒火,身上脸上都是灼伤,一般烧烫伤的要没有效用,需要凝血黄岐丹,那时候我害死很多人……" "阿宿借我几个月。" "去哪?" "北原河乡村。" "发生什么事了?" "七天后,北原河乡村会涌入中毒火之人,我带阿宿去赚点功绩。" 七天后,北原河乡村,不少修真人带着被毒火涂毒的身躯一路逃进来,那边正好有一个医生带着一个学生路过此地免费义诊,没病都必须去拿点药吃!强身健体也好,人们一向都是抱持贪小便宜投机取巧的方式做事!有免费的除了屎外都必须拿! 草庐内挤满一百多号病患吵吵嚷嚷嚎叫不休,医生长的很普通,是那种一转身就会立刻忘记长像的类型,学生看上去总忙进忙出,手脚倒是勤快。 医生说自己叫慕蓉富贵,很衝突的名字,蛮有耐心的,旁人都喊学生阿宿,琴宿另一个墨轩大师兄自从被贬后,再也没用真面目出现过,也常换名字身分,他这次会带琴宿来帮忙是因为北原烛阴伤人无数,他的毒火只有配合内服凝血黄岐丹才能完全去除,不然中毒之人一辈子身上都会留有殷红的伤疤,要是体温上升立刻浑身有如被火烧且巨痛难当,大师兄希望这次的协助能换点功绩帮助琴宿抵消刑期,琴宿没有推去,对他而言有没有功绩都没差,若是做善事只是为了换利益也没什么意义。 墨轩大师兄很清楚琴宿的思考模式,也懒得管他到底在想什么,向师父要完人就让他收拾包袱,在琴宿看来,两个大师兄在带他赚功绩、期待自己能用最短的时间重回天庭,这是在雪山山门孟章与监兵唯一有共事的想法。 慕蓉富贵跟琴宿每天都忙得团团转,受伤的人都是为了去抢先人清平君的仙剑,脚都还没跨进山洞就被烛阴烧出来,即使烛阴力量强大,这些人在夹着尾巴逃走后,便改口自称是烛阴作恶多端,收拾未果被烧伤,每天还是有不少人前仆后继地来送死,琴宿每天都在忙着帮伤患上药、煮药、做三餐、烧水劈柴等等杂事,大师兄则是检查病患情况,来村庄的第五天,传出一个惊天消息- 候仙府小庄主夺剑返回江东,还剥了烛阴的皮做成黑麟护腕! 河乡村的村民都议论纷纷,讲到钟离道如何夺剑就格外兴奋,少年英雄的诞生自然成为偏远荒山村民心中的崇拜对象,一路星火燎原的烧到中原,成为当年仙门大事,每个人见面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谈论钟离道如此天将神兵一样,赤手空拳打死烛阴,那时每天至少一千多人死在他的毒火下,在被一爪子拍飞,连有些门派掌门都对付不了他,灰溜溜的夹着尾巴逃回中原。 那天夜里来了个满脸绷带,风尘僕僕的少年说重了毒火要求医,后院都是病人,琴宿大半夜被吵醒也不生气,让出自己的床给那重伤的少年,自己睡地上,隔天慕蓉富贵检查他的伤势后,跟琴宿道:"满月风用完了,你去雪山一趟,新进的病患每天要服一次凝血黄岐丹,连续服十天才能停止,你能行吗?" 大师兄问得很中肯,毕竟琴宿眼下没有仙法,只能靠拳脚,或许大师兄知道他心头鬱鬱,怕他出意外,但这里还是必须让大师兄指挥,他打着:"可以。" 大师兄低声交代他一些事情,叮嘱道:"眼下入秋,雪山会有雪豹及不少妖兽出没,不要硬扛,撞到就快跑,拿到满月风就回来,去吧!" 琴宿点头要离开,发现那少年跟在自己身后,打着:"你好好休息,我很快回来,放心。" 那少年却坚持要跟上,大师兄那时候觉得少年不信任琴宿却也没阻拦,任少年跟着琴宿赶往雪山。 那时候大雪茫茫,那少年与琴宿一前一后的行走,吸进去的空气都是冰冷的,一起风就冰寒刺骨,琴宿习惯这种气候,那少年也不主动答话,两个人生疏的同行,在这里根本不用遇到任何生物,大雪、寒风、冰层尖石任何一样东西都足以致命。 颳起风雪时,一片白雾,前方得飞雪不断往面上打琴宿几乎睁不开眼睛,怕少年走丢,让少年抓住他的袖子,两人艰难的在积到膝盖高度的雪中行走,走了一整日都毫无所获,琴宿生起一种恐惧,会不会满月风早就被妖兽吃光了? 那稀世仙草本就难得,九月生物出来觅食准备过冬,满月风迎取天地灵气,乾净纯粹,是製作不少仙丹的药材,天庭有些仙僚会特意栽培,维护种植都很讲究,在人间这些野生的满月风本就不多,原本的满月风是大师兄私带一些下来,大师兄没料到来夺剑之人竟然这么多,没死的都是中毒火来求医,琴宿心头惶惶不安时突然一阵聒聒笑声,刺耳锐利,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鬼女雪豹!周围都是那恼人的笑声。 上半身是女鬼下半身是兽身,会发出女人的笑声跟说话音调,专门纠缠过路的旅人,有时候会变成迷路的女人吸引路人帮助在趁机吃掉,遇到男子会夺抢对方精血,在把皮囊丢在山道上示威。 这里一次来两位男性让十几隻鬼女雪豹很兴奋,这种气候已经不会有人上山了,上来也是被大雪困死在山腰,琴宿隐忍坚持的带着少年走到此地,遇上她们运气时在不好,那少年看上去体力几乎耗尽,琴宿手边没有武器,只好摆出功架迎战。 那几个鬼女雪豹想的是要少年精血,见琴宿满脸严肃的劈掌打来,边聒聒大笑边闪开,琴宿在风雪中隻身一人与几十个鬼女雪豹缠斗,打斗中听到脚下发出微微喀啦一声,那少年发出有些沙哑的公鸭嗓道:"快上来!下面是冰河!" 琴宿见他趴在雪坡上尽量压低声音,全部的鬼女雪豹都被自己吸引过去,琴宿两手出掌无法打手语,心里一阵悵然觉得大势已去,对着那少年无声的动动唇说着:"走!" 到头来还是这样,不希望仙门跟东沙魔族再打起来,仇恨的怒火早就一发不可收拾,自己以为尽力了,到头来还是一场空,被父亲责难,天庭处罚,眾仙僚嘲笑讽刺,母亲失望地看着自己,鬼女雪豹张牙舞爪的扑向琴宿,抓破他的衣衫,利爪划开他的胸膛,红的血花绽开,眼中白的荒谬的世界。 其实,我比你们对自己更失望。 琴宿化掌为拳,单膝下跪,磅! 一拳打在结冰的河面,瞬间砸出水花,他在身子下沉时,见到那少年眼光泛着淡淡的光影,天地无声,琴宿任由自己坠落到冰湖深处,上方光亮越来越小,视线逐渐模糊,冰水大口大口的灌入口鼻,他缓缓闭上眼。 少年不断搓着他的手,一团小火趴哩啪哩的烧着,琴宿望着上方凹凸不平的山洞,已经满是伤痕的上身又多加一道鲜明的口子,少年见他不太想打手势的样子,一脸漠然地盯着上方,也很安静的不打扰他,握住琴宿的手哈气。 过了一会儿,琴宿淡淡的看向他,少年脸上中了毒火,头顶露出一撮直立的头毛,晃来晃去,绷带下的表情琴宿看不到,他抽出手打着:"我不是让你先走?" 少年将披风包紧一些,声音几乎含在嘴里出来:"我迷路了,只好沿着河边看看你死了没。" 琴宿伤口上的血凝固,结成一层薄薄的血冰,他撑起身子走向洞口,又下雪了,片片白点,他五脏六腑一阵巨痛,喉结滚动血珠顺着嘴角落在雪地。 少年没有劝他不要出去吹风,只是坐在火边任由他自伤,琴宿终于不堪身心憔悴再次倒下,黑影一闪,少年身法犹如鬼魅,再琴宿身子落地前便接住他。 琴宿内心深处的创伤远胜过身上的万剑穿身,对于顶神柱,他自始至终都认为自己没有错,即使失败到一败涂地,沦落到被一道天雷劈下人间,一直以来自豪地剑法变成笑话,他知道自己无期徒刑的尽头是什么,在雪山山门,他变得更加沉默,常常低头自己看书练字,师兄会带自己出来,除了要功绩,也希望他能重新跟人们接触。 墨轩大师兄一向心思縝密,他跟师父都知道不管生还是死,天庭还是人间,对琴宿来说,都无所谓了。 少年抱住琴宿缓缓跪下,天地间剩下他俩人,风雪与大山,无言以对,相望两厌。 白雾中,一个女子拿着一珠满月风悄无声息的靠近少年,递给他道:"这是清平君?" 少年道:"现在不是了。" 那女子道:"拖得够久吗?" 少年道:"够了,人差不多死光了。" 那女子问道:"剩下的鬼女雪豹怎么处理?" 少年道:"全杀了。" 那女子消失在白雾中,少年握住琴宿的手,浅浅一笑。 等琴宿跟少年回到河乡村已经是第四天清晨了,慕蓉富贵跟村人正在挖坑,他拿着铲子站在坑里面,看到琴宿没拿回满月风还受了伤,没什么情绪道:"辛苦了,先去休息,这里我来就可以了。" 尸体堆成山,师兄说往好处想,至少有两个活着,那少年跟一个戴单边镜片的男子。 那少年自己离开了,另一个便是卢蔚然,卢蔚然总是很低调的坐在角落,他伤的很轻,脚上被烧到一小块,涂完药没几天就痊癒了,因为自己有在学医,便留下来请教慕蓉富贵一些对于毒火的问题。 当时卢蔚然跟其他人一样目的,打着清平君的座右铭"匡扶天下,除魔卫道"的大旗,实则也是为了夺剑而来,他跟一狗票仙门同僚抵达山洞时,除了一个孤身前往的褚衣小姑娘,勉强抵抗了烛阴摇头摆尾的猛烈攻势,武艺算是这票人中最好的,可惜那小姑娘还是被抓伤,自己连洞口都没踏进去就被甩出来,本想着给尧泽夺剑当作生辰礼,最后还是狼狈地逃回中原。 慕蓉富贵隔天就带着琴宿离开,有一段时间他俩人被那些死去之人的家属、师父、徒弟、师兄弟、亲族等等通缉,画像满城飞,说他们庸医杀人,墨轩大师兄没什么喜怒,耸肩表示道:"满月草又不是含羞草满地长,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切都是命,别多想。" 琴宿只是独自靠在窗边,什么也不表示。 二十五、古刑林长人头林(一) 一踏入古刑林,上头的阳光就被树林挡住,连鸟叫声都消失,唯有靴子踩在草地上的沙沙声……. 啪吱! 卢蔚然右手掌心凭空一握,化出一柄纯银配剑,锋利的剑刃上镶着七颗由天河、琥珀、绿松、翡翠、青天、黄金、珊瑚代表着北斗七星的七星剑,他持剑抬头身子蹲低、琴宿出拳摆起功架、郎英杰举起九鹏剑环顾四周,钟离道则是……他啥也没做。 钟离道两手负背犹如在逛高台玉宇,上穷剑系在腰间也没有肃杀之感,明明是一柄仙剑,被他一身王孙之气硬是压成皇族神器。 长风没料到自己踩断一根树枝,引起其馀三人犹如惊弓之鸟的反应,武器拳脚差点通通往他身上招呼,卢蔚然瞪着他道:"都什么时候了,严肃一点!" 长风合掌做出懺悔貌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重来一次!" 一踏入古刑林,上头的阳光就被树林挡住,连鸟叫声都消失,唯有靴子踩在草地上的沙沙声。 接着连空间都形成扭曲,两旁出现巨大的石柱,头顶上方叶片被陈旧的宫殿取代,残破粗糙的建筑,前庭、花园、浮雕、喷泉等等均带着千年古国的歷史感,还有一些鸟头人身像,跟建筑一样,翅膀、手臂或是鸟喙都有残缺,这里带着粗旷原野的美感。 琴宿靠近一个石雕看了看,打着:"这些建筑方式、雕像样貌不像出自中原,为何?" 钟离道走到他身旁道:"荒溪国,以供奉金鹏狮身兽为名,认为族人是金鹏狮身兽的后代,这个刑场是以现在人的观点去解释,实则是有个漏斗型巨大的广场,四周都是座台,有点像是酒馆的设计,不过是露天的,广场底下会有个机关能控制平台,放一个人进去跟妖兽对打,直到其中一放倒下为止,这是荒溪国贵族最喜欢的娱乐之一。" 长风站在一个生锈爬满青苔的铁锈笼子前面,伸手去拉里面的鍊子,一端固定在铁笼底端,道:"这是关妖兽的吗?这玩意儿跟地面钉在一起,咦!这个竹管是接水进来的吗?" 每个牢笼里面都有一条竹管,一半埋在石泥里面,一路延伸出去。 钟离道跟琴宿经过他身边顺便道:"那是关人的,在广场打斗失败受伤的人会被丢进这个笼子,而铁鍊就是扣住妖兽,笼子一打开,妖兽就会扑过来啃食,那条鍊子设计得长度有丈量过,会刚好让妖兽在笼子边,又不至于过长跑出去,那竹管可以疏通里面多馀的尸水,不至于血水积淤,腐烂生臭,类似刀上面的血沟设计,对了,你现在拿着的盘子是装兇兽粪便的。" 长风连忙甩开那满是红锈的铁盘,看着自己掌心沾上黑色的乾燥颗粒就觉得反胃,他衣着配件都是高档材质,绝对不可沾上灰呀粪哪什么的,抬着手见到郎英杰四处张望的走过来,就伸手往他背上一拍,郎英杰抬头不解的看他,长风道:"你师父有没有可能被关在地底?毕竟他这么爱探险,这里可是提共绝佳的场所!" 郎英杰见他说的认真,想了想道:"可是这里盖的好奇怪,我要下看看,师父可能迷路在里面。"说完就一路往大殿里面走。 看来这座古刑林是荒溪国的巨大综合广场,而且应当是由皇家兴建的,长廊两旁浮雕、喷泉下方、石柱底部均有对于国主歌功颂德的场景,或是拿着长矛的士兵拉着铁鍊,另一头是巨大的妖兽,正在扑食其它人,被吞食的人穿着中原服饰,看来荒溪国当时抓了不少中原人当作与妖兽两相残杀得人选,还有一些犯罪的国人也会被丢进广场,其中除了妖兽还有尸鬼、幽冥鬼等等鬼类也会被放进来。 穿过前庭跟花园,有个凹字型的房间,卢蔚然见墙面掛一堆兵器,伸手住握一根长枪,枪桿生出厚厚的血垢,黏在墙面上无法移动分毫,庐蔚然研究道:"看来这些是给要去广场的人,他们在此挑选完兵器,来来去去,上面沉积至少上千失败之人的怨灵,嘖嘖!真是血腥,怎么会有这么丧心病狂的娱乐?" 他的问题只有荒溪国的人民能回答,人类原始本性便是从荒原杀戮中求生存,廝杀、黄土与血肉,交织成这个空间,庐蔚然看过相关的史书,中原人并不了解为何犯罪跟战俘会被丢进一个广场跟鬼怪互相廝杀,只能理解成是刑场,后续的极少人鉅细靡遗的纪录关于荒溪国的文化传统,至于古刑林这个名称也没特别去改。 卢蔚然平时会研究冷门的古代建筑、遗跡、悖论,亲眼看到那些纪录上的东西还是被这独树一格的国家吸引,仔细端详每样雕刻、排水系统、刑具,对照脑海中看过的图片,不时惊叹这些人为何会想出这么残忍暴力的刑法。 长风本身不爱看书,能不要看就不要看,身为天将时没少打过仗,对于这些跟中原完全不同的建筑风格、作风文化很不以为然,认为不管是犯罪还是战俘都必须依规定受刑,而不是用他们跟妖魔鬼怪互相廝杀当做自身娱乐,不禁鄙视的觉得果然野蛮人就是野蛮人,活该会亡国,没文化真可怕! 钟离道显然平时有唸书而且连冷僻的知识都照吞不误,对这些歷史遗跡比卢蔚然还瞭若指掌,琴宿看到一个长方平台比桌面高一点,四角有突出四个像门环的握把,均是石雕一体成形两旁都是铺着兽皮的座位,不过那些座位是面朝长方平台,打着:"这是拍卖东西的地方吗?" 钟离道食指撑着下巴,想一会儿,道:"这是卖女人的台子,把人剥光用绳子绑在那石环上面,然后会有人当眾上去验货…….嗯,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琴宿过去敲敲那个平台,的确适合一个成年人躺上去,两手举起与肩同宽,那画面真是难以想像,两人说话的同时远处站在石柱旁边的长风喊道:"你们两个别再晃了,郎英杰呢?" 卢蔚然显然很沉浸在其中,拿出纸笔将一些浮雕内容画下来,连同那个长方平台都仔细记录,琴宿打着:"这个就不用记了……..。" 卢蔚然见长风一脸焦虑,连忙过去道:"怎么回事?" 长风站在一幅巨大的浮雕下方,地面左右分开,裂出一个容一人下去的四方开口,石阶往下延伸尽头隐在黑暗中,不知道多深。 长风道:"那小子刚刚不知道乱碰到什么机关,地面突然打开,我一转头人就没了,八成掉下洞里面了。" 卢蔚然正色道:"好了!我们不是来观光的,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千万别尧泽人没找到,先折了英杰进去,大家跟上不要走散。" 好似刚刚最认真研究歷史遗跡的人不是自己,卢蔚然先走石阶消失在黑暗中,长风跟琴宿道:"你先下去。" 他是想把琴宿跟钟离道隔开,不过琴宿担心钟离道,觉得必须看着他才安心,打着:"师兄你先走。" 长风气的要命,又不好对琴宿发火,食中两指竖起,指指自己双眼,在对着钟离道威吓道:"我会盯着你!一直盯着你,别想耍花样!" 琴宿无奈打着:"师兄,快别闹了。" 长风伸脚往石阶踏,又看了琴宿一眼,才嘀嘀咕咕走下去道:"你跟紧我,这地方够阴森的,好像随时会有什么鬼东西从各种刁鑽的地方跑出来,设计也很奇怪,花园怎么建在主殿前面?墙还盖得这么低,荒溪国的人是把什么跟什么混合起来…….搞不懂这些野蛮人的想法……." 等他身影逐渐消失在暗道里面,琴宿打着:"阿离,我感觉这里有种怪异的气氛,好像一直有很多人在走来走去,或是一直看着我们,可是完全捉摸不到一点鬼气,保持警觉,上穷剑不要离手。" 钟离道握了握他的手,道:"有你在,我不怕。" 琴宿表情柔和些,姆指腹擦擦他掌心,让他走在自己前面,四人往下方前进,卢蔚然托出冷火焰,蓝光照亮四周,石壁有些潮湿,琴宿本以为会走很久,没到一柱香脚下地面不在是石阶而是平坦道路,这有点像是甬道揉合墓盗,开阔不少,两边墙面隔出一间一间房间,用铁栏围起来,卢蔚然冷火焰上下移动道:"啊!原来是地牢啊,这是地牢吧?" 无人回应他。 他一回头,长风、琴宿跟钟离道早就不见,空荡荡的地下甬道剩下他一个人,他感对空气中一种很窒息的监控感,抽出七星剑护在胸前,尝试着喊道:"长风?" 他的嗓音撞击在四周,敲出连绵的回音。 空荡荡的石砖水泥壁,琴宿握住上穷剑剑鞘,跟钟离道进入另一层空间,钟离道道:"还好琴哥哥聪明,要是手牵着肯定会被干扰,另一头的人就被替换成别的东西,上穷剑有仙气运转,阴鬼不敢直接触碰。" 琴宿单手打着:"我从进入古刑林就有一种感觉,有很多人在看我们,不是只看我,而是看着我们五个,那种感觉像是被上百人……." 钟离道接道:"监控,强烈的慾望混在里面,这样大概可以理解,为什么十个人进来,九个疯着出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上面的建筑并不是古刑林,这里开始才是古刑林。" 这里的异域感太过强烈,有时候场景再危急,至少都是在自己认知范围内,对于怨灵阴鬼形成的主因、背景、因果关係可以从他们生前环境推敲一二,而这里尘封已久,很多摆设雕像都不是认知中的东西,风俗文化更是前所未闻,史书记录有限,更多是没看过的事物,琴宿一直警惕四周,将抓柱剑鞘的右手覆在钟离道的左手上,连同对方的手掌一同握柱。 琴宿始终没有感觉有东西靠近,空气中充满压迫却没有任何阴影鬼魂靠近,但那被上百人观看的不寒而慄感越发强烈,他们俩人在七弯八拐的地下牢房寻找出路。 走了一会儿,前方分成两条路,一样都是牢房景致,却没有锁上牢门,微微打开的铁栏杆发出吱吱吱的声响,这里埋在地底下空间有限,琴宿不敢用乌木弓深怕一箭射出去直接轰塌将其掩埋,连距离上面到底多深都不知,琴宿是绷紧神经,握在掌心的手跟剑鞘都被捂热,钟离道感觉他整个人笼罩出一种沉重强势的气场,道:"琴哥哥你还好吗?" 琴宿眼底沉沉,对上钟离道眼神,两人同时停下。 康啷!康啷!康啷!康啷!康啷! 前后都是一条直路,两侧规模大小的制式牢房,无风的情况下牢门竟然微微开闔移动,好似有谁正在玩那些铁门。 琴宿左臂出拳微微侧身,钟离道眼光瞄着他肃穆的神情。 康啷!康啷!康啷!康啷!康啷! 钟离道侧耳倾听,分析道:"像是拖着什么铁製武器在走的声响。" 此地会不断卸下一切灵力法术,好在琴宿很习惯肉搏战,这里设置上比在茯苓墓时更加强大,那声响越来越近,频率一致,像是在巡逻的步伐,每一步都是同样的距离,不快不慢,十分规律,但那明显的持着斧头之类的铁器磨擦地面,不想举起发出的噪音,琴宿转头见后面走来时的路,悄无声息的被厚厚黄泥夯土堵上,不进也无法退! 康啷!康啷!康啷!康啷!康啷! 那声音很是扰人,这一条地道底端是琴宿跟钟离道,另一端是被黑暗包覆。 康啷!康啷!康啷!康啷!康啷! 随着声响靠近,琴宿将钟离道往自己身后拉,钟离道被他挡在身后,还是很好奇的探着脑袋想看看来者何"人"。 康啷!康啷!康啷!康啷!康啷! 一双破烂裤管下露出一截脏兮兮的赤脚,膝盖以上隐在黑暗中,这里像是一个独木桥,只有让对向人侧身贴墙让路,不然谁都别想过去,或是一个人先自己进到两旁牢房里面,这是不可能的,头顶上面的黄泥压得很低,五人中最高的是一米九一的长风,他抬手往上不用伸直就能碰到顶端,琴宿自己身高一米八八,这种狭窄难以引弓射箭,钟离道见对方居然站在原地不动,笑道:"是驴是马,拉出来溜溜便知,这位驴兄麻烦借个道,让我们兄弟俩过去吧!" 他说话还是往常那样,带着一股少年人飞扬活泼的调性,整个空间的怪异感被冲淡不少,他这说话方式有点像是打招呼,带着不动声色的挑衅。 对方果然上当,毕竟被指成驴心里都不会太好受,钟离道对此地再了解,都不会比生活在这里的人清楚,天时地利都不对,贸然进入乃兵家大忌,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换个战法逼着对方先出招,能打就打! 那人,更正,那东西跨出一步,露出上半身,是一个粗壮男子的体态,肚子上有些赘肉,上半身都是黑灰的尘土,只有穿一条破烂裤子,肩膀上面不是人头,而是一颗暗褐色的猪脑袋,两个眼洞一团漆黑。 钟离道道:"他是负责巡逻监视犯罪者的吧!" 那东西猪脑袋下方有一排歪斜难看的黑线,想来是被人砍去脑袋,换了一颗猪脑袋逢上去,虐待方式极其搞事! 猪脑人拖着沾满黑色污渍的沉重铁棒,上面还有缠着大小不一的尖刺,整体看上去他拿着这玩意儿爆打对方,一时半刻很难弄死人,会痛死倒是真的。 琴宿放开握住钟离道的手,对着那东西一拱手,无声的表示自己要出招了,对方迟缓的看着他,琴宿右脚点在地面,一个开步,发出沉闷的一声。 咚! 他身形犹如流星射出,左手压着猪头人持着铁棒的右手,左手一顶拖塔磅的撑上去,那猪头人头往上喀的歪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 钟离道将上穷剑反手负背,知道琴宿认为自己有伤在身才衝锋陷阵,他腹部那小洞早癒合一点痕跡都没有,他很愉悦的看着对方白衣犹如慢动作,缓缓飘下,自己两指搭在牢门框上,来回推着它玩儿。 那猪头人反应奇慢无比,猪鼻被琴宿施出三分力打到朝天,琴宿停下动作,谁都没动。 对这种鬼东西何必先礼后兵?它也看不懂,琴哥哥呀……放开打吧! 猪头人很缓慢的把猪头喀喀喀的转过对上琴宿,琴宿迅速往后跃开拉出距离,接下来地面一阵左右晃动,来的快去得快,两边互相对视。 琴宿右拳在后,左平拳在右边锁骨前三吋,架式正是"白虎拳"起手式! 钟离道食指往下方指指道:"有东西从下面涌上来了。" 琴宿低头一看,白裤管被数十隻脏兮兮的手缠住,地面像长出一堆手臂,有粗有细,都是沾满尘土煤灰,跟猪头人骯脏的程度差不多。 钟离道看出那些手是要干扰作用,不过很是不乾净,一道银光挥出,像是割草一样,手臂啪拉啪拉断成一片,又立刻"长"出数百隻到处乱抓,钟离道一手抓柱铁桿,让自己身体离地,自己像是掛在牢门上面的旗帜,晃来晃去逗弄着下方疯狂乱抓的手指,对琴宿道:"琴哥哥!这些东西是互相配合的。" 琴宿背着他,微微侧头,示意听到了。 果然适才行动迟缓的猪头人突然举起铁棒,往琴宿当头砸下! 琴宿往上一跃,侧身避开对方铁棍,密密麻麻的尖刺擦着他鼻樑轰的砸在地面人手草中,琴宿左手抓住他肩膀,左脚掌抵在它背上,右拳"猛虎上山"直拳夹着七分力道狠狠贯下去! 猪头人发出咕嚕嚕声,琴宿右手直拳一凉,原来是猪头人后背到前胸被打出一个黑洞,从洞中里面爬出黑乎乎的蟑螂们! 钟离道不管看到什么奇怪场景均是十分间情逸致,此刻猪头人身上被开洞,也没有喷血,那些蟑螂就像是被打破的米袋,那些蟑螂哗的一下喷出来! 猪头人转身持续挥舞铁棍,甩动颈肩,像是要打死趴在自己背后的蚊子恼怒攻击。 琴宿往后跃上右侧的牢门,低头琢磨拳头击中的触感,钟离道见那些蟑螂散开落到人手草中,鬍鬚探索的乱爬,人手草不会刻意抓它们,不管是人手还是蟑螂数量都太多,有些人手乱抓抓到蟑螂,噗的捏爆它,白糊糊的浆汁沾满一手,腥臭味蔓延空气中,有多噁心就有多噁心! 钟离道真是出门没看黄历,东沙君主剋星在此! 他面色淡定不能,攀住铁杆往上窜,离地面的东西越远越好,那些蟑螂比厨馀桶里面的大一倍,赤褐色的脚乱爬,足上细刺都被放大,钟离道胃酸翻腾,唇色发白,冷汗直流,整个人恨不得贴在顶端! 荒溪国国民的趣味真是非常有事! 到底生活多么空虚无聊,才会想到把蟑螂卵放在人的身躯里面? 是要噁心自己还是噁心后世人? 琴宿对那些蟑螂视若无睹,神色如霜的举拳攻击,在闪躲猪头人狂暴的击打中,还能插缝隙回击,白影在庞大的铁棍轰轰声翻滚,与平时温雅风格不同,白虎拳招式刚劲,琴宿身影如满月辉光,攻势稳健,笼罩沉着隐忍之感。 钟离道见到一隻蟑螂正飞到铁杆上面,这玩意儿居然还会飞! 蟑螂摆动触鬚,一步一步逼近钟离道靛蓝下摆,肥大一环一环的腹部贴在生锈的铁桿上,巨大的阴影逐渐往那可怜的少年逼近。 他知道琴宿在忙,还是没忍住喉头洩出一丝哀求:"琴哥哥……." 他声调很低,琴宿一拳磅的打在猪头人猪鼻上,那东西颈子上的缝线嗤啦裂开,琴宿左手举臂横扫,重击猪头人喉咙,猪头人身躯往前倾要压他,琴宿侧身贴着墙,踩着猪头人肩膀,他头顶擦过上方,借力跃到钟离道那个牢房下方,这地形狭长窄小,简直难以施力,猪头人被那些掌出来的手臂推起来,举起铁棍朝琴宿衝撞过去! 钟离道瑟缩在上方角落,吓到模糊,身影变的很淡,琴宿抬起左脚一个鞭腿,钟离道下方跟隔壁的牢房中间隔着石墙壁,瞬间被他踢破,磅一声巨响,上方石块砸落,灰尘中数千隻蟑螂纷纷被震的落下,跟那些烦人的手臂一起被压在下方,琴宿跃上空中一把抱住正好松手的钟离道,瀟洒回身落下,身后猪头人身躯跟着石壁轰然倒塌! 他们站在一个独立的平台上面,那个地牢设置的反转方界被琴宿踢成废墟便消失了。 琴宿眼神恢復往常的淡然,低头对着钟离道露出极淡的笑意,钟离道两臂环着他颈脖,总算恢復一些血色。 能在恐怖的蟑螂海潮中救下自己,这样的人要不心生爱慕实在很难! 二十六、古刑林长人头林(二) 琴宿抱着钟离道走,脚下变成上坡的地形,他们一路无话,久到钟离道判断远离那些噁心的蟑螂后,他拍拍琴宿肩膀道:"放我下来吧!我能自己走。" 琴宿放下他,眼神一直飘移在四周都是盘根错节的巨木、残败的石像、腐烂的马车轮,阳光刺不见来,灰濛濛的空气包围他们,钟离道感觉他有疑惑,问道"琴哥哥有什么事情想问我吗?" 琴宿站在一个石像前面迟疑一下,打着:"阿离是会怕蟑螂吗?" 钟离道:"……." 都已经走这么久才反应过来,钟离道都不想吐槽对方到底是遗传谁的反射弧了,四两拨千金道:"太多就觉得挺脏的,喔!这似乎是祭祀用的石像。" 那个石像实在奇丑无比,上面用彩色的顏料涂个大花脸,本来就用色奇诡了,现在歷史远久色块剥落,石像磨得凹凸不平,眼精一大一小,鼻孔两个大洞,嘴唇上下涂上厚厚的鲜红,眼歪嘴斜,那雕刻师可能雕到上半身就觉得精神到极限了,腰以下随便弄成圆筒形状,脚什么都没有,那妆容像是年华老去还硬要装年轻的老女人,那个石像斜靠在一个破烂车轮边上,琴宿打着:"这个石像确定要用来祭祀?" 不会是因为用了这些石像祭祀,而激怒上天引来灾祸灭国吧? 如果是这样就很好理解了,钟离道道:"我没记错的话,这里面是……." 沙沙沙沙沙- 不知何时树丛中站出很多石像,少说也有五十多个,都顶着那色彩斑斕滑稽可笑的丑脸看着他们。 "什么东西?" 卢蔚然沿着石墙走了一阵,脚踩进一滩水里面,在拔出来发现那不是水,而是黄色浓稠到发出腐烂味的不明液体,里面还有几隻扭动的白蛆。 卢蔚然抖抖脚,把上面那些液体甩开,发现这个露天的空间有一些平台、座椅、陶罐破杯器皿等等,他翻来翻去没见到什么认识的东西,一个黑影从他身后迅速闪过,卢蔚然没转身,瞬间熄灭冷火焰,再度陷入黑暗,右手姆指缓缓推开拔剑出鞘,一个东西撞在一口巨大锅子上面,发出咚一声! 卢蔚然青锋出窍,金石撞击声,借着交错摩擦的火花,他见到那些东西的轮廓,提起剑攻击几次,迅速往前方奔走,后面嘶嘶声越追越近,卢蔚然胸口起伏,小腿一痛,七星剑刷刷刷的往下刺,那东西立刻爬上石墙躲开,卢蔚然踢到凸起的障碍,差点往前摔出去,伸手一摸才发现是石阶。 太好了!是往上的石阶! 他一点都不想在往地下走,立刻往上方跑,左肩又是一阵撕裂痛感,他抬手要刺,右上臂出力过猛撞上一个坚硬的石壁发出喀啦一声,剑锋刮过旁边墙面发出刺耳的尖锐声,没刺中那鬼东西,倒是先撞断自己右手手臂! 卢蔚然左手拿剑,一路手脚并用地衝出地下,后面的东西不放过他跟着爬上来,卢蔚然终于脱离那狭窄的地下道,怒火中烧转身要跟他们算帐,外面是灰濛濛的树林,那些东西嘶嘶低吼的爬上来,是一个人的身躯,两手趴在地面,本应该是两腿的位置,也是两条手,原来是被缝上去,看上去就是长了四条手臂的肉团,像蜥蜴趴在地上嘶嘶叫,没有头颅,颈脖的地方盖着破烂麻布,用钉子钉上,那四条手的肉团就二十几隻,爬来爬去围住他。 卢蔚然举起七星剑护在身前,退到边上,才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倒塌的屋顶上面,不过这屋顶也不是砖瓦铺成,而是大理石搭建,像个巨大的平台,下方有三个石柱支撑,柱头呈倒方锥形刻有藤蔓、忍冬草和野兽的图案,导致平台倾斜一边,他往下看不清楚多高,那些肉团不断逼近他,卢蔚然左手斜斜的刺出,剑气逼开几隻要往前的肉团,在它们扑上前转身就往下跳。 卢蔚然左手倒转七星剑,剑刃刺进石柱里面,切出一条长长的裂缝缓衝跃下来的速度,他坠地时就地滚了两圈,才站起身扶着染血的肩头,听的东北角一声爆破声,不管是谁都好,他只希望能尽快见到一个认识的人,这地方任何东西都很恐怖畸形,简直快把人逼疯! 他匆匆往声响的地方奔去。 琴宿一掌劈开涌上来的石像,其他石像见状连忙后退,钟离道抽出上穷剑,却不是往石像打,刷的一声,往琴宿身后的树上掷去,琴宿正好一拳打碎一个石像,粉尘炸开,上穷剑与他擦身飞过,琴宿转头看上穷剑正在跟一个人影来来往往对上,那人影哪里是钟离道的对手,一下就被逼得跳下树来,头也不回往广场建筑奔去,钟离道一手抄住上穷剑跟着琴宿立刻追上去。 琴宿打着:"这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钟离道道:"虽然不知道这人什么来路,不过他一开始就选择站在高处,想来早知晓这些石像有问题!他跑的道路都没有其他鬼怪看来对这里很熟悉,绝对不能放过他!" 那人真的都躲开不少嘶嘶鬼叫的阴鬼,一路往广场里面跑,经过几个浮雕还顺脚狠狠踢几下,惹的那些人像张牙舞爪想要扑出去咬死他,他跳过地面石环,上几条锁链浮在空中,看上去空空如也,琴宿跟钟离道连忙及时煞车! 钟离道在撞到前方地面摆放的瓶瓶罐罐前,先被琴宿一手拉到怀里面,他竖起食指,钟离道点点头,两人很安静地绕过那浮在空中的铁鍊,突然一阵爆破,那人站在一座巨大建筑的缺口下方,朝他们丢了一团火焰,火焰从空中划过一条弧线,铁鍊錚錚发出一种生物被吵醒的拉扯声。 琴宿暗想不好,抱紧钟离道,将他护在怀里面,嗤嘶一声,他背上立刻多了三道深深的血痕。 火团打在那块空间,像是撞在无形墙面,先是灰褐色身躯,随着火团燃烧逐渐显形,巨大的脑袋上面没有五官,脑袋上下裂开,就是巨大的尖牙,黏液顺着下顎滴下来,像是一条瘦骨嶙峋的细长人体,四肢匍匐在地面,长长的嘴里面伸出细细粉色的舌头,像条鞭子甩向琴宿面上! 钟离道推开琴宿,一剑将舌头钉在地上,那长舌怪物一条后脚拴着铁鍊,扑过来要咬琴宿,他整个脑袋都是利齿,攻击范围很大,琴宿上下顶住他扑咬过来的两条长嘴,一计穿心腿将他踢开十丈远,要不是他后腿铁鍊一头钉在地面又将它拉住,它还会继续飞得更远。 钟离道按住琴宿的肩膀翻身往前站在那东西身上,一剑刺穿它的颈子。 钟离道单膝跪下,身子挡住琴宿视线,左手掌心化出魔息黑气围绕,拍在那长舌妖怪的背部,收回上穷剑收势,那怪物震了震,一开始没什么感觉,伸爪要攻击琴宿时,感到体内五脏六腑碎成烂肉,外表却毫无异样,它垂下头慢慢的趴下来,不清不楚的断气。 钟离道踩住他身躯拔出上穷剑,跃回琴宿身边,扯住他的衣袖焦急道:"我看看伤口,你怎么不先退?" 此话出口就觉得多馀,那一下来的电光火石,两人跟那怪物站的极近,而且都是背对他,实在很难躲开,琴宿打着:"没事,快去追那人!" 那人仍站在那个建筑的缺口下方,似乎在等他们,钟离道拉住他,倒了止血粉在他背上,琴宿盯着那人拍拍钟离道手臂示意自己没事,对方看他们很快解决怪物,钟离道紫瞳泛出魔息,端着剑沉声喝道:"岂有此理!" 两人一前一后的追上去,那人转身跳进缺口里面,那建筑中间是空旷的广场,周边都是阶梯,地面沙子被染成黑褐色,虽叫广场却长出很多高大树木,还有粗大的树跟爬上石阶,盘根错节,一片树林佔领此地,档住他们去路。 钟离道道:"我知道为什么一路上一直觉得有上百人监控我们了。" 琴宿举掌打上一根树干,树干沙沙沙直接断成两半,树叶树枝中滚出一颗颗人头,死白的面庞,瞪着充满血丝的圆眼,披头散发,男男女女老老幼幼,七八颗人头像是丰硕的果实,咚咚咚从树上掉下来,这竟是一片人头林! 那些人头还在发出尖叫,惨叫一阵一阵如同浪潮震痛心肺耳膜,看来这些闯入者身体被当成肥料"种"在下面,头被"长"在上面,怨气何其大,一看这上百株的树林便知! 钟离道上穷剑出手,银光大作,上穷剑灵力居然不受影响依旧运转如常,钟离道持剑在树林中穿梭,来来回回斩落不少人头,顺势斩落攻击上来的树根,那些树跟一被上穷剑削落,就软成麵条一般,碎成细粉散在空中。 琴宿出拳在人头落地前打成碎屑,一路前进劈开树干,钟离道靛影在墨绿树叶林中飞跃,灵巧犹如飞鸿,琴宿与他速度配合的天衣无缝,这片树海呑杀上千过客,随着两人开路,那些人头尖叫时逐渐消失,等到最后一株人头树倒塌后,琴宿跟钟离道两人身后阴气冲天,化为一片一无所有的沙地。 那人远远站在拱门上面,似乎早就知道这片人头林自身无法应付,从外围露天的阶梯上绕过去,拱门下面是一排临时搭建的帐篷,琴宿跟钟离道穿过帐篷,挡在前面是一道破败的铁栅栏,上穷剑斜斜噹噹噹斩断,铁条变成一小节一小截的落在地上,两人要低头鑽出去时,琴宿右脚一紧,一个泥手紧紧抓住他! 琴宿右脚被死死抓住,神色一凛,见脚边是团泥跟绿色液体混成的不明物,还在蠕动,正在考虑要先出手劈开他,还是先拨开探探究竟,反正这力道也没伤杀力,对方似乎是下意识抓住经过之人,并无恶意。 适才琴宿受伤,钟离道正计画怎么把对方剁成肉酱,见又有东西冒出,那是个人形泥团,刷一剑直接刺下去。 "靠!你大爷的!长不长眼啊!疼死我了!" 这声音莫不是大师兄? 琴宿连忙阻止钟离道,钟离道握住剑柄的手自顾自地往下压,一脸漠然的又多刺进去三吋道:"可能是阴鬼变成的,小心为上。" "小心个屁!小心你才对吧!你这个心思得歹毒趁机报復的无耻小人!" 这种说话方式肯定是大师兄了。 琴宿见靴子上那隻宽大的指节,都是溼答答的黄泥,连忙握住剑柄往上提,钟离道悻悻然地收剑,琴宿蹲下去拨开泥泞,地上那一团隐蔽掩蔽偽装绝佳的泥人站起身来,手臂鲜血狂喷,边抹脸边骂,他旁边另一个泥人也站起身,问道:"你不是说要躲好?" 这种程度已经不是单纯骯脏了,还发出腐败螃蟹跟鱼头的腥味,就算他们亲娘在此,也完全不会想碰到他,钟离道连忙退开一些唯恐被沾上,这世上也只有琴宿对此不会介意,还伸手去蹭掉长风脸上的泥。 长风一双蓝眸格外明亮,像是一坨黄泥镶了两颗蓝宝石,见他一脸重逢的心喜,连忙挥开他的手烦躁道:"别弄了,你看看你满手都是。" 长风满身都是泥,还有不明的黏液,看上去很像是某种动物的胃酸,还有没消化完的头皮豆腐状的脑浆,沾着发丝发出臭味,味道很是难闻。 另一个泥人站起身到长风的胸口高度,道:"钟离兄弟,你好啊!你说我师父会不会在这里?" 钟离道中肯道:"我想不会,而且你现在这样,你师父八成认不出来。" 郎英杰道:"可是师父以前说过我化成灰他都认的出来。" 钟离道道见他靠近一步就退一步,用心的教导道:"那是灰呀!你现在是泥,不一样,你站在那里别动也别靠近我,对,站好。" 长风跟郎英杰两人都是一样狼狈不堪,长风吐出一口黄水,压低嗓音对郎英杰道:"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弄成这样?你觉得楼璟翔会在粪池里面吗?那里面都是呕吐物!还一个桶子一个桶子去掀开来瞧,惹到一堆阴鬼追杀,真是够了,被你害惨了!" 长风自己念出净水咒,灵力不足的情况下,掌心冒出一个迷小喷泉,他黯然地用这点水先将门面弄乾净,琴宿把外袍递过去要给他擦脸,被长风拒绝,打着:"大师兄,出去就没事了,将就一下吧!" 长风不满道:"我长得这么讲究!要我如何将就。" 郎英杰蹲在地上,两手称地,像小鸟一般甩甩头挥动手,泥泞乱喷,长风连忙踹开他道:"去!别甩我身上!" 琴宿见他蹲下来时就觉得他想这么做,连忙档住钟离道,郎英杰很有效率的甩完自己身上的泥,精神道:"我不会遗漏任何可能找到师父的机会!" 原来分开后,长风被送到一个巨大的公共澡堂里面,四周一堆阴鬼走来走去,这里的阴鬼都是人形黑雾,有些是闯进来的人,有些是闯进来的动物,阴鬼需要用灵力咒法对付,拳脚刀剑对他们杀伤力很小,他一路东躲西藏,路上都是难看的石像,他就喘口气也要手贱去动他们,接着被石像追杀,爬上一个通风口,一路匍匐前进,感觉身下一个上下晃动。 突然下方被炸塌,他往下掉到一个地牢里面,被地面冒出一堆手抓住,他还在试图摆脱眼前出现一个半边猪头脸的怪物,拿着长着刺的铁棍兇猛的对他一阵乱尻! 他一路爬出地面,跳进一处喷泉废墟里面,那猪头人拖着铁棍四处乱晃,他躲的喷泉废墟里面,都是泥泞跟深绿色的液体,出来就是这恐怖的样子。 琴宿轰塌了地牢,长风从上一层反转方界掉下来,好死不死撞到被压在底下的猪头人,那猪头人被琴宿痛扁一顿,被石墙压,又被长风二度伤害,火气不小,非常坚持不懈的追了他一路,长风被喷泉废墟里面臭味浓厚的掩盖气息,才躲过一劫。 至于郎英杰则是发现自己走到不同的房间,里面都是厚厚一层灰的寝具,以前是供男女娱乐的风月地方,他不懂男女之事,掀开那些放满皮鞭、锁链、奇怪事物的箱子,一间一间看到什么盖住的东西就通通打开,就算小到一个连食指都塞不进去的密封小管子也不放过,完全不去想合理性只在乎可能性。 郎英杰打开发现师父不在,就往其他地方乱跑,又到摆放一堆桶子的地方,那桶子曾经是"醃人罐"把人放在里面,在把毒蛇毒蝎毒草等等放进去,封住桶子,三个月后,人的精血被吸食殆尽,尸体壳取出来,里面的毒虫跟食材再熬一晚,泡出来的汤水是当时有名的主食之一。 长风正刚从喷泉废墟出来,到处查看想找卢蔚然,发现一群阴鬼跟郎英杰缠斗,丢了身上最后三张黄符引开他们,拖着郎英杰再度躲进废墟喷泉的泥泞里面,等外面平静下来,看到北面树林中闪出银光,长风一看便知是上穷剑光,爬出来忍不住先弯腰吐了一阵,再带着郎英杰追上去! 琴宿他们追着那人,长风这边从对向先进入圆拱形的建筑内,见那人看不清脸,不知是敌是友,不好贸然出手,既然比琴宿先到一步,于是长风先和郎英杰躲在这里,几番劳累下来,他俩人都快瘫了趴在黄泥上融成一体,长风想提醒琴宿先观察敌情,不要直接出手这才突然抓住他。 长风手臂被刺一个小洞,喷出的血混在黄泥里面,顏色变得更像屎了,疼得差点捲起袖子又要打钟离道,琴宿挡在两人中间打着:"没事吧?" 长风随手倒了药粉上去包起来,道:"没事,快死了而已,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好钟离?" 琴宿见那伤口没多深,长风外表贵气考究却非花瓶,这种小外伤小菜一叠,钟离道食中二指轻轻敲打上穷剑剑柄,一副云淡风轻间人样。 郎英杰还在抹脸,越弄越脏,胡乱伸手抓到一个粗布巾就脸上抹,钟离道脸色黑了黑来不及阻止他,他睁着棕眸瞪着面前琴宿俊雅的面容,手里面抓着别人的袖子,还没开口就哈嚏一声,唾沫乱飞,喷在琴宿胸口惹的钟离道内心一阵崩溃! 琴宿见他头发乱糟糟,脸上的泥跟鼻水糊在一起,举起袖子低头按着他肩膀,动作轻柔地替他把脸上的泥擦乾净。 郎英杰眼睛恢復视线就想跑跑跳跳,琴宿从怀中取出一块帕子捏住他鼻子打着:"使劲。" 郎英杰鼓起胸膛使劲蹭了蹭,终于整乾净了,揉揉鼻子道:"谢哑巴哥哥。" 钟离道神情淡淡的站在琴宿旁边看他俩人,琴宿以为他鼻子也塞住,打着:"阿离要吗?" 钟离道嘴角扯了扯,假笑道:"不必,谢谢琴哥哥。" 长风用那个迷你喷泉把头发大概洗一下,五指往后一疏,又是贵气十足的公子哥样道:"你怎么不谢我救你狗命?这里就算灵力被阴气压缩,用剑也比赤手空拳好,要不是你死活不拿剑出来,我们至于东躲西藏吗?。" 郎英杰根本不理他,转过去摇那根快要断掉的铁桿,郎英杰爱惜九鹏剑,自不想让他沾上污泥,才寧可跑给阴鬼追也不想用脏兮兮的手拔剑。 长风道:"我看你们一路追着那人,那傢伙是谁?你四不四傻!都不知道对方底细别直接过去硬扛。" 钟离道道:"那人对此地很熟悉,腿上中了个锁灵夹,有可能是闯进来想要除鬼的修仙人士,结果自己反而被困在里面出不去。" 琴宿附和打着:"很有可能。" 郎英杰道:"既然这样我们就是一家人,我去问他看到那个眼镜没有?" 边说着就飞速衝出去了,长风要抓住他肩膀,却因为他肩头泥土被对方滑开,他提声道:"笨蛋!谁跟他是一家人,你搞不清楚装况就别乱用词,还有谁是眼镜啊?!你除了你师父的名字还记得谁的名字?回来!" 他不忘转头对钟离道念一句道:"就你会煽动别人!" 连忙跟着郎英杰追出去,见对方已经跳上拱门跟那人打起来,举拳一蹬阶梯也飞身上去。 琴宿打着:"跟出去看看!" 钟离道道:"先见机行事。"不过他料想琴宿不会加入战斗,毕竟二对一已经胜之不武,三对一更加无耻,除非长风开口,否则琴宿绝对不会出手。 琴宿果然只是站在拱门下方抬头观战,见他们打做一团,郎英杰手被擦乾净,刷的灰蓝剑影飞出,九鹏在手,气势暴涨! 那人一身黑衣,脸上笼罩着黑影看不出是男是女,刷的从宽大的披风下翻出长剑,长风跟郎英杰前后左右夹攻,郎英杰九鹏剑出手,气势恢弘的将对方掀翻,长风使出腿法接着扫他下盘,那人武艺不差,以一对二仍不急不徐。 钟离道负手而立,琴宿神色专注,打着:"不行。" 钟离道笑道:"的确呢!" 长风"雷电腿"红紫闪光两路平行又交会,犹如鹿角树叉,从地面往那人霹去,郎英杰从上方举剑往那人头上斩下,那人上下两路被夹击,竟不闪躲,一手剑尖往上挑,剑锋穿入九鹏剑护手,手腕往下压,郎英杰同样是用楼璟翔的招式,使出来跟他那厌世师尊完全不同,直来直往不带一点停顿婉转,他在空中避不开,跟着九鹏剑一起被往前带,那人往上跃躲开闪电,转身面对长风,一脚踩在郎英杰背上,往长风面上推过去。 长风沉着脸,一把撞开郎英杰,左腿夹着红紫闪光喝道:"中!" 同时那人胸口中招,这一击长风灌入全身灵力,郎英杰跌在石阶边举着剑跟上来,那人摀着胸口持剑斜指地面,长风单脚而立,左腿提膝道:"你好好感谢荒溪国削弱我的灵力吧!不然那一下非踢破你的心脏不可,还要打吗?" 那人见郎英杰从自己身后持剑要斩,一手扶着他肩膀,凌空翻过,划出一个圆圈,郎英杰跟长风所学完全不同,郎英杰是大而化之的剑招适合从上而下横扫千军,长风个性爱发号施令,善于指挥他人作战,要跟他配合要嘛是像琴宿个性上善若水可攻可守,且不喜争辩,要不就是他的属下不能争辩,郎英杰既不是冯门弟子,也不会听命楼璟翔以外的任何人,两人对上敌人,长风嫌郎英杰碍手碍脚不受控制,郎英杰觉得长风动作太小,时不时档住自己视线。 那人也很敏感,看穿他们不是同一路仙门,而且配合度不好,长风喝道:"攻他右手,我先踢断他……靠!让你打他右边不是打我右边!" 郎英杰根本不等他说完,剑尖削到他右臂道:"你又不是我师父,别命令我!" 长风一个停顿就被那人一掌袭来,连忙侧身格住,道:"师父师父!你就是个脑残粉!专门黑楼璟翔!挑,攻他左掌!" 郎英杰一剑追击,往那人左掌刺去,那人抬臂闪过,刷的一剑架开他的剑刃,一脚踹在他小腹上,郎英杰往后飞开,腹部多个明显的脚印,长风见郎英杰没得手"雷电腿"迅速扫去,还忍不住端起架子继续道:"你怎么搞的,这么近还打不中?" 郎英杰持剑衝进战圈回嘴道:"还不是你说这么大声,他都听到了还不闪吗?" 长风打架还要讲话,本来以为琴宿老护着钟离道就够会惹怒自己,此时跟郎英杰联手发现这傢伙根本不授命,烦躁的大喊道:"你这不听命的蠢货!能不能换阿宿上来?" 钟离道按住琴宿肩膀笑道:"不行。" 钟离道认真道:"长风乃冯门副掌门,还以三对一传出去不好听,有失身份。" 琴宿点点头 长风骂道:"靠!这里就我们四个还能传到哪里去?要是传出去肯定是你说的……呜……郎小子你是想杀了我吗?!" 郎英杰一剑往那人左腿刺去,那人将九鹏剑踢开,剑锋横向往长风颈间划去,危险的擦过鼻樑,削掉他一撮瀏海,长风惊得连忙退开。 那人似乎摸准郎英杰的攻击模式,脚下变化,身子一闪瞬间欺近到他面前,郎英杰大惊立刻挥剑要斩,长风"雷电腿"精准的从郎英杰身后穿过左腋下,踢在那人右臂,那人右臂一震,长剑康的落下,他反应奇快无比,右手举掌拍在郎英杰心口,脚尖一勾挑回长剑,反手一个剑柄就往郎英杰脑壳重击! 长风"雷电腿"跟九鹏剑震的那本就摇摇欲坠的拱门晃下更多黄土,长风跟那人身体一歪,那巨大的平台像个蹺蹺板,郎英杰头晕目眩,甩甩头,右脚踏地跃上空一剑往那人头顶斩去,长风左手撑在地面,甩过长腿,红紫闪光爆出,两人都发出奋力一击要击杀那人! 只见两股光芒相撞,一声巨大声响,那拱门终于轰然倒塌,那人先被扫下,直直坠落,砸出个人形坑,地面中间断台正要落下时,那人用长剑撑在地面却站不起来,眼见他要被砸死,琴宿白影一晃衝了出去。 钟离道用手挥开粉尘,长风一副三军统帅的架式站在断台上方,还继续碎念道:"郎英杰你个笨蛋!让你砍他,你把整个拱门都轰塌了,看看你干了什么好事,死人了吧!" 那拱门本就是歷史遗跡,风吹雨打,加上也有长风"雷电腿"一半的力道落在上面,当然再支撑不住三人摧残。 那人缓缓抬头,见到一名温雅的男子一手顶住巨大的断台,一手打着:"别打了。" 那人已恢復真容,是个眉清目秀,神色苍白的姑娘,见到琴宿微微蹙眉端详他,钟离道对还站在断台上方的长风道:"你还要站多久?不要增加重量好吗?" 长风跳下来看到琴宿一手举起万斤断台,整个人被档在下方,大吃一惊道:"刚刚是你顶着?我帮你我帮你!等等等!还是算了,你快点放下吧!" 长风两手举起断台,那重量可以把人压成肉泥,想了想还是不要勉强,把那姑娘一起扶出阴影,琴宿才放下断台,发出轰一声,再次激起漫天灰尘黄沙。 郎英杰跳下来,见琴宿举起那巨石轻轻松松,露出酒窝笑道:"哑巴你好大气!" 那姑娘摀着胸口,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眉一抬,衝着琴宿凝视道:"阿宿哥哥,真是你吗?" 二十七、鹿鸣呦呦琴夫子 眾人还未反应过来,一柄七彩光剑穿云破日笔直破风射来,一个高亢的男音大叫:"他妈的!你这个死眼镜!有种追着老子跑!有种去找操控阴鬼的贱女人啊!" 长风大声挥手放心道:"掌门!" 郎英杰举起九鹏剑喜道:"眼镜!" 白雾被剑气盪开,树林中一个男子脑门上插着七星剑,满面是血的嚎叫:"你个死眼镜!武功低微暗算老子的王八羔子!什么叫阴鬼是我操控的?我能操控还不玩死你们!要不是陈以洁那个蓬莱破岛来的臭婊子暗地搞我!你还不被那些石像吞…….哇啊啊啊啊!" 卢蔚然显然不想跟他多废话,一掌将他拍飞在地,走过去踩住他的背,将七星剑从他脑门上面拔起,一道血随着剑锋薄喷而出。 钟离道揉着太阳穴,显然觉得对方很吵,琴宿打着:"掌门你没事吧?" 卢蔚然衣衫染上斑斑血跡,摆手道:"不碍事,你就是陈以洁?" "妈的!你他妈的把你的爪子拿开!你个畜生!" 换长风一脚踩住那头上喷血的男子,道:"安静点!" 接着很没耐心的一脚将他踢晕。 卢蔚然七星剑指着那姑娘,琴宿连忙一手剑指拨开剑锋,一手打着:"掌门,以洁不是坏人。" 长风把那男子捆起来,捆仙绳一头绑在自己手腕上,错愕道:"阿宿,这不是你说的那个婚约吧?" 此话一出,眾人目光全部投在琴宿身上,卢蔚然镜片后方眼神严厉,道:"陈以洁操控此地阴鬼做恶,宋权曾是我派门人,杀我门人出逃到此,苍天有眼!叫他撞到本掌门手里,他俩人必须同我回去!" 陈以洁茫然娟丽面容仍带着稚气,按着胸口伤的不轻,右脚小腿上缠着铁鍊,盘坐于地道:"我本是为找寻家姊才到中原,途中遇到好心人帮住,听闻他们家中有人受困丧命在此,想着消除荒溪国阴鬼以免再有人受害,进入后发现荒溪国用来祭祀的石像吞食误入者,一路追击导致迷失方向,受困于此一个月馀,在地牢里面见宋权这个冯门叛徒逃到此地,还以邪术控制石像继续食人,咳咳!阿宿哥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长风举手道:"等等,我被搞糊涂了,你跟宋权不是一路?" 不只他被搞糊涂,蹲在一旁丢石子的郎英杰也是一脸迷茫,卢蔚然持着七星剑对琴宿道:"阿宿,你先说这个陈以洁什么来歷,你怎么会认识她?想清楚再说,不然我可能会失手一剑砍在她脖子上,至于你,给本掌门老实一点。" 陈以洁哼了一声道:"我先被雷电腿踢中,后被九鹏剑剑气所伤,再来差点没被石头压死也吓去半条命,站都站不起来还能跑去哪里?" 长风适才战斗不知对方是姑娘,不然绝对不会使出"雷电腿"攻击,不好意思地摸摸后颈,道:"我想她的确不是跟宋权一路的,我很清楚宋权是什么货色,他就是个欺软怕硬,只敢在背地骂人的怂包。" 陈以洁扫过长风一眼,觉得对方打斗中虽然废话不断,不过就是嘴坏一些,看上去挺光明磊落的,再来自己也不想被误认成跟宋权一路,道:"谢了,大叔。" 长风炸毛,扯着琴宿衣襟发洩道:"谁是大叔啊?!凭什么他就是哥哥我就是大叔啊!你这是歧视知道吗?" 郎英杰指着他,学着陈以洁道:"大叔!" 长风拍开他的手指斥喝道:"吵死人了!小鬼一边玩沙去!" 钟离道挥开长风的手,抹平琴宿被抓皱的衣衫,看着琴宿道:"陈姑娘怎么认识你的?" 他这句话只是很平常的问句,听在琴宿耳中却带着怀疑质疑,琴宿又开始莫名不安,急急打着:"她不是我婚约,这次我记得很清楚!真的!" 卢蔚然面色不容求情的持着七星剑,危险的剑锋在陈以洁脸旁边晃来晃去,一偏剑锋就毁容! 要死就死,对女人来说,增胖跟变丑都是地狱十八层酷刑中的酷刑,陈以洁不断歪着身子要避开明晃晃的剑刃,吓的冷汗直流。 陈以洁见钟离道看着琴宿时,紫晶的眸色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好像很怕知道什么,又勉强自己不乱心神,她觉得琴宿打"凭君传语式"太麻烦太慢了,自己脸蛋实在危险,快速主动开口解释。 某年冬天异常寒冷,北方大山冰封万里,琴宿一人离开雪山后四处漂泊,便一路往南走,想跟着大雁避寒过冬,走着走着顺便搭上开往蓬莱仙岛的大船,一个月后下船到一个乡下村庄应聘夫子,琴宿的草芦前有小溪,还有很多大白鹅晃头晃脑,蓝天绿地,山高水远,他每天都在教导那些村中没钱上学堂的孩子们唸书认字,他不想收钱,村人就拿瓜果蔬菜、馒头辣椒、牛奶旧衣救济…….当成学费换小孩识字机会。 陈以洁那时候七岁,家里还有更年幼的两个妹妹,一个五岁一个三岁,平日都是母亲在带,她们母女们常常被父亲打骂,总是听父亲喝醉就打破锅碗,踢翻桌椅吼道:"你那贱命的姐姐也不会多寄些钱回家!老子还要养你们这些赔钱货!妈的今天最后一点钱都花光了,看!再看老子揍死你!还不滚出去作饭!要饿死老子吗?" 陈以洁不喜欢待在家里面,常常往草芦跑,也喜欢念书,有次见到新来的夫子正抱着一头梅花鹿幼仔靠在树下,那幼仔前几日跌到土坑里面摔断后腿就无法走路,夫子右手掌抚在他伤口,一会儿那小鹿就跳出他怀里面,动动耳朵,踢踢后腿,像是完全没事一样伸展四肢,探着脑袋用黑色的鼻端蹭蹭夫子掌心,夫子点点头彷彿在说:"没事了,玩儿去吧!" 小鹿雀跃地跑开,小溪后面的山坡上面,树林中一隻母鹿正竖起白尾,远远观察夫子,小鹿看到母亲就奔过去,母鹿低头舔舔小鹿头顶翘起来的黄毛,一阵轻风拂面,天犹如浓墨喷洒出一片蔚蓝浓云。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那时候陈以洁看着他就只想到自己念的那句"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陈以洁开始缠着夫子教自己仙术,夫子是个很温和的人,刚来那会自己捲起袖子搭草芦、种白菜、补衣服、砍柴浇花等等,自己盖起一个草芦,还在小院子搭一个瓜棚,有种田园乡野的间适之感。 他虽然是个哑巴,但很认真的打手语教书,对于村人送的所有东西跟任何请求都不会拒绝,谁家的母狗生仔要接生、谁家屋顶需要抓漏、谁家篱笆要翻修、谁家墙壁要重上漆等等,村子很多日琐碎小事,若是请夫子帮忙,他都乐意去而且做得很好,陈以洁第一眼看到他时,觉得他哪里像个夫子?就是个邻家哥哥,什么杂事都会实在特别可靠! 有次李家一头黄牛跑出牛棚,掉到一个泥坑里面,李家男人们走到泥坑边上,不管怎么拽就是无法顺利将黄牛拉出来,黄牛体型笨重,加上四隻脚陷在泥坑中,李家人想着入夜后灰狼成群出没,黄牛没有活命的希望,只好自认倒楣放弃,隔日天还亮,陈以洁习惯这时候就出门去草芦,她拿着姊姊寄回家的"诗经"走在羊肠小道上,晨雾中见到一个身影,待走近一看,竟是琴夫子牵着黄牛回来! 琴夫子牵着黄牛,慢慢的走在乡间田野的羊肠小路上,清晨的露水清芳,山间之嵐,她这辈子再不曾看过如此寧静致远、安稳恬淡的画面,那刻她便立誓要拜入蓬莱仙门,学会一身通天撤地的高强本领,出海找姐姐! 早上村里面人发现河下游附近死了很多灰狼尸体,村长带领男人们剥了狼皮烤了狼肉,那天晚上围着篝火唱歌喝小米酒,大家都很喜欢这个力气逆天大的夫子,那时候很多姑娘对夫子示好,不少父辈上门旁敲侧击的想知道夫子有心上人没有,可惜都被夫子以"在下乃是修道人,该清心寡慾修身养性"挡回了村人的热情。 她在跟随琴夫子的日子中,计画以后出海,自己学了本领要赚大钱,去中原京城最好的地段买房子,把母亲妹妹们接过去,要跟姐姐一起生活再不分开! 陈以洁觉得夫子很俊雅好看,觉得他要是不教书,更像个兄长,总是安静温和的低头做自己的事,不会一直长篇大论发表自己对于世道的偏激想法,以前来的夫子总是在学堂上发表自己整理出会的高论,其中一个白鬍子夫子说过:"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僻、友善柔、友便佞,损矣!什么样的人是损矣?像是天宵派曾经的天才道人交了损友,跟冯未玄那个妖邪一路灭了万家堡旧址,天道轮回,苍天有眼!总算上天收了这两个妖孽!自身的成就不代表永久,若是不能造福天下,泽被苍生,与妖邪称友,终会自取灭亡!" 陈以洁有时候躲在外面偷听讲课,当时觉得教这种程度学这种东西,不过都是要学生认同老夫子自己想出的那套理论,还不如自己在放牛时看姊姊寄回来的书册有趣。 琴夫子却不一样,他上课不偏不倚,解释一个事物的始末兴衰,解释每个道理的源头,他教导孩子们自己学习判断能力,陈以洁开始有兴趣听了,更棒的是这个年轻夫子还不收钱! 有天其他小孩都放学回家了,陈以洁不想这么早回家面对酒醉父亲的拳脚相向,赖在草芦趴在窗边道:"真是讨厌,外面下雨了,姊姊信里面说中原有好多有趣的东西,那里的山比这里高,那里的京城比这里的人多,阿宿哥哥你去过中原,中原真的跟那些外地人说的一样这么好吗?" 琴宿正在低头缝裤脚的小破洞,对着烛光很认真,听闻放下针线打着:"京城有金碧辉煌的热闹,蓬莱有东海仙山独立,全凭心中一念为何,若心念纷扰忧苦,即使身在天上宫闕抑是一片荒芜,若心念百善喜乐,死海极地亦是桃李芳菲。" 陈以洁小孩心性,想要听大人说说外面的花花世界,得到对方心灵哲学式回覆,一脸无趣,坐在门槛上指尖转着芒草玩,道:"阿宿哥哥真不会聊天……” "……" 外面雷阵雨一下就停了,琴宿便带着陈以洁出门放风箏,陈以洁坐在他肩头,开心的抓住细细的银线,将被放的老高的风箏扯上扯下,顿时认为这样能手握一线控制拿捏的感觉前所未有,十分欣喜,琴宿握住她的短脚,与她一同沐浴在黄昏中,这次她没有以往的寂寥孤单,多了绘出未来蓝图的开阔抱负。 琴宿在蓬莱仙岛度过冬季,隔年四月搭船离开,陈以洁依依不捨的送走夫子,问道:"阿宿哥哥,以后我去中原能找的到你吗?" 琴宿站在船头,在心口拍两下,对她淡淡一笑:"不管哥哥在不在,以洁都要朝着心中的理想迈进,即使孤身一人,也不要放弃。" 即使孤身一人,也不要放弃。 陈以洁真的谨记于心,母亲劳累不堪,又长期遭受殴打,心力憔悴在一个夜晚跳河溺毙,在父亲把两个妹妹卖给别人换两坛酒回家依旧吼吼叫叫,陈以洁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举起锄头狠狠将这个毫无作为的男人打昏在地,收拾家当仓皇逃离,独自踏上修仙之路。 她拜入蓬莱仙门,隔几个月还是跟姐姐陈婉洁鱼雁来往,姐姐在信中总是说自己在一家客栈跑堂,那边一切安好,希望自己好好念书,照顾好母亲妹妹,陈以洁不想让远方的姊姊还要多一份心思担心家里,也没说母亲妹妹没了,自己打了父亲逃了。 陈以洁在蓬莱仙门待到十五岁就出海要来找姊姊,也想看看姐姐信中提到的姊夫水云宗洪安平,她满心期待想着姐姐肯定会大吃一惊,要给她一个惊喜。 循着信上地址一路要往江南走,路上波折,她听到不少旅人进入古刑林一去不復返,出来就两眼发直口吐白沫举直怪异,有时候还会自己挖坑跳进去,在把水泥倒在自己身上想要封住自己,少年人第一次出师门不免跃跃欲试,她便想着顺路去除阴鬼,却发现冯门叛徒宋权在里面指挥阴鬼抓人,把人头切下来掛在树上,无头尸体埋在树根下,那片人头林就是支持此地阴气的源头。 宋权像是山大王一样翘腿剔牙两腿大张坐在石梯上,欣赏自己的阴鬼手下将受害者头拔下来,往树上掛,那颐指气使的模样神憎鬼厌。 陈以洁一路被追着跑,又摆脱不了,困在此地,摸清楚此地的型态,于是宋权要命阴鬼杀闯入者,陈以洁就带着闯入者引路让他们逃离,陈以洁一进来就中了宋权布置的锁灵夹,自己总是被困在出口附近转不出去。 如此一来,宋权也知道陈以洁在跟自己对着干,恼怒异常一看到她就派鬼追杀,陈以洁小时候在酒醉父亲的殴打下成长,很会夹缝中求生存,就算无力还手都会观察哪里可以躲,两人一追一躲,僵持不下。 直到琴宿一行人闯进来。 卢蔚然将七星剑锋举在陈以洁面颊上比划,质疑道:"你说了半天,一个重点都没有,我看你的鼻子是不想要了!" 陈以洁吓的面色惨白,琴宿打着:"卢掌门且慢!以洁句句属实,绝非偽造!" 长风拉拉绳子道:"不然拍醒宋权对质一下就行了!" 卢蔚然严肃道:"你知道我想要问什么吗?" 陈以洁咬牙道:"我说了我跟宋权不是一路!我被阿宿哥哥追击也未曾坑害他,你就是不相信我,总不会也不相信阿宿哥哥吧?!" 卢蔚然正色道:"谁跟你说这个?我在意的是,琴宿跟你,到底有没有婚约?" "……" 钟离道漫不经心道:"这的确让人好奇。" 郎英杰道:"我不好奇,我师父到底在哪?会在树底下面吗?" 说着就高效率的动手要刨地,这里一挖下去都有可能会铲到具无头尸体,琴宿连忙阻止他。 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 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 "嘘!安静,听到了吗?" 远处响起地面被物体磨擦的嗤嗤嗤嗤嗤声- "那个,阿宿哥能先帮我把锁灵夹打开吗?谢谢!谢谢!" "阿宿!" "长风别吵!那是什么?好像有很多庞大、难以计量的东西朝我们靠近!" 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 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 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 "嗯哼。" "钟离道你做什么?啊哈!我知道了!是你搞的鬼对吧?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个天杀的…….阿宿闪开…….嘶!靠!" 卢蔚然七星剑剑尖指在前方最靠近自己的方位,左手提起陈以洁后领,琴宿已把陈以洁脚上锁灵夹扯断,引来长风一阵不满,郎英杰九鹏剑灰蓝剑气划出一个巨大的圈子将眾人护在里面,钟离道在那一声"嗯哼"的轻笑后就不解释,琴宿举起掌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长风脚下踩着的宋权发出一声怪笑,长风弯腰探掌将他拉起来喝道:"你这浑蛋居然装晕!说,到底怎么回事?那是什么声音?那是什么东西?" 树林中黑影晃动,像是人影又像是趴在地面的动物,眾人皆是面对外方,屏气凝神,卢蔚然目不斜视道:"宋权,这些不是阴鬼吧?你做了什么?" 琴宿感觉地面微微上下晃动,一颗石子被震的浮在空中。 钟离道一点都不担心似的,拇指摩擦着上穷剑剑柄。 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 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 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 宋权被长风拽起来,大笑道:"哈哈哈嘻嘻嘻嘻!好啊人都到齐了,省的本仙去一个一个掀你们老宅,卢蔚然你这个只会做表面功夫的狗贼!不是很了不起很棒棒?装出一副运筹帷幄的死狗样!你这么会算自己好好算算啊!干嘛,在你公开处决我后,还指望我会帮你吗?哈哈哈哈!活该!你们这几个杂碎!陈以洁你这个只会东躲西藏的小耗子,蓬莱仙门个屁!学的都是什么鸡毛武功?教出你这种打不过只会躲的废物,长风你瞪什么?现在轮到你了,郎英杰这个扁毛畜生,你,就是你!比扁毛畜生还不如的病猫,在天庭的时候就是个低能,被贬也没见你增智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不就下凡先巴一个跟你一样的垃圾卢蔚然,假惺惺地说要帮忙结果还不是为了自己升官?以前就没见过你这么积极,你帮蠢宿不就是希望天庭念着你的好,等着把你两个废物重新提回去?你们就是一坨屎!" 琴宿没料到他装晕被揭穿毫不羞愧,睁眼就是一阵怒骂,还点着人名一路顺时鐘方向骂过去,除了钟离道,其他人都被唱名! 卢蔚然、陈以洁、长风、及郎英杰,被唱名后均对外围的怪噪音不多加理会,齐刷刷刷的转头看向宋权,目光集中在脑门都是血,歪嘴大笑的男子身上。 接着卢蔚然、陈以洁、长风、及郎英杰四人抄起七星剑九鹏剑雷电腿一齐配合度绝佳的往这个战俘群殴! 钟离道退到琴宿旁边,让郎英杰可以放开心胸狠狠的打,道:"琴哥哥认识宋权?" 宋权变化巨大,一时三刻没认出来,琴宿点头,打着:"他曾经是苍龙孟章仙君的仙笔,更早在我出生以前,是前文曲星官的仙笔。" 钟离道笑道:"啊对呀!琴哥哥出生就是仙了,可以同我说说吗?这位宋仙笔个性大胆不羈,勇气可嘉,我很是好奇。" 琴宿见九鹏剑气不断迅速回绕眾人周边,不管敌方是什么,一时三刻不会进来,钟离道牵牵他的袖子,就是一个乖巧良善的好孩子,仙家楷模样。 非常招人喜欢。 "妈的卢蔚然你这个下作小人!只会做表面的垃圾!陈以洁你跟你那个贱命姊姊都是狗窝生出来的!什么母狗生什么贱货!跟水云宗的洪安平叶凉蛇鼠一窝一丘之貉!嗷嗷嗷嗷!痛死我了!谁踢我?你个三脚猫竟然敢踢我!你跟你那个蠢宿就是一对弱智师兄弟!啊啊啊!我的头要被你劈开啦!眼珠要掉出来啦!!!!!郎英杰你个低能智障!啊啊痛痛痛!天宵派专门出杂种!闕玉英楚子敬跟那个噁心断袖还有你!我呸整日跟你那狗屁不通的短命鬼师父学的什…….嗷嗷嗷嗷!!!!!痛痛痛!!!!!你们敢胆碰本仙!我操…….咳咳咳肝脏要破啦!" "不许说我师父坏话!不许藐视天宵派!" "我他妈的就是藐视你而已!你这个扁毛畜生!嗷嗷嗷!陈贱人你居然敢揍我眼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两人并肩而立面对不断飞上飞下旋转的灰蓝大鹏,后面混战中不时爆出宋权高亢尖锐惨叫,拳脚兵刃乓乓乓击打声,贯彻整座古刑林。 二十八、墨轩輟笔表明心 琴宿出生前,上一代文曲星殞落,琴宿的父亲星河天尊,故长年化成凡人在四海八荒寻找合适的人选,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年头文神比武神更加稀罕难找,新一代的文曲星始终没有出现。 星河天尊是掌管天上星官的仙尊,不过他面瘫成性,喜欢一人做事,节省用词,不擅与人周旋,常常开会都是手下文星们在发表意见,那时候是文昌星张业带领文官,他是很爱搞策论的,张业旁边聚集几十位文官客气斯文的讨论怎么攻破赵属邯郸城,武星们见对面那排拿象笏的已经开始沉浸在与友军联合的辩论中,就开始约斗划时间,文星们一整日吵吵闹闹欢呼赞同又自己推翻自己的策论中,精分严重,文人通病!开会结果仍是尊崇传统。 延议! 星河天尊从头到尾都没讲几句话,右侧站金星廊的文星们摆手侧头相互讨论- "阁下无法认同,如此不妥,赵属邯郸城那诸侯从昔日君主手下叛走,还在邯郸城分化团结,插旗立王,城内以往富饶安逸,而今城民大到供军队日常食住,小到城内居住危安,此地型态模式非交通军事用地,何况田渡有违君臣伦理在先,偽造王命在后,如此这般,在下认为…….。" "…….赵属邯郸城人们近期不断请求,如此延宕下去,定会发生更难以挽回的战乱。" "当年有西边格萨尔王闯九关智降霍尔王,如此这般,此局可行,张仙僚以为如何?" 文星们等等拱手作揖、引经据典、史册翻尽,夹带自身高论中还要假惺惺的互捧一下,最后变成在争执什么道德伦理之类的。 左侧站银河廊的武星们跃跃欲试的讨论仙器- "嘿!你知道吗?最近那个某某某仙僚得到一匹神马,我之前看到,哗的一下一口气可以跑八千里,特别厉害!" "神马是不错,可是我有马就想配金鞍,配了金鞍就想配金口衔,买东买西太浪费钱,我一直很要试试看东沙征海霸王枪的威力,有没有我这把翠星穷奇枪厉害!" "你这翠星穷奇枪缘是宾州贝磨成,枪尖黄金成分太高,可能没有东沙征海霸王枪的枪尖硬度好。" "嘖!不然下次我重锻一个枪头,换成青田鑽看看?" "也是可以,要不我先用此剑试试,若次擦出红火代表硬度比我低,若是青火代表硬度比我高,我这乃是乌夜剑,你摆个功架就成。" 几十个武官都围上去,满脸期待又兴奋的搓手。 文星张业举起袖子在空中洋洋洒洒的一篇策论,开始讲解到第八十七行臣礼来源时,一道红光加上震耳欲聋的巨响炸开! 一群文星连忙举起象笏挡,在一团白色烟尘散去时,银河廊的武官有志一同的讚赏评论道:"还是乌夜剑厉害!" 看到对面金星廊的文星们象笏后面高冷鄙视的眼神,整整儒服道:"诸君讨论半天就是发现乌夜剑的材质是什么吗?" 武官门连忙恢復站队,搔头道:"这不是,你们讲到哪了?" 如此质白的问法,换来对面金星廊的仙僚们一阵无声的假笑。 星河天尊这样的个性当领导实在不适合,开会到最后都会变成以上这种偏离主题的情况,所以他让琼光仙子掌管寰宇殿,自己暂交回寰宇印,下凡为人,展开寻找新一代文曲星之旅。 文星们各个才华洋溢博学多闻,谈起大道互不相让,各个都觉得自己言论看法极好,虽然表面上太平无事,私下分出不同派系,文曲殿是集合各派文官帮忙,可没有一个龙头总是不妥,苍龙孟章仙君是当时张业那派位推崇的星官,他便自愿请任代理文曲殿殿主一职。 苍龙孟章仙君,本名墨轩,长的文质彬彬,风华绝代,一手好字灵动绝妙,二手工笔画栩栩如生,是一飞升就同时身兼两职的星官,其满腹经纶、诗词歌赋、天文地理、军事谋略皆是擅长,处事得心应手,是个非常出眾的新秀。 上一代的文曲星殞落时,仙笔一起坠落人间,仙笔化为人形便是宋权,宋权在人间漂泊几年,当墨轩接任代理文曲星之职,到人间寻找宋权,请他回归协助自己,墨轩礼贤下士,进退谦卑,传出一段佳话。 宋权本以为自己能就此在文曲殿颐养天年,没料到几年后,苍龙神殿被白虎监兵打塌后,自己跟着墨轩一起被踢下凡间。 墨轩是个很认真负责的文官,凡事亲力亲为,要是不懂的便会去寰宇殿请教琼光仙子,他与寰宇殿一直关係不错,在琴宿的记忆中,是个喜穿玄色儒服,说话客客气气的人,琴宿也蛮喜欢与他聊着宇宙万象、初始神话、大道自然。 琴宿有次在书房念书,当他听到外面仙声吵杂时,放下笔就推门出去,走过金雕玉砌的神殿,主殿里面一名打扮华贵的美妇正跟玄色儒服的男子谈话。 琼光仙子脾气很好,又健谈圆融,有让任何人都想亲近的亲和力,她见到琴宿站在门外踌躇要不要进来,便招手道:"阿宿来,看墨轩这次下去给你带了什么?" 墨轩正低头垂眉喝茶,见到琴宿走进来就放下茶杯道:"阿宿跟星河天尊个性真像,都很喜欢这些先圣大道,果然是要继承寰宇楼的人哪!" 墨轩称讚人时带着很疏离的情绪,他不想得罪人,所以早在上来第一天就把寰宇殿上百位仙僚,上千位掌士及上万个仙娥的资料翻过三遍,所有人的家世背景、个性喜好记了一遍,他讨厌别人出错,更讨厌自己出错。 琼光仙子牵着琴宿的手,看到儿子右手背上一小滴墨渍,取出怕子要帮他拭去,琴宿先接过怕子道:"母亲,请让我来就好。" 琼光仙子捏捏他脸颊,温柔的笑道:"你跟母亲这么客气做甚,坐过来一些,这孩子成天窝在书房里面,今年六岁了,不如让墨轩带你下凡转转?" 墨轩从怀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六界文礼记"在琴宿面前随意翻一下道:"这是我在上庸洽公时见到的,里面记录很多古国的文化风俗,我看完觉得寰宇殿下说不定会喜欢。" 琴宿坐在母亲身边,兴趣浓厚的盯着"六界文礼记"看,墨轩喜欢看他这种克已復礼的端正样,摸准他的个性,儘管面容淡淡,看到喜欢的东西就目光放亮的盯着瞧,不敢越矩手还是放在膝盖上。 琴宿那时候像是小版的星河天尊,墨轩是不能逗星河天尊,可是可以逗琴宿,见他明明想看又不吱声,故意叹道:"不过寰宇殿乃千年古殿,什么奇书没有,想来寰宇殿下早已见过不少类型的书策,是下官唐突了。" 琴宿见对方收起"六界文礼记"肩头微微向前倾,眼神尽是失落,琼光仙子以为他又要回书房,揽着爱子肩膀道:"你刚进来又要回书房了?从师父那里回家,十天半个月也不出来陪娘说说话,又不是非要有什么事情才能进来,坐着跟娘聊聊天也行呀!" 琴宿嘴唇微微一动,还是没吭声,墨轩见他一双眼中闪着星光,故意动作缓慢的起身客套几句要走,琼光仙子也站起身要送他到桥头,琴宿一直面色犹豫的跟在母亲身后,路过的仙娥都垂手让路偷瞄墨轩。 天庭仙娥很多,女性不管在天庭还是在人间,天性都是非常爱说话爱热闹对于八卦他人(仙)隐私之事,更是有着无止无尽的追求与热爱,只要火不烧到自己身上,就能讨论个八天八夜,偶尔烧到自己身上也是能讨论八天八夜。 天庭在有新秀飞升时,关于男神排行榜就会异动,天上文星各各才华横溢,俊秀不凡,抬手随意捻来就是诗文词曲,花开漫天,这年头斯文俊逸、文韜武略的仙官炙手可热,男神排行榜前十名都给寰宇殿的文官包了。 墨轩更是帅出一个新的高度,尤其在他交回仙印暂离文曲殿,带着仙笔宋权下凡尘后- 赵属邯郸城门紧闭,木枯草长,芒草西风,更显寂寥,门外是京城派来的大将带着一万五千铁骑要来抓拿叛降田渡,双方对抗三个月,大将忌惮里面百姓安危不敢强攻,每每战后田渡的军队就把所有敌军尸体的盔甲装备剥的一乾二净,在把高阶军官的尸体掛在城墙上随风飘,剩下的士卒尸体混在狗肉锅里面一起煮了,资源分配的精细完善,田渡躲回老家邯郸城内,强龙也不压地头蛇,京城的军队多数是中原人,来到此地水土不服,吃好住好惯了,久攻不下,进入秋季军队士兵们更是心浮气躁,抱怨连连。 京城那派了个军师前来,发现敌军城中资源有限,便开始吃敌军尸体,我军内士兵开始躁进,军师便当眾明言,计画在立冬前一鼓作气攻破城门。 那军师在步兵营的伙食中放了微量的毒,在布条上写了一些简单易懂的劝降文,大致上就是表示京城军队师出有名,只会抓拿田渡,若是破城后,绝对不会动城内一草一木,要是城民愿意配合,大将愿意上书让邯郸城减税三年,这些布条让弓箭手去了箭头系在箭桿上射到城里面,连续十天每每午时便会如此,那些城民生活只为温饱,对于什么家国大义哪里会懂,有饭吃就不错了,城民每次都会捡起地上的布文看到图文併用的条件,都会半信半疑的互相讨论,惹的田渡军队都会抢过布文斥喝百姓:"不准捡!通通不准捡!放下!" 步兵营伙房饮用水里面被军师下毒,此事只有营内大将还有副官知晓,军师算算时日觉得差不多了,派人去城外叫板,田渡当然不会开城门,于是军师将大部队调到汉水东岸,留下步兵营驻扎,并在点将台上表明七天后就立冬,大将既然久攻不下就回京城请罪吧! 请罪是高阶军官的事情,层层处罚下来都轮不到士卒,回京城是士兵的事情,当兵的才懒的管上面长官会被腰斩还是车裂,能远离这个荒郊野地自然开心,纷纷气势高涨。 双方都有眼线埋伏在对方军队,田渡收到消息,怀疑对方使诈,自己领了一部份亲信以袭扰之名行验证之实,发现对方真的留下一千步兵部队,出城先杀的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又担心对方去而復返,还是运走敌方尸体进城内当作粮食。 军师用的毒不会立刻发作,那是一种常见的寄生虫做成的服尔毒,人体运作时会排出部份毒素,故不易察觉,服尔毒与人体共生,但人一死就会刺激寄生虫,宿主死了寄生虫发觉自身危险,便会释放致命毒素自我保护,田渡自己起兵造反,立足不稳,又不会轻信他人,还是寧可煮了敌方尸体吃,也不愿意开城放商队进城补充粮秣。 城内百姓困久了开始与田家军队爆发衝突,军民衝突是守城大忌,田渡的部队也开始不满这些反反覆覆的刁民,城内竟也烟硝味浓厚。 田渡的军队开始发热咳嗽,咳到后面居然开始吐血! 田渡的军医田寒嫣验尸后报告,才发现吃了服尔毒,又气又恼,解药必须从汉水中的雀鯛鱼骨提炼,为稳定军心,田渡带着亲信出东城沿着汉水製解药,军师带着大部队悠间的等着田渡自己出城,一见对方军旗立刻击杀,田渡人头当场被大将斩落在汉水河边,闪亮的枪尖挑着人头,城内居民趁乱推开田家军开城门,让京城军队一路浩浩荡荡接收邯郸城。 军师用了"旗开得胜,三军先谢皇都王上护佑"的名义让全军喝下放了解药的酒,邯郸城在立冬当日被收回,捷报迅速传回皇都,天庭当日也迎接凯旋归来的墨轩。 墨轩当军师算无遗策,运筹帷幄,展现文武双才的雄厚实力,立刻飞升成天庭男神排行榜第一名,里面除了七成是仙娥的票数,还有三成男仙官的支持。 有很长的时间,天庭男神排行榜第一名墨轩,第二名是寰宇殿小殿下琴宿,第三名是唯一的武官白虎监兵,第四名是前一代文曲星,星河天尊一直在第五名跟第六名前后挪动,第七名后均是文曲殿的文星。 星河天尊第一名那会,有段浪漫的故事,琼光仙子也不是一开始就喜欢星河天尊的,毕竟对方个性实在挺闷,她跟几位仙子在寰宇殿主殿整修后被邀请观礼作客,星河天尊表示仙子们心思细腻,品味高雅,才想请眾女仙来品评一下主殿造景,那时也没有其他男神被请来,星河天尊此说法合情合理,琼光仙子曾经帮广寒宫设计主殿,对星河天尊的寰宇主殿提供建议,那时候主殿跟一般神殿一样,广大华贵,仙气繚绕,还没有现在这般美丽幽密。 星河天尊面无表情地听完她的建议,不说话,既不觉得好也没表示坏,仙子们觉得这位殿下英俊是英俊,不过天庭文曲殿不同类型不同帅法的男神从不缺,他完全不会聊天,实在无趣的紧,除了琼光仙子多留几个时辰,被无趣的星河天尊带到不同大殿观看,其他仙子们纷纷找藉口先闪了。 琼光仙子回去后觉得星河天尊那时面无表情,也没很专心的样子,可能没把自己的意见听进去,过几天就忘记此事了,没想一年后,又收到寰宇殿的邀请。 星河天尊照着琼光仙子当时的说法重新打造新的主殿,这次只邀请琼光仙子一女仙来。 她那时候从来没看过如此绚丽的神殿。 寰宇主殿右侧是金星满布的长廊,左侧有银河浩瀚,上方有巨大的天体星魁轨跡,殿堂地面是用磨光的月白石舖成,像是沐浴在宇宙辉煌中,环顾一阵,四周突然下起流光雨,黑蓝色的光辉中,拖着银光的星子坠落,包围住两人,星河天尊对发出惊呼的琼光仙子道:"寰宇殿因一人而建,即使此殿此景美丽无暇,都不及我眼中的你。" 琼光仙子先是吃惊星河天尊居然说了三句话,才反应过来,在流星雨中星河天尊对她一笑,犹如万树花开! "寰宇殿因一人而建,即使此殿此景美丽无暇,都不及我眼中的你。" 很多男神是不满意天庭第一女仙就这样被星河天尊这句土味情话攻陷,不过几个月后两位仙尊大婚,证明情话还是土的好! 那年天庭男神排行榜第一名变成星河天尊是实至名归,武官们心中的女神被这个半途杀出的面瘫男神夺走,酸葡萄的说星河天尊根本就是"空手套白狼"的死闷骚,事实证明星河天尊只闷不骚! 墨轩跟琼光仙子又聊一会儿,琴宿满心挣扎着要不要趁机跟墨轩借书,又不好意思,担心墨轩适才说要借只是客套话,要是自己真的开口讨,担心或许别人只是说说而已,对方看在母亲的份上不得不借,不就造成堆方困扰,可琴宿又很想看那本书,摇摆不定。 墨轩磨磨蹭蹭要离开桥头时,琴宿见人要走了,终于被屈服,靦腆开口道:"墨轩,那本书可以借我看看吗?" 墨轩微笑道:"当然可以。" 琼光仙子捏捏琴宿掌心笑道:"适才在寰宇殿看你一直不说话,想要看怎么不早说呢?你这孩子真是的,墨轩又不是长的青面獠牙,怕什么。" 墨轩取出"六界文礼记"道:"寰宇殿下不是怕,只是喜欢什么就看许久但又担心麻烦别人,这本书本就是要拿来给你的,我就是想听你自己开口讨。" 他语气柔柔,递给琴宿,琼光仙子叹道:"这孩子个性跟他父亲一模子刻出来的,心里有什么事都不说,我一直希望他能学习放开一点。" 墨轩道:"娘娘不用担心,金闕帝君常常带寰宇殿下来我这,我自会多照拂。" 琼光仙子道:"那在麻烦墨轩费心了。" 琴宿的师父不是武官,却认为墨轩武艺甚至比天庭第一天将白虎监兵还高,听闻琴宿回寰宇殿就整日宅在书房里面念书写字,不爱出去跟仙子们或是漂亮仙娥游山玩水,琼光仙子见儿子不爱说话,偶尔去吵吵他,却觉得如此下来,儿子迟早变成星河天尊那面瘫德行,师父也觉得不妥,于是改变教学策略,觉得他可以习武,看看会不会变得开朗外向一点,于是让墨轩教琴宿武艺,顺便逼他聊天。 白虎监兵的神殿在墨轩对面,他提着虎头金刀从下界回来时,才迟钝的发现墨轩就是自己在人间的军师,他当大将时觉得墨轩手段太过阴险,虽说帮自己攻破邯郸城,心里却不喜欢墨轩,长风在琴宿满月宴时也有去,挺喜欢这小子,知道琴宿要开始习武了雀跃不已,开玩笑自己乃是天庭第一武神,肯定要找自己的呀! 长风不请自来的衝进苍龙神殿,看到墨轩在校场摆了桌案,宋权站在旁边磨墨,他一边批公文一边不时抬头指导琴宿剑法,长风顿时就不开心道:"墨轩你不是用笔的吗?这什么剑法?教的文文弱弱,琴宿来!我教你打白虎拳!这拳法即使不用仙术也天下无敌,下凡玩时很好用,来年你要青出于蓝,成为比我这个大师兄还要厉害的天将!" 墨轩见长风把琴宿剑夺下来,让他扎马步打白虎拳,微笑道:"不好意思,我才是大师兄,殿下好好学,有这位长风二师兄做前车之鑑、现成案例,长大肯定不会成为一个智商负数的天将。" 而长风回到自己殿后问了自己副官才知道"负数"是什么,气的要找墨轩打架又是后话了。 墨轩那时候跟长风还没有到时时刻刻想宰了对方的地步,于是便一起教琴宿武功。 墨轩跟宋权在天庭关係不错,在墨轩下凡寻得前文曲的仙笔后,宋权一直很尊崇喜欢他,总是会跟他一起出席重大集会,后来墨轩被贬了,跳下去前先将仙笔掷下凡间,表示:"吾有愧代理文曲一职,重回天庭前,不敢持文曲仙笔多做妄想,诚心修身改过。" 即使犯错也很有风骨,自己丢下笔表明心跡,意思跟打败仗的将军主动交出兵符回家种田一样,天庭给予墨轩处罚,他欣然接受,在自己风评最盛时独自下凡。 "墨轩缀笔表明心"成为六界一段佳话,更是文官们心中的表率。 墨轩在琴宿心中一直很文雅优秀,但他这个大师兄锦心绣肠,心思难猜,总是微笑着、客气着、不疾不徐着,好像跟任何人都能谈,又好像跟任何人都很生疏,师父总是说他深谋远虑,有时候计算过头,不让自己心里安生。 墨轩丢仙笔时丢出"墨轩缀笔表明心"的六界一段佳话,却引起千虑一疏的麻烦。 宋权本为仙笔,在前文曲星殞落后就自认倒楣的在人间吃苦游荡,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在踏上天庭,确有幸被墨轩提回来当副官,欢喜是一定有的,可是当他知道墨轩出错要被贬,他以前在人间过的很痛苦,打死都不想在下去,墨轩对他有恩没错,可是宋权并不想演忠心耿耿那套,一段佳话在好听励志,断仙途都是屁!他还在想把自己弄到哪个神官殿任职,就莫名其妙被自家上司墨轩当成表明心的工具丢下凡间! 你他妈的自己想下去,别带上老子啊! 这是他被丢下去时第一个念头。 宋权仙笔成也墨轩、败也墨轩,要是有点自觉得副官都摸摸鼻子算了,宋权又不是这样的人,他本来仙途坦荡,做仙笔时给前文曲星带在怀里面,人家殞落他才掉到人间的,这算是倒楣自己认了,可第二次被丢下来,是人为! 他可不能忍了,那句"墨轩缀笔表明心"也没带上自己大名,越想越不甘,越想越不爽! 人间亦有不少关于墨轩的佳话,宋权只要看到标题写着"墨轩缀笔表明心"的书,就一阵乱骂道:"他妈的这什么狗作者!我才是重点好吗?写一堆狗屎烂文也没带到我一句话,白痴作者我去你祖宗十八代!" 宋权认为墨轩是个小黠大痴沽名钓誉的小人,满腹苦水的记恨他。 卢蔚然听到他故事说来话长,小孩没娘后,很好心的带他回冯门,之后宋权在四象变之盟前夕跟卢蔚然发生争执,他觉得用古法祭天很好,就是效仿古时荒溪国将石像槽成空心,放活人进去,灌入石浆祭天时丢入熔炉。 卢蔚然坚决反对,不管用什么人如此死法太过残忍有失人道,两人越吵越兇,卢蔚然平时不会摆出掌门架子,当时很生气就用自己是掌门的权力,当眾把宋权压下地牢,没几天宋权就越狱还杀了几十名看守的弟子,被卢蔚然抓回后当眾砍头,宋权真身本为笔,化为人身时,自是将笔藏置他处,卢蔚然找不到便只能作罢。 宋权人身被卢蔚然断头,做鬼后跑到古刑林号令阴鬼当大王,小日子过的很舒坦,每每派怨灵四处做乱,天天都想找出墨轩大谢八块! 宋权跟着墨轩时就学会探查六界情资,除了对候仙府钟离道不太了解,对其他卢蔚然、陈以洁、长风、及郎英杰四人皆是了于指掌,他早就在被丢下凡间时自尊一起被丢了,骂人专挑别人痛处,以前在天庭当文神时谦恭有礼的表向早被他的不甘怒火烧成烟灰。 他知道郎英杰身上有东沙魔族其中一支金翅鹏族的血统,九鹏剑拿在他手上才会化成金鹏姿态的剑气,姬宗臣这支金翅鹏族血脉到他这代已经很淡,而姬宗臣宗族是崇尚金翅鹏,并非会变成金翅鹏,宋权才不管到底怎样,见到郎英杰就骂他扁毛畜生,他不知道楼璟翔为什会收东沙魔族当徒弟,琴宿也不知道对方知道多少,很担心他口没遮拦一下全讲出来,便站起身考虑打晕对方。 "你个扁毛畜生!把你得鸟爪拿开,楼璟翔这个短命鬼,妈的死眼镜你瞪什么瞪?卢蔚然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做过什么,你会把我处决不就是因为你…….嗷嗷嗷我仙骨要断啦!" "你个废物哪来的仙骨?仙骨只有长在出生就是仙的人身上,你以为你这个两次被踢下来的垃圾跟阿宿能比吗?" "不许说我师父坏话!不许藐视天宵派!" 琴宿拉开眾人,宋权被扁的很惨,看到他还在身残志坚的鬼叫道:"啊哈!这不是含着仙汤匙出生的寰宇殿下吗?怎么?手残废了还把自己撞成白痴了?哼哼怎么啦?没被我点到不舒服吗?引以为傲的剑法不能再用感觉如何啊?体验一下当废人的感觉不错吧?你个蠢宿都够笨了还跟着卢蔚然这个只会搞表面的死眼镜……呜!" 钟离道站在那边转转黑麟护腕,眾人齐刷刷刷回头,目光都射向他,谁都没出手,宋权头一歪被一个无形的反手巴晕。 一缕极淡的紫气从宋权脸颊上印出一个鲜明的反手印。 钟离道整个人充斥浓重邪气,在古刑林中竟比整座林子都还要阴森妖异! 二十九、水云荏苒望云舒 (一) 琴宿还在打着没人要看的凭君传语式:"宋仙笔快别说了,会被打的……." 宋权就是看到也不会理他,何况他被揍得鼻青脸肿,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但是比蟑螂坚韧,就是打不死依旧顽强的嗷嗷乱骂! 卢蔚然右手持着七星剑,盯着钟离道的表情就是自己老底被掀开,准备要杀人灭口的铁青面容,七星剑刃上面七石闪闪,长风以为掌门是发现钟离道有问题,适才被宋权点到一阵骂,心中的怒火转到本就讨厌的人身上。 陈以洁喘着气站在旁边,郎英杰蹲下去拿树枝戳宋权的头,似乎奇怪刚刚打了这么久都生命顽强的宋权,怎么被反手巴掌一巴就真的晕过去了。 卢蔚然看着钟离道,七星剑尖缓缓移上来,沉沉的嗓子,一字一句道:"你到底是谁?" 长风右脚对着钟离道的位置开步,满脸警惕道:"他是东沙君主。" 卢蔚然黄铜架单边镜片后的左眼锐利,彷彿在审视什么,抿着唇盯着钟离道看,郎英杰把树枝插在宋权头顶,道:"大叔不要胡说,钟离兄弟能用清平君的仙剑,魔族修魔息,即使拿了仙剑也无法使用还会自伤,这是常识。" 陈以洁也赞同道:"阿宿哥哥是神仙,他朋友肯定不是魔族,大叔都这个时候了,就不要在分化团结自己人内斗。" 长风炸毛对郎英杰吼道:"谁是大叔啊!你给我道歉喔!好好给我跪下来懺悔喔!" 他对女子真是保持一贯的礼遇态度。 钟离道笑道:"这身法很难懂吗?你们修的都是什么仙?这么基础的东西都如此大惊小怪。" 卢蔚然举起剑尖对准他道:"钟离君主,你回中原是想对四象盟报仇吗?" 琴宿连忙过来站在他们中间,打着:"他没有,掌门冷静,现在外面都是上千具无头尸体大军,我们先想怎么脱困吧?" 外面黑乎乎的人形影子左右晃动,不断呜呜嚕嚕的发出动物的叫声,要不是那个灰蓝剑气勉强抵挡,不过看来挡不住了,卢蔚然喝道:"英杰彻开剑气!" 郎英杰任性道:"不!" 他那句"你不是我师父不要命令我"不说出来大家都知道。 卢蔚然兇气腾腾的转头瞪他,开玩笑,郎英杰连楚阁主都没在怕,更不会怕卢蔚然了。 钟离道伸出食指点在那灰蓝的大鹏头上,大鹏甩甩头绕开他,变成只在其馀人附近快速旋转,几十具无头尸体见有缺口立刻要扑上来,他们的肚子左右分开,两边裂开成为利嘴,露出粗大的舌头跟两排橄欖形排列的尖牙。 接着钟离道拉着琴宿的袖子,带他往外面走,几个无头尸鬼要衝上去攻击他们,钟离道反手凌空一挥,前面二十几隻无头尸鬼彷彿被一个无形的巨大反手巴掌拍开! 他们七零八落的飞出去,跌落在后面更多的无头尸鬼群里面。 钟离道笑道:"诸位看清楚了吗?我跟琴哥哥不同,没什么好耐心,也不爱教导人,琴哥哥我们走吧!" 一隻蟑螂触角晃动爬到钟离道脚边,钟离道邪气阴阴的直接踩扁它,其他人见他面色邪魅不犹得往后一退。 琴宿愣愣地看着那群无头尸鬼很恐惧的让出一条弯弯扭扭的道路,纷纷闪开要远离钟离道。 里面郎英杰的剑气时不时被突破,其馀人不断抵抗偷袭的无头尸鬼,长风见自家小师弟又要被这个妖孽带走,身下两条长腿被七八隻无头尸鬼缠住,他的雷电腿使不出来,气急败坏地喊着:"你个阴险小人!我早就知道你没安好心!这些东西是你召出来的吧?果然…….果然!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宋权变成疯鬼是在你手下做事,所以这些鬼东西才不攻击你!" 卢蔚然要挥剑砍面前的无头尸鬼,灰蓝的鹏鸟飞来架开他的七星剑,挡住他的视线,他腰部一阵剧痛,闻到一阵腥臭味,低头是一个无头尸鬼咬上来,喝道:"英杰快彻开剑气!" 庐蔚然整个人被无头尸鬼掀翻,十几隻无头尸鬼疯狂挤上来要扑咬他,庐蔚然被撞倒在地,右手腕被撕咬的皮肉外翻,七星剑落在地面。 陈以洁摀着胸口背底树干上,放弃挣扎的看着越来越近不断涌出的无头尸鬼围上来,面上灰白不甘又恐惧的闭上眼睛。 长风两条长腿上被咬的坑坑哇哇,他腰下缠着黑乎乎的无头尸鬼山,阵阵臭味飘出来,他看其他人都被放倒了,一掌一掌不断往下重击,噗噗声中烂肉飞溅到他脸上,尸块碰撞声中夹着他的怒火道:"可恶!你们这些发臭的烂肉!看老子不把你们打成肉饼!" 郎英杰抓住九鹏剑,此刻九鹏剑发出鹰啼声,上下奋力抖动再次失控! "怎么又来了?你别闹了听话点!" 他自己都是不受控制的个性,这柄剑比主人更难搞,像被绳子缠住的野鹰更不受控制的狂乱挣扎。 郎英杰一头雾水的死死抓住剑柄,被他的配剑上下左右不断要把他甩下来,郎英杰在空中像个破布乱飘,下方一堆无头尸鬼群伸手乱跳要把他抓下来。 长风脖子被一个长的疑似两团胸部,生前是女性的无头尸鬼掐住,长风死到临头不放弃话嘮本性道:"你……你他妈的……牡丹花也……不是……长成这样……我去……" 他脸憋成紫红色,就要缺氧而死,当眾人觉得大势已去,各个面如死灰,准备洗洗脖子拟好遗言见阎王时,一阵灰蓝剑气冲天,化成巨大的大鹏鸟在古刑林上空盘旋鸣叫! 眾人的确看到,琴宿脚下穿着紫黑色的靴子,浮在空中左手持乌木弓,右手平举手腕,小臂微微上抬,抬头凝视上方,是放手射箭完的姿势。 郎英杰被九鹏剑在空中乱甩,琴宿见状不好,其他人要被当肥料,钟离道见他翻出乌木弓,知道他要帮忙,不等对方打手势,左手化出魔息拖住他双足,琴宿黑靴正是被附上魔息才能飞在空中,他飞到郎英杰旁边,白袖一闪,瞬间就握住九鹏剑! 那剑在琴宿掌心被牢牢抓住,像是被抓住的小鸡不断啼叫却挣脱不得,郎英杰被琴宿拎住后领,往钟离道的位置丢下去,钟离道本来张臂仰面作势要接,见琴宿一转头举弓,立刻换上冰冷面容,放下手臂往左边挪一步,郎英杰磅的在钟离道右脚边砸出一个倒立的人形坑。 琴宿将九鹏剑架在乌木弓上,往天上拉满月圆,刷的九鹏剑当真剑鸣九天,直衝上天变成灰蓝大鹏展翅! 九鹏剑射出瞬间巨大的剑气盪开,那些无头尸鬼被震得东倒西歪,眾人趁势反击,抓住一线生机立刻出手挡抗。 那巨大的鹏鸟笼盖住整座古刑林上空盘旋,就是百里外都能见到如此壮观的奇景! 长风整个人已经被五十几隻尸鬼埋住,陈以洁不断将他身上的尸鬼往外拉还要挥掌抵抗其他尸鬼的攻击,郎英杰被摔晕过去头下脚上的倒在坑里,钟离道看都不看疯忙的其他人,食指撑着下巴,歪头一脸愉悦的欣赏琴宿神姿。 琴宿玉蝉化出三支角宿箭,扣在指尖直接打出去,回身衣袖翩翩,三箭打在卢蔚然身上的无头尸鬼上面,那些无头尸鬼立刻毙命,卢蔚然吃力的把身上的尸鬼举手架开,琴宿徒手射出的角宿箭威力不及有乌木弓时厉害,卢蔚然捡起七星剑掷给琴宿喊道:"阿宿接剑!" 琴宿背对卢蔚然,抬手张开五指,头也不回很英姿颯爽的抄住七星剑,顿时如虎添翼!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七星剑在空中划出一道救急的弧线,康的落在琴宿脚边三尺外,琴宿的手还举在空中,本来畏惧退开的无头尸鬼也被自己想像,或是不应该要这样发展的跳脱画面愣住。 眾人:"……" 卢蔚然浑身是血跟撕裂伤口,右手腕在喷血,无力使用七星剑,拖着被咬下好几块腿肉的左腿,推开几个在猜测琴宿实力多少的尸鬼,走过去弯腰捡起七星剑,塞到琴宿手里面道:"好了好了,假装你接住了,去吧!" 琴宿一挥七星剑,四周落叶被激的乱飞,长风爬出无头尸鬼山的挤压,见到琴宿拿着七星剑跃跃欲试,脸上恢復一点昔日风采的表情,似乎在考虑怎么运用他。 长风刚被陈以洁拉出来,一见到他拿着七星剑,犹如当年寰宇殿那个眾星拱月的寰宇殿下,连忙焦急道:"别让他拿剑!" 一阵剑锋乱飞,陈以洁连忙踢开长风,长风又滚了七八圈撞到树干停下来,七星剑锋把他们刚刚停留的地方炸出一个大坑,接着巨大粗壮的树干应声倒下,漫天树叶形成一道道风柱,上千隻无头尸鬼都七星剑斩成一块一块大小不均的烂肉四处飞溅! 陈以洁毕竟是姑娘,被漫天的树叶泥土内脏肉屑劈头盖脸的洒了一身,浑身赤赤黑黑的散发出臭气,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崩溃到无法反映,站在原地两眼发直。 琴宿跃上空中,钟离道拍拍两下,一条紫气蒸腾的龙形雾气环住他,所以的攻击跟黄绿色的黏液都才那条龙形雾气弹开,那条紫龙温驯的垂头让钟离道舒服的靠在他身上。 郎英杰甩甩头站起来,跳出人形土坑,像是小鸟一样抖抖翅膀,一见到钟离道身边聚集的尸鬼就举起拳头,兴奋道:"钟离兄弟莫怕,我来助你!" 他上次这样说的时候一剑穿透钟离道腹部,不要越帮越忙就感谢皇天后土了,钟离道抬手拍拍手下的龙头,那紫龙一甩尾,巴在郎英杰后脑勺上面,对方再度倒回人形土坑中。 卢蔚然一抹脸上臭气熏天的黏液,暂时忍住作呕的衝动,喊着道:"阿宿,西南方,那里的阴气最薄,往那边斩!" 琴宿飞身往西南方提剑砍,剑气四射,长风连滚带爬还是没闪过一道剑光擦破他左脸颊,他大声道:"我就说吧!别让他拿剑!你会不会瞄,妈的好痛!我靠!等等等等……" 琴宿已将七星剑架在乌木弓上,拉弦开步,一阵七星彩光大作,整座林子发出耀眼的光芒,往四面八方穿林射出,还夹着长风阵阵虎啸- "我去你的蠢宿!你这什么烂剑法!西南方这么巨大无比的靶子你都能打歪!!!!!!!" 古刑林上方巨鹏不断盘旋撞击屏障,下方被琴宿挥剑劈山开海,瞬间被夷为平地,黄土瀰漫在空中,巨鹏往下缓缓拍动翅膀,激起风力吹开沙子,眾人不断挥袖,逐渐恢復视线。 站在东侧的长风虽生犹死的抬手擦血,半截剑刃直直插在他脑门上,陈以洁满身黏液嘴角抽动,一副要吐又强忍住的样子,卢蔚然左手因重伤不断颤抖的提着宋权一条腿拖着他,右手提着满身黄褐色泥泞的郎英杰后领,钟离道负手站在紫龙背上浮在空中,衣着乾净整齐的飞向琴宿,琴宿白衣猎猎,稳稳落在他旁边,配合的时机刚刚好。 琴宿左掌心一空,那乌木弓在也承受不住巨大的剑气衝击断成好几节,这弓是在雪山山门製的,琴宿心中不禁惋惜,跃到钟离道身边时,左掌心只剩下一块灰灰的矩形木块。 钟离道看出他的失落道:"下回我给你找一把更好用的弓。" 琴宿将木块收进怀中,打着:"谢谢阿离。" 两人落地瞬间,紫龙消散,跟对面一排发出臭味的眾人相比简直不像一路进退的。 琴宿左手握着七星剑,低头见到别人借给他的剑如今只剩下一半,上半截正插在大师兄的脑门上,不好意思的低头走到长风面前,长风眼神想死的蹲下身子,让琴宿拔出他脑门上面的半截剑锋,琴宿拿着断成两半的七星剑还给主人,打着:"谢谢。"说完下意识退到钟离道身边。 卢蔚然接过断成两半的七星剑,五味杂陈的看着大展身手的琴宿,他左边镜片上都是血,木然道:"不客气。" 一阵吵杂的人声朝他们聚集过来- "郡主,里面地形诡异,敌军人数、使用兵器、前方部队布置为何皆不明,擅入敌方战线乃兵家大忌,莫要贸然进去!" "将军你要是心生怯意就自己留在外面,还有少来兵法那套,这又不是军事文这就是修仙文!起开不要拦我!" 一位美貌姑娘跟一个带着青鬼面具的魁武男子拉拉扯扯,东首四名穿着冯门玄衣劲装,围着月白围巾的角木、奎木、斗木及井木一见到掌门跟副掌门立刻围上来。 "副掌门你头上在喷血?!像个迷你喷泉一样!而且你身上好臭!" "掌门您没事吧?怎么伤成这样?" "您怎么一声不交代就离开了?担心死我们了!" "副掌门你是被什么东西吃下去又吐出来了吗?你身上好臭这是什么黏液好噁心!" 一名面色担忧的英俊青年一身杏黄道袍,腰间配着血色长剑,不断在外圈横七八竖的巨大断树堆来回踱步,见到恢復知觉的郎英杰立刻上前提起他后领,像是拎小鸟一样训道:"你这孩子,师兄一年份的传音符都烧在你身上了,你听到也不回,让你到处乱跑,幽州城那边被你砸的到处都是大洞,莲潭的师兄姐们还在那边做爱民劳动,你怎么受伤的?不要乱动,我给你上药。" 郎英杰毫不配合的不断扑腾,被他家的鋐午师兄牢牢按着,还嚷嚷着:"我要找师父!放开我!我要找师父!" 一个瞇瞇眼青年见到陈以洁就上前,面容凝重道问:"你是蓬莱仙门陈以洁?" 他扶着一脸困惑的陈以洁,瞇瞇眼扫过琴宿,道:"你等我一下,以洁我们过去说话。" 琴宿见到他两人走远,转到一块半塌的墙后面,洪安平的肩膀高出墙面,陈以洁只露出头顶,看不到神情,洪安平说了一阵,陈以洁退开几步,洪安平不断说着什么,陈以洁像石像僵着身子,过了一会儿突然放声哭起来,头顶消失在墙边上,应该是蹲下身去,洪安平抬手放在她头顶,也蹲下去不断对她低声说话。 三娘见到钟离道连忙奔过来,后面青鬼面具人经过郎英杰身边时顿了顿,才慢慢走过去。 钟离道道:"我没事,你怎么来了?" 三娘不断保持距离的目视检查着他身上有无伤口,道:"我听说黑蝠门被拆了,里面的弟子都是假的!今天在城外远远就看到天上出现一隻巨大的鹏鸟盘旋,想着郎英杰肯定又要你帮忙找他师父,小庄主这么善良肯定会帮忙的,就赶过来见到这边聚了一堆人,谢天谢地你没事!" 青鬼面具人一声不坑的怀疑着三娘口中"善良的人"是指钟离道还是琴宿,三娘对琴宿开心笑道:"道长也没事真是太好了!" 钟离道道:"既然两位都来了,那就把这里善后一下吧!" 三娘跟青鬼面具人齐声弯腰抱拳道:"是!" 长风用井木的围巾当抹布擦脸,井木悲伤的替自己惨死的围巾念安魂咒,他走过来拉琴宿右手腕道:"阿宿你过来,不要跟他们站这么近!" 三娘护在钟离道身前,那面具人提掌准备要攻击长风,角木、奎木、斗木一见对方要动副掌门,立刻抖出长剑齐齐指着面具人,卢蔚然用袖子擦擦黄铜架单边镜片,重新架上鼻樑道:"东沙君主真是好大胆子,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就要当眾绑架水云宗的人?" 面具人胸口被三把剑尖指着,钟离道笑道:"本君是真心诚意要请琴道长做入幕之宾,届时会在写信告知洪宗主,或是这位安平先生要帮忙跑一趟是最好。" 陈以洁红着眼睛跟在洪安平身后,洪安平双手交握着安定剑鞘端,剑柄突出他肩膀,他对琴宿道:"寒山有点事情要你回去处理,而且你的工钱我还没给你。" 长风单脚站立,左足尖停在三娘颈部三吋,道:"刚刚在古刑林才暂时忍耐你们,现在你们别想带走琴宿!" 郎英杰抱着九鹏剑就要跑过来,道:"钟离兄弟我来助你!" 鋐午接获命令是要带这个到处搞出很大动静的小师弟回天宵派,连忙提着他后领斥喝道:"呆小孩别瞎闹!" 琴宿打着:"大家放下武器,冷静点,安平我跟你回去水云宗,大师兄你们放下剑。" 长风一脸得胜的看着钟离道,小人得志的笑着放下脚道:"嘿嘿!看看!阿宿早就看穿你这个阴险小人的黑暗内心,都是我这个大师兄教的好。" 角木、奎木、斗木才剑尖指地,面具人收回攻势。 琴宿对长风打着:"不过我要跟钟离道一路走,你们都先回去吧!" 钟离道淡淡道:"琴道长需要处理什么事情,候仙府定当倾力相助。" 洪安平道:"那洪某先谢过小庄主。" 钟离道道:"我是说帮琴道长又不是帮水云宗,你谢什么?" 洪安平面色一僵,难以回话。 长风笑嘻嘻道:"琴宿有天下最强的大师兄,要候仙府干嘛?" 钟离道微笑道:"那真是谢谢大师兄了。" 长风勃然变色一爪抓去要夺他腰间的上穷剑,钟离道哪会在二度上当,对他一直小心留意,飞身向后退开,黑影一晃,三娘立刻挡在前面,沽酒剑刷刷刷打在长风爪上,长风一爪护在胸前,三娘沽酒剑剑尖对准长风左眼,雪白的剑尖在对方眼球前三吋的距离停住,长风左手撑地喘着气,一滴汗水顺着下巴滴在地面。 角木、奎木、斗木三剑同时架在三娘颈上,在长风出手同时,面具人闪身转到卢蔚然身后,一抓掐住他颈子森然道:"谁敢动,就等着给他收尸!" 钟离道转转黑麟护腕笑道:"名门正派都喜欢搞偷袭这招,每次说话都要动手,琴道长你瞧,我真是有苦难言哪!" 长风吼道:"你他妈的谁是你大师兄!你个妖魔鬼怪配喊老子大师兄?!阿宿打不过你你就强行绑人!无耻下流!" 三娘剑尖对准他非常想直接刺下去,回道:"吵死了你个话嘮,谁给你的胆子这样对小庄主说话?" 沽酒剑往前移了一吋,三娘颈上的三柄长剑也逼紧一吋,她颈子上被划开细细的红线。 卢蔚然直着身子,后面高大的面具人嗓音低沉,有种号角长鸣的声调道:"你们是不要掌门了吗?" 咚一声,卢蔚然头垂下来,面具人再度单手掐住他喉头,角木、奎木、斗木大吃一惊,长风看看卢蔚然并没断气,只是晕过去,皱眉粗声粗气道:"你杀死人质了?你别想活了!" 面具人道:"没有,不过你们这些废物在不滚开离君主远一点,我可能会失手捏死他。" 角木、奎木、斗木连忙撤剑,角木怒道:"放开掌门!" 长风连忙脱离沽酒剑攻击范围,钟离道清间的嗓音道:"我送琴道长回去,其他人不准跟上来。" 面具人掐着卢蔚然,钟离道低声对三娘吩咐,三娘转过身走到十丈外,把无人问津的宋权提起来,一挥手宋权便消失了。 琴宿走到长风身边打着:"师兄你伤的不轻,先回冯门治疗吧!阿离是好人,真的,我没事的。" 长风一身銼伤,脸色痛的红白交错,适才出手已经是极限,伸出大手揉揉琴宿头顶叹道:"阿宿,不要老是把别人想的太好,回寒山好好待着,我一定想办法早日让你回天庭。" 琴宿点点头,走过去跟郎英杰打着:"英杰,我在水云宗有个同僚消息很灵通,我帮你问问,要是一发现楼潭主立刻第一时间通知你,跟你师兄回山门吧!" 郎英杰瞪大棕眸道:"你当真?" 琴宿打着:"真的。" 郎英杰瞪大棕眸道:"你保证?。" 琴宿打着:"我保证。" 郎英杰想了想,又道:"你发誓?" 琴宿打着:"我发誓。" 郎英杰得到承诺,才乖乖抱着九鹏剑站到鋐午旁边,鋐午本苦恼怎么把这麻烦师弟骗回天宵派,很意外他居然会听楼潭主以外的人说话,跃上残阳剑对琴宿拱手道:"多谢琴道长。" 师兄弟二人一前一后御剑离开,钟离道道:"交给你了。" 三娘走过去低声跟面具人说话,才退回钟离道身后,那面具人提起卢蔚然,应声道:"属下不便恭送君主,君主请一路小心。" 冯门一票人盯着面具人警戒万分,琴宿打着:"卢掌门不会有事吧?" 钟离道道:"不会,我让属下送他们回冯门,他有尧泽的消息届时会在转达给卢掌门。" 那个"他"便是指带着面具的男子。 琴宿跟钟离道被三娘请上马车,洪安平带着陈以洁抬头对车上琴宿道:"琴宿,水云宗见。" 琴宿打着:"好,二位路上小心。" 他对陈以洁露出宽慰的笑容,陈以洁对他点点头表示知道,跟洪安平一起看着候仙府的马车扬长而去。 三十、水云荏苒望云舒(二) 三娘驾车驾的很缓慢,沿着山道一路下去,弯过几个树林,两旁的的风景逐渐从灰灰绿绿的原始林地,道路两旁开始有农民砌着矮墙,在上去的山坡染上丹红的枫叶,远山缀着一丛绿一从橘红,琴宿偶尔掀开帘子往外看,有时候会有农民扛着耙子牵着水牛,或是几隻看家的黄狗对着路过的他们汪汪叫。 这里带着一种闹中恬淡之感。 琴宿见那适才钟离道用的紫龙很是特别,便打着:"阿离那个龙是如何变出来的?" 钟离道笑道:"之前去北原烛阴见那附近还有一条幼龙被仙门人士准备扑杀,魂魄要被当地恶鬼吞食,顺手救了,他却一路跟着我入关,只好养着了。" 说着左手黑龙麟护腕一阵紫雾冒出,钟离道声调平淡带着警告意味,道:"没让你出来,下去。" 那雾气像是一个被太后骂的小皇子,自己身份在龙族老高贵了,一下委屈巴巴的又消失不见。 琴宿打着:"他很久没出来了?" 钟离道道:"他换算成人的年纪才六岁,刚刚在古刑林玩无头尸鬼玩上癮,现在还没静心。" 琴宿想适才飞上天射出九鹏剑时他帮了大忙,打着:"让他出来玩玩吧!我还没谢谢他,他叫什么名子?" 钟离道用左手打个响指,一条雾气形成的黑麟龙身环住他,看不请全貌,道:"尚未取名,这里空间太小,我们出去。" 说完便拉起琴宿的手,掀开帘子,从行驶的马车上跃下去。 琴宿感到脚下踩着坚实的物体,一条黑龙在他两脚下现行,一甩尾,载着他们往天上腾飞而去,三娘的马车变的很小很小,阡陌田野是切割成的方糖,不少农人抬头惊呼着看他们,几隻鸟儿窜过他们身边 那龙麟乌黑紫金,鲸豚般背上宽度也就仅容两人站立,载着人飞的摇摇晃晃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幼儿,在阳光下反射出墨玉的色泽,适才古刑林昏暗看着是紫麟,随着光线折射出不同的光泽威武不凡,钟离道黑靴踏在龙头上,琴宿摸摸龙身打着:"这小朋友生的真俊。" 钟离道笑道:"他就是爱玩而已。" 那条小龙甚有灵性,似乎知道琴宿在称讚自己,呼鲁鲁的叫乐的快速往上攀飞像是要展现自己纯正血统,脚下猛然一偏钟离道撞在琴宿胸口,琴宿连忙伸手揽住他,两人靠的极近,琴宿将手臂收紧,钟离道整个人紧紧贴在他胸前,两人发丝被狂风吹的乱飞,发尾交缠。 风光明媚,风吹过耳边自成一曲恬淡怡然之调,钟离道差点被自己养的这条没心没肺、见猎心喜的小龙翻下去。 钟离道靠在琴宿怀里,闻到他身上有股太阳晒过乾爽的味道,见他眼神中彷彿藏着无欲,道:"琴哥哥,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你有什么事情不要憋在心里,要是有甚么难过或是烦扰可以同我说说,我希望能多帮你分担好吗?" 琴宿从钟离道身后搂住他腰间,下巴架在他颈窝,右手伸到他面前打着:"以前我在雪山山门,有一阵子过得很难受......想要一死解脱的那种难受......解脱的意念不断盘绕,连我自己都无法忍受这样的自己,有一次痛苦的发狂,撞塌师父设下的石林,那时候师父问我为何如此,我看着他不敢说实话,因为我知道自己活着就是赎罪,我怕我连这样的惩罚都做不到,我怕的不敢对自己说实话,说,是的,我不想在面对了,是的,我又怕又累,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琴宿打的手势还是很稳,没有因为回朔过往而带有想要悲悯自己的乞讨,他即是现在沦为一界凡人,还是不会去做凡夫俗子想从外界得到认同感的表情,钟离道想像他说这些话时的音调会是低沉带着沙哑,犹如山风从谷中低吟,虽然悲伤却不烦困,真实却又隐忍。 这样打手势有个好处,耳边呼呼的风声会吹散声音,这样不但能靠得极近,还可以清楚传达自己想法,琴宿又发现当哑巴的好处,心里偷得一点愉快便将他抱的更紧,钟离道抓上他的左臂,感觉对方心跳咚咚声平稳强健,钟离道知道琴宿不是那个意思,却不断期待对方更多的回应,当动心起念时,自己又必须扼杀那些疯涌而出的情意。 "清平君上善若水,对任何人都是如此,他始终把我当弟弟,仅此而已,我是魔族,他是仙君,这就是高墙,永远都不可能跨越的高墙" 钟离道一直反覆提醒自己,以免琴宿给予自己一点点的好会扩散太多深层的渴求。 旁边云朵被小龙的风劲私成一条条棉絮。 小龙在雪白的云朵间穿越游走,长长的尾巴上三角状的尾鰭在云层中若隐若现。 琴宿觉得自己太蠢了,为什么这么久才发现阿离就是那个自己心心念念之人? 他一直希望见到他,好好看看对方的长相,告诉他自己下山了,还找到一份临时工,自己在寒山水云观有一间小屋,以后他们可以不必在隔着思过墙对谈。 我想见你。 这是琴宿埋藏好久好久的思念。 琴宿有好多话想多他说,也满腹期待对方告诉自己这几年过得如何。 琴宿打着:"雪山山门的石林被我撞塌了,师父又用仙法化了一座高墙,抬头向上望去,一路延伸到天际像是没有止尽,师父说如果我有天能越过这道墙,我就能下山了,有天我看着墙发呆,想着怎么可能跨越啊这墙简直长到云里面了,在一个满天星斗的夜里,墙的另一头有个人问我是谁,为什么会在这么寒冷的雪山山顶,我没办法说话,就敲墙面,那人居然听得懂,我一开始以为我一个人待久了神志昏聵,心里想着什么就敲什么,对方都明白我心中所想,每天他都在月上树头时来到墙另一头,他是个很健谈风趣之人,他说自己是半个修仙人,雪山灵力丰沛幽静安然很适合清修,我那时候并没有多想,只道是有个人陪伴我度过这漫长的刑期。" "他每天夜晚都要来修练,他告诉我山下的见闻,四海八荒的风土民情,还有他对每件事情的看法,我越来越期待他出现,总是早上修练,晚上跑到墙边等他,日日都希望快点夜幕,我没看过他的长相只能隔墙听到他有些高亢的语调,有天他说自己必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说如果有天我越过高墙,他有幸活着,就来找我,我问他他要去做甚么?我想帮他" "他只是不断说着,你跨过了这座高墙,我定来寻你......那天夜晚后,他再也没出现,我很害怕没几会见到他,于是在他离开的第三天,我整个人焦虑不安,害怕他出了什么事,最后撞向思过墙,想着既然我这辈子都跨不过了,那就硬碰硬吧!那时看着那座高墙反覆想到八个字,思君成疾,药石罔效。" 思君成疾,药石罔效。 这八个字敲进钟离道心扉,他指尖微微发曲起,眼神飘忽。 琴宿看不到钟离道的面容,两人贴在一块,琴宿可以感觉到对方的浑身僵直,呼吸有些粗重,心率比平时快。 琴宿温温的气息喷在对方的颈窝上,打着:"想来可笑,我不知道对方的名字、长相、家住何处、身世背景,我偶尔会喊他小兄弟,他会喊我大哥,除了知道他年纪比我小,我对他一无所知......等到他离开后,我站在墙那边怎么敲都无人回应时,我才明白,我真的很思念他。" 钟离道微微侧头,两唇几乎碰到一起,钟离道左手臂压在他臂弯上,两人右手十指相扣,此情此景,钟离道想到眼下能与琴宿耳鬓廝磨,心里一阵酸楚,希望一直这样被琴宿抱在怀中,彷彿能这样与他执手白头的错觉,寒山白木枯黄的萧瑟景色随之映在眼前。 两人没在交谈,山林树叶被强风打的乱转,地面树枝小石子打在天江江面,打出一个一个涟漪,小龙缓缓降落在水云观前面,甩甩头鼻樑在琴宿肩膀蹭了蹭表示好感,钟离道左手举起,小龙身型渐淡,化作一股紫烟消失。 天江波光粼粼,水云观外栅栏还是一如往昔的被风吹的摇摇欲坠,天上白云浓浓重重,把静謐的寒山勾出鲜艳的色调。 小屋前面,两人对视。 琴宿凝视他,扬起嘴角打着:"我在雪山山门时,心里一直当你是家人,能在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小兄弟。" 揭穿时两人都一样平静。 钟离道站在他面前脸色有些苍白,下唇微微颤抖,看上去几乎是绝望的凄凉一笑道:"抱歉,可我对你的喜欢,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如果在坦白后必须接受对方的拒绝,那不如一直不清不楚的拖下去,往后的疏离都比直接的切断来往好,钟离道不知道哪个更让人痛苦,但至少两人相处的回忆都能成为自己继续活着的动力,这样就足够了。 钟离道知道琴宿对自己只是手足之情,非男女之意,可是自己却无法接受,他一点都不想要跟琴宿当兄弟,一点都不想。 钟离道从第一眼看到他,到隔着高墙与他每夜对谈,便心悦之心情愫暗生,琴宿对他的语气,总是带着温和包容、顺从和煦,像是兄长对弟弟一样。 钟离道把一生的勇气都用在这次上面,他知道自己让琴宿失望了。 琴宿看着他,面色平淡到读不出情绪,彷彿回到百年前那个从天而降的清平君,永远透着清淡无欲的气质。 有求皆苦,无欲则刚,仙君本无情无欲,一朝落凡尘,道心不改,放鹤归山。 钟离道走进他,进到两人几乎贴在一起,他低声道:"永别了,大哥......清平君......" 钟离道右手掌心贴在他胸口,左手轻抚他面颊,闭上眼,薄唇吻在他嘴角上,琴宿垂眼看着他眼眸,两手垂在身侧,始终没有任何动作,钟离道伸手抚平对方衣襟上的皱褶,缓缓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寒山。 天上云比琴宿身上的旧道袍还要雪白,天空蓝的让人炫目,天江缓慢寧静流动,连水下鰷鱼们都游的无声无息,随着河床上石块与天上倒影争着一股欢快。 琴宿对着寒山茫茫薄雾,不知所措的木然呆望,阿离,我是心悦你的,此情此心却来不及传达,斯人已远。 五个月后,二月十三日晌午,寒山鐘楼。 琴宿跟往常一样,为了避免衣衫在工作时损坏,他在春寒料峭的二月,把上衫折好放在板凳上面,光着膀子,右脚踩在梯子上,左脚掌抵着墙面,稳住身形,提着漆桶拿着刷子,开始上下将鐘楼重新上漆。 自从钟离道走后,他们始终未在联络,寒山现只有琴宿一人守鐘,他也听闻外界发生几件大事,丹阳坛掌门岳百川宣布退出四象变之盟,并于二月二十日邀请各派到翡翠谷议事,水云宗洪志恩将警鐘连同寒山地界卖给候仙府,并于二月十四日派人实施移交清点的程序,这件事便跟琴宿关係密切了。 琴宿接到尚渊传来的消息是在去年底,他便开始赶在十四日之前把所有的环境重新整理翻修一遍,栅栏、围墙、楼梯、屋顶、窗框都打掉重製,今日上完漆就大功告成了,他很满意自己的木工装修成效,想着这算是为自己在水云宗的打工生涯划下不错的句点。 休憩时他看着天空发呆,想着父亲母亲、两位大师兄、师父,命运给了每个人各自的选择,每个大道最终都是殊途同道。 琴宿这几个月夜晚躺在瓜棚架下,不断回忆跟钟离道相遇、认识、对谈的每一个片段,那时候在思过墙边上,曾经一度可惜这么了解自己的人是个少年,自己为什么惋惜呢? 或许早就心悦于他。 阿离是君主,但不管对方身分如何,喜悦或是悲伤、欢愉或是抑鬱,种种心情都想要与之分享,希望对方永远顺遂快乐,情意悄无声息的蔓延却不自知。 琴宿门心自问,他自己撞塌思过墙内心深处不就是渴望找到那个小兄弟,好好看看他,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肯跟如此失败、绝望、一心想自戕的自己说话,阿离这百年来不断默默的付出,爱着一个人,爱的戒慎惶恐,爱的如履薄冰,阿离怕自己嫌弃他是魔君(老实的琴宿再度忽略两人皆是男子)觉得他噁心所以不断观察自己反映,自己却总是一次次让阿离伤心,一次次毫无表态,琴宿才知道,自己真的做的一塌糊涂。 琴宿得知十四日钟离道肯定要亲自来清点移交清册后,就下定决心抓住机会,好好跟他谈谈。 完工后,琴宿打了一盆水擦擦身子,放下木桶,转身披上衣衫就看到山坡下一个披着忍冬暗纹刺绣的锦袍,着紫裙围着白兔围脖的女子迎面而来。 那女子笑着朝他招手道:"呦!琴道长,你这屋顶修的真不错,要不改行当木工算了?" 琴宿转身系好衣带,笑着打着:"三娘!好久不见了,我这不是在等着移交给候仙府的小庄主吗?" 三娘走上来,琴宿把放在板凳上的锤子、鉅子拿起来,用一块布擦去粉尘倒了杯茶给她。 三娘很随意不拘小节,即使许久不见,也不会给人带来生疏的压力。 三娘坐在那张板凳上,她像是冬天跑出来晒太阳的猫儿,瞇着眼打量院子一地的木条、五桶漆桶、一张新製好的茶几,等等地上一个木盒里面一堆不同木榫木钉。 外面的草地被修剪的十分整齐,杂草都拔掉了,阳光洒下来就能把寒风赶跑,三娘觉得这个男人即使不再是清平君,他脚踏实地的工作、尽心尽力的低头锯木板的样子都有一种稳重可靠的魅力,待在他旁边十分有安全感。 三娘见他温吞缓慢的敲钉子,有点不好声色严厉的指责对方。 琴宿知道十四日这天是个特别的日子,他看到故人自是十分高兴的,笑着看三娘打着:"阿离都还好吗?" 三娘似乎很意外他居然先提到钟离道,有些怀疑又欲言又止的看着他。 琴宿几缕发丝散在前额,他将木簪取下来重新束发,打着:"怎么了吗?" 三娘将喝了一半的茶杯握在掌心道:"我以为你不会想在提到君主,不过既然你先提了,我也不用怕尷尬,道长,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谈谈,关于钟离年、女帝还有一枚东沙御军钮,我知道你不会聊天,我说你听可以吧!" 琴宿正在想一个聊天的开头,像解释月晕而风、础润而雨的自然现象就不错,不过三娘已经先扼杀他精心准备的开头,他便很专心的听她说。 三娘道:"女帝是个很心高气傲的女子,她跟钟离年的感情得不到父亲摄政王的认同,两人就私奔到中原,后来女帝怀孕,钟离年失踪了,女帝带着孩子找不到他,而且因为常常在仙门附近打探消息惹得被人追杀,摄政王跟我找到她时,她说把孩子藏起来了,但那时候女帝身受重伤意识不清,没说藏在哪里昏迷不醒还一直喊着钟离年的名字,她三天后就去了,摄政王以找到君主为前提对仙门开战,当年大战前夕,四象变之盟并不清楚为何地处沿海的魔族要突然进犯中原,摄政王一直隐瞒这重大隐情,包含对自己的亲信姬氏一族也未透漏,仙魔本就长年不睦,只是中间夹着人类,两边各自安生也不想先引起衝突,犯眾怒,当年摄政王爱女心切,一心想寻得皇孙,不固内部长老反对执意开战,我对钟离年并不了解,可是我不认为这样对待自己妻子的男人会有多好,我对君主除了有君臣之礼,我心里也把君主当成家人一样,魔族跟人类的皇族不太一样,族人虽少,但互相关係联系密切,君与臣休戚与共,君主是个善良正直之人,他喜爱人间,我不希望他受到任何一点委屈。" 她举起杯子才发现没茶了,琴宿拿着铁水壶帮她倒满。 三娘道:"朱明你看过吧?他很欠揍爱偷懒,就是个小机灵鬼!以前他是姬宗臣的手下,因为怠忽职守在一个雨夜把姬将军的弟弟弄丢,还让敌人夫人杀死在床上,那时候姬将军气得要杀他,朱明事发当晚立刻连夜逃到候仙府,最后还是君主出面保住他小命的,君主是这世上最温柔善良的人,他跟女帝很像,总是不动声色的为属下着想,表面上对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其实比谁都还上心,那天他把你送回水云宗寒山时,我跟朱明都笑着说要改口喊你东沙駙马了,结果!" 最后两个字像是县令拍下惊堂木,喝道:"斩首!" 琴宿总算明白三娘提前一天来找自己,是为了五个月前,自己很像书中要跟自己兄弟结拜,结果兄弟换了女装恢復真身说要跟自己拜天地,被自己一口拒绝后对方娘家抄兵器要来砍死自己这个渣男。 姐姐提刀要帮在夫家受欺负的妹妹讨公道的气势! 虽然凶狠但琴宿却感到很温馨的笑了。 事实上也是这样没错,娘家人都是战斗魔族,一般人还没本事接这门亲事,琴宿这回可是古今第一人。 第一个因为退掉皇家亲事被娘家砍死的人! 琴宿拜钟离道所赐能活着跟三娘对话,否则三娘已经一刀剁下他狗头,回去掛在候仙府墙上以儆效尤,敢欺负君主就是这个下场! 琴宿打着:"我是很喜欢阿离的,真的!" 三娘认为琴宿还在坚持兄弟情谊,面色凝重道:"我看这种喜欢还是算了吧!我族有个圣物名东沙御军钮,除了女帝以外唯有持有此物之人能号令魔界三军,而以往都只有駙马或是皇后可以持有,因为他同时代表对君主至死不渝的忠贞感情,才会把此圣物给另一伴。" 她是要拿回方印。 三娘道:"我不知道钟离年用什么手段骗得此印,我想你救的那人就是钟离年,他个性狡诈无耻,骗了女帝感情骗方印,所以对方在死前才会把方印给你,还说什么以后要把女儿嫁给你.....哈哈,钟离年连自己的孩子是男是女都搞不清楚,真是没救了,还好他早死了,不然我见到他一次杀他一次。" 她语气认真又兇残,恨不得将钟离年挫骨扬灰。 琴宿拿下方印,将那枚圣物握在掌心,若有所思的看着三娘。 三娘虽然想骂人,不过还是因为对方是君主心上人,而且道长人也不坏,用了很婉转,替对方找台阶下的语气道:"道长,我们本就不同立场、族群,你在人间久了染上人们三心二意表里不一的习性,我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君主喜欢一个人可以心悦千年万年至死不休,跟女帝一样性子,你既然对他无心,那请把圣物完璧归赵,以后不要再见君主了,至少让时间冲淡一切,大家好聚好散,麻烦你了。" 琴宿打着:"这几个月我想了很多,阿离为我做的一切我是无力偿还报答了,但有些事情我还是想亲口对他说,所以,这枚方印我暂时不能还你,抱歉。" 三娘面目沉沉盯着他,道:"琴道长,我以前从来没称呼钟离年駙马,因为我觉得他配不上我的女帝,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君主有多喜欢你,你可以不回应他,但请你永远别伤害他,三娘不只是君主的属下,更是一方郡主,要上天庭诛仙是不可能,不过要覆灭一仙门还是做的到。" 一阵风吹来,板凳图纸被吹的不断在空中翻腾,琴宿连忙过去一手把他捞回来,用一块石子压在纸角上,桌面上还有一支毛笔,在一大叠空白图纸上滚来滚去滴了几滴墨汁。 三娘眼神不断露出质疑、考虑、更多是审视对方,她暗紫色的裙摆边上有着细緻的紫藤古纹,一袭低调奢华衬出她本就高贵的血统身份。 琴宿笑着打着:"放心吧!我只是心里有话想当面对阿离说,我没有恶意。" 三娘闭上眼睛,两手中指按着太阳穴,低头吸一口气,接着呼了一声,放下茶杯,起身拍拍裙摆灰尘,拱手道:"打扰了,告辞。" 琴宿打着:"路上小心。" 三娘往前走出篱笆,停住脚步,转头意味深长的凝视他,兔毛挡住她美艳的侧脸,琴宿眼神依旧犹如明镜止水,看不出高亢或是忧愁的情绪,她眼眸一股紫气闪过,袖口下指尖缓缓放松开来魔息在指间跳动。 三十三、百川寒夜探琴宿 今天是二月十三日酉时,琴宿明日跟候仙府交接完便要离开寒山,自从下山后琴宿都在偏远山区或是蓬莱仙岛云游,这是他在中原待最久的一次,他收拾好行李,想在最后一晚把寒山绕一绕,也好当作个念想。 在寒山待久了,他心里难免有些依依不捨,在这里接到那个包裹开始,为了查到寄件人是谁,他因此重新认识了很多不同的人,幽默风趣的苗岳君、聪敏善良的千灯、敢做敢当的尧泽、谈笑风生的三娘······还有一直以来的心上人钟离道。 这几个月郎英杰寄了十几封信询问楼璟翔的下落,琴宿把他们整理成一包,用绳子綑好,并告知郎英杰自己要离开寒山了,不过不管自己走到哪里,他一定会继续帮忙找楼璟翔的,琴宿觉得这样欺骗郎英杰很不好,善意的谎言终究是谎言,就是粉饰的再好听一样是谎话,不过现在的自己已经学会妥协,他不能跟郎英杰说楼璟翔跟姬宗臣待在一起,即使自己是错的,目前也只能僵在这个点。 他也不能去劝楼璟翔,因为他知道楼璟翔不断自我崩毁的内心已经经不起任何一点摧残,琴宿唯一能做的,只有遥遥无期跟不可能兑现的承诺,他心怀内疚的寄出了给郎英杰的信,并每日祈祷楼璟翔能好起来。 陈以洁来过几次,她总是带着不少果乾蜜饯来给琴宿,是她爱吃的东西就想与琴宿一起分享,毕竟她来到中原这里没有熟人,除了那个瞇瞇眼讨厌自己职务的姊夫洪安平,最亲的就是琴宿了,不过琴宿并不担心她,陈以洁跟姊姊陈婉洁不同,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小时候等姐姐等的太苦太孤独,自从拜入蓬莱岛修仙后,渐渐恢復骨子中本就外放爱闹的性子。 现在陈以洁是水云宗财务官的助手,她很兴奋的告诉琴宿自己全新的生活跟职务,她说姐夫洪安平常常有些心不在焉,交班迟到饭点不到,对于工作方面始终提不起劲,被洪志恩私下约谈很多次也没有改善,琴宿觉得洪安平本来就不甚喜欢这份职务,看到心里面一直掛心的陈以洁平安无恙,可能开始计画要离开水云宗了。 琴宿披上外衣提着灯笼,往下坡的路走,他很喜欢这里安静带着潮湿水气的自然味道,跟以往在雪山上万年如一日的白不同,寒山多了更多即将来临的吵杂跟活力,好像万物对晨曦时的期待,好像等待一切美好生活的开端。 琴宿发现他真的很喜欢这里,他怀念所有在这里遇到的人,他让低垂的枝椏拂过自己肩膀,享受被月光爱慕的洗礼。 还好琴宿也习惯了漂泊四海的日子,这里住的再久,他还是水云宗的临时工而已,他闻着草木香气,灯火摇曳,天江对面的橘红光点闪烁,是民宅的灯火,把夜幕衬托出百家安详的味道,还有高台大户的酒楼红灯笼,他站在岸边微笑着欣赏天上星空,天下人间,没有隔阂却又两相对望的绝妙夜色。 随着夜风拂面,琴宿头顶上传来一个打趣的男音道:"呦!这位小哥也喜欢看江枫渔火,寒山寂岭吗?” 琴宿抬头看到树叉上坐着一条黑呼呼的身影。 一阵风吹过,天上暗云逐渐散去,露出新月明亮照在那人面庞上,一个长的仪表堂堂穿着洗旧青布衣的男子往下看,展出笑顏。 琴宿鞠躬打着:"贫道是水云宗临时工琴宿,打扰阁下雅兴了。” 那人纵身一跃,身段灵巧的翻下树叉,摆手道:"哎呀!你太客气了,我不过是突然来了兴致,想过来这里散心走走,你就说那个剑法很烂的琴宿?噢噢,抱歉,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我没有恶意,哈哈哈。” 琴宿很习惯这些流言蜚语了,早已平常心看待,他笑着打:"无妨,贫道剑法本就平平无奇,这并非空穴来风,寒山入夜后起风转凉,阁下还是早些回家以免受寒。" 那人朝他走进,只见他左脚轻右脚重,步伐虚浮,左脚膝下没劲,竟是个瘸子。 那人走到他面前,青朴朴的粗布衣手肘跟下摆边上都有补丁,捲着袖子,朝他笑道:"我以前有个好友也是在水云宗当临时工,不过后来犯错就没继续待在这里了,而且他跟你一样有个这样的方印掛在脖子上,你说巧不巧?” 他后面说话音调上扬,洗白的袖口下,食中二指指节动了动。 琴宿心中一凛疑虑感顿昇,那人走进一步,他就后退一步,那人走起路来一拐一瘸,导致肩膀左边高一些,这残疾却不减对方俊顏及随性自在的气质,似乎自己一点都不瘸,瘸的是别人一样。 琴宿总觉得对方随手要发难,他对于方印的来歷已经有点概念,三娘的话不会假,这东沙御军钮肯定是女帝给钟离年的信物,自己救的那名短命青年肯定是阿离的父亲,这人莫非认识钟离年或是东沙魔族的贵族要来帮女帝讨回方印的? 琴宿一向不爱挑起事端,这枚方印就是要给他也只想给钟离道,东沙御军钮在被认定位后意义非凡,是为珍之重之。 他无法从对方意义不明的客套假话中听出端倪,打着:"请问阁下高姓大名?我这方印是一位萍水相逢之人所赠,并非己身之物,终归要物归原主,还请阁下见谅。quot; 那人狐疑的对上他目光,有些迟疑道:"我是丹阳坛坛主,岳百川,你不记得我了?quot; 真是尷尬啊,居然遇上故人,我总不能说自己把自己撞墙撞到失忆了吧!岳百川岳百川......咦?他不就是那个大战中被青火流弹打到双腿的那个? 琴宿那时在大战中,除了表现超乎想像的天宵派闕玉英、楼璟翔及楚子敬三师兄弟、年幼的万夜、带领百家仙门存在感强烈的叶震天父子,然,丹阳坛主要是医疗运输,庐山卢蔚然负责后勤补跟弹药粮秣,琴宿个性习惯站在最前线,对于后方大部队的仙门百家记忆本就很淡然,加上脑部受损,不重要的人事物根本忘的一乾二净,岳百川此时自报身家,他算是唤醒一点印象,不过他怎么会跟钟离年是朋友? 琴宿有些迟疑打着:"好像......有点印象......。" 岳百川跛着脚走到他身侧,眼神飘过他颈部那枚方印,带着给对方惊喜的口吻道:"嘿,你不会真的不认识我了吧?钟离,你不是说夺舍的话一定会继续当水云宗临时工气死叶震天吗?虽然你比他早死,不过可以尝试把他气活呀!”然后一手搭在他肩膀上,露出笑容,一脸期待他回应。 琴宿震惊的看着对方,后面一片黑暗中带着树林摇曳的蓝影色,扭头确定自己身后没人后,不确定的打着:"你.....你在同我说话?” 岳百川见他完全没相信自己的样子,拧眉指着他问道:"我是跟你说话没错啊?你看后面做甚?” 琴宿打着:"阁下认错人了,贫道并非锺离年,贫道乃是雪山山门琴宿。” 岳百川退后几步,1手搭在树干上,右脚尖一点登一下翻上树杈上,月色金黄跟淡蓝的云朵把他衬的仪表堂堂中流出一股怡然自得的风韵。 岳百川低头看着琴宿道:"怎么样?想起来了什么没有?我们第一次相遇时也是这么一个月色树下,我喜欢坐在树上看天江对面的百家,你总是站在树下跟我扯天扯地,我们总是这样度过几百个困顿燹火纷争的日子,锺离,我退出四象变之盟了,翡翠谷那灵地要转让给候仙府的小庄主,你跟我走吧!我寻你好久好久了,我有点想你了。quot; 岳百川笑着说出这么真心的念想,琴宿听出那轻快的语调中藏着很深很深的思念忧伤,他这么喜欢的好友就这样被谣传出叛离水云宗的妖邪之人,岳百川这几年肯定郁郁欢,导致丹阳坛一切事务都交给苗岳君,苗岳君去世后,岳百川根本没有继续整顿坛中事务的心思,便把地界翡翠谷都转手给候仙府了。 琴宿心里同情对方,便打着:"”坛主不介意的话,可以与我到山坡小屋坐坐,看我有什么能帮上你的地方,贫道一定尽心竭力。” 岳百川看着他,翻下树干拍拍手上土道:"行呀,那真是太好了,走吧!这里风大吹的我头疼。” 琴宿见他腿瘸,放慢速度走,看上去像是本来走路就慢吞吞,并没有把这个心思表现明显,怕是伤到对方内心伤痕,岳百川不是粗枝大叶之人是看的出来,心里越发喜欢这个内在温柔的俊雅男子,心里一高兴忍不住自己笑起来。 两人来到小屋内,琴宿帮他倒杯温水,岳百川目光快速扫过这狭窄的房间,对方连一秉仙剑也没有,他更加确定对方就是好友钟离年的夺舍,将那只缺口的小瓷杯放在桌边上,道:"钟离,你不记得以前的事情没关係,我给你讲讲,你肯定就会恢復记忆了!" 琴宿打着:"岳掌门你真的认错人了,贫道籍籍无名,并非你的好友钟离年。" 岳百川打断他道:"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吃辣条吗?我有次在端午节的时候,那年四象变之盟还没成立,丹阳坛办端午大宴伙房那几个新来的弟子把辣酱摆错了……" 磅! 在主位右侧的叶镇天正在跟冯蔚然高谈阔论,丹阳坛依山而建,地势开阔,有种遗世独立的悠然景色,青绿的树林环绕,枝椏垂的很低,几隻松鼠举着蓬松的尾巴盯着来人,阳光打在山壁上,金黄的坡道上聚集上百人,穿着各家的校服,门旗蔽天,马车上坐着身分显赫的仙门宗主、掌门跟女眷们。 天上蓝的明亮,坡道两旁上的石壁刻着丹阳坛歷代掌门唱道韵的姿态,丹阳坛每个弟子都是道韵高手,掌门更是佼佼者,在丹阳坛主道上便展露出最出眾的一面。 这年是四象变之盟成立的前一年,岳百川刚当上掌门,为了表现新掌门的气度与友好,便邀请各家掌门来以武会友,以文交流,端午大宴设在丹阳坛东首紫藤园,上方紫搭的棚架垂着紫藤花,抬头看上去一片幽紫芬芳,甚是清间自然,丹阳坛门外弟子端着茶水接待贵宾,杏黄色道袍将石墙上染出一股出世道风,一名带着亲切笑意的和蔼男子,身后跟着一名俊顏带着孤高鄙视苍生目光的师弟。 水云宗叶震天提早到,天宵派掌门闕玉英及天地为炉楚子敬则是非常准时的抵达被领进东首的席位。 几个姑娘围在一名眼光闪烁的风流男子身边,水云宗宗主的独子叶凉正在跟她们调笑,不知道讲了什么逗的姑娘们掩嘴笑的眼眉弯弯,叶凉身后五步距离是露出客套笑容的洪志恩,他拿着安定剑跟其他门派弟子聊天,叶震天一看到带着单边黄铜镜片的卢蔚然就喊他过去旁边坐,卢蔚然身后角木跟宋权连忙跟上去,丹阳坛弟子正引导来迟的客人们。 一名酒红夜樱纹服的肃穆男子旁边是一位美貌少妇,正是万家堡堡主与其夫人,岳百川拱手笑道:"堡主辛苦了,请务必来在下这多住几日,让在下有机会好好招待你们。" 万堡主回礼道:"不会,最近在忙堡中事务比较繁忙,今日稍有来迟,见谅了!" 岳百川侧身摆手道:"万堡主哪里话,快请!" 紫藤园几十位贵宾均是高阶领袖,其馀弟子家眷都被请到偏殿吃饭饮酒,紫藤园一片祥和愉悦,每个宗主掌门互相谦让客套。 岳百川坐在主位上正在低声问仲礼道:"他人呢?" 座下卢蔚然正在用袖子擦被鲜鱼汤热气模糊的单边眼镜,每道菜上来万堡主都一定要先舀了一碗给万夫人,叶凉整个人已经被淹没在美女中只听到他们的笑声。 仲仁摇头以手掌遮唇低声道:"不知道,刚刚还见到他在外面跟洪志恩在聊天,一转头就没影了。" 右边正在剥粽子的仲礼道:"切,我看又是跑去哪里串门了。" 楚子敬盯着盘子里面的粽子,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吃,又觉得会弄脏手很不端正正要放弃时,眼神飘向另一盘的烤花生,沙的一下,眼前盘子换成两颗剥好,包着香菇五花肉跟整颗蛋黄的大粽子香味扑鼻。 帮师弟剥好粽子的闕玉英温言道:"吃吧!这酱是百川家里面自己做的,特别好吃。" 楚子敬面无喜怒夹了一筷子粽子,放在碟子里面沾了红褐色的酱汁,动作庄重的放入口中。 叶震天道:"…….若是能结盟消灭沿海一带的东沙魔族未尝不可,毕竟那带地界本就可以划分出来…….。" 卢蔚然重新架上,推了一下单边镜片思忖道:"那魔族女帝一直推崇和平共处,近年东边不少小门派跟东沙魔族交流不错,要是开战…….势必波及沿海一带居民,怕是会引起民怨。" 叶震天道:"哼!那些刁民懂什么大道大义?那些魔族佔据沿海,江东地形优越,灵江环绕,要是能拿下……." 卢蔚然喝了一杯酒,抿唇道:"不如我选个黄道吉日先摆坛问天吧!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这是可不能轻率是吧!" 叶震天嫌下人手脚慢便给自己斟酒,角木用酒杯挡住嘴,对旁边吃粽子的宋权问道:"掌门不会要学古荒溪国那套,用人像祭祀吧?" 宋权用筷子去戳花生,漫不经心道:"那有什么,问天分三级,主战事自然是要用最高的祭祀礼仪,他们比现在眼光有远见,是智慧不是先知,荒溪国不是蛮夷,那叫有先见之明,只是很多凡夫俗子自视孤高不肯接纳他们不懂的事物,那是目光短浅管窥蠡测。" 角木似懂非懂咬着杯缘道:"嗯,听起来很厉害!" 宋权藐视的看着他跟其他人,满脑子想着各种牢骚怨懟冷笑一声继续低头吃粽子。 磅! 闕玉英抬头看着旁边霍然站起的师弟,关心的问道:"怎么了?" 楚子敬脸色胀红身子僵硬,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席位上不少人都将目光射过来,岳百川也注意到,放下酒杯道:"楚阁主,怎么了?" 楚子敬面无表情道:"少陪!" 接着火速转身拂袖离去,在座眾人皆明白这位孤高阁主的习气,一点都不介意此怪异举动,假装关切的看着闕玉英,闕玉英伸筷子沾了师弟桌案上的碟子,平易人近人道:"师弟是去找水了,没事。" 眾人立刻继续喝酒聊天,岳百川对仲礼道:"哎呀!都知道楚阁主不吃辣,怎么把辣酱放他桌案上了?" 仲礼用手拿着辣炒坚果仁没所谓道:"是他放的吧!别看我,伙房不是我负责的。" 岳百川转头看仲仁,仲仁满脸歉意道:"对不起掌门,是我没注意,摆盘时我应该在检查一遍的。" 岳百川见各人聊各人的,琴师正在弹奏"良宵引"叶凉举着酒杯跟其他姑娘笑得很开心,道:"唉算了算了,他到底跑哪去了?你们帮我照顾一下这里,我去后院找找,千万别搞出啥妖蛾子。" 仲仁起身道:"是,要是有人找掌门,我就说掌门去混元殿处理事情。" 仲礼支着腿吃花生道:"混元殿的人都在这,还能处理啥?" 仲仁焦急道:"那我要怎么说?" 岳百川道:"行了,你什么都别说了,仲礼你坐上来顾场子。" 仲礼放下花生埋怨道:"为什么是我坐啊?又要我应付他们?" 岳百川推推他肩膀道:"我一会儿就回来,快点!" 仲礼才移动他千金之躯念着:"真麻烦,你快点啊!哎呀呀我腿麻了。" 岳百川连忙整整下摆,匆匆忙忙穿过人群溜出去。 紫藤园人声鼎沸,一转到后院人声瞬间被掐掉,一个人都没有,一柄斧头丢在地上,被劈好的柴堆成一座小山,还散落几片碎掉的瓦片,几个细长的泥脚印杂七杂八的混在里面,像是野猫跑进来乱窜一通造成的结果。 岳百川蹲下身食指描摹脚印,疑惑道:"这是什么东西……." 那脚印细细长长,就是比成年男子的脚长三倍,岳百川自己不用拿脚去比就看出这绝不是人的脚印也没有爪子不是动物的兽爪。 岳百川见那泥印越远越淡一路七歪八拐跟上去,长长的脚印一路胡乱转,像是一个喝醉酒的人在乱走,是有什么东西混进来了? 他开始担心,那脚印往混元殿延伸进去,他站在自己正殿门口,一股压抑的混沌气息彷彿把空气不断往中间挤压,他指尖夹着明火符,戒备着伸手搭在门边上。 四周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他呼吸都显得很吃力,感觉身子被压进水中,他张口吸气胸口起伏,汗水沿着面颊滑到下巴,啪,滴在地上。 他凝视细长脚印消失在门槛边上,肩膀突然一重一股热气喷在他后颈,身后发出奇异的怪笑声! "细细长长的人,要找细细长长的朋友!" 三十四、长形影跟扭曲人 琴宿打着:"那是长形影跟扭曲人?" 岳百川以为他想起什么了,兴奋的直起身点头道:"是长形影跟扭曲人没错!你想起来了?" 琴宿不好意思的打着:"没有。" 岳百川往后一靠,面露失望道:"好吧!那我继续说下去。" 长形影跟扭曲人两种东西都是一起出来的,传说以前在古刑林刑场上两个杀人犯被处死,分别是车裂跟放进烧铁牛里面,车裂是常见的刑法,至于烧铁牛是什么? 烧铁牛是一个大铁牛造型的刑具,里面是空心的可以装人进去,犯人从铁牛背上面塞进去后,背上的盖子就会锁起来,犯人出不来,牛肚下方开始升火烤着,随着温度升高,牛肚子里面的人会越来越热,里面空间非常小,犯人开始不断扭动身躯想要避开炽热,最后被活活烤死在铁牛里面,打开就是一具扭曲不成人形的焦尸。 车裂跟烧铁牛的人死后变成长形影跟扭曲人,因为在荒溪古国这两个刑罚会一起执行,车裂完就把碎成一地的尸块跟焦尸一起运到乱葬岗丢弃,车裂被向外拉长的犯人跟烧铁牛的犯人身躯都会造成重度变形,怨气比被斩首的犯人还要强大,其怨气之强非常难消灭,一般修仙人是不会去招惹它们自找麻烦的。 岳百川浑身一颤,刷刷刷就甩出明火符,爆出七八道橘红火光,他连忙退开攻击,几声咳嗽声,一道金光打破明火符的攻击一名玉树临风的瀟洒男子抬手掐息瀏海上的火苗,道:"百川你干嘛呢?我不过开个玩笑而已至于嘛!" 岳百川算上十分上相的面容,站在那人身边反而黯淡失色不少。 岳百川见来者正是好友钟离年,皱眉道:"你怎么跑到混元殿来了?" 钟离年衣服下襬给烧出破洞,他低头检查一下拍拍袖口道:"可惜这件新衣了,我还想说今天难得有机会穿出来,没想到就烧坏了。" 岳百川看烧掉一半损坏程度都不可能补了,道:"回头我赔你一件就是了,你适才看到那东西进去了?" 钟离年道:"有啊!所以我正想设防护界把这里隔绝起来,你就跟上来了。" 岳百川想起什么,道:"对了,你怎么把辣酱放到楚阁主桌案上了?他不吃辣的。" 钟离年哈哈笑道:"嘿嘿!可惜我没看到他那木头脸崩坏的样子,唉太可惜了!我一撇头就看到那东西从树干后面溜出去,所以就先追上去了,他脸色很难看吗?有没有跟你要水喝?" 岳百川捶了他肩膀一下道:"他绷着脸说了一声少赔就出去了,先别管这个了,我可不想第一次以掌门身分设宴就被破坏,传出去实在太不吉利了!" 钟离年将放在右肩的马尾拨到后面去,露出瀟洒的笑容,抬着下巴道:"行!我去处理掉它,让端午大宴吉利吉利!" 外面月亮弯弯,浑元殿被一层防护界包围,岳百川缩着脑袋跟在钟离年身后,正殿非常大摆件极多、书柜圆柱、青铜炉鼎、卷轴器皿,这个正殿简直像是藏物间,什么重要不重要,要用不要用的通通一股脑的堆着,随便什么鬼东西都能轻易藏在这里不被发现。 里面一片漆黑,长形影现行的关键就是白蜡烛点的烛光,而月光阳光,灵火符火都不见得能让它现行,不过白蜡烛要是遇到高阶的长形影就完全没用了。 这里的烛台火光都被长形影灭了,钟离年不敢随意点出灵光怕被当成显眼的靶子,前线打架从来不是丹阳坛的专长,两人现在黑暗中,岳百川一手搭在钟离年肩膀上道:"你有看到它在哪吗?" 钟离年正要回话,脚下被拌一下往前栽,身后的岳百川连忙拉住他衣领,钟离年摸到一跟长长像是拨火钳的东西,鎗的一声丢开,念道:"你怎么什么东西都放这里?我还没找到长形影先被你这乱的摔死!" 岳百川连忙蹲下去要摸摸东西有没有摔坏,道:"这怎么没用了?明明就是有用的……呜啊!" "百川!" 钟离年伸手却抓个空,他咒骂一声丢出符咒,瞬间上空爆出橘色火光照亮宽广的大殿,他站在一堆木箱中间,圆柱旁边还有不少陈旧的卷轴山,火光在空中停滞一会儿才拖着长长的尾巴坠落,什么都没有,钟离年抽出配剑一挑一个破损的纯银烛台,从乾坤袋中飞出一小节白蜡烛直接安在烛台上,钟离年刷一挥剑点起豆大的灯火。 "来呀!长形影快出来,我来陪你玩玩!" 钟离年身后的山水画被一条极细长的影子切成两半,那影子越拉越长,像是一桿竹竿一样,左右两边是细长的手臂,缓慢的往钟离年身上移动,钟离年自己的影子一晃颈部的地方被长形影抓住。 钟离年配剑脱手飞出,咚一个闷声钉在山水画的松树干上,钟离年一脚踹塌那些堆叠的木箱,那长形影一下躲开,他见没击中便喝道:"浑蛋!百川在哪里?!" 长形影摆着细长的脑袋,滑到圆柱后面隐身在黑暗中,钟离年收起剑,将烛台放到窗边,将烛台灯成撑起窗櫺的长棍,退到书柜边上用明火符在空中乱炸,十几道符炸的殿堂上犹如白昼,钟离年眼疾手快发现一个黑影迅速往木箱推中窜出,配剑飞过去就要刺,长形影呼嚕一下就不见,钟离年嗖一声弹指将窗边的烛台点亮。 一小节白蜡烛上左右晃动是随时会被灭掉的灯火,钟离年拿出青火流弹符毫无目标的射去,打破几个花瓶,那黑影已经摸到窗边上晃着怪异的大脑袋看着蜡烛。 白蜡烛是丧礼在用的,那是指引亡魂前往阴界的路标,若是曾被丧礼中点过则阴气极重,可照出长形影这种怨气冲天的鬼,钟离年不断製造火光胡乱打一通,让长形影误以为他搞不清楚自己位置,悄无声息的被白蜡烛吸引过去,钟离年在黑暗中无法施展,见那鬼玩意儿趴在窗边,脱手一剑将他刺出窗外! 磅! 窗边四周的墙壁都被震开蜘蛛纹,长形影一条手臂插着佩剑,钟离年跟着窜出窗外,长形影撞上防护咒上面,被挡在浑元殿外面,钟离年喝道:"妖孽!哪里走!" 钟离年一拳击去,长形影身体凹下去,没以五官的椭圆面容上面都可以感觉很生气,一团灰色的雾气向他砸去,钟离年跃到树枝上一手鉤住树枝,鞭腿踢上长形影,长形影不擅长真枪实弹的打斗,不断被钟离年击中,转身四肢并用的往草丛里面逃。 钟离年比个剑决召回自己的配剑,剑尖往下斜穿而上,把长形影一起拖过来,泥土被拖出两条痕跡,钟离年伸手往剑柄用力往下一按,长形影不断挣扎刨土想要逃脱,钟离年怒道:"百川人呢?!" 长形影不会说话,举起一隻手往浑元殿内西首指去,钟离年担心岳百川,往他身上贴一张定身符,暂时限制对方行动,扭头就要往里面跑,才跨出三步背后一阵剧痛,接着一阵炫光爆出! 钟离年感觉背后一股强大的衝力将自己往前推,他整个人扑到地上,往前翻了一圈,他扶着脑袋转头一看,树叶被剑风激的乱飞,昏沉中见一个秀丽的姑娘嗖的甩手挥剑,她身后那长形影瞬间被炸成木炭般的渣渣,黑色的颗粒不断从空中坠落,打在钟离年的脸上。 陆雯! 钟离年顾不得自己背上的伤,连忙爬起来,掌心磨破皮蹭出血,披头散发的伸手要去拉她,铁锈味逐渐瀰漫开来,他焦急喊道:"小雯!小雯等等!不要走!" 她侧脸被火光照的有些忧伤,空中往上飞出灰烬,钟离年眼中泛红,咬牙奋力要去触碰她,天地倒悬,眼前一片漆黑,人往前栽下去。 钟离年醒来先看到的是一个忧虑的少年面孔,仲仁捧着药碗坐在床沿,抬眼看到他睁开眼睛,就喊道:"师兄!他醒了!你快来啊!" 仲仁打量着他道:"钟离先生你没事吧?现在都要晌午了,你昏迷一整晚了,怎么会把废弃符咒打翻呢?还踢破爆竹筒!实在太危险了!" 什么打翻废弃符咒?踢破爆竹筒又是什么?是了,百川肯定说是我闯到浑元殿搞破坏来隐瞒长形影混入端午大宴的事实。 岳百川跟仲礼从屏风后面转出来,岳百川道:"你们先收拾一下桌面就下去吧!" 仲礼耸肩摊手,对仲仁抬抬下巴,仲仁温驯的把桌面一叠卷宗跟一盘堆满药品的托盘拿出去,钟离年手抬不起来,衝着好友问道:"小雯呢?她去哪里了?你有看到她吧?她就在那边……浑元殿……长形影……呜……" 他整个人往前倾,上身都是绷带跟药味,两条手臂都是细长的擦伤,岳百川不敢按他肩膀怕弄痛他,右手掌心向下虚压露出难得不耐烦表情道:"你激动个什么劲?躺回去躺回去,作死吗你?我跟你在一起形象都没了!" 钟离年道:"陆雯呢!她去哪了?说话啊!你快点说话啊!" 岳百川要不是看他上身被烧得满身伤,几乎要变成烤肉,否则在对方掐住自己脖子时一定会一拳揍过去! "呜呜!疼……" 钟离年连忙放手改成不断摇晃他的肩膀,岳百川肩膀一沉甩脱他的手道:"唉呀!你平时都很洒脱的,只要一碰到陆雯的事情就向变个人似的,陆雯不要你啦!她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有什么好?你这么帅还不怕没有女人倒贴啊?唉啊不要露出那副弃妇表情!躺着躺着,把药喝了,快点!" 钟离年靠在枕头上自己喝着那药,喃喃道:"她肯定有什么苦衷的!她不会不要我的……不然她怎么会出现来救我?她肯定想见我才冒着风险过来的……一定是这样的……" 岳百川嘴角抽了抽道:"我很不想破坏你的美梦,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救你的人是我!" "那时候楚子敬在后面井那打水喝,他看到混元殿上方反射出光波,是防护咒被撞击的型态,于是用天问剑打出一道缺口,很快就杀死那个长形影了,我跟他说有东西跑进来,他什么也没问就先出手了,连九歌都没拔,真是太厉害了,我想天宵派会因此逐渐壮大有一半是楚子敬的功劳。" 钟离年一点都不关心仙门事务,他唯一想见的只要陆雯,他看着空碗里面一点黑褐色的药渣,眼神空洞的问道:"你说她会去哪里呢?我好想见见她……" 岳百川自己都没有过男女之情,怎么会安慰他呢?何况陆雯未留下任何隻字片语就离开,天下这么大,要去哪里找她呢?她发生什么事情了? 岳百川拿过他的空碗,用药杓掀开他左手臂上的草药,检查一下伤口,用一层砂布敷上,道:"陆雯这个人很多事情都不愿意说,老实说吧!我也没有很喜欢她,你虽然在水云宗做事却不爱管理仙门事务,叶镇天对东沙魔族不满很久了,陆雯身家底细我不知道,不过她是从沿海一带过来的,多少会跟魔族扯上一点关係,就算是邻家跟魔族打过招呼叶震天这傢伙都不会放过,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跟陆雯牵扯太多比较好,唉!这里怎么掉一根针?" 岳百川弯腰将靴边的银针拾起放入针灸袋里面,钟离年像是自己对话一样,对他的话充耳不闻,道:"你说要是我跟小雯的孩子是个女儿,一定是女孩的,跟她一样善良温柔,我会带着她们归隐山林,从此不在过问仙门之事,我答应过她的,我一定会做到的。" 岳百川见到他如此恍惚,伤在身上的血跡染红绷带,那抹红亦染上他的心头,情深入骨,心神憔悴消瘦了他的俊顏,岳百川同他一样无助不知所措,他可以勇敢的面对各家对新任年轻掌门的质疑,不管其他人怎么说,钟离年永远都站在自己这边,现在钟离年面对如此重的情伤,岳百川当着他的面怀疑陆雯的人格,钟离年也不会愤怒,他是明白的,他的确对陆雯一无所知。 岳百川起身指着茶几上面一枚方印道:"这是你掛脖子上面的事物,现在你身上有伤,我先给你取下来了,你先在这里养伤吧!不要胡思乱想了。" 钟离年没有答话,岳百川逕自出去掩上门,钟离年探出上半身,伸手取过方印,那枚古朴精緻的东沙御军钮放在他血痕交错的掌心,彷彿将心上人握在手中永远不在放开般的坚持,钟离年一个人在偌大的寝室,泪水无声的打在被单上,加深上面的纹路。 岳百川在书房批卷宗,却有些心烦,那些报上来的帐务,每个地界重新计算的土地跟税租,一堆琐碎的事情白纸黑字他却看不下去,朱红的笔停在空中,目光盯着前方,想着重伤心伤的钟离年。 "掌门,掌门,掌门!" "啊!" 岳百川整个人吓了一跳,手上的朱笔滚落在卷宗上,弄的赤赤红红,仲仁上前将笔拾起道:"掌门你没事吧?" 岳百川皱眉道:"你进来也不喊我?吓我一跳!" 仲礼斜靠在门边道:"都喊半天了,掌门是在担心钟离年吗?他那伤三个月内肯定就会好的,不用这么担心。" 仲仁拿着卷宗道:"掌门,叶宗主跟卢掌门还有天宵派闕掌门都希望能成立四象变之盟,现在剩下丹阳坛未表态,这几天水云宗大大小小的集会不断,都是在为四象变之盟先前事宜做准备,掌门的意思是……?" 仲礼道:"那还用问吗?丹阳坛是以炼丹道韵为主,要是不加入四象变之盟肯定要被孤立的,等到叶震天对付完东沙魔族,接下来就是想尽办法将之前反他的门派找藉口弄掉。" 岳百川道:"闕玉英怎么会愿意加入?要是成立结盟最得利的是水云宗,天宵派位处西北,边界上还有万家堡分地界,叶震天自己对东沙魔族的私仇没法自己报,就要想办法把全部中原的仙门大派拖下水,简直狼子野心!" 他越说越怒火无处发洩,好像所有烦心事都搅在一块,刚坐上这个位置各种大事就接踵而来,贼烦! 仲礼自己拖过一把椅子坐下,目光露出精明干练的光芒,沉声道:"叶震天满心都是结盟一事,他在百家宴时提过很多次,闕玉英只比你早半年当上掌门,要说资歷,叶震天最老,卢蔚然后是闕玉英跟你,要是处事能力属卢蔚然最强,财力是水云宗叶家为首,天宵派以剑为宗,我们丹阳坛要是跟他们三派结盟,以客观来说是往上提升,不管地位还是声望。" 仲仁两手掌心握着喝完的空茶杯缓慢道:"灵脉,沿海一带有丰沛的灵山福洞,魔族习惯与自然共处不会主动开发,那些地界要是由四家瓜分,那可真是……." 岳百川往后一靠,抱臂皱眉道:"就算我们真的跟魔族开战,丹阳坛也绝对不会在前线,天宵派一定是会站在第一线当先锋部队,丹阳坛顶多是战场医官跟大后方医疗运输,叶震天想要我给他出白工?想的要不要太美?丹阳坛可以加入结盟,不过一分到地界我就立刻退盟,就算真开战,我也只会出五分力给他,丹阳坛可不是给人欺负的。" 仲礼讚同的笑道:"那是!掌门英明,水云宗有钱,我刚刚还没说要是以智力丹阳坛一个门外弟子都比叶家全部人加起来聪明!叶震天这种雕虫小技就想计算我们,哼哼!天宵派想要博声望,冯门那个卢蔚然也只会帮仙门的人,他跟叶震天熟识才帮他,掌门做作表面样子就成,加入结盟行啊!顺便也可以蹭他们水云宗热度,丹阳坛声望也可藉机起来。" 岳百川右手摸摸左手拇指思考一会儿,道:"陆雯那里有查到什么了吗?" 情报蒐集一向由仲仁负责,回道:"回掌门,之前查到桂阳那户陆姓人家,是假的,他们说一年前有人拿了一箱金子要他们当陆雯的假家人。" 岳百川右脚踱地,一捶桌面有些怒意道:"果然是这样!这个女人到底意欲为何?这样接近钟离故意让对方喜欢她,又在此时暗潮汹涌之际离开,就是要重击钟离,东沙魔族那边呢?庐陵那边有消息吗?" 仲仁本想站起身报告,岳百川摆摆手示意他坐着说,他才道:"庐陵聚集不少东沙贵族,前天姬宗臣跟他的副官金吉日夜兼程的赶去,看来是在规画什么大事。" 岳百川突然站起身在书柜上伸着食指找着什么,仲仁仲礼投出不解的表情,仲礼耸耸肩笑了笑,表示让他不用在意,他从椅子上滑下去一吋。 岳百川右手晃了晃一本泛黄的古籍,道:"这是我跟卢蔚然借的,里面有记载不少东沙魔族的习性,提过一枚皇族的信物叫做东沙御军钮,是东沙君主给心上人的定情物,这东西现在就在钟离身上!" 仲仁瞪大眼睛张大嘴瞪着岳百川,仲礼呵呵不明所以的笑两声就不吱声了。 岳百川甩甩书道:"陆雯才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他,她肯定是做个假的,这本书有本手抄本水云宗也有,我是这么想的,她搞个假的欺骗钟离,让他以为那个女人对自己是真心的,陆雯利用钟离窃取仙门情报带回庐陵,等到钟离没用处就自己逃了,仲仁你之前不是说有十八隻回音虫突然失效了?那是因为我们的监控被魔族发现,钟离前阵子负责废弃仓库,他问过我,我才特别去找卢蔚然借原本,哼!果然不出我所料,陆雯就是女帝错不了!" 仲仁喃喃道:"居然是这样,好狠心的女人……" 仲礼耸肩道:"摄政王在等仙门先发难,这样他就有藉口对中原实施反击了!" 岳百川伸出食中二指,将桌案上面的卷宗啪的闔上,冷笑道:"那就看看谁有沉不住气!" 月明星稀,琴宿脑袋有些昏沉,却不好表现出没专心听的样子,岳百川看他精神不济了,强调道:"我很确定这是陆雯给钟离年的方印,你要是不想做駙马就必须物归原主,否则会引来杀机的,好了,多谢你招待的茶水我先告辞,你不用送了!" 琴宿站在篱笆内,看那左脚一瘸一瘸的身影离开,才回屋内就寝。 三十五、东沙駙马两心同 琴宿的包袱十分简单,他早饭用完昨天剩的三颗馒头跟一碟酱瓜,整理好仪容坐在外面棚架下等钟离道,先看到一个穿着水云宗校服的小姑娘跟在一个黑发低马尾、戴着远游冠、俊秀面容,却看上去生无可恋的样子男子身后,正是相思房的职掌士尚渊跟陈以洁。 琴宿以为会是洪安平来处理交接事宜,见到他们就站起身,尚渊双眼下的黑眼圈比之前更重些,左手臂弯几个卷轴,右手挥了挥道:"钟离道还没来?" 琴宿摇头,尚渊也没要他回答的意思,逕自拿过墙边一张板凳,将授权书放在上面从木箱取出笔墨硃砂印台,埋怨道:"他迟到了。" 陈以洁欲言又止的看看尚渊,琴宿对她露出询问的眼神,陈以洁瞄了尚渊又摇头,用拇指对自己的颈部画过表示自己现在没法跟他解释,琴宿点点头,两人在尚渊背后无声的交流,山坡道下走来靛蓝劲装,黑麟护腕的俊美青年跟一名披着暗紫大氅的女子。 尚渊不太耐烦的指指天上道:"你迟到了!" 三娘柳眉一蹙道:"我们是刚好到,准时才是美德。" 几个月没见到钟离道,两人彷彿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钟离道还是谦和有礼的样子朝他点点头表示打招呼,琴宿对他心境已不能同日而语,他异常思念对方,交会时眼神暗了暗,钟离道没看过他这种晦暗不明的眼神,愣了一下,很快就错开视线。 陈以洁偷偷打量三娘,似乎被对方的美貌惊讶到,琴宿打着:"先处理正事吧!" 三娘瞪了尚渊一眼道:"是啊!总是着眼在这种小地方做甚。" 尚渊黑曜石般的眼睛瞇了眯,对他们很不满,陈以洁被三娘的仙女之姿吸引,跟着附和道:"的确!先处理正事吧!" 尚渊白了她一眼道:"我晚点再来收拾你,你们哪个人来看交接清册跟清点装备?" 钟离道正要说话,琴宿先拉住他的手腕左手打着:"我要话跟你说,三娘,你家小庄主先借我一会儿。" 三娘挑眉看看他,凝视一会儿才点点头。 尚渊看着他们俩人亲密状审视道:"有什么事情不能先处理完正事在说?" 他立刻用琴宿的话反驳回去,一点都不让自己吃亏,琴宿打着:"接交时我不用在场。" 打完就先将钟离道拉走往鐘楼的方向去,三娘看着他两的背影,转身自己拉过一张椅子,执起笔读着交接栏位道:"我来签吧!" 琴宿离开其他人视线就放开他,钟离道一路无语的跟着他,两人站在鐘楼下方,他从怀中取出一个乌木方印递给钟离道打着:"这是我用之前的碎掉的乌木弓做的,东沙御军钮我不能回给你,就用这个代替吧!" 钟离道接过那枚乌木方印,上面刻着钟离到三个篆文很是细緻,他收进怀中没有表示什么情绪,语气平静道:"好,谢谢。" 琴宿看着他,打着:"你愿意把东沙御军钮给我吗?" 钟离道心里没有抱任何期待的收起乌木方印,也不认为他知道东沙御军钮的含意,有心无意道:"给你吧!" 他腰间一紧,整个人被琴宿拥入怀中,背上一阵心痒,琴宿右手食指在他背上写着:"那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东沙駙马了。" 钟离道脑中一片空白,有如被雷轰到呆若木鸡的闻着他身上的味道,琴宿扶着他的后脑,低下头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吻上去。 钟离道伸手搂住他颈脖,闭上眼回应他,琴宿吻的温柔生疏,舌尖先是小心的在他唇上试探,钟离道知晓他想进来,微微张口主动使他进入,唇舌交缠,等到分开时钟离道微微喘气,低声道:"你可别后悔。" 琴宿笑着在他背后写着:"绝不悔。" 钟离道反手握住他的右手,笑道:"用比的,很痒!" 琴宿打着:"是你给我重新开始的勇气,撞南墙也好,我愿为你千千万万遍。" 我愿为你千千万万遍- 这世上还有比这样澄明透彻之心,更加让人心动不己的吗? 钟离道动容的点点头,琴宿打着:"你可别嫌弃我这个穷光蛋。" 钟离道故作霸道的抬起他下巴道:"放心!候仙府不会亏待你的,你一天吃十餐也不会吃穷我。" 琴宿握住他指尖,笑吟吟的打着:"那本駙马就先谢谢爱妻了!" 钟离道见他眼眉弯弯,笑中带着情深似海犹如当年温雅的语气,四周景色彷彿都被琴宿笑的万树花开,眼底亙古长绵的情意,看的钟离道耳根发红,他低头捏捏他的手道:"谁是你爱妻了,胡说八道!" 琴宿食中二指指间拂过他的掌心,两人沐浴的阳光都变成暖流,情意相通的美好,钟离道有种一生一世那是剎那永恆的寧静幸福之感,两人默默凝视对方,白袖与护腕下的手交缠。 树林间一个僵硬的嗓音道:"东沙駙马可以在交接人这里来压个指印么?" 钟离道像是被电到一样撤出琴宿掌心,转身盯着脚边一颗石子,好似那是什么有趣的东西非常需要仔细研究一番。 三娘跟陈以洁一起站在尚渊身后,三娘比尚渊高一些,露出美人尖,她努力掩饰开心的样子,嘴交不断上扬,陈以洁听到什么駙马在树干后面探头道:"什么駙马?谁是駙马?" 琴宿向陈以洁微笑着打着:"是我。" 钟离道喉结滚动在旁边唔了一声,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发出呜咽声。 陈以洁看看他俩人,拉着琴宿袖子好奇问道:"阿宿哥哥你要做谁的駙马?" 琴宿打着:"我要做候仙府的駙马,乖,先去一边玩去,哥哥处理事情。" 陈以洁带着怀疑的目光看着钟离道,很明显在怀疑候仙府的人口结构,有哪个身分高贵女性有荣幸嫁给琴宿,满肚子问题,知晓琴宿要忙只好垂手听话的站在旁边。 尚渊完全无视两人都是男子却在谈论婚嫁的问题,黑着脸完成交接,地契等等卷轴全部交给三娘,一行人回到天江渡口。 尚渊看着陈以洁道:"你还不说?要拖到过年吗?" 琴宿从刚刚就见到陈以洁一直有话想说又因为尚渊在旁边不敢说的样子,于是面容温和的打着:"以洁,发生什么事了吗?" 陈以洁瞄了一眼尚渊,尚渊道瞪着她兇巴巴道:"看我做甚?难道还要我替你说?" 陈以洁听他刻薄的语气,一副想反驳的样子,鼓着腮帮子忍了忍,扁扁嘴,摸摸鼻子往看起来人最好的琴宿身边上缩,道:"我又不是故意的,谁知道有人会把哪鬼东西封印在辣酱罐里面?!我就想吃吃看他就康的翻下来!它嗖的一溜烟就跑了快的比那啥!" 说完就缩到高大的琴宿后面,一手抓住琴宿的袖子露出半边脸向着尚渊,钟离道见她贴着琴宿,眯了眯眼睛,眼神飘向天江面上。 琴宿没察觉钟离道的小变化,问尚渊打着:"是地道那个东西?" 水云宗的地道设置三道结界,专门放置被回收的鬼怪,陈以洁每次饭点都会去食堂吃饭,以前在蓬莱仙门一些资歷久的弟子都会自己带酱瓜醃萝卜什么的下饭吃,陈以洁是非常爱吃辣的,吃什么都要加辣酱不然吃不下,就是出海来到中原也在包袱带了两罐辣酱,本来还剩半罐的,走到古刑林全部东西都丢了,在水云宗待几个月很快熟悉了,她去问伙房新来的烧火大妈,大妈也不知道粮末食材放哪。 陈以洁想找洪安平问问,转念想着姊夫一直心不在焉,做事也提不起劲,不想拿这种小事情烦他,于是自己胡乱走动,跑到地道外围踢破一个罐子,被怪叫下了一跳,才刚踏出暗门就撞到面色不擅的尚渊,而那罐子里面封印着扭曲人被放跑了,陈以洁修为本就普通,尚渊也不指望她能把扭曲人抓回来,尚渊知晓琴宿在古刑林持乌木弓射出九鹏剑、七星剑轰塌整个林子,不过眾所皆知一个错误消息是郎英杰造成的,眾人皆以为琴宿是个临时工修为低下,尚渊确知知道琴宿修为十分高。 此次前往,还有一件事情就是要琴宿协助陈以洁把扭曲人抓回来,若是能直接消灭便更好,这个扭曲人比一般看到的都还要年长兇恶,是比一般鬼怪更为难缠,琴宿了解后便打着:"那明天我在同尚渊掌士一起去吧!今天我还有事情必须做。" 尚渊神色倦怠下眼圈看起来更青了,道:"嗯,好吧!那明天麻烦你来水云宗一趟,我还有要事就先告辞了,駙马。" 陈以洁跟着他一起上船,悄悄瞄了三娘一眼,才跟琴宿挥挥手道:"阿宿哥,明天见!" 尚渊拱手的样子非常标准,臂弯抱着卷轴上船,三娘看着琴宿,一手推推自家小庄主右肩,带着催促自家妹妹赶嫁人的味道,笑道:"我等郭兆带人来整顿一下这里,小庄主跟駙马你们请先上船吧!" 她有种直觉,琴宿是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她表面上是属下,不过她对钟离道暗自怀着犹如姊弟一般的感情,三娘以前作为郡主时有点任性蛮横,因为她没有其他兄弟姊妹,夜繁女帝对她这个小姑娘十分包容疼爱,在中原得到什么好玩的好吃的新鲜的都先给三娘玩儿,宠的她养成横衝直撞得个性。 摄政王也从不管这些儿女家事,三娘喜欢女帝连带着也喜欢像手足的钟离道,这份感情与姬宗臣那死心眼又死版的效忠不一样,三娘不想钟离道因为喜欢琴宿吃苦,心上的伤外人无法干涉,但身上的痛她绝对不会让他受。 钟离道知道三娘对自己好以致他从来不主动提及琴宿,朱明会旁敲侧击的带到琴宿的话题,三娘则是迂回的,故作随意的问问,郭兆则是对于自家小庄主喜欢男人这事觉得很崩溃,他完全不过问此事的。 钟离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会强顏欢笑当做没事的过了,三娘看了心疼,堂堂一个皇子,小时候在中原流浪被追杀,就算琴宿救过他,这份恩情也不会大于这份心如刀割,三娘一度想杀琴宿,要是这个人消失至少尘封在君主心里,也不需要时时刻刻掛念心伤断肠。 以往的今天候仙府都会庆祝一番,钟离道不愿意这么张扬夸示,朱明跟三娘还是喜欢搞东搞西,摆了满桌的菜跟开陈年好酒准备给钟离道,虽然钟离道都只是吃一下意思意思。 她希望琴宿能好好待君主。 钟离道垂眼转着左手黑麟护腕,琴宿左手道袍的袖子有根脱线飘来飘去。 琴宿与她对望一眼,三娘对他投出感谢的眼神,有些鼓励犹如家人般的点点头,琴宿笑一下,伸手牵着钟离道离开寒山。 钟离道被琴宿宽大的掌心握着,心里暖洋洋,两人登上另一条琴宿自己造的小舟,钟离道坐在板凳上,琴宿撑起篙往西边登春镇去。 阳光在天江面反射出一片亮白,钟离道支着头悠哉着大好风光,琴宿朴素陈旧的白道袍好像变成曾经雪白的锦衣,手上的长篙化成仙剑,脚下的木舟变成彩云,就要这要带着自己往寰宇神殿飞去。 一切风光大好。 琴宿鬓角的发丝拂过鼻尖,抬手拨去时便见到钟离道凝视自己,不仅笑着打:"怎么了?" 钟离道起身走过去吻过他脸颊道:"想看你。" 琴宿抱过他回吻他的唇,发丝缠绕,两人在船上相拥,清风拂过,两岸青山,脚下天江照出是一对有情人。 钟离道靠在他怀里,当年他还附在那个丑小孩身上,琴宿还是那个带面具三箭退魔的清平君,他在燹火焚天的战乱被清平君牵着手一路走过歌天桥,楚子敬带着弟子们,几百把配剑从天而降穿透在清平君身上,那些疼痛是谁都无法忍受的,当时他害怕对方会后悔,他害怕放开这掌心。 白的透骨,红到心痛,歌仙桥上,一生难忘- 清平君至始至终都没开过他的手,那一刻他情根深重再也无法忘记。 往昔的回忆像是被船滑开的涟漪,又在船尾匯聚成当下,青翠的林叶飘落江面,琴宿右手拇指擦着他左手掌心,闭上眼闻着心上人身上独特的香味。 琴宿将长蒿放下,两人安静的任由一叶扁舟随意飘游在天地间。 天分阴阳兮,欲问苍天兮,六慾七情分,不悲不喜兮,莫忧莫愁兮,我伴君与兮- "好听吗?" "好听!" 那时候清平君这么问他。 清平君的嗓音像是高山流水,黄鐘落弦,錚錚敲进钟离道的心中,那嗓音稳定惴惴不安的心,抚慰那浑身骯脏的孩子,他把这道韵留在灵魂,画入古髓。 钟离道唱着当年的道韵,抬眼望他,笑着问道:"好听吗?" 琴宿唇擦过他耳垂,打着:"好听。" 此刻钟离道却有点悲伤,他实在太喜欢琴宿了,他了解清平君也了解琴宿,琴宿总是为了需要的人奋不顾身的去做,万夜便是算准他这份心软跟仁慈,派千灯去探查琴宿,被揭发真相就用自己会变成五头阎王当必须得到仙骨的理由。 那盘棋下的太刁鑽,每一步都看透琴宿或是清平君的个性,钟离道要是早一步发现万家堡的秘密,肯定会先出手毁了净世符钉,万夜本就该死了,他绝不会手下留情,琴宿要是为了大道牺牲生命,自己又当如何抉择呢? 钟离道紧紧握住琴宿的手,琴宿抱着他像是抱起了全世界的珍宝。 你心系天下,那我为你执剑,你爱护苍生,那我为你守护! 街道人来人往,琴宿牵着钟离道东看西逛,他们暂时能忘记寰宇殿仙君、东沙君主、大战对立的纷扰,琴宿学着凡间的丈夫给钟离道试戴簪子,拿了毡帽给他戴戴,钟离道推开他手腕笑道:"我不冷呢!别给我戴,去,放回原位去,别让老闆不好整理了。" 那老闆咬着竹签正低头滑介识版,见到一位温文尔雅,一位俊美至极之人,当然不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拿起一对银月流苏坠,笑瞇瞇对着琴宿道:"这位公子要给夫人买生辰礼吗?夫人人面桃花简直是人间绝色,您瞅瞅这对银月流苏坠配夫人实在太适合了。" 琴宿听老闆嘴甜着不停喊夫人夫人,不禁露出微笑打着:"这对坠子我要了,麻烦帮我包起来。" 那老闆似乎觉得钟离道紫瞳长的极为俊美,像是打扮成男装的佳人,琴宿站在钟离道身边高半个头,不时含情脉脉的与他对望就是一对璧人。 老闆看到钟离道有些无奈的对琴宿道:"别乱花钱了,要什么我让三娘把这条街买下来得了。" 琴宿打着:"不行,今天是你生辰,我想自己买给你,老闆这我要了,我在这替他戴上。" 老闆手脚俐落的将另一张小桌上的杂物通通扫到木箱里,在摊开一块雪白布盖上桌面,架上铜镜摆好椅子,摆手躬身笑道:"大公子请,夫人坐,哎呀!别不好意思,刚成亲呢?我就知道!我婆娘刚成亲那会儿也是这样,那叫啥来着?千回……千年等一回……啊啊啊!是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你瞧瞧我这没文化的,跟大公子这样高雅不凡的人就是不一样!" 钟离道坐下来瞧着铜镜,问道:"你怎么知晓今天是我生辰?" 琴宿站在他身后,给他戴上银月流苏坠,右手打着:"以前你在墙那头跟我说过,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铜镜里面的凭君传语式是相反的,钟离道还是看的懂,左手拂过自己的坠子道:"这么久了你还记得。" 琴宿打着:"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钟离道起身笑着:"谢谢,我很喜欢,不过我只有一个心愿。" 琴宿跟他一起走到歌仙桥上,一路上不少姑娘小贩纷纷行注目礼,想多看看这对绝美璧人,钟离道流亡中原时被天宵派楚子敬追杀,那时候雪白锦衣、青铜面具、不染凡尘的仙君立场坚定,一人力保他,在宽大的广袖下伸出宽厚的手掌握着自己羸弱满是烟灰的手,清平君高挺的背影牵着不及他腰间的孩子,清平君挥剑斩落不断从天而降下坠的配剑。 钟离道腰间一紧一下被拉回现实,琴宿下巴架在他颈窝,右手伸到他面前打着:"在想什么呢?" 钟离道道:"在想你。" 琴宿打着:"以前事情如果是悲伤的,就不要再想了,今天是你生辰,生辰快乐,我的阿离。" 钟离道侧过头吻吻琴宿,低声道:"以后每一年每一天每一刻你都要陪我过,不许离开我。" 琴宿打着:"好,本駙马答应你。" 钟离道听他一本正经的称自己駙马,笑着捏捏他掌心道:"琴哥哥,下次我陪你去雪山见你师父,不过你两个大师兄一定不喜欢我。" 琴宿打着:"墨轩师兄从来没讨厌过谁,他是一个很文质彬彬的君子,长风师兄话多一些,但他不是坏人,他抱怨归抱怨,但很会照顾人的。" 钟离道靠在他怀里,道:"好吧!反正我也就是走个过场,师父师兄们不喜欢我也没办法,谁让你现在是候仙府駙马。" 琴宿打着:"是,我今生是候仙府駙马,下辈子,下下辈子,永远都是你的駙马。" 两人耳鬓廝磨一会儿,钟离道道:"你今天就随我回候仙府吧!那边我在让人整出一间空房,以后不要到处漂泊了,就算要走也要我跟着你,以免你这个老实人又被哪路神仙骗去。" 琴宿打着:"好。" 钟离道道:"还要不要轻易相信别人,把每个人都想的太好,现在的人心眼多的很,表面上说的可怜兮兮家破人亡,私底下得罪多少仇家才惹得一身腥。" 琴宿打着:"好。" 钟离道转身牵着他的手道:"走吧!琴哥哥,我们回家。" 天上寰宇殿已经人事已非,雪山山门空无一人,寒山水云观是他随时必须离开的地方,而今他有真正的归宿,钟离道牵着他走下歌仙桥,正如当年他牵着阿离走上歌仙桥一般。 琴宿微笑点点头- "好。" 从今尔后,你就是我的归宿。 三十六、扭曲人见张业裂(一) 候仙府偏殿地下密室- 石壁架上摆满几百个瓮,封口贴上两道黄符摆成一个叉,黑黝黝的室内,那些瓮彷彿一颗颗人头瞪着幽怨的双眼,青绿的亮光射出一道寒透心骨的唯一明亮,却让人不想靠近,因为那比黑暗更危险。 除了大小完全一模一样的黑瓮,一张木桌一张板凳,墙上透出阴冷的气息。 地上发出錚錚铁鍊撞击声,一团不成人形的事物像是一堆破布一样摊在地上,空气中透出一股淡淡的铁锈味道,四面石墙,一面发出沙沙声,震下些许粉尘石灰,随着机关石壁上升,昏黄的地道中央露出两条黑裤黑靴,一个神色轻佻的男子弹一下手指,引起地上那团事务的注意。 "呦!还躺着呢?起床了大佬,官架挺大哪?起来,来!" 那乾净的黑靴採上那人脸上,说着要他起来却踩住人家,个性腹黑的很。 "我操你娘……你个低等下人也给来命令老子……" "去!我给你脸了是吧?就你这德性还能混到冯门,卢蔚然是搞研究搞坏脑壳了才会跟你这种垃圾当朋友,你还有脸跟我大小声?" 朱明很不客气的,说一句重重踩一下,摊在地面的正是宋权仙笔,他被钟离道从古刑林带出来,古刑林的妖魔鬼怪失去宋权这个山大王便一哄而散,宋权被关在地下密室,被钟离道审问一番后,中间因为嘴贱骂了琴宿被痛扁几次,宋权仙笔这个人虽然很难相处阳奉阴违、性格卑劣、小鸡肠肚,钟离道留着他一口气想着他还有点用,自己想到什么在问问他,朱明接管后,先将他一顿爆打,自家君主只说别让他死,朱明想着反正这廝是鬼,不会打几下就死,于是很痛快的打完他,忙完店铺的事闲着没事就来看看这东西。 朱明拖过板凳坐下来,左手转着钥匙,右脚踩着他背道:"你怎么还是改不了这一见面就骂人的臭脾气?你这样难怪会没朋友。" 宋权一听到"朋友"就想到卢蔚然整个人火都上来了,抬起被打歪的鼻梁呸了一口道:"啊呸!你什么东西?!也敢跟老子提朋友?你这狗娘养的,在姬宗臣那边搞丢郎英杰,姬宗臣要杀你你这没责任感的奸滑小人就连夜逃到候仙府,跪在地下哭着求钟离道收留你救你狗命,你以前跟姬宗臣不是都走一个风格?演那啥忠心耿耿,好像随时可以为钟离道赴汤蹈火的德性,结果呢?那个倒楣脸楼璟翔夜雨宰了姬宗臣一家,抱走郎英杰,姬宗臣还像个蠢驴一样以为自己弟弟死了,是啊!他这种武将脑壳就不好使,跟监兵那个弱智一样,你混成这样有什么资格讲我?你就是个下人!妈的!" 宋权下巴蹭在地上,张口就巴巴巴的掀对方伤疤,朱明听到对方提及以前主子一点都不在意,翘起二郎腿道:"姬宗臣跟郎英杰现在一个魔族一个修仙,郎英杰那直来直往的性子爱师父爱得不得了,根本不像是东沙魔族,他还不如当年就被楼璟翔杀死,你对陈年往事这么来劲,那我们就来谈谈古今,你知道这些瓮是啥吗?我可以跟你保证绝对不是装醃酱菜的,你要猜对了我就离开让你一人享受个人牢房,要是猜错了……” 宋权满脸警戒的望着他,蠕动着身躯往后退了退道:"妈的你想干吗?我警告你别乱来!钟离道让你接管我不是让你杀我!" 朱明笑嘻嘻道:"怕什么?我只是想把卢蔚然请来参观一下密室,我最近想在你牢房门口加装珠帘,特别有家的感觉。" 宋权气到要昏厥大骂道:"你个下贱畜生!什么珠帘?这鬼地方要啥子有家的感觉?感觉你娘啊?!" 接着宋权右脸颊一痛,朱明道:"猜错了,继续。" 宋权努力不懈道:"你个低能!谁要跟你玩这蠢游戏妈的我去你……" 朱明又是一脚踢过去,道:"又猜错了,继续。" 宋权右脸颊被打的肿起道:"妈的!我干你祖宗,你他妈的就一直打同一边做甚……" 朱明右脚从上而下狠狠踩了他背几脚,道:"猜错了,继续,你就这么喜欢被打?莫不是心理变态?" 宋权痛的嗷嗷叫着,道:"啊啊啊啊!痛死我!你有病,你全家都有病,你老子我怎么知道这些鬼东西是啥我操!" 宋权被踹怕了,瑟瑟发抖缩在角落嘴硬的骂几句意思一下,朱明起身指着东首墙面由下往上数来第二排第五个瓮道:"这位以前很爱辩论,写的一手好草书,曾经被琼光仙子当眾褒扬过两次,仙笔宋权大人你肯定认识。" "这位以前在寰宇殿剑舞的最好,最有名的叫做惊鸿是吧?啊!这位跟这两位常常跟监兵大人衝突,还有这位一生气就喜欢摔折子,喔!这位大人可喜欢对月喝酒了,一喝酒就爱吟诗,搞得自己跟皇城的大诗人一样!" 朱明依序从架子上排一个一个给他介绍,宋权瞪大眼睛,道:"邹却……周延……唐乐陞……王凯音……鲁读……严世秋……魏孝元……你你你……是钟离道干的!那个天杀的死断袖!" 自从神柱坠落人间,琴宿跟着被打下人间到翡翠谷,遇上以前跟着连带被贬的星官,张业跟宋权带头一路凌虐琴宿,若非琴宿仙骨在身,早就被打死好几百次,这些事情琴宿早就拋之脑后绝口不提,钟离道在江东整顿好候仙府,北上夺了上穷剑,便去找当年那一狗票星官算帐,一个一个找出来,他们有的被钟离道以比试邀约出来、有的被钟离道以受封高官厚禄为饵钓出来、有的被仙丹名药吸引,他们无法放下身段,即使在人间也都汲汲营营想要到皇城取得一官半职。 当今圣上跟这位东沙魔族是有交情的,在皇帝还是太子时跟其他皇子争斗的厉害,夜繁女帝帮过皇帝,自此皇帝对钟离道这位年轻的魔族君主十分礼遇客气,派人帮他揪出不少流落各地的星官剿杀。 他们死后被封进瓮里,钟离道这几个月在修炼"画界阴阳术"打算练成后用此招将这几百多个黑瓮一併斩除,使其永远消失。 星官即使被贬,灵力还是比一般修仙人强的多,并很是有一定概率能重返天庭,钟离道按每个人个贪念慾望丢出饵让他们自己落入死亡,他没打算将这种事情告琴宿,琴宿不打算在跟宋权等人有所牵扯,宋权歌断他声带,一开始琴宿绝望到想死,后来连恨的力气都没有,在来遇上钟离道,振作后下山四处云游,过去种种皆化为一缕烟硝,琴宿这样的人总是心软,对自己的事情尤其如此,钟离道自己将此事处理乾净,抓住宋权也不过是想问问他一些自己猜测却还不确定之事。 朱明吊郎当的勾起一边嘴角道:"怎么样?见到以前的同僚有没有很开心?" 宋权气鼓鼓的在地上想起身,却重心不稳滚了两圈,咬牙切齿骂道:"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疯子,就因为我割了琴宿那便宜神仙的声带?他是什么东西值得你们这样做?你们居然敢诛仙!妈的你这下作畜生!你跟钟离道,不对是整个候仙府都不得好死!通通去死!妈的!" 朱明斜靠在架上,随手取过一个黑瓮上下拋着玩道:"还行吧!诛仙很罪大恶极吗?而且你们早就不是星官了,你不知道百年前那场大战在我们东沙魔族里面叫作诛仙之战吗?谁敢阻挠君主就该死,谁敢动君主就必须死!" "动东沙駙马也是一样!" 宋权冷哼道:"讲的好像你很忠诚一样,不就是被姬宗臣那个暴露狂丢出来不要的垃圾!" 朱明道:"我是被姬宗臣丢出来不要的垃圾,那你是个什么东西?在四象变之盟成立祭天前夕跟卢蔚然建议用荒溪国活人石像的方式祭天,跟叶震天串通偷偷把钟离年这个活生生的人放进女帝石像里面投进熔炉祭天,卢蔚然跟天宵派、水云宗及丹阳坛三派掌门在寒山祝祷,要不是卢蔚然发现不对劲,跟闕玉英保护剩一口气的钟离年逃脱,钟离年失踪不见,摄政王找不到女帝才出兵中原,你这种手段阴毒很辣之人都能当上星官,我看这贼老天也是瞎狗眼才会让你们这种人飞升。" 宋权道:"哼哼!叶震天自己都同意此法祭天,卢蔚然搞不清楚状况,要不如此如何天人感应?他那点微末道行祭一辈子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帮他还要被他杀,这废物!跟那个垃圾哑巴琴宿一样没用,一辈子都是个靠别人才爬得上来的废物!他以为自己很厉害吗?还不是我在后面帮他出主意!要不是我卢蔚然那个死眼镜想的出啥子屁来!" 当年祭坛上,叶震天已怀疑自家临时工钟离年跟女帝有往来,却苦于找不到证据,听闻宋权计谋过人便去找他商量对策,宋权也是真计谋,知晓叶震天一直想找理由收了江东跟沿海的灵江福地,天宵派闕玉英跟丹阳坛岳百川对此不同意,卢蔚然则是摇摆不动,于是宋权出了把钟离年偷偷装进女帝空心石像中,对外说是效仿荒溪国的方式祭天,一来直接消除怀疑因素,此举定会惹怒东沙魔族,居然敢用女帝石像祭天,摄政王便会主动进攻中原,这样仙门也有藉口不得不出战,左右自己都不用当坏人,就算仙门以石像祭天,石像又不是真人,跟生灵涂炭的战争比起来,魔族举动将会更让中间百姓愤怒,这样魔族肯定得不到支持,仙门就是战败也有百姓协助不会太吃亏。 一来杀了钟离年,二来祭天顺遂,三来逼迫魔族仙开战,此举一箭三雕可以说是十分狡猾,叶震天满意极了,而在摄政王表态要一举歼灭参与祭天的四派,尤其是四位掌门,这下闕玉英跟岳百川不想也必须参战了,闕玉英对叶震天这样诡诈的作法很不满,却不得不妥协,岳百川则是表示自己只会作后勤医疗绝对不会在第一线,卢蔚然很是护短,要在自私的叶震天跟外族间作选择,他绝对帮自己人,至少在尧泽被叶凉迫害之前他跟叶震天交情算不错,这四象盟军声势壮大的背后是支离破碎的猜忌跟严重分歧,楚子敬自己就很有主张就是在前线也完全不听命。 小万夜跟着他衝锋陷阵,楼璟翔坐镇主力部队当联络官,指挥的井井有条却不想跟岳百川配合,岳百川跳脱随意的个性不适合一丝不苟的方式,楼璟翔还不这么厌世时就很活在自己空间,对那种阳光活泼的岳百川很厌烦,觉得对方很低能,导致医疗运输过程时常卡在楼璟翔这关,楼璟翔对自己厌烦的事物就是不理不睬不闻不问,假装不知道不想看,逃避的很彻底,连岳百川带领的部队被夜袭时,他双腿被炸伤,外伤药都送不过来,叶震天跟叶凉只会不断想餿主意让战火烧的更旺,让困在第一线的天宵派当他们打手。 叶震天主张"正身"都可能是魔族嫌疑时,那段时日搞的人心惶惶不少仙门弟子天天穿着校服,深怕自己被当成魔族抓起来处决,有些修习魔息的都直接自废灵脉,寧可改行当黔首也不敢在入仙门,宋权的计谋一路烧了整个人间,钟离年这个祭祀羔羊被清平君救下隔日便身死这段却无人知晓,世人都当钟离年失踪而已。 当时九月初一,午时,东城门木台上,由四象变之盟监斩,那时候叶震天把大战时的水云宗细作谢家,谢诚、王氏、谢舜及么女谢婷命人带上点兵台,让所有参战的仙门人士围观,谢诚身为水云宗一员竟将灵脉徒偷出来给魔族姬家军,导致丹阳坛岳百川西线大败,幸亏闕玉英派楼璟翔即刻救援,否则岳百川早就被炸死。 叶震天差点吃下败仗,他当下只有收押谢诚,等到战胜便将谢家通通抓起来,中途走漏风声让谢舜逃了几日,洪志恩立刻又追到天宵派的阵地附近将其抓回,叶震天无法忍受门人背叛就像是钟离年私通女帝,他寧可错杀也绝不放过,于是当场将谢诚、王氏、谢舜及么女谢婷一干人等斩首示眾。 朱明不想一直跟他唇枪舌剑的辩论往事,将黑瓮放回架上,咚咚几个闷声的脚步声,外面一位穿着忍冬暗纹刺绣的锦袍,围着白兔围脖的女子迎面而来。 "郡主你怎么来了?" 朱明见到三娘拍拍下摆灰尘,三娘看都不看在地上乱骂且被揍的面目扭曲的宋权道:"别玩了,这几天去找个黄道吉日,给君主駙马把喜事办一办,这事情要提早准备,弄的盛大铺张一些。" "谁在跟他玩!你个魔族贱人还搞什么喜事了!你们这些活该被五雷轰顶的垃圾天杀的狗贼!我去你……" 他还没说完就被三娘一挥手往宋权后脑勺巴下去,她转转手腕似乎觉得他很碍眼道:"君主这几日会跟駙马去处理事情,你之前要装也装的像点,人家岳百川是跛右脚你跛左脚,等他们去翡翠谷还不发现你这假货。" 朱明耸耸肩,取出一包花生丢着吃道:"駙马要一块去翡翠谷吗?我无所谓啊!你不得不承认我的方式神助攻了,你那又威吓又劝降的哪有我这样快!" 三娘食指戳着他太阳穴道:"你有私仇杀了岳百川装成他,在丹阳坛虽无人察觉但还是小心为妙,我要上去了,这里湿气好重空气闷死了!" 她翻了白眼,提着裙子往上楼的石阶走。 朱明吃着花生道:"这几天伙房连条鱼都没有,喜事当天我可要吃回来,饿死我了!" 三娘在上方唸叨道:"吃吃吃,就你会吃!还不快点上来!" 朱明连忙将花生收起怀里道:"来了来了,急什么嘛!这部后面剧情还长着呢!" 晚上,琴宿跟钟离道一同回到候仙府,三娘提着灯站在外面看到他们便道:"君主,駙马你们用过晚膳了吗?要是没有我让厨房准备一下。" 琴宿打着:"今天在天外天吃过了,不用准备了。" 钟离道道:"没什么事情了,这么晚了先下去休息吧!" 三娘知道自家君主个性,不喜晚上有人打扰自己做事,于是先退下,钟离道带琴宿回寝室,两人寝室在同一个院子,琴宿在自己房间转一圈,看到摆放放许多精緻华贵的玉器摆件,不敢随意触摸怕碰坏他们,打着:"这里真大,我大概用不上这些东西。" 钟离道道:"这些没多少钱,要是不喜就让下人拿出去。" 琴宿抱着他侧头吻上他的唇,钟离道伸手环住他颈脖,唇齿交缠间,琴宿手顺着他背脊揉了揉他腰间,钟离道舌尖滑过他口中,被对方吸吮着,钟离道腰间敏感点被琴宿碰着,错开头低声轻吟,一阵细微的热浪拍过琴宿腹部,他将钟离道打横抱到床上,低头在钟离道颈窝亲吻。 钟离道胸前一片衣衫敞开,琴宿低头在他胸前肌肤亲吻,一股电流不断刺激钟离道,他一手勾住琴宿一手抓上他满是旧伤背脊,控制不住发出断断续续催情的呻吟,琴宿克制力极好,下身不动,只是与他相拥亲吻,温厚的大手在他大腿附近爱抚摩擦,钟离道雪白得肌肤被他吻的点点粉色痕跡,琴宿眼眉含笑的看着他,钟离道被他这样抚摸撩的要发疯,抱着他想要索取更多- "呼……琴哥哥……别……别碰那里……哈……别这样……" 琴宿一条腿卡在他双腿间,右手拇指摩擦他大腿内侧,舌尖舔过他粉嫩的耳垂,此处敏感引的钟离道仰头喘气,琴宿用食指伸进他衣襟内写着:"等我们拜完天地在继续……" "你……你要拜完再来……就别现在这样……啊……别碰了!" 钟离道用力抱紧他颈脖,不住洩出舒服的低吟,热气喷在他耳廓,琴宿亲吻他颈窝,十指相扣不断慰藉似的用唇语道:"好乖好乖。" 琴宿在他上方笑着,看着身下人被逗弄着衣衫凌乱,脸颊緋红,钟离道抓住他不安分的手腕笑骂道:"你学坏了!不许闹我,睡觉!" 琴宿侧躺着抱住他,钟离道胸口起伏,琴宿伸手到他面前打着:"我心悦你。" 钟离道在他怀中小声道:"我也是。" 室内一片温软蜜意,琴宿抱着心上人一会儿便好梦正酣了。 三十七、扭曲人见张业裂(二) "什么?!小庄主成亲了!这么大的事情咋现在才告诉我?!我咋现在才知道?!" "我怎么知道你现在才知道?你小声一点,駙马跟小庄主在里面睡觉呢!吵醒他们有你好看的!" "駙马?!我家小庄主金贵的很是当了哪个妖艳贱货的駙马?!一定是哪个女人为了名利权势欺骗君主!三娘呢?我要去问她,你这傢伙又在开玩笑说话没半点准度,去,起开!别坐在这里吃苹果!" "什么啊!我坐在这里碍着你了?路这么宽,我朱明哪时后骗过你?" "你上个月说要去赌玉店取货,结果我一去阿泉说你根本没叫货!十五日你说小庄主要回来,让我派人把院子整一整,结果小庄主去月牙湾谈生意根本没回来,十七日你说新进一批丝绸要我派人给三娘送两匹过去,结果那些丝绸都是大红色,是用来做喜服用的,靠!你这臭小子老框我!" "那是我忘记了,你个大男人咋这么计较,又不是姑娘家家的……" "咋啦!你就会给老子添堵,你这样看着我作甚?想打架是吧?来啊来啊来啊!" "谁要跟你打,别碰我苹果!" 朱明跟郭兆在外面互相斯逼着,越说越大声,越吵越兇,大门一敞开,一位温雅俊容的男子散着黑发,穿着中衣站在那微笑着看他们。 朱明跟郭兆连忙放开对方的衣领,朱明拱手道:"駙马日安。" 郭兆声如洪鐘道:"琴道长好!" 琴宿頷首,钟离道肩上批着紫色罩衫,抱臂站在琴宿身后微蹙眉道:"一大清早的嚷嚷什么?" 郭兆吃惊的看着他们俩道:"小庄主……你你你……你们睡一块儿?" 他惊呆了也没理会朱明顶肘过来的暗示,朱明压低嗓音道:"你能不能长眼点?" 郭兆声如洪鐘道:"我咋不长眼了?!你看到他们睡一块儿了?小庄主跟琴道长不都是男人吗?不会真要成亲吧?男人咋跟男人成亲啊?!" 朱明巴了自己额头一掌唉了一声放弃治疗。 钟离道完全不理会郭兆的鬼叫,冷冷道:"把早饭送进来,然后出去!" 郭兆被他横了一眼吓了一跳,连忙跟朱明出去了,琴宿伸手按按钟离道肩膀一手打着:"他们不懂事,别生气。" 钟离道哼了一声,道:"我要开除他们,明天就让这两个笨蛋捲舖盖走人,有多远走多远。" 琴宿把他按到椅子上,取过梳子帮他梳头,铜镜中反射出唇语道:"我给你理理,乖,阿离息怒哈!" 钟离道道:"你跟我在一起,势必会受到很多阻挠……你是仙君,我是魔族君主,要是被你师父跟大师兄知道他们一定会很不高兴的……" 琴宿帮他带上头冠,蹲到他面前打着:"我已经是你的駙马了,师父他老人家不高兴也没办法,我会说服他的,要是我父亲母亲还在,他们肯定会喜欢你的,阿离这么善良正直、聪明伶俐、武功高强、乐善好施、玉树临风、身分高贵……" 钟离道见他一脸认真的板手指细数那些不存在的优点,笑着拍他道:"你又胡说八道了,我哪有那么好!" 琴宿俯身吻吻他的唇打着:"你是最好的,不要担心,本仙君娶定你了!" 钟离道听的心里暖暖的,戳戳他的脸颊道:"好了,快起来,我们吃早饭了。" 小碧拿着托盘,站在门外喊道:"小庄主,駙马请用膳。" 钟离道用眼神看着琴宿:"看吧!说人人就到。" 琴宿学着他用眼神示意:"阿离最厉害了。" 钟离道笑着推了他一下,打开让小碧进来佈菜,两人坐下来用餐,小碧站在钟离道旁边添肉粥,琴宿吃着炒鸡蛋,用唇语道:"这位孩子这么小就进府当丫环?" 钟离道道:"她叫小碧是天外天烧掉时那批孤儿,我让三娘带着好生照顾,三娘都夸她特别聪明伶俐,以后我给她安排个好人家,嫁妆我给,三千两跑不了,绝不亏待她的。" 小碧头低低的,听了脸生红晕道:"小庄主!我才不要嫁人,我喜欢郡主大人也喜欢这个候仙府,谁要嫁人!" 琴宿把半条鱈鱼倒在碗里面,配着粥一起吃完,放下碗打着:"小碧多大了?" 小碧道:"回駙马,小的今年过完上元就十二岁了。" 琴宿打着:"我以前十六岁时就许过人一段婚约,虽然拖到现在才兑现,不过我的爱妻是世界上最好的人,等你有天发现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想跟某个人分享,想要成为配的上某人,想要为他把一切不好变成更好,那就是天赐良缘。" 钟离道看着小碧有些似懂非懂的神色,摇头将碗筷放回托盘上道:"你现在说这些她怎么会懂呢?这种事要遇到才会知道的。" 小碧见自家小庄主跟駙马互动简直就像是心意相通,相处多年的老爷夫人,駙马教导自己的语气像是对着外甥女一样温和,还是点点头,收拾碗筷,道:"小庄主等等请移驾到正殿,水云宗尚渊掌士跟小财务官陈以洁拜见。" 钟离道道:"知道了。" 两人换了衣服,钟离道为琴宿穿上新买的雪玉竹纹锦衣,带上羊脂白玉冠,金丝水波带,琴宿顿时从落魄的穷道长变成仙姿飘飘不染凡尘的仙君之姿。 钟离道退一步心赏心上人英姿,喜心道:"真是好看!" 钟离道还是习惯一身靛蓝劲装,黑麟护腕,只多束发带冠,整顿好就与琴宿一起出去。 正殿,三娘站着笔直,陈以洁不断对她投以讚叹崇敬的目光,尚渊一手支着远游帽,低黑马尾巴端放在右肩垂到胸口,双眼眼皮上爬着青筋,下方黑眼圈,看上去昨夜在相思房又忙到通宵,一副随时要过劳死在岗位上的样子,非常让人担心。 坐在尚渊右首是一个穿戴华贵,左手食指戴着一枚祖母绿大戒指,挺着圆滚滚肚子,一脸富贵圆润的体态,看到钟离道就起身道:"哎呀!小庄主啊!我可把你盼来了,我家快被那个辣酱鬼闹腾死了,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帮帮我啊!" 原来被陈以洁不小心放出来得扭曲人跑到地方仕绅王员外府上,王员外在江东赌玉店跟古董店、水云宗江南地界上的航运生意都有投资不少资金,算是大股东兼合伙商,尚渊代表水云宗来同钟离道合作也是因为这层关係,而扭曲人到处作乱又极难消灭,阴森恐怖的扭曲肢体,趴在床底躲在梁柱上,常常潜伏在住宅家中,很多百姓很害怕这种鬼,尚渊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对外宣称这是什么辣酱鬼,编了一个很扯蛋的故事,大致上就是一个很爱食辣之人,有天因为家人都不吃辣,就在他出远门时把他囤积一大罐的自製辣酱送人,那人回家后非常难过,朝思暮想着那罐辣酱,终于相思成疾。 后来卧病在床画了幅那罐辣酱的画像,因为画的太像,有天月黑风高的晚上辣酱画中走出一个美貌的女子,那女子是辣酱精变成的,为了报答那人对辣酱的诚心决定以身相许,从此两人就过着幸福的日子。 具体来说,跟辣酱鬼也没啥关係,尚渊口若悬河的把两风马牛不相关的事情扯一块编,王员外信以为真转述给家人,家人又跟家人说,后面越传说离其荒谬,这又是后话了。 钟离道客气有礼道:"王员外不必担心,这事情就交给给本庄主,三天后肯定给您办妥,唉!届时在付款就成。" 王员外摆摆手示意,身后的僕人捧了一箱金条跟一盒珍珠交给三娘,王员外道:"这可不行,小庄主你不是还要赶在去翡翠谷议事吗?那一来一往也要半个月,今天都十五了,我可不想拖到下个月,这样我家还不被那东西掀了,我七个小妾都吵着要回娘家住,我岳母都上门唸我一顿说我这一家之主当的多么不称直,连这种妖怪都放进家里面要吓唬谁呢?我哪知道他咋进来的?谁被吓死就是谁了!啊呸!呸呸呸!反正我可受不了!你快跟我来!" 尚渊道:"王员外放心,我们这就跟你回府邸,肯定帮你把辣酱鬼抓住!" 他自己说着自己编的什么辣酱鬼一点都没不好意思,还很正色像是真有其事,三娘听了站在旁边翻个白眼唸了一声:"臭不要脸!" 琴宿打着:"以洁没问题吧?" 陈以洁眼光从进殿开始飘在三娘身上,一听到琴宿同自己说话连忙收回目光搓搓手道:"啊?喔喔!我可以的!" 钟离道转转黑麟护腕道:"那走吧!" 钟离道跟琴宿骑马,尚渊跟陈以洁是坐马车来,尚渊不善武力打斗更不会骑马,坐在轿子里面继续批卷宗一点都不浪费时间,陈以洁探头问道:"三娘不去吗?" 三娘见这小姑娘一直蛮喜欢自己的样子,总是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对她笑道:"我还要忙着布置喜宴,就不去了。" 陈以洁犹如被雷劈到,震惊的下唇发颤道:"你要成亲了?!" 三娘但笑不语,马车已然走远。 尚渊头都不抬蓝笔圈了几处尚可的方案,死气沉沉的道:"你很喜欢她啊?" 陈以洁左手食指转着头发把他圈成几个小圈在指头上,道:"没啊!就是好奇护卫很少有女子的,我这个乡下土包子少见多怪嘛!" 尚渊垂眼盯着两个错字,在旁边写上正确的字道:"哪有人自己说自己少见多怪的?她可是曾经的魔族郡主身分高尚,好几次违反女帝命令到中原捣蛋,摄政王跟女帝疼她,要不是她有一次把饕餮引到小镇被天才道人制服,她指不定弄出更大乱子,这位只比他们君主低一阶而已,连她这样不可一世之人都甘愿卑尊屈膝做钟离道的是护卫,可见钟离道表面谦恭有礼的样子,这个人城府有多深……" 尚渊看着她完全神智漂游回到候仙府门口,那个批着忍冬暗纹紫大氅围着白兔毛围巾的美貌女子身上。 尚渊本来想伸手在她眼前弹几下手指,随即想到一个人也爱用此轻浮的动作,连忙改成挥挥手掌道:"你这么心不在焉是在学你姊夫吗?好的不学学这个,我看你还是待在偏房不要跟着进府比计较好,省的你被辣酱鬼吃了我还要救你。" 陈以洁不知为何整颗心都停在三娘身上,她跟我说话了!虽然是这么让人心痛的内容,不对啊!之前听到他们喊阿宿哥駙马,指不定是小庄主跟他的……没错啊!我怎么这么笨都没想到!三娘怎么可能突然就成亲了?她家小庄主都还没成亲呢! 她想到此节觉得自己又有机会了(?)心脏一震雀跃的跳如擂鼓,至于尚渊分析的那些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开起马车小窗,呼吸着芬芳,对着青山绿水,心情愉悦的哼唱着。 琴宿听到她竟然开心的唱歌,就像是以前他把陈以洁放在肩上在黄昏下阡陌田野放风箏一样,他驱马上前与马车并骑,虎口化出一支角宿箭,直着箭尾用箭头敲打银製马鐙,发出噔噔叮叮之声配合她的韵律。 钟离道开口哼着替不能说话的琴宿唱出来,语调上扬婉转带着七分不容拒绝的霸道,琴宿对上钟离道飘移的视线,钟离道勾起嘴角,向他一抬下巴,左手一扯韁绳,那枣红大马往琴宿的白马跟前一跃就超前他,琴宿也加快速度追上去。 尚渊一脸淡定的不理会外面的疯人院,垂眼继续看卷宗,他们敲敲打打,唱唱闹闹一路,一下就到了王员外的府邸,随从们早早站在门口迎接贵客,还有正宫跟一狗票小妾侍女浩浩荡荡莫约三十几人,钟离道跟琴宿下马由僕人牵去马厩照料,尚渊抱着公文箱被一个小僕从扶着从马车走下楼梯,陈以洁精神很好的跳下来,王员外道:"路上辛苦了,各位请跟我来。" 钟离道跟眾人客套几句,一行人进入王府,他们抵达一间仓库,上面一个匾额写着"聚宝阁"八个穿着卫哨校服的精壮汉子见到王院外便整齐喊道:"老爷好!公子好!" 王员外不理他们,逕自对钟离道道:"这是我专门放一些私藏物的地方,外面全天都有一队家兵在巡逻,三十六人分三班,一个班八个时辰由八个人一组来轮值,他们会一直巡视附近任何可疑状况,里面都有机关大锁,我每个月会进去盘点一次,近期有个小妾是二月十三日生辰,所以各地都有人来送礼,那些贵重罕见的礼物我都会放进这里,这几天我就出入频繁,我就不明白了,谁会去偷里面的东西呢?" 钟离道道:"辣酱鬼不会偷东西,这种高阶鬼怪都是以吓破别人胆为乐,他们不会吃肉,而是吸食人们最深刻的恐惧,这批是不是新进人员?" 王员外吃惊道:"您怎么知道?!" 钟离道姆指搓搓食指笑道:"要是很熟悉规矩的家兵见到老爷会问好,但不会贴臂立正,因为他们知道一般人都只会应一应,这些都是平时例行性的流程,他们连基本动作都站的这么好,看来是刚训练没几天就开始执勤,看上去没见过生人很紧张的样子,而且他们竟然没喊我小庄主,那不就是新进人员才不认识我吗?" 王员外叹道:"小庄主真不是凡人啊!简直神仙下凡!太厉害了!" 陈以洁想起三娘的确看到钟离道也都只是口头问候一下就继续忙手边的事情,他观察力真敏锐,不,这是长年经验练出来的技巧! 聚宝阁的确很大,他应该叫做塔,他是外墙粉白朱红飞簷的七层高塔,王员外道:"里面有很多机关跟特殊生物灵兽,有些是要培训的有些是要转售的,辣酱鬼一跑到里面我就请人用黄扶封印了,要是随意破符出来我这聚宝阁就会被震塌的,各位神仙麻烦出手一定要保留点,这是我曾曾曾祖父留下来得古董基业啊!" 琴宿想着:"这闭锁空间可真是麻烦了,要是在古刑林或是茯苓墓该出手就出手,完全不用管后果,这是在别人家,还是古蹟,本来想着我跟阿离联手可以快速解决,这下反而是对扭曲人有利了。" 钟离道转转黑麟护腕道:"行,琴道长开符一瞬间我们就衝进去,尚渊掌士你非战斗人员,是否要先退?" 尚渊扶着远游帽道:"不必,我打不行跑还是可以的。" 陈以洁耸肩道:"哪有人自己说自己擅长逃跑的!" 尚渊黑青的下眼圈对着她兇巴巴道:"你再顶一句试试!" 她连忙闪到琴宿身后朝他吐舌头,琴宿打着:"你别这么兇,吓着孩子了。" 尚渊嘴交抽一抽不想说话,钟离道道:"那就麻烦琴道长了。" 琴宿见他在外人面前叫的生疏,想逗他故意打着:"谁是琴道长?" 钟离道手僵在空中,万分尷尬的看着他,眼中又羞又愤的咬牙笑道:"我说错了,是駙马!"最后两个字像是一巴掌啪在琴宿脸上一样可耻。 琴宿点点头,化开结界,聚宝阁朱红大门两道黄符飞在空中,门缓缓打开其馀三人先进入,琴宿转入门内撤手,黄符立刻重新贴到门上。 琴宿瞇着眼,里面不是跟以前进入的地方一片黑暗,而是灯火通明,亮的犹如白昼,里面很宽广,像是一间书房,文房四宝,成堆的旧书跟满架子的古籍,钟离道道:"第一层是书库么。" 尚渊取出笔道:"你们右手背借我一下,我写上勒令返回咒,这样就算被反转方界错开,唸出此咒就能把所有人拉回距离自己五十米内,以洁把袖子捲起来,写手臂上就行了,拉高点。" 钟离道道:"勒令返回咒本是两人所用,一主一随,主才能唸出勒令返回咒,而被写上的那方是随,受到召唤才会到主身边,现在你把所有人都写上勒令返回咒,请问谁是主谁是随?" 尚渊把陈以洁右手臂上写上咒语,陈以洁新奇的不断扇着墨跡要让他快点乾,他道:"这里所有人都是主也都是随,一人召唤就能让其馀人返回。" 钟离道道:"这样要是两人同时召唤,就会发生强撞,会炸伤所有人,这本就设计给一主一随使用的,而且通常都是第一个写的人当主,是吧?" 尚渊听闻眼睛瞇了瞇,钟离道客气的语调戳破他的行事,尚渊语调不阴不阳道:"你要是不想配合也没关係,小庄主万人之上,跟我这种低下的掌士哪能比呢?何况这雕虫小技、忘恩负义、低声下气、大吉大利今晚吃鸡的低阶咒语你贵人金眼也看不上是吧!" 他真是一点都不让自己吃亏,别人反问他他一定要反问回去! 陈以洁坐在桌案上翻着一个泛黄卷轴道:"这里居然也有记载扭曲人!" 琴宿打着:"没有这回事,这勒令返回咒不是一般人会用的,尚渊掌士是主也好,我们三人是随,你做为召唤也不会发生强撞之事,挺安全的,来,你写吧!" 尚渊轻声一句:"蠢蛋你还是很喜欢当和事佬啊!" 琴宿以为自己听错了,那语调十分耳熟,尚渊随即恢復阴沉,钟离道拉着琴宿道:"你别让他写,他们水云宗做事,我们候仙府可不参和!" 尚渊冷笑一声,道:"以洁过来,别乱动东西,你就不要把什么妖魔鬼怪翻出来!" 陈以洁好奇的低头看着一本书,道:"这里面是以前寰宇殿星官张业写的策论,写的很好啊!" 尚渊还未接话脚下一震上下剧烈晃动,琴宿手中被钟离道塞进一个事物,眾人眼前一黑,一阵极端的静默,一口怪异的嗓音唱着- "我要扭扭曲曲的朋友~你不要站的这么直!我要把你头扭到胯下~~扭一扭~~我要扭扭曲曲的朋友~你不要坐的这么挺!我要把你手折到内脏里面~~扭一扭~" "我要扭扭曲曲的朋友~你不要站的这么直!我要把你头扭到胯下~~扭一扭~~我要扭扭曲曲的朋友~你不要坐的这么挺!我要把你手折到内脏里面~~扭一扭~" "我要扭扭曲曲的朋友~你不要站的这么直!我要把你头扭到胯下~~扭一扭~~我要扭扭曲曲的朋友~你不要坐的这么挺!我要把你手折到内脏里面~~扭一扭~嘻嘻嘻嘻嘻~~" "嘻嘻嘻嘻嘻~来啊!我扭扭曲曲的朋友~" 三十八、聚宝不破塔之战 琴宿单膝下跪室内一片昏黄,膝盖底在冰凉坚硬的地面,他一翻右手赫然是追月洗尘弓! 阿离竟然把他遗落在雪山山门的追月洗尘弓带下来了!好孩子,乌木弓被震碎他就一直找不到称手的武器,琴宿握住追月洗尘弓彷若瞬间变回清平君,气势大振! 自己的宝贝仙器回来了他感觉被洗鍊一番,他看看四周像是个厨房,里面很多锅碗瓢盆、铲子木勺、炉灶上面还生着火苗,看来反转方界把四人错开到不同楼层,他走过去拿起一根木勺,对着铁锅敲了敲,錚錚声,王员外怎么会想蒐集这种东西? 琴宿转着自己的追月洗尘弓,发现上面弓身内握手处镶着一颗月白灵石,朝着自己的方向犹如满月发光璀璨耀眼,煞是好看,那是钟离道在破庙取走自己的那块灵石,如今被练成独特的法宝,琴宿很是喜爱眷恋的抚摸弓身,那追月洗尘弓发出久别成逢的欢喜长鸣。 "真乖!小月真是好孩子,我们要感谢阿离把你带回我身边。" 那被琴宿换做小月的仙弓回復平稳,像是一个稳定可靠稳定的青年,琴宿在灶台附近转一圈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无聊的摆上铁锅拿起锅铲,把一框大豆跟一碗红豆绿豆全丢进锅中,豆子混在一起红红绿绿,被热水滚的翻来覆去,琴宿忍不住尝试煮煮看甜汤,加了一勺白糖下去,开始搅拌他,也不知道里面豆子是不是这么煮的,想来王员外会在这里吃饭才放了一层伙房在这里。 锅子热气蒸腾,琴宿站在旁边被热气喷得睁不开眼,他想着这样捣鼓一番看会不会搞出啥子妖蛾子,他探头打开盖子见到里面不断冒泡的软豆中,一个肌肤雪白黑发散落的人影,他瞇着眼扇着雾气,身旁被飘逸的红丹丹帘幕包围,他走进那模糊的空间。 旁边一片炫白,鲜红犹如喜帐拂过他身畔,中间一张被雾里看花遮掩的大床,琴宿抬手拨开垂下来的萝帐,一个衣衫半退的男子正在抚摸自己修长的双腿,空气中瀰漫花香跟丝竹缓慢的弹奏声,那香味吸进体内一阵清凉舒坦,水晶敲出一段勾人心弦的淫糜曲调,琴宿警戒的化出角宿箭架在追月洗尘弓上对准他,到底哪家的伙房可以召出这种下流的场面? 床上那人鲜红的眼尾看着他,风一吹开档在两人中间的萝帐,赫然是钟离道! 琴宿有些迟疑的看着他那风情万种,勾人淫荡的呻吟他深出粉红舌尖舔着唇对他媚笑道:"你想射我?" 琴宿心脏剧烈跳动,钟离道一向衣冠端正,靛衣遮的严实,锁骨都不曾露出过,看到他就一副谦谦有礼,有些客气过头,有些小心翼翼,有些害怕被讨厌的举止,此刻却一改平日样貌,垂发露胸的斜眼看他,主动大胆的勾引自己,琴宿点点头,那人一把握住他的角宿箭桿摩擦道:"那你就射我吧!好好射进来,不要射到其他地方喔!" 这句话意思奇异,听的琴宿耳根上不知为何一热,面上染上一片红霞,那人斜椅在床上,一手支头带笑看他,鲜红的被单刚好档在他胯下,肌肉流线,延伸下去是三角形的阴影,琴宿眼神暗了暗,他闭上眼甩甩脑袋,但那媚香己侵入心脉,那人手指顺着箭桿滑到琴宿追月洗尘弓身上讚道:"好厉害的武器,又高大又硬挺的,我好喜欢哪!你怎么长得这么雄伟健壮的身材,跟你那温雅俊脸有点不配呵!" 琴宿喉头上下滚动,汗水从鬓角滴下,唇语道:"你喜欢吗?" 嗖!嗖!嗖! 那人闪过一丝疑惑,一阵银光大作,琴宿三箭射出打破这个空间,他满身冷汗,浑身一阵燥热一阵冰凉,甩甩头,见到场景转换成一个浴池,他实在燥热难耐持着弓就跃下去,咕嚕嚕的喝了几口水使他神智清醒不少,那王员外真有兴致,看来用那伙房做出来的不管是什么东西,那煮出来的热气都能看到当事人心中的淫念,琴宿扇了自己几个巴掌骂了自己几句不是东西又胡乱反覆五色令人目盲云云。 池中央一股巨大浪花,一个身影持着长剑闪出,衝破水面往那东西斩去,一片黑水蔓延开来,那人靛蓝劲装黑麟护腕,翻身站在上穷剑上看到低头泡在水中的琴宿,道:"琴哥哥,你没事吧?" 琴宿被他一喊更加心虚一比那啥,连忙爬出水中慌乱打着:"没事!你杀了那是……那啥来着?" 钟离道收起上穷剑道:"你怎么了?你转过来看我,看我!" 琴宿下巴被他扳过来,对上他眼神就心脏漏跳一拍,脑中不断闪出他披头散发,躺在床上呻吟呢喃的画面,脸上一热就别开脸,钟离道皱眉道:"你受伤了吗?怎么了?" 琴宿见他头发湿漉漉黏在脸颊上,衣衫紧贴着身躯,露出细緻匀称的身材,他手指一动,将对方压到墙上有些气势汹汹的吻上去,舌滑进他口中翻搅吸吮,钟离道被他突如其来吻的慌乱,别开脸焦虑问道:"你中毒了?" 琴宿脑中有些混乱的点点头又摇头,两人推来抱去滚到一处石台上,那四周是黄铜烛台,墙上刻着黑字咒文,是一处古老祭坛,他觉得钟离道身上衣衫碍事极了,一个力道嗤的就将他腰带连同半件衣衫撕开,钟离道从没见过他这么渴求急迫,黑沉沉的瞳孔带着迷离,浑身滚烫,他有些莫名紧张的合拢双腿喊道:"琴哥哥,你中毒了!你别……啊……哈!" 钟离道胸口肌肤被他吻出一片红霞,琴宿一下抱紧他一下埋在他颈窝亲吻嗅着他身上的味道,钟离道一手抓住他背,一手被折在琴宿胸口不断要推开他,琴宿可是连神柱都扛起过,钟离道就是使出全身力去也扳不动他,反而有种欲拒还迎的快感,琴宿压在他身上不断舔舐逗弄这身子,钟离道努力克制不要迎合他的抚慰,却被他弄的忍不住洩出低吟:"别舔……琴……啊……不要弄那处……不要……哈……啊……" 琴宿神智昏聵的一手抬起他腰肢,一手探到他腰间不断摩擦,钟离道身后被揉的不断发颤忍的快要抓狂,琴宿似乎不太清楚怎么继续,动作急切却生疏,钟离道一把将他推倒,一发劲两人颠倒体位,钟离道跨坐他腰上,一手撑在他胸肌上,头冠掉落发丝散落,他俯身下来含住琴宿的唇瓣,琴宿身下燥热想要进入这灵魂深处与之结合…… "琴哥哥!" 琴宿眼神清明,他低头看到腹部喷出血,突出身体的是自己右手握着剑柄,银色的剑峰插在自己腹部,他茫然地抬头看着钟离道焦急的面容,面色潮红退去,唇语道:"对不起……阿离……对不起……" 钟离道抽出上穷剑,顷身抱住他皱眉道:"你在说什么!你这傻哥哥!" 他连忙运灵力帮忙他疗伤,琴宿那身白衣被鲜血染上一朵朵红花,十分怵目惊心,钟离道把他扶在石抬上,那时自己站在上穷剑上喊他,琴宿朝他勾勾手,脚下上穷剑立刻飞过去贯穿他自己腹部,又快又狠又准! 适才见他神情怪异,眼神涣散,虽然不知道他看到什么,应该是中媚毒不想被自己发现才先以痛攻毒,这人真是……克己復礼到变态了,迟早会发生的早一步晚一步又有什么关係?就这么在乎那三拜吗? 钟离道为他涂上伤药,缠好伤口,让琴宿头枕在自己腿上休息,顺着他发丝,想着现在还没看到扭曲人,显然自己走的不够深入,扭曲人喜爱害怕自己之人,自己跟琴宿是不可能假装害怕他,陈以洁遇上他机率最大,可自己得想个办法用陈以洁当饵在趁机抓住他! "啊啊啊啊啊啊啊!" 陈以洁被自己投射在墙上鬼鬼祟祟的影子吓的大吼大叫,这里是一座戏台,上面有很多不同装扮的蜡像人,有白发堆满笑容的老生,有扮演帝王及儒雅文弱的大黄袍跟如冠方巾的小生,有扮演年轻英俊腰间配剑的侠客,有扮演的是执着长戈的勇猛武将跟带着轻挑笑意的游侠,油里油气的佞臣,还有矮小大头的娃娃们。 陈以洁哆哆嗦嗦的猫腰避开那些栩栩如生的蜡像,穿梭在戏台上,自言自语道:"这王老头是有病吗?摆这么多噁心的蜡像做甚?这些东西送我都不要,嗯,师父说过这些越是跟人本身相似度高的东西越容易被邪灵附体,我还是小心一点好了,先拿破风符出来挡一挡!" 她连忙抽出三张破风符夹在指尖以防万一,陈以洁的修为是中上,不然她就不会被仙笔宋权困在古刑林追杀几个月出不去,她对逃跑还是很擅长的,要是真不行,顶多唸勒令返回咒叫尚渊掌士出来帮忙,尚渊对于咒术阵法还是很擅长的,她捲起右手袖子大呼庆幸的低头一看- "日了鬼了!这是尚渊写的字?!也!太!丑!了!吧!我完全看不懂怎么唸啊" "要到怎样的修为才能写出这么逆天丑的字阿阿阿阿!!!!!" 陈以洁适才没注意,现在一看这手臂上的勒令返回咒字跡丑到根本看不出来长啥样,她要怎么召唤?自己根本没背过此咒入门法,这样根本就没用啊! 算了,我还是靠自己吧! 陈以洁绝望的放下袖子,持着破风符穿过一条长长的回廊,两旁被风吹拂的竹帘沙沙晃动,她左顾右盼的发现竹帘后面是十几个长的怪模怪样的娃娃,他们跟三岁孩童一般高,束着冲天炮稀疏的头发,短小肥大的四肢,围着肚兜,样子实在很难看,就是粗劣的仿製品。 陈以洁被丑到笑,走过去用破风符拍拍那一个不及她腰际的娃娃蜡像人道:"哇!这鬼玩意儿也太丑了吧!这是在跟尚渊的字比丑吗?" 她说到后面每说一个字就拍一下那娃娃的脸颊,自己被自己逗笑,一抬手,手间的符不见了! "怎么……." 喀吱!喀吱!喀吱!喀吱! 陈以洁缓缓低头往下看,那一角黄符正好被那娃娃蠕动的紫红大嘴嚼下去! 不是吧?!这样也行?! 陈以洁转身拔腿就跑,身后咚咚咚咚咚撞击木地面的声响震天,她七弯八拐的奔跑,转弯时勉强回头一看,十几隻娃娃蜡像人摆动僵硬的短腿朝自己奔跑过来,陈以洁骂道:"什么鬼东西!" 一手甩出青火流弹符,身后几声磅磅磅磅磅,她后背跟肩膀一阵吃痛,她被对着跑算不准距离,太远怕炸不到,太近怕被追上,结果自己被流弹炸到! 她下意识一摸腰间,这一空才提醒了配剑早在古刑林就搞丢了,本来姊夫要带她去剑阁重新挑一柄,这几日琐事凡多洪安平还要帮忙规划翡翠谷议事的场地布置,忙的没时间顾自己,陈以洁没配剑心更慌了摆动手臂越跑越快,扯下右手袖子勉强的认着字跡大声道:"呃…….急急如律令,律令,雷部神名,善走,用之欲其速!" 一个娃娃跳上柱子,飞身扑在她后背咬一口,陈以洁转身撞上柱子,将那东西甩下背,边跑边道:"不对,这是回手吧!应该是吧!呃…….回手掏……. 呃…….掏、掏、掏啥啊!这什么鬼东西,哎呀!疼疼疼!" 她被小腿上一个死抓住自己的鬼娃绊一跤,整个人往前跌出去,从石阶上滚下来,几个娃娃从上要扑下来,陈以洁就地一滚顺手丢出五张五雷符,顿时炸出白光紫电隆隆声,有三个娃娃躲避不及被劈成渣渣,引起其他娃娃露出满嘴黄尖牙像是食人鱼瞪大鱼眼,对她嘶嘶怪叫! 陈以洁手掌都被蹭出血,爬起身跳过假山造景踹翻花架,一路跌跌撞撞慌不择路的狂奔。 "回手掏!鬼刀一开走位,不对不对,不是走位,一开看不见?!卖了否冷?也不对,到底这写什么阿!!!!" 陈以洁不放弃的吃力认着手臂上的符咒,她背上肩膀上都是外露的肌肤破皮流血,微微焦黑的伤口冒着黑烟,她觉得自己快要断气了,只听见身后几声尖叫声跟毒蛇示威发出的嘶嘶声,她窜上一个简陋的戏台上,随手拿起一个木架护在胸前,轰! 一阵巨大爆炸声,白烟散去,露出一个靛蓝劲装,黑麟护腕的俊美青年,他一甩银剑,一道黑色液体溅在石头上,身后比他高挺的男子正是琴宿,显然适才射出角宿箭灭了那些娃娃,他放下追月洗尘弓打着:"以洁,你没事吧?" 陈以洁摀住肩膀翻出的皮肉伤口道:"还行吧!那些鬼东西追了我一路!而且这字太丑,什么勒令返回咒!完全看不懂在写什么!" 琴宿一看她手臂,那不就是跟自己收到包裹上的字跡一模一样丑! 能丑成这样绝对不容易模仿的,难道是尚渊寄给自己的? 可当时自己一拿到包裹就去相思房给尚渊看过,他当时一点表示也没有,还是他只是装作不知情?还是师父交给尚渊让他帮忙寄给自己?可师父一定自己写上名字地址的,这难道也要别人代劳?难不成师父受伤了重到笔都无法拿了?! 琴宿肩膀一沉,钟离道看出他的担心,道:"师父他老人家没事的,不要担心,那包裹一定是尚渊寄给你的,至于为什么他会有你留在雪山山门的乌木弓跟玉蟾护腕,我想到一种可能……" 尚渊跟墨轩有关係,可能他也是以前墨轩的手下,或是寰宇殿曾经的星官! 钟离道唇凑到他耳边说了几个字,琴宿睁大眼睛看着他,他笑道:"我猜猜而以,八九不离十吧!" 陈以洁坐在旁边帮自己上药,道:"尚渊掌士去哪里了?" 琴宿打着:"这里每一层都设置反转方界,要是用直拳可以打破不过这塔会一起塌,王员外特意交代不能破坏,那就用角宿箭试试看吧!" 说罢,举起追月洗尘弓化出三支角宿箭,看到钟离道紫瞳散出光亮,指着戏台最上方的一个红面长鬚的蜡像人道:"琴哥哥,往那蜡像眉心射去,那是阵法最薄处。" 琴宿听他嗓音贴的极近,热气呼在自己颈部,听到那"射去"二字,喉头涌上一股噁心感,腹部伤口跟着剧疼一下,一个难以言喻的画面闪过,手一颤,一箭擦过那人眉心,眼看就要偏掉,要是此间失手,肯定会被其他蜡像人发现,难免又要打斗一番,钟离道同时出手拔剑,一个剑风打在箭桿上,那角宿箭走向被调回来,立刻准确无比射中红面长鬚蜡像人眉心。 琴宿惭愧的低头,恨恨捶自己脑门几下被他拉住,钟离道看出他有心事,伸手抚摸他脸庞柔声道:"回去有事跟我说,好吗?" 那奇香之毒放肆的游走在琴宿体内,一动到敏感字眼他就浑身不对劲,他简直羞愤地想要杀自己! 琴宿点点头,只见全部蜡像人都消失,那些戏台造景通通不见,换成一般的石壁,摆设都是一箱箱铁箱,里面是金条、白银币、斗大的珍珠、夜明珠等等有钱人家的宝贝,还有玛瑙项鍊、祖母石戒指、镶金丝玉手版、金锁链、紫水晶柱等等,陈以洁哼哼几声道:"这才正常嘛!一开始就这样多好是吧!搞什么蜡像人啊戏台的,多噁心啊!都是什么品味。" 一个石壁轰隆隆往上升,尚渊拍拍广袖站在另一边,看到他们微微吃惊,扶着远游帽狐疑问道:"刚刚什么声音这么大声?" 琴宿打着:"是我打出角宿箭。" 陈以洁跟尚渊都觉得他很说话很古怪看了他一眼,射箭就射箭,还有人说打箭的? 钟离道垂眼姆指食指摩擦着,思忖着什么没说话,琴宿也察觉自己用词颇怪,尷尬的低头假装咳几声没声音,打着:"扭曲人找到了?" 尚渊道:"找到了,在这呢!" 他掏出怀中一个三角形的透明小瓶子,里面一个人型黑影晃来晃去,他道:"这玩意儿是张业,以前在寰宇殿的星官,不知道为什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噹噹噹噹!那黑影见到琴宿特别激动,不断撞击瓶身,钟离道笑道:"这位似乎有话要说。" 他曲着食指往瓶身一敲,就听到一个嗓音喊着:"清平君!真的是你!你怎么跟这宵小之辈在一起?!你说我为什么变成这样?!你还有脸……你还有胆子跟我说话?!要不是你我怎会沦落如此下场?!" 钟离道道:"你跟宋权果然是同僚,说话都要用惊叹号?!哈哈!" 陈以洁惊叹道:"哇!阿宿哥果真是鼎鼎大名的清平君,不是说清平君殞落了吗?谣传果然不可信。" 张业扭曲的手敲着瓶身骂道:"你这卑鄙小人!你假传圣旨要我进宫做祭酒,在宫中安插眼线设计陷害我,说我贪污要运去江东震灾官餉一万五千两,买通我亲信把铁箱运到我府邸密室里面,让我人赃并获被处以车裂之行,清平君你不是仁德天下?你不是最厌恶这类妖邪?怎么会跟这畜生一路?!你难道下凡尘也变节了吗?" 钟离道冷笑道:"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般没节气吗?还是跟你同僚宋权一样满腹不满就报復人间?张业我从来没有假传圣旨,你的賑灾官餉是要送来江东候仙府的,我的确一毛都没收到,你说你该不该死?" 他笑的很邪媚,瓶中的张业被他笑的毛骨悚然,指着他抖着手道:"是你!这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你知道我一定会上任,也会接下这份职务,所以…...啊!没错没错!你都算好了!宋权呢?他是不是被你用一样的方法杀死了?你个狗贼!清平君你就这样眼睁睁的放任他作恶?你俩怙恶不悛同恶相济!就该下十八层地狱!" 钟离道笑着抽出上穷剑,左手剑指滑过剑锋道:"我早下过地狱了,也没什么。" 一阵剑气大作,眾人抬袖挡柱脸面,钟离道眨眼间祭出"画界阴阳术"将三角瓶身跟张业斩的乾乾净净,一缕灰烟从尚渊掌心消失,他黑着脸道:"下次出手前麻烦说一声,我手差点被你削了。" 钟离道笑着负手,连腰间剑鞘都没晃一下,刚刚出手的像是别人一般,道:"好说。" 一行人走出聚宝阁,来时是中午,出来夜幕低垂一片寧静,眾人被王员外款待一顿丰盛酒宴,琴宿拿着一大盒谢礼跟着其他人在叉路口,陈以洁换上乾净的服饰,伤口被包扎过,还捧着一大袋外伤灵药,尚渊先上马车,探出头看那他们跨上两匹大马。 尚渊道:"既然了结了,总算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接下来你们也要去翡翠谷吧?"事情圆满落幕,大家心情轻松不少,尚渊难得同琴宿搭话。 琴宿打着:"是的,大师兄也要一起去吗?" 尚渊顺口道:"嗯,你们要一起……你喊我什么?" 琴宿装作无事打着:"没什么,打错了。" 钟离道紫瞳飘过去撇了尚渊一眼,很快就收回视线,那枣红大马打了个响鼻。 陈以洁晃到尚渊后面对琴宿道:"阿宿哥,我家还有一罐李子蜜饯呢!下次我给你带去。" 琴宿打着:"好,谢谢你。" 陈以洁道:"那个,三娘也会跟你一起去争鸣宴吗? 尚渊眼中无波扫他一眼,玄衣广袖一挥道:"那我们翡翠谷再会了!告辞。" 接着放下帘幕不在搭话,琴宿跟钟离道并轡而骑往茫茫夜色隐身而去。 三十九、翡翠谷仙门争鸣 琴宿同钟离道一回到客栈,钟离道将门栓带上面容严肃担忧道:"把衣服脱了,上床。" 琴宿整个耳根都红了,心里涌出很多羞耻的想法,他知道了?他怎么知道的?他会不会觉得我很……那什么……不管怎样我都不会用这种法子解毒!我寧可被捅死也不要! 他一激动就直接把想法打出来,钟离道脱去外衣掛好看着他道:"我把你把毒逼出来,干嘛捅自己?你别老是这样用这种方式处理问题,我看了心疼。"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琴宿按到床上,盘腿坐在他身后,双掌抵在他赤裸满是伤痕的后背,那伤痕印着眼连刺了他一下,他很快屏气凝神,琴宿感到腹部一阵一阵疼痛,心尖上一种痒痒麻麻的感觉被一团寒气直直逼退,两人周身被紫雾繚绕,钟离道闭目专心的运送灵力,琴宿开始头昏脑胀,喉头一甜,他紧咬牙关,一口深红的血沿着嘴角流出来,他眼前一黑整个人往前跌,被在身后的钟离道一把捞回来以免撞到床柱,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钟离道将他满身汗水擦乾净,替他盖上被子,伸手描摹他的眼眉,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小声道:"琴哥哥,你要对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甘之如飴。" 琴宿睡顏很平静,他抬手灭了灯躺在外侧,一手扣着他脉门时不时检查着情况,等到凌晨琴宿脉象稳定后才睡下。 琴宿是被钟离道轻声唤醒的,他坐起来取过脸盆边上掛着的手巾洗洗脸,换上衣服整好仪容,感觉除了腹部的外伤,一切都恢復正常,钟离道给他添一碗鱼肉蛋花粥,道:"感觉如何?还有不适吗?" 琴宿打着:"没事了,多谢阿离。" 钟离道给他夹一筷子的猪血糕道:"没事就好,等会儿三娘会驾马车来接我们,翡翠谷距离这里莫约要三天的路程,在车上你在睡一会儿。" 琴宿一手捧碗一手拿箸无法打凭君传语式,唇语道:"一早怎么会有猪血糕?" 钟离道一早自己进客栈后院伙房,那王大厨才刚起来烧水热锅呢!看见这位气质不凡的贵客连忙问他要吃啥,钟离道想琴宿受伤需要补一补,才请他煮了三杯猪血糕、炒鸡蛋跟鱼肉粥。 钟离道道:"请伙房备的,慢点喝小心烫着。" 琴宿夹了块猪血糕,看到盘子边上洒了一小堆花生粉,唇语道:"这是要沾着吃?" 钟离道喝着粥配油条,把馅饼丝成小块泡进粥里道:"是呀!这样沾着挺好吃的,试试?" 琴宿吃一口,猪血糕黏黏充实的口感咬着就满口花生粉甜甜的味道,忍不住无声道:"真的很不错!" 钟离道将一整盘推给他道:"把他吃完,等等吃药。" 琴宿握着他的手打着:"好,如果没有阿离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谢谢你。" 钟离道捏捏他掌心温和道:"谢什么,你都是我的人了,我怎么可能看着你受伤。" 琴宿听着忍不住俯身吻吻他脸颊,等两人用完早饭,三娘站在马车旁边喝着咸豆浆等他们,那客栈老闆天还没亮,开店就看到一位穿着忍冬暗紫大氅的貌美女子,忍不住跟她搭訕几句顺便献殷勤的倒了碗热豆浆和油条请她吃,跑堂的也一边搬桌椅打扫卫生一边忍不住偷瞄她,早起的商家看到是候仙府的马车,纷纷拿了不少自家的货品要给三娘带回去,三娘笑着婉拒几次,挡不住眾人的热情,一如往常的带上许多新商品跟糕点土產放置马车上。 行李跟装备都提上马车便往翡翠谷前进,这次由丹阳坛掌门岳百川主持的仙门争鸣会,主要是规划翡翠谷灵脉分配事宜,天宵派位于西北,基本是不会管到这块地界,对他们来说也太远并不方便管理,所以只是派人代表祝贺一下未来的主人。 水云宗洪志恩对此没有太大兴致,所以也跟天宵派一样帮忙充场面意思一下,庐山逢门本行是卜卦占星奇门遁甲,翡翠谷地处低洼,不适合扩充运用,对于钟离道来说这块地界适合种植,于是决定接下。 此番前来的都是仙门大派有头有脸的人物,候仙府决定接手的消息已然传开,大部分的人都是来恭贺候仙府,钟离道一向喜欢开发新地方,捡别人不看好的地方来重新塑造,效果都极佳,比如曾被烧掉的天外天,里面有手艺绝佳的退休御厨指点,每道菜都是结合当季食材跟客户口味做调配,现在可是一位难求,被打坏的歌仙桥现在是江南最名胜的景点,凡是到江南没去歌仙桥的就是没去过江南,钟离道做的比任何人都还成功圆满,以至岳百川觉得翡翠谷很适合交给江东候仙府。 抵达翡翠谷时,天上不少仙门人士御剑前往,还有更多人骑马坐车,毕竟这不是闹区城镇,路途遥远能舒服一点没人想要自找累受,翡翠谷虽说是谷,不过依地形坡度建造朱红的翡翠楼,两旁高耸的山壁,往下凹处便是环绕八方的瞭望台,中间楼城上插着丹阳坛的青底黑篆文旗帜。 丹阳坛弟子仲仁跟仲礼带领其他小辈在接待各路贵宾,仲仁看着名册跟礼单在核对,仲礼在旁边唱名,钟离道是座上高宾一到就先被接引到正殿,其他人依序辈安排入内,琴宿跟钟离道坐在主位右首,他们坐在最上方的平台上,前方有白大理石的栏杆,即使坐在位子上也能看到下方场面,宽广的四排长桌一路延伸到大门口。 柱子两旁摆放各色菜餚,客人都可以自行取用,有烤山猪、火烤獐子腿、清蒸黄鱼、海参鱼翅、尖椒牛柳、鲜虾臭豆腐、蛋黄南瓜、菠萝牛柳、红烧鲈鱼、玉米饼、田螺塞肉、话梅花生等等丰盛美食,甜点跟美酒也是摆了满满一大桌,三娘站在他们身后帮忙倒酒,钟离道一向不爱府中以外的人服侍,仲礼念道:"天宵派剑阁鋐午,莲潭郎英杰!" 走在前面的是穿着杏黄道袍的英俊青年鋐午。 浓眉大眼神采奕奕,浅褐的眸子,棕发梳的整齐高马尾用黑带竖起,一身粗布劲装左肩披着皮革甲冑,胸前皮带穿过腋下,系在铁环上是铁灰的半边披风腰配九鹏剑。 他一见到钟离道跟琴宿就开心地挥手道:"钟离兄弟!哑巴哥!真是太棒了能在这里遇见你们!" 鋐午对琴宿頷首,琴宿打着:"你好。" 钟离道看到郎英杰极其兴奋的状态就觉得累,随意寒暄几句就打发他走,接着是庐山冯门卢蔚然跟一路低头玩介识版的尧泽,卢蔚然腰间配着七星剑,那柄可怜的配剑显然被楚子敬修好了,他推了推单边黄铜镜片,横了被尧泽撞到的丹阳坛弟子一眼,把对方吓了一跳,就是一副"我家孩子走路你们给老子滚一边去!"的护犊样。 尚渊跟陈以洁两人坐在较后方的位置,尚渊扫了一眼在坐的贵宾,陈以洁正远远的跟琴宿挥手,他脸色黑了黑继续低头看卷宗对这吵杂热闹的场合充耳不闻。 万家堡万堡主穿着夜樱服,千灯也换上万家堡校服跟在一个温和美妇旁边,尧泽看到她就咬着烤鸡腿,捧着酒碗走过去,千灯的母亲低头跟她说几句话,千灯摆摆手示意自己要过去。 两个孩子坐一块聊起来,水云宗相思房尚渊掌士跟陈以洁很准时到了,陈以洁看到三娘就朝她笑了笑,三娘对她微笑,顺手将一缕发丝拨到耳后,钟离道让她坐着,她才坐到他们身后。 不少小辈跟女眷都对钟离道投以爱慕崇拜的目光,琴宿看钟离道很习惯被这种几千人看着的大场面,照样吃喝着一点都没有不自在,好几个姑娘故意来来回回在钟离道面前经过好几次,一下倒酒一下拿糕点,互相嬉闹着不断用炽热的目光看他,琴宿见状忍不住调侃打着:"阿离很受欢迎呢!" 钟离道一手支着头,看着下面人来人往的殿堂上,一个肩头披着黑貂裘,上身露出一片健壮胸肌的男子,他身后僕从端了一杯酒给他,被他推回去拒绝,他们旁边还有一个身材文弱的男子正在低头戳一盘豆腐,把那豆腐戳的坑坑漥漥,一碗冰镇雪莲放在旁边,三人长相均是毫无存在感看了就忘那种,也没人注意这三人。 钟离道听闻琴宿调侃晃动一下支着的手,手指垂在下巴,歪头看着他道:"琴哥哥莫不是在吃醋?" 琴宿无奈笑着表示没有,唇瓣一阵冰凉触感,钟离道伸手将琴宿唇上酒滴抹去,舌尖舔了那手指笑的七分妖媚三分慵懒道:"嗯,这酒真甜。" 琴宿抿了抿唇,低头假装研究那只雕着朱雀展翅的玉杯,钟离道见他不理自己,一手勾起他下巴强迫他对上自己双眼道:"怎么?撩完就不理本君了?这可不行哪!" 琴宿无奈打着:"我哪里撩你了?" 钟离道盯着他眼神带着深情笑意,琴宿侧身端起一个翡翠酒壶挡住自己跟钟离道的脸,就低头吻住他的唇,酒香、桃花芬芳跟笙乐琵琶弹奏繚绕两人周围,旁人往上看便是两人靠的极近,似乎在那翡翠酒壶后说着悄悄话,琴宿一手抚上他后脑,钟离道左手抓紧他的衣襟右手还捏着桌面上的酒杯。 琴宿先分开双眼沉沉的看着他,钟离道轻轻咬了他下唇一口低声道:"就你会吃醋还不认!醋罈子!" 琴宿放下翡翠酒壶笑了笑,打着:"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钟离道心里又甜又喜,笑起来更添风采绝代,引的更多姑娘侧目,岳百川从台上巨大的屏风后面转出来,后面跟着仲仁,一阵鎏金青铜钟声叮叮噹噹,各位贵宾见到主人进场皆举起酒杯。 岳百川道:"多谢各位百忙之中抽空前来赴宴,今日特别感谢远道而来的天宵派和万家堡,请诸位道友先敬他们几位一杯。" 琴宿向郎英杰举杯,郎英杰露出深深的酒窝,笑着犹如大孩子大声道:"哈哈哈!我拿酒杯其实里头是牛奶喔!我可以千杯不醉!" 鋐午已经懒得制止小师弟失控脱序的行为,他很有风范的频频点头敬酒,万家堡主跟夫人礼仪端庄的回礼,千灯跟在父母旁边拱手,尧泽见她一本正经,还真有她父亲领导范儿,朝她做鬼脸闹她,千灯束个食指在唇上又指指父亲,万堡主回头她立刻摆上肃穆神色,尧泽吃着黑糖八宝粥哈哈的笑出声。 岳百川再添一杯道:"这杯恭贺候仙府钟离小庄主接收翡翠谷,以后此地的村民跟百姓有劳您多加关照了!" 眾人皆举杯面向钟离道,琴宿见下面那位披着黑貂裘的男子格外敬重的深深鞠躬,他本想单膝下跪被旁边神色紧张的僕从拉起来,他后面的文弱男子仍旧坐着没起身,好像在看一场假惺惺的表演,侧目露出不知为何莫名苦涩的笑意,笑的独愴然而涕下,感觉他不是在一场宴会而是在出殯。 钟离道居高临下,那从骨外漏的君王之气任何外物都遮掩不了,他右手三指捏着酒杯,左手掌心向上对那披着黑貂裘的男子虚虚往上摆,那男子才站直,高大的身姿坦露出健壮的胸口。 钟离道起唇道:"此地灵脉灵气丰沛,此地处偏远交通不便,不过此地若是修桥铺路,抑是能方便造福百姓,尔后还有需要诸君的地方还请多拂照。" 岳百川走下去跟各位贵宾互相寒暄打招呼,他走到卢蔚然旁边跟他聊起来,尧泽感觉很无聊的转着酒杯完,千灯见他父母在跟其他人聊天谈论一些边界贸易之事,跟尧泽有一搭没一搭说话,郎英杰跑到台上问琴宿道:"你有我师父的消息没有?" 琴宿打着:"抱歉,还没有。" 郎英杰有些失落的拿起琴宿桌面上的烤肉串吃,稀哩呼嚕吞下肉,把牙籤咬着上下晃动,琴宿怕他戳到自己咽喉,伸手取下他牙籤。 郎英杰一手抱着膝盖晃动,笑起来脸颊两个深深酒窝,英挺中带着孩子气道:"以前要是有这种什么宴会的,我师父肯定是代表天宵派出席的,楚师叔不爱来这种人多的地方,掌门最近身体又不好,本来我一个人可以的,鋐午师兄硬要跟我一起过来,这也没啥好玩的,附近的村落都是田地跟大黄牛,我拔萝卜还被师兄唸,那长出来不就是要给人拔的嘛!" 琴宿听他说着最近玩什么,钟离道旁边围着不少祝贺的人,他在被人祝贺的同时眼光还不断放在琴宿身上,下面那黑貂裘的男子抬眼注视着郎英杰,郎英杰这人从来不注意师父以外的人事物,他对琴宿算是很要好了,也是因为琴宿答应要帮他找师父,才赢的他除了师父以外全部的重视,那黑貂裘的男子被旁边僕从拉拉衣袖,他又抬眼看了在琴宿旁边大笑的郎英杰一眼,才转身离开热闹的正殿,隐没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 岳百川右脚不方便,适才致词不好拿拐杖,看起来太过孱弱,现在没事了仲仁连忙取过白樺木手杖递给掌门,他跟卢蔚然谈了一会儿,就一拐一拐走过来,这里已经换上三娘替自家小庄主挡酒。 翡翠谷"翠华酿"特别出名,顺口香醇,出谷一坛要价一千起跳,当地村庄就是靠此酒发家致富,对外卖的特别贵,抽成很重,以至于今日很多人吃的很少,每个人都在猛灌"翠华酿"开玩笑不要钱的名酒不喝也是拿出去卖高价的,铁定要喝够本! 钟离道放手让三娘以一挡百,一人灌下五坛"翠华酿"惊呆一狗票想要调笑她的猥琐男子们,钟离道摆脱他们,坐回琴宿身边,郎英杰一下就觉得琴宿无聊了,他一点都不会聊天只是礼貌的微笑着,郎英杰不走楼梯,直接从台上翻下去,引来几个经过的女弟子一阵惊呼,鋐午正在同仲礼说话,看到这个不受控制的小师弟连忙过来教训:"有楼梯走,你这样乱跳成什么样?" 鋐午没好气地瞪着他,郎英杰根本不理他一下跳过长桌,左足一点,头下脚上身姿犹如鹏鸟在空中翻腾,翻身时顺手抄起两块桂花糕塞进嘴里道:"看我双鹏凌空!"其他人连忙捧着酒杯避让开来,站桌边的人倒楣被洒了一身酒。 鋐午勉强笑着对仲礼道:"不好意思,我家这小师弟爱玩闹,十分顽皮,让你见笑了。" 仲礼歪歪站着道:"哈哈,没什么!以前我家掌门有个朋友还真顽皮,把辣酱放在楚阁主桌上,你真该看看当时楚阁主的表情,那才真精彩!" 鋐午最清楚自家阁主个性,汗顏道:"那他还活着吗?" 仲礼喝了口酒阴森森道:"他不见了,就这样凭空消失连尸首都找不到。" 鋐午打了个寒颤,他连续被灌了十七八杯已经有点头昏脑胀,胡乱用词道:"别说了,我感觉楚阁主好像埋伏在外面要随时给我们团灭,不说了不说了,听着怪吓人的,人吓人的。" 他咬字不清的挥挥手,仲礼见他身子一歪,撞翻一个空盘,他眼急手快将鋐午拉住,扶着他坐下,郎英杰是在场唯二不喝酒的,他咬着碗延喝了第十五碗小米粥,那一大锅小米粥都是岳百川替地给他准备的,一铁锅放在他座位后面可方便他了。 郎英杰一个人坐在桶子边整个头探进去要把底层里面的剩粥刮出来,鋐午见他像是一隻小鸟把自己埋进食盒里面,那小米粥滴在郎英杰身上,他头上罩个铁锅看上去十分搞笑,旁边想要喝点粥的千灯看他从桌上跌下来,伸手帮他把铁锅拿起来,尧泽站在旁边那五条烤香鱼跟一大碗水煮香菇贡丸,他直接去取糯米汤道:"妈的你是多喜欢小米粥,这么大一锅难吃的东西你居然可以一个人喝完,真佩服你了!" 郎英杰道:"这小米粥可好吃了,你没吃过哪知道好不好吃!" 尧泽丢开汤匙道:"你都吃光我吃个屁!" 郎英杰道:"我才吃几碗而已就见底了,我去伙房看还有没有。" 他效率极高,边说就边往大门走,其他端送菜餚的弟子见他风风火火的往门外衝,千灯捡起汤匙道:"他到底多喜欢吃小米粥啊?也没见他吃其他东西就一直喝粥,这不就是一般的粥吗?" 尧泽嚼着甜糯米汤道:"谁知道,看到他感觉我智商都要掉一半了。" 千灯道:"等下岳掌门他们要到翡翠台将灵脉图跟地契移交给钟离,要一起去看看不?" 尧泽道:"你还要吃么?" 千灯早把盘子放下,道:"不吃了。" 尧泽道:"那就去看看吧!反正间着也是间着。" 此刻剩下在正殿的都是小辈们继续吃吃喝喝,其他年长者像是万堡主跟卢蔚然已前往翡翠台,两人吃饱喝足一同前往翡翠台,台下边莫约十来人,鋐午、万家堡人跟夫人、卢蔚然、三娘跟几个丹阳坛弟子,钟离道拉着琴宿手万一同上翡翠台,琴宿打着:"阿离我还是下去吧!这是你的地界。" 钟离道道:"你也是候仙府的人,自然要跟我一起,以后这地界你还不一起帮我管着?" 琴宿听完只好默默由他牵着自己上台,岳百川像是对琴宿完全不熟悉一样,那天夜中跑去寒山跟琴宿说话的人现在对他十分陌生的样子,他这两极的态度搞的琴宿很疑惑,岳百川看着琴宿又看看钟离道,很明显是觉得为何要带他上来。 钟离道道:"他是我……是候仙府的……"后面两个字始终不好意思说出来,琴宿打着:"我是候仙府的駙马,我就在边上看着就好掌门不用管我。" 岳百川抬眼看了钟离道,他点点头表示没错,仲仁端出一个托盘,上面用金线跟三道黄符封印的捲轴,一个长形木盒,岳百川唸出符咒那黄符被金色的咒语环绕,钟离道握上那卷轴,金字将两人手掌包围,岳百川道:"礼无不报,神其听之,今日翡翠谷地界,全权转移候仙府,各派仙门以此为证,移交人岳百川。" 钟离道道:"受界人钟离道。" 仲仁道:"礼成,奏乐!" 一阵敲鐘声,卢蔚然推了推镜片道:"恭喜小庄主!" 其馀人跟着祝贺,千灯跟尧泽看琴宿站在翡翠台上,尧泽道:"道长看上去跟以前不太一样,感觉精神很多。" 千灯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是这样说的吗?" 尧泽道:"谁要成亲了?" 千灯道:"我就说说而已最近听到后仙府在筹备喜宴,说是有人成亲,搞得这么盛大,我觉得很可能是钟离自己的婚事。" 尧泽听到八卦顿时来了兴致,道:"钟离要成亲了?跟谁啊?我怎么都不知道他跟哪家小姐好过?还是男子?我一直觉得他喜欢道长,不会是他两要成亲吧?" 千灯道:"我也不知道,道长像是会成亲的人吗?而且他俩都是男人啊!" 尧泽见琴宿跟钟离道两人亲密的拉手,交头接语,钟离道目光不时在他身上没移开过,琴宿没来过此地想要晃晃被钟离道牵着手,尧泽道:"我很难想像钟离跟哪家姑娘在一起,我猜是道长,你看呢?" 千灯揉揉太阳穴道:"我不知道,我对这种八卦可没兴趣。" 仲仁正在翻着礼单,找找要给候仙府的礼物,岳百川拄着白樺木手杖被仲礼扶下来,琴宿跟钟离道说前几天晚上在寒山遇到岳百川之事,大概说一下当晚谈话内容,现在岳百川像是完全不认识自己一样,钟离道道:"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岳百川是怎么走路的吗?" 琴宿想了一下打着:"他一开坐树上,后来跟我说话就下树来……他那时候好像是……左脚!他现在怎么变成右脚了?" 钟离道道:"那天晚上不是岳百川。" 琴宿有些意外的看着岳百川,他正在跟卢蔚然交谈,尧泽坐在旁边掏出介识版低头玩,千灯对上琴宿时笑了笑。 仲仁站在翡翠台角落才找到交接礼,正要转身下台时一道冷光箭从山壁东首射出,仲仁还没反应过来,他胸口就被一箭射中,身躯化成一个弧线从五米高的翡翠台掉下来! "仲仁!" 仲礼见状大吃一惊,眾人皆是一阵错愕,琴宿跟钟离道对望一眼,今日天空风和日丽,黄道吉日,这几年海清河晏,很多人跟东沙魔族都有往来,不管是经商还是婚姻,除了天宵派地处西北较其他仙门偏远,加上楚阁主对魔族深恶痛绝,剑阁弟子上行下效外,一般人对于魔族都是正常往来没有区分,毕竟过了百年,除了修仙有成的人士,小辈们都是念书时才读到仙魔大战,然而谁也没想到此时此刻竟然会有魔族突袭! 山壁缝中逐渐出现不少黑衣鬼面人,东首山坡一名高大的男子,肩上披着黑貂大氅,一圈厚重贵气得毛皮挡住他下巴,上身露出一片健壮的胸肌跟腹部,腰带随风飘扬,金吉脸色凝重的持着强弩站在他身边。 那人嗓音犹如悠远沉重的号角声,带着金戈铁马的浑厚道:"今天你们全都得死!" 四十、一场恩怨一柄剑 姬宗臣任由黑貂大氅在风中颯颯,油亮漆黑的貂毛挡住他刚毅的下巴,他脸色阴沉看着岳百川等人。 卢蔚然想起之前掐着自己的人,嗓音跟姬宗臣很相似,目光就直接射向钟离道意思很明显,姬宗臣是他手下,那这场变故自然是受到他所使,没料到姬宗臣一个破风钢箭向钟离道眉心射去,被对方用黑麟护腕鏘的一声挡掉,这摆明就是姬宗臣要跟钟离道划清界线,以免钟离道被自己牵扯。 三娘很配合的对他道:"你竟然敢攻击小庄主不要命了?!" 钟离道假装不认识他,转转手腕道:"哪里来的不长眼。" 琴宿想着:"看来姬宗臣是有计划而来,刚刚那两人就是金吉跟楼璟翔了吧?也不知道楼潭主现在在哪?" 岳百川道:"原来是姬将军,你是为了百年前大战而来的?" 仲礼抱着仲仁的尸体,胸口跟双手沾满他同门的鲜血,他双目通红的吼着:"跟他废话做甚!我杀了你这东沙狗贼!" 他飞身一剑向姬宗臣掷出,剑身刚飞出立刻被十几隻钢箭打掉,山壁上的魔族士兵估计五十几人,岳百川沉声道:"姬将军既然杀我门人,那就留下命来赔吧!" 说着卢蔚然已抽出七星剑,尧泽转着善化,万堡主跟夫人挡在千灯面前,千灯右手按在寻夜刀柄上,鋐午持着残阳剑道:"姬将军,百年沧海桑田,事过境迁你又何必耿耿于怀过去?放下执念对你跟你死去的族人会好一些。" 姬宗臣一双棕瞳是黄沙滚滚的危险,冷声道:"当年你们四象变之盟杀我父亲灭我族人,明年的今天就是你们这些垃圾的忌日,前提是如果有人还记得你们的话!" 金吉将强弩丢给旁边的属下,卢蔚然剑指开封,七星剑七颗珠宝闪闪眩光,一到七彩虹光大作,他周身灵力暴涨率先衝上山壁与大批魔兵打起来,尧泽唰的善化飞速旋转,立刻削掉一个魔兵的半边脑袋,脑浆是白色汁液乱喷,尧泽踩住那断头尸体,纵身往上跃几个起落斜卡在山缝中给其他魔兵打起来。 姬宗臣知道这次翡翠谷争鸣宴势必会聚集各大门派掌门,他对四象变之盟积怨已深,尤其是天宵派,他一心认定这次不是闕玉英就是楚子敬会来,岳百川跟闕玉英有交情,这次这么大的事情他没有理由不来,儘管楼璟翔跟他说过楚子敬不喜这种喜宴场面,一没魔族二有茄子。 闕玉英近年身体欠佳极少下山,顶多是派鋐午最多加一个闹腾小鸟郎英杰,姬宗臣不想听他的,他当将军时就习惯下命,最讨厌别人自作聪明的搞献计谋略,好像把自己当什么都搞不清楚的笨蛋一样,他酸了楼璟翔一顿就独自规划突袭计画,金吉这种完全不会反驳不会硬要讲道理说服对方,更不会一言不合就发脾气坚持己见,他这样个性十分适合当姬宗臣的副手,姬宗臣顶多心情不好嫌他没主见老是唯唯诺诺,有主见的不都被他宰了么! 姬宗臣眼神示意,金吉看不太懂,他口金口道:"把这里的人全宰了,我要去找忠君。" 姬宗臣这次开战前有跟金吉说过郎英杰身份,金吉才明白为何他要对争鸣宴发突袭,金吉知道少爷没死真是喜极而泣,边哭边跟着自家将军沙盘推演,也是因此金吉才能召集到沿海一带的旧部,对金吉来说没有比忠君少爷还在世更让人欣喜的事情了,毕竟这是金吉一直以来期望之事,姬宗臣跟楼璟翔僵持一年多,他满腹怨懟愁苦,不断计画要向四象变之盟报仇。 琴宿打着:"姬将军是要打算杀死岳百川跟卢蔚然?还是要灭了这里所有人?" 钟离道躲开那些象徵性打打他的魔兵,一脚揣开七八个举刀砍来的敌人道:"琴哥哥,这是他们的恩怨还是不要插手为好,先撤吧!" 琴宿见岳百川身前是挥剑的仲礼跟奋力抵挡的卢蔚然,转念想着:"这些恩怨外人又如何管得?我现在不是清平君连劝都无法了。" 他跟着钟离道后面是三娘一路往正殿跑,只见一个断柱从天而降,钟离道一剑劈断,随着石块四射一个巨大的阴影覆盖住他们- 那是一个庞大的巨兽,拥有一张人脸,四周都是青红交错的皮毛,四条兽爪踏着腥臭的灰黑雾气,后尾由几百具缝在一起的白花花扭曲乱折起来的尸身组成,上百隻阴鬼从那东西身边窜出,发出凄厉的尖叫! "檮杌!是檮杌!还有几百隻阴鬼跟着他一起!" "什么?!为什么翡翠谷会有檮杌!外面怎么回事?" "翡翠台那边过来的……呜…….!" "岳掌门人呢!不要推,妈的我要……啊啊啊啊!" "万堡主!快去找堡主过来!那边的,你在干嘛!不要对他用寒冰决会……啊啊!" 正殿都是各仙门的小辈被突然衝进来阴鬼吓得魂飞魄散,酒醒一半,有的手忙脚乱的要去拔剑,有的要丢黄符,有的要衝出去找自家掌门,被狂暴的阴鬼当眾开肠剖肚,鲜血跟内脏哗啦啦的掉下来,一条手臂被甩在一个惊慌的弟子脸上,吓得他当场晕过去,几个弟子刚抽出长剑就被一个阴鬼从后方贯穿,五脏六腑粉红的肉外翻,溅在墙上,有弟子吓的踩到自己下摆,整个人往前跌出去,发现视觉往上看到梁柱,再快速坠落看到一具无头身体还站在原地。 琴宿赶到时正殿一片混乱,断肢内脏喷在桌面上、地面、掛画,酒杯碗盘碎片乱飞,每个吓的弟子根本忘记怎么用剑,只顾要往外跑,那些阴鬼见到钟离道就自动往两边散开,钟离道慢悠悠的抬脚避开地上躺着脑壳被咬开的半边尸体。 门口两扇大门被一根柱子横挡着,数十隻阴鬼趴在地上分食尸体,还有几个被琴宿从乾坤袋中翻出追月洗尘弓,三箭角宿箭嗖嗖嗖射中阴鬼,他们便化成一缕黑烟消失在原地。 琴宿一箭射穿屋顶,头上一束强光射进来,还有七八个存活的弟子连忙御剑往那唯一的出口逃命,剩下几百隻阴鬼还趴在地上、匍匐在梁柱上、躲在桌下各处啃食被杀死的弟子- 一片狼藉,钟离道挥手封住正殿八方阻止阴鬼逃脱,琴宿持着仙弓不断向阴鬼攻击,角宿箭穿梭在黑雾中,每道准确无比的银光穿透四射,一会儿这里的阴鬼全被琴宿灭的乾乾净净。 钟离道撤下结界,横七八竖残缺不全的尸体少说有一千多人一路延伸到偏殿及后院天井,琴宿避开那些断肢跟滑腻的肝脏,他雪白的靴子仍是沾上一点腥红,钟离道在他有些错愕一时反应不过来情绪中,先绕了一圈检查有无生还者,道:"走吧!这里没有活人了。" 琴宿呆呆的望着前方破碎一地的桌椅、酒坛、碗筷碎片混着一跟下巴被撕开裂出白骨跟牙骨的尸体,刚刚这里还很热闹,大家还在把酒言欢,转眼间就变成人间炼狱,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恨需要用这么多的年轻生命来报復心中的憎恶? 琴宿闭上眼,彷彿回到百年前怒火冲天的大战中,叶震天每个晚上都会处决十几个被怀疑是魔族的弟子,那时"正身"天天都在上演,水云宗的刑场被染成红色怎么洗都洗不去,琴宿无法忍受这种两相不断廝杀的战争,他毅然决然背上仙剑下凡,为什么不能干涉人间之事?还要牺牲多少人们百姓跟魔族士兵才能遏止?为什么要战到这种程度? 那时十八岁的他不明白,过了几百年他懂得双方坚持各自的立场,一辈子都不可能妥协对方的要求,当年叶震天不会对魔族低头,更不会承认这是他拉其他三派下水的计谋,他用大义换私利,天宵派、丹阳坛跟冯门都不得不在这腥风血雨中跟着他上战场,摄政王不会放过间皆杀害女帝之人,他言明要对四象变之盟开战,特别点名要取闕玉英、叶震天、岳百川及卢蔚然四人狗头,摄政王为了女帝的死跟阿离的生先发制人。 闕玉英被逼着拿起圣王剑对战,他一向是个平易近人的个性不喜争执,岳百川从来不喜欢这些规矩框架却被逼着服从听命水云宗,卢蔚然喜研究古籍歷史,他是个读书人却必须站在不属于他的位置,这些本可不见血谈妥的事情,到头来还是要杀到对方倒下为止,清平君无法忍受这种偏激的杀戮征伐。 "你太年轻了,根本不明白这些事大道中运行的因果。" "寰宇殿不是管黄道十二宫的?还有本事去打仗了!他以为他是谁?笑死人了,一个年轻的仙君别人称呼一声殿下是给他面子,有什么能耐还想要插手人间战乱!" "含着仙汤匙出生就是不一样呵!反正有星河天尊跟琼光仙子罩着他,当然想干嘛就干嘛。" "人间自己开打关我们什么事情?死一批换一批不每隔几百年就一次,有什么好大惊喜怪的,这种贱民活该去死!" "我说我这庙咋都没香火了,哼哼原来是开战啊!希望下一批信徒不要品味太低,把我那神像贴满金箔难看死了!" "寰宇殿下,您别插手了,以前您要在人间如何都没关係,可这次千万别啊!" "阿宿你别胡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回跟你喜欢人间是两回事,每件事情的发生跟结束都有命数,万物变化任何事情不会无中生有此消彼长,何况此战并非小事,关乎三界你一定不能干预,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会被贬的,肯定会被贬的。" 那就贬吧! 每个仙僚星官,包括师父都是这么劝自己,明明有制止杀戮之法,却要躲在宫闕饮琼浆玉露,明明拥有匡扶天下之力,却要在天庭拨弦掷金! 你们不懂这些,既然不懂,就不要管了! 清平君从来不会对于无法被认同而愤怒,除了对上星河天尊真正生气过,当时清平君从来都是平静地接受所有劝说跟那些带着损人的尖酸批评。 会被处罚,最糟糕就是被贬下凡,好吧!那我就用这份觉悟证明我是对的! 你们不懂这些,既然不懂,就不要管了! 清平君从来不会对任何人用言语来坚持己见,他会直接实施用行动证明! "你们不懂这些,既然不懂,就不要管了!" 钟离道问道:"什么?" 琴宿连忙打着:"没什么,只是想到以前心里面一直想说的一句话,反正我现在不能说话,打出来也没关係。" 以前想说却犟的不想同任何人说,即使不被认同又如何?被认同又如何? 这些外物不可能左右他的心智,他知道自己是对的就好,他可以平息战火,他喜欢这个人间,那些痛苦的惨叫跟失去家人的绝望看在他眼中彻彻心扉,那被血腥跟仇恨环绕是他喜爱的地方。 他戴上青铜面具,穿着竹纹广袖,系上白玉带流苏,背着一柄长剑,左手持追月洗尘弓跃下凡间,右手指间平举,四指尖化出三支角宿箭。 那句话好像一说出就是跟某个无形的操弄低头,现在想说了却变成个哑巴,他从来不想被安排,师父总说人的一生都是被因果天道安排,或是自己选择了某个选项导致某个结果,那些论调太过使人徬徨了,什么事情都在云烟渺渺中,所以恶源的指向都是咎由自取。 物极必反下来一点好运带了的喜乐都要小心翼翼的收藏起来,琴速不能完全认同这个道理,他不是反古,而是更倾向主动维护天下苍生,至少在一个凡人无端被杀害时他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琴宿支撑神柱失败,即使坠下人间被割断声带,被星官们憎恶被人们欺骗背叛,他还是道心不改。 琴宿始终坚信自己是对的。 他厌恶过自己,恨过自己无知无能,恨过自己可笑荒唐,几度想要自伤自残,那些绝望潦倒的日子,是思过墙另一头的人支撑他,他走出雪山的同时了解到未来会在道心与天命间取的平衡。 琴宿打着:"檮杌还在翡翠台,那边有两位掌门一位堡主应该没问题,这里都没有英杰的身影,我们去附近找找说不定他躲起来了!。" 其实认识郎英杰的人都知道他绝对不会躲,他寧可硬碰硬也不会躲,在他的认知中没有"躲"这个字,估计他连怎么写都不会。 钟离道还是顺着琴宿道:"好,那我们去瞭望台附近找找。" 三娘默默跟在他们后面帮忙扫除一些残馀的阴鬼,琴宿角宿箭架在弓上,瞭望台坐落在八个方位,以前是佈置结界用,近期移交权责的关係早就撤除了,这才使得阴鬼更加猖狂涌入。 琴宿在附近转了一圈都没发现郎英杰的身影,倒是发现很多尸块,像是被土龙咬住人的胸口左右来回使劲甩动,那四肢躯干率先无法承受力道崩裂开来,肉削跟血块飞溅,到处都是黑褐色的液体跟臭味。 琴宿一手扛起倒塌的瞭望台,目光来回搜索郎英杰的身影,只听见耳际传来一阵轰炸声,钟离道道:"他们跑上去了!" 万堡主跟夫人正努力画结出阵法抵挡檮杌猛烈的攻击,他们身边站着仅存的三名弟子面色惨白,身上大小不同外伤正努力支撑着,千灯持着寻夜刀疯狂砍杀目露红光,快速穿梭眾人的阴鬼,他们在忙碌抵抗檮杌的万家堡间趁机攻击,金光刀影翻滚,万堡主双手袖袍被檮杌撕咬开来,手臂上皮肉外翻骨肉露出,他吼道:"千灯快走!" 千灯哪里听他父亲的,唰唰唰斩落七隻阴鬼,大喊道:"父亲,这里的灵脉被檮杌控制了!现在不杀死他我们谁也踏不出此谷一步,不如我们合力杀了他一起出去!" 尧泽身子掛在山壁上,双脚悬空晃荡,右手善化剑锋插在壁上,他几乎灵力耗尽,努力要把自己掛回剑上,眼见万家堡主带领着万家堡弟子被檮杌掀翻过去,穿着夜樱服的弟子整个人飞在空中被五隻阴鬼拉住四肢,在空中被四分五裂,肠子哗啦啦跟猪血汤似的洒在万家堡主头上,一个弟子撞上树干发出骨头崩裂碎开的喀啦喀啦声随即七空流血气绝身亡。 尧泽一分心就被一个魔兵砍在肩上,整个人被打下山壁,摔在一个人形坑内激起尘土漫天,檮杌尾端生出的死白人形尸歪着身子朝他扑来,七手八脚的缠住他,他握紧善化狠狠往那死白的人形尸身上猛刺,人形尸长满獠牙的脸往他胸口大腿扯出新鲜皮肉! 卢蔚然被一大群魔兵包围在中间,黑压压鎧甲中透出一抹金边玄衣,见自己爱徒被围杀,气的丢下眾多魔兵往尧泽的方向奔过去,七星剑炫目剑光狂风骤雨的斩落过来,尧泽善化剑被人形尸咬住,他奋力挣扎却被人形尸锁得更紧,卢蔚然背上被魔兵砍了十七八刀,背上皮肉都被砍烂了仍是坚持伸手将尧泽拉出来。 岳百川无力的呆望一手拖着仲仁尸体一手扶着拐杖,下唇苍白颤抖,眼神呆滞地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仲礼一条右臂鲜血淋淋,衣衫被咬的破烂,肩膀跟胸前都是深可见骨的刀痕,左半边脸被黄泥色的液体覆盖住视线,左腰被魔兵砍中一刀,他大口大口喘气,白皙的骨头跟肌肉随着他呼吸开闔,白尸毒侵入体内使他每吸一口气就剧痛难耐,那华美的翡翠台被无情的轰塌成残骸,碎玉洒落满地大大小小犹如崩塌的四象变之盟。 绿的玉,红的刀。 绿的太鲜艳,红的太血腥。 鐘离道道:"这里有万堡主支撑着,我们先走!" 琴宿看到此景整个人僵住,钟离道唤出上穷剑将他连上来,御剑往那被轰出一个洞的山壁飞去。 洞口上方有一道瀑布向下奔流因为中断被炸开的缘故,那洞口外边被洩下的激流形成一道水帘,钟离道在飞进洞中瞬间尸了避水决,脚下上穷剑往上翻滚,被他一手抄住,琴宿见宽广的洞中四个高矮不一的人影,一阵心喜打着:"是英杰!" 姬宗臣脸色阴沉的站在一个粗糙的平台边上,带着鬼面具的人翘着腿坐在上面抚掌,专注在研究自己的掌纹,这种不管外界怎么暴动都置身事外的态度是楼璟翔,他真的不用带上那面具,就算看他的这种小动作都知道这人是谁,或许他根本懒的演戏,在他的认知里面眼谁都不能化解他心中的愁苦! 他此刻依旧在怀疑人生,金吉压制住郎英杰,郎英杰身上环绕两道漂浮在空中的粗重铁鍊,形成一个交叉在旋转,他不断挣扎喊道:"姬宗臣!你个无耻魔族快放开我!我要跟你决一死战!放开我!" 姬宗臣在弟弟被抱走后,每次都化成不同的样子远远偷看着郎英杰,总是想着我家忠君就是不一样,随着郎英杰越长越大,眉目跟哥哥姬宗臣七分相似,但他打扮、气质、灵力跟惯性都随天宵派跟楼璟翔,连他不笑时棕眸上都染上一点秋风落叶的重彩。 姬宗臣看的又喜又伤,喜的是弟弟在天宵派过得很好很快乐,伤的是他永远都只能装成樵夫、扫山门的、挑粪的、搬砖的、求药的村民等等贩夫走卒才能远远看上郎英杰一眼,郎英杰从来没跟他对过眼,姬宗臣喜欢看他笑,他两个深深的酒窝像是天真无邪的大孩子。 在姬宗臣心中,他想要弟弟永远都是这样笑着,他愿意为他铺路,他想要弟弟跟自己父亲一样在君主身边侍奉左右,这一切在他抱着婴儿的弟弟时他就规划预设过几百次,忠君会穿上父亲鎧甲戴上金兜鍪,英姿焕发的站在君主身边,有如当年父亲站在摄政王身边一样,自己会统整部队协助他们,他的长鎗会为君主开疆闢地! 姬宗臣是个标准的将军性格,个性强悍刚硬、不擅言词、作战时而霸道时而激烈,讨厌君主以外的人下命令指示、处事上有点不知变通,表达重视的方式就是过度的锻造敲打他,像是金吉刚开始被他在营区整的很惨,姬宗臣最讨厌那种唯唯诺诺前怕虎后怕狼的怯懦之人,金吉一开始简直雷翻他,一直到金吉顽强的在训练中苟活下来赢得姬宗臣认同。 "去召集东海姬家军,你和记得摄政王教过的突袭基础概念吗?" "谓指集中力量,加快速度,在短时期内进行急速猛烈攻击并完成任务。" "很好,那二月二十日,翡翠谷,带上楼璟翔。" "是,将军!" 四十一、忠臣剑斩百年怨 琴宿跟钟离道躲在一块突出的巨石后面,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姬宗臣一勾手指,郎英杰腰间九鹏剑就嗡嗡震动,忠臣剑弹指出鞘听命飞到将军手上,楼璟翔一手向斜后方撑着冰凉坚硬的石台,翘着的腿还轻轻晃动,坐姿像个林黛玉。 郎英杰被锁链捆着站在水廉边,几滴水珠溅到他的瀏海上反射出亮光光,怒道:"你个……卑鄙小人竟敢偷袭我……把我师父给我的剑还来!" "这柄剑不是你师父给你的!是我给你的!" 姬宗臣再也忍不住,十七年来受的委屈愤恨……而他统整姬家军从来不受委屈的,第一次在仙魔大战带领部队被楼璟翔打败,只有自己跟金吉存活,第二次夜雨中被楼璟翔杀了母亲抱走弟弟,这人简直就是上天专门派下来跟他作对的! 一生宿敌! 等他醒悟过来才惊觉郎英杰以随着年龄越走越远,殊不知他们俩从来没走近过,他把一骨子长年积压的怨气恨意全发洩在楼璟翔身上又杀不了他,姬宗臣这种只会在战场领兵作战对于长年忧怨爱整心事、心思九弯十八拐、一唱三叹、天天犹抱琵琶半遮面、写一堆苦情哀怨诗的楼璟翔一点办法都没有。 两人僵持不下,而他用魔息控制巨鲸把朴镇淹了杀死郎英杰的人类父母,郎英杰对他是深恶痛绝恨不得大卸八块来祭祖! 磅!鏘! 一声撕裂声,郎英杰倚靠坚忍的意志力强行挣脱铁鍊,把自己左手及胸口扯出三道不齐的裂口鲜血狂喷一地,他顾不得痛楚飞跃过去一记仰拳打在姬宗臣的下巴上! 姬宗臣抬右臂削减力道,没有后退反而用左手抓住郎英杰右手腕,郎英杰咬牙头顶撞上姬宗臣鼻樑,登时鼻骨断裂发出骇人的喀啦声,姬宗臣对上与自己一般的棕眸,右脚伸进弟弟双腿间,由内往外斜后方一扯,郎英杰被他勾拉住重心不稳单膝下跪。 姬宗臣看他见到自己就是怒骂提剑要斩,楼璟翔人都没个影就被他喊的热切亲密,越想越心头不平,对楼璟翔恨意冲天往郎英杰颈部打落下去,咚的一记闷声,郎英杰使劲向后闪躲,挣脱他的控制同时撩阴腿跟着兇猛踢出去,那声响就是打在他脛骨上的。 金吉看两兄弟打在一起悲切喊道:"少爷!不要打了,您是东沙魔族姬大将军的小儿子呀!这几年姬将军一直在找您,您是大将军的遗腹子,夫人被楼璟翔杀了而您又被抱走,属下一直以为您死了不断怀着一丝侥倖到处寻您,好在苍天有眼您平安长大,姬将军日日夜夜都盼着您归来,他才是您真正的家人哪!不要再打了!" "狗屁!谁跟这妖怪是一家人?!我真正的家人是我在朴镇的父母!就是这个狗贼引来巨鲸造成生灵涂炭!他杀死我父母绑走我师父,今天我要他血债血还!看掌!" 郎英杰边骂边出手,他见九鹏剑不听自己指令也不管他了,举起双掌就扑上脸色难看的姬宗臣,金吉抽刀向郎英杰挥去,郎英杰被震飞整个人撞到山壁上发出磅一声,一下跳起来抹一抹满头鲜血,不顾重伤得掐住姬宗臣喝道:"我师父在哪里?你把我师父藏在哪里?" 他边吼边举起注满灵力的直拳往姬宗臣面上猛砸,姬宗臣头偏向一旁,被打的脸颊浮肿,却只是发出犹如号角长鸣沉沉嗓音道:"忠君,跟我回家吧!我是你哥哥啊……" 郎英杰双目赤红,不断狂殴他吼着:"你把我师父藏哪里去了?!我要我师父!你把师父交出来!" 那些独厚楼璟翔的话语敲进姬宗臣心尖一次就痛一次,他可以杀死那对假父母,他可以血洗翡翠谷,他可以囚禁楼潭主,独独要不回弟弟的心。 "弟弟,跟我回家好吗?哥哥好想看你对我笑一次,那怕只有一次也好,为什么你总是句句不离楼璟翔,对他笑着爱慕着,却曾来看都不看哥哥一眼?" 姬宗臣抓住他的臂膀,任由拳头不断落下,他的血中混着愴慟的泪水,一个柔顺的剑风将郎英杰推开,郎英杰看都不看来者,怒火中烧一掌拍在对方脸上。 那鬼面具掉下撞击在地上,适才坐在旁边看戏的蓝衫男子散发披肩,空气彷彿凝结搬,一切动作变的非常缓慢,他抬起忧怨的双目对上郎英杰棕眸- "师父!真的是你!" 楼璟翔呆滞地望着朝思暮想的师尊,就要扑上去抱住他,楼璟翔右手拇指向外拨开脸庞发丝缓缓道:"你这人哪……真的很烦。" 郎英杰动作一僵,呆呆地看着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缓过神才小心翼翼道:"师父……您没事吧?有没有受伤?有没有不舒服?" 楼璟翔甩开他的手,声调疏离道:"你自以为很喜欢爱慕我,我带上面具根本连装都没有装,这样你居然都认不出来,你这份喜欢还真是廉价的很!" 他从来没有说过这种陌生冰冷的话语,楼璟翔以前绝对不会向郎英杰摆出一点不耐烦不愉快的神色,他总是有些倦怠更多时候是厌世的弹琵琶,或对着夜雨芭蕉吟诗弹唱,什么高冷孤僻跟他这种温和碗约的人一点都搆不着边,楼璟翔对郎英杰有着深厚的耐心跟爱护。 每次爱徒在天宵派或是外边闯祸哪次不是楼璟翔出面帮忙?挡那些上山要修缮费的村民、那些抱怨徒弟打坏屋顶的同门、那些告状徒弟私下找人约斗的外门弟子还有那孤高冷僻楚阁主的刻薄言语。 楼璟翔除了厌世之外对郎英杰算是非常照顾,小时候抱着他在山门到处瞎转,大一点手把手教导剑法、武艺跟认字,即使郎英杰不会或是常在一个地方出错,楼璟翔从来不会厌烦或是生气,总是握着他的手再教一遍。 郎英杰被五雷轰顶般神色大感受伤看着苦寻一年多的师父,一见面就是这样说自己,不禁后退两步,面上被揍的都是血的姬宗臣怒道:"楼璟翔!谁要你多事!你吃了狗胆敢这样对我弟弟说话……" 郎英杰对他喝道:"你闭嘴!" 姬宗臣果断闭嘴,在石头后面的钟离道看了用凭君传语式打着:"看来楼璟翔是要对方讨厌自己自行离去,他就不用承担以前错事的风险。" 他的手语打的行流水动作优雅,很是好看,琴宿打着:"这真苦了姬将军。" 楼璟翔斜视自己伤心的徒弟继续道:"我从来不喜欢你,你走吧!永远都别在寻我,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你。" 郎英杰棕眸闪烁泪光,看上去像两个黄澄澄的小太阳,他伸手想要做点么,接着又放下手,开口想要说点什么,又闭上嘴盯着师父瞧。 姬宗臣推开身前的楼璟翔大声道:"忠君!这个人才是杀害你母亲的兇手!是他害我两兄弟生离分别十七年!他一直在欺骗你!" 郎英杰一面对姬宗臣就一肚子愤怒道:"你叫什么东西?谁是你弟弟!噁心死了,我看到你就想吐!" 姬宗臣比他扛着住痛,面不改色道:"楼璟翔十七年前在一个下着大雨的夜晚潜入府中,杀死母亲夺走忠臣剑,那时候他本想杀你斩草除根,是他自己纠结良心过意不去,自己不敢对还是婴儿的你动手,把你送去给卖粥的说什么那是你爹娘,撒一个漫天大谎来遮掩他的弥天大错,他表面上装的一副仁义道德,正派仙门的风范,实则齷齪不堪!你那柄九鹏剑是不是你生辰他送你的?他根本不是去寻来的,他是偷了我送你的忠臣剑拿去给楚子敬洗鍊锻造一番用灵力盖住魔息,这柄剑不叫什么九鹏剑他原本叫做忠臣剑,你也不是卖粥的儿子,你姓姬,是东沙魔族大将军的儿子你叫做姬忠君!那是我给你取得名字!" 姬忠臣一口气说出来压在心底的事,他焦急带着迫切渴望的看着郎英杰,郎英杰听完面无表情的道:"你有毛病,我根本不认识你。" 他捏了个剑决,九鹏剑嗖的被唤为他手中,姬宗臣不断说着这几年他对弟弟的一切,想要让对方相信自己,语掉快速急切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一直在看着你,你每次下山除妖后都喜欢唤出鹏鸟,你每次回家都要先喝一锅小米粥,你讨厌吃酸鱼跟咸菜馒头,你每次收式都会用剑鸣九天这招,你走路习惯先抬右脚起步,说到开心的事情左手会不自觉拍拍剑鞘,你有一次跌进泥坑中被一个榕树精困了两天一夜,不是有个猎户救了你?" "那是哥哥啊!只是你当时才四岁不记得了,还有一次你打破农家牛棚被楚子敬罚抄道德经,写没几个字就睡着了,剩下的等你醒来就都写完了那是哥哥仿你的字抄的,不过你才五岁不记得了,有一次你下山买山灵石跟一群弟子起衝突,本来要被围殴打的头破血流,结果他们突然被一头狂奔的单角羊驴撞伤,肠子都流一地吓坏不少路人,那时候你七岁记得吗?" 琴宿听闻打着:"姬将军真是一直默默关照着英杰,英杰却不想认他,这事怕要拧上了。" 钟离道打着:"楼璟翔都帮忙姬宗臣到这个地步,他在不认真动脑子把对方骗过来,此番错过就要一失足成千古恨了。" 郎英杰果然没有受到感动反而更生气了,怒道:"你一直在跟监我?!" 金吉辩解道:"不是的!姬将军一直在默默守护您,怎么会是跟监?" "你个妖邪给我闭嘴!谁问你了?" 郎英杰对上东沙魔族火气不小,以前他对魔族没有想法,直到心爱的师父被绑走,他立刻对这些人恨之入骨,金吉满脸愁苦的闭嘴看向自家将军。 水廉外一阵猛兽咆哮,接着整个洞都在摇晃,琴宿打着:"是万堡主撑不住了?" 头上被震下许多落石,郎英杰对师父伸手道:"师父您一定是被这些妖邪控制,我带您回天宵派疗伤!跟我走!" 楼璟翔弯腰捡起鬼面具,毫不领情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师父,你要走自己走。" 水廉外印出一个阴影,看来万堡主真的快不行了,檮杌人面羊角的影子出现在水帘上晃动,似乎在打量里面人的动静。 这头上古凶兽一出现就接连带出不少鬼怪作乱,在场能对上他的就是琴宿跟钟离道,琴宿张手虚虚一握,追月洗尘弓便现形,他作势要衝出去就被钟离道拉住低声道:"外面情事不明,再等等。" 琴宿只好重新蹲下,凝神观察檮杌动作。 郎英杰剑尖指着姬宗臣道:"我先杀了你再带我师父离开!" 说着一剑捅进姬宗臣胸口,楼璟翔不能眼睁睁看爱徒弒亲,一掌拍开他档在姬宗臣面前,姬宗臣先被弟弟痛殴一顿,在被一剑贯穿,身受重伤魔息全无犹如废人,仍是心疼弟弟,咬牙一手按在楼璟翔肩上道:"你别伤他!" 楼璟翔看看自己手掌,勾起一抹悲戚的笑意道:"他的头又不是麵糰捏的,打一下怎么了?" 本该是师父护徒弟,姬宗臣这个魔族将军要杀他,现在这两位立场颠倒,看上去很是错乱,郎英杰露出怪异的表情看看他两人,对准姬宗臣的九鹏剑停顿在空中迟疑着,突然整个人身子往前扑地,前额重重撞在坚硬的石头上! 檮杌长嘴上下开合甩动,从暗红色的咽喉里面伸出细长的死白人手,几百隻交缠在一起,疯狂的拽住郎英杰要往嘴里面拖去! 琴宿见状连忙要衝出去,被钟离道拉住道:"他师父哥哥还在呢!他们行的。"他是希望能保持最大限度不要淌进这三人的恩怨浑水中,何况这里一个莲池潭主一个东沙将军,合力对上檮杌还是勉强能逃的。 楼璟翔祭出通体翠绿的瀟湘剑朝死人手状柱体射去,那碧玉剑锋斩落七八隻手臂,而檮杌左右甩头,郎英杰整个人被往前要拖出洞,姬宗臣挺身一拳猛烈打在他窗櫺大的鲜红眼珠上! "将军小心!" 金吉持刀砍上要攻击姬宗臣的兽爪,那檮杌身上瞬间长出人形尸对准他面上就喷出白尸毒粉,金吉脸上发出烤肉般吱吱声冒着白烟,他顿时双目紧闭,胸口一凉,就被人形尸穿透出一个大血洞,满身血污的尸身笔直往洞外坠落。 "阿吉……" 姬宗臣被十几隻阴鬼压在地上,他无力的看着跟随多年的属下当场被杀死,郎英杰死死抓住地面,拖出十道血痕,九鹏剑飞在空中歪歪斜斜的刺在身后的檮杌面上,发出微弱的碰撞声。 郎英杰翻面朝上,放手同时握柱剑柄,身躯瞬间滑进檮杌嘴边上瞬间嗤!一声,他一剑狠狠刺在凶兽左边眼球上! 姬宗臣挥掌逼开阴鬼群,一手抱住掉下来的郎英杰,整个山壁猛烈的振动,受伤的檮杌疯狂的撞向山壁,巨石纷纷烙下,琴宿打着:"不行!再不救人他们要葬身此地了!" 钟离道起身拍拍肩上泥土,对这天摇地动群魔乱舞的地方毫不在意,道:"嗯,这地方要被撞塌了,那我们走吧!" 郎英杰挣脱姬宗臣,一拳往他脸上打愤怒道:"不要碰我!我寧可摔成肉泥也不要你这妖怪救!" 姬宗臣顶着重伤破相的脸道:"听哥哥的话我们一起离开!" 郎英杰推开他喝道:"你滚远点!滚!离我远点!" 楼璟翔踱步欺近洞口,姬宗臣道他要趁乱逃跑大怒,唤着忠臣剑往他背上刺去,楼璟翔背部中剑,悠悠道:"你就这么想杀我?" 姬宗臣拔出剑咬牙切齿道:"日夜都想!" 郎英杰怒吼一声一拳要往姬宗臣身上打,身躯猛然晃动- 随即外面是檮杌撞击跟吼叫,石块砸落下来像是一场致命的石头雨,琴宿跟钟离道衝出水帘与檮杌缠斗起来,琴宿在凶兽背上开步拉弓,角宿箭雨往那些阴鬼、人形尸、檮杌前爪射去,钟离道翻出上穷剑在箭雨中飘忽不定的攻击,檮杌被两人夹攻,一眼已瞎,痛的一头重击在石壁上! 轰! 巨石往郎英杰身上砸落,郎英杰适才被拖住双腿,右脚使劲挣脱反而把自己腿给弄断,他浑身上下都是外伤,悽惨程度不输他哥哥,郎英杰愣愣地看着上方落下巨石黑影笼罩自己。 眼见郎英杰就要被压成肉泥- 姬宗臣咬牙飞身过去,使出最后一点力气衝去扯住郎英杰后领,眼前一片漆黑及巨石被剑锋击碎的碰撞声。 一阵剑气大作,檮杌长嘴獠牙咬上一个人影,琴宿调转箭头朝他下顎射去,角宿箭射中凶兽破其张口,琴宿抬头望向钟离道,对方知晓其意御剑过去拉住那坠落下来的人后领。 瀟湘剑在空中盘旋,郎英杰被一团翡翠剑气护住,瀟湘剑带着他落地,此时钟离道一剑斩断檮杌前脚兽足,檮杌重心不稳往身躯一偏歪倒,失去行动力痛苦的压倒一片树林阵阵咆哮,枝叶像是流弹一样四溅,钟离道从上穷剑上翻下来,琴宿也跳下来看着他手中的人,满身是血,左半边身体被撕裂,肠子跟肝脏流出来,缺了左手左脚,尚有一口气。 姬宗臣踉蹌的奔过来抓着郎英杰的手道:"你没事吧?" 郎英杰眼神死死盯着钟离道脚边的人,逕自朝几乎被四分五裂的楼璟翔走过去,楼璟翔在落石砸下那刻先挡住兄弟俩上方斩碎巨石,紧接着檮杌张口要去咬郎英杰被他用瀟湘剑挡住一击,在回剑护住郎英杰把他推出洞口,他自己整个人直接被檮杌咬住撕裂。 一切发生的太快,楼璟翔出剑碎石、抵抗凶兽攻击、护住郎英杰三个动作一气呵成,转瞬间毫无迟疑,反应速度之快之准确! 姬宗臣眼神复杂的看着这一生宿敌,以前他心里面日日夜夜反覆想着用最阴独的手段杀他,现在他的确死状悽惨痛苦,姬宗臣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空洞及无边的悲凉,他内心一片荒芜。 郎英杰吓傻了,他跪在残缺不全的师父身边,俯身握住楼璟翔满是黏稠血液泥土的右手,不断哑声道:"师父……师父……师父……师父……" 他好像除了喊师父在也说不出其他字眼,斗大的泪水滴湿破烂的蓝衫。 楼璟翔睁开一隻眼,感觉忽冷忽热,天上云朵白的犹如棉絮,喉头一哽气弱的吐出话语道:"英杰……别喊了,我头痛得很,浑身都不舒服,我的琵琶在哪……" 琴宿悲伤同情的单膝跪在他身边,运送灵力尽量减少他的痛苦,想让他走得舒服点,郎英杰痛哭嘶喊着:"哑巴!你能救我师父吗?你能救他吗?求你救救他!拜託你!" 楼璟翔看到琴宿温和俊逸的脸庞,眼神犹如当年清平君面具后方慈悲的双眸- "清平君……?" 他意识不清的只能动了动唇,无声的看着琴宿,琴宿缓缓点头,楼璟翔见到仙君在百年春秋,四季枯荣后仍是温柔一如初见,内心一阵悸动笑了笑,喷出一口血沫在哭喊的郎英杰脸颊上。 琴宿没抬头,双手银色柔光笼罩在楼璟翔周边,他虚弱还是忍不住碎念道:"别喊了吵死了,死就死吧!喊什么,你以后不准再打你哥哥了,以下犯上是违反第七十一……七十五……三……哎呀烦死了楚子敬哪订这么多破规矩,姬宗臣说的都是真的,你别再整天捣乱了,最后都不让为师省心……" 郎英杰嚎啕大哭,抓乱头发捶着地面道:"师父!我都听您的!不要走!求求您不要走!" 楼璟翔声音逐渐微弱,露出一丝悽惨厌世的微笑道:"真好啊……我总算能死了……" 琴宿抬手停止输送灵力,很多无奈、不捨更多是惋惜。 楼璟翔残破的面容带着安详,郎英杰抱住他哭的撕心裂肺,泪水、泥土、灰尘跟鲜血混在一起,钟离道站在破碎的翡翠台残骸边上,眼神示意姬宗臣,姬宗臣持着忠臣剑一拐一拐走过去到自家君主身侧。 钟离道道:"等下他会过来,你趁现在离开不要被发现了。" 姬宗臣眼神飘向郎英杰,钟离道道:"他不会有事的,你在这里他也不会跟你回去,这是命令。" 姬宗臣收回目光,跪下道:"是,属下先告退。" 钟离道转身,姬宗臣已消失在原地,场面一片混乱,寻夜刀金光刀风护住万家堡主跟夫人倒在乱石堆的尸体,千灯喘着气持着不擅长的孤舟扇拚命攻击阴鬼群,岳百川跟仲礼满身刀伤鲜血躲在瞭望台上,卢蔚然镜片上都是血跡,跟尧泽不断跟魔兵们交战。 鋐午提着残阳剑衝到郎英杰身边,惊呆看着地上残缺的尸体说不出话来,三娘挥舞沽酒剑抵抗人形尸们,酒注冲开漫天的白尸毒粉沫,天空云朵被一道气流衝开,山谷上方天际一阵冲天剑气,两道剑光从天而下瞬间斩落檮杌巨大脑袋! 天空中一名约二十岁面容,穿着杏黄道袍的男子,有些孤傲气质,面容是遗世独立的傲骨,端正的面容剑眉朗星,眼眸却隐含鄙视之光,两鬓银白,戴着道冠,身后背着大剑匣,泛着灵光。 他右手一柄“天问”剑身呈现水波榖纹,左手一柄“九歌”剑身呈现亀裂六角纹,两柄均是上品仙剑,楚子敬面无喜怒的乘剑御风而来,谷中眾人见状救星几乎要跪下抱住他大腿喊亲爹!剩下十几名小辈在绝望中纷纷抓住一线生机的喊道:"天地为炉楚阁主!天地为炉楚阁主!天地为炉楚阁主!" 有的甚至激动跪在地上痛哭,每个人都用"亲爹驾到"的炽热目光盯着天空中道袍飞扬的楚子敬。 楚子敬扫过眾人跟木着脸收回寻夜刀的千灯,他双手持剑灵光交错中,在谷中御剑一圈,所有阴鬼、魔兵、人形尸通通被两柄上品仙剑削成碎片黑烟! 鋐午见师尊来了,道:"师尊,英杰找到楼潭主了……" 楚子敬拂袖双剑被收回剑匣,垂眼看着郎英杰怀中那半边尸首,道:"郎英杰,把楼潭主放下。" 那语气中夹着一丝不容抗命的寒意,郎英杰六神无主的照做,楚子敬从怀中取出安魂匣,楼璟翔破损不堪的尸身化成一颗水蓝色小珠被放进匣内,他扫了一眼琴宿跟钟离道,目光含着不明的鄙视道:"两位麻烦跟我走一趟天宵派。" 钟离道哼了一声,道:"凭什么?" 琴宿打着:"楼潭主身死过程复杂,这事并非三言两语能解释。" 郎英杰呆呆站在那边,满脸泪痕血跡,犹如一隻无助的雏鸟等待再也回不来的母亲,他语气僵硬道:"师父不是他们杀的。" 楚子敬眼光停落在那仙弓上,淡淡道:"追月洗尘弓……果然是你,久违了清平君。" 鋐午相信师尊不会看错,毕竟楚子敬跟清平君曾经共事过,琴宿打着:"我们不如出谷谈,让丹阳坛有时间空间整顿这里。" 千灯面色苍白的走过来,她脸颊上有一块煤灰跟血渍,语气沉重道:"鋐午师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楚子敬对千灯很是喜爱,看到她脸色缓和多了,难得对紆尊降贵开金口道:"去吧!" 鋐午转身跟千灯一起离开,楚子敬对琴宿简短道:"未时,白凤城东门。" 白凤城距离翡翠谷约一个时辰的路程,那边热闹繁荣多了,岳百川跟仲仁召集其他弟子帮忙搬石块、抬出散落的尸体尸块、捡残肢,琴宿捲起袖子帮忙,钟离道也跟着他整顿把尸体从石堆下抬出来。 一片焦石土木,丹阳坛弟子御剑赶来谷中,各个神色难看的把尸身用白布裹着搬出来排好,翡翠台下方一大块空地约有九百多具尸体,密密麻麻的白布整齐排列,卢蔚然也派冯门弟子赶来协助,尧泽吊着右臂,神色疲倦坐在一块断垣上发呆,远处千灯脸色深沉的跟抿唇不语的鋐午低声说话。 尚渊远游帽帽带脱落,陈以洁拖着受伤的右脚跟骨折的左手,一个医官正在要问尚渊受伤情况,尚渊指指她上下受伤处,医官开始为陈以洁清洗伤口,尚渊的视线飘到楚子敬身上。 楚子敬跟岳百川低声交谈,岳百川一直面色痛苦激动的样子,时不时握住他的手腕诉说姬宗臣如何暗箭杀人、引上古凶兽入谷、如何屠杀正殿群眾、埋伏魔兵攻击、炸毁山壁、拆毁翡翠台云云,楚子敬面色冷淡的听着,抬眼时两道凌厉的目光射向钟离道,钟离道霸道带着挑衅笑意迎上去,紫瞳散出魔息。 楚子敬瞇了瞇眼,转身跟着岳百川大步离开他的视线。 檮杌被琴宿制服后也没人来道一句谢,琴宿现在是白身还主动帮忙他们,钟离道对于这四派总是惺惺作态本就没什么好感,全是看在琴宿面上才勉强出手,否则这里死的一个都不剩他都不会干涉。 钟离道怕琴宿低头继续帮忙没完没了的清理现场,拿开他肩上裂成两半的树干,牵着他手道:"我们先出谷休息吧!这里人手够多了。" 琴宿看四周不少冯门的人已经赶到,天空中爆出橘红色的烟花提醒各派弟子前往协助,他轻轻叹了口气,同钟离道一起前往白凤城。 四十二、歌仙桥上万剑落(一) 琴宿跟钟离道离一同到白凤城的小吃街吃饭休息,去客栈顺便把这一身脏污鲜血的衣衫给换了,琴宿那一身白衣沾上大小不一的黑褐血污,吓了店小二一大跳,其他路人都不敢跟琴宿对上眼唯恐惹祸上身。 三娘在翡翠谷就察觉自家君主眼神不断扫过駙马受伤的腹部跟被染脏的白衣,君主一向爱洁,更不能忍受心上人被弄得一身脏污,三娘就先派人安排食宿,一间上房一桶热水,木架上掛着两条乾净的帕斤,床上叠着六套乾净的新衣,四四方方非常整齐,桌上热腾腾的三菜一汤,琴宿拿着房牌开门见状打着:"是三娘准备的?" 三娘晓得琴宿很不容易才入府当駙马,刻意留给钟离道跟他两人个人空间,事先整顿完就退下了,钟离道道:"是的,你坐着我看看你伤口。" 琴宿脱去上衫,腹部的绷带被染成血深褐色,钟离道坐在床沿检查一下道:"等等别泡澡了,伤口不能碰水我替你擦澡吧!" 琴宿打着:"没关係,我自己来。" 他走到屏风后面寧乾帕巾擦着胸口腹部旁边的灰尘血污,擦乾净后正想怎么这么安静,出来发现钟离道躺在床上睡着了,他抱着上穷剑,黑发散落,领口厂口露出白皙的肌肤,精緻的五官挺立的鼻梁,睡顏美如工笔画,想来是动用上穷剑耗费精力,毕竟一手使仙力一手使魔息更容易疲累。 琴宿帮他除了头冠、鞋袜跟外衫,钟离道为了这次参加争鸣宴才束发带冠,平时他总是习惯散发只疏个马尾在脑后,琴宿把上穷剑放在他伸手就能触到的地方比较有安全感,自己盛饭配着红烧狮子头吃,他饿着一下就把满桌菜吃完了。 啊!一闪神就把菜都吃完了,要不等阿离醒了我在叫一桌吧! 他看着见底的饭桶,收拾乾净拿下楼给跑堂的就回房间睡下。 他发现自己在寰宇殿寝室中,四周华丽的床柱、富丽堂皇的家具摆件,玉器画屏,山水掛画、羊脂白玉镶鎏金屏风,推开门,宽广的庭院中星河天尊沉默着看着天空,琼光仙子坐在石亭中笑着跟其他仙娥谈天,墨轩指挥宋权搬两大箱卷宗。 长风银发在阳光中闪闪发亮,正在练剑,金闕帝君捋着白鬚正在研究长风的剑法,满庭桃花被清风吹落漫天芬芳,迷了他的眼- 这是一场梦,他知道还是忍不住盯着母亲看,尝试开口唤她儘管没有任何声音,他走近伸手要触摸琼光仙子肩膀,半途被一隻手截住,长风还是穿着他喜爱的银白绣金回字暗纹华贵锦衣,他道:"阿宿,有件事我要跟你说。" 他面色肃穆,琴宿想着:"难不成在这个梦境中还能跟现实一样对话?那这是现在的时间还是过去的时间?" 长风按着他肩膀一挥手,场景变成北风呼啸的雪山山门,巨大灰黑的思过墙高耸入云霄,冰凉又熟悉的地方,长风道:"你在这里思过时我跟你说我要下山办事,后来你撞墙下山,我始终没有上山来找你……你知道蛊雕吗?" 琴宿寻思半晌,以前在这里的藏书中似乎有看过,打着:"传说原本生活在雷泽后来迁移到黎云荒原的一种邪灵,书中记载甚少,这种邪灵几百年没有出现过也没人亲眼看过,至少连师父都没看过就是了,他很久以前提过一次说那东西很邪很危险,比起长形影跟扭曲人,它是一种虚无飘渺的存在,容易进入人心智的极度负面阴影,常常有人自戕是因为它的关係,但当时也没有任何蛛丝马跡能证明它入侵了,这些都是别人推测的,因为遇到它自戕之人生前都会不断在梦中流连,随着次数时间拉长会把人搞的分不清真实还是虚幻。" 长风脸色凝重地看着他,两人站在琴宿梦中的大雪山中,黑发道袍在冰雪中翻滚,大师兄莫不是因为在梦中才想告诉我一些隐情?我的梦境是被他人操控来是我潜意识控制了大师兄? 难道我中白尸毒了? 还是我腹部的伤口被檮杌的唾沫感染导致出现梦中迷茫,意识错乱颠倒之状? 难不成是大师兄控制我的梦境? 他反覆猜测,梦中的长风道:"蛊雕其实是我……" 琴宿差点从床上翻下来,被旁边钟离道横过手臂一把抱住,大师兄想说什么?为什么刚好在最重要处被掐断? 钟离道见琴宿神色不安问道:"你梦到过去了?"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阿离,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钟离道拍拍他胸口道:"没事了,那些都过去了,不要担心我会陪在琴哥哥身边的。" 琴宿打着:"我没事,谢谢阿离。" 窗口被叩叩敲响,琴宿下床开窗见是一隻胖嘟嘟的信鸽,他取下脚上小筒交给钟离道,那信鸽咕咕几声抖抖蓬松的羽毛,样子憨态正直让琴宿想到心碎的郎英杰,心疼的抱起牠揉揉小脑袋,信鸽不明究理的任他顺毛,舒服的瞇起眼睛呼嚕嚕的叫 钟离道坐在床沿看了看,指尖点上一团青火烧光信纸,道:"歌仙桥出事了,我必须赶回去处理。" 见那信鸽被琴宿抱在怀里舒服的样子,一记眼刀扫过去,信鸽下的吓的抖一抖身子连忙挣脱琴宿怀抱踉踉蹌蹌飞出去。 琴宿打着:"怎么了?很严重?楚阁主那边我先跟他说一声。" 钟离道明知故问道:"说什么?我自己去朴镇处理完就回来。" 琴宿打着:"你一个人去?我自然与你同行。" 觉得这样说有点怪,想了想又打着:"我怕有危险,两个人有个照应。" 钟离道笑了笑道:"你就不能直说想要跟我在一起吗?" 琴宿看看他,老实打着:"我想跟你在一起。" 心中所想说出口钟离道反而先害羞,耳垂泛着粉红,勾勾嘴角低头哼了一声转身捞起衣服走到屏风后面,一阵衣衫摩擦的声响,琴宿在那屏风上人影晃动,钟离道换上靛蓝劲装,习惯性的转转护腕道:"我让三娘留下来传话,以免楚子敬疑神疑鬼,我们骑马快一些。" 琴宿感觉钟离道对自己地界上的事情格外上心,于是两人骑马一路往朴镇赶去。 琴宿不能把这种小事告诉钟离道,况且长风讨厌钟离道的程度就是一见面就要伦起拳头揍到死才善罢甘休,他不想让局面变得棘手,而关于蛊雕之事他总觉得这是大师兄被某见事逼到绝路才会想办法控制自己的梦境。 蛊雕在古籍中被画成一隻瘦长四肢、毛皮光秃、背部有黑圆斑,面部像是狼狗不过是青绿色那种像青蛙的皮肤,嘴裂的比一般兽类还开阔,上下长牙外露,颈部四周长有舌骨支撑伞状领圈皮膜,会张开成一圈发出响尾蛇沙沙沙声,这是他被人绘製得形象。 到底有没有看过不得而知,他更多时候是像一般高阶邪灵隐藏在黑暗中,躲在阴庙里面窃取香火功德,等到变的茁壮后就离开阴庙吸食人的祈愿,具体是怎么做便没有更多记载。 两人马不停蹄的赶到朴镇以是月明星稀,他们抵达驛站一位提着灯笼的女子上前问道:"请问来者是候仙府小庄主跟駙马吗?" 她口音很重,头边辫发、额前带着松绿石、穿着黑氆氌、脚踩牛皮靴,皮肤黝黑,那双眼黑白分明,灵动有神,钟离道扯扯韁绳,调转马头道:"你是郭兆手下西南分店的珠毛?" 珠毛露出雪白牙齿笑着道:"是的!真是小庄主,属下在恭候多时今日你们赶路劳累了,就请先来早点休息,明日一早属下会来恭迎小庄主跟駙马前往歌仙桥。" 钟离道跟琴宿下马,珠毛过来牵着韁绳,钟离道道:"你等下忙完过来找我。" 珠毛道:"是。" 两人进到驛站后院的小房间,钟离道道:"琴哥哥你先擦澡吧!我出去一下回来给你换药。" 语毕他就出了房间,琴宿腹部伤口癒合的差不多了,就是他擦澡速度很慢,于是他到公共澡堂拿着木盆坐在隔间板凳上,就着一盆热水把身上的灰尘泥土擦一擦。 那隔间只是一块薄木板隔着让人们有点隐私,遮掩效果有限,琴宿这么晚才来洗澡以为都没人了,这时间点旅人都躺平了,琴宿一米八的身高一站起身就能看到隔壁的人。 不过没人会这么变态去看别的男人洗澡,他头顶被泼下一些水,从额头流到下巴,琴宿头发被弄得湿漉漉,只听见隔壁一个中年男声道:"阿狗你别玩水,不要在玩了,快点洗,你看你都泼到隔壁去了!" 琴宿是哑巴,他动作也很轻,隔壁小孩子嬉闹的声音盖过自己动作,导致隔壁的人以为只有他们在澡堂,小孩呵呵呵的继续玩水,那男子应当是他父亲,有些生气道:"在瞎玩!我让摸摸鬼抓你回去吃掉!" 小孩子一下就安静下来了,奶声奶气道:"我不要摸摸鬼!爹爹我不要摸摸鬼!" 他爹道:"那就快点洗,手举起来,另一隻手!" 琴宿听他们父子对话忍俊不禁,擦乾身子披上中衣推门出去。 房间内钟离道桌前摆满热菜,樱桃萝卜燉火腿、荷叶鸡、丝瓜煎蛋、金针菇鯽鱼汤,香味四溢且都是琴宿爱吃的菜,钟离道正低头看卷宗见他进来把卷宗放在一旁道:"洗好了?快趁热吃吧!" 琴宿打着:"这是阿离自己做的?" 钟离道道:"我看这的伙食不太好吃的样子,看还有食材就边做边听珠毛描述一下状况。" 他扳了鸡腿放在琴宿碗里面,琴宿打着:"阿离也吃,一路上你都没吃东西。" 钟离道道:"我没吃你不也没吃吗?" 琴宿笑着打:"一起吃吧!" 两人边吃边谈着歌仙桥之事,钟离道道:"朴镇最近不少妇人跟年轻姑娘陈尸在天江下游,尸体完整就是表情均十分狰狞,像是被什么可怕无比的东西吓破胆一样,有些眼球突出、吐出胆汁,不过这些人的家属说他们死前三个多月都说自己晚上睡不好,常常梦游乱跑让他家人很是头痛担心。" 琴宿想起澡堂那对父子,打着:"朴镇有习惯谣传摸摸鬼这种妖怪吗?" 钟离道道:"有,就是一种全身漆黑长的短毛的人形小鬼,四隻肥短喜发出婴儿啼哭吸引路人注意在趁机将人吃掉,不过他们是低阶的鬼,不难对付就是会潜伏在住家寝室、楼阁、仓库等地方,这次发生命案地点在天江下游、歌仙桥桥墩附近十里内,目前有三十三名女性死亡,被害人以十六到二十一岁的女性为主,兇手是男性所为,谣传会以迷幻术或控梦之术造成被害者像是自戕的假象。" 他思路很快,一下就把案发地点划分出来,琴宿不禁佩服的点头,打着:"阿离真是厉害一下就统整出来,打着:"我只是在想所谓摸摸鬼会不会是传说中的蛊雕?" 钟离道奇道:"蛊雕?我以前好像听过,这不是想像出来的东西?" 门外被敲响,一个浓厚口音道:"小庄主,属下来收卷宗。" 钟离道道:"进来。" 珠毛进房先取出一个木盒将钟离道刚刚看完的卷宗贴上三道黄符收进木盒里面,一阵金字符咒环绕在木盒上,那是锁文火漆封印想来这份纪录案情的卷宗是最高机密,也难怪钟离道一看完珠毛就进来收文。 钟离道道:"珠毛你家乡那边有听过蛊雕这种东西吗?" 珠毛道:"蛊雕吗?我家乡叫做阴发马,是会食人想法的妖魔,啊突其吉!駙马您坐着我来就好,妖魔在荒漠高山出没变成神庙里面的神像,假装听人们的祈愿进而知道人们弱点来吃掉。" 琴宿帮她收拾碗盘,珠毛解释完就先退下,钟离道道:"这个阴发马出没在西南一带怎么突然出现在中原,若真是跟蛊雕为同一种东西那得花点力气处理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这蛊雕连天庭武将都不想去对付,武将是喜光明正大的比武,而他跟长形影喜爱躲藏在黑暗中,跟扭曲人一样爱偷袭吓人而且他没有固定形体,总是能很快发觉对方心智缺口趁机突破入侵。 琴宿总觉得那个被操控梦境、长风大师兄跟蛊雕一定有某种连结,他是很难想像大师兄被蛊雕入侵自戕的样子,大师兄在思过墙那满腹心思的神色让琴宿很担心,长风不是墨轩,他有什么不满一定会说,更不会像宋权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他是个正直果断、心胸襟开阔、记恶如仇之人,绝不会跟妖邪牵扯。 琴宿担心看着上方灰暗的床帐,要办法联系一下大师兄比较好,不过丹阳坛的地界翡翠谷还一片混乱,长风身为冯门副掌门势必会去帮忙卢蔚然,这样会不会吵到他?琴宿实在太担心了,还是决定明天一早去歌仙桥附近查看现况在决定是否联系大师兄。 天还未亮,琴宿一行人就坐上珠毛的马车往歌仙桥前去,天空灰濛濛街道被一层渐蓝雾气笼罩,四周静悄悄只有马车经过几户大院时墙内的家犬听到声响吠叫几声,琴宿听到不禁想着要是牠们对着鐘离道吠肯定要被他吓的夹尾巴,驛站离歌仙桥不远。 珠毛驾车比三娘还快约两柱香的时间就抵达,商家都还在休息大门紧闭,整个天江黑乎乎的江水寧静流动,整个空气中传来冷冽的草木香。 钟离道下马车一摆手珠毛跟马车周边圈起紫金咒文盘旋一下就消失了,道:"你留在这。" 珠毛知晓这是君主的保护圈,道:"是,小庄主跟駙马请多小心。" 琴宿没有上桥,跟钟离道站在岸边观望一会儿,钟离道拍了两下手,小龙从他护腕中现形,钟离道道:"到桥墩跟江下看看有无动静。" 小龙被唤出来就非常兴奋,埃着琴宿手臂蹭鼻尖,琴宿抬手拍拍他的头打着:"他是不是比之前看到长大一些?" 钟离道对他笑道:"有大一点吧!"接着紫瞳散发冷光扫过牠,小龙被威吓跳起来飞到琴宿身后委委屈屈的呜呜叫,钟离道对牠瞇着眼道:"还不下去?等我给你铺红毯吗?" 牠无辜的甩甩尾,嗖一声就飞入江中没有激起一点浪花,只有几圈涟漪扩散开来,咚咚、咚咚、咚咚- 琴宿以为自己听错了,那像是一种肢体碰撞在木板上的声音。 脚下升起一股黑青色的烟很快将附近景色包围起来,琴宿本能的开口喊道:"阿离?" 他回神立刻举手大动作的打着:"阿离你在吗?" 一股呼呼的吹气声,接着还是那个咚咚声,琴宿整个人趴在地面侧耳听着- 咚咚!咚咚!咚咚! 像是很多人在跑步的声音,琴宿手上感到一阵冰凉刚要伸手握住那触感就消失了,他剎那间还以为自己握住阿离的手,心里有些失落。 咚咚!咚咚!咚咚! 地上有一排整齐的脚印,那鞋印大小像是一个成年人,延伸到雾中就消失像是被吞没一般,他不解的用指尖描绘大小,这印痕是一个人,对不上那一群人的跑步声。 琴宿举起拳头敲敲地面,没发出声音,这里是蛊雕做出来空间我什么时候记来的?阿离被带去哪里了?反转方界可以设置的范围是九层塔的高度宽度约一千米,歌仙桥东到西两千三百一十米,反转方界不能设置重叠否则人就会被转回原地那等于没有作用,我走一步是五尺假设从我下马车开始就进入蛊雕的设置空间,扣除在第一排杨柳边来回一趟我走了五百尺,那这样反转方界以马车为中点,最远是往东南方向……距离二十一步。 琴宿计算完毕抬脚走一步算一步,等到第二十一步踏下,旁边笼罩的的雾气瞬间被激流冲开,琴宿以为自己掉天江里面了耳际都是水中咕嚕嚕的气泡声,身上头发衣衫却是乾的,一阵天旋地转,阳光刺眼穿透云层射的他眼睁不开。 桥边上站着密密麻麻约一百多号弟子,均是穿杏黄道袍、道冠、太极带、青云靴,腰配下品仙剑,这身打扮正是天宵派戒律楼两旁"学海无涯勤是岸,青云有路志为梯"的标准服饰。 为首的青年是姿态孤高、少年老成,正是年轻的楚子敬,他右手拇指压在天问剑柄上道:"把那魔族带上来!" 人群自动分成两边空出一条通道,两个弟子从中央压着一个脸歪嘴斜的小孩,其他人均是露出明显嫌恶的表情。 "什么鬼东西啊!长这么丑!" "是那个东沙魔族啊!原身长成这样难怪要做妖。" "丑人多作怪,这句话真是一点都没错!" "我早饭都要吐出来了,真他妈伤眼,苍天啊快了结这个妖孽吧!" "摄政王手下就是这么低级货色,看来就噁心,这些垃圾怎么不快点去死啊!" "长成这样怎么还有勇气活下去?我太佩服他了。" 楚子敬眼神浓浓鄙视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丑小孩,冷声道:"紫清殿的人是你杀的?" 那小孩抬着大小眼,连形状都一个细长一个椭圆,塌鼻和突出的下巴,脸上都是麻子,简直就像被马车来回辗过三四次,他身上被锁链绑着,压着他的弟子露出轻视的笑容道:"楚师兄跟他说这么多做什么?直接把他丢下天江餵鱼。" 楚子敬道:"魔族可淹不死,他们与生俱来的魔息一般攻击杀不死他们的,绑到桥上,用红莲业火烧到他灰飞烟灭为止。" 其他弟子听到露出很兴奋看戏的神色,那小孩始终不言不语任由他人摆佈,眼球被脸部凹凸不平,不规则的肌肉挤压到看不出喜怒,他就这样被一群弟子拖上木桩用锁鍊锁住,架在桥头上,其馀人指着他大声嘲笑咒骂,把在战场上打败的怒气仇恨发洩在这小孩身上。 轰! 楚子敬拂袖瞬间,鲜红火光冲天,那小孩被脚下裂火烧的挣扎扭动身躯,此举引的其他人哈哈大笑,红莲业火势天宵派高阶火咒,若非等级比施咒人高任何灵水都不可能浇熄。 楚子敬面色透出一股淡淡的嘲讽看着被模糊的空气中,那小孩难受的要晃动锁鍊,行刑场面被一阵银光炸开,木屑灰烟飘落空中,断成一节一节的锁鍊鏘瑯坠落,红莲业火被碎星云水决扑灭没有任何黑烟跟熄灭声,空气中只有每个人屏气凝神的呼吸声。 等银光散去,眾人怀疑愤怒的要看哪个人狗胆包天居然敢扑灭楚师兄的红莲业火! 歌仙桥头一名带着青铜面具,英姿挺拔的高挑体态穿着雪白锦衣,背上仙剑亦是银光流转,衣袂翩翩,不染凡尘的澄明双眼载着悠远的慈悲- 所有人震惊看着那雪白仙衣翩翩的仙君从天而降站在眾人前。 四十三、歌仙桥上万剑落(二) "清平君!" 清平君上半边脸被青铜面具遮住看不出面容,那刑具跟业火被他灭的乾乾净净,连渣都不剩! 那小孩睁大眼睛看着他,似乎在疑惑怎么有人如此勇气十足,在战火焚天、两军对立之际,四象变之盟疯狂抓人"正身"的风口浪尖摆明跟天宵派作对? 楚子敬脸色苍白转成铁青,双唇紧闭成一条线,剑眉下的双目犹如要喷出岩浆把他这天庭败类烧死,对那小孩时又似乎随时要衝上来将他剁碎餵鱼! 清平君宽大雪白广袖中探出的手掌握上那小孩,他脉搏处浮现三道青筋,起唇发出高山流水、抑扬顿挫的优美嗓音道:"这孩子,归本君管了。" 琴宿看着当年的场景想着:"都说蛊雕异界之术会把人拉进心中存有遗憾之时,原来这就是我心念遗憾之事吗?怎么我从来没有感觉?还是蛊雕搞错了?" 虚幻间,耳畔传来一个清冷的女声道:"快离开这里,任何发生过的事情都无法改变,何必后悔留念?再待下去会丧失心智的。" 那提醒带着冷声中透出上位者的指示意味,琴宿疑惑打着:"是哪位姑娘在此?" 回头那声音却立刻消失。 清平君高山流水、抑扬顿挫的优美嗓音道:"这孩子,归本君管了。" 眾人以为自己耳朵瞎了! "什么?!清平君说什么?!" "他说……呃……他声音太好听了……我没注意到内容……" "什么归他管?这座桥吗?天江吗?江南地界吗?现在啥情况?"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听的嗓音,天啊!" "真好看的人啊,看那秒杀的身手、英俊的面庞、玉山般的身姿,我的天啊我要醉了!" "到底现在什么情况?清平君刚刚说什么?" 眾人七嘴八舌也没人听清他说话,只有楚子敬没沉沦在清平君的嗓音中,他面色铁青道:"清平君贵为寰宇殿殿下,星河天尊之子,乃天上星辰掌管的天官难不成要在此时此刻维护一个东沙魔族?" 清平君道:"红莲业火可烧出魔息,前提是当事人会被活活烧死,其过程痛苦不堪灵魂将被生生撕裂,用此法正身并不妥当,对于一个稚子而言更有失公允。" 楚子敬道:"东沙魔族外形与人类无异,人们尚且能通过后天修习魔息,魔族却无法修炼仙法,他们潜伏在人群中窃取情资交给姬家军,任何可疑者都必须通过正身来确认身分!" 一百多名弟子都闭嘴听着自家声望最高的师兄跟仙君对谈,谁也不敢发出声音,琴宿看到百年前的自己感到十分莫生,又觉得这一身白衣白靴白剑很傻,过去自己居然会是这么高冷寡淡、无情无欲的样子,也太做作装逼了吧! 噗!琴宿很想像自己会说什么"这孩子,归本君管了"的上位者语气,本君? 原来我还这样称呼过自己,也太可耻了,好在没人看到,难怪师父以前老是让我多体验凡人生活,真是该提早培养前瞻性。 琴宿在清平君跟小孩还边上打量,以前不认识丑小孩现在知道他是钟离道的假躯体,忍不住看个仔细反正这里他就是空气,其实并不丑,琴宿想着,人家心地善良,相由心生,他看那些看戏的眾人觉得他们才真是丑! 对一个小孩都这么残忍血腥,修的是什么仙?走的是什么道? 就是现在他都无法原谅这些人,或许他们在战火中失去太多同门,但将自身悲苦痛楚施加在别人身上并不代表此最可以被原谅。 这点过了一百年还是一样,他不自觉的露出跟旁边清平君一模一样寡淡神情。 或许只有千万人中才会有一人心念坚忍,百年不变。 楚子敬并像是其他人一样畏惧、崇拜、景仰高高在上的清平君,相反的他立誓要荣登天庭日夜勤奋苦修,以至于他将清平君视作是一个对等的存在,这胆大妄为的想法在他踏上修仙之道时就根深蒂固,他不容自己的立场被外物撼动,即便对方是尊贵的寰宇殿下,三箭退魔的清平君。 我总有一天会跟他站在一样的高度。 楚子敬看到清平君时是这么想的,他从来都是这样意念坚如磐石,也的确年少有为、与眾不同、过目不忘、进步神速,他道:"这孩子要归仙君管?恕晚辈不能答应。" 此言一出引来眾人惊骇哗然,他胆子也太大了竟敢这么和仙君说话! 楚子敬老成道:"紫清殿三十一人性命必须血债血还,若清平君执意护此魔头,那晚辈只好得罪来贯彻正义!" 此言一出再次激励不少本就向着楚子敬的弟子,他作风正派,有时刚愎自用,但修为超凡,是天宵派的典范比起亲和力十足震慑力缺乏的闕玉英,楚子敬是被看好继承下一任掌门人选,人总是在利益面前可以压住胆怯,眾人很快选择站在楚子敬这边。 毕竟他们实在太有理由宰了对方,战败、失去家人、亲眼看同门被魔兵剁碎、盟军被打得落花流水等等,这是连清平君都无法反驳的理由。 人群中一个小个子穿着道袍,袖子往上折好几折,那件制服对他来说太大件使他的身型被缩得更小,此时的万夜很矮,奶声奶气道:"楚师兄跟清平君都有各自的立场,清平君本怀匡扶天下、泽被苍生而来,自然必须保护并不伤害任何一方,天宵派宗旨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不可能放过任何可疑魔族的机会,清平君,晚辈斗胆提议,若是您能在本派万剑朝宗大阵下走过对岸带离此人,那天宵派永不过问此事,如何?" 万夜口条清楚、有条不紊、架势十足,眾人都齐刷刷看向清平君,清平君牵着丑小孩转身走上歌仙桥,声调不大却十分坚毅道:"好,各位请吧!" 楚子敬额上青筋暴出,竟然为了一个魔族做到这种地步!你不是寰宇殿最尊贵仁慈的殿下吗?你不是下凡来帮助仙门的吗?你不是仁德正直的清平君吗?! 为什么要为这魔族妖孽捨身?! 更多零碎细微的想法跟情绪酝酿成最简单的发洩,他脑中意念犹如红莲业火熊熊燃烧,喝道:"全员听令,布阵!" 清平君神色被青铜面具挡住,看不出喜怒,或许他本就不会露出喜怒,丑小孩感受到无法形容的安定感,他短肥的手掌被清平君握住,不明白为何他要对自己这么好,或许传言都放在清平君举世无双的箭法跟嗓音,使人生出一种难以亲近的遥远虚幻,清平君本就少话寡欲的形象便是天庭天尊都很少像他这么一尘不染。 楚子敬的天问剑衝上天际,画出一道锐利的剑风,眾人皆唤出配剑,天际中飞出上百支配剑,剑尖对准清平君- 他低头温声道:"别怕,我不会放开你的手。" 他的声调带着磁性且温润,小孩有些迟疑有些保留的态度看着他,清平君微微牵起嘴角,露出一个细緻的弧度,瞬间周边的肃杀之气被他这一笑化作硝烟。 这世上竟会有如此好看之人! 那怕只露出下半张脸,唇角勾出一道醉人的线条,小孩睁着大小眼看着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样一个清冷仙君也会露出如此温柔的笑容。 楚子敬喝道:"万剑朝宗,起!" 清平君左手牵着他,右手反手握上那通体银白的仙剑剑柄,小孩仰面不禁问道:"这柄剑真是好看,他有名字吗?" 清平君道:"尚未取名。" 天宵派眾人道袍飞扬,天上万剑从四面八方快速坠落,那剑雨破风刺向清平君,只见一道耀眼银光形成一圈笼罩在整座桥上,小孩勉强睁眼见到清平君广袖翩翩斩落猛烈攻击,在仙剑跟万剑朝宗对战下,碰撞出靛蓝银白交错的星子,两人彷若置身浩瀚银河,周边一片藏蓝星海捲起银白剑光,清平君不向在打斗更像是在舞剑,一切如梦似幻美的不可方物。 "万剑朝宗!起" "万剑朝宗!起" "万剑朝宗!起" "万剑朝宗!起" 人声此起彼落,随着从天而降的剑雨,声声悠扬沉静的道韵响起- 天分阴阳兮,欲问苍天兮,六慾七情分,不悲不喜兮,莫忧莫愁兮,我伴君与兮- 清平君对他上扬嘴角,嗓音犹如山中古琴之调,低沉千古悠悠,落弦成歌自然逍遥。 小孩收回心思,清平君牵着他在银河中一路向前,他便挥动仙剑边开口道:"别怕,过了桥就没事了。" 星河渐沉,歌仙桥上万剑落,相对执手,一眼百年再难忘- 那一剎那,钟离道从此沉沦在这位可触不可及的仙君手中,不可自拔贪婪他的温言,从此相思成疾,药石罔顾。 琴宿都不敢说当时一下桥他就飞奔闪回寰宇殿,那满身疼到无法描述的裂口简直不想在体验一次,他当然不会有失形象有失身分的让别他人看见自己失态的样子,简直太疼太疼了,数不清的剑锋插进身体每一寸皮肉都被撕裂开,琴宿看着陌生的自己,熟悉的小孩不禁感叹自己当年到底多无脑要激怒一狗票修仙门人,他咋就不会抱起小孩拔腿就跑呢? 嘖!真是太老实了,老实不是病,做起来要人命! 那桥面上插满配剑,楚子敬不敢置信的佇立在江岸,其他人简直惊呆了,没人反应过来,此时一名俊美青年一身靛蓝劲装、黑麟护腕,修长黑裤踩着黑靴踏上歌仙桥上! 他迎面朝天宵派眾人走来,琴宿欣喜打着:"阿离!你怎么来了?" 钟离道没瞧他,因为他眼光死死盯着楚子敬,对方从清平君的惊世剑法中回过神,满面戒备的对他喝道:"来者回人?" 其馀人唤回配剑对准他,琴宿在人群中不断朝他挥手,钟离道双瞳紫气大作,右手五指成爪虚虚一握,空中被撕裂开阴红的开口,那空间中衝出一条紫麟黑爪的小龙,琴宿举着手打着:"小龙!看我!阿离你听的见说话吗?不对!你看的到我吗?" 楚子敬握紧天问剑道:"你到底是谁?!" 钟离道笑的阴邪,整个人笼罩着一层阴森气息道:"我没必要告诉你,我一向不爱和将死之人解释太多浪费唇舌。" 那年轻的楚子敬被带着调笑的语气浑身发颤,浑身僵直看到他浑身魔息冲天道:"你是魔族的馀孽!" 钟离道五爪对着他笑道:"猜对一半,我是魔族但不是馀孽,我是东沙君主。" 那话语带着排山倒海的压迫感跟杀气,清平君语调跟气质很平淡,带着无欲无求的寡淡跟普渡苍生的慈悲让人感到很舒坦,钟离道那霸气外露毫不掩饰的杀伐狂态使天宵派眾人连剑都握不住,不少修为较差的鏘瑯配剑直接落地,钟离道身如鬼魅,前一刻还站在桥上,下一刻突然欺近楚子敬面前,对上他惊愕万分的双眼道:"百年后我还会再杀你一次,好好活着!" 接着小龙张口撕咬眾人,楚子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爪抓出心脏,那粉红带血的心脏还在钟离道手中跳动,吓疯的尖叫声参杂在混乱的人群里面,钟离道五指一握捏碎心脏! 琴宿眼前一花,就看到眼前一片幽蓝模糊,张口就是吞一大口水,他竟是在水中! 琴宿不断划水往上方的亮点游去,刚探头浮出水面大吸一口气整个人被提起来,一个苍白凝重的俊美面容正对自己。 "阿离。" 琴宿一手被他扶住,一开口就吐出水,钟离道担忧道:"你跑哪去了?我在检查桥墩时一回头你就不见了,我在歌仙桥两岸寻找发现一道被撕裂的空间,就用魔息打开异界来找你。" 琴宿看他靴腰到靴底都是湿的,在地上踩出不少整齐脚印,想来他两人在同一个空间却被蛊雕的异界之术两相错开,明明站在对面却看不到触不到对方,难怪他感觉阿离在附近却无法握住他的手,还有那些脚印是阿离朝他方向走来自己却看不到他。 琴宿打着:"有发现蛊雕吗?" 钟离道道:"没有,琴哥哥看到当年万剑朝宗阵了吧?蛊雕设置的异界之术跟你师父设置的思过墙是两个完全相反的咒术,异界之术会将人拉进心中存有遗憾之时,或是强烈执念之中,琴哥哥从来不悔不憾以致蛊雕对你起不了作用,一般人则是被入侵心智缺口更加容易操弄,思过墙则是作用在希望挡住太多繁复心念,而执念强烈之人反执无法被挡住,那心中的执着会打破思过墙的仙术,以致这样的人看不到思过墙。" 琴宿打着:"刚刚是你的回忆?" 钟离道眼神暗了暗,没有正面回答,他的确遗憾自己没有相信清平君,他被人们憎恨所以也憎恨人们,他被天宵派追杀所以他有仇必报,异界之术无法对琴宿下手只好改成钟离道,而钟离道同时修炼仙术魔息两股强大两极的力量在体内运转,在琴宿跟钟离道被带入异界之术时,钟离道反而操控了蛊雕杀死在虚幻中的天宵派门人! 这完全辗压的恐怖能力八成让蛊雕再也不敢到中原作乱了,琴宿打着:"我在里面听见一个姑娘让我快点离开,看来有人在帮我。" 钟离道沉吟道:"我并不认为哪家姑娘修为高到能在异界之术中神志清明还能跟蛊雕对抗,我们先上马车吧!" 琴宿点点头,天色转换一片灰黑看上去死气沉沉的,马车旁是珠毛跟一身粗麻布衣、戴着麻带,露出神色憔悴的千灯。 琴宿惊讶的打着:"千灯怎么来了?" 珠毛抱怨道:"小庄主不让,她偏要跟来说要抓你们回去那什么派的,太不讲理了!" 琴宿看向她眼神尽是询问之意,千灯脸色很难看道:"楚阁主让你们在白凤城等,为何你们逃的不见人影,现在要不要给我一个交代?" 她对琴宿态度跟以往判若两人,琴宿只道她失去父母所以心情极差,打着:"这里出事我们就来看看,处理完就立刻去见楚阁主。" 钟离道笑咪咪道:"处理完也不会去见楚子敬,他是什么东西要我听他安排?我从来不被任何人安盘的明明白白,我跟某人可不同,拜师门拜的如此仓促快速让人怀疑这一切是被安排了,檮杌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进入翡翠谷,连姬宗臣自己都搞不定的上古凶兽这么轻而易举的被楚子敬斩杀,让人很怀疑这场杀伐的背后是不是某人刻意为之。" 千灯双眼佈满血丝还带着浮肿,听对方语气轻松愉悦,不高兴他总是泰然自若的样子,道:"你是想说楚阁主早知道一切却不告知,等到檮杌残杀的差不多在出来当英雄救世吗?" 钟离道道:"我要说的是,他自负孤高想要做的事情不择手段也要做到,即使牺牲几百人也无谓,他非常自私只在乎他自以为重要的人跟事,从来不会为了其他事情思考,呵呵!他不就喜欢用其他事物来衬托自己与眾不凡吗?。" 千灯右手拇指按在刀柄上,语调阴阳怪气道:"钟离道,你做的一切不就是要把琴道长搞到手吗?你觉得你这种处心积虑阳奉阴违的作风比较高尚吗?" 她这句话说得很不客气,满心愤慨敌意表露无遗,好像跟钟离道有关的人都被染成一缸黑水,琴宿实在想不通千灯怎会突然对钟离道如此不满,或许说她好像整个人送给天宵派一样,对楚阁主很是尊崇才无法容忍钟离道的指责。 鏘! 一道凌厉的金光,寻夜刀锋砍在黑麟护腕上,千灯瞬间就跟钟离道对上,琴宿搞不懂他们怎么突然开打,连忙打着:"有话好说!何必动刀!" 千灯脸色异常阴沉难看,白丧服衬的她毫无血色秀丽脸蛋病态憔悴,钟离道笑着一掌拍在她小腹,千灯痛的眼睛一瞇,手背上青筋浮现,右腕刀柄由横劈改为从上往下削减攻击,钟离道一爪快如鬼魅从他左掌跟刀锋间穿过,咚一记重击在她咽喉! 那声音简直像是喉骨被打断一样令人惊悚,千灯头一歪打在地上,珠毛见状摇头道:"我就跟你讲啦!不要去找小庄主麻烦,你都不听我说话现在吃苦头了吧!" 琴宿紧张地望向钟离道,钟离道道:"她没事,我击晕她而已。" 钟离道这打晕的手法也真够特别的,一般人都是打颈脖他偏偏打咽喉,琴宿怀疑千灯是痛晕的,而钟离道一掌魔息灌进去千灯无法承受这股力量才晕过去。 琴宿打着:"这蛊雕被阿离杀退不知道往哪里逃了,我们必须在他出现前找到他,以免有百姓遭此毒手。" 钟离道拍两下手,紫气蒸腾中小龙从而现形,小龙往天上飞去头朝东南方向抬首甩尾,他笑道:"看来蛊雕往庐山冯门的方向去了。" 庐山冯门……大师兄不是就在冯门吗? 琴宿思忖后打着:"去那边会遇到长风大师兄,阿离是否要回避?" 希望长风大师兄别因我成駙马而把候仙府拆了,琴宿暗自盘算怎么隐瞒过去免得大师兄还没抓蛊雕就先跟自己人打起来了。 钟离道明白他所忧先一步道:"放心,我绝对不会先动手伤害大师兄的。" 他说先动手,琴宿无奈看着他信誓旦旦的笑顏,依大师兄的脾气肯定会先出手的,这承诺实在很狡猾啊! 琴宿打着:"千灯让珠毛送出白凤城吧!万堡主他们的尸体还在那边需要安置。" 钟离道道:"琴哥哥在异界之术中已过了七天,万家堡的人已经把万堡主遗体运回堡中了,我让珠毛送她到关外就成。" 原来异界之术的时间跟外界不一样,琴宿开始担心那个梦境是被蛊雕操控,那大师兄肯定是被蛊雕缠上了! 琴宿面色担忧,钟离道吩咐珠毛照料千灯,本想传音给三娘命她返回候仙府,转念认为她一向会自行跟上,便未联系她。 钟离道召出上穷剑握住琴宿的手,琴宿抬眼对上他深情款款的眼神,想起歌仙桥上清平君牵着小孩的身影,两人不禁皆是心头一阵温软,琴宿施力翻上剑身从后圈住他的腰际,下巴架在他颈窝,钟离道侧头道:"怎么了?七天不见这么想我?" 琴宿伸手打着:"我以为把你弄丢了。" 钟离道笑着拍拍他的手背道:"你就算把我弄丢我也会找到你的。" 琴宿打着:"我不会把你弄丢的。" 钟离道假意兇他道:"那是,不然回家让你跪……算了,不跟你瞎闹。" 琴宿笑着打道:"好好好,我的错,走吧!" 四十四、长风独为一魂安 琴宿一落地就直直往门口走去,满脸疑惑穿着冯门玄衣劲装围着月白围巾的角木正弯腰在修剪门外放至的盆栽,他一手拿着剪子对着满地的枝枒道:"唉,奎木、斗木及井木都赶去翡翠谷了,听起来很严重,怎么姬宗臣突然对翡翠谷突袭了呢?我真搞不明白了这样和平共处有什么不好,虽然现在水云宗洪宗主比叶震天好太多,不代表他们对东沙魔族的挑衅不痛不痒!好好相处不好吗?真是的。" 琴宿对他打着:"请问长风副掌门在吗?" 钟离道负手上步微笑道:"麻烦师兄通报一声,就说候仙府的人来找。" 他俩人都心照不宣的不提及駙马二字,琴宿不想找麻烦,角木认得他们,放下剪子拍拍手泥土道:"嗯?小庄主跟琴道长怎么跑来了?你们不是在翡翠谷吗?" 卢蔚然等人在翡翠谷以忙的焦头烂额,要是知道蛊雕跑进他门内还不得顶着重伤千里迢迢赶回来? 琴宿不想多生事端,打着:"贫道是长风的小师弟有要事找他,麻烦通报一声多谢。" 角木道:"嗯,那你们先进来坐吧!" 说罢领着两人进门,穿过回廊一路到接待房里面摆上茶水糕点提供客人食用,琴宿思考着蛊雕跟大师兄的事情,钟离道百无聊赖的把五个绿豆糕叠起来,先叠成一个小拱门在排成一个金字塔,琴诉两眼发直的盯着墙上的黄虎上山掛画。 门再度被推开,一位银发上系着流苏玉发带,身穿银雪金镶丛云服的华贵男子,抬起雪白长靴进入,身后角木手里拿着一块状元糕吃着,嘴角沾着白粉道:"这里面是杏仁味的有点腻呀!" 长风道:"嫌什么嫌?在囉嗦我蒸了你!" 角木委屈巴巴道:"不是你要我评论这好不好吃的吗?副掌门你这么会做甜点怎么不教教小茶啊?他那莲蓉捲糕跟果仁奶酪都没有您做的好吃。" 长风道:"小茶他没天赋我教傻逼都比教他快……阿宿!嗄你来干吗?" 他瞪着钟离道很不满,钟离道笑的很客气拱手道:"大师兄好。" 长风怪里怪气的呵呵两声,斜眼讽刺道:"君主这么称呼我可不敢当哪!还是称我副掌门就好省的我折寿!" 钟离道一如往常笑的从容有礼,琴宿打着:"大师兄不好了,在歌仙桥闹事的蛊雕跑到这里来了!" 长风一脸淡定道:"嗯,不用紧张,这个教给师兄处理就可以了,倒是你怎么跟他在一块?你不是辞了水云宗的工作正好过来冯门做事,不要老是跟一些旁门左道混一起,师父要是知道肯定念你一顿,我给你安排一个轻松的活儿……" 琴宿打着:"抱歉师兄我打断你的话,不过此事真的十万火急!那个蛊雕很危险他会製造出异界之术,我被困过在那术数中……" 长风一听皱眉,眼神飘向钟离道笑的怪异道:"什么?你怎么会被困进去?钟离道!又是你!你自己想去死不用拖阿宿下水吧?" 钟离道左手负背右起盘手,磅一声,长风银发飘飘,衣角落下,他一计雷电腿交缠出鹿叉紫电闪烁,钟离道道:"副掌门何故动手?在下不过是想处理蛊雕,且待琴道长一片赤诚怎会加害于他?" 长风腰劲一转,两腿一圈捲起狂风雷鸣,道:"你少在我面前作妖,你不是招了琴宿当駙马?你在思过墙那头不放过他,现在阴魂不散得纠缠,你他妈的到底想干嘛?" 原来师兄知道了…… 琴宿打着:"师兄钟离道没有恶意!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有更要紧之事……" 站在门边上的角木哼了一声,整个人像腰际上被抓住,呼的被拖进一个无形的黑暗空间中消失不见! "角木!" 长风收脚喊了一声,琴宿打着:"异界之术!师兄小心!" 长风低声道:"怎么又来了异界空间……" 琴宿见钟离道垂在身侧的左手食指跟拇指搓了搓,他脚下的魔息造成一股扭曲的视觉效果,是阿离! 钟离道歪头朝他眨眨眼,示意他不要出声,琴宿想着:"阿离见过一次就复製出相似的异界之术,真是天才……" 长风神色紧绷,却不是慌张而是焦躁,他吐口气,琴宿跟钟离道眼前出现一片白雾,浓雾中黑黝黝的城墙耸立,上面篆刻着"邯郸城"。 赵属邯郸城,正是当年在凡间白虎监兵长风大将军的成名之战,也是苍龙墨轩的扬名立万之战。 当真成也墨轩败也墨轩,一切的终局也是起点- 脚下黄土带着湿润水气,周遭枯木几片黄叶,风一吹捲起蓬草翻滚,四周景悄悄的,琴宿吐出一口气团,钟离道漫不经心道:"那位女子是城里的人还是城外的人?" 浓雾中,三人往墙面走去,一名着鹅黄衣衫,长相清丽,眼神却冰冷的女子正低声交谈,她语气敲进琴宿记忆里,看不清与之谈话之人,那影子比她高挑,面貌跟声音都被抽空,长风面如死水,没什么表示却跟着那女子准备进城,锁链绞盘隆隆声回盪,城上放下木栈,长风对琴宿道:"这里跟之前不太一样……小心点……听我命令不要贸然出手。" 琴宿点点头,钟离道半边脸埋在阴影中露出一丝阴暗的笑意。 女子走在前面,她眼下有一点淡淡的乌青,袖口下的手腕苍白浮上青筋,看起来很多天没有好好休息,她眼底犹如负隅顽抗的残兵,冷得令人悲伤,果敢的令人挽惜。 穿过一层一层的城门跟曲曲折折的狭窄阶梯,走过鐘楼跟警戒台,她七弯八拐的鹿过那些站岗的士兵,士兵或歪斜或椅在城垛上看到她喊着:"田医官好!" 他们打声招呼后继续自己聊天喝酒,看上去十分散漫毫无纪律,田寒嫣也没看他们自顾自的走,就像是高阶的长官在穿越一片敬礼声中目不斜视一样。 田寒嫣十七岁,身为田家军七级医官是十分出色的,部队的田家长辈也是很看好她,田寒嫣没有让田渡失望,服尔毒的报告跟解药上交后,田寒嫣准备回甲分伙房检验一番,她不懂为什么伙食中被下毒,田渡说源头是带甲壳类生物造成的,田寒嫣却知道这只是对外的拙劣说词。 这女子就是在我被困时出声提醒我的人,原来她叫田寒嫣,以前听天庭讨论过此人,说是随军多年的杰出军医,最擅长战场救助及紧急手术,田家军最有利的后勤! 琴宿当时听起田寒嫣时以为是严肃的中年妇人,没想到是年轻的小姑娘!实在后生可畏啊! 长风面上有种跟田寒嫣一样的冷略神情,好像麻木不仁,又好像束手无策的焦虑忧愁,钟离道始终无关风月不起波澜的负手跟着琴宿,这的确跟他没什么关係,除了要消灭製造这个空间的蛊雕外。 田寒嫣佇足在一个昏暗的墙边上,里面房间簌簌搬东西的声响,田寒嫣抖出一张隐身符隐去身形,不过这低阶咒术仅能挡住一般人,琴宿三人还是能看穿站在角落窥视的田寒嫣。 琴宿打着:"她为什么走自家伙房还要隐身?" 钟离道中肯的评论道:"看来里面的人在做坏事,田渡只会做鸡鸣狗盗之事这就是他最爱的长处。" 伙房不大,两口大锅底下大火烧着,热水沸腾,旁边堆了五袋小麦混着小米,一个勺子丢在麻袋里面,地上油腻腻的看上去很不卫生,麵粉混着灰洒落在角落排水孔附近,还有果皮没有清理乾净,台上摆着一个大砍刀,勺子鉋刀等等掛在木架上,下方的矩形木桌摆着一大团麵粉,还有一些切丁的香菇菜末,看来是备料,空气中有种油烟味混着不明的些微肉类腐烂味。 李大厨弯腰正在拖东西,他上半身被灶炉挡住,吃力的骂道:"你他妈的狗东西,吃啥子死了还这么沉!妈的累死老子!" 琴宿探头想看他拖什么,田寒嫣脸色沉沉,也凝神看着,长风一路走来却一直看着田寒嫣,其他人在干嘛他好像都没兴趣,琴宿不太明白长风想观察她什么,此刻琴宿很想直接去掀开麻袋一探究竟。 在钟离道製造出的假异界空间,就跟真实的一般都不可能触碰到任何东西的。 李大厨喊了一声,骂骂咧咧,嗤!把地上拖的东西丢到台上,麻袋外脏兮兮,泥土跟褐色的污渍,看上去像猪隻尸体,真是快弹尽粮绝,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了。 "呼呼呼,还好老子准备砍刀,这鬼玩意儿用菜刀不好剁,这僵硬的!" 李大厨把手上污泥往自己围裙上抹一抹,往排水口边上吐一口唾沫,转身拿起大砍刀,一手扯开麻袋,一丛凌乱黑发露出来,那满是污泥的人脸转过来正对着琴宿等人,尸体的眼睛瞪着贼大! 他们正是要干嘛?! 钟离道像是知道琴宿惊恐的问题,道:"看来田渡拖敌军尸体烹煮之事并没有告诉所有人,也是哈,军人吃啥是没差了,要是被百姓知道分到的肉饼里面是人肉馅的,不上门来闹才怪。" 长风眼神盯着田寒嫣,田寒嫣看到裸体满是血污的尸体,背景是厨具跟大锅,脸上乌云密布,冷静到诡异,想必早就暗中得知某些情报,什么尸体被丢去乱葬岗,这邯郸城多大,哪这么多乱葬岗。 李大厨一个人处理这个尸体,他被麻袋丢开,握住尸体脚踝摆正他,用大砍刀在颈部跟四肢比画道:"老子宰过猪隻,第一次搞人,咋整阿!妈的!田渡就会搞事,这人跟猪差不多吧!随便啦!反正做馅用的吃下去不都一样。" 李大厨左手按住仰面的颈部,右手大砍刀往下剁,咚!头颅落下掉在铁盆里面,他眼睛喷到血,抹了一把骂了一声娘,加快动作剁下四肢,把手脚一起扔到装头颅的铁盆里,一隻右手掉出来,他踩到滑一下,弯腰捡起来道:"妈的就没有大点的盆吗?" 他硬是将右手塞进去,那手脚直立在头颅旁边像是插花一样,他一刀划开身躯,被红红滑溜的肠子内脏掏出来放在另一个铁盆,他将身躯翻过来,大砍刀在两片血红的臀部上拍了拍,道:"这肉质不错有弹性!" 他把肉片割下来,俐落地把骨肉分离,切好的肉片放在覘版上,他洗洗手把那些手脚头颅装进刚刚的麻袋里面,封口绑好背起来,台上的肉团跟韭菜就像是一般的猪肉馅一样。 田寒嫣没有像一般小姑娘看到这么病态血腥的场面吓哭或呕吐,冷着脸跟上李大厨,李大厨往下走到下水道,那条河道通往外边有一层栅栏,墙面上蔓延青苔,架着火把,照亮黑乎乎的河面跟延伸出去的栅栏影子,越走越多苍蝇乱飞,他不时挥手赶着。 他把装着残枝的麻袋丢在一个破烂的小船上,小船上还有十几只一样的麻袋,沉甸甸的吃水很深,整个空气中散发处一股腐烂海鲜的味道,刚吸第一口腥味很重,吸到鼻腔中有种烂掉鱼头跟血的铁銹味,在后面气体进入喉中是浓烈的屎尿酸臭混合鱼蟹腐败,薰的眼睛睁不开。 李大厨处理完尸块就走上层楼,摀着口鼻直喊臭,田寒嫣见他离开就上前一脚跨在船缘一脚踩在石墩上,她用小刀挑开一只麻袋,里面七八隻断手断脚塞在一团,想来这边是弃尸用的,能食用的在甲分伙房,剩下没用无法食用的尸块就堆在这里发臭,这味道简直逼着人跳河。 田寒嫣并未做出摀口鼻的动作,她上楼后从舌底取出一块黑棕色的杜蘅片,那是专门防止尸水跟尸味尸毒的药片,放在口中可以隔绝外界异味,看来她对田渡处置敌军尸体的方式早就猜到十分。 这女子真是胆识过人又聪明无比! 琴宿不禁讚叹,田寒嫣看着食中二指尖的杜蘅片,思忖半晌后,她收起药片在敲鐘后跟其他医官幕僚到饭堂用晚餐,每道有肉末的菜她都没碰,只是吃青菜跟喝汤,田寒嫣知晓其中源头,没有声张或告诉任何城内人,幕僚们边吃肉馅饼边感叹现在还能吃到肉真是不容易,几个幕僚夸奖田渡英明,田寒嫣看看他们吃的开心,自己放下碗就先离开饭堂。 琴宿打着:"大师兄你知道她外面碰头人是谁吗?" 长风垂眼看着地面,缓缓道:"我的军师。" 琴宿打着:"她把城内现况告诉墨轩师兄?他们早就认识还是?" 长风道:"他们以前在朝堂上有过交集,后来墨轩看田渡封门不出却没有补给,料想里面开始食人了,请寒嫣帮忙里应外合对付田渡,墨轩告诉寒嫣,田渡吃到没敌军尸体,下一步就开始吃百姓,百姓吃完就会开始吃部内之人……" 琴宿打着:"田医官不想继续这样下去,才跟墨轩师兄谈条件的吧?" 长风道:"没错,寒嫣在封门时就知道大势已去,她不介意当叛徒,与其放任田渡发疯不如多少救一些百姓,田渡这个人很嗜杀,寒嫣希望墨轩保住她的父亲田元,墨轩答应只抓田渡跟田家军十级以上高阶军官,不动其他人,他们谈妥后,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而我却在混战中误杀了田元,墨轩对寒嫣很抱歉,她在墨轩保护下独自离开,我在遇到她时,是我想去取青衣鱼鳞丹的药材……" 琴宿打着:"青衣鱼鳞丹是治心病的珍稀灵药,大师兄要帮谁医病?" 他不记得有谁得过心病,还是因为田元被杀,田寒嫣得病? 钟离道见长风欲言又止,道:"当年在思过墙边上徘回的是你啊!" 琴宿大惊打着:"大师兄?" 长风叹口气,不太想说道:"是,是我,我进不去,也不想看到墨轩,我知道星河天尊跟琼光仙子的死,一切都让人很绝望,你当时状况很不好,还哑巴了,师父说那是心病,我想着至少我还能炼製青衣鱼鳞丹,反正不是什么大忙,不无小补吧!" 长风不太会表达这种隐密细緻的感情,讲的很尷尬,他在琴宿关思过墙时没出现,是因为他发现琴宿跟钟离道这个混世魔王变朋友,是因为他觉得炼製青衣鱼鳞丹医治琴宿是自己能做到的,他不想矫情的解释自己为何没在自己小师弟最需要自己时不在,因为这个炼製青衣鱼鳞丹的初衷很快就烟消云散,长风自己都觉得一切越走越偏,直到完全脱离掌控一发不可收拾。 钟离道道:"你要的青衣鱼鳞丹在冯门,而你遇上了躲在村中的田寒嫣对吗?" 长风无奈地闭上眼,抿着唇。 场景换成一个黄昏的小村庄,长风银发被染上霞红,英俊帅气的外表很快引起小小村落的讨论话题,长风出于对琴宿帮不上忙的愧疚,觉得这次应该要用真容来炼製此药,出于很微妙的正面心态,长风第一次用真容出现在人间,他当将军时田寒嫣看过,田寒嫣当然不知道长风跟将军是同一人。 田寒嫣在冯门地界的某个小村庄当医生,这些小伤小病对她来说简直跟退休生活一样,她离开生活十几年军队,体验一般人的生活,长风装成要帮幼弟求药的城中富二代,每天跟田寒嫣一起讨论各式各样的病徵,田寒嫣很有医德,她说在战场上救过不少敌军,被降级过,她觉得能力范围能救多少算多少,也不要吝嗇能力,对于长风这个兄长很有好感,他们就这样恬淡平静的相处半年,琴宿发现长风是心悦田寒嫣的,她的确是外冷内热的好姑娘。 半年后,田寒嫣运用自己的经验跟各方面出色的技术炼製出青衣鱼鳞丹。 琴宿不介意长风因为私人感情把求药之事一拖再拖一延再延,钟离道看不惯长风这种假仁假义的态度,长风则是很讨厌钟离道在思过墙另一头欺瞒蒙骗琴宿,长风觉得钟离道是为了修练才跑上雪山,利用琴宿仁慈习得仙法,两人互有芥蒂心事积怨才越来越深,这些恩恩怨怨琴宿一知半解,只能说被夹在中间不能太聪明,不然只会越搅越乱而已。 田寒嫣对长风是有好感的,但她表现的很内敛含蓄,毕竟她个性总是淡淡看不出情绪,她以前被族中长辈推荐入天宵派,可她更想踏实的救人,那些仙啊救世苍生匡扶天下志向对她来说太遥远渺茫,与其可望不可及的去修仙,不如入部队当医官,田寒嫣心性的确适合修仙也是适合行医,而转折点在村庄婴孩接二连三凭空消失开始- 田寒嫣看着长风,道:"若你想离去请自便,村长好心收留我,否则我这个战虏肯定会被百姓游街示眾乱石砸死,如今有妖物做乱我不能为独活离去。" 长风道:"你助我良多,我怎会一有祸事就为保命离开你?" 田寒嫣道:"那就多谢了,我有一个很聪明的朋友,他告诉我蛊雕有个弱点便是反永穴,他可以回朔时间,或许能利用此点消灭它。" 长风当下没在意,事后才回想起那位"很聪明的朋友"是谁,而琴宿跟钟离道听田寒嫣说便了解那位军师是墨轩! 长风后来会跟墨轩对立到相见廝杀的地步,便是由此开始。 长风见她脸色沉沉,故意甩着腰带在她旁边跳着唱着:" 爱的魔力转圈圈 想你想到心花怒放黑夜白天 可是我害怕爱情只是一瞬间 转眼会不见我要慢慢冒险 爱的魔力转圈圈 甜蜜思念你的笑容就在眼前 可是我害怕爱情只是一瞬间 转眼会不见怎么克服危险!" 田寒嫣勾起嘴角摇头表示对方很蠢,蠢的很好笑! 长风看着一条死白沾上几滴血珠的断手,两人站在后院的井边上,他舀起一瓢水握着田寒嫣的手,帮她清洗乾净,看着她面容平淡安静的任他摆布,突然想起雪山山门上的忧鬱小师弟跟新朋友钟离道,又看着田寒嫣为贯彻医者不畏死生的果敢面容。 他抚着对方面旁柔声道:"不用担心我会解决他的,落风罗盘指向大街的方位,看来这个蛊雕比较喜欢人多热闹。" 田寒嫣低声道:"谢谢你。" 长风轻轻环住她纤瘦的身子道:"不要谢,以身相许便可。" 田寒嫣额头底在他下巴,将脸埋在他胸口闷声道:"你真是…….趁火打劫……。 场景从白雾围绕的城墙上,耳边是风呼呼声跟军旗猎猎声,钟离道黑靴一踏场景便切换成某客栈,三层楼的高馆几个客人坐在窗边喝酒吃饭,跟方才荒凉颓败的城中不同,这里生气蓬勃。 这是钟离道天外天前身,具体叫什么没人记得了,琴宿记得三娘说过这里发生大火被付之一炬后是小庄主重建的。 琴宿看着他眼眉带笑,即使水深火热也是从容微笑,到下巴是一道完美的弧度,钟离道抬眼发现琴宿在看自己,对他歪头挑眉做出询问之意,琴宿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别过头去。 琴宿对于事情的优先处理顺序一向以大局为重,对于长风纷乱的内心没注意,打着:"师兄,这里是被蛊雕灭的?" 钟离道见琴宿一如往昔的忽略长风阴晴不定的面容,长风打从进来后就只在乎田寒嫣,那眼神带着怜惜与悔恨,眷恋与疲惫,只有当一个人明知情深不寿却又拚命飞蛾扑火之心才会如此。 钟离道在思过墙常常见到月色下徘回的巨大虎影,若长风知晓此人将害琴宿便直接吞噬,钟离道的出现让琴宿愿意走出阴霾,这是版上钉钉的事实,长风刚开始还有时间上雪山观察监视钟离道,后来在村庄半年到田寒嫣死后他再没上过雪山。 钟离道的术数是扩散放大长风记忆,加上蛊雕本就已入侵长风内心,此刻的异界之术半真半假,异界空间恍如隔世,长风没有刻意隐瞒的意思,道:"的确是被灭的……" 三人站在,长风侧头,啪噠一声窗櫺被风吹开撞到墙上开开合合,银发随风飘扬,有种压抑沙哑之声- "是被我灭的。" 四十五、子夜执灯洗尘埃 月色被乌云笼罩,地上一片碎玉一颗颗反射出亮点。 她看着万堡主跟母亲安详的面庞才发现父亲两鬓斑白,母亲爱漂亮的妆容上出现鱼尾纹,自己的成长与亲人的衰老都在不知不觉中错过,骨灰罈、回溯借骨咒、换位入神咒、洪安平右手无名指跟小指的断痕、叶凉的命令嗓音…… 她昏倒于客栈再醒来时,自己伏在父亲背上,万堡主担忧的神情倒印在上坡路上的万象池水中,背着她走上石阶,母亲担忧的不断询问医生自己的状况,万夜的拥抱跟等待,硕大的万家堡跟黑旗,这些事情好像发生好久好久了。 七天前- 快要子夜,杀戮过后的翡翠谷被清理过,血水一桶一桶倒出去,支离破碎的尸体被装成一袋,剩下遗体修復或是火葬就等各自的弟子跟门生认领完处置了。 卢蔚然指挥后勤清理工作,尧泽跟着帮忙用净水咒洗尘咒清理,尚渊带着陈以洁帮忙分配食物,在简陋的帐棚下分送清粥跟麵饼,每个人脸上都是浓浓的疲倦跟麻木。 郎英杰自始自终都只是抱着断裂的瀟湘剑柄坐在角落一言不发,鋐午让他吃东西他也不理,他双脚被锁灵夹封住灵脉,鋐午怕他悲伤过度突然自伤。 千灯跟两名赶来的万家堡师姐将遗体运上马车,见各家弟子约五十馀人都齐聚校场等待唱名领回遗体,人群黑压压却安静的窒息,仲礼喊道:"谁先动了?!" 语气很不善,这里每个人都劳累一整天,在尸块、血水、残肢、面目全非的尸首中穿梭,心理都又烦又闷,仲礼口气很不好,鋐午怕他惊扰师尊,对郎英杰低声道:"别乱跑。"明知对方根本听不到,还是想自我安慰一下,起身过去问道:"怎么了?" 仲礼双眼布满血丝,喉结滚动,半边脸上是乾涸的血跡道:"金吉的尸体不见了!" 此话一出眾人脸色更难看,鋐午右手拇指压在残阳剑柄上,问眾人道:"有人领错了吗?" "怎么可能,就长得不一样。" "不会是姬宗臣的人混进来的吧?" "终于有人对东沙宵小不满到碎尸洩愤了吗?" "哎有完没完,烦死了,累死了。" "随便了,谁领都一样,你们想继续吵请便,我要先领我师叔师伯的遗体。" 仲礼怒道:"都闭嘴!要是找不到是谁偷走金吉的尸体,那就谁也别想领遗体!" "凭什么啊!你谁啊你!" "丹阳坛差不多要灭门了吧!派一个晚辈在这里嚷嚷。" "要不要让人休息啊!我回去门中还要走十天半个月耶!" "不要吵了,先让我领师弟们的遗体回去!让一让!" "先让人领遗体!不要档道!" "我来回一趟师门要快半年,要是赶不上清明到端午是要我师弟的遗体烂在路上吗?" 眾人不满的互相咆哮,仲礼用力推开要上前领遗体的人们吼道:"在不退下我揍人了!" 眾人挤在领尸帐外从抱怨到烦燥的喊叫,鋐午都安抚不了了,场面逐渐失控,更多人推开他们要自行领自家人的遗体,现在谁还管东沙魔族有无进入偷走金吉的尸体? 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仲礼举拳殴打对方,一团肉搏战拳打脚踢,鋐午也被迫打起来。 万家堡的师姐正在绑车棚,拉着千灯道:"随他们去吧!我们都自顾不暇了。" 千灯听到一声轻微的噹噹声,那锁灵夹脱落之声被眾人混战叫骂淹没,她跳下马车看到郎英杰深后出现一个幽暗的人脸,高大壮硕的身形异常高大半边隐在黑暗中。 姬宗臣! 他好大的胆子!竟敢还返回现场? 千灯不动声色地将寻夜刀抽出对准郎英杰,一道剑风画出白光穿透姬宗臣右肩,天问剑唰的飞回到楚子敬手中,这边隐密不明的对峙跟另一边吵闹不休的眾人形成强烈对比。 楚子敬道:"闹出这么大动静是想要声东击西吧?" 姬宗臣不管自己伤口喷血,把木然发呆几乎痴傻的弟弟拉进怀里,他肩上扛着金吉的尸首,声如号角道:"楚子敬,英杰是我弟弟,他有着东沙将军的高贵血统,他本就不该在天宵派。" 楚子敬嘴角勾出意味不明的冷笑,垂眼左手剑指抚过天问剑身,郎英杰像是丧失感知跟自我意识,眼神呆滞任由姬宗臣抱着,姬宗臣盯着楚子敬缓缓退身隐入黑暗中,楚子敬身后的岳百川对上姬宗臣眼眸时有种百感交集的庆幸。 楚子敬任姬宗臣带走郎英杰,转身看看岳百川突然问道:"你站多久了?" 岳百川正要开口回话,面上顿时刷白,惊悚的看着对方,楚子敬露出一种森然的微笑靠近他,用一种类似假装疑惑的语气问道:"许久不见,朱老闆。" 天问剑穿透"岳百川"胸膛,楚子敬右手转动剑身,手腕往上提二吋再往外拉出,剑锋带出被削一半的心脏哗啦啦鲜血乱喷! 千灯脸色木然地看着,卢蔚然一时没搞清楚状况呆住,尧泽警戒着楚子敬,陈以洁先开口吃惊问道:"楚阁主做甚杀岳掌门?" 尚渊眼下乌青更重,道:"这个岳百川……看来是假的。" 眾人被此一变故吓着,以楚子敬为中心哗的惊呼散开"岳百川"抬手消去偽装露出有点痞的笑容,正是朱明! 三娘心尖一跳,躲在眾人中咬牙不知该不该出手,她清楚朱明落在楚子敬手上死定了!自己却没办法救他,扮谁不好硬是要再演一次岳百川!简直自找麻烦! 朱明摀住胸口大洞,道:"哎呀!楚阁主真是不念旧情,好歹我们生意合作的挺愉快不是吗?说杀就杀真绝情!" 楚子敬唰的甩开天问剑上血渍,地上溅出斑斑血跡。 他道:"岳百川在大战后双脚都残,他不能久站,你倒是跟外人一样以为他只是坏一隻脚,不过他双腿已残之事鲜少人知,不怪你,岳百川早被你杀了吧?" 朱明无所谓的笑道:"对呀!我骗过一个蠢蛋,看来要骗楚阁主难度太高了呵呵……呜……!" 天问剑削去右脚小腿,朱明一边空了扑倒在地,断骨红血把清理过的大理石地面再度染红,朱明撑起身子勉强道:"岳百川应该感谢我帮他管理丹阳坛,至少我掌控的不错是吧!哎哎唉!痛!啊啊啊啊啊啊!" 楚子敬像是在凌迟他一样,控制天问剑削去他肩膀、大腿、膝盖皮肉,朱明被削的痛苦大叫,三娘握紧沽酒剑柄的指节发白,她在人群中对上朱明眼睛,后者轻轻地摇头示意她不要插手。 在座没人敢吭声,也没本事插手楚子敬的处置作为,朱明适才掩护前主子姬宗臣混进来,那细微的眼神交集被楚子敬抓住,朱明怕自己牵连三娘,希望她赶紧离开不要被抓住。 三娘天人交战的看着他,楚子敬将剑尖对准他咽喉道:"你跟姬宗臣是一路的,那钟离道呢?你暗地帮他做哪些事情?" 朱明吐一口血沫耸肩道:"谁知道呢!" 楚子敬盯着他问道:"你想死?" 朱明嘴硬道:"看你本事囉!" 天问剑几乎在语音落下瞬间一闪,朱明的头颅飞到空中,画出一个耸动的弧度,血滴落在前面围观的人脸面上,楚子敬道袍一挥,身后烈焰衝天将朱明无头尸身烧得乾乾净净! 沙! 天问剑回身自动横在楚子敬身后与一股浓厚酒注激撞! 三娘喘气抄住沽酒剑,喝道:"酒情冠露!" 四面八方浓烈酒注犹如飞龙冲天,将楚子敬团团绕住,陈以洁跨步档在尚渊前抽剑抵抗,尚渊皱皱眉取出手帕将脸颊上的酒滴擦拭,卢蔚然将尧泽扯到身后,七星剑砍开攻击,仲礼有些错愕的穿过被酒注撞开的人群抬头望过来。 楚子敬鄙视的冷哼一声道:"终于露出本相了,卑贱之徒也敢与本座动手?今日本座便替天行道!" 三娘笑道:"这么老的词你也说,都什么年代了!" 楚子敬双眼眸色倒印出八方酒气,道:"你就跟着钟离道习得这口舌之争么?" 三娘紫裙翻滚,沽酒剑锋档开楚子敬的剑气道:"就你这偽君子也配提及我家君主?对付你绰绰有馀了!" 他雪白两鬓向上飞舞,周身剑气冲开酒注,左手剑指由下向上一挥,篆字咒文浮现,左脚开步,右脚提膝,天问剑平举,白光环绕地上碎石往上浮起,酒注不断撞击在他周边却进不了其身。 卢蔚然惊道:"我去是横断太行,厚德载物!快退!" 尧泽不知天高地厚的抽出善化指着楚子敬的背影道:"怕个鸟!老子……." 卢蔚然右手反握七星剑,将尧泽夹在腋下几个起落飞快逃到山壁缝上,离楚子敬十万八千里远! 鋐午见那步法为厚德载物,天问剑起手式是横断太行,吓的差点失智,残阳剑护在真的失智的小师弟面前,用身子挡住他深怕师尊一个暴怒波极眾人。 三娘足尖点上一股酒注,身法灵动纵身一跃攻向楚子敬,楚子敬头也没回捏个剑决一扬手,狂乱的剑气四面八方打散酒注,白光炫目,剑风炸开,天问剑剑鸣之声隆隆轰轰犹如深谷地裂,震耳欲聋! 眾人被震飞,更多人五脏六腑翻江倒海吐的肝肠寸断,跪在地上泪水直流。 三娘在空中沽酒剑直指在地面的楚子敬,两人眼神对上,杏黄道袍猎猎如军旗,紫裙黑发错杂酒香,天问剑劈山开海往三娘山上落下。 鋐午抬手挡住强光,暗自寻思:"师尊何至于重手对付一个女子?" 犹如白昼之光暗下,恢復昏暗月光,天问剑穿过沽酒剑的攻势剑柄狠狠撞击三娘后脑,三娘眼前一黑应声倒地。 眾人被波及的倒地不起,卢蔚然有点跟不上进度问道:"百川真的被他杀死了?" 楚子敬点点头,唤回天问剑入匣,眼神朝鋐午点了点,卢蔚然不明所以道:"他知道?" 鋐午满面问号道:"什么?" 楚子敬脑壳有点疼,他跟这个徒弟从来没有共识过,叹口气道:"你去把影魅郡主拿下,卢掌门,岳掌门很早就死了,这个朱明假做丹阳坛掌门很久了,看来魔族渗透四象变之盟实在其心可诛。" 卢蔚然收起七星剑道:"居然是这样……那这一切都是姬宗臣受钟离道指使的?" 楚子敬道:"看来是的。" 卢蔚然喃喃道:"我还觉得钟离很与眾不凡,他才是血洗翡翠谷的幕后主谋,这下麻烦了。" 楚子敬对千灯道:"你要回万家堡了?" 千灯道:"是的。" 楚子敬道:"本座始终觉得你天资聪颖,此事将把仙魔两派推向不可收拾的境地,你看呢?" 这句话隐藏着很殷切的期待,千灯看着载着自己父母尸体的马车,对楚子敬答非所问道:"之前在茯苓墓,苗岳君母亲召出的五头阎王,我意外查出一些内情,那东西是假的。" 尧泽瞪大眼睛惊骇道:"你说什么?!" 千灯道:"苗子母亲不是什么修为甚高的道人,她怎么可能召出那种东西?而且五头阎王自古都是一种捉摸不定的型态,他可能是任何一种现象,他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 尧泽低声质疑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要是你推翻这个事实,就摆明在说叶家人是被谋杀的!五头阎王因仇恨而生诅咒杀了叶震天一家,这是眾所皆知的事情啊!" 千灯抿唇,眼神意有所指的飘向尚渊,楚子敬知道她不是指尚渊是兇手,而是指水云宗内部之人! 楚子敬鼓励道:"说下去。" 千灯道:"叶凉对于安定剑表面上是他的主人,实际上安定剑自己认了洪安平当主人,叶家隐藏了这个事情,还顺水推舟乾脆直接让洪安平当执剑人,其中曲折外人不知,只当洪安平这个护卫兼随从本就该执安定剑,那是因为她出现都是抱着安定剑剑鞘端,这个形象让每个人都觉得叶凉的安定剑本就该让洪安平拿,却不会想到安定剑并非一般仙剑,他已会认主……" 千灯第一次看到洪安平时,他双手交握安定剑端,剑柄突出他肩膀一大截,万夜曾在一次饭后间聊时告诉过她,名门正派喜欢将配剑掛在左腰间,因为配剑代表他们的身分,且不会将校服弄皱,比如郎英杰;护卫长或是私人护卫喜欢将剑架在腰间正后方,代表他们是领头羊,比如三娘;一般云游剑客喜欢把剑背在背后,在系上包袱这样行路疲乏时不会驼背,身姿会自动端正,比如慕蓉富贵;杀手则是随时握着配剑不离手。 而只有代替执剑人才会用这种奇特的姿势拿剑。 洪安平把触碰剑的面积缩到最小,仍稳稳拿住剑,这是很罕见的拿法,千灯走过大山大水只看过他如此,万夜说这是一般人觉得如此比较不会让剑认错主,当时他表示很没根据,要是主人都很少碰剑,没感情怎么可能成主从? 现在证明万夜一如往常的推论正确,楚子敬恍如见到当年神采奕奕的天才道人,不禁内心独自惋惜。 尧泽焦躁道:"你说这些没用的干吗?" 千灯道:"这个怪异的现象跟苗岳君母亲召唤五头阎王一样,因为他母亲恨叶凉,当时水云宗都知道叶凉到处招惹女人,这次还搞上麻烦,如此叶家会被五头阎王诅咒也不奇怪,叶家人本就仇家满天下,在大战结束后几年内意外死的、落水淹死的、被正身之人的家属杀死的、被正身的冤魂纠缠自杀什么样的死法都有,总之他们死绝了。" 站在断垣边上的尚渊道:"万堡主调查的真清楚,佩服。"语气也没什么佩服的想法在,陈以洁觉得这位上司真的很需要端正思想。 千灯看了他一眼,尧泽急切问道:"然后呢?苗岳君那时是假的?叶家人死绝没人发现吗?怎么可能!" 千灯道:"有人发现也不敢声张,除非他也想被五头阎王杀死。" 陈以洁一听不高兴了,这暗指的太明显,道:"你是指我姊夫搞鬼用一个什么五头阎王的假形象,做出杀人灭门之举吗?你有证据吗?休要血口喷人!" 千灯道:"证据是没有,不过证人倒是满天下,敢问有谁真正看过五头阎王?五头阎王之恐怖邪门至极,阴森残忍至极,要是他真的存在,那他想弄死谁,或灭门或屠尽天下人都有可能,他本非人间物若是生出,那人间必定生灵涂炭,无人能解此大祸!" 五头阎王的传说曾经在大战前甚嚣尘上,叶震天死都想不到他一度放出詆毁敌方的谣言最终成为灭门的偽造形象。 尧泽下唇颤抖,指着楚子敬道:"那他也知道那是假的?他竟然还杀死苗岳君!" 卢蔚然握住他肩膀道:"尧泽。" 尚渊道:"看来洪宗主被怀疑了。" 千灯道:"洪宗主不是贪图名利之人,他整顿水云宗是有目共睹之事,造成叶家灭门后面的那位,便是安定剑主人吧!" "胡说八道!我姊夫怎么会做出那种丧尽天良之事?你在胡说休怪我动手!" 陈以洁难以忍受的指着千灯怒道,尚渊用卷宗压下她手指道:"这事发生时我未入宗内,不过五头阎王之形成与原形记载卢掌门一定研究的比谁都清楚对吗?" 卢蔚然推一下单边镜片道:"万堡主的确没说错,我很讶异有人对如此冷门血腥之物如此了解,这东西很少人研究过,我手上也是残本记载不多。" 陈以洁质问道:"姊夫做甚要灭叶家满门?" 千灯拇指在刀柄边上磨擦,淡淡道:"内情我不好说,不过洪宗主可能知晓却不想言明,毕竟洪安平一直被他用心栽培,可惜洪安平不喜这个职务,尚渊掌士要有疑虑大可回宗门查明。" 尧泽抽出善化指着楚子敬道:"竟然是假的!那你干嘛不早说?!他杀了苗岳君还自以为是地站在这里!他凭什么活着?" 卢蔚然阻止他道:"苗岳君之事内情复杂,你不要参和!" 尧泽把满腔怒火撒向千灯,善化乙三剑砍破她胸前衣衫,千灯往后退让艰难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尧泽疯狂攻击骂道:"你不就是想跟万夜一样进入剑阁吗?你根本不配当苗岳君的朋友!妈的!" 千灯摀住伤口道:"你就不能以大局为重吗?你看看现在这里被东沙魔族搞成什么样!你能不能成熟点合作点?" 尧泽一脚踹在她腹部上,暴怒道:"你跟楚子敬都该死!下地狱吧!去死!跟你天杀的狗父母一起去死啊啊啊!" 千灯不想继续无谓争辩,指间夹着黄符爆出青火红光抵挡善化剑锋,尚渊叹道:"唉!这么多人在就打起来了,真是,我等先告辞了,看来有事要忙了,走吧以洁,我看你姊夫有麻烦了。" 尚渊叫了陈以洁几声,一边用传音符联络洪志恩报告现况,陈以洁看了在缠斗的千灯尧泽两人,跟着离开一片混乱。 一阵剑气大作盪开善化攻击,灰尘中先听到卢蔚然开口道:"多谢楚阁主手下留情。" 卢蔚然扶着被打昏的尧泽感到很无奈,千灯摀住右胸的伤口喘气,楚子敬右掌灵光罩在她伤口上,暂时止血。 千灯咬牙无语地看着卢蔚然带走惹是生非的尧泽,坐上马车匆匆离开,楚子敬道:"东沙魔族杀你父母,如今你是万家堡主了,有什么打算?" 千灯道:"我要回家先安置父母。" 楚子敬道:"虽然有些仓促,不过你要是愿意当本座的关门弟子,可以随时来找本座。" 千灯看着他淡然的面庞,抬眼看着掛着万家堡旗帜的马车,闭上眼呼一口气,跪下道:"我愿意。" 楚子敬面无表情的负手而立,鋐午站在自家师尊身后看着自己唯一的师妹,楚子敬伸手道千灯面前道:"近来多事之秋,恐有灾祸,拜师之礼推延无妨,从今以后,万千灯,你便是本座弟子,剑阁继承人,起来吧!" 在子夜中,一片浓厚铁锈中,漆黑伴着明灭不定的翡翠遍地碎光,天宵派剑阁阁主楚子敬收了万家堡主千灯做关门弟子。 他握住千灯的手,千灯起身面目深沉道:"徒儿千灯拜见师尊,拜见鋐午师兄。" 鋐午见她一夜血洗退去初见时机灵活泼,爱笑爱闹,被三点阴沉三点肃穆,更多是仇恨取代一身,他百感交集,为师尊如愿以偿高兴,为师妹脱胎换骨悲伤,为一切不可万回无奈叹息。 楚子敬转身唤出天问剑,身后鋐午残阳剑红光萤石交错,楚子敬居高临下道:"待你处理完家事,为师有事交与你办。" 千灯抱拳躬身道:"徒儿遵命。" 楚子敬眼底岁月,俯瞰那恭敬带着潜龙之姿,彷若当年故人。 四十七、白虎拳崩相思房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继续这样下去,聚散离多,苦海无边。" "人生谁能自在逍遥?不过虚空大梦一场。" "去日苦多,我不想再蹉跎岁月,这一生所作所为,我绝不后悔。" 水云宗永德殿,代理宗主洪志恩黑袍蟒纹,坐在主位,殿内恢宏。 下面站着瞇着眼,笑的无奈的青年洪安平,陈以洁跟尚渊站在右首。 洪志恩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洪安平道:"没有,我承办叶家灭门一案,过程就如掌士所言,我的确偽造文书、设计杀人、假传宗令、私开祕文,我通通认罪,请宗主赐死。" 洪志恩沉声道:"好一个绝不后悔,你很好!洪安平,你身为安定剑执掌人,假造多场意外,以下犯上,你一人担的了叶家上下满门性命吗?你对得起你父亲厚重期待吗?你对得起水云宗及叶宗主用心栽培吗?" 一旁的陈以洁颈脖、右手掌跟左脚小腿缠着绷带身上带着浓烈的药草味,担忧道:"洪宗主,我姊夫他有苦衷的阿!姊姊她被叶凉加害,噯,你拍我干嘛?我实话实说,我在蓬莱岛等姐姐回家,为了能见姐姐一面拜入蓬莱仙门,没想到来到这里听到的是姐姐被害死!洪宗主你要处罚姊夫,那你也一起惩治我好了!就算姊夫不杀叶凉,我也不会放过叶家!" 尚渊都懒的用卷宗阻止她了,受不了的看着旁边窗匡。 洪志恩严肃喝道:"胡说八道,以洁你个姑娘家杀心切莫如此之重,洪安平你就是这样带你妹妹的?你想换职务我也可以给你换,那个万千灯在翡翠谷当着眾人的面揭发你的罪刑,全部人都知道你洪安平是水云宗罪人,现在可好,我不依规定定罪于你,水云宗律法何在?" 陈以洁提高音量道:"好啊!叶凉坏事做尽死有馀辜,难道这样就要定姊夫的罪?外人知道什么?就因为叶家权大势大吗?那他们都死绝了谁知道其中真假?" "以洁,不要再说了,依规定办吧!" 洪安平瞇着眼,安静的神色竟有种解脱的快意,洪志恩叹口气道:"你罪状十七条,条条都是死罪,自行去罚刑堂领罚吧!" 陈以洁又焦虑又恼怒道:"不行!你不能这样,你怎么可以这么做?我姐姐的死又怎么算?" 洪志恩疲倦的挥挥手不在说话,门外四名弟子将洪安平双手双脚带上锁灵夹,几个女弟子跟在后面,尚渊道:"以洁,你不要再说了,你们把她带下去别让她出来。" 洪安平配合的被戒护出门时,左脚跨过门槛停住,转头看着眼眶泛红的陈以洁笑道:"我有没有说过,你长的跟婉洁很像,都这么善良正直,体贴温婉是很好的姑娘,谁娶了你便是三生有幸。" 陈以洁被两个女弟子架着,她哭着喊道:"姊夫,我只剩你一个家人了,你走了我怎么办啊!不要留我一人下来拜託你不要走……" 洪安平闻言对她很抱歉心中愧疚,小声道:"以洁,好好生活,过得开心点,姊夫去陪你姊姊了。" "姊夫……" 永德殿笼绕一层灰暗,天空厚重的云层,像是大雨的前兆,空气闷闷的难受至极。 三天后,尚渊眼圈乌青,坐在水云宗执法场旁边的小木屋外,板凳有点矮,他膝盖弯曲的发酸,旁边小桌上一落到期满是灰尘的档案卷,脚边是装卷宗的防潮漆箱,前方架着一个火盆,旁边一名弟子问道:"掌士,剩下的安魂仪式……" "我来就行了。" "那这落我拿回去烧?" "不用了,放着吧!我来就行了。" "是。" 尚渊双手撑在膝盖上盯着红色的火焰看上去像是在发呆,墨黑的眼中带着千丝万缕的捉摸不定,从来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些卷宗是从档案库整理出来的,机密文件十年一期,尚渊在监管洪安平行刑后,突然很想把关于叶家灭门一案的旧档理一理,那些档案已过了保存年限,尚渊依规定将他们销毁,他玄色广袖下纤瘦手腕拿起一份关于叶凉之死的厚重报告,看了一眼就丢进火中,火舌舔过那些征伐岁月与猜疑诡诈,好像追随洪安平的死一般,变成焦黑渣子。 尚渊将剩下的旧档全丢进火中,起身拍拍下摆灰尘,他鬓发沾上汗水,摘下远游帽擦过汗,他端正姿泰站在执法场那死者的位置,低颂安魂咒。 尚渊一直忙碌到黄昏才穿过回廊,一路走回相思房,他平日吃的很少,常常忙碌到一天只吃一餐,就像今日一早监管死刑到眼下告一段落,他不想去饭堂便绕路到街道上想着吃碗鱔鱼肉羹还是点桌菜吃,就听到几个路人从相思房的方向过来交头接耳。 "怎么回事啊?走水了吗?" "哪能啊!不是去年清明前琳奇楼旁边那间吗?咋啦?" "有个银发男人一拳打断柱子啦!差点压死人!" "什么?谁敢得罪水云宗?他吃了熊心豹子胆啊?" "不知道啊!反正先不要走那条路,现在那堵得乱七八糟的真是的。" "噯!前面的不要堵在那行吗?我赶时间耶!" "前面不能走了,绕道绕道,不要吵!后面的先调头往后退,就你!回转!" "哎啊!堵个屁啊!我这货明天一早要出手的,迟了你陪我啊搞什么啊!" "瑯哥回事啊?我日尼先人版版!天都黑麻麻老子铁坨坨还掛在这,现在要老子跟尼在这摆龙门阵哈?" "喂!后面那个挑扁担的,不许说方言!不许说脏话!不准吵,全部人改走环二胡路,从这直走左拐到底右拐,不许吵闹!" "师兄,这里很多商队阿,让他们不说方言有难度……" "闭嘴!你穿着天霄道袍站在外面就代表天宵派,剑阁铸剑池银律第七条,严以律己,严以律人,看到有错不纠正,你就是邪魔歪道!" "是……" 两名天宵派的剑阁弟子正挡在环东一道上,协助指挥马车行人改道,几个剑客下马拉着韁绳回转,不少商队抱怨连连,尚渊心理顿升起一股很烂的预感。 尚渊离自家相思房的距离越近,心越沉重,直到印入眼帘是半边红砖白墙塌成一堆废瓦,其他视线被十几个水云宗弟子围成一圈挡住- "你看到了吗?我的天…….." "苍龙神柱,一人顶力,纵然低头,绝不退却……..这傢伙太夸张了…….." "要不是我认识这蠢宿,方才我会以为我眼花看到清平君降临。" "你不是看过殿堂的浮雕?这场景简直一模一样啊!" "我有点……..到底……..他是谁?" 尚渊拨开弟子们,看到一名穿着陈旧白道袍带着玉蟾护腕,肩膀面上都是粉尘的青年,两臂上举顶起一根断裂的圆柱,露出结实的肌肉,他的后脑勺被迫往下,上方支撑半边摇摇欲撞的两层楼房! 尚渊一阵头晕目眩,身形晃了晃似要昏倒,被身后的弟子扶住肩头,下唇颤抖到说不出话来,穿着靛蓝劲装,正转着黑麟护腕的钟离道微笑着跨过一地碎片琉璃,道:"琴哥哥,我看这楼要塌了,撑不了,你彻手吧!反正水云宗有钱再盖十座都没问题的。" 一名银发男子,端的丰神俊朗,坐在一块残败矮墙(那本是尚渊寝室的墙面)上对尚渊露齿一笑道:"尚渊掌士,不好意思啊!没控制好力道。" 琴宿深深吸口气,左脚后移,双手收力,那本就支离破碎的楼房轰的一声彻底成废墟,写着相思房的匾额咚砸在地上,刚好落在尚渊脚尖前一呎,啪裂成五块。 尚渊快要吐血了,被人搀扶着抬起颤抖的手指着琴宿,又指着长风呼吸困难道:"你到底想怎样?一次一次……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 琴宿打着:"往好处想至少没人伤亡。" 钟离道很欣赏尚渊活活快气死的惨状,笑道:"的确是呢!" "掌士?掌士!" "医官,快喊阿平来,你们两个搭临时帐,快点!" 尚渊希望醒来一切都是梦,可惜现实太残酷,他听到钟离道的嗓音- "你下次要死,建议你找个没人的地方,尽速抹脖子了事,不用在琴道长面前演戏,演技还这么差。" 另一个带着慵懒的嗓音道:"你这个君主果真冷血无情,我当下悔恨万分,是真的觉得对不起阿宿,我说怎么有你这种想法的人?跟孟章一样自私功利主义,内心阴暗,嘖!" "自戕并不会解决事情,该处理的都是活下来的人,必须面对的事情也是活下来的人,死亡是给圆满一生之人的奖励。" 长风嫌板凳不好坐,就坐到桌上道:"听你这种讲法就知道你的经歷肯定顺遂大过幽怨,等你遇上所求不得,痛入骨髓之事就知道了。" 钟离道想着:"要是我遇上痛苦之事便自戕,早不知死几万次了,会如此训人之人想来未曾有幽愁闇恨生之感。" 长风道:"哎,结果大老远追到此地,也没发现那鬼东西,倒是便宜角木这臭小子,给他放了十天的收惊假,怎么会掉进天江里呢真是奇怪,话说这傢伙怎么这么羸弱?所以我才讨厌文官这么没用,有什么好惊吓的动不动就昏倒,弱不禁风!" 钟离道道:"天江属阴水可养邪,习日巨鲸在天江中妖力大增便是此缘故,你毁了别人的饭碗留点口德吧!琴哥哥,还好吧?" 琴宿掀开帘子进来,拍拍袖口灰尘打着:"阴气极重,看来那蛊雕被埋在瓦砾下,入夜后再来寻一遍,我请水云宗的人帮忙在此设下结界,它逃不出去的。" 钟离道为他擦拭双手,端了杯水给他喝,琴宿看这里一张矮桌三张板凳,一个简陋的屏风后面架着木床,上面躺着面无表情、生无可验的尚渊,他的外衣掛在木架上,远游帽安置在茶几上,还有一大碗黑呼呼的药汁。 尚渊散着黑发,瘦弱的肩膀撑起宽大的中衣有种病态的美感,他赤脚踩在地毯上瞪着长风道:"副掌门为何毁我相思房?" 长风道:"我带他们追蛊雕而来,发现它躲在你家顶樑木上,所以我才一拳崩了。" 尚渊身子微微颤抖,似乎有点冷道:"蛊雕呢?" 长风摊手道:"不见了。" 尚渊瞪大眼睛,猛地起身抓住长风衣领提高音量道:"不见了?!你毁了我的楼!然后跟我说蛊雕不见了?你知道里面有多少机密文件跟重要卷宗吗?你、你简直……咳咳咳!" 他气到说不下去弯腰大声咳嗽,医官阿平掀起帘子进来道:"你们不要再给他刺激了,都先出去吧,你躺着,来,慢点。" 尚渊气虚的被阿平扶回床板上,他胸口起伏,领口敞开露出一片光滑肌肤,道:"琴宿留下来,我有事问你。" 琴宿看了钟离道示意,他跟长风先出去了,琴宿打着:"掌士真的很抱歉,这部分……我亦有过……总之,非常抱歉。" 尚渊抬手表示打住,气若游丝道:"你去找一个三角立体型的容器,此物名为观其徼,是我炼製出专门封印无形无象之邪的法器,我本锁在玄冥器中,现在被埋在里面了,用此可收了邪物,你很奇怪为何是水晶三角形的吗?这世上观其徼还可做成牌位,大部分的人都会做成牌位,效果是一样的。" 观其徼,寻求矛盾双方本质的联系,寻求明朗化事物发生、发展的内在机制于对抗矛盾性,这名字取倒是很适合对付蛊雕,琴宿觉得尚渊对于玄妙变化掌握的很透彻。 虽然长相、气质、说话方式都不同,但琴宿在这么近的接触尚渊时,想到一个故人,之前在水云宗琴宿没机会跟掌士阶层的人有交集,此刻发现尚渊比外表更难捉摸。 琴宿点点头,尚渊问道:"有黄符没有?" 他真是伤的很重呀!以前像尚渊这样聪明肯定知道我穷得连一个子儿都没有,更别提黄符了。 尚渊看到琴宿的表情就知道没有,喊了几声阿平,阿平才进来道:"哪里不舒服?" 尚渊道:"给……给道长几张黄符……呼呼……拿朱砂给我……咳咳咳……" 阿平应声转身出去准备,尚渊断断续续的大口喘气,琴宿觉得他眼下乌青加重,很怕他说到一半昏过去,打着:"你要不用写的吧?" 尚渊气虚道:"无妨,玄冥器是一个黄铜製的长匣,像放毛笔的大小,应该位于白墙废墟下面两层楼高左右……呼呼……" 琴宿坐到床沿端起药碗,扶起尚渊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喂他喝几口药,琴宿执起帕巾擦拭他唇角药汁,尚渊平復一下,继续道:"上腕剑指平举,下手托钵,右脚开步,左脚踩西南,咒法是……咳咳……至虚极太虚静,设四方邦万法,乾坤借法,定。" 尚渊从乾坤袋拿出一叠报告书,上面的字跡丑的让人当场去世,他严肃的交代琴宿道:"记得把蛊雕封印完的观其徼给我……咳咳……我要报工程经费咳咳……" 琴宿同情着点头,尚渊像个死了儿子的母亲,这世上只有他会因为自家写字楼坍塌而肝肠寸断崩溃到昏厥。 举世无双的工作狂,相思房掛着的"尽责岗位、为民服务"、"一心一德、贯彻始终"、"鱼雁不分昼夜、服务真正精神"、"掌士热情服务、相思灵识专业"等等锦旗,尚渊当真受之无愧! 阿平拿着托盘上摆着朱砂、笔跟黄符,在他掀开帘子时,他肩膀跟顶桿的空隙间,钟离道正好回头看到帐内尚渊靠在琴宿怀里,几乎贴在他耳廓上说话,帘子落下,尚渊写完黄符交给琴宿,阿平探他额头,皱眉对琴宿道:"有点发热,你没事就出去让他好好休息。" 琴宿打着:"多谢了。" 钟离道负手站在瓦里堆中观察着什么,长风不知道从哪里干来一个鹤嘴锄正在敲打地面,琴宿把找玄冥器中的观其徼他们说,长风抬抬下巴道:"正好我借了个鹤嘴锄,阿宿你去挖那边,看起来像是三层楼的屋顶,你去负责那边,开始吧!" 长风在这种场面就发挥命令的老习性,琴宿从来不介意也很习惯自家大师兄这样了,钟离道可不会理他,挑眉看着他道:"尚渊把范围说的很清楚了,何必浪费时辰?" 长风最讨厌被别人质疑,尤其是钟离道,施力鏘一声重击,将鹤嘴锄插入青砖堆下道:"你到底多爱搞鹤立鸡群?让你挖就挖,不然就离开,整日跟着琴宿转你很间吗?" 钟离道道:"副掌门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心虚,佩服佩服,我的确挺间的,至少不会枉尺直寻,你想如何请自便我就不奉陪了。" 琴宿打着:"师兄别吵了,当务之急先以大局为重,好不容易尚渊有观其徼可封印,可不能再让他逃脱了。" 钟离道淡淡扫了琴宿一眼,欲言又止,琴宿感觉有点奇怪却没多想,两人在瓦砾废堆中施法移开石块,长风坚持挖那块青砖堆,各自忙各自的,不一会儿琴宿就挖到一块矩形木版,上面有一个铁环,拉开后下面延伸到黑暗的青砖阶梯。 琴宿捡起木版点火,钟离道跟在他后面一同下去,两边石墙又乾又坚硬,琴宿走在前面,一路往前,没有其他岔路,进入一道无门的洞口后整体空间变得宽广,地上堆积不少木箱,桌面散落不少古籍、拓本、占卜用的龟壳等等。 琴宿单手打着:"看来是地下库房,应该在里面,阿离帮我照明我找找,阿离?" 他拍拍对方肩膀,钟离道才嗯了一声接过火炬,琴宿蹲下身子翻翻捡捡,里面还有几本卢蔚然写的"荒溪古国史"、"大藏经注"、"无象异度空间论"等书籍,看来卢蔚然研究范围很深入哪! 琴宿背对着钟离道寻找玄冥器,感觉视线变暗,抬头看钟离道垂眼在思忖事情,没注意到火光逐渐暗下来,琴宿起身打着:"阿离,怎么了吗?在想什么?" 钟离道俊美的侧脸若隐若现,平静道:"嗯,如果有天你能回天庭,你会回去吗?" 琴宿没反应过来,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如此问,钟离道道:"没事,我随口问问,继续找……” 沙! 火终是烧完了,陷入一片黑暗。 钟离道感到自己陷入温暖的怀抱中,他闭上眼环住对方腰际,琴宿拉着他左手写道:"若上天庭我带你一起飞升,不然我就留在这里,抱歉,不知道阿离担心此事,放心,上穷碧落下黄泉都不会离开你。" 上穷碧落下黄泉,上穷剑,钟离道为他的仙剑命名,此心此情刻骨铭心,琴宿不想再错过。 钟离道道:"琴哥哥,只要能在你身边我到哪里都可以的。" 琴宿写道:"我喜爱这个人间,更喜爱,有你的人间。" 情深不寿,明知两人最终必会天各一方,钟离道心悦仙君之心,百年万年,只会越来越深。 他说我喜爱这个人间,更喜爱,有你的人间,真挚无比,仁慈温柔,钟离道心动不已。 钟离道轻扯他衣襟吻住他,琴宿低头微微张口唇齿交缠,吻至深处,琴宿侧头吻过他脸颊、耳垂、颈脖,引的钟离道微微喘息,琴宿拇指磨擦他背脊,像是慰藉般让人安心。 钟离道知道不管对谁他都会无比耐心的维护着弱者,想到尚渊靠在他肩膀的样子,琴宿心无旁騖的神情,觉得自己真是爱到至极几乎疯魔,这世上也只有琴宿会让他如此惴惴不安,惶恐至极、心悦至极,心尖被琴宿一顰一笑牵动魂魄,他自嘲的笑了笑道:"你真是傻哥哥。" 琴宿写道:"我是傻,你以后都要跟着我这个傻駙马,后不后悔?" 钟离道道:"没关係,我聪明,我陪着你才不会被人骗到肾都没有。" 琴宿无声的哈哈笑着,低头深深吻住他,一手抚摸着他背脊顺着到腰间,舌深入他口中缠绵不休,鼻尖间尽是对方气味,良久后两人才分开,钟离道道:"我们出去吧!" 琴宿打着:"找到了?" 钟离道往右脚边上黄铜製的长匣一勾,打个响指破开玄冥器禁制,一个水晶立体三角形的观其徼咚的闷声落下来,他食中二指勾了勾,观其徼从地面飞入他手掌心,玄冥器上方夹层中有一本书跟着掉出来,书页沙沙快速翻开。 琴宿藉着上穷剑微弱的银光,神色凝重地捡起那本书,吹开上面沙子,米黄的封面写着"六界文礼记"。 四十八、闕玉英拜请仙君 鐘离到见他眼神深沉问道:"怎么了吗?" 琴宿拿起"六界文礼记"打着:"是大师兄的书。" 钟离道噯了一声,琴宿打着:"田寒嫣魂魄被束缚在蛊雕的异界之术中,她在歌仙桥上出声警示我,先回地面把她救出,在行封印。" 钟离道道:"也好,这样能让长风放心。" 琴宿摸摸他的脸庞,凑过去亲了他脸颊一下,笑着打:"大师兄一直有些偏见,我代他跟你道歉,谢谢君主不计较。" 钟离道勾起他下巴笑道:"我才会不在意这种事,别人怎么想随他去,我只在意清平君的心意。" 琴宿握住他的手,单手打着:"心悦君兮君以知。" 他眼眸有天下苍生,也有这位百年萍水相逢的少年,两人短暂的独处后,才返回地面,外面月如仙弓,晚风拂过树林,沙沙簌簌,有如一场过往的环宇殿,星河变化,浩瀚银河缓缓流淌,悄无声息地提醒人世间的逶迤凋谢、繁星窃窃、冬雷夏蝉,万物生生死死都是一场轮回之梦。 既美好又悲伤,这便是人间。 空气清澈带着草木芬芳,长风跟几个水云宗弟子围着篝火喝酒吃肉,见到琴宿跟钟离道,挥挥手道:"你们跑哪去了?阿宿快来吃点东西,在拿两个碗过来,快添饭。" 琴宿见长风很快跟他们打成一片,两人坐下来,琴宿打着:"师兄,我们先送田医官一程在执行封印。" 长风递饭碗的手一僵,面无血色道:"寒嫣在里面?是……是……" 琴宿接过饭碗给钟离道,打着:"是魂魄。" 长风垂眼看着自己的靴尖,点点头,伸手拍拍后脑勺,茫然地站起身东张西望又坐下,似乎想对琴似说什么,又好像不知所措,其他人留下饭菜表示先回宗门,让他们三人谈事。 长风看着跳跃的火焰,没在说话,钟离道看着琴宿,两人把食盒提着走到一座平台上吃,留给长风独处的空间跟时间。 钟离道道:"田寒嫣很幸运,至少不会魂飞魄散或遭受折磨,至少没有受到痛苦。" 琴宿拿着碗筷,对方懂唇语便无声道:"师兄看似对什么事都不在乎,实则很重感情,他为了我去寻找青衣鱼鳞丹,却遭遇此事……希望能早日恢復……这些事情能早日结束。" 钟离道道:"那本六界文礼记怎会藏在玄冥器中?是你以前看过的那本吗?" 琴宿无声道:"是那本没错,我在天庭时很喜欢所以重复看过很多次,世上只有一本,为何尚渊会有此书,难道他认识大师兄?还是大师兄交予他的……不会,师兄这几年来杳无音讯,连师父都不知道他在哪里。" 钟离道道:"琴哥哥,有件事你需要知道。" 琴宿疑惑道:"怎么了?" 钟离道道:"仙笔宋权写得一手好字,天庭很多文官字都各有各的好,其中最厉害的是苍龙孟章,他一直很想接文曲星的职务,他当代理文曲星做的很好,却迟迟没有正式接任,以前寰宇殿的人事是琼光仙子掌管,星河天尊长年在人间寻找文曲星,神殿事务都落在娘娘身上,为何孟章这么优秀聪明却无法接任文曲星?" 琴宿打着:"以前母亲说过文曲星跟一般星宿不同,他是掌管人间所有文职,马上打江山容易,守江山才最艰难,武官易得,文臣难寻,自古皆然,母亲说过那要看天意,并非她一人能决定。" 钟离道道:"我想也是,否则你父亲何苦寻找多年,墨轩輟笔表明心乃一段眾所皆知的佳话,墨轩特地把被贬的宋权拉回天庭,我跟宋权有过几次交集,宋权很恨墨轩,甚至说墨轩根本不会写字,墨轩出手所有的字都是宋权代人捉刀。" 琴宿沉吟片刻打着:"嗯若是如此,代理文曲星其实不会写字,宋权不喜师兄,不排除是刻意造谣毁谤,但也没必要如此……" 他想起在寒山收到那个包裹,字跡非常难看,导致他以为寄错了特别过天江到相思房请尚渊帮忙查,里面是他的乌木弓跟现在带着的玉蟾护腕,还有一些法器,这些遗留在雪山山门的东西,钟离道是在思过墙倒塌才上山取追月洗尘弓,会上山的除了师父就是墨轩,长风那时还在寻药不会上山,宋权这个人爱记仇爱翻人老底,最重要的是他是文书官掌管文书楼,任何要出手的卷宗一定要经过他,宋权几乎无所不知,他不会鬼扯假消息也没必要,他知道的真相事情足以当宝贵筹码,琴宿不得不相信墨轩把宋权提上天庭交换的条件,就是要宋权代人捉刀。 琴宿打着:"我在想为何师兄被贬不直接灭口宋权?如果他真的不会写字,宋权被他丢下人间肯定会报復他张扬出去。" 钟离道道:"墨轩輟笔表明心留得一段佳话,让天庭上仙对孟章保留态度,他们仍会想方设法把孟章提回天庭,孟章把宋权利用殆尽,宋权说出去就说,第一没人会信天庭第一文星不会写字,第二宋权也说不了多久。" 后面的话他没说,孟章了解自己的属下,宋权爱牵连肯定也恨上始作俑者寰宇殿下琴宿,那他被贬第一件事肯定去找琴宿,他弄哑琴宿,孟章算准钟离道对清平君的心意,会去找宋权替清平君报仇,钟离道也被孟章利用一回,他想在思过墙外孟章肯定看过自己跟琴宿月下交谈,只是当时自己修为不够未察觉到他,自从尚渊跟介识版出现他就调查过尚渊此人,他背景平淡无奇并无特别之处。 钟离道道:"我想孟章一定是琴哥哥身边认识之人,他必须掌握你的行踪,却不能过于接近你,他不像长风会坦白所知之事,他藏的很深很隐密。" 琴宿想到那包裹得字跡,跟尚渊黄符上的鬼画符一模一样,打着:"尚渊,他的字跟寄给我包裹上的字一样,而能取得乌木弓跟这玉蟾护腕的唯有墨轩师兄。" 钟离道道:"原来如此,这事先莫声张,我们……" 沙沙脚步声,长风站在下方仰面道:"休息完了我们就开始吧!" 琴宿打着:"就来!" 钟离道与他对视一眼,两人一同收拾完便去实施封印。 终告一段落,天际露出朦胧灰白亦快天明,长风表示要回冯门了,卢蔚然从翡翠谷回来重伤未癒自己必须回去帮忙处理内务,琴宿将观其徼还给尚渊,带着钟离道准备次日返回候仙府。 晌午两人先到天外天三楼的天乾号房住宿,每个人见到庄主都毕恭毕敬,路上不少人喊着駙马跟琴宿打招呼,几天奔波下来,两人皆一身风沙,琴宿沐浴完见钟离道坐在床沿,正低头看着介识版蹙眉,打着:"怎么了?" 钟离道道:"我一直联络不上三娘,珠毛说在翡翠谷没遇到三娘,我还在等她回信。" 琴宿胸口敞开露出一片结实线条,钟离道道:"你要不要先睡?我先等珠毛。" 琴宿有些担心三娘,坐在他旁边一手揽着他打着:"我陪你,三娘没事吧?" 钟离道靠在他怀里道:"三娘做事很细心有效率,以往我去哪里传信给她,她就能先一步到下一个地点等我,住宿用餐备车到商会买卖她一个人都可以独自作业,完成的又快又好,照理说现在她已经到歌仙桥了,我是怕她被楚子敬扣下来就麻烦了。" 琴宿打着:"楚子敬扣她作甚?我们跟千灯说会去找楚子敬的,不过被蛊雕耽误不少时日。" 钟离道道:"是你答应,我可没答应,楚子敬可不会听人说话。" 琴宿打着:"那就等等吧!" 钟离道沐浴完接过琴宿手上的介识版,琴宿抱着他,不知过了多久他怀中之人没动作,钟离道背对他面向床外,琴宿侧身一手环着对方的腰,谁也没说话,没多久他枕着手便沉沉陷入昏睡中。 梦境中,他回到寰宇神殿,金星银河依旧璀璨明亮,琴宿一身酒红镶鎏金星宿喜服,他走进广大的厅堂,玉台上是星河天尊跟琼光仙子,父母一身礼服,另一边是笑的眼眉弯弯英俊高挑的钟离年还有端庄貌美的陆雯,师父慈祥的对他微笑摆手请他往前! 琴宿欣喜有之、震惊有之且悲从中来,他跟着师父一路穿越锦衣银发、丰神俊朗的长风牵着田寒嫣神色柔和,后面列队执长枪仙器威风凛凛的武官们。 文质彬彬、风华绝代有着客气笑容的墨轩站于金星廊最前方,身后是百位内敛的文官、两旁文武星官均是着最神圣隆重的礼服,他每走一步足下便泛起阵阵幽蓝涟漪- 仙娥们往空中撒鲜红花瓣,落下时形成一道道红星拱门尽头是将陪伴寰宇殿下一生的心上人。 他看到玉台下见到钟离道与自己一般的礼服,唯多一头红盖,他可以知道心上人此刻也笑着望自己。 寰宇主殿右侧金星满布的长廊,左侧银河浩瀚变化,上方巨大的天体星魁轨跡,殿堂地面是用磨光的月白石舖成,眾仙沐浴在宇宙辉煌中,星河天尊步下玉阶对他展开浅浅一笑- 琴宿眼眶有些湿润,喉头梗住,他笑的样子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琼光仙子牵着他的手抱了抱他,亲吻他额头,将钟离道红袖下的白皙手掌放在他手上。 两人第一拜时上空下起流光雨,黑蓝色的光辉中,拖着银光的星子坠落在两人身边,彷若置身宇宙般,琴宿掀开钟离道盖头,他紫瞳中承载百年漫漫久远的情意,琴宿低头贴上他双唇,山嵐雾气从脚下升起瀰漫一切,群星闪耀光辉,琴宿牵着钟离道,他欢喜至极的无声落下剔透水珠,琴宿安慰他般伸手替他擦拭。 五光十色的过往梦境,在昔日亲人陪伴下辉煌盛大,令人美的沉醉不愿醒,令人喜的泪湿满衣襟,令人伤的痛骨神心碎- 母亲,我好想您……我长大了,我替父亲找到文曲星了…… 很多尚未开口的言语,化作浪漫星海,淹没在浩浩汤汤中。 眼前是华贵的银帘帐,琴宿感到肌肤一阵冰凉,他伸手摸到满脸泪水,撑起身子下床,枕边人已不再,他听到门外一阵敲门声,外面人道:"駙马、駙马您醒了吗?在下打扰了。" 琴宿曲着指节敲敲床头发出咚咚声,示意他醒来了,他洗完脸整好服仪开门见到恭敬的属下道:"请駙马移驾议事厅,庄主与闕掌门在等您。" 闕掌门?闕玉英?他怎么来了? 琴宿跟在他身后下楼来到议事厅,天外天属下很少见到庄主亲自驾到,对钟离道有点敬畏紧张,那人请琴宿先在外面等,他入内稟报后,才来请琴宿进殿堂。 地下铺着熊皮毯,中间是坛木桌上摆放完整茶具,两旁各摆放五张长椅,入内必须绕过坛木桌走两旁,钟离道靠在主位上,右边是一名看上去脾性极好的男子,宽大的杏黄道袍,露出和蔼微笑起身对琴宿躬身道:"在下天宵掌门,参见清平君。" 琴宿想自己危急中扛起相思房断樑,以风风火火的传遍大街小巷,有见识之人都猜到几分了,只是没人敢确定,闕玉英百年前青涩年少,如今已是稳重有大气风范之人了,他打着:"掌门客气了,我已不是当年清平君,称呼我琴道长便可。" 闕玉英摇头道:"在下犹记战争前线,同璟翔师弟及子敬师弟战摄政王,三人之力仍是不及就要身死战败时,清平君从天而降三箭退魔,匡扶天下救济苍生,正义仁慈为天下仙门典范,在下对仙君的金科玉律始终拳拳服膺,今日能拜见仙君,实属在下祖师爷护祐恩德。" 钟离道对天宵派没好感,闕玉英风评颇佳,为人亲和算是让人不讨厌的类型,他道:"闕掌门,你那楚子敬师弟是不是杀我朱明,绑走我家郡主?我要听实话,不要打官腔。" 琴宿皱眉打着:"朱明被杀了?这是为何?" 闕玉英对师弟们总是採放任管教,如今天宵派鸡飞狗跳不得安寧,灾事连连,先是楼璟翔被姬宗臣杀死,郎英杰被绑走下落不明,盟友岳百川被发现早被朱明取代,丹阳坛被从内部彻底瓦解,外部被姬宗臣杀得差不多。 新的万家堡主匆促成为楚子敬关门弟子,每件事情都措手不及,洪志恩收到尚渊报告相思房楼塌一事,转发信给闕玉英,闕玉英接到洪志恩的消息才知晓八个月前那位临时工蠢宿竟然是当年清平君! 洪志恩自己半信半疑,毕竟清平君少年成名,光芒万丈,双剑一流,道韵非凡,名声鹊起,流传六界,跟眼前这个连剑都不回用的哑巴蠢宿简直判若两人,闕玉英相信那位顶柱之人便是当年仙君无疑! 闕玉英道:"岳百川被朱明杀死取代,楚子敬发现后一怒之下当场制裁朱明,并带走影魅郡主,在下前来为调和此事需要钟离庄主前往山门,还有一事想请仙君救助。" 琴宿打着:"楚阁主不问缘由不开刑堂就私自处决朱明绑架三娘,此事该如何调解?" 钟离道语气淡淡带着无形的肃杀道:"若不放人,也不用调解了,本君自会亲自上山领人,届时你们可能黄袍变红袍就莫怪莫伤了。" 闕玉英没有因此恐吓退缩或恼怒,依旧有礼道:"此事乃天宵之过,近期翡翠谷血洗一案,造成太多伤亡,在下今日为调停而来自不会再任由楚子敬动手杀伐,还请钟离庄主见谅。" 钟离道对外便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君王样,语气上昂跟与琴宿相处之时那种笑着敬着完全不同,道:"楚子敬是楚子敬,闕玉英是闕玉英,我不会像中原人那套因为你是师兄就要背负师弟之错,各人造业各人担,我不整父债子还那招,你算是天宵派比较正常的了,不过你必须想办法放人,对了,有什么事要求清平君说罢。" 闕玉英道:"多谢您仁德谅解,在下一定让师弟放了郡主,这事有些复杂,本派制高点之峰名为天宵嵿,上有祖庙供奉歷代祖师及贤德师叔伯、优秀弟子,近期掌祭祀司仪掌士与弟子全部意外死亡,在下调查一月有馀,认为天宵嵿已被某物盘据,阴气虽无甚重,不过空气凝结压迫生人神志,进而长期缓慢的破坏灵脉伤其魂魄。" 钟离道无所谓的转着茶杯道:"听上去蛮惨的,你们死了一个楼璟翔,噯不过他在也没多少用处八成只会拿着绳子哭哭啼啼,楚子敬怎么不处理?他不是最爱管事了?" 闕玉英道:"楚子敬前去探查,下山时受了极重的内伤,现在还在静养,此刻恐唯有仙君能帮忙,在下知清平君仁慈正直,不计前嫌,才特来请仙君施予援手。" 还不计前嫌,他的好师弟惹出这么多祸事,他真是说的出口,钟离道对琴宿,对方笑了笑,对于仇恨总是过眼云烟,对于祈求总是倾心尽力,唉!真傻,可偏生让人无法离开,无法割捨。 钟离道道:"我觉得有一点很疑惑,想同请闕掌门请教。" 闕玉英道:"请教不敢,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钟离道道:"嗯,为何水云宗洪志恩都不相信琴道长是清平君,你却坚定不移?要是一个外人来看,琴道长跟清平君除了皆为男子这点,真没什么共通处。" 闕玉英道:"的确,清平君在天庭是高高在上,不染凡尘的寰宇殿下,身分尊高,天生的仙骨仙君,少年成名,光芒万丈,双剑一流,道韵非凡,名声鹊起,流传六界,是神话是被永世歌功颂德的救世主,呃……琴道长么……" 琴宿一脸温和的看向他,钟离道这问题真难倒闕玉英了,弟债兄还,要在这个穷的叮噹都响不起来,道袍洗到退色还补丁,鞋底歪歪斜斜的缝线是一补再补的痕跡,刚进水云宗猎场就闹出天大笑话从此成为眾人笑柄,连剑都不会拿,就是个烂好人任人拿捏,最重要的还是个哑巴! 清平君的嗓音是仙乐,是嵐山氤氳下的冷琴錚錚,是高山流水的恣意瀟洒,是苍山敲响晨钟的低吟,任谁听过永远忘不了,高亢时是军旗猎猎战鼓闷闷,笑时流水打击青石燕啣落花,一张追月洗尘弓名扬六界,仙剑银光流动宛若天上群星灿烂,清平君本身就是一幅不可触及的神画。 闕玉英吸一口气,端详琴宿,右手指间四指轻敲桌面,靠着的腰板改成向前倾,双手交握又放开,额上冷汗直冒,反射一片水光,琴宿觉得他要在广博的词海中,找一个贴近真实又不会惹钟离道暴怒(要是他生气闕玉英就别想求走琴宿了)不能夸浮虚假,不能贬低负面,平舖直述就等死吧!褒扬他吗? 本人就坐在这怎么听怎么假,闕玉英丢盔弃甲的叹口气,往后一靠摊手道:"就算琴道长举起相思房,也没人会相信他是清平君,不,就算他穿着清平君的衣服,拿着追月洗尘弓,配着仙剑走在大街上,也只会被认成是清粉(清平君追崇者的称呼)没有任何一点共通处。" 琴宿打着:"庄主开玩笑的,掌门不用当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旦说无妨。" 钟离道瞇着眼耸一下肩,没在追问去下,琴宿手放到桌下牵住他捏了捏,钟离道拇指在他掌心骚了骚,表面上仍是霸气冷酷的君主。 闕玉英道:"以往我希望在有限的空间与时间下息事寧人,毕竟百年恩怨事过境迁,外人无法多作评论,指摘太多主观,要站在当事者那边又过于护短无理,在下身为掌门能劝善师弟,却无法扭转乾坤翻转命盘,此物生于百年前一场仙魔旧怨,在下无法劝师弟罢手,自身能力不足无力消灭,其中清平君与此更有着非比寻常、千丝万缕的关係,在下实不愿天宵百年基业毁于一旦,恳请仙君援助。" 琴宿听着熟悉无比,打着:"此物莫非是……." 闕玉英对上他视线,眼中透出一股沧桑疲惫与苍白无力,缓缓道:"五头阎王,谢舜。" 四十九、双手剑仙百年仇 钟离道与琴宿对视一眼,道:"我丑话说在前面,朱明杀了岳百川,以死补偿扯平了,但三娘伤一根头发我削楚子敬脑门,伤她一只手我砍他四只,她得内伤我让他肝胆俱裂,这是楚子敬欠我的,大家一码规一码。" 闕玉英道:"是,当然。" 琴宿打着:"谢舜是不是谢诚的那个儿子?谢诚当年偷走叶震天作战灵脉图给魔军,让四象盟军几乎全军覆没,叶震天秋后算帐把谢诚一家斩首正身。" 闕玉英道:"没错,就是他,此事说来话长……" 钟离道道:"那就长话短说。" 闕玉英道:"天宵嵿上空已被五头阎王掌控,此是十万火急还劳驾二位先行上路,沿途商议。" 琴宿向钟离道打着:"蛊雕是五头阎王的类妖分支,威力不容小覷,师兄跟我都中过招,这个五头阎王若为真,那天宵派将有覆灭之灾,里面弟子各个难逃残酷折磨,还是先上山一趟为好。" 钟离道道:"就算从此地御剑也要十八天,而且御剑消耗巨大灵力若是不幸遇上五头阎王或你那便宜师弟偷袭可不好办,还是骑马赶路节省灵力消耗。" 天外天很快准备九匹骏马鞍轡、黄金白银千俩、水跟乾粮毛毯与换洗衣物,闕玉英见他如此快速周详不禁心中佩服,当天三人日夜兼程披星戴月,一路不断赶路往西北天宵派而去。 路上闕玉英告诉他们关于谢舜与五头阎王之事,身旁树林快速飞越,马蹄达达达扬起后黄土,琴宿百年记忆逐渐被闕玉英的陈述唤醒,上坡是连绵起伏的山路,前方雾气山壁松石,远山仙鹤鸣叫,穿破雾气繚绕银白高山出现在视野,沿途开始出现天宵派的太极旗在山峰中闪烁- 天宵嵿位于西北峰上,山势最险峻崎嶇,山腰路段有凿出的阶梯,粗糙朴实,在往上便是仅容一人能侧身过的狭窄山道,一面山壁另一面便是万丈深渊,琴宿三人在山下弃马御剑,闕玉英乘胜王剑领着钟离道跟琴宿。 山顶被云雾掩盖真面目,圣王剑剑风盪开浓厚云层衝破一条狭长的天道,琴宿一手环住钟离道腰际一手搭在眉间瞇眼看着随着距离拉近变大的灰瓦漆黑飞簷。 闕玉英在离地面十呎先召回圣王剑,道袍衣角翻滚轻盈落下,殿口是顺着凿开的巨大山洞口建立,殿内便是延伸到山腹中,两扇大门敞开,钟离道左手虚虚一握,将唤出的追月洗尘弓递给琴宿,万分慎重道:"清平君,必要时对任何人都莫要手下留情,闕玉英诸多隐瞒必设陷阱埋伏,楚子敬跟万千灯也不会对我们仁慈,多加小心。" 琴宿默默看着他,他喊清平君让琴宿觉得很陌生,好像钟离道是当年战火万千人中其一看着他三箭退魔的无籍之辈,好像提醒他钟离道跟他仙魔疏途,这将是他们最后一次并肩而行,他以前很喜欢这个称呼,不知过了多久他已经无感了,他看着钟离道接过仙弓,唇语道:"不要这样叫我。" 钟离道紫瞳泛出无比的敬爱,他退后一步单膝跪下,明知仙魔疏途却仍侥倖期望能执手同归,姿态虔诚无比祈求般道:"寰宇殿下,请不要以自己性命换取苍生太平为前提,否则这座天宵嵿将是你我终点。" 琴宿叹口气,伸手将他拉入怀中,亲吻他脸颊望着悬涯下渺渺人世,无声自语道:"匡扶天下,不敢忘,与君执手,不能忘。" 他们分开时琴宿捧起他的脸,唇语:"开始就是结束,阿离,回家后成亲吧!嫁给我。" "嫁给我。" 一百多年后,这位尊贵的寰宇殿下,在人间仙魔大战三箭退魔、苍龙神殿倒塌时一人顶柱匡扶天下的清平君,对他埋藏心底的远久情意,回覆的唯有三个字- "嫁给我。" 琴宿坚定不移的再打一次,钟离道有些脑袋空白,被这三个字砸的有些迷茫,看着他点点头,琴宿也点点头,两人执手相对不语。 "劳驾,两位可以往里面请。" 闕玉英探头狐疑的看着两人,琴宿放开钟离道的手,钟离道撇过头,三人一同入殿。 殿内两旁巨大神柱刻着古老的四象神兽,上方是一个透明的圆形天体,看到天宵嵿上空,一会儿转换成天宵派整个俯瞰景象,殿内摆放两座光明灯塔、祭坛、太极旗帜,上方石桌上摆放整齐的牌位,琴宿一路走过去剑指摩擦桌沿,几百个牌位中第十三排上正中间写着"谢舜"。 闕玉英道:"谢舜带着战场上跟被无辜正身的万千亡灵,形成一股超出常理的恐怖力量,无形无象,却能入侵神志活活把人逼疯致死,他可以是幻觉也可以是真实,晦暗不明捉摸不定,要是勉强用一个名称来称呼,第一次出现在卢蔚然的学说中,他一小部分分裂出去叫做蛊雕,真正的形象叫做五头阎王,他自愿进入地狱用层层酷刑痛苦,把自己练化成五头阎王,传说中的确有类似之物,千年前曾出现过一次,中土那一年丧失三分之一的人口,天庭殞落的星官形成史上最壮观的流星雨。" 钟离道道:"谢舜为何成为五头阎王?他只会带走一人,否则不合理的怪异死亡现象就会不间断的出现,谢舜真正恨的人有点自觉就自行了断,否则很快整个天宵派就会出现在史记上成为增加后代学子考试的一环了。" 空气被凝结成一种窒息的状态,不断抽走灵力使人难以呼吸,天宵嵿上方天际有一团巨大的乌云笼罩,不断向外扩大,天宵派弟子纷纷朝上空望去议论不休。 钟离道道:"三娘呢?先放人,那东西看来喜欢人多哪!" 闕玉英背对着他们,抬头观察上方天体,琴宿打着:"先让弟子们收拾重要事务下山避难,五头阎王只针对生灵,把整座山下结界,请四象变之盟摆坛祭天,祈福消灾后在协助封印吧!" 如此是最稳妥之法,闕玉英好像没在听,钟离道道:"方法教你了,快去处置然后放人。" 嘎,磅! 琴宿身后高大的门紧紧关上,打着:"闕掌门这是何意?" "五头阎王要的是清平君,所有请仙君自戕。" 低沉森寒的嗓音响起,石柱阴影中那眼神鄙夷射出两道剑光般,楚子敬踏出阴影,道:"清平君,本座一直在等你出现。" 钟离道哈了一声道:"唉,果然好心当驴肝肺,琴哥哥你看,这兄弟俩果真不好饼,只会利用别人一片好心,还名门正派,楚子敬我家郡主呢?你把她关哪了?你不说我就掀了天宵派。" 楚子敬陡然色变,双手掌心向上一握,背后剑匣飞出两道炫目剑光,天问九歌锋利的剑尖指着他森森道:"无耻的宵小鼠辈,你的属下一个血洗翡翠谷绑走郎英杰,一个谋杀丹阳坛主藉机毁了丹阳坛,你个混世魔王还有资格跟我要人?!" 闕玉英面色愁苦道:"子敬先放了郡主吧!清平君答应前来,我应该要兑现承诺。" 楚子敬道:"是你答应又不是我,当年桥头上杀不了你,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天问剑利风迎面杀来,钟离道不慌不忙的往后一跃随手抬起右臂用黑麟护腕挡开,剑锋撞击擦出星火,琴宿跑到楚紫敬对面打着:"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製造问题,楚阁主别打了!" 楚子敬显然下决心要杀钟离道,一出手就两柄仙剑一起上,钟离道靛蓝身影在两道剑光中穿跃总能两道夹缝中猜过边的躲过,他甚至没有拔剑,左手负背右手用护腕随意架开,看上去很悠哉,足尖点在九歌剑尖,踢开从右刺来的天问剑往后飞笑的犹如得到新玩具的孩子,朗声道:"琴哥哥不用跟他说,这人从来不听人说话的一点礼貌都没有,闕玉英你不是要调解?快啊!不然我出手你们都别想活着出这扇门。" 闕玉英抽出圣王剑挥开凌厉的剑风,懊恼道:"子敬,五头阎王是因清平君还是你无法确定,快快住手,别打…….唉你不是钟离庄主的对手啊!" 钟离道那随意的态度跟闕玉英那句"你不是钟离庄主的对手"犹如万剑凌迟狠狠刺激到楚子敬,他剑眉下的一双眼睛闪烁着剑光与对方的身影,一招"厚德载物"踏上石砖,磅的一声角下青砖蔓延出黑色的蜘蛛网,碎石屑纷纷往上飞! 钟离道在空中踩着碎石跳上太极旗顶端,居高临下看着面色愤恨的楚子敬笑道:"你得罪自己弟弟,这几年被五头阎王纠缠的飞昇不了,妒火中烧死到临头还想拖清平君下水吗?谢敬!" "谢敬。" 很久没有人用这两个字喊他了。 "谢敬!" 他小腹被狠狠踹一脚,从床板上摔下去康啷打翻脸盆,老王骂道:"睡!我让你睡!你他妈的还不给老子滚起来!" 伙房旁边有一小堆放果菜的木箱,在转角墙面还有一小块梯形空间,用一块烂木板隔出隔间,那瘦弱穿着破旧软甲军装的孩子站起身,用枯瘦的手臂抹去鼻血,面无表情的穿戴好围裙从桌下摸出一条脏兮兮的头巾戴上,捲起袖子开始打水劈柴削果皮,伙头兵赖狗正在揉麵团,跟一旁翘脚喝酒的老王道:"喂!林皮子昨天被打三十鞭,咋回事啊?" "没招到人唄!" "干!这里他妈的人手都不够了,我他妈的一个人要订菜、下货、备料,我操他妈的林皮子是故意的吧?喂!去把葱切一切不要弄那锅汤了,这小子是黄牛村那个谢大贵的儿子?挺清秀的一点都不像啊!" "你个蠢货,他短命儿子早掛了,前几日我招人,还缺一个本想着回去挨鞭子,有个老头把他儿子卖给我,就他啊!" "多少啊?" 老王放下酒瓶摊开手掌,赖狗瞪大眼睛道:"五十两啊?你可真大手笔!" 老王道:"反正过两个月老子役期就满了,老子才不想被抬回老家。" 谢敬一人忙进忙出,家里多了弟弟多一张嘴吃饭,父亲谢诚整日游手好间斗鸡喝酒,祖上的家產被他赌光,躲避债主不断搬家,陇西驻兵的军队正在招募新兵,谢敬这么名字都是户籍册上那个谢大贵儿子的名,谢诚根本没帮谢敬取名字,谢敬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他就假装自己是谢大贵的儿子。 反正他跟这些人都没关係了。 谢敬每天在伙房只有零星的时间可以睡觉,大部分的日子都在羞辱打骂中度过,老王脾气很大喝酒就对谢敬拳打脚踢,间暇时就是谢敬痛苦时,士兵没事干就找麻烦,让他在集合时学驴叫,原因是他靴子没擦乾净,入冬时操演,他睡到一半被连人带蓆子丢进冰寒刺骨的河中,一整个晚上都瑟缩在小火旁颤抖,那些老兵玩他玩上癮了,总是变着法子让他难堪,被当眾羞辱嘲笑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 赖狗老家在蓬莱,习惯自己做事休沐也不会跟着队长他们去喝酒找女人,常常因为要省钱继续待在营区,口音非常重,他是唯一不会找谢敬麻烦的人,有时候会拿出几块龙鬚糖放在谢敬的狗窝前,他看到谢敬被脱光衣服站在集合场上听队长一边自夸自吹自己那些瞎编的丰功伟业,一边大声指謫这个小子多么不长眼的遇到自己居然不敬礼! 好吧!既然不会敬礼,就在大家的面前学到会为止! 虽然都是男人,不过被当眾剥光衣服还是非常羞耻,他低着头一手挡在跨间一手握拳放在大腿边,那突出肋骨身躯胸前、锁骨、背后都是青青紫紫的伤痕,赖狗看了有些不忍,一大群大老爷们隔三差五的对付个孩子,他对关係较好的伍长道:"等等曹校尉要过来看分列式,先别玩了吧!不然惹怒他我们要倒楣的。" 谢敬这才逃过一劫,他没有看任何人,他顶多眼神放在他们肩膀的位置,我为什么要看一群畜生……一群杂碎…… 有一次百夫长巡逻各士兵军帐,点他被子折的不够方,不够方……? 是的,军队平日间得发慌就命士兵折被子,折自己的被子,折长官的被子,折仓库所有的被子,浪费一整天做这些弱智事情来显示部队有在做事,折成像豆腐,四四方方捏出角,谢敬很聪明任何事一学就会,知道怎么做事能又快又好,他用一指节木头撑住折好被子四个里边,拉平称直后取出木头,那被子比任何人整的都好看,其他人看了觉得被一个小孩比下去没面子,而且团体生活中你的好就衬托别人烂,小队长就随便找理由整他,命他蹲在门外当狗,经过的士兵看到都哈哈大笑,有的拿骨头丢到他面前,他饿得眼冒金星没有力气反抗,每天他都想着同一件事,他始终想死。 混帐,浪费粮时的废物……活着也是占空间……我死都不会放过你们…… 整个营区气氛怪异如另一个世界,这里的士兵多是在京城附近的贫民区犯罪抢劫被发配到部队服役,有些加上自己本身的役期一待就是七八年跑不掉,他们几乎都不识字,就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平日操课割草,要是有居民要他们也必须出去清理街道、赶羊餵猪,他们常光着膀子喝酒玩骰子赌大小,满口粗话随地解下腰带到处撒尿,谢敬经过伙房旁搭的军帐草地都是屎尿酸味苍蝇到处飞。 这些畜生,我为何要待在这里浪费时间,跟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我不能一辈子被困在这狗地方。 白日常常传来打人吼叫声,动不动就有新兵光着身子举着铺盖在河边罚站,或是吃饭吃到一半整个锅子被砸到坐姿不正的士兵头上,或是不断讨论哪家酒馆的女人好看便宜,谢敬周遭充斥骯脏混乱、下贱不堪、羞辱巴掌中,这些事情在这里都叫正常,只要有人伸手他就会挨揍。 每句对话开头中间结束一定夹着各地区的粗话,有南北川鲁、蓬莱蓟荆聊女人的胸部大小跟低级下流的言论,使的后来谢敬被闕玉英温柔对待时很不习惯,睡在门边抱着门栓挨早晨,不适应天宵派风雪交加的气候刚来三天就生病,闕玉英在床边细心照顾他整夜,当他被恶梦惊醒发现闕玉英趴在身边握住他手,少年心事跟着谢敬肩上的瘀青伤痕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营区的日子过了八个月,到了秋季准备陇西地区实兵对抗演练,部队开始忙碌起来,届时会有高宾前往,校尉们指挥各部队长百夫长伍长规划作战细节,沙盘推演,谢敬在送食盒时看到营级帐中摆放攻击发起线、主阵地、辅助主阵地跟预备阵地的掛图上面还有四角註记,他经过时撇了一眼就退下。 那天晚上他又不知缘由的被伙头兵长打一顿,他鼻血弄得上衫都是吸气时胸腔赤吭赤吭像是破风一样的声音,他捲起袖子用一块瓦片来回割腕,看着自己皮开肉绽疼到痛快,左手脉搏几乎被割断时他就意识不清眼前一片漆黑。 隔日谢敬昏倒在血泊中,血从木板缝渗出来,赖狗凌晨要准早饭时看到地上湿湿的,揭开木板吓一大跳衝去找医官帮他帮扎好,那天他留在伙房不用跟着出外操演,他带着几个馒头跟水,在上方阁楼间顺了伙头兵长的头盔跟一柄菜刀就离开,算着操演部队攻击发起日第三天先抵达空荡荡的主阵地拿了粮食,换了校尉制服配着长剑,返回阵地休整的部队以为他是支援的校尉,这些只会听命的士兵从来搞不清楚状况,操演时部队往往分散各个阵地山头,只有高阶军官会知道佈防位置,部队跟部队又会加入外来支援的军官,一个一级士兵向他敬礼,后面所有经过的士兵们都向他敬礼问好,谢敬要了马匹跟食物就从大门朝西北策马离开。 谢敬没有想法,在他有记忆以来打骂羞辱就是跟生活联结在一块,他甚至还有些字不认识,在家吃不饱穿不暖永远在卖柴挑水,被卖到军队多了当眾污辱还有睡觉时间变更少。 累、饿、想杀人想死,累、饿、想杀人想死,累、、饿、想杀人想死…… 他没有时间去想更多事情,如今现在他有时间却又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 在三月花开时的山道上,抢了一帮马贼的衣物乾粮,正好遇到下山除妖的闕玉英,闕玉英见他武功底子不错,那时候谢敬仍穿着校尉的破烂制服,闕玉英道:"官爷好武艺,在下天宵派闕玉英。" 谢敬在部队最常摆的就是面无表情,也有人猜他可能是小时候面部神经被打坏了,谢敬长的很俊从小就看的出来,不过那时总是灰头土脸衣不蔽体,没人发现这点,像鋐午这么资深的弟子就是这么猜测师尊神经被打坏了,总之他表情很少,语调很低,戒心很重道:"我不是官爷,这身衣服是我抢来的,你是修仙的?" 语气有种诡异的期待,感觉随时要抄起菜刀在树林把闕玉英杀了分尸,旁边有条小河正好适合洗兇刀跟上衫。 闕玉英指着树林上方露出一小截的山头,道:"是,天宵派就在那座山上,小友既不是官爷,那有何打算呢?" 闕玉英见他衣衫沾满深褐色血跡跟油渍,靴身均是乾涸泥土,头发散乱眼神充满敌意,就猜想是逃兵,或许是被抓进部队的孤儿,柔和的问道:"你家在哪呢?或许我有机会跟你同行一段路。" 谢敬不知道要去哪里,道:"我没家,我不知道活着做什么。" 闕玉英朝他伸出乾净修长的手,笑着道:"那同我回天宵派吧!" 闕玉英青涩乾净的面庞,一身整洁的杏黄道袍配着长剑犹如水中睡莲,白净的肌肤指甲修的短短,眉毛平平有着好脾气的长相,谢敬心中有了一点想法。 能活成这样,也挺好 谢敬在逃亡的路上躲过一间破道观,上面有一块浮雕是一个人双手顶柱的样子,旁边写着什么苍龙神柱,一人顶力,纵然低头,绝不退却,下方有行小字刻着:"处天地、赤子心、敬皇天"后面的字他不认得了。 处天地、赤子心、敬皇天,在闕玉英问他名字时,谢敬脑中浮现雕刻上那人顶柱的姿态,既勇敢且仁慈,既天真又痴傻,什么天下苍生,狗日的苍生,匡扶天下,这个人间是地狱救个屁。 谢敬呆呆盯着前方一会儿,闕玉英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道:"楚子敬。" "好名字,子敬,以后我就是你师兄了。" 天正五百年九月初一,午时,东城门木台上,由四象变之盟监斩,大战时的水云宗细作谢家,谢诚、王氏、谢舜及么女谢婷反手跪地,四周都是各门派的弟子,均漠然的看着他们被处刑。 行刑前一日- 谢诚见到一名十五岁的英俊青年进来,后面跟着两个看守的弟子,楚子敬道:"开门。" 谢诚见到救星般握紧栏杆道:"是兔儿吗?是爹啊!你不是在部队吗?你怎么跑到天宵派了?" 楚子敬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递过一张纸道:"下方第三个栏位没压手印,印完签字。" 他只是来补签自白书,谢诚指着谢舜怒道:"这是你弟弟!你放过他吧!难道你连父亲都不认?!你个天杀的逆子!" 一旁弟子用剑鞘敲栏杆喝道:"吵什么吵?!你给我闭嘴!你什么东西也配?我呸!楚师兄是你这种人能叫的?" 楚子敬摆摆手,让他们退下,道:"你要谢舜活?" 谢诚连忙点头扑到前面道:"对!儿啊你有办法吧?帮爹一次吧!他是你弟弟啊!还有婷儿是你妹妹,你现在出息了当然要帮家人了对吧?帮忙救他们出去。" 谢舜靠在墙面不抱期待的扫了"哥哥"一眼,继续盘坐休息。 楚子敬将自白书对折,再对折,收入怀中道:"只要有一丝机会能让谢舜活……" 谢诚跪在牢中不断咚咚叩头,諂媚道:"多谢多谢,我这辈子有你这个儿子真是太好了!谢谢!谢谢!" 楚子敬一字一句道:"只要有一丝机会能让谢舜活,我绝对会全力阻挡。" 谢舜阴毒的看着他,楚子敬根本没兴趣去探究谢诚为何独爱谢舜,为何谢舜学了一身杂七杂八鸡零狗碎的左道邪术,牢中回盪谢诚难听的咒骂声。 行刑场面很混乱,并非当时记载的那样一行带过,那种混乱程度要好几行才能带过。 叶震天终于找到机会平息前线弟子的怒火与恨意,他让想砍谢家的人自己动手,谢诚身上的肉一块一块被削下来,不断豪叫怒骂却死不了,他妻子跟女儿被绑着吊起来,被丢进滚烫的大锅中,一下放进去一下拉上来,反反覆覆烹煮她们,拉上来一下皮开肉绽,外面一层皮被煮烂,两人肌肉骨头外露,被活活痛死。 谢舜反应很快,他见抬下眾人面露凶光就知道自己不得好死,在牢中事先割破手指在自己胸口画阵法,这件事很多人做过但都没成功,他唯一能报復的手段便是如此。 谢舜没给任何人机会,捡起地上小刀直接往颈上插,他的尸体先被砍断手脚头颅,身体被剁成肉酱,有人将肉酱一把一把往还活着的谢诚嘴里塞,那些肉酱尸块堵住他口鼻,将谢诚闷死。 楚子敬默默在角落看,等人都死光他才留开,这些人对他而言只是一般的死囚而已,刑场一片狼藉,尸水、尸块衣服到处都是,闕玉英不想参加这种场合并未前来。 楚子敬看着木台角边一条手臂僵硬的握成拳,过往被羞辱殴打的日子、不堪回首的记忆跟着变成一块一块血肉散在这里。 他转身留下一片血腥。 五十、曰至虚极守敬篤 楚子敬被一掌拍飞,天问剑刺入地面被往后拉出一条深深的裂缝,减去承受力道,钟离道转身从耸高的旗桿上飞下来,琴宿伸手将他抱个满怀,低头确定他没受伤才转身打着:"楚阁主,不管五头阎王要对付谁,我都不会让此事发生,请冷静点别打了。" 楚子敬脸色忽青忽白,看着琴宿一手扶在钟离道腰间,眼底尽是温柔缱绻,楚子敬看着神色仇视带着被刺痛心扉的不甘心,而表情上只能微微蹙眉。 琴宿不知他为何如此表情,想着清平君当初在桥头戴面具装高冷装仙儿是挺二的,自己看了都想打自己一顿,可楚子敬那表情像是身心都被践踏侵犯一样,无法忍受、嫉妒、怨恨翻腾。 琴宿从来不明白这种复杂、混论不安的难堪情绪,他从来都不会明白,在人间受尽折磨后,仍是初心赤子,琴宿还是琴宿,哭过笑过、痛过伤过,依旧温吞清明如月。 楚子敬双手持剑,咳了一口血沫也不拭去,任洁白的衣襟上滴上殷红,道:"当真一对恩爱佳偶,清平君当了东沙駙马,这就是天庭的作风吗?" 琴宿打着:"楚阁主还是先收剑,有话好说。" 闕玉英不敢伸手触碰楚子敬,师弟情绪很不稳定,怕惹怒他造成内伤加重道:"子敬,清平君是来帮忙的,帮忙一同对五头阎王,不要担心没事的,听师兄的话好吗?把剑收起来……" 楚子敬语气坚定道:"根本不可能。" 闕玉英小心翼翼的问道:"什么不可能?" 楚子敬道:"五头阎王不会被消灭,只会在发生一次……寒钟鸣,仙人殞……" 闕玉英脸色犹如被雷轰到,恐惧跟痛苦地看着他,也不知道说给自己还是师弟听:"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琴宿右手指间化出一支角宿箭,拇指一按消去箭头,目不斜视扬手往东南角边的黑暗角落打去,嗖一声,一个人影本来蹲在圆形天体边上的工字横木,角宿箭发出淡淡银光瞬间照亮他脸庞,那人头一歪箭桿擦过他右耳畔斜打在后面丁条边,眾人皆抬头望去。 随着箭桿落下,一阵轻轻的嗓音回盪:"駙马,别来无恙。" 康噹! 他被吓一跳的弹起身来,撞翻脚边一水桶,水溅的到处都是,后院的竹架下方坐着一个紫裙女郎,翘着脚发出噹噹噹的刺耳声响,锁灵夹的铁鍊缠绕在她双手双脚上,她饶有兴致的打量这间小庭院,有几盆绿丝瓜藤蔓长的青青脆脆,几个云层棉絮在湛蓝中缓慢飘移,投在紫裙上形成碎片光点与阴影。 三娘心情不错的欣赏着剑阁大弟子鋐午的独立寝室,鋐午似乎异常紧张焦躁,跌坐在地,骂了一声:"我日古嫩老娘!我身子木乱的……咋整……" 三娘给自己倒杯茶,间话家家常道:"你是济南人啊?" 鋐午转头茫然地盯着她看,三娘也看着他,接着鋐午转身趴在地上,面朝地两手打直与肩同宽,背与腿成一直线,开始上上下下的做起俯卧撑? "要我帮你数数吗?" "呼…….好……麻烦你了!" "一百四十七、一百四十六、一百四十五……" "呼…….你…….你怎么倒着数?" "我习惯这样数,继续啊别停!一百三十七、一百三十六……" 三娘靠着椅背,腰部垫着软垫舒舒服服地数着,鋐午因说方言正处罚自己,千灯拨开竹帘一手拖着木盘,她额上还系着麻布带,有些疲倦的看着鋐午:"你先出去吧!我来看着她。" 鋐午脸不红气不喘道:"等等,还有五十下快做完了。" 千灯面无表情的跨过他打直的小腿,将一碗蛋黄麵端给三娘,逕自拖过竹椅坐下,没什么表情瞄着三娘端起麵吃便闭目休息,等鋐午做完一百五十下俯卧撑起身掀开竹帘入内倒杯水喝。 三娘道:"你还好吧?看起来像是七天七夜没睡觉,我现在被绑着你要是昏倒我可没法救你。" 千灯沉声道:"你就跟着钟离道习得这口舌之争么?" 三娘吸溜吃麵奇怪着:"怎么你跟楚子敬说话都一模一样?" 千灯靠着,闭目沐浴在一片山景中,天际几隻仙鹤飞过,她像是本该在这里般自然肃穆,三娘看到她彷若百年前那位恣意飞扬、一心行侠仗义的年轻道人,他们长得非常像,精緻的五官、高挑匀称的身材、一点淡淡的骄傲带着自信,千灯还未换上天宵道袍,仍是那身沾上父亲血渍的酒红衣衫,额上一条麻带,彷若换一个人般,沉静犹如月夜落樱美的寂寥,雅的带着孤独沧桑。 那表情跟气质就像以前被困住的万夜,如出一辙。 三娘觉得她很像万夜又不太像,以前很像,她没看过在万家堡旧址的万夜孤魂,否则她就会发现两人多么相似。 三娘吃完麵放下筷子,一手探进怀中要拿手帕无意间摸到一个贴着封印的木匣,想起什么笑了笑道:"你怎么这么累?楚子敬刚愎自用,自以为是,歧视任何不顺心之事,连茄子都讨厌,炸茄子可好吃了,歧视茄子是罪过啊你跟着他要吃苦囉!" 千灯像是睡着一样没搭理她,三娘见她不管睡没睡都不理自己,又没其他人可以聊天,开始有点想念朱明那个傢伙,她真希望楚子敬被君主剁成肉酱,最好头投入江东四肢埋进雪山,噯,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讨人厌的人呢? 也不知道君主跟駙马在哪里? 钟离道左手负背虚虚一握,上穷剑化形于掌中,琴宿揽住他肩膀两人并肩而立便是一对璧人。 那人从上方落下,羸弱的身形被宽大玄墨外衫包覆,两眼下方淡淡乌青,左手扶着远游帽右手执着竹简,落在天体下方道:"駙马,别来无恙啊!" 尚渊什么时候进来的?想来是有其他的出入口,不过为何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他是用黄符隐去气息灵力了? 钟离道道:"好身手。" 尚渊语气平平道:"不敢,这里一位双手剑仙一位东沙君主,在下一介不会武功的弱书生哪敢相比?" 天霄嵿上空犹如墨韵染开,阴气朝外扩散开来,气流上升空气凝结出窒息的堵塞感,几乎要让人窒息。 闕玉英五脏六腑犹如被人捏揉,重重喘气看着天体显像忧心忡忡道:"开始了,五头阎王……" 楚子敬抬眼望去道:"无形无象,倾覆人间,你看如何?" 他没看着天体,没人知道他的"你"是谁,琴宿还道是闕玉英,闕玉英也以为是自己正欲开口,尚渊语气不耐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了把它要的人献祭,怎么?一个不会用剑的残废要花你多久时辰?" 闕玉英看着尚渊又看师弟,顿时醒悟愤怒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子敬你做了什么?" 天体显像出整座山脉被一层强大的灵界罩住,尚渊看了闕玉英一眼,后者圣王剑康瑯落地,闕玉英整个人倒在铜炉边上,楚子敬知道掌门师兄无碍便没制止。 楚子敬不作声,天问九歌两柄仙剑白光红影交错,嗡嗡有声,他垂眼撇过双手剑锋,青砖反射出他挺立身姿。 钟离道对上琴宿视线,琴宿左手指间化出三支角宿箭,右手追月洗尘弓缓缓上抬,钟离道拇指顶住上穷剑护手,微微出窍一寸之际身影与琴宿擦肩而过,两人同时出手! 尚渊瞇着眼看目光沉如月光的琴宿,往后飞跃躲开追月洗尘弓横劈而来,琴宿回身开步三箭嗖嗖嗖射出! 钟离道上穷剑舞动,楚子敬道:"无耻之徒也妄想夺仙剑!" 九歌剑红影横向往他面上斩去,钟离道往后避开一缕青丝被削去,他转到楚子敬后方时将上穷剑往上拋,左手成爪向外,空出的右手魔息涌出拍在楚子敬后背:"你会双手用剑,真巧,我也会!" 楚子敬往前踏步稳住身形,一招三星耀月天问九歌带着罡风攻向钟离道,钟离道凌空一翻抄住上穷剑,他左手修魔息右手修仙法体内两股阴阳之气交缠,虽是魔足但对于仙器毫不畏惧,用上仙剑竟比楚子敬还好! 琴宿两手交战尚渊,打不了凭君传语式,还是忍不住无声问他道:"大师兄为何如此?" 尚渊刚刚说自己一介书生不会武功,转眼间一记仰拳打在琴宿胸口,琴宿退后几步将追月洗尘弓舞的犹如剑法,尚渊举拳追上他身畔,琴宿往后要躲开,膝盖传来一阵剧痛,单膝下跪仰面无声道:"大师兄,楚阁主被谢舜纠缠才始终只能屈成一介小仙,谢舜或是说五头阎王阻挡他仙途更欲覆灭人间,您为何要指出错误的方向给他?他要是一错再错势必要万劫不復啊!" 尚渊收拳,左脚踩在他右脚断裂的膝盖上一如往昔,语气客气疏离道:"你不打手势我可没办法猜到你要表达什么。" 墨轩唯一一次进来思过墙内,负手站在他头顶上道:"你还要这样躺多久?你不是很喜欢人间吗?当英雄的下场就是这样,你现在可以如愿以偿的当个凡人了。" "你不打手势我可没办法猜到你要表达什么,你不是很爱看人间的故事,那我就用这个打比方吧!每个故事都有一个最后的大魔头,你觉得在你的故事里面,那个大魔头是谁?" 尚渊似乎很喜欢他朝自己跪下的样子,右手拿着竹简轻敲着左手掌心,异常愉悦道:"你啊!总是这样,一提到天下苍生就特别来劲,不过你说的没错,五头阎王对楚子敬诅咒之深之久,不过谢舜也恨你。" 琴宿喘气着用仙弓撑住身子,单手吃力的打着:"谢舜要恨我什么?我连他长的什么样都不知道。" 尚渊围着他踱步,身后是速度快到看不见影,三柄剑光、魔息及剑风于空中呼啸翻滚:"谢舜在被处刑时曾祈祷过清平君护佑,你当然不会有空理他,因为当时整个天庭在传颂着少年成名,光芒万丈,双剑一流,道韵非凡,名声鹊起,流传六界,有没有挺熟悉的?呵呵!" 琴宿:"……" 什么……谢舜在被处刑时曾祈祷过……我怎么可能去听祈祷……我又不是天官我是星官……一团乱这是…… 通范而言寰宇殿下掌管天上星宿,也算是星官,但权力地位极高,星官中区分文武星辰,亦有赐福禄保安康,但根本不会有人去盖庙拜星辰,所以星河天尊才不想琴宿去管人间事。 琴宿脑袋转出一个荒谬的画面,星河天尊面无表情的指挥群星还顺便看人间祈祷身体安康的卷宗,都说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就没有星官赐福的星官要赐福那要天官做甚? 琴宿真不知道要怎么去反驳,这种碗要装饭、缸是装水的简单逻辑都能被颠覆,他真的无言以对。 脑壳疼! 尚渊道:"没办法,事实就是如此所以我告诉子敬谢舜诅咒清平君,清平君一死五头阎王才会消失,反之谢舜未除,代表清平君一定未死,眾人都道清平君殞落,这几年他一直在找你,你还真不好找哪!前几年还跑去蓬莱,就这么不爱待在中原?" 琴宿打着:"大师兄,虽然我已无仙骨丧失仙法,被贬人间但仍未除仙籍,若楚阁主执意杀我便是诛仙,他会当场魂飞魄散万劫不復的!" 仙籍相当于人间的户籍,琴宿被贬的定义很弔诡,他因顶柱遭天雷打落人间,跟一般仙不同没有一纸正式文令,但他已残决计无法回天庭,师父鑽漏洞让他保留仙籍,穷尽法子让他有朝一日能重归寰宇神殿。 琴宿既然仙籍还在,哪天真的死亡才会去阴间涂消掉,如今他再怎么残废怎么落魄只要那仙籍还在,要是像楚子敬这样的小仙恣意屠杀仙君,天宵派上下都拖不了干係,介时天劫落下天宵派一样有覆灭之灾。 不过现在五头阎王也要天宵派上下陪葬,当真进退维谷! 鏘!噹! 尚渊反手一挡,上穷剑锋擦着他鬓角削过,尚渊一手架在琴宿颈脖边闪躲边笑道:"上穷剑、歌仙桥、候仙府、天外天,好啊!嘖嘖你看看,到底要多心悦一人才会做到这种地步?我忘了还有新买的地界寒山鐘楼!什么地界都跟清平君相关,阿宿哪师兄真的不得不说,这桩亲事啊门当户对我肯定……" 钟离道见琴宿受伤,剑与掌同时攻击尚渊比起适才对付楚子敬完全不同,他是动杀心在与之交战! "绝不同意!" 四字一出口,尚渊竹简啪的打在钟离道胸口,后者向后几步背抵到墙上,紫瞳幽幽,上穷剑身魔息环绕两股气息相辅相成,他唇角缓慢的流出一道细细血丝。 "阿离!" 琴宿因担忧心跳加速,想爬过去背上一痛,白雾繚绕- 原本尚渊的位置已被一名文质彬彬,风华绝代美男子取代,熟悉的嗓音在上方开口道:"东沙駙马,魔君还真是费尽心思接近殿下啊!" 他说话时眼光飘向倒在石柱边的楚子敬。 钟离道用拇指指腹擦去血跡,笑道:"苍龙孟章躲在相思房当个平平无奇的掌士,用天圆地方介识镜掌握人间动向,掌握清平君动向,真不愧是代理文曲星一心好计算一手好阴谋!" 他刻意加重"代理文曲星"五字,提醒满心想要取得正职的墨轩,他再怎么算都没办法成为正式的文曲星,墨轩也没被激到,踩着琴宿道:"魔君我本不愿让事态走到如此地步,上穷剑上碧落下黄泉,你如此心喜清平君,这种私心只会害了他。" 钟离道看着琴宿道:"要是哪天天庭要让他回去,他想走,我绝不留。" 琴宿摇头,下巴在地上磨擦用唇语道:"我不会走!" 墨轩道:"我的意思是,本为疏途何必?" 钟离道道:"疏途便疏途吧!至少我此生不悔。" 琴宿听他语气中隐含着苦笑跟悲伤更多是无力,不断无声地喊:"阿离不要这样,我在也不会让你难过了,不会离开你了!" 墨轩轻声细语,语调仿若在教导一个幼儿学习般道:"你知道天下苍生跟你之间,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前者,家国大义跟你之间,他会选前者,寰宇殿跟候仙府,他选前者,寰宇殿下从来都没有情慾,他对你只是感激到给予,拥抱怜惜一个为他付出一切的痴心孩子,钟离道,你的所作所为不会付诸东流,但永远得不到回应。" 磅! 粉尘石块四射,琴宿从地上一跃而起,穿心腿踹在墨轩小腹借势转退到钟离道身侧,握住钟离道手腕看着他唇语道:"我若负你,永生永世不得好死!" 原来琴宿深怕墨轩影响动摇钟离道,冒着背部被穿透的危险,拍地施力弹起身而同时墨轩怕自己踩着的脚直接穿透琴宿连忙撤开,墨轩心中暗想被琴宿赌到自己会心软。 钟离道悸动的看着他道:"我知道。" 一道红影从两人中间劈下,迫使他们往两侧分开,琴宿胸口一痛被击中一拳,颈脖一紧又被墨轩用竹简架住,墨轩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眼底露出讶异时琴宿内心一阵竦动:"他莫非读懂唇语?" 墨轩瞇着眼侧头状似避开相撞的炫目剑光,看来适才墨轩同钟离道东拉西扯为的是让楚子敬恢復体力,天问剑攻击九歌剑防卫,进退之间连绵杀去,钟离道见琴宿再度被墨轩擒住,神色愤恨至极夹着魔息往楚子敬面直拳重击! 上穷剑锋挡开天问剑,楚子敬左腕由外向内斜拉九歌剑要回防,磅! 楚子敬头部一阵晕眩,钟离道左上臂擦过剑锋击中他,一爪将他腹部破开四条血痕,冷冷笑道:"你在遇到闕玉英前就认识墨轩了吧?你早期剑法是他教的,哼!三星耀月你还真敢使出来!一个真敢教一个真敢使!" 楚子敬九歌剑撑地,头昏昏沉沉几乎要晕厥时突然抬起右手倒转剑柄,用天问剑柄往自己太阳穴敲去! 以痛止痛,当真有病! "既然你喜欢被打,那本君就成全你!" 钟离道一掌将他拍飞,楚子敬整个人离地直直往墙面砸出个坑,发出巨大的声响跟漫天尘土,他仍握着剑,额角鲜血流下渗入鬓角白发中。 钟离道走过去一脚踏在他心口,上穷剑往他脖上画出一道口子,力道刚好没伤到动脉,看上去仍是怵目惊心,随后锋架在他颈脖上对墨轩道:"放人。" 墨轩对琴宿讚叹道:"你家魔君真是身手不凡,双手剑仙都被他打成这样,厉害厉害。" 琴宿一手被扣住,墨轩放他一条手给他表达意见的权利,他打着:"师兄你不惜牺牲整个人间也要杀我,至于吗?" 墨轩道:"不是我要杀你,是五头阎王要杀你。" 琴宿激动打着:"蛊雕内的反用穴是你告诉田寒嫣的,田寒嫣因为这样被杀死囚于异界空间中,长风师兄被困在死亡轮回中差点自戕,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做?" 墨轩竹简发出白光打在琴宿肚子上,神色有种掌握一切的快意道:"我只告诉他们想要知道的,至于怎么做,该如何做便看各人造化了,寰宇殿下还不明白吗?这才叫因果。" 琴宿内脏彷彿被千刀万剐般剧痛无比! 他发不出声音叫不出来,想到钟离道在旁边绝对不能让他分心,忍的冷汗直流,肩膀细微颤抖,可钟离道何等细心怎会不知? 钟离道魔息环绕,两眼如冰刀射向墨轩一剑刺去厉声道:"孟章!你竟敢对寰宇殿下以下犯上!" 墨轩扣着琴宿闪躲道:"他很能忍的,我可不能弄死他你这么紧张做甚?" 钟离道身后红影晃动,琴宿焦急无声大喊:"快闪!" 他才知道哑巴多麻烦! 九歌剑从后穿透钟离道左肩膀,他转身剑嗤一声自动拔出身体,拉出一条血花被楚子敬唤回手中,两人再度缠斗起来。 墨轩看着天体景象,喊道:"楚子敬!提笼换步切三星耀月,它已经到领贤殿了,快点,要是它下山就麻烦。" 楚子敬右脚抬起,提膝时靴上咒文浮现,一踏便激起强劲狂风,钟离道听墨轩指点对方攻击便先拉开距离才未被扫到,楚子敬右脚踏前左脚虚步跟上,右手腕虎口向下剑尖指地,左手九歌横架在内,墨轩在边上凉凉的指点:"就是这样,开万剑朝宗!" 钟离道甩出魔习爆击轰在楚子敬周边,撞出火光,气流形成百把长剑在空中旋转,楚子敬喝道:"起!" 长剑横在空中,剑尖对准钟离道,钟离道一手魔息一手挺剑,紫瞳如水晶,邪魅狂笑道:"今日本君就让你永远也使不出万剑朝宗!" 轰! 两团巨大强光,一白一黑撞击,殿堂中间在也承受不住陷落下去,琴宿焦急的在灰尘中搜索他的身影。 只见一个人影模糊的在灰尘中善着,琴宿急切万分的挥拳要挣脱墨轩,墨轩撤手放开他笑道:"寰宇殿下,仙魔疏途还是早日分离对大家都好。" 琴宿心如刀割又恼怒至极,忍无可忍的一拳殴在他俊容上,单纯的一记直拳,他已气到什么剑法拳法都不想了! 喝道:"闭嘴!要是钟离道死了,你就等着看第二颗寰宇星殞落!" "要是我殞落,你也别想拿到赦罪书!师兄你不就觉得无法说服我回天庭,知道阿离对我用情至深,所以想绕过师父开的条件,骗了楚子敬说五头阎王要我死,楚子敬一心想要飞昇肯定不会放过我,楚子敬会用我祭五头阎王它也会暂时消除,我死了却是因为阴错阳差的意外,你灭了五头阎王一样算是有功,你将会被提回天庭,长风师兄输了,输的彻底,而你会得到一切想要的。" 琴宿咬牙握紧拳头,一条腿拖着长长的血痕往烟尘中走去。 墨轩缓缓拍手,讚许的往前道:"难得聪明一回,不简单啊!是钟离道告诉你的吧?不要难过,你很快会去陪他。" 漫天烟尘中,杏黄道袍上斑斑血跡,两柄仙剑灵力流转,雪白两鬓与黑发乱飞,楚子敬低头站在坑中,琴宿心脏狂跳脑中嗡嗡作响几乎要站不稳,墨轩面露微笑。 "楚子敬,辛苦了。" 五十一、仙君决战天宵嵿 墨轩左手负背,右手晃着竹简带着夸浮的语气道:"楚子敬可以啊!人的潜力真是无穷哪!一个蠢蛋可以瞬间长心眼,一个笨蛋可以突然打败魔君……嗯?" 嗖! 琴宿纵身大跨一步往坑里奔去! 楚子敬腹部穿出一道箭头大小的黑旋风往墨轩颈部射去,墨轩怎么也想不到对方出此险招,他一向不肯躲的狼狈,头一偏那团魔息在他右颈附近轰然炸开! 楚子敬双目紧闭早已昏厥,身子往前面朝下扑地,身后是还未收爪的钟离道,他从后方抓着楚子敬后领挡住自己,造假一瞬便发动奇袭。 琴宿握住他手腕,害怕的不断检查他身上唇语道:"有没有事?哪里受伤了?你太危险了,这样太危险了!" 钟离道后背跟胸前衣料有些烧焦,其馀并无伤口,钟离道被他紧紧拥入怀中。 "琴哥哥我没事的,不要担心。" 琴宿心脏还在砰砰狂跳,手臂上爬上青筋,那种忽上忽下恐惧至极患得患失,想来这几百年的等待与清明前天外天桃花雨纷飞一瞬,可能是这种感觉,琴宿唇贴在他耳畔。 钟离道拍着他背脊温婉安抚道:"没事的,我没事的,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他对琴宿总是没脾气,自己身处险境还怕对方担心,钟离道爱的战战兢兢,外表云淡风轻实则内心深处害怕被琴宿嫌弃,好不容易琴宿一点点回覆那满腔情意,駙马二字却太轻承担不起百年漫长的无尽等待。 钟离道太了解清平君是什么样的人,诚如墨轩所说天下苍生跟自己之间,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前者,家国大义跟自己之间,他会选前者,寰宇殿跟候仙府,他选前者,可是这些事他第一眼看见清平君时便明白…… 那份景仰爱慕,虔诚倾心却越酿越纯,沁入魂魄形成执念,钟离道三字成为他而生的命运。 琴宿抱着他,心脏如擂鼓,钟离道听着问道:"怎么心跳得这么快?" 琴宿扶住他手臂道:"你别在贸然出手,我很怕你会不见。" 钟离道歪头笑道:"我不是说过要是琴哥哥把我弄丢,我还是会找到你的,不要担心。" 琴宿唇语道:"我不要你离开了,一刻都不要。" 钟离道道:"好,一刻都不离开。" 掌心贴在他胸口道:"我体内仙魔两道气息融合,不能为你输送灵力你去休息一下,内伤的这么重才心跳得厉害。" 琴宿唇语:"不是内伤,是想着你才心跳得厉害。" 他说的自然真诚,直白撞的钟离道满心怦然心动,他先是一愣随即咬着下唇别开头,琴宿见他耳根染上一点粉红,对方有些羞怯地放开他的手。 "两位,可以不要在这风口浪尖,世界顷覆的危难关头情话绵绵耳鬓廝磨吗?" 墨轩靠在石台边上,右侧脸被炸成一片血肉模糊,耳朵都不见了剩下黏糊糊的皮肉,他半边身子都是血,左半身没什么大碍,一清醒就看到师弟跟魔君歪歪腻腻,恨铁不成钢的抿着唇无言至极! 他果然看得懂唇语!也对,墨轩智商超越凡人怎可能不懂,却出于某种嘲弄心理逼着琴宿打凭君传语式。 墨轩身后坑中嗤吭嗤吭喘气声,楚子敬竟然再度站起来,双手倚着仙剑挺直身版,墨轩回头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楚子敬身体素质异常健壮坚强,头上血丝将散在额前几缕白发染红,一路流下剑眉。 墨轩不喜露出吃惊的样子,这代表事情超乎预期,聪明人都不喜欢事情拖离掌控,他很快恢復端正容顏,凉凉问道:"楚子敬你还能打吗?" 楚子敬鼻腔喷出血花,面容依旧僵硬道:"可以。" 墨轩用竹简指着钟离道道:"当过兵的就是不一样,去吧!" 天问剑锋削到钟离道面前,琴宿弓身鏘的架开併出火星,钟离道道:"看住孟章!" 琴宿唇语道:"行吗?" 钟离道点头飞到空中,上穷剑举过头凝成一股月白银光向楚子敬攻去,天体上呈现凄厉的鬼哭狼嚎与不断下压的乌云,整座山脉正准备被五头阎王吞噬! 钟离道道:"杀人之父,人亦杀其父,杀人之兄,人亦杀其兄,其事好还!" 还字出口,剑身挡住九歌剑,黑麟护腕往下压住楚子敬往前送的手腕,楚子敬语如刀锋,形象全无的骂道:"你这种连人都不算的狗东西,以为攀上清平君就成凤凰了吗?我不认识谢诚,也不认识谢舜,这两个仙门败类活该去死!被剁成肉酱也是刚刚好而以!" 他面部表情很少,或是做不出愤怒的样子,浑身是伤两手剑身交错在黑麟护腕下噹噹噹的抖着。 钟离道撩阴腿嗖的踢出中他门面,楚子敬本能去挡两手腕一阵刺痛,几乎要脱手弃剑往后仰面摔飞出去。 琴宿弓身架在墨轩颈上,墨轩切换立场的劝降道:"你们当真心意相通,寰宇殿下你不想回天庭了吗?你现在可以跟着我回去,这里本就是天宵派自家之事,被灭就被灭了,放心好了他们还有闕玉英啊他最会收拾善后了,殿下我们可以回神殿,你一样是尊贵高上的仙君,我则可以继续担任您的左右手,不是绝妙之境吗?" 琴宿不想打手势了,唇语:"师兄想要拿得赦罪书跟让我封你为文曲星,抱歉,我不想回去了,我也不是什么寰宇殿下清平君,我只是东沙駙马。" 墨轩闪过一丝厉色,随即恢復客气道:"也可以呀!駙马跟仙君又不衝突,你跟我回去,师兄帮你管理寰宇殿,你跟钟离道就像当年星河天尊跟琼光仙子那般神仙眷侣云游人间匡扶天下,岂不美哉?" 琴宿唇语:"我父母可聚少离多,父亲长年不在母亲日日案牘劳形,跟神仙眷侣可扯不关係,而且,我此间下山一来问道一来完成父亲遗愿,我已找到新的文曲星了。" 墨轩凝视他一会儿似在分析真偽,眼底星火繚绕道:"你当真要点他?" 琴宿点头,墨轩仰头呼出长叹,随即啪一声琴宿头一歪,生生被打一巴掌,另一头的楚子敬头磅的被钟离道拍入墙面在拔出,满头是血糊了双眼! 钟离道收起上穷剑用魔息硬是拉起落地的天问剑,嗤的贯穿他腹部,将楚子敬钉入墙面喝道:"孟章,你在动他我就把你朋友凌迟致死!" 墨轩果真不动了,琴宿右颊明显的掌印,他搓搓脸打着:"师兄,我不知道星河天尊为何不选你,但一定有其道理,虽然对你抱歉但我不能违背父亲之意。" 墨轩道:"你情愿跟跟魔君在一起,也不想跟师兄回去?你忘记自己是谁了吗?" 琴宿摇头打着:"这些事情我怎么会忘?我对钟离道的感情,对天下苍生的责任,对于星河天尊的使命不曾停止,师兄,你为何要助紂为虐?到底还要死多少人你们才善罢甘休?!" "谢诚阳奉阴违,背叛叶震天伤害四像盟军固然有错,但何至于要残杀凌辱他们一家?谢舜怎么样都是楚阁主的亲弟弟,你身为他的好友为何不劝阻反而助长仇恨对立?!大师兄难道看到人间充斥罪恶血腥就是拿来给天庭做对比的吗?” 墨轩面上表情始终犹如琴宿当年在天庭中对他的记忆,斯文疏离,有礼客气道:"我的好駙马,容在下提醒你,血洗翡翠谷是姬宗臣跟朱明联手造成的,而这两位是你爱人钟离道的属下,百年前谢诚一家咎由自取,如今谢舜还1错再错化成五头阎王屠戮天宵派,你以前不是很爱人间?你这个养尊处优的殿下仙二代看到的人间都是什么和乐融融的美丽幻想!你看过谢诚为了金钱卖掉儿子的贪婪嘴脸吗?你看过军中士兵忌妒而侮辱殴打谢敬的报復样子吗?你看过岳百川不想得罪人两边讨好两头草的懦弱可耻样子吗?你看过卢蔚然一心护短不管尧泽怎么砍人约架耍流氓的自私嘴脸吗?你喜欢的只是你想看到的,你现在跟我说对比跟我说道理?要不要太好笑!" 墨轩口条清晰语速越说越快,语调越说越严厉,琴宿本就不善争辩,此刻被墨轩反咬一口更是气的不知如何反驳。 墨轩心心念念就是想取文曲星一职,唯有寰宇殿下钦点方可任位,他算计的分明给自己留了不少选择跟后路,以前琴宿可不是这样的,他一点都不喜那个寡言的父亲,此刻却对他说找到新任文曲星了! 墨轩在这漫漫仙途唯一所求便是于此,他可以被贬可以殞落,但前提是他要以文曲星的身分去死! 代理文曲星殞落,绝不! 他不敢想像在仙史记被那一笔记载多么难看! 琴宿唇语:"我心意已决!只要我一回寰宇殿一定点他!" 墨轩面色扭曲,妒火中烧恶声恶气道:"你是在人间久了,撞塌思过墙脑壳撞坏了?还是被弄成哑巴变白痴了?他当文曲星?你有病吗?你跟星河天尊真是一个德行!从来都不会用人毫无作为!" 楚子敬哑着嗓道:"他本就是蠢宿!" "闭嘴!" 钟离道持着九歌剑刺穿他手臂,他不想因这人的血弄脏上穷剑,更想他死在自己练化的仙剑下,将他捅得浑身是血洞。 墨轩竹简爆出强光瞬间炸开,琴宿头被他抓住,膝弯被重击而跪下,墨轩居高临下厉声道:"既然我们道不同,就请寰宇殿下去死吧!" 他是想将琴宿打到不能还手,算是剩一口气都没差,别死就成! 钟离道对他突然发难始料未及,琴宿眼角馀光看向钟离道震惊的面容,又让他伤心了…… 磅! 一阵瓦砾碎片从天而降哗啦啦落下,琴宿感觉头上一松,一阵澄光闪耀划过空中,混乱中带着几声粗重喘气跟靴子踩踏碎瓦之声。 "师尊!掌门!" "君主!駙马!" 额上系着麻布的千灯眼神穿梭在墨轩身上,寻夜刀护在胸前警戒着钟离道跟三娘,鋐午衝到闕玉英旁边抱着他焦急地探着脉搏,顶上被开出宽五尺二寸长三尺的洞口,一道昏暗的光射进来。 三娘拖着个嗷嗷乱叫的男人,震惊的看着君主跟駙马一身伤跟血。 "墨轩你他妈的人渣,不对是仙渣!要不是老子帮你,你能当上文官吗?你能在寰宇殿下做事吗?你满心想要当文曲星,那个老贼还不是寧可自己死在人间也不要选你!” “天杀的蠢宿,你也逃脱不了干系,你自以为是的顶神柱,结果还不是失败砸死自己老爸!你个废物!” 眾人一听不用看就知道这种鬼叫谩骂是谁,三娘压着宋权,站立横在旗杆架中间的断柱上面,旁边是黑着脸的千灯跟眼神失焦抱着闕玉英的鈜午。 墨轩站在千灯身侧,转过身看着眾人,完全将宋权当成空气无视。 宋权恨天恨地最不爽墨轩,更讨厌他总是无视自己,道:“墨轩你个偽君子,天河那个老狗贼养的小狗!你不就是想要一个能帮你代人捉刀的仙笔吗?还书法名家笔墨1绝个屁!就你那屌样,你的所有文书都是老子写的,你被贬不就怕自己字写的狗屎般丑事被拆穿!什么他妈的墨轩輟笔表明心不就是卸磨杀驴!表个屁!你个偽君子老子不找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门......” 堂堂文官星宿竟然不会写字!眾人将目光投在墨轩身上似乎在求证,更多是震惊之色。 宋权一开口就掀昔日上司的老底,满脸得意恨不得公告天下! 琴宿双手握住他架在自己颈部的小腿唇语:"师兄不要一错在错……" 三娘架在宋权颈脖上沽酒剑鏘的被打飞,在空中飞快旋转咚的斜插入地上,她手上一空,宋权整个身子都扁下去,像是骨肉被无形的掏空! 一道残影转出三娘剑下,沙沙退回- 墨轩出手打洛沽酒剑、杀宋权、扣回要反击的琴宿,三招行云流水动作快到不见影子,钟离道速度仍比他慢一步,一心还要顾虑人质楚子敬,琴宿还未站稳立刻被墨轩一脚踹回地上! "我操你妈!老子诅咒你永远当代理!就你个屌样还文曲星……" 宋权的咒骂声随着消失落下,三娘右手腕喀的碎裂,手骨突出穿透皮肤,她痛的哀几声整个人靠在石柱上冷汗直流,墨轩下手灭宋权时那灵光爆出波及到站最近的三娘,她不顾伤口喊道:"駙马你没事吧?" 千灯警戒的看了墨轩一眼,远处楚子敬喊道:"千灯莫怕,他是为师提过的苍龙墨轩!" 她手腕一挥,寻夜刀澄光晃动就架在琴宿颈上,她面上乌云密布沉沉道:"现在没事,不过你家君主在不放开我师尊,我恐怕会不小心失手把他手斩落。" 三娘哀一声,见到寻夜刀还有与他相似的面容便明白什么,抱着要断不断的右手笑道:"我去,你从哪里学得这阴阳怪气的说话方式?万夜从来不是这样的人哪!" 她死到临头仍是笑得轻松,跟自君主倒是同一派作风! 千灯阴阴沉沉道:"万夜是什么人我可不知道,钟离,放开我师尊不然我就让你心爱的駙马血溅当场!" 楚子敬颈上被天问剑割的直冒血泡,厉声道:"鋐午带上你掌门快走!千灯把他交给五头阎王!快……呜!" 楚子敬头一歪,鼻血喷溅,钟离道收回手紫瞳冰冷肃杀的看着墨轩,对三娘淡淡道:"三娘你有事没有?" 三娘疼的瞇着右眼道:"放心!死不了!" 钟离道道:"很好,下面怎么样了?" 三娘道:"领贤殿被一股怪异的力量佔领,里面弟子互相把对方砍成肉泥,到处都是尸体血块残肢。" 楚子敬听闻满脸错愕震惊,脸上灰白痛恨的望向千灯投出确认之意,千灯一身酒红衣衫看不出已染上血跡,鋐午眼神失焦吓得呆若木鸡,对师尊的命令充耳不闻,站在光明灯塔旁的千灯道:"领贤殿只剩我两。" 楚子敬整个人晃了晃似要倒下,充满绝望与不甘恼怒使的脸上苍白下唇颤抖,钟离道道:"三娘,你能走吗?" 三娘勉强站起身挤出笑意道:"可以的!小伤!" 千灯拉起琴宿手臂往旁边挪动,用脚背推推鋐午后背压着脾气鼓励道:"师兄不要发呆了,带上掌门先下山去!再不走大伙一块丧身于此,快走!" 墨轩仰头凝视着天体中的变化,鋐午两眼空洞僵硬的背着闕玉英,被千灯推上残阳剑再送出一掌往剑柄推出,师兄跟掌门身影跌跌撞撞的往上方洞口飞去。 千灯仍架着琴宿,突然右手动弹不得! 不对!是寻夜刀突然不听掌控浮在空中,整柄刀平举漂浮任她推拉使劲都无法移动分毫,她果断弃刀伸手入怀,琴宿看她一眼知晓她要取孤舟扇,唇语:"虚寂静篤,洗涤玄览,万道如一,千夜孤灯!" 千灯脸一沉,虽不明唇语仍瞇着眼猜测对方的咒术,电光火火时间明白寻夜刀及孤舟扇都被琴宿控制! 孤舟扇从她怀中飞到琴宿面前,琴宿握住扇柄沙的开扇,一手打着:"千灯,你下山罢。" 千灯脸色发青,右手食指曲放于人中穴闷声道:"是万夜走前教你的?也是,他以前一向崇拜景仰清平君,为了成为那样的人踏上仙途,自然会以你马首是瞻,是我疏漏了。" 琴宿打着:"对,也不对,万夜道总有一天你会拜入楚子敬门下,他怕你会走上同楚阁主一般仇恨之路,特意请我若有朝一日你为了仇恨寧可玉碎,希望我无论如何都要替他护你一程。" 孤舟扇面展开,耳边尽是裂岸滔天之声,浪潮滚滚而来,正殿四面八方往上衝出一面面高大水墙将眾人隔开,水墙内徒留墨轩一人不躲不闪愉悦地用竹简敲掌心欣赏奇景,琴宿嗖地收扇,执起追月洗尘弓架上角宿箭指着他。 "大师兄,既然同道疏途,至少让我自己选择归路。" 墨轩看着他,左手负背右手竹简支着下巴道:"也好,寰宇殿下请出全力,毫不保留的顷尽生命。" 三道银光破风射出! 墨轩下腰躲过,玄衣与白袍在水牢中翻腾,他竹简展开如扇、斜打似短棍、舞动如剑、劈砍为刀、打穴身法是判官笔,琴宿一手舞动仙弓一手白虎拳防御,被墨轩开闔之间打得由攻击转成不断防御。 墨轩点打跨步,右脚欺近琴宿跨下,左手抓住他衣襟竹简往上磅地撞击他颈部,笑道:"不好意思,我忘记你早就哑了这招对你没用。" 琴宿摀着喉结无声的咳嗽,右手将弓端甩出鞭击墨轩左侧,回身提笼换步横弓虎扑气势汹汹攻去! 墨轩哼一声一招"蟒蛇缠身"架开他弓端,左掌准备化去他攻击拍在他腹部,琴宿不躲硬是吃下,弓弦套进执竹简的右手腕,一计臂挡捶将墨轩重重撞飞出去! 弓弦一拉一扯间竹简飞到空中,墨轩向后飞在空中抬眼看着上方撞到水墙顶端,撞出一串白泡泡冲出再缓慢四散,琴宿看着他伸出弓端往上一挑,竹简弹起稳稳掉在琴宿掌心。 墨轩拍拍下摆眼,神光闪出一丝不耐语气淡淡道:"漂亮的虎尾春冰!你的白虎拳已经超越长风了。" 琴宿唇语:"大师兄,长风师兄是真的很喜欢田寒嫣,你给了田寒嫣错误的讯息,差点导致长风大师兄丧命,难道一定要用掌握别人的命运来证明自己与眾不凡的仙位吗?" 墨轩冷冷道:"教你这么久还是学不会,所有的果都是因造成的,一切的导向会因某人的选择而有细微的变化,而其中岔路百条,他还是会选择对他伤害最小的一条,不管从头开始多少次,一个人只要个性、观点、思考方式不改那还是会重复一样的果,这就是因,就算今天我不告诉田寒嫣还是有其他人告诉她,阿猫阿狗张三李四,他们一样会提出反用穴的存在,田寒嫣一样会告诉长风,你不是也见识到长风的弱智了?总是想要去救那女人,脑袋像石头一样转不过来,问题本身就有问题根本不是选择哪一条!" 琴宿唇语:"那我想请教师兄,这世上除了聪明如你知晓反永穴的用法,你能说服田寒嫣之外,还有谁能做到这种地步?阿猫阿狗张三李四有这本事能耐吗?这世上精通经纬、拥有纵横古今智慧学问的人除了你,还有谁?掌握了因果又操纵了过程,算准了结尾指点了开头,这样的谋略才智世上还有谁能与你相比?" 墨轩嘿嘿假笑,带着强烈的反感跟妒火道:"你下雪山多年不是要帮你父亲找文曲星?现在找到了他这么能耐你可以问他啊!在这里大放厥词的指摘我,哈哈!真可笑,口口声声说不想回天庭,站在这里摆出一副寰宇殿下的高傲姿态!整日跟钟离道那混世魔王勾搭在一起!他是什么东西区区一个……你要干什么……" 琴宿不想听他继续抱怨下去,举起竹简道:"这是赦罪书吧?既然选择自己跳下凡间,又何必跟长风师兄争夺这赦罪书?" 墨轩靠在水墙上,那灵水犹如无形沾不上却也无法突破,琴宿看着他将孤舟扇往上空一拋,唇语:"回去千灯身边,好好保护她。" 孤舟扇瞬间消失,墨轩见他不撤掉水墙却将孤舟扇归还,气及反笑道:"你个蠢货是要我们一起殞落于此吗?" 水牢剧烈晃动,震的地上波光粼粼,更多的泡泡从四面八方涌出咕嚕咕嚕声- 墨轩头上几滴水珠落下,他右侧乾涸的血跡凝成血块,沾到水刺痛入骨,他咬牙低低呻吟,喃喃道:"长风是你二师兄,他这傢伙就是个无脑的笨蛋,为一个田寒嫣就要去死……想死就去死好了…..蠢货……你个蠢蛋为了一个魔君连天庭都不回去……仙魔疏途千古铁律……一个两个都是笨蛋……" 琴宿看着竹简却未翻开,神色平静唇语:"师兄,或许我们都不适合当星官……" 墨轩看着他,摀着右脸伤口道:"你说什么?" "因为你我都还没学会,真正爱人。" 五十三、 水云宗永德殿,宗主洪志恩黑袍蟒纹,坐在主位,殿内恢宏。 他前面站着一个青年,头发用个发带绑了高马尾,几缕发丝垂在肩膀,黑衣红围巾,腰间掛着乾坤袋,一柄配剑在他指间飞快旋转,端着秀气的面容,眼底却闪着一丝狡猾,有些女孩气,眼光飘在四周摆设,似乎在思考什么。 宗主洪志恩道:“尧泽贤姪,一路奔波辛苦了,既然是代表庐山冯门来参加相思房落成大典,那这几天就在这里好好休息,我派人带你到处逛逛,有任何需求儘管说。” 尧泽拿起茶喝了一口,道:“宗主太客气了,我就到处转转,你忙吧!不用管我。” 宗主洪志恩道:“贤姪初来乍到不识路,我找人带路给你,要是将你弄丢了卢掌门要怪罪我的。” 尧泽不耐烦的抖着右脚,左手捲着一本书道:“这里闷得慌,我要出去透透气少陪了。” 洪志恩唉了一声,看着尧泽逕自离开。 苏勤站在郝帅的草庐外,一百年了,郝帅已是满头霜华、暮鼓晨鐘的老人,老人孙女蹦蹦跳跳的拉着郝帅的袖子说:"爷爷,外面有个小哥哥说要找剑仙。" 郝帅满脸皱纹,中听的晃着脑袋说:"小娟,我吃过早饭了。" 小姑娘唉了一声跺脚嘟着嘴道:"怎么又来了! 苏勤已推开木门,一道午后的暖阳透进来,他看到郝帅斜倚着软塌睡着了。 侠客某(全剧终) 尧泽双眼泛红的吸着鼻子,将侠客某第七卷反反覆覆看了几百遍,感动的泪湿双袖:"苏勤终于能见到郝帅最后一面了,晴天灯这个天杀的作者写这么感人干嘛!我去你的……呜……靠!" 苗岳君跟他一样是晴天灯的忠实粉丝,尧泽每年只要"侠客某"一更新立马烧一本给他,新的相思房落成大典结束后,到处人声鼎沸- 书摊的小贩勺子敲着铁锅唱道:"人是衣马是鞍,一看长相二看穿,白天想夜里哭,做梦都想去首都~俩脚离地了,病毒就关闭了,啥都上不去了~嚎~嗷~改革春风吹满地~吹满地~春风吹满地,中原百姓真争气~真争气,百姓真争气,这个世界太疯狂,耗子都给猫当伴娘,齐德隆,齐东强,齐德隆的咚得隆咚鏘!来啊来啊!晴天灯"侠客某"最新终章!欢喜大完结!快来啊!第三刷了!" 尧泽走在大街正中间,肩膀被一个人狠狠撞去,他踉蹌的抱紧怀中侠客某先有曲调未有情的大骂:"我日你祖宗十八代!他娘的走路不带眼睛么?" 那人披头散发,穿着蓝衫锦衣看不清面容,喃喃自语却足下生风跑得飞快,尧泽拍拍胸口,今天卢蔚然凌晨排队帮他抢到第一本"侠客某"让他心情大好,看着那人往反方向奔去,决定放过这傢伙一马,整整围巾骂道:"狗日的疯子!" 他拿着侠客某第七卷重头在看一遍,一名穿着候仙府护卫制服的姑娘架着马车从他身边经过,街道上的人们看到车上插着候仙府旗帜自动往两旁让出一条车道。 那姑娘到相思房寄完信,跨出门腰际一紧,低头见旁边一个疯子正在扯自己的玉珮口中还不断念着什么:"师父的令牌……我要找师父……我要去找师父……" 里面弟子见她驻足门外便喊道:"陈姑娘需要帮忙吗?" 陈以洁连忙道:"不用了,没事!" 仲礼从房内探头见到那疯子表情厌恶道:"真的不用?" 陈以洁道:"不用,多谢师兄了。" 七年前丹阳坛已毁,独剩仲礼一人投奔洪志恩,他在相思房担任掌士对于堆积如山的文书工作做得十分吃力疲劳,常常忙的脚打后脑勺还是没半点进展,他跟洪志恩一样都希望天庭那位前掌士有朝一日能回来帮忙,不过他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仲礼才抱着一叠卷宗转身进房,陈以洁解下腰上玉珮递给疯子笑道:"你师父也有这种玉珮吗?给。" 疯子含糊不清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一名高大身姿头戴斗笠的男子从旁边大步流星的走过来,将疯子手中玉珮夺下来要还给陈以洁,被疯子吼吼叫叫的拍打他手臂,陈以洁见那疯子可怜便道:"噯,没关係的,给他吧!" 那男子声如号角低沉道:"真是不好意思,我弟弟脑子坏了,打扰你了。" 接着半拖半抱着疯子快步离去消失在人群中,陈以洁整整衣襟上马车一路往寒山的方向驶去。 马车上的天空两道剑气画出崇山峻岭、云烟渺渺,从茯苓墓的方向破风而出,澄光与白光急速飞过,一名端庄明艳的女子穿着杏黄道袍,鲜红发带与黑发交缠乱舞,腰间露出一小截孤舟扇柄。 旁边天问剑气上是穿着杏黄道袍的男子,有些孤傲气质,面容有些遗世独立的傲骨,端正的面容剑眉朗星,眼眸却隐含鄙视之光,两鬓银白,戴着道冠,身后背着大剑匣,泛着灵光。 楚阁主语调沉沉道:"此去经年,四季枯荣,轮回有道,切勿神伤。" 千灯面色平淡道:"大道有道,弟子明白。" 云层被剑气冲开,脚下群峰绵延,松木、高山、飞瀑、急流,鋐午旁眾弟子朗生道:"天地为炉!楚阁主好!道法自然,万副阁主好!” "天地为炉!楚阁主好!道法自然,万副阁主好!” "天地为炉!楚阁主好!道法自然,万副阁主好!” 万副阁主层层叠叠的道袍中,酒红内里中一小块烧焦的纸片被狂风吹出,上面写着仅存的几个字:郝帅斜倚着软塌睡……而后面烧成焦黑却看不清。 纸片从天宵剑阁顺着山风一路飘飞,寒山的水波被春风拂面,七年岁月悠悠落花飘零天江东流,纸片拂过一片紫裙,女子站立在船头飞身踏上码头,声如洪鐘的男人拿着蒿摆手:"我在这等你。" 三娘走上寒山,手里提着陈以洁做的五元餛飩汤,那小木屋前庭后院整齐乾净,她站在栅栏外见到他坐在一张竹椅上,一脚踩在锄头上指尖转着瓷杯,里面"翠华酿"香味漫出。 "君主,春寒料峭,这些新衣我给您收到里面。" 钟离道仰头喝光剩下的翠华酿,笑道:"嗯,那盒不会又是餛飩汤吧?" 三娘嗓音从打开的窗櫺传出:"是呀!以洁在翡翠谷盖了一家饭馆专卖餛飩汤,聘的厨子说要改云吞馆,说什么只卖餛飩作甚叫饭馆…..嗯?这锁头都绣了我拿去丢了,他们整天在改名子,每天那招牌的名换来换去……唉!这碗底都裂开了要换新的,不然扎手,呼!好啦!刚刚好!" 三娘把冬衣摺好放进柜子里,屋内摆设简单,桌椅书柜桌面上文房四宝,被子叠的整齐,墙面木架上掛着上穷剑,剑柄垂着一条雪白流苏,上面有颗拇指大得乌木印,其馀空空的、一尘不染的就是有些……孤独。 钟离道闭上眼椅在庭院晒太阳。 三娘闔上门,提着裙摆走到他身后,钟离道在七年前天宵嵿崩塌后,回候仙府整顿几日就搬到寒山,那年的史册记载清平君一弓一剑消灭五头阎王,自身殞落于天宵嵿换取人间太平。 人间海清河晏,天庭歌酒交错,东沙魔族跟仙门相处良好,户籍上的东沙魔族跟中原只差两个字,其馀无任何差异,天宵掌门闕玉英身体抱恙,门派内务多是鋐午处理,外务由千灯接手,千灯兼任万家堡堡主及剑阁副阁主,时常两头奔波。 钟离道始终没有表态,候仙府上下无人敢提及駙马,清平君三个字像是避讳,三娘常常来寒山匯报近日府中事务,其他人也没胆子敢踏上寒山一步。 钟离道一人独自在寒山拥有前一个主人的空间,儘管很多家具被三娘换新,他还是能感到一种熟悉的记忆。 有一年的秋日,天江对面万家灯火,渔船上歌谣回盪,钟离道站在山坡上看着夜景,走到码头上脚尖踢到一件事物,低头看是黑乎乎的酒瓮,上面用白绳翡翠石封口,他伸手一路摸到二十一坛"翠华酿"排满整条木栈,两道人影站在灯火中小船上随波逐流,他弯腰举起一坛酒瓮对船上之人摇了摇:"又去偷人家东西来给我,受不了这对笨蛋兄弟。" 船上一人远远朝他单膝跪下,伸手拉住正要跳下水的另一人,钟离道看也不看转头抱着"翠华酿"边喝边往坡上走。 三娘千杯不醉练化一柄绝世无双的"沽酒剑"他倒是很好奇能不能用"翠华酿"昇华此剑,三娘表示太暴畛天物了,现在外面一坛翻到五千两!哪能用这么贵的酒练剑! 钟离道见她推辞不肯拿,只好一坛一坛开来喝。 钟离道很久很久没有梦到少年事,当时那人拉弓开步,对他侧头微笑道:"我喜欢这个人间,更喜欢有你的人间。" 那人消失在一片虚无黑暗中,上穷剑从天际坠落插在悬涯上,天光云朵染上五光十色,好像只有这柄仙剑能证明那个人的存在。 他喝得很多,吃的很少,脸颊有些消瘦,肌肤比磁杯还白,敞开的靛蓝外袍露出锁骨,三娘看了心疼却不好劝他,钟离道表现得比任何时候都正常,他听到屋外脚步声就知道是三娘来了,他看到天上剑风灵光就知道天宵派哪个人下山,他闻到翠华酿醇厚酒香强烈的后劲,就知道那对兄弟又去干别人的酒窖。 "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凉生枕簟泪痕滋。起解罗衣聊问、夜何其。 翠贴莲蓬小,金销藕叶稀。旧时天气旧时衣。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 他随手翻着诗册,配着翠华酿垂眼读着,外面山坡上寒钟咚咚咚敲响,鐘声一路飘过天江,阵阵钟声使客船上的人好奇抬头,偶有好事将寒鐘响过一年又一年- 天庭- 寰宇神殿,上方巨大的天体星魁轨跡,下着流星雨,殿堂地面是用磨光的月白石舖成,金星廊站着金闕帝君,他捋着白鬍子手上一份任命书,银河廊闪出一个人影,监兵银甲闪耀,腰间虎头金刀,龙云虎步朗声道:"帝君,白虎监兵报到!" 一个斯文客气的嗓音道:"苍龙孟章到。" 金闕帝君和蔼道:"两位都准备好了,那就开始吧!" 孟章眼底闪出这辈子都难以掩饰的兴奋,那份任命书是他一生所求,灵魂深处不断呼啸,几乎要以为是一场美梦! 他颤抖着手单膝跪下,双手平举,金闕帝君将任命书交予他,道:"以后你就不用回苍龙神殿了。" 孟章克制颤抖的手指打开任命书,瞳孔收缩反射出几个大字,一阵晴天霹靂呆若木鸡的盯在原地,监兵走过去推他一把,见他没反应又伸手再他眼前打了两个响指哼道:"这下你爽了吧?这傢伙对阿宿作出这么过份的事情竟然没事!还说什么一个故事里就需要有人当坏人,这个阴险的浑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公报私仇忌妒阿宿……" 孟章像是虚弱的小草,被监兵一推整个人往前扑,任命书啪掉在地面,他还维持单膝下跪的姿势,双手称地面朝下看不见表情,监兵最看不得他这份文文弱弱、要死不活德性! 他碎念道:"文人样,就你那小身版要不要当几天文曲星就昏倒在岗位上?就你这手不能提笔、字还丑到逆天的浑蛋,真是便宜你了!"弯腰伸手捡起地上任命书。 孟章像是遭到雷击般石雕一样停在原地,双眼空洞失焦甚至反常的不还口。 金闕帝君奇道:"你在说什么?谁说孟章要接文曲星了?" 监兵看着任命书道:"不然咧!这浑蛋费尽苦心要这个职位,我早知道他那份阴毒心思就先出手宰……" 同时,一人披着文星殿的酒红官袍,左耳黑金竹坠晃动,右手指间飞快转着仙笔快到剩下残影,目若春风、精雕细琢的轮廓、嘴角上扬,监兵看着他张大嘴巴,那份可怜的任命书再度落地。 金闕帝君摆手向那人道:"文曲星是寰宇殿下钦点,所以天庭做了人事异动,稍微调整一下,嗯,还有什么事要说……嗯…….我想想真是老了记忆不好…….啊对了!想起来了,这个,墨轩因助长五头阎王横行人间、间接动用私刑打残仙君、任职期间欺瞒长官偽造文书,加加减减刑期三百年,差不多就这样了。" 孟章木然地起身拍拍下摆,应了一声,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监兵看到他倒楣就心情大好,指着他背影哈哈大笑道:"活该!六界就你聪明!想当文曲星是吧?就不遂你心意!好好当个武神反省反省,真是有够舒心的,天道好轮回啊!对了文曲星,你这仙笔真好看,叫啥?" 文曲星转着仙笔打量四方红尘镜,笑得有些隐忍透着奇异疯狂:"这仙笔叫做晴天笔" 天庭的人事异动并非像金闕帝君所说"稍微调整一下"而是调整很多下,白虎监兵还是长风,苍龙神殿由新飞昇的文星冯门掌门卢蔚然兼任,新任的文曲星人还没到天庭就先气势汹汹的送了厚厚一叠告书条理清楚地把墨轩的所作所为一一条列出来,这文曲星也真是够张狂的,啪啪啪给前上司打脸! 百年后文曲星终于归位,寒山寒鐘响彻三天三夜,普天同庆、歌舞昇平、百姓欢腾、仙乐传颂,鐘声传遍六界! 一早风光大好,钟离道坐在窗前写字,寒山阵阵鐘声到客船,不同以往的是其中隐隐夹着陌生的歌声。 他放下笔起身,纸上是那人曾经教过自己的"天之道,利而不害,人之道,为而不争"端正的字跡练了一遍又一遍,桌边一叠宣纸被风吹落,他伸手关上窗。 钟离道没听过寒鐘以外的歌声,用一块玉石压着纸走到外面。 钟离道有些疑惑跟警戒,循着那陌生的歌声穿过花林,天上一阵东风吹起花瓣漫天,他眼前一片桃花盛开,美的犹如梦境。 手拨开前方垂下的树枝,那嗓音犹如古琴錚錚,广阔远远,浩浩汤汤- "天分阴阳兮,欲问苍天兮,六慾七情分,不悲不喜兮,莫忧莫愁兮,我伴君与兮-" 道韵?! 怎么…… 是他……还是我又听错了…… 他心被高高被拋起似的,又怕期待太多失望大到再度痛入魂魄,惶恐不安的跨步前进。 钟离道越听越震惊到手发颤,几乎站不稳,桃花林上一条巨大的黑龙甩头摆尾出现在天际,尾巴扇的狂风大作花瓣乱飞,钟离道蹙眉抬手挡住刺眼的阳光道:"别胡闹!" 黑龙呜呜低鸣,龙角间站立一人翩然飞下,逆光中看不清容貌。 天际银光破空,白衣竹纹广袖翩翩的青年踏云而来,金冠金带,白玉带流苏飞舞,背着追月洗尘弓,缓步而立。 钟离道心中一片茫然空白,他太害怕这又是一场虚空大梦,醒来浑身都痛。 视线变得有些模糊,他握紧拳头又松开,钟离道第一次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整个人僵在原地。 琴宿高山流水、抑扬顿挫的优美嗓音道:"阿离,我来娶你了。" 钟离道见他朝自己伸手,缓缓将手递过去便撞入温暖的怀抱中。 花飞漫天,犹如当年天外天上、歌仙桥头、候仙府中,桃花芳飞繽纷犹如百年的等待与一瞬的拥抱。 番外-风止三山 小泉村碧波万顷,西面被三座连绵小山环绕,三月春光明媚,绿草如茵,竹林雅致勾勒一个高大硬挺男子轮廓,后面是竹围着小屋,那人负手而立,竹叶飘落在他宽阔的肩膀上。 一阵东风拂过,吹皱悲伤。 "师父,师父我要找师父......." 衣冠端庄的青年蹲在回廊旁刨土,他表情木纳眼神呆滞,手铲着泥土将衣摆靴子弄得脏兮兮的,姬宗臣缓缓走过来拉起他道:"师父不在土里,过来,乖,哥哥帮你洗干净,手怎么划破了?痛不痛?" 这里唯一的缺点就是位落在山风口,每日的山风吹的他头疼。 郎英杰任凭自己兄长带着,坐在竹椅上发呆,姬宗臣帮他打水擦手,看到他右手掌心给树枝划一道口子心疼不已,却不敢制止他,深怕弟弟遭受到打击后疯的更厉害。 姬宗臣帮他包扎好,道:"英杰想不想画画?画师父好不好?" "师父"二字触动对方神经,郎英杰跳起来兴奋道:"好!师父一定会很开心的,我还要画潇湘剑,这柄剑通体翠玉,跟师父一样好看!" 他开心的往书房的方向走了,姬宗臣已经掌握跟弟弟沟通的诀窍了,只要把事情往那个人身上带,弟弟就仿佛突然好起来了,好像从来没疯过,起初他的不甘、愤恨,看到郎英杰疯癫举止时的悲痛、悔恨,到现在都化成中止哀伤的句读。 姬宗臣看着竹叶摇晃,笑中尽是嘲弄道:"哈哈哈,你看到了吗?你的好徒弟哪!本将军为了东沙魔族百死不惧,我唯一的弟弟却因你疯魔也不愿认我!" 他仰天长啸,震得竹叶被狂风卷上九重天,忠君剑嗖的飞到他手中,姬宗臣霍的剑锋挥出,一排竹子段成七八截! 竹子被打断,不远处一个女子提着菜篮走来,见状差异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前几天郎英杰拿了她卖的杠头被其他摊贩抓住痛殴一顿,人家主人都还未发话,要不是女子前来阻止郎英杰就要被王八拳打死。 姬宗臣自己发泄怒火才乱劈砍一阵,怕吓到对方收起忠君剑,道:"程姑怎么来了?" 程姑是个年轻寡妇,丈夫战死后就独守老家,住在三山脚,算是姬宗臣的邻居,个性柔顺善良,她提起菜篮笑道:"我做了一些好吃的想来给你们。" 姬宗臣道:"麻烦你了。" 两人到竹屋内,姸儿取出杠头切成四块,取出一瓮汤,问道:"英杰呢?" 姬宗臣道:"我去喊他来。" 一会儿,郎英杰头上插着竹叶,笑嘻嘻道:"我画了师父喔!" 他抓住一张图纸,上面一个土豆,旁边画着红花,看上去难看万分的人像,姬宗臣温和道:"真像,师父看了一定很开心,英杰真厉害。" 程姑看到郎英杰疯癫,心疼道:"英杰的病有好些了吗?" 姬宗臣摇头,叹口气眼神写满无奈疲惫,郎英杰自己拿起饼丢到汤里面泡软,用筷子戳着浮沉的饼也不吃,就只是想玩食物。 程姑道:"若是找来师父以前随身事物给他会不会好好1些?" 姬宗臣道:"以前发生很多事情,战乱不断,东西早就不见了......." 程姑思索一下道:"或是师父以前喜欢的东西?" 姬宗臣道:"我对那家伙一点都不......等等!" 他豁然站起身,郎英杰吓了一跳,缩到角落,程姑抚着他背脊安慰他没事不要害怕。 潇湘剑被楚子敬带回天宵派,以前在黑蝠门他最爱无关风月强自悲伤的弹琵琶,要不找琵琶来? 此物对弟弟因果关系太薄弱,最好是潇湘剑,剑如其人,潇湘剑跟那人十分相似,这是最好的遗物。 姬宗臣道:"在下有件事情想请程姑帮忙。" 程姑疑惑道:"怎么了吗?" 姬宗臣道:"我必须出趟远门,想请程姑替我照顾英杰。" 程姑道:"嗯,这没问题的,不过你要去多久?那英杰到我那住吧!我就说是我远房亲戚的弟弟。" 姬宗臣道:"多则半天少则三个月,我会尽快返回的,还要麻烦程姑了。" 程姑道:"不麻烦,英杰可以同我上街卖饼,英杰,来姑姑家玩好不好?每天都有杠头吃喔!" 姬宗臣为弟弟擦擦嘴角粉渣道:"英杰,哥哥不在家,你要好好听姑姑的话,可不许乱跑闯祸了,懂吗?" 郎英杰茫然的看着他,用筷子敲击碗缘咿咿哑哑唱着不成调的小曲,看着程姑裂嘴哈哈笑唾沫从嘴角流下。 翌日,姬宗臣收拾行李就离开三山,程姑看着他消失在竹林,对蹲在地上数蚂蚁的郎英杰叹道:"姬将军把你藏的隐密,倒是让我好找啊,英杰,过来吧!我们去做五行饺子,有很多颜色可漂亮了,想不想看?" 郎英杰抬头木然的看着她,程姑弹个响指,面前凭空变出一只兔子,眼睛还有两圈黑轮,跳下来嗅着郎英杰的靴子,他看着觉得可爱,笑起来脸颊深深的酒窝像个大孩子抱起兔子,摸摸柔软的毛道:"哪里有好多颜色的饺子!我要看!带我去玩!" 程姑眼中闪着浓厚趣味,拍拍他肩膀道:"走吧!我带你去玩!" 郎英杰整日抱着黑轮兔子到处闲逛,程姑并没有带他回到镇上,她把竹屋方圆五十里加强防护网,巨大的隐形大网笼罩住,防止外人进入,郎英杰身上被下了追踪咒,几日后,桌面摆了两盘五行饺子,有白、绿、黑、红、黄放在盘中好看极了,郎英杰放下黑轮兔子用筷子去戳他们,又夹里面的白菜馅喂给兔子吃,程姑道:"英杰乖乖的跟小兔子玩,给他想个名字,好不好?" 郎英杰捏着兔子耳朵道:"名字,要想名字。" 程姑道:"嗳,要想名字,姑姑出去一下,你别乱跑。" 她摸摸对方的头,独自往山涧走去,巨石从绿水凸出,瀑布冲刷奔流,水气形成淡淡的彩虹,她飞身跃到石上,转身面容从平平无奇的农妇变成美貌艳丽的女子,如此身手容貌哪里是什么城镇中卖杠头的年轻寡妇呢? 女子盘坐石上下方水面形成一个旋涡,逐渐浮出姬宗臣高大健壮的身影,他正在一座黑红交错的巨大火山口,旁边匍匐着阴暗放着红光的鬼怪,姬宗臣眼神警惕环伺四周,抬脚往山口走去。 女子叹道:"姬将军你真是大胆,若是你死了我可要继续照顾你弟弟了,我这会儿还没成亲倒是多了一个大儿子,府上还有一个姑娘没能独当一面呢!你啊!" 她坐了大半天,接着静坐修练,到了傍晚返回竹林时,没看到疯癫的郎英杰,只见一个黑衣广袖,俊美无双的青年跟一名白衣俊雅的男子并肩于屋前。 女子上前行礼道:"三娘参见君主,仙君,君主怎么亲自来了?嗯,是以洁告诉您的?" 钟离道垂眼,面上虽然在笑但很明显根本不愿意来淌这混水,琴宿温声道:"英杰变成这样我亦有过,心中对于此事过意不去,寻访名医却无法子治愈英杰,经过此地想来看看他。" 钟离道道:"他哪里是什么病,就是心魔造成,若是他自己不愿从悔恨中清醒谁都帮不了他的。" 三娘道:"君主说的是。" 琴宿道:"我去看看他罢。" 三娘引着他们入内,郎英杰仰面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兔子竖着耳朵,动动粉红鼻头看着陌生人,钟离道道:"看来他过了挺好。" 琴宿走过去探他脉搏,试探对方灵力,均无异状,三娘请唤郎英杰,对方翻个身靠在桌脚继续睡,三娘跟钟离道对视一眼,钟离道牵着琴宿走到外面,琴宿道:"他并无受伤,灵力运转正常,看来对于楼潭主孺慕之情,师徒之缘深厚,即使事隔多年,仍是割舍不断才造成心魔根重。" 钟离道漫不经心道:"你什么坏事都往自己身上揽,这跟你什么关系,因果相同,事事相近,这是姬宗臣跟楼璟翔两人仇恨害苦郎英杰,你怎么可能化解的了。" 琴宿搂住他侧头亲吻他耳垂道:"阿离这件新衣真好看。" 钟离道靠在他怀中笑道:"你喜欢我天天穿给你看。" 琴宿趁机靠在他耳盼道:"好阿离,你这能聪明肯定要办法的是吗......" 钟离道正在情海中浮沉,浑身燥热,正扯开对方白衣想幕天席地温存一番,在野外更有特别情趣,一听到对方又是要他帮忙,脸一沉推开他,转身拂袖,再度被琴宿拉到怀中。 "怎么,生气了?我的好夫人是谁惹了你不开心,告诉我,本驸马替你出气!" 钟离道想挣脱他怀抱却是无法,冷哼道:"他们的恩怨纠葛你参合什么?是,一个大傻瓜欺负我,你怎么不去照照镜子好好打他一顿!" 琴宿听他语气是真的不高兴,抱着他道:"阿离,姬将军忠心耿耿为了东沙魔族付出一生,如今唯一的弟弟却疯癫不认他,英杰以前是个仁义少侠,无端被卷入仙魔恩怨,毁了大好前程,回首仙途梦成空,至少做个平凡人快快乐乐也好啊!" 钟离道道:"他现在不也无忧无虑,天天向上么?我看不出他有什么烦忧。" 琴宿被他堵的无法辩驳,只好道:"姬将军去寻访材料铸造潇湘剑,真的有用?" 钟离道挣脱他道:"谁知道,潇湘剑是昆吾美玉制成,其中混合火山泥矿,还有其他五十一种珍稀材料,姬宗臣就算有火山泥矿又如何知道怎么铸造假剑?你这么在意他就去帮忙找好了!放手......唔......" 竹林中升起白雾,围绕在纠缠身影。 在竹林这种随时会有人闯入的野外,特别有种疯狂的刺激感,琴宿在他耳盼沙哑的喊道:"阿离......我心悦你....." 钟离道抱紧他道:"我也是......." 琴宿道:"告诉哥哥怎么铸剑好吗?嗯?说了夫君就疼你。" 钟离道气急败坏道:"你!你爱做不做!" 接着一把大力推开他,琴宿握紧他双手手腕,把他压回竹叶堆上柔声道:"阿离,英杰以前当你是好兄弟好朋友,若是见到潇湘剑可以好转,以后我再也不提这事了,你就帮帮他吧!" 钟离道膝盖撞向他腹部迫使对方退开,起身抓起黑衣,琴宿三句不离郎英杰,两人成亲后难得有机会独处游山玩水,行经三山,琴宿得知这几个月三娘派陈以洁处理内务,自己来这里装成寡妇程姑,暗中探视郎英杰状况,而她心细如发,知道驸马始终担心疯癫的郎英杰深怕他会被仙门人士追击,他是东沙血统以往杀了不少魔族,是魔界大将军姬宗臣的弟弟,姬宗臣可没少得罪过修真人,郎英杰在中原闯祸不断,可是仙魔两道都不讨好,遇到谁都会被砍,若是无人照顾在外面不用一天就被乱剑砍死大卸十八块。 钟离道低头系上腰带,心中气闷到委屈,心上人心中装了天下苍生,对于自己私事从不在意,不然多年哑巴他怎么不去医治?现在自己也变成他的"私事",眼下对于郎英杰却是这么上心,冷声道:"你就成亲当晚是真心实意的,罢了,我这就去写下办法,等等让三娘备车今天就回府。" 琴宿极少看他对自己生气,以往钟离道是不敢,现在名正言顺,实在忍不住,想来他这个东沙君主号令各方部落,谁敢顶撞一句当天整个部落就会从地图上消失,他这个混世魔王这辈子的迁就委屈,低声下气全部用在琴宿一人身上了。 琴宿低声道:"我不管何时都是真心想跟你好,是我的错,别生气了。" 钟离道听他软语道歉,气登时消了一大半,气恼自己没出息,看着对方深情的双眸,对于琴宿什么事情都无法狠心拒绝,叹道:"你这寰宇殿下当的真辛苦,事事都要管得,应该转去当天官,包准接不完的祈愿,天天忙的脚不沾地。" 琴宿笑的靠近他道:"还好我不是天官,不然我怎么有机缘遇到这么贤能聪明、武功盖世、俊美无双,文武双全天下第一的魔君。" 钟离道气笑道:"少来这套,没用!" 琴宿看着他,心中无限欢喜甜蜜,拉过他手低声道:"原谅我吧!好阿离,好君主,好夫人。" 琴宿亲着他耳垂嗓音沙哑道:"阿离,阿离......我好喜欢你......" 钟离道忘情搂住他回应:"夫君......唔.......我也心悦你......" 远远走来一人笑着喊道:"这里有两个傻瓜哈哈哈哈,坐在脏兮兮地上的是傻瓜,哈哈哈嘻嘻嘻!" 那嗓音一起,钟离道整个人被吓疯,堂堂一个君主在野合被撞见颜面扫地!简直不能在更羞耻,浑身一震,琴宿眼急手快拾起竹叶片射出,郎英杰头一歪倒在地面。 琴宿温柔的替钟离道整理干净,才自己穿戴好,要去抱起昏倒的郎英杰,一旁的钟离道沉声道:"不许抱他!" 琴宿温顺道:"好,不抱他。" 想着:"以前没发现,现在才知道阿离是个醋坛子。" 钟离道见他眼眉带笑,神色尽是浓情密意,道:"想什么呢?是不是心里骂我心眼小没度量,爱吃醋?" 琴宿挥手,竹叶团包覆郎英杰浮在空中,道:"没有,别多想。" 钟离道道:"哼,撒谎,你明明就觉得我爱吃醋,我就爱吃你的醋怎么了!" 琴宿牵着他手道:"是我爱吃阿离的醋,我才是醋坛子。" 听到对方软语哄着,钟离道这才满意道:"就是你不好!算你有自知之明。" 两人带着郎英杰回到竹屋,三娘很贴心的递给君主热汤喝,钟离道白了她一眼没说话,郎英杰抗击打力跟往常一样好,一下醒来茫然道:"我在哪?" 三娘恢复"程姑"的样貌道:"这两位是你哥哥的朋友,来,喊君主!这位是驸马,快打招呼要有礼貌。" 郎英杰头上插着竹叶,像个风标转来转去,蹲在椅子上道:"他是谁啊我又不认识,君主是什么东西?驸马是什么马!不叫!" 琴宿温言道:"英杰,你过来。" 郎英杰看他俊雅的面庞,绕过笑容冰冷的钟离道,琴宿给他服下养心丹,接着点了他几处灵穴,郎英杰嗷嗷叫了几声,躲到三娘身后抱住她手臂弱弱抗议道:"姑姑,坏人打英杰!这是什么东西好难吃!" 三娘给他一颗糖道:"那是对你身体好的药,吃糖就不苦了。" 钟离道揶揄道:"三娘很有照顾小孩的潜力呀!" 三娘笑道:"君主生个小皇子,属下自当照顾的,千万不要客气。" 钟离道跟三娘常年相处,互相了解对方习性且均是能言善道,调侃人的功夫不相上下,被噎的脸颊绯红,内心有鬼,总觉得三娘看自己的眼神知道适才在竹林之事,扭头咬着下唇思忖什么。 琴宿道:"姬将军要的铸剑方法如何告知他才好?" 他们不想惊扰姬宗臣,毕竟对方总是默默偷酒送君主,自己血洗翡翠谷的滔天大罪被君主一力承担,才使得自身得以安全,却是没脸见他们,钟离道将一本书册放在桌面笑道:"程姑这么七窍玲珑,聪慧机敏,自然知道该如何使得,何须驸马费心。" 真是睚眦必报啊君主! 三娘行礼道:"君主跟驸马新婚不久,这等小事交给属下办即可,不用担心。" 钟离道看了琴宿一眼,示意可以离开了,三娘送走他们,琴宿远眺三山,凝视一会儿,肃然摆手念了咒文,千盏幽兰星子撒在空中。 半年后,一柄仿潇湘剑放在郎英杰面前,除了毫无灵力不会认主外,其余部分跟真的毫无二致。 "师父的剑!师父呢!你找到师父了吗?" 郎英杰抱着潇湘剑蹦蹦跳跳,兔子阿叶见到自己平日位置被一柄通体翠绿的剑取代,哀怨的跺脚,跳到郎英杰脚边讨抱。 姬宗臣道:"师父去很远的地方,你乖,去旁边跟阿叶玩。" 姬宗臣对程姑道:"多谢你照顾英杰,我身无长物实在无法报答,请受末将一拜。" 说着单膝下跪,程姑心里感慨,姬将军一生高傲自负,骋驰沙场,没有任何弱点破绽,遇到楼潭主便跟此人纠缠一生,哪怕故人已矣,仍是摆脱不得,唯一的亲人根本不认他,姬将军只对君主行礼,为了弟弟别说低头,去死都不会说一个不字,兄弟之情,如同陌路,让人同情。 程姑拖住他手臂道:"你别这样,我只是一个无知寡妇,也不懂你们的事情,什么道士法术,英杰是个苦命孩子,就像我弟弟一样,我怎么不会对他好。" 姬宗臣起身道:"可惜你丈夫离开的早,否则我一定跟他结拜兄弟,当你是我弟妹,以后大家彼此照顾也是好的。" 两人聊了一会儿,程姑道:"明日我要回老家一趟,我做了一些饺子给你们。" 菜篮跟食盒放在厨房,姬宗臣扶着太阳穴感觉头痛一阵一阵,程姑担忧道:"你没事吧?" 姬宗臣道:"无妨,这里地处隐密唯一的缺点便是山风,吹的脑壳疼,歇一会儿便无事。" 程姑道:"以后不会起风了,好好休息。" 姬宗臣奇怪她怎会如此说,也没多问,入夜后,竹林传来夜莺啼叫,郎英杰抱着潇湘剑睡在房内,阿叶站立起来用前脚洗脸,跳到姬宗臣靴边。 夏季漫天星斗,大门敞开,姬宗臣坐到弟弟床沿,看着他天真的面庞,帮他把怀中潇湘剑挂于墙面,道:"英杰,你快好起来吧!哥哥再也不会违背你的意思,若你想回山,哥哥便带你回去看你天宵派的师叔、师姐师兄们,以后我照顾你,我们兄弟再不分离了。" 郎英杰睁开眼怔怔看着他,须臾道:"你是......哥哥?" 姬宗臣本没抱希望,听到那朝思暮想的两个字,激动跳起来道:"是我啊,英杰!你好些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郎英杰眼底闪过难得清明,很快就恢复疯癫茫然的白痴样,嘻嘻笑道:"你不是我师父,我不告诉你,啦啦啦!" 他吐了舌头拌鬼脸,抱起阿叶玩,姬宗臣失望道:"那......你早些休息,哥哥先出去了。" 天空纵使星子散落对于看者是寂寥悲哀,姬宗臣头不疼了,以往此刻山风大作,眼下十分平静,他仰头看着月空,细细回忆方才那声"哥哥"嘴角不自觉的扬起来。 仿佛等一场织女牛郎鹊桥相会那般久长,在期盼时雀跃不已,此刻心中温暖舒畅。 风止,三座山峰拥抱天地,姬宗臣坐在屋顶,并未发现郎英杰正抱住阿叶微笑着与他一同沐浴夏季星辰幕海。 郎英杰心中一片宁静,天上的星星如同师父灿灿眼眸,永远带着伤春悲秋,他轻声道:"师父,愿你一切安好。" 兔子动动耳朵,亲密嗅着他胸膛,或许人生生离死别,到头来不过一句:"愿你一切安好。" 山风不在吹痛心伤,三山竹屋,一对仙魔殊途的兄弟,都期盼有天能携手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