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犬》 第1节 ============= 《病犬》 作者:玉寺人 文案 江祁十岁时,黑发浅瞳,苍白,精致,常常受伤到头破血流 他是郴空巷子里‘有名’的杀人犯的儿子,被人骂骨子里就流淌着卑劣的血液,除了芷栖,没人理他 芷栖常常边哭边给他包扎伤口,声音软软的问:你怎么老是受伤啊,是不是很疼? 江祁微笑,冷漠乖张的男孩在她面前分外乖巧:你哄我一下就不疼了 等到高中时,他已经成了林澜最出名的疯子,又冷又狠 芷栖记得江祁曾经说过——他的人生大多数时间都像狗一样活着,宁可让所有人都怕他,也不想让人欺负他 可哪怕所有人都怕他,但芷栖不怕 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而芷栖想用自己治愈江祁 她会在江祁把自己带到学校最顶端的天台时,在无人的偌大空地里对他做出承诺:江祁,你好好的,等我到法定年龄就可以嫁给你啦 而少年的回应则是微微笑了笑,目光澄澈干净的像天空的星,难得充斥着对于未来的向往 芷栖并不知道自己一个承诺救了江祁的命,把他从地狱拉了出来 *疯子一样的少年,晦涩人生里所有的甜名字都叫做‘芷栖’ #排雷:男主精神上真的有病,因为一些原因坐过牢被法律惩戒,其中误会会解释 #双c双初恋 #跟娱乐圈有关的地方无任何原型 #9.25存 内容标签:天之骄子 娱乐圈 业界精英 校园 主角:江祁,芷栖 ┃ 配角:预收《请你在意我》,《白月光》求关注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不幸的人治愈童年,我想治愈 立意:追逐梦想,力所能及 ============= 第1章 梦魇 屏幕上是一个极为俊美的少年。…… 十一年前。 林澜。 隆冬黑夜里的风刮在脸上犹如刀割,岛田区寂静无人的肮脏土路上只有男人急促而沉重的喘息声。 高大的身影都湮没在了漆黑中,只能隐隐约约见到男人粗壮的胳膊间夹着一个小小的身子,正在不断的挣扎。 “操,别他妈动。”男人在寒夜里都一头的汗,狼一般的眼睛被汗液浸透的一片红,狠厉又焦躁,不住的骂:“再动,老子宰了你!” 妈的,要不是明天之前交不了‘货’,高利贷要卸胳膊,他才不会干这种亡命之徒的活计。 芷栖是被人颠簸着醒来的,小姑娘嘴巴被胶带捂的严严实实,一丝声响都发不出来,只能无声无息的流泪,糊了满脸,在冬夜里很快凝结成冰。 她又冷又怕,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好好的睡觉醒来就是这个样子,不自觉的挣扎起来,然后就被‘抱’着她的男人恶狠狠的吼了一句。 芷栖当即就不敢再动了。 她虽然年纪小,可也已经十岁了,已经是个四年级的‘大孩子’了,小姑娘隐隐约约明白,她可能是被绑架了。 可明白过后,更深刻的寒意却从脚底板蔓延到头发丝。 一种根本无法形容,难以言喻的恐惧感袭上心头,已经不是因为外界的冷,小姑娘汗毛齐刷刷的竖了起来。 在芷栖的记忆里,她被男人带着跑了很久很久。 几乎颠簸的都要吐了,才被粗暴的‘扔’了下来。 那个男人是要把芷栖转移出城,却苦于大半夜的各路收费口的巡逻安检,只能暂时把女孩放在一辆运白菜的破旧大货车上。 而后也不管她的死活,自顾自的拿了货车后面一个大棉袄裹着去到前面的位子上睡觉去了。 芷栖怕的要死,被胶带封住的齿关咯吱作响,女孩大而明亮的眼睛被泪水冲刷过后更显的皎洁,在漆黑的货车后备箱里尤为显眼。 但她却什么都看不清,只隐隐鼻尖能嗅到一种生冷的,腐朽的菜叶味。 那是芷栖第一次对一种味道记得尤为深刻。 从此,她就不大爱吃白菜。 那是芷栖记忆里最为可怕漫长的一个黑夜,她手脚被绑的结结实实,长时间之下已经麻木淤血,动弹不得,只能直挺挺的……等死一样。 而绑着她的亡命之徒却鼾声如雷,睡的很香。 十岁的小孩子是不会思考为什么厄运会降临在自己头上这么深刻的问题的,他们只会害怕,无助的直发抖。 芷栖记不清自己哭了多少次,脸上因为泪水冻僵了一片,大眼睛定定的看着自己的头顶——应该是车厢顶棚,但什么都看不清。 直到过了不知道多久的时间,车厢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轻微声音。 这个运大白菜的货车是并不是钢铁密封,而是用帘子布幔撑起四周垂下的,现如今,帘子被轻轻的掀开一角,蒙蒙亮的凌晨透了一丝‘光’进来。 芷栖吓的立刻蜷缩起来身子,目光惊魂未定。 她害怕是那个要把她‘宰了’的男人,一瞬间仿佛耳鸣,都忘记了如雷的鼾声依旧持续。 直到她看到被掀开的帘子一角冒出了一个人的脑袋。 那是芷栖第一次看到江祁,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救她于水火之中的‘盖世英雄’会是一个跟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小男孩。 可偏偏就是的。 小小年纪脸色苍白,眉眼却很是凌厉的男孩看到货车内被绑成一团的少女,神色竟然是平静无波的。 “别出声。” 江祁声音压的很低,几乎是用气音在说话,手下动作却利落的拆开女孩手脚上的束缚——他应该是经常拆东西,极为熟练。 在获得自由那一瞬间,停滞的血液重新回到小手小脚,酸麻的芷栖差点叫出声。 幸亏江祁仿佛早就知道,并没有揭下她脸上的胶带。 男孩背对着她,轻轻的说:“爬到我背上来。” 芷栖实际上已经手脚酸软的几乎失去知觉了,但可能是该死的求生欲作祟,可能是太害怕了,她硬撑着爬到了江祁的背上。 就像是做梦一样。 只比她高了一点的男孩背着她在凌晨清冷无人的岛田区,不要命一样的跑。 只要离这里越远越好。 离开了这里,似乎就离开了那些魑魅魍魉的梦魇,痛苦…… 第一次见到江祁,他就救了她。 此后芷栖的每一个梦里,从男孩到少年,就只有江祁一个人。 他苍□□致的面孔,墨黑凌厉的眉眼,如梦如幻。 男孩在背着她奔跑,芷栖青青紫紫的手臂环着他的脖子,明明是险象环生的处境,却莫名感觉无比安心。 直到颠簸的力道越来越大,江祁忽然长高,面容邪肆狠厉。 芷栖一愣,下意识的直起身子把手拿开,却发现自己白皙的手上全都是热乎乎的血……鲜红的,江祁的。 “江祁!” 芷栖猛的坐了起来,满头冷汗,几乎浸透了额角栗色的头发。 与此同时寝室的灯也亮起,柔和的暖色系灯光一下子打破了黑暗中沉重凝固的氛围。 室友孟春雨只隐约听到芷栖叫了一声倏的坐起来,就下意识的开了床头灯,她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问:“栖栖,你又做噩梦了么?” 芷栖依旧沉浸在刚刚无休无止的梦魇中,半晌后才迟钝的眨了下眼。 “……抱歉。”她转过头,向来轻柔明亮的声音此刻哑透了,慢吞吞的说:“春雨,你继续睡吧。” 显然是还没有缓过来,芷栖手脚都是麻的。 直到台灯暗灭,寝室重新陷入一片黑暗,芷栖才慢慢的蜷起膝盖用手臂环住——就像寻求母体保护的婴儿一样。 芷栖呓语似的说:“江祁……” 她真的好想他。 每次梦到江祁,芷栖都会睡不着觉,近乎睁着眼睛看天亮,直到隔壁床的孟春雨醒来,踢踢踏踏的去洗漱。 而后回来发现芷栖‘也’醒了。 “栖栖,你醒了?”孟春雨坐在桌子前对着她那一堆瓶瓶罐罐的化妆品涂抹,见到她睁眼忍不住笑了笑:“你昨晚上又做噩梦了。” 之所以用了‘又’这个字,是因为大学三年和芷栖住一个寝室,这样的状况频繁发生,孟春雨都见怪不怪了。 “对不起。”芷栖也没解释她是一直都没睡,索性坐直了身子,苍白的巴掌脸上笑容柔和恬静:“是不是又吵到你了?” “没有没有。”孟春雨毫不在意的摆摆手,只趁机捏了下芷栖的脸‘吃豆腐’:“啧,真嫩,你也知道我睡觉一向和死猪差不多,没什么的。” 因此,才一起住了三年孟春雨都没听清过芷栖做噩梦时喊的名字是什么。 芷栖笑了笑,垂眸安静不语。 也许遇到过这么个好室友是她的幸运,因为她并不想挣脱自己的梦魇。 毕竟能在梦里看到江祁也是好的。 第2节 “栖栖,今天周末,你还要去图书馆么?”吃早饭时孟春雨叼了个包子,含含糊糊的问她:“不如你这周放松一下吧,我觉得你平日里爱做噩梦就是因为压力太大,咱去看电影怎么样?据说沈磊导演的新作刚刚上映,虽然题材小众但特别好看!” 孟春雨是个不折不扣的追星女孩,提起和娱乐圈相关的事情就忍不住眼前一亮。 这样的女孩,让芷栖很好奇她当初是怎么会选择和自己一样的‘野生动植物与自然保护区管理’这个专业的。 这个专业只有林澜的林业大学有分设,且每年只招四十个本科生左右,其中女生少之又少,她们这一届甚至只有她和孟春雨两个人。 可芷栖觉得‘传媒’这个专业才更适合孟春雨。 “好啊。”她不想打消孟春雨的兴致,想着自己也很久没放松过了,便答应下来:“什么时间?” “唔,中午有一场,就去看那个吧。” 孟春雨低头刷刷的购票,完事儿抬头就看到芷栖坐在窗边垂眸看书,瓷白的贝齿咬着一杯粥的吸管,十分专注。 窗边阳光透进来刚刚好洒在少女身上,映射的她瓷白的皮肤近乎透明,犹如淋了一层牛奶般的巴掌脸上瞳仁极黑,五官精致。 好似象牙塔里不见光的公主。 不知为何每每被芷栖的貌美惊艳到,孟春雨脑子里就会浮现这个形容词。 她知道芷栖和她不一样,甚至和整个学校的女生不一样,相处越久就越有这种感觉。 芷栖看起来乖巧,柔顺,不会拒绝别人,可孟春雨知道除了自己以外她总是有点拒绝和别人深入交往,就像……十足的没有安全感。 大学三年,芷栖大多数时间都用来学习。 全额奖学金拿着,学分绩点都高的惊人,而因为她们这个专业的特殊性是属于‘艰苦专业’,还要选修很多别的专业课程,包括出外实习,天南地北的飞,做实验…… 所以芷栖从来不和她一样把心思用在其他的地方,是个不折不扣的‘2g少女’。 孟春雨感慨佩服的同时心里也特别有数——她是永远不会成为芷栖这样明明可以凭借外貌当公主,实际上却是个勤奋刻苦的仙女的。 但她可以当守护仙女的‘女骑士’。 孟春雨笑眯眯的挽起了芷栖的手臂,就把女孩拉出了门。 去电影院的一路孟春雨都在说这个新锐导演沈磊如何如何牛逼,拍的电影入围过多少电影节之类的,言辞之中显然非常崇拜。 芷栖不了解这些,虽然听的一头雾水却很认真,只是时不时的一句发问让孟春雨哑口无言。 例如—— 芷栖一本正经的问:“你说咱们今天看这个电影是七重人格神经病罪犯的杀人故事,可现在审核严格,这种电影会有血腥镜头么?都删减了也就表达不出其中含义了吧?” …… 还真从未调查过这一点的孟春雨哑口无言了。 半晌后,她弱弱的说:“应该……有吧?” 悬疑惊悚犯罪片,七重人格的变态神经病罪犯当主角,没点血腥镜头还有什么意思? 芷栖一听,本来随波逐流的心态反而产生了几丝兴趣,对于她来说,这种电影反而要比什么爱情片好看多了。 路上有点堵车,两个人到了电影院时距离开播就差三分钟,几乎是一路飞奔到了放映厅里。 也许这个沈磊导演的电影真的比较叫座,黑漆漆的放映厅里一片人头。 两个人猫着腰悄声溜到自己的位置,芷栖坐下刚抬起头,几乎占满了整片视线的大屏幕里就突兀的出现一张近距离的怼脸特写。 屏幕上是一个极为俊美的少年。 发色和眉目都是墨的黑,规整又凌厉,琉璃色的眼珠空洞洞,毫无感情,脸色苍白,嘴唇却很红艳……他整个人几乎英俊出了邪肆的味道。 芷栖看到却是一愣,一瞬间大脑当机,浑身像是过了电一般。 她呼吸都沉重起来了,使劲儿闭了闭眼又睁开。 没错,屏幕上那张脸她死也不会忘,分明就是江祁! 芷栖倏的站了起来。 伴随着她无意识的动作,身后顿时一片哗然。 “呀,栖栖,你站起来干嘛?”孟春雨吓了一跳,连忙拉她,声音压低:“快坐下啊。” 芷栖像是木偶一样被她操控着,不得不机械的坐了下来。 她手心里迅速泌出一层薄薄的汗,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屏幕上的江祁,声音却在问旁边的孟春雨:“这是……这是谁?” “据说是一个新人演员,叫江祁,被沈磊挖出来的。”孟春雨深知芷栖2g少女的德行,小声同她解释—— “业内不愧一向称赞沈导演眼光好,这男的帅死了,这部电影就是出道作。出道就能演沈磊的片子,一直猜他有后台,结果你猜怎么着,前段时间有网友扒出来这男的以前竟然坐过牢!” “我天这消息太劲爆了,一开始我都不信,但是锤太实了又没人否认……啧啧,这世界果然主要看脸。” 孟春雨的声音萦绕在耳边,就像是活生生能把人拉回到过去的晦涩绳索一样。 芷栖忽然觉得极度痛苦,这痛苦想让她闭上眼睛,却又舍不得,舍不得错过江祁的每一幕。 第2章 梦魇 帅到我腿软 电影名字叫《望天》,江祁在里面扮演的男主角名叫‘穆西’。 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犯罪少年,天生的冷血变态胚子。 电影是用一种极为阴沉苍凉的手法描述着穆西的一生,说是一生,其实也就是二十五年。 在他二十五岁那年,被代表着‘正义之光’的枪支绳之以法,和手上的五条人命一起。 故事里的主人公穆西是在七岁那年发现自己是个‘怪物’的,和别的小孩子天真童稚不一样,他打从出生就不受欢迎,母亲是个‘鸡’,父亲是个烂赌鬼,每天都有追债的人上门敲敲打打,原生家庭极其的扭曲。 这也造成了穆西冷漠又固若冰封的变态内心,手段不顾一切,阴鸷,残忍。 穆西手上的第一条人命是他的父亲,在十五岁那年他看了一部惊悚悬疑片,里面的主人公正是用绳子勒死一个炮灰之后,在一点一点的zhi解,内心刺激又愉悦。 于是他效仿了,在那天晚上趁着父亲又一次喝的酩酊大醉的时候,少见用做实验一般的态度,先用粗糙的麻绳将父亲活活勒死,而后用一把从学校门口的便利店买来的瑞士军刀,在他身上戳了上百个血窟窿。 …… 电影并不能用太血腥的镜头描述穆西所做的事情,大多是意会,偶尔通过旁白和别的摄影手法明里暗里的描述一些主人公的残忍手段。 但大多数时候,是需要靠江祁的各种怼脸大镜头来展现情绪的。 而他似乎就是穆西,神色漠然,残忍,阴鸷的像个疯子,偏生琉璃色的眼底和唇角是带着一点点笑意的。 仿佛做这些让他极为痛快。 直到影片里天蒙蒙亮,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穆西才完成了他的‘工作’。 碎发蓬松的少年看着一地狼藉,轻轻的笑了一声,声音轻哑到让人不寒而栗,而后他修长的手指沾着血慢慢的涂到自己的脸上。 苍白到透明的皮肤鲜艳的红,模样俊美到了近乎鬼魅。 他就像是地狱里来索魂的恶鬼一样,却该死的适合鲜血。 芷栖恍惚间听到旁边的孟春雨轻轻的‘操’了一声,随后轻轻感慨:“我的妈呀,第一次见到这么适合血的男人。” “明明是在杀人,却特么帅到我腿软。” 大屏幕上镜头逐渐拉远,从穆西俊美的脸挪到房子外,直到天空。 这是电影的前四十五分钟,讲述了穆西的‘前半生’,随后就是他无休无止的逃亡生活。 在这过程中,穆西体内的潜在变态因子彻底被那一场杀戮激发,压都压不住。 他控制不住自己内心滋生的欲望,明明有个在灵光不过的脑子,生出的却偏偏都是丑恶的想法——犯罪,盗窃,甚至杀人…… 穆西没钱了就去偷,被发现了就杀人,在被警察抓住之前弄的整个城市人心惶惶,就这么魑魅魍魉了九年的时间才被绳之以法。 而被枪毙的那一刻,穿着囚服的男人依旧是少年般的模样,精致瘦削的脸上肤色是不健康的苍白,而眼神却一派了然。 似乎早就接受了自己终有一天会有这样的结局,穆西坦坦荡荡,甚至有点解脱的笑意。 他这一生都像沼泽里生出来的藤蔓,沾满了毒,扭曲而畸形。 所以他宁可这么烂泥一样的活着,倒是精彩。 行刑的法场是在室外,电影的最后一幕,穆西抬头看着天,直视着太阳的眼睛却没有流泪。 电影名字之所以叫‘望天’,正是因为主角穆西看太阳不会落泪,也不会觉得刺眼。 天生的怪胎。 伴随着片尾曲苍凉诡异的‘咚咚咚’响起,放映厅骤亮,一屋子的人却还坐在原地没有动弹。 几乎所有人都被震撼到了,包括一开始对于这个‘坐过牢的男明星’不以为然的孟春雨。 “我的天啊……”孟春雨看的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边搓揉着自己的皮肤边忍不住喃喃道:“这真的是一个二十一岁的新人男演员么?这演技也太吓人了!艹,沈磊导演的眼光真不愧是毒辣,我得百度一下这个江祁!” 她说着,就像发现了一个宝藏一样的兴致勃勃的拿出手机。 而一转头,才发现没回她话的芷栖依旧怔怔的盯着屏幕,脸上斑驳交错的都是泪痕。 “栖、栖栖?”孟春雨愣了一下:“你哭了啊?” 她觉得有点奇怪,虽然这部电影精彩到了极致,但到底是个恐怖片,怎么还能哭呢? 孟春雨试探的问:“栖栖,你是吓哭的么?” “不是啊。”芷栖破涕为笑,从包里抽出一张纸巾按住眼睛,涌出的泪水又很快将纸巾茵湿,她遮住的唇发出来的声音瓮声瓮气:“我只是……感觉在做梦一样。”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五年后会用这样的方式‘见到’江祁。 而他还奉献了这么一出视觉盛宴。 只是芷栖没有办法和别人一样单纯来看待这部电影。 对于孟春雨来说,望天只是一部精彩的电影,看过就算,充其量更加敬佩导演和发现了江祁这个‘宝藏男孩’而已。 但对于芷栖来说,她从这部电影里看到了许多关于江祁的过去,一幕幕让心口犹如刀割。 她无法想象江祁出狱后是怎么成了演员演戏,又是用什么心态拍的这部电影的。 就像孟春雨之前说的一样,没有比江祁更适合身上染血的少年了。 鬼魅,俊美,像是勾魂的罗刹…… 只是和平年代,谁愿意要这样的‘殊荣’呢。 芷栖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江祁,他就流血了。 第3节 那是在江祁救了自己以后,男孩背着她跑了几公里,最后才勉强找到补给站联系上了大人。 而芷栖当时已经处于半晕眩的恍惚状态了,她迷迷糊糊间见到成年人,知道自己已经处于安全环境了就忍不住彻底的晕了过去。 只是晕之前,女孩还牢牢的抓着江祁的手。 芷栖记得很清楚,自己当时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自己醒来之后一定还要见到这个男孩,所以她不敢放开。 她醒来后也的确如愿见到江祁了,只不过是唇角带血的江祁。 男孩被男人一脚踹到了角落里,正皱眉捂着肚子忍着痛,面色是难堪的苍白。 而踹他的成年人正是芷栖的二叔,他急的脸红脖子粗,胳膊被两个警察拉着,气的破口大骂—— “艹!我侄女被绑架了能被这么一个小崽子救出来?你们开什么玩笑?他一定是同伙!你们警察调查啊?还要我一个受害人家属来问么?你特么以为我想动手啊?!” 芷栖刚刚醒来,脑子还混沌着就看到眼前这残暴的一幕,她吓的当即喊出了声:“二叔叔!” 她脸上的胶带已经被清理下去了,可小姑娘本来甜美软糯的声音在经过了一夜的‘折磨’后嘶哑微弱,就像虚弱的小兽一样怯生生的。 角落里的江祁听到,忍不住抬头看向床上的芷栖。 只见小姑娘满脸都写着稚嫩的焦急,在二叔奔过来东问西问的时候连连摇头:“小哥哥不是坏人,是他救了我的!二叔叔你不能打人!” 江祁懒得看那个二叔听了后会不会愧疚或者什么的,他琉璃色的眸子直直的盯着芷栖,看着小姑娘是鲜活的人,一举一动充满了‘复活’一样的生机。 小男孩垂眸,这才轻轻的松了口气。 “好,好,是二叔叔错了。”刚刚暴戾到恨不得原地毁灭整个警察局的男人此刻像是温顺的羊,轻声细语的哄着小姑娘:“栖栖,告诉二叔叔,你身上有没有哪儿疼?护士姐姐帮你查过了说是没伤,可二叔叔有些不放心。” “不,我不疼。”芷栖摇了摇头,回答完二叔的话后就起身下了床,双腿着地的时候直感觉软脚——之前被绳子绑了一夜,血液不通的症状还没完全缓解。 二叔吓了一跳,忙说:“栖栖,你下地干什么?赶紧在休息一会儿。” 芷栖还在生他刚刚胡乱打人的气,并不理人,而是迈着两条小短腿跑到了角落里的江祁面前。 “小哥哥,谢谢你救了我。”女孩澄澈漆黑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男孩:“你叫什么呀?” 男孩抬眸,有些诧异的看了看芷栖。 他忍不住轻声问:“你不怕我么?” 芷栖两条羊角辫在经过了一夜的折腾已经散了花,现如今蓬乱的像个小疯子,可眼睛黑亮,笑的明媚。 她一歪头:“不怕呀,为什么要怕你?” 江祁喉头不由得滚动了一下,他垂在地上的小手握了握,半晌后轻声说:“江…江祁。” “好。”芷栖仍在笑,用力的点头:“我记住了。” 她并不知道对于江祁而言,自己是他遇到的第一个‘怪物’。 因为长到十岁,在江祁的生命里只有两种人——厌恶他的,或者怕他的。 小小少年只想把前者都变成后者。 他宁可像个疯狗,也不想任人欺凌。 只有芷栖突兀的出现像是一道光,令他阴暗又贫瘠的生命中有了第一抹堪称‘色彩’的元素。 江祁知道自己从来不是善人,他是疯子,只是恰好救了芷栖而已,不该被小姑娘崇拜,温柔以待。 第3章 梦魇 一个惯常冷漠的人偏偏对于一个人…… 芷栖和江祁被发现的地方是岛田的郊区位置,警察局离市区甚远。 芷栖二叔恰巧在附近就先过来了,等她父母火急火燎赶到的时候,芷栖正陪着江祁坐在角落里,两个小孩头碰头的靠着。 芷栖的母亲梅冉整整一晚的心境煎熬到了极致,奔跑过来的时候头发都没梳齐整,见到全须全尾的女儿,呜咽一声就抱住她哭了起来。 大抵一个女人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孩子出事了。 为此梅冉和芷明林在了解了事情经过后都相当的感谢江祁,甚至还要用金钱来酬谢,只是想要联系江祁家人的时候,被男孩淡漠疏离的声音拦住了—— “不用了。”江祁摇了摇头,干脆的拒绝了芷栖父母的好意:“谢谢叔叔阿姨,我不需要。” 芷明林和梅冉不免都有些疑惑。 眼前的男孩年纪稚嫩,个子虽然不矮但身上几乎瘦骨嶙峋,看上去脸色苍白营养不良,身上的衣服也是破衣烂衫的…… 他明明是缺钱的模样,却说自己不需要? 这让一向习惯用金钱衡量社会的成年人都觉得意外极了。 江祁说完就随着警察去交代了发现芷栖的经过,梅冉和芷明林在旁听着的时候才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芷栖被绑架扔在货车里的地方恰好是一片菜市场批发地。 各路卖菜的菜商都会在凌晨去那片进货,江祁是随着卖菜的舅舅趁着一大早就去收菜的,好巧不巧的,芷栖绑头发的发绳掉在了那辆残破的货车外面。 而里面有隐隐约约的呜咽声。 江祁发现危险的感知敏锐极了,他那一刻下意识的就觉得不对劲儿,从而掀开帘子看了一眼——便看到了被五花大绑成一团的小姑娘。 如果告诉舅舅,他一定会说别管闲事儿,所以江祁只能自己带着芷栖逃跑。 他自小生活在一片‘牛鬼蛇神’中,其敏锐程度和应机能力是芷栖这种在温室里成长的花朵不能比的。 就像和平年代生活的人无法凭空理解战争时期人民的痛苦,警察局里这些健康成长的‘普通人’,也对一个年仅十岁的小男孩一系列及时救人的措施弄的惊呆了。 更不可思议的是,在那么险象环生的时候,江祁居然还能记得那辆货车的车牌号! 这无疑是给了警方一个极大的破案线索。 在众人错愕的眼神里男孩神色平静,一双琉璃色的眼珠没有任何的情绪。 江祁只问了一句:“我可以走了么?” …… 警察局里莫名的鸦雀无声。 还是芷栖打破了寂静,她迈着短腿跑到江祁旁边拉着他的手,显然不想让人走,潋滟的大眼睛里闪烁的全是依依不舍:“小哥哥,你住哪里?” 江祁蹙了蹙眉,并不回答。 “你说嘛。”芷栖从小是蜜罐子里泡大的孩子,不怎么会看人脸色,依旧不依不饶的问:“我想找你玩怎么办?我很想感谢你的。” “呃,栖栖。”可梅冉作为大人却已经看出来江祁的不方便,她把芷栖搂过来低声说:“不许强迫哥哥回答人家不想回答的问题。” 不想回答?这个关键字无疑让小不点的芷栖觉得扎心了。 但此刻不问出来江祁住在哪儿,以后该怎么找他呢?不就是再也见不到他了么? 芷栖不自觉的红了眼眶,在瓷白的娃娃脸上可怜巴巴的。 似乎下一秒,她就要啪嗒啪嗒的掉眼泪。 芷明林和梅冉不禁觉得有些尴尬,忙不迭的低声安慰着女儿。 江祁蹙了蹙眉,半晌后才开了金口:“六小。” 简言意要,可到底是说了自己是第六小学的。 梅冉大喜,忙不迭的对怀里的芷栖低声说:“栖栖,你看,小哥哥跟你是一个学校的呢!” …… 原来她也是六小的。 江祁有点后悔告诉她了。 “真的么?”芷栖一下子抬头,盯着江祁兴奋的问:“小哥哥,你是哪个班的呀?” 明明不想回答,可她眼泪巴巴的惊喜偏偏让人觉得无法抗拒,半晌,江祁惜字如金的道:“三班。” 那个时候男孩不懂,一个惯常冷漠的人偏偏对于一个人‘无法抗拒’,那就是命中注定。 同样的,江祁也没想到,他过后的人生里短暂的出现过芷栖这个小跟班,不管不顾的强行给予他一身阳光。 江祁一开始也曾抗拒过,内心天人交战过。 可就像每个身在地狱的人抗拒不了天堂的存在,他也没办法说服自己抗拒芷栖。 对于江祁而言,芷栖是他整个灰色童年里唯一的色彩,可对于芷栖而言,江祁是她见过最特殊的‘朋友’。 十岁小姑娘其实还处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但已经可以凭借本能去判断一个人。 孩子的喜好要比虚伪的成年人分明多了,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而芷栖那个时候就很清晰的知道,自己喜欢江祁。 * 芷栖被绑架的案子在江祁提供的车牌号,和林澜各个路口的监控中很快调查的水落石出。 之所以速度这么快,还有一个原因是绑架芷栖的男人本来就是在逃的通缉犯,专门做贩卖诱拐儿童的案子。 视频监控里把芷栖甩上货车的中年男子人高马大,使用人脸辨识系统发现他就是人贩子后,警察连夜出动了一个特警队去围剿了那个犯罪团伙。 最后竟而挖掘出来一条长长的产业链——原来这群人渣是专门绑了拐了孩子后卖去深山老林的。 即便这些人在发觉了芷栖失踪后就知道不好,已经开始着手了逃跑,但毕竟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作奸犯科的人终究会被缉拿归案。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破了这个案子的线索居然会是从一个小男孩身上得来的。 真就是……阴差阳错。 如果江祁那天早上没有和舅舅一起去郊区收菜,没有无意中发现芷栖,可能这女孩的一辈子都会毁了。 被卖去深山里的那些姑娘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有几个能逃出生天的? 事后水落石出,芷明林和梅冉光是想想都觉得一身汗毛竖起,后怕的整夜睡不着觉。 他们不由得更加感谢江祁,几乎把男孩当做了救命恩人,几次三番要登门拜访或者用金钱感谢…… 但江祁依旧不为所动,通通的拒绝掉了。 小小少年还是那句话:“谢谢叔叔阿姨,不用了。” 男孩人虽小,但却固执的很,芷明林和梅冉渐渐也只好作罢。 他们隐约觉得江祁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因为什么。 第4节 可能一个年仅十岁的男孩一双小手是常年劳作的痕迹,身上带伤,一大清早就去帮着家里人干活,还能有条不紊的救下一个小姑娘这些事情……从哪个角度看来都比较奇怪吧。 况且江祁自从到了警察局后,就没有一个电话找过这个小男孩……不免让人觉得孤零零的。 梅冉猜测江祁家庭条件可能非常不好,但诡异就诡异在江祁条件哪怕是这么显而易见的不好,男孩也拒绝他们的报酬和帮助。 没得办法,她只能谆谆告诫着芷栖在学校里要多多照顾帮助一些江祁,心想着也许只有孩子才能治愈孩子的内心。 而这个告诫正中芷栖的下怀。 就算妈妈不说,她也下意识的就想去找江祁,想去缠着他。 在学校里,芷栖自愿去当男孩的小尾巴,她不在乎江祁的冷漠和周围同学的不明所以,一心的想要报恩。 可惜江祁在学校里的人缘并不好,很快芷栖就发现了周围同学对他的排斥。 理论上十几岁的小学生应该是不懂什么叫‘抱团’和‘霸凌’的。 但自从认识了江祁后,芷栖处处都能听到有同学骂他是‘杀人犯的儿子’。 杀人犯…… 稚嫩的女孩听到这个词都忍不住一抖,漆黑的瞳孔染上一层薄雾似的迷惑。 就连和芷栖一起玩的同桌崔双双在发现她去隔壁班找江祁后,都忍不住小声的问:“栖栖,你真的和那个江祁一起玩么?” 崔双双稚嫩的眼睛里掠过一丝鲜明的害怕和鄙夷:“我听他们班的男生说他是杀人犯的儿子。” 小孩大多不像成年人一样虚伪而势利,在这个年纪,他们表现出来的情绪大多都是自然而然的。 喜欢,害怕,嫌弃,鄙夷,等等…… 但正是这样‘下意识’的情绪,才让芷栖尚且什么都不懂却很柔软的心脏有种微微一刺的感觉,她白嫩的包子脸鼓了鼓,声音清脆娇嫩:“江祁又没有杀人,你们为什么要怕他?不和他玩?” 语文学的很好的小姑娘心里忍不住觉得这太不公平了。 可孩童的世界里哪有什么‘公平’可言?越是天真纯粹,反应出来的事实却越是残忍。 崔双双似乎听不懂芷栖在说什么似的,她眨了眨眼睛,理所当然道:“杀人犯的儿子当然也会杀人啦,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啊。” “你胡说!”一瞬间,芷栖犹如被踩了尾巴的奶猫,她整个人都炸毛了:“江祁才不会杀人呢,他会救人,他是好人!” 说完,芷栖不顾崔双双呆愣的脸,拿起自己的书包迈着小短腿就跑开了。 这还是第一次放学后,她没等崔双双一起离开学校。 小姑娘心里沮丧的要命,莫名的很想哭。 时隔多年后芷栖才明白自己当时的感觉,那叫做‘心疼’。 她心疼江祁明明什么都没干,明明是个救人的好人,却生来就因为原生家庭而被扣上了一副沉重的枷锁。 而江祁不得不一直在为挣脱这副不堪的枷锁而努力着。 因为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可以被打败。 第4章 梦魇 那里能让一个人碎骨重生,彻底改…… *无论他变成什么模样,我知道他都会爱我。 和孟春雨从电影院回到寝室时不过下午,对于爱玩爱闹的小姑娘来说等于周末还没有开始。 孟春雨当即画了一个在芷栖看来不伦不类的烟熏妆,而后穿着黑色吊带裙就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寝室里只剩下芷栖一个人的时候,安静的落针可闻。 她长长的睫毛翁动片刻,走到电脑桌前面坐了下来,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半晌,才轻轻敲击上‘江祁’两个字。 网页上顿时蹦出一大堆的词条出来,江祁那张邪肆又俊美的脸跃入眼帘,即便是有了心理准备,但芷栖的心脏仍旧没出息的漏跳了半拍。 少女犹如干涸的鱼进入了海洋,近乎贪婪的在百度和微博上搜索着关于江祁的一切,保存了各种图片——还把其中一张设置成了电脑桌面。 当然不可避免的,也看到了许多关于江祁的争议性言论。 《望天》本来只是个小成本的悬疑犯罪片,受众有限,之前宣传的唯一卖点就是导演沈磊的名气。 然而在上映之后却因为口碑发酵的原因,忽然的就‘爆’了。 其中江祁出神入化炉火纯青的表演当然位居首功,得到的回馈效应也是最大的,本来从来不怎么上网的芷栖现如今去微博上一看,四五个热搜都赫然挂着江祁的大名。 就像刚刚看过的孟春雨一样,看过《望天》这部电影的观众很少有不被江祁帅疯的,评论里基本上都是——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疯批大美人?绝了卧槽!’ ‘这真的是新人么?这演技也太可怕了吧!建议那些连哭都哭不出来的流量们好好学学……’ ‘这东西就是天赋啦,江祁不是新人么?’ ‘真是,有如此美貌何须如此演技,有如此演技又何须如此美貌?’ …… 一开始基本都是一边倒的好评,毕竟江祁在《望天》里面的表演实在是太惊艳了。 可看着看着,有些曾经挖掘出江祁过去那些八卦的吃瓜群众,就纷纷开始恶语相向了起来—— ‘这男的坐过牢,实锤,未成年就犯法能是什么好人?这电影里面的变态我估计特么的就是本色出演吧。’ ‘坐过牢????卧槽,我滤镜碎了啊啊啊啊!!!’ ‘求十级八卦大神科普一下前因后果,吃瓜的心饥渴难耐!’ ‘谁知道呢?没准这新人就是个精神病。’ ‘炒作吧?坐过牢也能当演员?’ ‘是啊这不是带坏网络风气么?强烈建议滚出娱乐圈!’ …… 网络时代风向变幻的就是这么快,爱也是他们,恨也是他们。 不值钱。 芷栖黑眸迅速覆上一层薄雾似的冰冷,嘲讽的轻轻笑了一声。 她心里因为这些人对于江祁或好或坏的评价多少有点心疼,可却并不担心江祁看到这些评论后的反应。 如果像是江祁这样的少年也会因为别人的评价而郁郁寡欢,那他的生命里基本就只剩下悲春伤秋了。 而芷栖在小的时候陪了江祁许多年,学会的最大的‘技能’就是只关注自己想关注的东西。 其余一切,皆为过眼云烟而已。 芷栖也在网上搜索保存着自己‘想要关注’的江祁的一切。 只可惜《望天》刚刚上映,在网上并没有资源可供她反复观看,江祁除了这部电影更没有其他的作品,芷栖只能饮鸩止渴的反复看着网上的那些图片。 他还没有什么公开的活动,也没有属于自己的粉丝群,大多数都是一些‘糊图’,‘生图’之类的。 正兴致勃勃,放在一旁的手机嗡嗡震动。 芷栖侧头看了一眼,屏幕上面闪烁着‘芷郁’两个字,她稍稍偏了偏头,接起来轻声道:“哥哥。” “在寝室么?”电话那头的男声低沉,气势却莫名强势到不容置疑,他直接了当的说:“我去找你。” “在。”芷栖先是回答了,才有些疑惑的问:“为什么要来找我?” “没收你的手机电脑。”芷郁用行动证明了他的人和气势一样,干脆的说:“最近别上网了。” …… “哥,没必要。”芷栖自然知道他这次是为了什么,低低的叹了口气:“我知道江祁现在在演戏的事情了。” 电话那边足足沉默了三秒钟。 芷郁再开口时,微微咬着牙的感觉:“你特么不是不怎么上网么?” 芷栖早就习惯芷郁说一不二的暴躁性子,只微微笑了笑:“碰巧被室友拉去看电影,就看到他演的这部了——哥,四年过去了,江祁是不是更帅了?” 她这没轻没重的‘痴汉’模样让电话那边的芷郁有种摔手机的冲动。 “我他妈不管那小子。”芷郁声音严肃起来,警告道:“你脑子给我拎拎清,别巴巴的再凑上去,江祁……江祁现在会变成什么样,我们都不知道了。” 芷郁比芷栖大了三岁,从小就管着她,面对她的时候一向强势惯了,说一不二。 在十一年前那场绑架案后,有将近大半年的时间都是芷郁亲自接她上下学的——纵使他们时间往往对不上,但做哥哥的会主动想办法配合。 而芷郁自然也是知道江祁的,并且对他的感谢程度不亚于芷明林和梅冉。 他也知道自家妹妹喜欢黏着江祁,对此哭笑不得的同时却也不反对。 三岁的年纪不是白长的,芷郁当时虽然也是一个少年,但自认为会看人,分的清好坏。 他知道江祁这个男孩虽然冷漠怪异了一些,但却是个好人,所以他才不会反对芷栖和他频繁接触,甚至自己都和江祁走动很多。 毕竟抛开一切只单单看江祁这个人,芷郁也认为他是个‘很酷’的男孩。 只是这些了解都限于四年前,还是十七岁之前的江祁了。 而十七岁之后…… 据说监狱是世界上最为阴暗的地方,那里聚集了所有魑魅魍魉的丑恶灵魂,能让一个人碎骨重生,彻底改变他的气质。 所以芷郁现在根本无法想象,在那里呆了三年的江祁会变成什么模样。 毕竟隔着一层屏幕,他的危险,阴冷,身上蔓延的邪肆都让人不寒而栗……芷郁自然不可能放心芷栖还和江祁有任何攀扯,可他该死的又比谁都了解芷栖对于江祁的痴迷。 就像现在。 “哥,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芷栖握着电话,笃定的说:“他都会记得我的。” 少女的执迷不悟让芷郁握着手机的手背暴起青筋。 “记得你又怎么样?”他恨铁不成钢,语气近乎是凶狠的:“能当饭吃啊?” “也许可以呢,毕竟有情饮水饱。”芷栖笑了笑,轻声软语的反驳:“哥哥,你放心,我现在不会去找他的。” “但我知道他喜欢我,江祁无论变成什么样,他都只喜欢我一个人。” 这是她对于自己和江祁两个人的极度自信,并且四年内没有一分一秒钟的时间怀疑过。 芷栖知道她的少年现在不来找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而已。 第5节 可她会乖乖等着江祁的,她的电话号码从没变过。 因为这是他们之间染过血的‘约定’。 芷栖说完,不顾芷郁在电话对面的发飙,胆大包天的挂了电话。 或许是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吧,她知道芷郁是不会和自己真的生气的。 少女漆黑的瞳孔又重新回到了电脑屏幕上,上面布满了江祁的照片。 其中有一张是少年的侧脸,墨黑的发被风吹起,额角却有一个淡淡小小的疤痕,大约两厘米长,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出来,用现在的化妆手法多半也能遮的天衣无缝。 可能只有芷栖知道这道疤是怎么来的。 这是江祁被人用锋利的碎石头片割在额角的。 那大概是在芷栖认识他差不多两个多月的时间之后。 小姑娘喜欢上了缠着江祁,下课了就去找他玩,中午吃饭的时候也让梅冉带了两份,天天中午去找人吃。 逐渐江祁也稍微习惯她的存在,不像一开始那么固若冰封到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芷栖给他东西,他就吃,其余的并不接受。 他也渐渐会和芷栖一起玩,面对女孩各种撒娇请求的天真稚嫩,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着答应下来。 江祁嘴上不会表达,但显然对于芷栖这个硬闯近他虚无世界里的‘破坏者’并不反感。 甚至……江祁一向冷漠的琉璃色眼珠里逐渐开始有些笑意。 毕竟女孩子大概是全世界最可爱的生物。 只是看江祁不顺眼的学生本来就比比皆是,现如今芷栖这么漂亮可爱的小姑娘天天缠着他对他好,只会让其他人的‘不顺眼’更加变本加厉。 并非小学生的世界里就没有恶意,非但如此,往往还会更盛。 那是平常无奇的一天,放学后芷栖无视了旁边眼神跃跃欲试,想和她一起走的崔双双,自顾自的收拾了书包离开教室。 自从上次她‘跟风’的说江祁也会杀人之后,芷栖就不想在和她一起玩了。 小孩子的喜好善恶往往就是这么简单。 而‘恶’在黑心肝的人眼里却是没理由的。 芷栖去了三班没看到江祁的人影,却看到他位置上的书包还在,于是小姑娘以为他是去洗手间了,靠着班级外面的墙等他。 百般聊赖,小姑娘干脆用两只小手抻着书包带玩。 可等到班级里的学生都走空了,眼见着老师要锁门关灯,芷栖只好把江祁的书包从教室里拿出来,然后迷茫的继续等。 江祁……去哪儿了?他不会连书包都不拿就回家了吧? 灯火通明的走廊陷入一片冷清的寂静,芷栖站在原地,正犹豫自己要不要也走了的时候,隐约的听到拐角一间教室里传来乌乌嘤嘤的声音。 芷栖一愣,下意识的朝着声音来源那处走了过去。 那是一间不怎么常用的废弃音乐教室,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人? 一种突如其来的第六感让小姑娘有种不安的感觉,心脏都砰砰跳。 直到她蹭到了那间教室门口,透过门上细窄条状的玻璃窗看到里面的场景,大而漆黑的瞳孔猛然一缩—— 几个高年级的男生正把江祁围着压在讲台上,动作凶狠野蛮。 而被牢牢控制住的男孩墨黑的眉头紧蹙,在苍白的脸上越发明显,他嘴角青紫,显然是已经被打过后忍着疼的模样。 男孩眼底又冷又红,犹如生冷的铁,是野性难驯的光。 第5章 树洞 芷栖还差点以为自己喜欢江祁这件…… 江祁的这个眼神让芷栖记了很久。 实际上对于一个十岁的小女孩来说,见到男孩如此嗜血的眼神理应是该怕的,但她却诡异的不怕。 因为纯净的瞳孔可以捕捉到一个人表皮下挣扎的灵魂,比起害怕,芷栖更在意此时此刻的江祁是被压制被欺负,他是痛苦的。 于是芷栖抿了抿唇,做了一件对于她来说相当大胆的事情。 小姑娘敲门叫喊没人应,眼看着江祁在里面被那几个高年级的男生打,急的心里火烧火燎。 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文具盒用尽全力砸在锁着门的玻璃窗上! 学校的豆腐渣工程当然抵不过女孩家境殷实给买的纯铁文具盒,伴随着‘哗啦’一声响,所有人都动作都是一顿。 黑乎乎的教室里几个男生都吓了一跳,猛然抬头看了过来—— “江祁!”芷栖凭借窗外透进来的目光准确看到江祁在什么位置,而后脚尖迅捷的踢了一块玻璃过去:“拿着!” 偶尔,有些人是需要比较极端的暴力才能解决的。 例如现在,那几个高年级的男生看到了江祁手里有锋利的玻璃片,登时不敢和刚才一样冲着他挥拳头了。 他们只会轮流瞪着芷栖和江祁,趁着学校巡逻的保安还没发现之前骂骂咧咧的走人。 芷栖毕竟是第一次干这么‘危险’的事情,强撑着的胆子在他们走了之后就卸下来了,整个人脱力般的靠在身后的墙面上,小脸苍白失色,呼吸急促。 江祁借着一点月光的亮色看着她,一语不发。 半天,他才听到小姑娘软软的声音嘤咛:“你……你书包没拿。” 芷栖还没忘记自己找江祁是干嘛的呢。男孩垂下眸子,沉默着走到她面前去弯腰拿起自己的书包。 “江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吓的,女孩声音有些虚弱,怯怯的问他:“你能拉我一把么? 她没出息的有些腿软。 于是江祁扔掉了手里握着的碎玻璃,拉住芷栖的手一用力,把女孩拉了起来。 那是他们第一次拉手,江祁还没有那个意识察觉到比起他从小摘菜干活而非常粗糙的手来说,女孩的手是多么养尊处优的柔软,因为那接触实在是十分短暂。 还是芷栖轻轻的‘咦’了一下。 黑暗中看不清男孩的手,她好奇的偏头问:“江祁,你手上有东西么?” 她不小心碰到男孩手背上的一条疤痕,只是不知道那是什么。 江祁手指立刻僵硬,抿着唇放开了她,他恢复冷漠的声音:“走吧。” 后来,是芷栖和父母说不小心打碎了学校的一块玻璃,拿钱赔了学校这件事情才作罢。 江祁知道了之后,第一次下课后主动来芷栖的班级找她。 小姑娘一愣,十分开心的跑了过去:“江祁,你怎么来啦?” 周围人来人往,江祁有些不自在的直了直身子,浅色的眼睛看着她:“多少钱?” 芷栖脸上的笑容一僵,疑惑的皱了皱眉:“什么钱?” “教室玻璃。”江祁说完,似乎是有些难堪的顿了一下才继续:“我会还你的。” 他垂在身侧的小手不自觉的攥紧,从有了记忆开始,跟钱有关的一切都让江祁觉得羞耻——但他不想欠芷栖的。 也许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的道理吧,小小年纪,江祁就明白‘自尊’两个字怎么写了。 “哦,那个啊。”芷栖长长的睫毛眨了眨,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失落,可她很快就忽略这短暂的情绪,又笑笑:“你为什么要还我?本来就是我打碎的呀。” 她年纪虽小,但也明白做人要有担当的这个道理的。 “不是。”江祁声音生硬:“是因为我。” “哪有。”芷栖已经靠在栏杆上喝牛奶了,声音含含糊糊:“就是我打碎的,况且也没多少钱,妈妈和老师都说我没有伤到就好了,一共才五十块……” 五十块。 她全然不在意这件事情,但江祁默默的记下来这个数字,他轻轻的嗯了声。 芷栖是等到很后来很后来才明白江祁到底有多倔的。 在小学毕业那年他硬是塞给了她五十块,对于需要帮着叔叔卖菜才能赚书本费上学的小男孩来说,五十块,他一毛钱一毛钱的攒了两年,可仍然执着的要还她。 * 从回忆中抽身,芷栖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保存了一个文件夹的江祁图片,都是从网上搜索来的,高清图,糊图,她差不多都存下来了。 可惜江祁的照片实在是不多,消息更不多,她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 孟春雨推开寝室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芷栖眼巴巴的盯着电脑的画面。 “天啊……”在看到屏幕上都是江祁的图片时,女孩惊讶的嘴巴都张大了,快步走过去问:“栖栖,你该不会是喜欢上这个江祁了吧?” 芷栖心中‘咯噔’一声,白皙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粉,她握着鼠标的手紧了紧,干巴巴的问:“你、你怎么知道?” 声音都紧张的打磕绊了。 “哈哈哈哈我怎么会不知道。”而孟春雨却被芷栖这样子弄的忍俊不禁,捧腹大笑:“你紧张什么?你这就是典型的追星少女的症状啊!” …… 原来,她以为自己是,是什么追星少女。 芷栖还差点以为自己喜欢江祁这件事情又被发现了。 毕竟高中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她喜欢江祁。 无可救药的喜欢。 可现在…… 芷栖不易察觉的舒了口气,轻轻的笑了笑:“可能是吧。” 顶着‘追星少女’的这个名头也没什么错,江祁本身就比星星还要闪耀。 但孟春雨可理解不了她的痴汉心理,直摇着头啧啧感慨:“宝贝,你这个2g少女终于连网了,还是第一次喜欢男明星吧?这小哥哥是挺帅的,但是坐过牢肯定被黑够呛,当女友粉事业粉都不爽,你还不如换个人喜欢呢。” 芷栖完全听不懂她这些‘饭圈用语’,愣愣的看着她。 孟春雨见状忍不住笑出了声,纤细的手指点了点她的脑袋:“啊哟,我的意思是这个江祁没什么前途的,估计就一个偶然冒尖的新人罢了。” 这回芷栖听懂了,有些不悦的抿了抿唇。 “谁说的。”她性子温吞,难得反驳室友,一本正经的握拳道:“他很有前途的!” …… 第6节 孟春雨怔怔的看着她:“你这么快就进入追星少女的状态了么?” 这模样,可真像她追她家爱豆彻夜在网上跟黑子撕逼的时候。 芷栖有些尴尬的放下手,囫囵的说:“总之不许说他。” 她不喜欢从别人口中听到批评江祁的声音。 “好好好,你喜欢我当然不会说了。”孟春雨眯起眼睛笑笑,十分理解的拍了拍芷栖的肩膀:“我们栖栖也会追星可真是出乎意料,要不要我这个粉圈老阿姨教教你怎么入门啊?” 追星这个东西还要人教么? 芷栖一愣,不过片刻之后,就反应过来自己还真的有些问题想要请教孟春雨的。 “春雨,那个……”她想了想,斟酌着问:“如果我想见到江祁,有什么办法么?” 她想要偷偷的,就看江祁一眼就好了。 “这么快就想着要见哥哥啦?”孟春雨正在挖着老酸奶吃,闻言差点被呛到,一双大眼睛哭笑不得的看了看一脸认真的芷栖,手指转着勺子故作玄虚—— “唔,其实也不是不能,一般我想要见我爱豆的话都是关注粉丝后援会,关注职业大粉,加群知道爱豆的行程,有公开活动的话就可以想办法弄到票去现场了。” 芷栖越听眉毛皱的越紧,心想怎么追个星比写研究报告都费劲呢? 她干脆不耻下问:“什么是后援会和职业大粉?” …… “呃。”孟春雨沉默半晌,有些尴尬的说:“这个,你们家江祁还是个新人,可能都没有这些。” 一般怎么着也得吸了些粉的艺人才有这么多正规的‘团建’。 芷栖有些失望的垂了垂眼:“那怎么办?” “这个,你也别失望,要是想看一眼也有别的途径的。”孟春雨最看不得‘仙女伤心’,凭借这么多年追星经验的使出浑身解数:“像江祁现在上映的这电影这么黑马,票房越好越有可能开粉丝见面会,到时候想办法弄到票就行了呗,再不济,还能去他的微博看有没有消息——对了,你有微博么?” 。 芷栖在孟春雨的指点下下载了微博,注册,顺着指引给自己微博起昵称,想了想干脆就用‘芷栖’两个字,然后关注的第一个人就是微博认证过的‘江祁’。 看着那个一棵树头像的江祁微博,芷栖忽然有些紧张,她小鼹鼠似的揪着孟春雨的袖子问:“春雨,我如果给他发消息,他会回我么?” 想到此处,心脏不由得怦怦乱跳,一种想给他发又有点不想的情绪在胸腔内萦绕不绝。 “……你在想什么呢?”孟春雨却忍不住又笑了,这次更夸张更过分,上气不接下气儿的倚在床头捂着唇:“哈哈,小仙女,你、你别逗我了行不行?” 芷栖被她笑的脸上不好意思,耳根都发热了。 “一天不知道有多少粉丝给自己哥哥微博发私信,他们哪儿来的时间看啊?” 笑够了,孟春雨才灵魂脱壳般的同她悠悠解释:“所有的明星都不会看微博私信的,他们注册微博,基本上只等于给粉丝一个树洞罢了。” 芷栖认真的听着,末了抿唇笑了笑。 “春雨,谢谢。” 可能对于别人来说,发出去的消息得不到回应会很难受,失落。 但对于芷栖来说,她正巧需要一个名为‘江祁’的树洞。 本来就怕打扰到他,但还很想跟他说一些话,现在江祁的微博不会看私信,那就正好不过了。 洗漱完后躺在床上,芷栖和小时候一样钻进被子里裹住自己全身,而后进了微博给‘江祁’发了两条私信,全无顾忌的把这对话框当成自己的‘心事记录簿’—— [我很想你,今天林澜又下雨了。] [你说每个下雨天都会给我买红豆奶茶喝的。] [day.1。] 第6章 树洞 那包装上的玲珑玉足,脚趾是有些…… “日,终于拍完这条了——祁哥,你喝点什么?我去买!” 一道修长的身影从游泳池中跳上来,江祁清俊的脸被冰凉的水浸透的苍白,身上也湿透了,不远处围观的助理邱米就连忙拿着大毛巾围了上去。 邱米边帮着江祁擦头发边问,非常有眼力见的递上了一杯温水。 少年接过来抿了口,垂眸不答,小助理似乎也习惯了他的安静似的,自问自答:“哥,今天拍水下封太遭罪,一会儿还得下去好几遍呢,不然买点姜茶?驱寒的。” 由得他叽叽喳喳了一通。 半晌,江祁才开口,声音低低的:“奶茶吧,红豆味的。” “哦,好,我这就去。”邱米应下来,脑子里却觉得‘红豆奶茶’这个字眼有点熟悉,好像最近在哪儿见到过似的。 不过直到把奶茶买回来递给江祁,他也没想起来自己自己最近在哪儿见到过这个词汇。 男生也不用吸管,撕开杯盖咕咚咕咚的喝下去,鲜明的喉结上下滚动,很快一杯就见了底。 这时候负责拍照的摄影师又派助理过来催人了。 江祁皱了皱眉,拿掉身上披着的湿漉漉的大毛巾,起身就又下了池子。 他漆黑的发一绺一绺的黏在苍白的脸上,修长的骨节攀着泳池边缘要下沉的时候,整个人就像一条清池里的‘美人鱼’。 只不过是男美人鱼,还是黑色的。 看着让人觉得危险又邪肆。 几小时后。 “ok!”伴随着摄影师的手势和兴奋的吼叫声,在泳池里起起伏伏几个小时的拍摄终于结束。 江祁冻的唇上没了什么血色,琉璃色的眼睛却依旧很清醒。 “真不错。”摄影师季停走过来,不吝赞赏:“成片后这绝对会是今年最惊艳的封面。” 季停是calle周刊的扛把子,这次亲自上阵为最近名声大噪的‘紫微星’拍摄,一下午下来不禁感慨人的可塑性和镜头感果然是天生的。 眼前这个冷傲的少年分明是没拍过几次杂志封面,但在镜头前面的表现自然程度,甚至比那些入行十几年依旧只会搔首弄姿的前辈要浑然天成的多。 他已经很久没有拍的这么酣畅淋漓的尽兴感了,看着江祁凌厉精致的面部线条,季停深深认识到了什么叫‘老天赏饭吃’这句话。 这就是所谓的天赋。 可能上帝就是不公平的,怪不得少年第一次演电影挑战的还是高难度变态,就能名利双收,票房大噪。同时被业内评为‘紫微星’的存在也不卑不亢。 季停真正感兴趣的是,眼前年轻的少年似乎并不在乎这一切的态度。 面对他的赞赏江祁只是微微点头,轻声问:“我能抽烟了么?” 刚刚几个小时都不让抽。 。 看着少年写满了认真的琉璃色瞳孔,季停忍不住笑出了声。 “去吧。”他拍了拍他瘦削的直角肩:“先换身衣服。” 江祁在休息室里换好一套干衣服,对于邱米在身后的谆谆叮嘱什么‘一定不要被拍到’,‘哥,明天还有拍摄,在镜头前要保持状态不能吃夜宵’等等颇为不耐烦。 自从被沈磊找来演什么电影后,他感觉自己整个人似乎都被束缚住了。 一举一动都好像有人盯着似的。 江祁皱了皱眉,刻意躲开邱米后戴着口罩溜了出去。 其实他骨子里还是二十出头的少年,纵然心性生冷但偶尔还是免不了跳脱,最烦的就是被人盯着。 摄影棚在郊区处,左右都是空地,出来后也只能看到一排保姆车而已,江祁知道不一会儿邱米就得给他打电话催他回去,索性去了一旁的超市。 没烟了。 江祁进门看到门口盘腿坐着打游戏的老板,压低了声音说:“煊赫门。” 老板头不抬眼不睁:“十六的还是二十的。” 江祁:“十六。” 可能是因为自小成长环境养成的习惯,江祁从来没有大手大脚花钱的习惯。 给自己买东西,他通常总会选择中下价位的,哪怕他现在其实……还算有点钱。 老板伸长了手给他拿烟的时候,门口叮咚一声响,又进来个戴着口罩帽子‘全副武装’的男人。 可能是这超市开在摄影棚边上,老板都习惯了自己屋子里天天进出这些堪比‘黑手党’的人了。 男人走到前台旁边的架子上,动作熟练地拿了盒安全套放在桌面上,口罩背后的声音坦坦荡荡:“算账。” 这是最新的复古款安全套,墨绿色线条包装,盒面上图案是玫红色裙摆下女人的一只脚,涂着黑色的指甲油,红黑绿三种极强的色彩冲突,暧昧又令人遐思。 刚刚还专心打游戏的老板看到这盒安全套,都抬起头对男人调侃了句:“看包装拿的?这款最近特火。” 男人的内心都住着一个隐藏的足控,这包装的确让这款火了一把。 江祁接过老板递过来的烟,收敛了刚刚停在盒面上的视线转身离开。 他眼底波澜不惊,但实际上的确在某一刻,江祁的目光有被那只脚所吸引。 他其实也是个‘足控’,但和别人不一样,他只对芷栖的脚有感觉。 那包装上的玲珑玉足,脚趾是有些像芷栖的。 呵,真特么疯。 江祁嗤笑着撕开烟盒拿出一根烟来咬在唇间,刚刚还算平静的眼底却在想到芷栖这个名字时就忍不住波涛骇浪。 如果此时有一个人靠近他,必然会觉得少年很危险。 他身上的气质并非生冷肃杀,而是将将溢出来却又能感觉到被主人强行压制住的……占有欲。 一根烟燃尽,江祁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漠孤僻,才掐灭了烟头扔在垃圾桶里从暗处走出来。 ——他走向看似光明的去处,却满身阴霾。 * [江祁,我的小海豚生病了,好烦。] [它超可爱的。] [day.30。] 第7节 芷栖一边给江祁的微博树洞般的发着私信,一遍忧心忡忡的看着池子里的小海豚‘浪浪’。 浪浪依旧油光水滑,但浮在池子里被工作人员养护的状态显然不如上次见到它那般活蹦乱跳了。 它不小心误闯了浅水区差点脱水,血液都粘稠了,幸亏发现的及时。 “没事的。”穿着白色工装的蒋瑜从身后走过来,拍了拍芷栖的肩膀柔声安慰:“浪浪被人发现救助的及时,很快就能好啦。” “瑜姐。”芷栖回头,看到戴着帽子的女人勉强笑笑:“谢谢你了。” 今天她正上课就接到了蒋瑜的电话才知道这个消息,当即就赶过来这‘海洋生物救护站’中心了。 她和蒋瑜都是在一年前正式成为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的志愿者,同为主攻海洋生物这方面研究,自然一见如故,当时见到几个月大的浪浪奄奄一息,两个人就走程序的合理申请‘领养’了这只小海豚。 对于珍稀动物的领养,其实就是变相的提供资金帮助,再有监督权的情况下让这只海豚在成长过程中不被人贩卖利用,严苛虐待之类的。 一年多的光景过去,当初奄奄一息的浪浪如今也活蹦乱跳了。 芷栖不由得就有一种养孩子的感觉——而看到孩子生病,心里当然会难受。 “谢什么。”蒋瑜笑了笑,低头看了眼手臂干脆把帽子一摘,一头茂密蓬松的大波浪登时蹦了出来。 女人比芷栖要大几岁,现在就在这救护中心工作,成熟妩媚,她见到芷栖很开心,唇角酒窝若隐若现:“一起吃个饭啊?” 芷栖没有拒绝的理由。 两个人来到了员工食堂,芷栖不是第一次在这儿吃饭了,熟门熟路的拿着餐盘去窗口排队。 今天伙食不错,恰巧有她喜欢吃的糖醋丸子,只是吃饭的时候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不停的‘嗡嗡’振动,芷栖吃一会儿就忍不住解锁看一眼,一顿饭未免吃的有些心不在焉。 “栖栖。”蒋瑜觉得这场面不对劲儿,很有些纳闷的看着她:“你现在怎么也这么爱看手机了?” 她对芷栖印象很深刻的一点就是现在这个网络时代,女孩却对电子产品并不依赖,和其他吃饭睡觉手机都不离手的年轻人有着鲜明对比——怎么几周不见,变化这么大? “瑜姐。”芷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眼睛里却亮晶晶的:“我追星啦。” …… 蒋瑜怀疑自己听错了。 可芷栖根本无暇顾及她石化的表情,她好容易搞明白加进去的粉丝群里,此刻正在热烈讨论着[望天剧组见面会]的事情。 根据她这几天的‘调研’得知,因为江祁那个电影成为了一部不折不扣的黑马,上映一个月破了十五亿,作为一个小众的悬疑惊悚片几乎是里程碑的成功了,所以剧组好像要召开一个见面会。 作为《望天》这部电影的绝对大男主,见面会江祁是一定会出席的了。 那她要是能想办法搞到票去了……岂不是就能近距离见到江祁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芷栖就有些兴奋的睡不着觉。 其实分明是以前见过几百次几千次的人了,但想想四年没见,她面对江祁,真有一种‘追星’的感觉。 只是现在江祁不像一个月前没粉丝的状态,他‘火’了,见面会的门票自然就更难买了。 就连这么一个小小的三百人群就一大半人准备零点抢,更别说还有无数个这样的群。 而见面会的门票只有一千张,她又毫无抢票的经验。 每每想到这里,芷栖就忍不住发愁的叹气。 “栖栖,跟我说说。”蒋瑜看着少女一会儿开心一会儿叹气的模样觉得好玩,让她想起了自己几年前没日没夜追星的心路历程了,忍不住就戏谑的问:“哪个小哥哥虏获你的芳心啦?姐姐没准还能帮帮你。” 要知道芷栖之前可是个不折不扣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姑娘,蒋瑜还真有点好奇哪个男明星能吸引了她。 听到蒋瑜的话,芷栖才想起来以前蒋瑜和她说过自己有个哥哥在娱乐圈沾边,但具体什么工作她没兴趣就没问,没想到现在…… 芷栖顿时眼前一亮,握住蒋瑜的手兴奋的问:“瑜姐,你能想办法弄到见面会的门票么?” 芷栖这‘原地满血复活’的样子让蒋瑜愣了一下,随后就忍不住失笑。 认识一年多了,几时见过这温吞柔和的姑娘这么沉不住气过? 蒋瑜:“有没有办法的,你总得告诉我你想去看谁的见面会吧?” “他他他!”芷栖把手机推到蒋瑜面前,西子捧心一般的娇羞:“江祁。” 江祁? 蒋瑜愣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 因为她记得她那个在娱乐圈里当经纪人的哥哥蒋迟,前几天回家时咬牙切齿念叨着要‘拿下’的那个人好像就是叫江祁。 后来自己好奇问了怎么回事,蒋迟才告诉她这个江祁是娱乐圈里新冒尖的新人,才华横溢的很,还没签公司就已经‘爆’了——这对于娱乐公司就像天上突然掉下来的大馅饼,自然多家公司抢破头了也要去竞争。 蒋迟所在的公司,自然也是竞争者之一,其中就是派他过去‘拿下’江祁的。 而蒋迟喋喋不休的抱怨这个江祁演技天赋有些,脾气秉性却是差的很,狗一样的油盐不进,气的他跳脚了好一阵子了。 然而自家哥哥这显然吃瘪后的口不择言,自然是不能说与眼前一门儿心思追星的少女听了。 面对芷栖期待的目光,蒋瑜笑笑:“好,我回去问问我哥。” 第7章 树洞 你哄我一下我就不疼了。 *他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洗白? 芷栖对自己凌晨跟几万人同时抢票的手速一点信息都没有,干脆回到学校后就一直在等蒋瑜的消息。 结果等了几天,她还没等到望天剧组究竟有没有见面会的‘官宣’,微博热搜上就突兀的出现一条关于江祁的热搜。 标题对于无辜的吃瓜群众来说,堪称石破天惊—— #江祁真正的坐牢原因?[爆]# 芷栖心中‘咯噔’一声,她不自觉的秀眉微蹙,轻颤的指尖点了进去。 没有艺人会买这样的热搜,江祁这个实打实的热一是完全被网民搜出来的,而且里面不堪入目的污秽评论数不胜数。 话题顶端那个自认为挖掘真相后爆料的‘橙子娱乐’,撰稿新闻的字里行间,恶意几乎都溢出来了—— [橙子娱乐v:一出道就演上沈磊导演电影的‘紫微星’江祁,究竟是真紫微星还是黑莲花?据知情人爆料,江祁在入圈前曾经坐牢,而坐牢原因在深入挖掘后,竟和‘桃色新闻’有关……] 巴拉巴拉的一段话,字里行间几乎是明示江祁当年是因为‘猥亵女生’,‘□□未遂’等等原因坐的牢了。 江祁自身条件极好,突兀的横空出世在娱乐圈中不知道挡了多少人的道,橙子娱乐愿意当出头鸟吸引火力,这个新闻一发出来自然争将着被各路营销号转载,各条微博下面几乎都是没有硝烟的战场。 本身桃色新闻在娱乐圈中就是最吸引人注意力的一种,更别说还是这么劲爆‘刺激’的‘黑桃花’新闻了。 一时间除了江祁的粉丝之外,竟没人愿意去考证真相要实锤,吃瓜群众竟然整齐的破口大骂起来——也许,他们更希望这新闻本身就是真的,迫不及待宣泄着作为键盘侠站在道德制高点的批判,觉得自己无上荣耀。 毕竟,娱乐圈平淡太久了。 江祁的出现和他身上缠绕着的那些新闻,就像是个引人注目的□□。 看着网上那些风言风语,芷栖脸色苍白。 她禁不住把手机狠狠一甩,向来温软秀气的眉目仿佛凝着一层薄薄的冰,她冷冷的嘀咕:“胡说八道。” 统统都他妈的是胡说。 小姑娘在心里忍不住飙起了脏话,纤细的手指攥的紧紧的。 孟春雨刚好提着一份麻酱面回来,推开宿舍门看到的就是芷栖冷若冰霜的模样。 ——她差点以为是自己进错门了。 同寝室三年的时间,孟春雨就没看到过芷栖这个小仙女身上这么‘生冷肃杀’过。 她情不自禁的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戳了戳芷栖的肩膀,弱弱的问:“栖栖,你、你怎么了?” 芷栖抿唇不语,黑眸盯着手机。 孟春雨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有些狐疑的拿了起来,结果…… “卧槽,好特么劲爆!”芷栖的手机还没锁上,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的赫然是江祁那些‘独家爆料’,孟春雨眼睛都看直了,声音磕磕绊绊:“这这这……真的假的?我天,这他真的洗不白了吧?” 芷栖犹如被踩了尾巴的猫,站起来毫不犹豫的说:“当然是假的!他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洗白?!” …… 孟春雨愣了下,随后狐疑的皱起眉来看她:“你怎么知道?还这么肯定?” 虽然说粉丝滤镜这个东西是真正存在的,但刚刚芷栖的模样,就好像自己真的知道真相一样。 事实上这个八卦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还应该在所有人的猜测中么?为什么芷栖会这么笃定? 孟春雨的敏锐让芷栖怔了怔,咬着唇辩解:“我…我就是感觉他不是这样的人。” 。 解释的未免有些单薄了。 如果仅仅是‘感觉’的话,不应该是刚刚那个语气。 “栖栖,我总觉得你这么迷江祁很奇怪。”孟春雨本身就是个很聪明的女生,会顺藤摸瓜,举一反三,她想了想侧头试探着问:“他身上到底哪里吸引你了?” 芷栖低着头沉默,半晌后她才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孟春雨。 “我认识他的。” “所以……我了解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其实告诉孟春雨也没什么的,因为她不想自己认识的人,好朋友,也对江祁有着偏见。 当年江祁为什么会进去,过程她知道的清清楚楚。 芷栖更知道的一点就是——江祁绝对不会有桃色新闻。 因为她相信除了自己,少年不会喜欢任何人。 * 芷栖是在六年级的时候,意识到自己对江祁的‘保护欲’已经严重到了一定的地步的。 当时他们在同一个学校里相处了近两年的时间,临近毕业,小姑娘自然是依依不舍。 “江祁。”午休的时间芷栖照例是跑过来给男孩送饭的,两个‘小学生’缩在学校的操场角落,一人捧着一个饭盒吃着,芷栖却有些吃不下去。 烈日炎炎下,她被男孩挡在身后的庇荫里,不自觉的盯着江祁后脑的发梢,喃喃的问:“你会上哪个初中呀?” 不知道为什么,江祁比同龄男孩长的要高。 芷栖记得两年前的时候自己就比他矮了不少,现如今两年过去,他们十三岁了,江祁都比她快高了一个头了——真是奇怪,不都说女孩先长个子么? 第8节 她稀里糊涂的想着,就听到男孩淡淡的声音:“不知道。” “……哦。”芷栖有些失望的嘟囔了一声,扎着的双马尾似乎都跟着一起下垂了。 整个人像个可怜巴巴的白嫩小兔子。 江祁不大会分辨芷栖是什么时候跟他撒娇装可怜,什么时候是真的不高兴,只是看到女孩失望的样子就很无措。 男孩修长的手指都不自觉的抓了抓衣服,抿着唇好一会儿才艰难的解释:“我真的不知道。” “我户口可能会挪到叔叔家那里,不知道会分到什么校区。” 他是真的对自己的未来一头雾水,甚至会不会继续上学都不确定。 并非是想搪塞敷衍芷栖的。 “哦。”可芷栖听了也不开心——打听不到江祁到底去哪儿,怎么可能开心的起来? 小姑娘只好故作成熟的叹了口气,告诉他自己的去处:“我可能去八中,你也去好不好?” …… 江祁没法跟她承诺这个东西。 “你怎么不说话啊?”女孩小小年纪就出落的尖尖下巴抵在饭盒上,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男孩,里面蕴着毫不掩饰的期待:“我们还在一个学校不好么?” 生平,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有‘期待’这个眼神。 他不忍心拒绝芷栖的请求,虽然不怎么会表达,但小学相处的这两年里,他实在会很少拒绝女孩。 例如芷栖让自己帮她写作业,吃饭,甚至是给女孩不小心散开了的头发梳小辫…… 江祁竟然在不知不觉中都已经‘熟能生巧’。 可能是芷栖已经习惯了生活里面有他,不想经历毕业带来的分离。 同样的,江祁其实当然也不舍得她。 男孩在芷栖眼巴巴的目光里,慢吞吞的点了点头:“我…我问问。” 他还是不能直接应承下来,因为他想去哪儿不想去哪儿,从来不是自己说了算的。 “太好了,一定要问哦。”芷栖却笑了,一双大眼睛弯成了月牙,黑曜石般的眸子里闪闪亮亮:“我可不想跟你分开。” 万一有人又欺负江祁怎么办? 这两年芷栖都习惯了像个小尾巴一样的跟在江祁身后了,曾经有想对男孩挥拳头的高年级男生见到她,也会很有眼力见的躲开。 直到他们也升了六年级,成了‘高年级’学生。 女孩坦荡的依恋让江祁不自觉的感觉心口某处动了下,他琉璃色的瞳孔盯着芷栖瓷娃娃般的巴掌脸,江祁听到自己声音幽幽的问—— “你为什么不想跟我分开?” 突兀的问题让从来没考虑过这点的女孩一怔,芷栖嘟起粉嫩的唇想了会儿,还是摇了摇头:“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啊。” 其实内心真正的答案是,她还想跟着他,不想让男孩被欺负,伤痕累累。 芷栖至今还记得五年级的时候有一天江祁没来上学,也没请假,中午的时候才到了学校, 男孩苍白的脸上有着明显的青紫,显然是被人打过,胳膊上一道长长的口子还在渗血。 鲜少见到这么‘血腥’场面的女孩一下子就哭了。 搞的本来就嘴笨的江祁还要忍着疼安慰她,男孩佯装粗声粗气:“哭什么哭?” “你、你这是什么了啊?”芷栖白净的脸上眼圈红红,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好像自己才是挨打流血的那个人:“你又被人打了么?” 一个‘又’字,让男孩单薄的身子僵了僵,江祁很有些难堪的嗯了声。 “不要打架了好不好?”芷栖拿出几个创口贴,生怕他疼似的给江祁‘排排好’的粘上,笨拙的处理男孩的伤口,她长长的睫毛上似乎沾了一层雾气,怯怯的看着他—— “是不是很疼?” 她这样子真像只小兔子。 鬼使神差的,江祁说出依自己平日性格绝对不会说出的一句话:“你哄我一下我就不疼了。” 芷栖显然是愣了下。 “怎么哄啊?”女孩长这么大除了讨爸妈欢心的撒娇,还没主动‘哄’过其他人呢,她认真的想了想,而后对江祁笑了:“别打架了,我保护你好不好?” 其实芷栖隐隐约约知道江祁身上有很多不对劲儿,但她依然希望自己能够保护江祁。 并且,从始至终她都贯彻着这一点,笨拙的呵护他。 而此时此刻被男孩问‘为什么不想和他分开’这句话时,芷栖问了一下自己尚且幼小的内心,也很快有了答案。 因为她对江祁这极端的保护欲。 * [我们从十三岁就约定好要一直在一起了。] [虽然中途男孩说了谎,但他不会喜欢其他人的对不对?] [江祁,所以我不信关于你的一切绯闻。] [day.35。] 第8章 树洞 芷栖,记住,一次都别来。…… *我对你说谎,你会原谅我么? *会的,因为我知道你喜欢我呀。 江祁被沈磊一个电话叫出来,半强迫的带到了剧组围观一场试镜。 少年刚从被子里钻出来,简单的洗漱过后出门,窝在车后座时身上都是惺忪的睡意萦绕。 他墨黑微长的发垂落到额前,耷拉在眼皮上的模样就像个招人疼的小王子。 沈磊回头看了一眼,就觉得江祁这货连头发都是会长的——十四个月前他去监狱门口接他的时候,少年尚且是短短的板寸,现在就这么长了。 然而这没心没肺的样子…… 沈磊试探着问:“没看手机?” 现在论坛里哪儿哪儿讨论的都是‘江祁’这两个字,沸沸扬扬络绎不绝,除非把‘江’和‘祁’这两个字从中华字典里开除,要不然黑词条根本删不干净。 况且江祁根本背后没签公司,没靠山,哪有人帮他请水军反黑?不趁机落井下石的施压就不错了。 那种黑热搜沉沉的压下来简直就像枷锁,沈磊看着就闹心,干脆趁机强行把人叫出来散散心。 但看着江祁的模样……似乎也没受到什么影响的样子?还能盖着连衣帽睡觉呢。 江祁清冷的声音被口罩遮掩着,闷闷的回答他:“没看。” 他一向不爱看那玩意儿。 沈磊也不意外他的回答,微微松了口气:“继续睡吧。” 到横店还得一会儿呢。 一年前他就知道这小子性格奇也怪哉,天生反骨,对于正常人会好奇会期待的东西,他不会好奇,像是天生没有求知欲。 网上铺天盖地的黑子吵嚷或许会影响别人,但绝对影响不了江祁。 沈磊是个才华横溢的年轻导演,因为年轻,所以他和江祁不一样,他充满了求知欲,他喜欢研究事,研究人。 江祁恰恰给他一种现代人很缺失的特质,那就是所谓的‘神秘感’,沈磊认识他有快两年的时间了,他很好奇关于江祁身上的一件事情。 ——那就是到底他到底有没有真正在意的人。 江祁就像是一匹独自行走的孤狼。 只是关于网上的风言风语,沈磊倒是不用问的。 从两年前在监狱里见到江祁的时候,他就知道这小子是因为什么进去的,所以看到对着网络上这些所谓的‘独家爆料’无头苍蝇般猜测的人群,只觉得好笑。 真相往往比传言更戏剧化,更残忍,更可怕。 因为沈磊记得当时监狱人员告诉他的是,防卫过当杀人罪。 * 半个小时后,江祁闭眼小憩的昏昏沉沉间被沈磊摇醒,他艰难的直起身子,半晌后才揉了把脸跳下车。 车外热烈的阳光照的人无处遁形,江祁有些不适应的眯了眯眼,浅色的琉璃瞳孔比阳光还要淡。 横店外有两个男人正要去抽根烟解解乏,碰到刚刚过来的二人脚步就是一顿。 他们饶有兴趣的看了看江祁,竟然走过来攀谈。 “嘿,老沈。”左边的高个男人国字脸,有点长,看起来和沈磊挺熟的模样,亲亲热热的拍肩问:“这就是你最近新挖出来的宝?啧,圈里都议论翻天了,你倒是藏的严实。” 他这宛如谈论‘商品’一样的口气让江祁微微皱了皱眉。 “呵,封延,你可别往我脸上贴金了,我家男主角又没签我家公司,哪儿归我管啊。”沈磊哂笑了两声,从善如流的打太极:“我听说今天王导新戏试镜,带着小朋友来看看热闹而已。” 边说,他边拍了拍江祁的肩。 这幅显然维护的态度和表达了立场要走人的模样,让那个马脸的封延脸上僵了僵,随后他也很自然的笑笑:“嗯,王导就在里面呢——那老沈,我们先走了。” 他说着拉着旁边那个男人离开,临走时看向江祁的眼神颇为意味深长。 “不用管,封延就特么这德行。”沈磊在圈子里混久了,不管是哪行的门道都清清楚楚,看封延走远了就嗤笑一声:“这两年他给言一传媒拉了几个流量进去,被人吹捧了一阵子什么‘金牌经纪人’就觉得自己特能了,没有搞不定的人,估计想打你的主意。” 江祁面无表情的听着,没什么反应。 沈磊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听还是没听,不过出于朋友的角度,他还是不厌其烦的跟他说了——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签公司的打算,不过要是想签,最好别签言一。封延有点能力,营销炒作的手段一套套的,但打压手底下的艺人也是出了名的,不少小明星被忽悠着签了最后受不了想解约都解不了,赔不起钱,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江祁也算‘入行’三个月了,但平日里最烦的就是听到这些勾心斗角的弯弯绕绕。 他长眉一蹙,狗脾气又有点犯劲儿:“还看不看试镜了?” 不看他走了。 。 沈磊心中暗骂,忙不迭的说:“看,要不然来干嘛了?” 第9节 两个人说话间走到横店内里,沈磊掏出工作证递给门口层层筛查的工作人员,而后熟门熟路的带着江祁从偏门上了二楼的试镜厅。 他和封延口中的‘王导’是娱乐圈里的声名赫赫老前辈了,王兆秋,国内排名前三的导演,五十岁过后就产量降低,现如今基本是几年才拍一部片子了。 而他每次传言有片子在筹备中,往往还没出剧本,就一大把人忙着搭人脉联系了。 上至影帝影后级别,下至十几岁凭借什么xx少年少女团出道的小爱豆,都想分一杯羹——哪怕演个配角都行。 沈磊几年前和王兆秋意外合作过,有了这点渊源后才算是有些交情,这次带着江祁来就是想带着少年开开眼界的。 他知道江祁天赋极高,想真正在这个圈子里混就得直接接触顶端的人物,方能达到‘开阔眼界’的效果。 王兆秋这部电影的女主角是早就定下来的——圣轩传媒老总的千金,旗下的公主,年纪轻轻就集万千资源为一身的岳鸢,就连王兆秋都得卖个面子。 不过岳鸢也不是单纯的资源咖,她自身条件还算争气,无论是长相还是外貌都没的挑,演技也有。 但主要还是‘带资进组’的诱惑力最高。 王兆秋纵然有气,但圣轩传媒掌控着一部电影上映后的排片量,有的时候清高的艺术家也不得不为了面包而妥协。 不过还好,剧本里最重要的是还没选妥的男主角。 岳鸢完全可以当个工具人用——例如这次的试镜,王兆秋叫她过来一整天都和男演员对戏试戏,她也不得不‘敬业’的答应下来。 沈磊在耳边同他絮絮叨叨八卦的时候,江祁就已经微垂着眸子透过玻璃窗看向试镜间。 他们站在高处的瞭望室,通过耳机听室内的对话。 江祁听到镜头后面的王兆秋对编剧吩咐:“叫那几个小子进来吧,就试c7那段戏。” 已经对看剧本演戏有了些经验的江祁,明白‘c7'指的是剧本里的第七段戏的编号。 这是一段自闭症女主遇到带着目的接触她的男主好一段时间后,终于敞开心扉的桥段。 女主怯怯的问:你会和我在一起么? 而男主视线躲避却强作镇定的撒谎骗她:会呀。 。 十足十的欺骗。 江祁看着第一个男演员上去试镜,演到这里时耳机里传来的对话让他浅色的瞳孔一缩,修长的手指不自觉的攥住栏杆,骨节发白。 “嗯?”沈磊注意到了他的异常,摘下耳机疑惑的挑眉:“怎么了?” 江祁眼睛沉沉的盯着试镜间,摇头的动作缓慢,迟滞。 其实没怎么,而是……这段试镜让他不自觉的想起自己。 曾经,他也是如此卑劣的欺骗全心信任他的女孩的。 耳边依旧传来试镜间男女主角的对话,一字一句,仿佛和他们的当年重叠了一般—— 少年声音试探的问:假如有一天……我对你说谎,你会原谅我么? 女孩声音笃定:会的,因为我知道你喜欢我啊。 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其实底线是会为他无限降低的。 有些愚蠢的姑娘,还会觉得心上人的偶尔的欺骗是‘善意的谎言’,就像芷栖对他。 江祁不自觉的就想起很多年前,他们小学毕业的那个夏天。 他承诺过要和芷栖一起去八中,他们还当同学不分开,但是他说谎了。 有的时候,江祁不想自己的记忆力这么好,可偏偏一闭上眼睛,当年发生的情况都历历在目。 十三岁的夏天是他记忆里最热的一个夏天,宛如一个蒸笼,闷的人在没有空调电风扇的逼仄空间里全身是汗,被薄薄的t恤所遮掩包裹的皮肉下青青紫紫。 似乎未及时处理的伤口几乎流脓,腐烂,咸涩汗液划过的时候疼的人一激灵,眉心不自觉的紧蹙。 江祁躺在不到一米的钢丝床上,感觉自己就像是块已经腐烂的生肉,可能随时都会消失在这片空间里。 就在这个时候,女孩生机勃勃的声音让他整个人都清醒了—— “江祁?江祁?你在家么?” 这……这分明是芷栖的声音。 江祁整个人怔了一下,随后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支撑着他从钢丝床上跳起来。 他脸色苍白,整个人几乎形销骨立的不成人样,但依旧强行站直了身子冲了出去。 江祁记得当时在逼仄发臭的狭小客厅里,他和芷栖打了个照面,女孩明显愣了一下。 “江、江祁,你一周都没去上学了?你怎么瘦成这样啊?”梳着羊角辫的女孩鲜活,健康,整个人玲珑剔透,望向他的眼神却是怯生生的:“你还好吗?我听李老师说你连毕业典礼都没有去参加,我……” “出去。”江祁打断了女孩的话,声音虚弱中带着冷。 芷栖呆呆的看着他,似乎不懂江祁正在说什么。 而男孩却猛的焦躁了,无论是身上的伤口还是和芷栖一起待在这憋闷的空间里,都让他燥热到接近难堪。 但最不安的还是,随时会到来的危险。 “出去。”江祁重复,费力的抬起手指向门口,他冷冷的给女孩下逐客令:“现在就走。” 这种态度,让同江祁的班主任打听了他的地址,避开家里的司机顶着烈日炎炎坐了一个多小时公交车才来到这个‘郴空胡同’的芷栖一时间连热都忘了。 女孩只觉得委屈,看着江祁不知道为什么从未有过的冷冽神色,芷栖漆黑的大眼睛里迅速的凝上一层水雾。 破胡同热的发闷,不管是人还是密密麻麻的平房,感觉都要被炽烈的阳光烤化了。 窗外好死不死的传来破锣嗓子声的叫卖:“发糕——发糕——” 是胡同里的老头,每天中午都走街串巷的卖发糕,收摊回来会习惯性的吆喝两声……老头回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江祁,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握成拳。 他琉璃色的眼睛淡的几乎泛着一层薄薄的雾,可面无表情看人的时候却冷极了。 现在,像一只不安嗜血的小兽,像是胡同口那只肮脏不堪的野狗……一样的眼神。 被他盯着的芷栖,在这样的注视下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 “江、江祁。”相处两年,从未见过男孩这么可怕的样子,女孩的嗓子不自觉的有些哽咽,小手紧紧抓着书包带:“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怎么?你快点走。”江祁咬着牙,上前抓住芷栖纤细易折的手腕将她扯出了这肮脏破旧的环境:“以后别再来了。” 他说完,似乎生怕女孩听不懂似的又强调了一遍,严苛冷漠:“芷栖,记住,一次都别来。” 芷栖一怔,随后粉白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她泪珠不住的在眼眶里打转,第一次狠狠的瞪他:“江祁,你真讨厌!” 小姑娘向来是温软娇憨的,这次是委屈大发了。 芷栖说完就转身跑开,一个不小心,脚下就踩进狭窄胡同的臭水泡子里。 林澜总是下雨,棚户区的破旧胡同里地面坑坑洼洼没人打扫自然是积水的,被大太阳一晒都臭了。 漆黑的水珠子迸溅在女孩白皙的小腿上,芷栖下意识的‘啊呦’一声。 可也就这么一声。 随后小姑娘倔强的咬着唇,不顾整只白鞋都被泥水浸黑了,她一语不发的小跑着离开。 江祁顶着炽热的大太阳‘目送’她的背影离开,半晌后,才后知后觉的捂住手臂的伤口。 他眼睛泛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一瞬间大梦初醒。 ——自己和芷栖其实是根本不配做朋友的,连站在一起基本都是辱没了女孩。 她在云端,而自己是最肮脏的泥,是一条病入膏肓的狗,深陷沼泽,没人能救他的。 芷栖,江祁盯着她的背影,嘴唇无声的开合:再见。 他要说谎食言了,关于那个不分开的决定。 第9章 树洞 我想要退出娱乐圈了。 江祁眼睛盯着玻璃窗下的试镜间,思绪却在八年前的那个夏天。 他瞳孔怔怔的,近乎是‘浸入式’的痴狂,连自己都没有发现。 可旁边等不到他回应的沈磊却发现了。 男人长眉轻轻的蹙了一下,他怀疑的视线在江祁阴晴不定的脸上停留片刻,慢慢的顺着少年的眼睛所望的方向挪移到了试镜间,随后顿住,竟而眼前一亮。 江祁似乎对这部电影有点意思。 意识到这一点的沈磊登时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他趁着后者怔愣看着玻璃窗的瞬间,二话不说的拉住他的手腕把人扯了下去。 制作组的人自然都是认识沈磊的,眼见着他带了个身材瘦高戴着口罩的男人要进来,工作人员也并不阻拦。 正巧赶上前两个男演员试镜结束的空当,沈磊让一头雾水的江祁站在边上等,自己上前去和摄像机后面的王兆秋攀谈。 试镜间除了男女主所在之处有打光,其他地方都光线暗沉,黑乎乎的。 江祁身子有些僵硬的站在原地,看着沈磊一系列‘怪诞’的举动——他走过去和王兆秋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导演竟然抬眼冲他这边望了过来。 眼镜片背后的双眼目光锐利,仿佛直射人心似的。 屋内氛围寂静,江祁听到他‘嗯’了声,随后又说:“那让他过来试试吧。” “嘿。”沈磊闻言绷不住笑了:“那您老可是赚到了。” 王兆秋皱了皱眉,垂眸谴责他:“皮实,信你一次。” 他嘴上这么说,其实对于沈磊口中大为褒赞的江祁,内心却有些不以为然——未经过开发的璞玉再美也有限,总不至于到让试一次镜自己就‘赚到了’的地步。 江祁最近在业内声名大噪,王兆秋也隐隐有耳闻,只是他还没腾出时间去看《望天》,对于这个传闻中的‘紫微星’也没法评判。 不过让江祁试一次镜,在王兆秋这个老狐狸看来于他左右是没什么损失的。 一来是卖了沈磊一个面子,二来……他也想看看这个所谓的紫微星到底有几斤几两。 沈磊站在江祁面前,声音是压低了也藏不住的兴奋:“刚刚看了两个男演员的试镜,台词记下来了吧?” 江祁皱眉看他:“你要我去试?” “嗯,快去吧。”沈磊的眼睛跃跃欲试:“王导的面子可不是那么好给。” 第10节 江祁想说我不去,但又有些说不出口。 他性格向来是独来独往的孤僻冷漠,可也知道沈磊一直很照顾他。 换做别人也就算了,但是沈磊刻意去给他争取来的机会……江祁有些不大好意思直接转身走人。 虽然他不太懂沈磊为什么要让他去试镜。 “我觉得。”而沈磊接下来的话帮他解惑了,他轻声说:“你看起来好像挺喜欢这个剧本?” 江祁便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沈磊不懂,他喜欢的哪里是这个剧本了,他只是从刚刚那段戏,看到了曾经卑鄙撒谎的自己罢了。 其实算是他心中不想回忆揭开的伤口,但因为记忆里有芷栖,却也弥足欣慰。 江祁不想让沈磊下不来台,想了想还是走到试镜间的打光板前。 他这个突兀的举动让除了沈磊和王兆秋以外的人都愣了,第三个试镜的男演员正在外面边背台词边等着进来,看到江祁突然出现的身影一愣,下意识的看向旁边的工作人员。 “稍等,我这就问问……”工作人员也懵了,下意识的想指挥场地里的员工让‘误闯’的江祁离开,结果耳机里就传来一道声音。 工作人员按住耳机,听了半晌后心下了然。 他抬头冲着男演员笑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抱歉,您可能得等下一个了,这是王导指定要试戏的人。” 王兆秋亲自指定要试戏的? 男演员有些错愕,忙侧头看向屏幕,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里面身形修长高瘦的男人。 直到所有人都看到少年摘下口罩,露出苍□□致的一张脸,轮廓凌厉瘦削,剑眉星目琉璃色瞳孔…… 男演员不自觉的叫出了声:“江祁?” “唔,那个最近很火的紫微星?”工作人员眼睛也是被少年吸引的移不开,直直的盯着喃喃:“他怎么来了?” 江祁怎么来的?或许除了沈磊和王兆秋以外,没人知道他是如何突兀的出现试镜的。 不过又有什么所谓呢?这不耽误所有人被他那张脸吸引了视线。 江祁的脸一向足够蛊人,要不然沈磊也不会两年前在监狱里惊鸿一瞥,就牢牢的把人记了下来。 而站在打光板中央的岳鸢看到突然出现的江祁,一愣之后自然也是不自觉的被吸引了视线。 随着少年一步一步的朝她越走越近,一向万般不入眼的岳鸢竟然不自觉的有些紧张,她垂在身侧的手指都蜷了起来,指甲无意识的陷入细嫩的掌心,澄澈的眸子呆呆的看着他。 岳鸢看到江祁在她近在咫尺处站定,低沉的声音入耳,是她刚刚听过两遍的男主角台词—— “我陪着你,行么?” 在江祁瞳孔复杂晦涩却又不失温柔的凝视下,岳鸢的心脏不自觉的跳的飞快。 她好像此刻方才真正入戏,变成了剧本里的女主角,怯生生的问:“你会一直和我在一起么?” 江祁笑了,少年浅色的眼睛柔和的看着眼前的少女,却似乎再透过她精致的轮廓凝望另一个灵魂。 他轻轻的应承:“会呀。” 。 就跟哄小姑娘一样的口气。 整个试镜间都寂静了下来,只因两个青年人对戏的氛围是如此和谐唯美,如梦,似幻。 就连沈磊都没想到江祁会表现的这么好。 一直以来,他都知道这个少年在表演上是有天赋的,因为江祁并没有在影视学校经历过什么系统的训练,甚至高中没毕业学历有限,他都怕他连剧本里的人物性格都理解不了。 但同时沈磊也知道,江祁是个天赋派,体验派,靠沉浸式代入感演戏,所以入戏了会给人一种欲罢不能的感觉。 只有这种演员,才能被称为‘紫微星’。 只是他剧本里给江祁定位的角色是,变态,神经病,狂躁焦虑,嗜血性人格。 江祁的处女作电影里演绎的是一个希特勒式的□□人物,一个人的独角戏,连配角都没有。 所以沈磊也没想到江祁在和女人对戏,演这种覆盖着谎言的柔情万种时也能这么到位。 可能这真的就是老天爷赏饭吃了,他隐隐感觉自己血管都在兴奋的跳动,高山流水。 “cut!” 在所有人都陷入剧情的时候,王兆秋喊了卡。 江祁一瞬间就仿佛从戏里抽身一般,眼神倏尔变的清冷,他直起身子向后退,一语不发的走回沈磊身边。 周身空空荡荡的萦绕上一层冷空气,岳鸢莫名的有些失落,眼睛追逐着江祁清瘦的背影不放。 “唔,不错。”王兆秋见到江祁回来,竟然亲自站起来,一向肃穆的脸上堪称言笑晏晏。 而后他在周围情绪各异的注视下,竟说了句石破天惊的话:“男主角你能演么?” ?! 就连唇角一直挂着得意笑容的沈磊,在听到这句话后都吓精神了。 半个娱乐圈都盯着的角色,试镜间里的影帝都来了好几个……结果就花落这么一个‘名才经传’还黑料一身的新人身上了? 混圈子的,有几个不知道最近冒起的江祁身上那些似是而非的传言了? 旁边陪着的制片人脑神经一下子绷紧了,急忙凑过来想打岔:“那个,王导……” 王兆秋却不允许他说话,一抬手示意他闭嘴。 老导演只盯着江祁不放。 江祁也是怔了一瞬,随后就摇了摇头。 他竟是毫不犹豫的拒绝的:“不能演。” 。 诸位再次呆了,只觉得这个下午可能莫名触碰了什么‘玄幻’机关。 王兆秋的电影男主会找一个黑料缠身的新人小子演,本身就是不可思议,而更不可思议的是……王导还被人拒绝了! 十分钟后,江祁被沈磊拖着,被迫和王兆秋三人一起去了横店顶层的咖啡店。 这处因为平日里都是横店的明星来休憩,所以装潢上是一个一个小包厢隔开的,私密性极强,可以放心谈话。 王兆秋在江祁说了‘不能演’后,就一直有种被耍了的感觉,此刻面色沉沉,盯着咖啡杯一语不发。 而主动为两者牵线搭桥的沈磊又是尴尬又是来气,不住的给江祁使眼色:“江祁,你怎么……你知不知道王导的片子多难演?” 沈磊本来想说‘你知不知道你刚刚拒绝了什么?’,但转念一想,江祁这一身反骨的货可能真的不知道,毕竟他虽然身在娱乐圈,但实际上是对娱乐圈一窍不通的。 ——也算是个顽固不化的‘奇葩’了,他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明说的好。 可江祁听了他这气急败坏的话,也没什么反应。 少年凌厉的眉目在出戏后就一直淡淡的,似乎有些困倦的模样,他毫无灵魂的说着几句客气话:“知道,但是我不能演。” 王兆秋不由得愣了。 沈磊见着江祁这死活把千金难买的好机会往外推的模样,已经气的忍不住捶桌了:“为什么不能?” 江祁诚实的说:“我演不好。” “谁说的。”沈磊却不信他这鬼话:“你刚才试镜明明就演的很好,要不然王导也不会选你。” 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沉默的王兆秋,在此时才恰当的开了口,简略赞同:“没错。” 只是他这称赞也吝啬有限,显然是不想让江祁太过骄傲。 可无论沈磊和王兆秋怎么说,江祁依然是无动于衷。 他对自己有几斤几两是很清楚的——当初答应沈磊接下他那部戏,除了片酬高以外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那个剧本里的角色江祁觉得自己能演。 变态,杀人犯,精神有问题,疯狗一样的少年……不就是他本人么? 轻车驾熟,熟悉的不得了,根本不算演戏了。 而王兆秋的这个电影,江祁却是知道自己肯定演不了的。 江祁敷衍的笑了笑,倒也诚实直白:“我只适合演变态神经病,演不了和女孩谈恋爱的戏码。” 沈磊自然觉得他这借口实在敷衍了事,眉头拢起:“为什么?” “沈哥,真的没法演。”江祁眼睛空洞洞的,像是自言自语的嘀咕:“我又不喜欢她。” 他根本不认识那个岳鸢,也不喜欢她,又怎么能演出来对她暧昧缱绻柔情万千的态度呢? 刚刚那场试镜,也不过是自己想起了芷栖而已。 况且…… 江祁抬眸,浅色瞳孔直直的看着对面的两位‘前辈’,少年嘴唇轻轻开合,说出来的话听起来荒诞离奇,却让人笑不出来:“对不起,我想要退出娱乐圈了。” 这句对不起,是说给一直对他有着莫大期许和想要提拔的沈磊说的。 他生命中从来没什么‘贵人’可言,沈磊多少能算一个。 可江祁讨厌娱乐圈。 他讨厌身处这个环境中的无数双眼睛,出门戴口罩帽子全副武装,似乎一不小心就有数不清的摄像头瞄准,行差踏错一步都能引起极大的风浪。 更可笑的是,还总有人振振有词质疑自己是否能影响别人的‘三观’。 如果一个成年人的三观这么容易被外界所影响,那么他就不应该拥有网络,手机…… 这大环境,恍若和‘监狱’也没什么分别了吧。 江祁厌恶这样的风气,所以干脆就不呆了,他主动退出。 “你、你疯了?”沈磊和王兆秋也算是娱乐圈里什么都死样活气都见识过的人物了,可像是江祁这样的奇葩倒是第一次遇,堪称世间罕有。 沈磊的声音都有些劈叉:“你退出娱乐圈?你能干什么去?” “嗯……”江祁认真的思索了片刻,竟很是认真的回答:“开超市吧。” 之前拿到的片酬,应该差不多够了。 第10章 树洞 有人想要猥亵他,江祁直接掰断了…… 第11节 江祁知道自己这话一说出来,对面两个人势必会不解,看他们用仿佛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盯着自己就知道了。 但他没说谎,他的确是有找个便宜的地方开个小超市的想法。 这还是自己之前和芷栖说好的。 大概是高二的时候吧。 那个时候三中周边有一家很火的便利店,像是全家连锁的雏形版本,一般高中生中午或者晚自习下课,都愿意去那儿买些快餐吃。 他们以前常常去那儿‘约会’。 林澜雨天多,有一阵子连日烟雨缠绵,两个人下课后经常会去那个便利店,坐在窗边吃泡面。 下雨天学生也不爱出来,大多都躲在教室里,就他们两个‘出其不意’,冒着雨也要跑出来。 ——但也有好处,例如人没那么多了。 芷栖蓬松的头发被浸湿了发梢,薄薄刘海下湿润的黑眼睛亮晶晶的,抬起头来笑着看他。 时隔多年,江祁依然记得自己当时心中的感觉。 就是……很想亲她。 可江祁终究明白什么叫‘僭越’和‘克制’,在芷栖面前,他一向是装的像个人。 所以到底是还没亲。 十分静谧柔和的氛围中,小姑娘看着玻璃窗外的雨后彩虹,有些期翼的看着他:“江祁,咱们以后能一起开一个超市就好了。” 江祁听了,很认真的‘嗯’了声。 其实现在想想,他们当初的想法真的稚嫩又可笑,但却没‘我想当大官,发大财’那么不切实际。 而自己现在的处于光怪陆离的名利场,更不切实际更夸张,可江祁反而还是怀念那个淳朴简单的愿望。 要是能和芷栖一起开超市就好了。 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话……实际上干什么都好。 少年长睫毛垂下敛着的眼睛闪过一丝落寞,只是很短促,来不及被任何人捕捉。 他周身仿佛都被一层若有若无的真空层包裹着,拒绝人窥探,接近。 沈磊和王兆秋对视一眼,一时间都有些失语。 实在是……实在是因为江祁这个打算不知道让他们该怎么说服他。 要退出娱乐圈的艺人沈磊也不是没见过,但大多理由都是移民,或者是成了豪门阔少阔太,再者也是不想当戏子所以追求更好的发展前景,搞投资创业之类的。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一颗冉冉兴起的新星想要退出娱乐圈回家开超市的。 这这这,这该让人怎么劝好呢? 实际上这样更难劝,假如江祁的愿望不切实际一点,那么沈磊可以用娱乐圈中低投入高回报的名利来留住他,但偏偏江祁想的很简单,又像是深思熟虑过,反而更难办。 江祁这个开超市的理由听起来十分‘随性’。 他的说词只能留住心中有欲望的人,留不住随心所欲的人。 只是眼看着这么一个天赋极高的紫微星要退出,真是怎么想都觉得扼腕叹息。 半晌,沈磊只能装傻,艰难的笑出了声:“江祁,你跟我开玩笑呢吧?” “没有。” 江祁只是很实诚的摇了摇头,然后他想了想,又说:“你说的那个见面会,我可以出席了。” 之前沈磊一直说要组织一个《望天》剧组的粉丝见面会,只是江祁不愿意出席面对那些长枪短炮,口若悬河,从而一直避着。 但现在无所谓了。 沈磊心中‘咯噔’一声,几乎立刻就明白了江祁的意思。 他是想趁着这个见面会的机会,公布自己退出娱乐圈的消息——左右他连个公司都没签,这么一来都省了新闻发布会了。 * 回去的一路,沈磊在车上一直各种迂回的劝说江祁再好好想想,什么发展下去前途无量,你这张脸不演戏是浪费了等等…… 喋喋不休,絮絮叨叨。 过程中江祁接了他递过来的一根烟开窗抽了,完事儿又盖上帽子假意补眠,完全油盐不进我不听的态度。 沈磊直有种七窍生烟的感觉,却又无可奈何。 谁让江祁没签公司呢? 没有契约的管束,他就像只自由翱翔的鸟,想干嘛干嘛,谁也管不了他。 只是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这只鸟是属于大荧幕的,若是真的飞走了,未免实在太可惜。 所以在把江祁送回他的住处时,在少年下车之前,沈磊还是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长吁短叹:“虽然说起来有点俗,但在娱乐圈里挣的钱是你开超市几辈子挣不来的。” 江祁刚要开车门的手指一顿,狭长的凤眸眯了眯。 “你一开始是因为我开出的五十万片酬,才答应来演我的男主,说明你也不是不缺钱的那种人。”沈磊见他仿佛有所触动,便笑了笑—— “你没学历,有案底,也没一技之长,不好找工作,开超市?呵,世界上最不稳定的行当其实就是做生意,哪怕是做看起来很稳定的生意,五十万而已,你以为你能开什么大超市?江祁,做人真不能太天真了。” “你现在觉得这些钱很多么?” “江祁,我敢保证,以你的天赋只要在圈子里长期发展下去,五十万?呵,零花钱而已。” 沈磊现在觉得能稍微劝得动江祁一点点的可能也就只有钱了。 毕竟他在这个圈子里宛若浮萍,哪儿来的人情可言?于是沈磊也就只专注于金钱这一点来说,末了,他拍了拍江祁的肩膀:“好好想想。” 江祁沉默,一语不发的推开车门离开。 少年瘦削的背影,就连脊梁骨都透着倔强和冷。 沈磊眼瞳中忧心忡忡,其实他没有自信凭借这些就能说服江祁。 因为这少年的倔,他心里是明白的。 他记得自己两年前去狱中探监一位老朋友,恰巧第一次见到江祁,少年穿着囚服被两个警察粗暴的扣押着,短寸冷硬,眼神像只孤僻的野狼,凌厉精致的唇角顺着下去下巴,半张脸都是鲜红的血。 沈磊当时就有点被惊艳到了,没错,不是吓到,而是惊艳到。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不是个正常人。 回头沈磊就向狱中认识的警察打探了消息,对方嗤笑了一声,语气像是见怪不怪的对他说这少年名叫江祁,就是狱中的一个‘刺头’,三条两头被关禁闭。 而这次的原因是,狱中有人要猥亵于他,江祁就直接在那人手伸过来的时候掰断了他的手腕。 从那时候开始,沈磊就知道他是个十足十的狠角色。 * 《望天》剧组要召开粉丝见面会的消息很快就官宣了,网络上自然又免不了是一阵沸腾。 ——主演黑料缠身每一个人出来解释辟谣,还要开什么见面会? 在现如今的网络时代,沉默等于默认,别人随口的一句造谣就要当事人想方设法证明自己没做过的事情。 如果你不按照既定规则走,那么就是你心虚? 在官宣见面会的微博下,评论转发几乎都被讨伐江祁的网友们的唾沫给淹没了。 而芷栖看到后在寝室兴奋的蹦了起来,她也看到了那条微博,并在下面‘格格不入’的留言转发:[啊啊啊啊我一定会抢到票去见江祁的!] 只是很快她这条正面向的评论,就淹没在了唾沫星子里了。 孟春雨正在另一张床上躺着刷题,差点被芷栖这突如其来的‘抽搐’狂喜吓的心梗。 “你都见过他多少次了。”已经听了不少芷栖和江祁过去的孟春雨不由得笑了声,耸耸肩膀:“至于这么激动么?” “当然了。”芷栖一刻不停的刷着手机:“我都好久没见到他了。” 自从江祁十七岁那年被判入狱,她就再也没见过他了,而那个时候的少年穷的浑身上下叮当响,又怎么可能有手机? 他们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三年刑期就像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一样。 如果不是江祁出现在大荧幕上,芷栖真的不知道除了‘偶遇’这种极致巧合的事情以外,还能怎么见到江祁。 幸好……自己现在可以去主动找他了。 就算是熬夜抢票,她也一定能做到。 芷栖握拳,心中默默的暗下决心。 她忍不住点开江祁的微博,心口小鹿乱撞的发私信—— [听说你们剧组要开粉丝见面会了。] [我们一定可以见到的!^^] [day.43。] 正拿着手机的邱米就看到屏幕上方跳了几下,他点进去,就忍不住乐了。 一个多月了,这微博昵称叫做‘芷栖’的粉丝天天给江祁的微博发私信,言辞之间仿佛把这微博当成亲密恋人了一样,简直奇葩。 难不成这姑娘不知道明星的官方微博都是个莫得感情的机器号?是由经纪人和助理掌管的?谁有时间去看微博私信。 如果不是芷栖过于坚持不懈给邱米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也不会点进来看。 只是从一开始觉得滑稽可笑,看到现在,邱米竟然品出来几分‘柔情’了,甚至觉得不忍心。 就他有时候也会感慨,痴痴喜欢着遥不可及艺人的粉丝怪可怜的。 邱米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后座半眯着眼的江祁,试探着说:“哥,微博上有个粉丝天天给你发私信,我给你念念啊?她挺喜欢你的。” 最近网上基本都是黑子,像是芷栖这样不顾一切只喜欢江祁的粉丝太少见了。 邱米觉得江祁近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心情不好,下意识的觉得自己这招挺好,没准能给江祁一些鼓励也说不定,于是更加跃跃欲试的想要朗诵。 结果江祁就冷冷的两个字:“不用。” …… 邱米不敢读了。 他鹌鹑似的缩回了脑袋,弱弱道:“行吧,祁哥你继续睡。” 第12节 第11章 树洞 谁喜欢上这么一张脸都不会奇怪的…… -男演员需要一种能被摧毁的脆弱感。 -江祁就是。 虽然他在《望天》里饰演的是一个精神病病态少年,忧郁,残忍,但他身上依旧有一种现在这个和平年代,名利场上大多出身高贵的年轻人所稀缺的特质——脆弱感。 这种感觉很想让人深入探究一下,他曾经经历过什么。 沈磊好奇,王兆秋亦是。 网上那些黑着他,却又忍不住关注他的吃瓜群众实际上也是这个心理。 就连孟春雨都很好奇关于江祁的事情,三不五时的就问问芷栖。 可芷栖只说了她认识江祁是因为和他以前是同学,知道他不是因为网上那些所谓的‘爆料’进的监狱,其余的就不再说了。 少女不想把她和江祁经历过的那段往事当做和别人闲聊时的谈资。 纵使其实没什么,也是她内心一块柔软的白月光角落。 芷栖因为粉丝见面会门票的事情联系了蒋瑜一次,电话里女人的声音吞吞吐吐,听起来颇为为难。 “瑜姐。”芷栖也不是拎不清的姑娘,见状就眨了眨眼,轻笑着化解了对方的尴尬:“要是麻烦的话,我就自己抢好了。” “哎,你抢不到的。”蒋瑜叹了口气,对于买票网站这些的行当倒是门儿清,她有些内疚的道:“对不起啊栖栖,我哥最近心情不好,跟神经病似的,门票这事儿我跟他提了一嘴,他也没答应。” 莫名其妙的,芷栖忽然就想到蒋瑜上次说自己哥哥试图和江祁签约却‘未遂’的事情。 江祁的那个脾气呀……或许蒋瑜的哥哥因为这事儿在生气也说不定,又怎么肯帮自己这个‘江祁粉丝’的忙呢?这么一想,便不由得有些想笑。 少女的心思通透活泛极了,三两下子就把事情经过想的差不多。 芷栖咬着下唇,唇角小巧的梨涡若隐若现,声音温温柔柔的:“没事的瑜姐,我自己想办法好了。” 反正在她的假想中和江祁有‘过节’的人,她也不想去寻求帮助。 蒋瑜似乎是觉得很不好意思,连连说会再帮忙问问,芷栖不可置否。 等到了开票那天,芷栖难得熬了个夜,顶着千斤重的眼皮硬是熬到了零点,和孟春雨两个人都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app页面不放,在‘开票’绿灯的一刹那,手速大爆的飞快点击vip区域的坐席—— 然而还是没抢到。 哪怕她和孟春雨两个人一起抢,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瞬间售罄的票仓……人工哪里能比得过黄牛手中的机器了? 芷栖失望的觉都睡不着了,双眸怔怔的盯着手机,失魂落魄。 孟春雨生怕她哭出来,连忙呐呐的安慰:“那个……栖栖,你也别着急,还有办法的。” 芷栖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的问:“什么办法呀?” 孟春雨不愧是资深追星少女的‘元老’级别,回想着自己以前那些抢不到演唱会门票的经历,很恰当的给出建议—— “呃,你在微博上搜索关于这个见面会的关键词看看,没准会有抢到票的粉丝加价卖的,或者有去不成的转手。” 基本上这种情况在每一场明星见面会,演唱会这个会那个会上都会有,拼的都是手速和财力了。 芷栖接下来几天除了上课和写论文做实验的茶余饭后,基本上就是盯着手机刷刷刷。 见到有出票的粉丝,就眼前一亮的去私信问——结果差点被黄牛骗了。 芷栖是个版权意识很强的姑娘,无论什么时候都坚持着自己不买黄牛票的原则。 就是又过去了大半个月,随着见面会的时间越来越近,她还没弄到票,就不免有些越来越心焦…… 还好最后遇到了一个有事去不了现场的真粉丝在微博出票,芷栖询问过后同意给她加价二百,两个人美滋滋的在闲鱼上走了流程。 最惊喜的还是卖票的粉丝是同城的姑娘。 昵称叫‘美仙仙’的女孩一直在微博上热情洋溢的说:“啊,我也是大学城附近的!那咱们见面交票好不好呀?省了邮费了。” 这姑娘还真挺会过日子的,芷栖忍俊不禁,笑着答应了下来。 和美仙仙聊天结束后,女孩唇边笑意不减,照例去微博给江祁发私信树洞—— [我买到见面会的门票啦。] [十八号见,小海豚。] [day.58。] …… 已经习惯了看芷栖发来私信的邱米在看到这一条的时候,脑子里不禁浮现一个纳闷的‘问号’。 他们祁哥什么时候有一个这么可爱的昵称了?小海豚?这些粉丝还真是有创意。 不过这次见面会的场馆不算大,门票只有两千余张,这姑娘能弄到还真是有点本事,文字这么温柔,不知道人是不是长的也很好看? 不知不觉间,邱米已经对这个名叫‘芷栖’的痴汉粉丝非常好奇了。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放在膝盖上的手机‘嗡嗡’作响,邱米低头一看是江祁扔在他这儿手机,屏幕上闪着的是一个陌生号码。 江祁去拍摄照片的时候手机一向扔他这儿,他的私人号码不多,一般打过来的都是沈磊之流,邱米是帮他接惯电话的了,此刻扫了不远处正在投入拍摄的江祁一眼,想也不想的接了起来:“喂?” 结果电话对面竟一时没有声音。 邱米疑惑的等了半晌,才听到一道细软柔和的声音又轻又软,刻意的柔情万千:“是、是江祁么?” 邱米愣了。 原因自然不是因为这是一个女性打过来的电话,而是这声音……口音很重的吴侬软语,尾音咬着,个人特色很浓郁,听过即难忘,这声音不是最近的那个当红小花,岳鸢么? 邱米原本是沈磊团队里的人,小小年纪就在娱乐圈这行当混,虽然暂时被派过来照顾江祁的生活起居,但实际上在‘助理’这方面是相当专业。 就像此刻,他一下子就听出来岳鸢的声音了,迟疑的问:“是……岳小姐?” 岳鸢怎么会知道江祁私人的手机号码,还给他打过来了?该不会是自己的幻觉吧? “嗯,是我。”而那边的岳鸢已经应承下来了,轻轻的笑意中似乎带着点不好意思:“请问江祁在么?” “啊,呃,你找祁哥?”邱米舌头打结,感觉自己问了句废话,岳鸢电话都打上门了不找江祁还能找自己么?邱米磕磕巴巴的说:“岳小姐,那个,祁哥正在拍照片呢。” 言下之意,就是现在不方便接电话了。 对面的岳鸢似乎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轻咬着尾音幽幽道:“好的,谢谢你。” 说完就挂了电话。 邱米对着‘嘟嘟’的手机盲音愣了好半天才回神,内心一千个草泥马并排着呼啸而过,血管里的液体都有些不甘寂寞的沸腾了。 卧槽卧槽,岳鸢给江祁打电话,还故作娇羞欲拒还迎的态度……这要是爆料出去,都能上热搜了吧? 邱米在江祁回来的时候,一直呆呆地看着他,眼睛跟长在了男生身上似的。 江祁都忍不住瞄了他一眼,声线清冷:“看什么?” “……祁哥。”邱米犹豫了下,还是问:“你认识岳鸢么?” 岳鸢?江祁皱了皱眉,摇头:“不认识。” 他早就把半个月前那偶然遇到的少女忘得一干二净了。 “不对啊。”邱米愣了:“那岳鸢怎么给你打电话?” “别管了。”江祁没兴趣知道岳鸢是谁,忙不迭的催促邱米:“赶紧卸妆。” 今天拍的是什么‘阴郁油画’主题,他头发上那些油腻的发胶和脸上厚重的妆容烦死人了。 …… 邱米无语,认命的起身去帮江祁卸妆。 就他这么一个助理,自然三头六臂身兼多职什么都得干了。 卸妆的时候,邱米手下就是江祁线条精致雕刻般的脸,邪肆又不是少年气,近在咫尺,那双浅色的瞳孔被灯光晃着看过来的时候,冷漠又疏离。 邱米感觉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有时都绷不住有些心猿意马。 谁喜欢上这么一张脸都不会奇怪的,任何人。 岳鸢为什么会打电话过来这个谜团,似乎一下子就揭开谜底豁然开朗,邱米甚至都有了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哥。”邱米跃跃欲试的试图和江祁说话,想到之前芷栖发来的私信就忍不住笑,他问:“你喜欢海豚么?” 江祁听到这个突兀的问题,闭着的双眼慢慢睁开,琉璃双眼微微眯了眯。 如果邱米问的是小猫小狗什么的很正常,但是海豚这个比较生僻的动物,问他喜不喜欢…… 江祁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底略过一丝黯然,他声音淡淡的:“为什么问这个?” “没什么。”邱米随口回答:“就是哥你的粉丝里面,居然还有管你叫小海豚的,你说奇不奇怪,哎呦……” 邱米话说到一半,就被江祁突然站起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少年修长的身影紧绷的像易断的弦,浅色的瞳孔和平日里的波澜不惊差距甚大,像是凝聚着一团炽热的火,几乎温度灼人。 在邱米错愕的神色中,江祁听到自己开口的声音近乎艰涩,宛若盛满了期待后命悬一线的喑哑—— “谁……是谁叫的?” 他知道只有一个人会叫他‘小海豚’,那就是芷栖。 第12章 树洞 ‘江祁’这个名字就应该消失在芷…… 邱米觉得他们家祁哥,可能是有点问题。 小助理在桌子前整理东西的时候,忍不住回头怯怯看了一眼——平日里一向把手机当砖头一样到处扔的江祁,此刻坐在椅子上手肘撑着膝盖,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目不转睛的盯着。 如果仔细看,甚至是能看出来江祁骨感的手腕在隐隐发颤。 他微微低头,被额前碎发挡住的双眼骇人的亮,仿佛克制不住的病态一样。 江祁心知肚明自己是有病的,在某些时候,他的情绪控制不住,会变的很极端,欣喜若狂,阴沉,暴戾…… 这些情绪他通通都有,而在和芷栖相关的时候,尤为控制不住自己。 就像现在,他看着名为‘芷栖’的微博id给他发过来的一条条私信,只感觉心间涨的快要溢出来。 是……是他的小姑娘。 第13节 江祁近乎贪婪的从芷栖第一天给他发信息开始看,一个字一个字认真的阅读,就好像小学生不识字一样的笨拙稚嫩,直到看到最后一条,全身炽热沸腾的血才仿佛慢慢的冷静下来。 男生长长的睫毛轻颤了一下,心想:她要过来? 那个见面会,芷栖要来找他? 意识到这一点的江祁不由得倏地一下站了起来。 邱米被他突兀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连忙问:“祁哥?” 江祁:“见面会是哪天?” 他之前只是答应出席了见面会,但却从来没有主动问过关于那场见面会的时间地点,各种安排之类的。现在可是……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了。 邱米短暂的愣了一下,随后刻在脑子里的几个日期立刻让他条件反射似的回答:“二十三号。” 那是八天后了。 江祁眨了眨眼,眼睛里难得带上了几分笑意,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这‘柔和’的样子让邱米惊呆了。 要知道从《望天》开机那天被安排给江祁当助理,迄今为止大半年的时间了,邱米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和煦’,他瞬间有种等到铁树开花的感觉,邱米强忍内心雀跃的问:“祁哥,你心情不错?” 江祁甚至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而后他摇了摇手里拿着的手机:“我能拿走么?” 他想在多看几遍芷栖发来的私信。 …… 邱米呆滞半晌,眼看着江祁都要把手机揣起来走人了,才不得不艰难的开口:“祁哥,这、这是我的手机啊。” 江祁拿走了,自己那什么东西和外界联系? “哦。”江祁倒也理解,想了想拿出自己的手机递给邱米:“那你帮我下载个微博吧。” 他决定以后自己登录那个什么官方账号看私信,这样就能第一时间收到芷栖发来的信息了。 然而江祁的这个要求听在邱米的耳朵里,就犹如平地惊雷。 平日里最膈应网上吃瓜和那些乱七八糟app的江祁,有朝一日居然会主动下微博?邱米激动的问:“哥,你是打算营业了么?” 想到之前沈磊几次劝他在微博上发点自拍日常固粉都被无视,而现在江祁自己‘想清楚了’,邱米就不由得兴奋的上蹿下跳,结果—— “营什么业?”江祁蹙眉,冷冰冰的说:“我就是登录我自己的账号,以后账号我自己管。” …… 邱米万万没想到,这货不但拒绝营业,还把他的营业权都给拿走了?这下他还怎么伪装江祁做一个莫得感情的转发机器? 然而江祁完全没想那么多。 他只是不想芷栖发给自己的那些话,再被邱米肆无忌惮的围观了而已。 有的时候,男生也是很小气的。 说完,江祁无视了邱米石化的神色,催着他给自己下好微博登录上自己的账号才走人。 他现在住在东市区,半年前考的驾照,一路开车回去,江祁时不时就瞥一眼扔在副驾驶座位上的手机——半个小时以前,他绝对想不到自己会变成这种一刻不看手机就寝食难安的状态。 活脱脱像是一个‘网瘾少年’。 人有了期待之后就会变得不满足,芷栖从两个月前就开始天天给他发消息,有的时候一次,有的时候一天好几次…… 他看不到也就算了,现在既然知道了,难免就会变的期待起来。 他在等着女孩继续把他当做树洞一样的倾诉,可惜手机屏一路始终都没有亮起来。 江祁的手机里除了微信以外几乎空空如也,什么娱乐app都没安装,连个垃圾消息的推送都没有,他干脆始终没有‘误会’的机会。 直等到回了家,江祁才如愿以偿的收到了自己渴望收到的那条私信。 其实他这个账号给他发消息的人数不胜数,只是被邱米屏蔽了而已,刚刚江祁又在他的指点下把芷栖的消息设为‘特殊’,所以芷栖一给他发私信,第一时间就能收到。 他做事向来恣意妄为,出其不意,然而把一个粉丝设为特殊这点还是惊到邱米了。 后者犹豫了好半天,才迟疑的问:“祁哥,这……这粉丝你认识?” 江祁点了点头。 而邱米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很震惊的感觉,可能是因为芷栖的笔触和文字,早就给他一种这粉丝跟江祁很熟稔的认知了。 江祁回到家里也懒得开灯,顺着屋内昏沉的氛围倚在沙发上,双眸眨也不眨的看着芷栖刚刚发来的私信,其实女孩说的都是一些日常絮絮的记录而已,但看着就是让人觉得很温暖。 [芷栖:江祁,浪浪痊愈了,我今天去看它了。] 浪浪,就是芷栖领养的那只小海豚,江祁记得之前她在私信里说过。 少年唇角微微上挑,凌厉的眉目多了几分柔和。 [芷栖:还有七天,我就能见到你啦。] [芷栖:day.60。] 江祁修长的手指挪到屏幕上,有一瞬间,他几乎控制不住的想给芷栖回消息——他想告诉她如果你想见到我,现在就可以。 他哪里舍得让芷栖这么等他呢? 可指尖悬在屏幕上半晌,还是打不下去这个字,他没有勇气联系她。 似乎在三年牢狱生涯中一直强撑着的那股子气,不服输不怕死,在出狱之后佯装的若无其事,在此时此刻都轰然倾泻了。 江祁脱力般的靠在沙发上,眼睛空洞洞的盯着昏暗房间里的天花板。 他本身一无所有也就算了,现在还是‘负数’,怎么好意思去连累芷栖拖累她呢。 江祁太了解他的姑娘是个什么性子,只要见到他,她就会不顾一切的在他身边陪着,总是妄图把他拉出那片沼泽地。 她全然不顾自己也有可能被拖下去的危险,胆大妄为。 但江祁知道自己的德行,他知道自己……无药可救。 想到这个层面,脑神经似乎就在隐隐作痛,江祁皱眉扯开沙发旁边茶几的抽屉,里面一抽屉写满了英文的药瓶。 男生摸黑拿出一瓶随手打开来吃了,没有就着水,生吞了下去。 很快药片被咬碎弥漫在舌尖上,味蕾都被浸的发苦,从而渐渐麻木。江祁也同样麻木的感受齿间晦涩的味道,自嘲的轻笑了声。 每次控制不住想去找芷栖的时候,头都会疼,仿佛是在时刻警醒着他的痴心妄想。 吃了药后,就会想起别的事情,例如在监狱时碰到的符云兵——一个处处和他不对付的刺头。 江祁记得在自己服刑第二年的时候,叔叔江势过来看过他一次。 隔着玻璃窗,江势那张皱纹斑驳的脸上木讷又迟钝,半天才吭哧出来一句:“阿祁,那小姑娘来找过你,问、问你的事儿。” 虽然男人说的前言不搭后语,吞吞吐吐,但江祁还是一下子知道了江势说的‘小姑娘’是谁。 除了芷栖,他和哪个女孩走的近过? 少年短短的寸头下脸色苍白,眉眼生冷到和监狱的铁窗户几乎一个色,闻言眼波微动,只轻声问:“您说了么?” 江势连忙摇头,看起来有些胆怯的样子:“没有……你不让说来着。” 是啊,是他不让说的。 从他进来这一刻,‘江祁’这个名字就应该消失在芷栖的生命里才对。 于是江祁难得翘了翘唇角,勾勒出一道类似于‘笑’的弧度,他浅色的眸子静静的盯着自家叔叔:“没说就好。” 以后也不要说。 而他和江势对话的时候,正巧是符云兵来打扫卫生,看到了这个场景。 在看到江祁听到‘小姑娘’这三个字时波动的神色,符云兵登时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 等回去后,符云兵就阴阳怪气的问江祁:“哟,小子,在外面有马子啊?” 监狱环境简陋,一个牢房里六个人,闻言都齐刷刷的看了过来,眼睛里都是跃跃欲试的看好戏神色——谁都知道符云兵和江祁不对付。 江祁闻言脚步一顿,转过身去看他,狭长的丹凤眼危险的眯了眯。 他一句话没说,可周身的气场却自动自发的冷冽下去。 “吓唬谁啊,你这德行跟我们又有什么区别了?”符云兵并不怕他,他唇间咬着一根不知道从哪个犯人那里抢过来的烟,望着江祁的神色戏谑又不屑,可说出来的话字字诛心—— “进过号子的这辈子都洗不干净?你特么以为自己是什么好玩意儿?” “你特么能配得上好姑娘?沾血的东西。” “等你出去后,你那个马子早就跟别人跑了!” “你不配,知道不?” 江祁脾气冷,臭,从哪个角度看上去都跟‘好’这个字没半毛钱关系,此刻理所当然的被刺激的额角青筋直跳。 他脸色苍白,在理智回到脑子里之前,拳头已经对准符云兵那张恶心的脸挥了上去! * 江祁服刑三年在监狱里跟人打了无数次架,但和符云兵这次是最凶残的一次。 打到最后,牢房中的另外四个人都上来拉架了,两人头上脸上都是血,双目赤红的死死盯着对方。 江祁不在意符云兵为什么讨厌他,跟他不对付找他茬,他也不在乎,他来这里服刑又不是跟人交朋友的。 他在意的是符云兵那张狗嘴里提到了芷栖,那就不行。 他的小姑娘,自己都不舍得说一句,那容得了这帮脏东西玷污? 最后江祁被关了两周小黑屋。 小黑屋是监狱的禁闭室,不到五平方米的小屋里黑漆漆,只有一手宽的漏洞能窥进些光。 无声无息的环境里还要和马桶的臭味共存,往往三天下来人就会被折磨的受不了,堪称监狱里最严酷的刑法。 而江祁因为狱内‘斗殴’屡教不改,这次被狠罚的程度堪称史无前例。 但他并没有什么异议,安安静静的接受了惩罚——对于江祁来说,哪怕是只有五平方米的小黑屋,也比和那些人挤在一个牢房里强。 他屡屡犯事,除了不想被欺负以外,有一个原因也是因为如此。 他刻意想被关进小黑屋里来,起码……这里安静。 安静的空间里只有自己,反而更容易想事情。 少年抬头看着屋子高处那抹一掌宽的亮度,水晶一样的瞳孔像是浮了一层灰。 第14节 虽然动手打人了,但江祁心里知道自己是‘气急败坏’。 他明白符云兵其实说的都是对的,也正好戳中了他最不想面对的软肋。他和芷栖,本身就是云泥之别,况且他现在还有了三年的案底。 纵然符云兵说的那些‘你马子早晚跟别人跑了’是屁话,但自己凭什么还回去找芷栖? 或许……或许芷栖要是有了别的男朋友,对她来说还更是一种幸福也说不定,无论是谁,总会比自己这个犯人要强的。 被迫撕开虚假和平的面具,意识到这血淋淋真相的江祁只感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 浅色的瞳孔慢慢的覆上一层红血丝,头疼欲裂。 …… 回忆渐渐和现实重叠,即便过去了一年多,江祁仍然清晰记得自己当时的感觉。 海市蜃楼终于被人戳破崩塌了,也不外如是。 符云兵其实说的一点也没错,他不配。 江祁实际上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所以,他一直不敢去找芷栖,哪怕心里时时刻刻发疯一样的想去找她。 可江祁在牢里的时候听过一个文艺青年曾说‘爱是克制’,也许他就是应该克制——克制不去找她,不去拖累她,甚至不去爱她。 等到习惯了,也就麻木了。 脑子里惊涛骇浪了半晌,江祁眼神晦暗不明的把手机扣上。 * #江祁为什么从来不会笑?# calle十月刊登出的时候,封面上的少年浑身湿漉漉的趴在‘岸边’,是后期用电脑把泳池p掉合成的别的场景。极度高清的拍摄让少年刀削般凌厉的五官看的极其分明,那双琉璃色的眼睛冷的像是最剔透的水晶,阴郁,深邃又黑暗…… 浓墨的色彩交织里,少年只穿了一件白衬衫,却达到了可以说是极致的暗黑风格。 这种极端,偏偏适合极了江祁自身的氛围。 季停之前说过拍摄江祁这刊会是他今年最满意的一刊,此刻才彰显出来不是空话。 杂志刚刚出来不到三天,不管是线上的电子刊还是实体铺货就都已经售罄了。 无论是封面还是内刊的图册,都是少年和水的组合。 最后一章尾页却更像是花絮照——江祁披着大毛巾,头发半干不干的湿漉漉,长腿撑着坐在高脚椅上,抓拍的一瞬间他表情有些茫然,难得带了些‘懵懂无辜’的稚嫩感。 这张图片迅速被广大营销号疯狂转发,口口相传的渲染成了所谓的‘出圈神图’。 江祁自横空出世以来曝光很少,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阴郁面较多,直到此刻这张抓拍,仿佛让吃瓜群众看到了‘单纯’的一面,当然了,更多的原因还是因为帅绝人寰。 粉丝和路人赞美的同时,黑子自然也不甘示弱。 一大清早的,关于江祁的风言风语又屠版了。 但在这一片混乱中,有心人士却发现了一个话题,那就是#江祁为什么从来不会笑?#。 有心人统计了一下,《望天》电影一共115分钟,全程片子里江祁一个笑容都没有,如果是剧情和人设所致也就算了,但后期江祁出席一些很少量的活动,拍的几个杂志,包括几次被狗仔拍到……他的脸上也从来是一个笑容都没有的。 娱乐圈里明星的人设多种多样,也不是没有人艹过‘高冷’的人设,但能从一而终冷成江祁这样的,倒是少有。 对于这个新鲜发现的各路吃瓜人,也展开了兴致勃勃的讨论,只是用词说话都不大好听—— [= =:我看是他脸部神经在‘笑’这方面有些失灵了吧?] [= =:江祁笑不笑也能上热搜?他是住在热搜上了吧?一年营销费能在京城二环买栋楼了吧?啧啧,有营销这乱七八糟的时间还不如赶紧解释说明一下自己到底有没有猥亵女生!] [= =:艹笑不笑的人设有意思么?要是哪天笑了岂不是很打脸?] [= =:我发现有的人恶意可真是大,笑也不行?江祁是原罪么?] [= =:他要是因为qj未遂进的监狱,那可不就是原罪?] …… 沸沸扬扬吵个不停,等芷栖看到这条热搜的时候回忆了一下在网络上看到的江祁的模样,他的确是没有过笑容的。 但她当然知道他会笑,且大多数时候只会对着她笑。 芷栖早就学会了不去看网上那些对江祁的恶意揣测,随意扫了一会儿就关上了手机。 她也不担心这些评论会对江祁造成什么影响——隔着网线的口嗨最不值钱,而江祁却是从小就在周围人切实的冷嘲热讽中度过的。 他早就有了一颗金刚不坏之心。 而自己应该也一样的,至于江祁为什么不回应网上那些风言风语,她也不必在乎。 毕竟那些阳光之下照不到的地方,充满了阴沟里的臭虫。 它们也只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 * 12.14,林澜龙辰娱乐旗下演播厅。 早九点,《望天》剧组粉丝见面会。 芷栖按照之前卖她门票妹子的指导,提前了一个小时过来排队……结果就看到了一群密密麻麻的人头。 不是说见面会在演播厅,只能进去两千人么?怎么现在这么多人?芷栖有些恐慌的低头看了看手里得票。 结果等到排队安检检票的时候,她才知道那群人里一大堆都是抢不到票在外面蹲点的粉丝。 芷栖:“……” 随大流进了演播厅,芷栖顺着号码牌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她二手买到的票并不算是什么好位置,中排左右,但好在整个演播厅只是一场小型的粉丝见面会,人不算多,这个位置也能看清台上。 落座后,芷栖就拿出自己准备好的望远镜。 邻座的妹子看到了之后眨了眨眼,诧异的问:“这么专业的么?” 芷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她的专业特殊,平日里就需要拿着望远镜观察动物,这是早就买好的了——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旁边的妹子很热情,趁着主创还没到场,活蹦乱跳的同她搭话:“你是冲着谁来的啊?江祁么?” 芷栖点了点头。 “啊啊啊啊我也是。”妹子双手捧脸,星星眼的花痴:“他真的帅绝了,我这票好不容易抢到的,当时拜托了全班四十多个人跟我一起抢呢!我大半夜请他们喝奶茶!” …… 芷栖明白自己为什么抢不到票了。 看来她的‘用心程度’,还真是远远不如眼前这个妹子。 说着话,演播室的灯光暗了下来。 “啊!”妹子立刻叫了声,边搓手手边非常熟练的说:“这是主创马上要从后来上来了,就台上有打光。” 芷栖闻言,立刻把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举了起来,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看。 她看到台子边上的两侧有不少工作人员在忙活,来来回回间磨蹭了差不多五分钟,望远镜里才出现主创团队从侧面台阶上来的身影。 虽然离的很远,还隔着一层望远镜的距离,但芷栖还是一眼就捕捉到了江祁那道清瘦的身影。 江祁高一的时候就183了,现在还是如此,他的影子芷栖记了许多年,就好像牢牢的刻在心里了似的,此刻久违的看到‘真人’,一瞬间心脏好像被揪了起来似的呼吸困难,眼眶都有些酸涩。 成百上千的人里,没人能注意到芷栖举着望远镜的小臂微微颤抖。 旁边的妹子一直在周遭嘈杂的环境里尖叫:“啊啊啊啊江祁好帅!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 芷栖也顾不上周围人看到主创上来后排山倒海的呐喊,她只专注的盯着江祁一个人。 看着江祁坐在台子上一排位置的最边上,神色还是那样带着一股倔劲儿的清冷,芷栖无比熟悉,就连他坐下来之后,手指会习惯性的敲打桌檐的小动作都没有变。 四年时间,或许可以改变许多东西,但也有很多东西是从骨子里就磨不灭变不了的。 芷栖手心不知不觉间濡湿了一层薄薄的汗。 而这个时候,江祁忽然抬头看向了观众席。 清晰的看到那双浅色瞳孔的刹那,女孩的手微微颤了下,大概可能是自己的臆想吧……芷栖有种跟他隔着万千人海中对视的错觉。 第13章 触界 见到芷栖,他就控制不住的想要追…… 江祁也的确是在找芷栖。 从后台走上来会场中央这一刻,他视线就落在了眼前密密麻麻的观众席上,几乎移不开眼。 人头攒攒,一眼看过去像是看着一群乌央乌央的蝼蚁,根本捕捉不到芷栖的半个影子,江祁不禁失望的皱了皱眉。 自从一周前知道芷栖要过来后,江祁就有一种茶饭不安的感觉,他想见到芷栖又怕见到,可现如今到了这个会场,有了脚踩在地上的实感之后才发现真的很难找到芷栖……又忍不住有些焦躁。 这种希望落空的感觉让人很不好受,导致江祁人坐在这个位置上,实际上根本灵魂出窍,眉宇间泛着一丝克制不住的阴鸷,呆呆的,以至于完全没听清台前那些记者争前恐后的问话。 好在沈磊也生怕话筒落在江祁的手上,他冲动之下说什么退出娱乐圈的事情,索性就一直和记者对答如流,话筒始终都没忘江祁那边递。 渐渐的,大部分人都发现不对劲儿了。 沈磊这是……和江祁不对付么?他们这些记者参加的各种场合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导演明晃晃不给主演发言机会的场面。 况且,《望天》还可以说是江祁的大男主戏。 这电影除了开机外第一次公开的见面会,导演竟然不让男主演发言的?难不成两个人不合已经摆在明面上了么? 众记者对于八卦的敏感嗅觉程度都是极高的,基本上都意识到了此刻的场面不同寻常,手里的摄像机‘咔嚓咔嚓’拍个不停,有激进的记者直接问了—— “可以请男主角江祁回答几个跟电影有关的问题么?” 。 直接点名,沈磊也不得不把话筒递过去了。 只是眼看着江祁眉目阴沉拿过去的模样,他就有种心脏吊到嗓子眼儿的感觉。 记者看着话筒终于到了江祁手里,不由得满意的笑了笑,轻咳了一下发问:“请问江祁先生,你之前从未在娱乐圈崭露头角,现在却是十亿票房的男主角,你在演技方面有经历过什么系统的培训之类的么?” 有些话不能明着问,但这显然就是很隐晦的在打探江祁的过去了。 第15节 江祁眼皮一掀,瞄了他眼,对准麦克风淡淡的说:“没有。” 他第一次接受记者的采访,没准备任何话术,口气自然也不太客气。 发问的记者愣了一下,眼睛里登时浮上几丝愠色。 而他下一个问题就没这么客气了,语调堪称阴阳怪气:“那请问沈导是在哪儿发掘您这块璞玉的呢?真让人好奇” 沈磊听着就内心‘咯噔’一声,连忙伸手想要江祁面前的话筒,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哪儿?”江祁眉梢轻挑,看着记者毫不避讳的回答:“监狱里。” …… 虽然江祁坐过牢这个瓜几乎全世界都知道,但从正主口中说出来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他的回答不光让记者愣了,就连观众席上成百上千的粉丝都惊呆了,演播厅瞬间好像有一千只苍蝇在‘嗡嗡嗡’的交耳议论,七嘴八舌。 芷栖拿着望远镜的手一抖,是被旁边的姑娘给摇的。 “卧槽卧槽,江祁都不避讳说这个问题的么?”那妹子竟然非常赞叹,不断花痴:“也太爷们儿了吧啊啊啊,今天又是被江祁帅死的一天!真人果然比屏幕上还要帅好几倍!” …… 追星女孩的心里,似乎只有帅和不帅这个重点。 芷栖笑了笑,眼神却有些涣散。 她看到刚刚江祁说完话后,那一排主创团队的脸色似乎都有些不大好看。可少年还是曾经的那个直脾气,想说什么说什么。 沈磊吓了一跳,直接把话筒从江祁面前抢过来,尴尬又生硬的转移话题:“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记者怔愣半晌,一句‘沈导是怎么在监狱发现江祁的’卡在喉咙里,他用力的咬了咬舌尖——毕竟还得顾忌自己的职业素养,不能想问什么问什么。 而这一个空当,不少其他等着提问的记者已经抢上了。 “请问沈导对自己拍的小类型惊悚片能取得这么傲人的票房成绩,有什么想说的么?” “沈导的下一部电影有规划么?” “还会继续启用江祁当男主角么?” “江祁下一部戏是电影还是电视剧呢?” …… 乱七八糟的问题,沈磊挑了几个回答,关于江祁的一概避而不谈。 因为谁也不知道这小子是怎么想的。 前几天江祁说要退出娱乐圈的话他还记得,生怕这货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公布出来。 沈磊觉得,这个见面会大概是他从业以来最想赶紧结束的一个行程了。 好容易熬到散场,末尾还有一个给粉丝签名的活动。 沈磊本来不指望能让江祁去应付这种事儿,本来想让电影里的配角去签售台签一下就好,却没想到江祁率先站了起来。 ??? 沈磊疑惑的问:“你干什么?要去给粉丝签名?” “嗯。”江祁点点头:“有什么问题么?” 他神色单纯无辜,一时让沈磊迷惑的愣住了。 当然没问题,甚至于求之不得江祁能这么配合,但是……沈磊怎么想都感觉这不像是江祁的风格。 只是江祁这次是真的决定给‘粉丝’签名,他在那密密麻麻的人头里找不到芷栖,就只能用这种方式试试看了。 在沈磊‘见了鬼了’一样的眼神下,江祁清瘦的背影走向签售台。 签名的时候,江祁笔下漫不经心的写着,眼神却不自觉的一直飘向后面排队的人。 据说只有买到vip坐席的二百个粉丝才能过来签名,不知道其中有没有芷栖。 要是没有……江祁有些焦灼的捏了捏笔杆子,不自觉的小动作。 周围人来人往,非vip席位的粉丝正有序离开,还有记者堆砌在门口等着抓拍主创团队离开时的图片,顺便在问几个问题…… 一片混乱中,江祁扫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少女一道纤细的背影,黑色的直发垂落在腰间,身着简单的牛仔裤和t恤,踩着白球鞋。她手里拿着一杯喝的东西,打扮的简单得不能再简单,随着人流离场时露出的小半张侧脸却让江祁化成灰都能认的出来! 江祁倏地一下站了起来,刚刚扔掉笔的指尖都有些发颤。 “啊!”眼前正在等待签名的姑娘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叫了声,小手捧心的抬头眼巴巴看着他。 周围也有不少诧异的眼神瞧了过来,而江祁却根本顾不上那么多。 只有在真正见到芷栖的之后,他才知道自己之前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根本就是放狗屁。见到她,他就控制不住的想要追上去。 江祁不顾工作人员的询问,眼神黏在了芷栖刚刚一闪而过的身影上,躲避开周围簇拥着的人群就要追上去。 其实不过短短几百米,但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却硬是让他们之间好像有一道跨不过去的鸿沟亘着一样。 眼看着刚刚捕捉到的那抹倩影消失,江祁焦躁的眉宇之间戾气都压不住了。 好死不死的,这时候守在门口的记者捕捉到他的身影,眼前一亮飞快的挡了过来。 “江先生。”这种在门口等着的基本上是没有正规邀请函,上不得台面的狗仔,问出来的问题也不会顾忌那么多。 只见眼前的记者一脸横肉,不管是那双小眼睛还是对准江祁的摄像头都充满了恶意:“请问关于你在网上那些风言风语的报道属实么?你能正面给一个回应么?” 江祁满心想的就是跑出去找芷栖——现在没准还来得及,他能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找到小姑娘。 少年眉头紧蹙,根本就没听清眼前这记者说什么,侧身就要躲开他。 然而这不经意间‘完全无视’的态度却惹恼了面前的狗仔。 “江祁先生,您这种避而不答的逃避态度是默认么?”狗仔冷笑一声,问出的问题是刻意制造热点的不客气:“难道网上传言知情人爆料,您因为侵犯女性未遂才入狱是真的么?” 此言一出,周围刚刚还嘈杂的人群登时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 而江祁刚刚跑的太快,甚至于邱米和沈磊一时间都没法过来圆场。 在一片面面相觑里,江祁这才听清他说什么,慢慢的侧过了头。 众人的围观下,少年面色冰冷,盯着狗仔一字一句的说:“我侵犯你妈。” 第14章 触界 你可以去找她,只是小心点 我……侵犯你妈? 江祁狂悖的言论和冷傲的神色都被摄像头记录的一清二楚,还有对面狗仔愣了一会儿后,气的整个脸都涨红了的模样。 “你!”狗仔强忍着破口大骂的冲动,作为专业的笔杆子毒舌头,此刻竟然被一个演员弄无语了,他磕磕巴巴的:“你胡说什么?” “是不是胡说,你妈知道。”然而从小就跟别人杠到大的江祁只是大多数时候不爱说话,比骂人不熟任何人,他冷冰冰的讽刺了一句,绕开眼前这肥猪就走了。 江祁一路追出了演播厅外面,可茫茫人海中,哪里还能有芷栖的影子? 他连口罩都忘了带,怔怔的站在原地,周遭似乎都带着幻影——他知道很多人围着他,很多人拿着相机拍他,周围的人都像凶相毕露露着爪牙的魑魅魍魉……唯独找不到那一抹柔软。 甚至就连有人拉扯他,江祁也没有感觉。 直到邱米带着工作人员驱逐了周围的记者和粉丝,把他带回了后台。 “你到底怎么回事?!”沈磊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变的‘失魂落魄’的江祁,胸腔当中的火气简直压也压不住,他眉目阴沉,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几乎色厉内茬:“你要不想签名也没人让你去!你自己要去的还不好好签?还敢骂记者?你特么是不是疯了?!” 疯了?或许吧,在看到芷栖那一刻,他就疯了似的想追过去了。 而更可笑的是,还没追到。思及于此,江祁眼中更是压不住的薄凉落寞。 他这仿佛遭受什么重大打击的样子让沈磊剩下半肚子的火气堪堪压在喉咙里,烧的五脏六腑都难受。 半晌,他深吸一口气,硬邦邦的问:“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突然跑出去?” …… “没什么。”江祁摇了摇头,声音很轻:“今天的事情,我会道歉的。” 他知道是他不对,可他只是忍不住。 “你能怎么道歉?”休息室里只他们两个人,沈磊说话也没什么藏着掖着的了,冷冷的问:“还要退出娱乐圈?” 江祁不说话。 可沈磊从少年倔强的脸上,是看出来他这念头还没消退的——只是不知道今天为什么心不在焉,没来得及把这事儿说出来而已。 但不管为什么,话还没说出来就有挽回余地。 “臭小子。”沈磊感觉自己都得因为他短命两年,无奈的摇了摇头,调开自己手机的某个页面扔给江祁,粗声粗气:“看看这个。” 江祁无所谓的拿起手机一看,手机上的文件里都是乱七八糟密密麻麻的小字,他干脆直白地说:“看不懂。” …… 沈磊忍着吐血的冲动,一字一句的解释:“这是金树奖颁奖季前奏风向标,一共七个评委会投票,你知道你中了几个么?” 江祁压根听不懂,于是木讷的说:“不知道。” “一个五个都投了你。”他不知道也完全在情理之中,沈磊只无奈的叹了口气,悠悠的解释:“这就说明,你很有可能拿下今年金树奖影帝?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听到‘影帝’这两个能令半个娱乐圈男演员疯狂的字眼,江祁脸上也没什么波澜,淡淡的摇了摇头。 沈磊苦笑:“意味着你身价不一样了,以后有电影和电视剧的邀约,片酬翻倍是最起码的,和娱乐公司签合同自己也有一定的话语权——你还想退出么?” 江祁张了张唇,又被他打断:“认真想了之后再回答我。” 少年眉头轻蹙,唇角微抿。 说实话要是放在一周前,他是打定了主意想要退出娱乐圈的,但是现在……如果退出了娱乐圈,他去哪儿找挣钱的工作?其实原本找不到也就没什么了,可他现在想让自己拥有一点接近芷栖的资本。 看着江祁沉默不语,沈磊沉吟片刻,忽然问:“你今天这么奇怪,是不是因为那个叫芷栖的姑娘?” 江祁猛的抬头看他。 “啧,别瞪着我,小米说的。”沈磊耸了耸肩,饶有兴致的问:“是不是因为那姑娘说要来今天的见面会,你猜这么奇怪的?唔,她是你以前的女朋友?” 江祁沉默好半天,才仿佛从牙缝中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不……不用你管。” 沈磊忍不住有点想叹气——像是江祁这样的家伙什么都不愿意与人说,就算他想帮他,似乎都没什么办法呢。 第16节 不过,自己也只能尽力而为。 “我也不想管,但我更不想看到一个好苗子就莫名其妙的退出什么娱乐圈了。”沈磊看着他,恨铁不成钢:“你想想,你去开超市能有什么能耐?能追到你喜欢的女孩么?她能看得起你吗?或者说,你能看得起你自己么?” 江祁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的蜷缩了一下。 事实上,他想反驳沈磊,他知道无论自己怎么样芷栖都不会看不起自己,但是偏生沈磊又说的没错——他自己看不起自己。 “前两天听到小米说,我就顺手查了一下,那姑娘在澜大,学的是野生动物保护专业。”提到此处,沈磊忍不住笑了下:“呵,女孩选的专业倒也特殊,你要是想去找大可以去找她,只是小心点,别被拍到。” “江祁,做事情之前想想后果,你如果在娱乐圈,赚钱拍戏的同时还可以自考,补上学历,要不然……你配的上澜大的高材生么?” 他这话说的有点狠了,但不狠,沈磊怕江祁想不明白。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有钱才有话语权,而为了话语权,有的时候就是需要干一些自己不愿意干的事情。 例如,留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 沈磊走后,江祁坐在休息室里想了许久,有的时候,他可能不得不承认沈磊说的是对的。 自己还没高中毕业的学历,怎么配得上小姑娘名牌大学生的身份? 澜大,野生动物保护专业,江祁轻轻的笑了下。 他记得高中时芷栖对他说过自己的梦想就是这个专业,现在这么多年,真的做到了初心不渝——“我知道选择这个专业有些不切实际,但我就是想力所能及。” 芷栖清脆娇嫩的声音仿佛跨越了四年的时光萦绕在耳,江祁喉结滚动了下,站了起来。 肢体似乎被灵魂最深处的意愿操控着,江祁很‘听话’的戴上了口罩和帽子,在林澜十月份并不冷的天气里,他全副武装。 而后开车去了林澜大学。 澜大是历史悠久的古校,甚至于校区都是底蕴十足的装潢,因为是c9名校的缘故,在林澜早就成了一道‘旅游景点’。 在周末学生不上课的时候,有想要参观的路人,只需要出示身份证就可以进去看一圈。 还好门卫的大爷不识年轻人的八卦,并不认识江祁。 不知道是不知自己带着帽子和口罩的缘故,走进这座氛围严苛的校园里,江祁就感觉自己和周遭格格不入。 周围都是青春洋溢的大学生,抱着书脚步轻快,笑靥明媚…… 一瞬间,少年有种退缩的冲动,但脚下却不自觉的已经走到了女生宿舍的楼下。 江祁像是一根木桩子一样的杵在女生宿舍楼下,脸上只漏出一双眼睛,僵硬不堪,模样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有不少回宿舍的女生路过看到,都不禁窃窃私语的低声交谈几句,随后绕开他加快脚步离开。 再这样下去,怕是保安都要过来询问了。 江祁眼中略过一丝短暂的自嘲,正在‘去宿管那里找芷栖’和‘转身离开’之间天人交战的时候,身后就传来两道娇柔明快的声音—— “你见到江祁了么?他真人怎么样?” “唔……和以前有点变化,我回宿舍再跟你说。” 后面那道声音,他自然能听出来是芷栖的。 少年笔直的脊梁骨一瞬间绷的极紧,甚至于修长的手指都攥成了拳,却软弱的不敢回头,只能僵直的站在原地,然后……用余光看着女孩纤细的身影从自己身边掠过。 但这世界上可能就是存在‘心灵感应’这回事情的。 在路过江祁旁边的一瞬间,芷栖侧过了头,看到了少年那双浅色的,琥珀一样的瞳孔。即便他带着帽子和口罩,只露出这一双眼睛。 芷栖一瞬间如遭雷击的定在原地,怀中捧着的书噼里啪啦的掉了下去。 “哎呀。”旁边的孟春雨吓了一跳:“书怎么突然掉了?” 可芷栖浑然不觉,眼睛呆呆看着江祁,好似周遭的人和事还有所有声音都消失了一样,她只看得见几米之外,那是江祁。 女孩听到自己灵魂出窍一样的声音:“春雨,你先回去,我自己捡就行。” 此刻离宿舍就几十米远,好在孟春雨急着去取快递,说了句‘那你快点’就先跑开了,才没注意到芷栖的异常。 而她走后,地上的那些书也并没有人捡。 芷栖目不斜视,一步步走到江祁面前。 她不用看江祁身上穿着的衣服还是粉丝会上的来证实是他,因为单凭一双眼睛,她就能认出这是她的男孩。 近在咫尺间,她能清晰的感觉到江祁垂下的手臂在隐隐发颤,他在紧张。 芷栖唇角微翘,漆黑的眼珠里星星点点。 随后,女孩伸手摘下了少年遮住大半张脸的口罩。 江祁那张线条凌厉,苍白又精致的脸出现在眼前,他唇角微抿,是显而易见的慌张。 * [我想见你的愿望成真了。] [day.68。] 第15章 触界 江祁非常谨慎又克制的放开了女孩…… *少年的眼睛真的很美, 是透明的冷洌。 眼前江祁惊慌失措的眼睛,让芷栖想到十六岁那年,她在三中重新见到他的那一次。 ——时光仿佛一下子回到了过去。 芷栖似乎在江祁浅色的注视中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那个盛夏中狼狈不堪的女孩, 她其实不是不记得小学毕业的那天的,甚至可以说,一直记得。 因为女孩长大了再想起那天, 就会发现江祁当时是多么的不对劲儿。 他躺在破旧逼仄的环境中, 脸色苍白, 虚弱的几乎摇摇欲坠,却冷着脸不断的撵自己走,模样紧张的活像这屋子能出现什么恶鬼一样。 其实当时就应该察觉出来他的不对的, 可惜小姑娘从小是蜜罐子里面泡大的性子,没被人这么瞪着冷脸过。 而来自于江祁的呵斥则让人更难堪, 芷栖当即就忍无可忍的跑走了,一脚踩在臭水坑里——而少年也未曾安慰她只字片语。 回家的一路上, 芷栖就感觉自己像是一条失去了所有的落水狗。 在她稚嫩的年纪里,她只觉得那时候是她最伤心的一天。 等后来回到家里,芷栖那臭烘烘的鞋子被家里的阿姨扔掉,她去洗漱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感染了。 可能是因为那条破旧的郴空胡同里病毒滋生,女孩又身娇肉贵,白藕似的小腿上起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红疹,又痒又疼。 芷栖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因为什么其他的原因, 在梅冉给她上药的时候就忍不住一直掉眼泪, 委屈的眼眶红了一圈。 可家长问起她这是怎么搞的时候,她却只是摇头,怎么也不说。 这是她自己不小心搞的, 和江祁又没关系,是她自己非要去找他的。 就是江祁今天太凶了,她这几天都不要见他了! 可芷栖当时怎么也想不到,她以为的‘几天’却是整整三年那么久。 她当初还只是以为,一个暑假和江祁见不到面而已,等到上了初中,他们自然就又是同学了。 小姑娘的伤口被大人们夸张的涂了药,用纱布包好,几天不能出门蹦跶。 于是窝在家里无聊的时候,她情不自禁的又会想起江祁。 等到一周后芷栖的腿好了,性格也是标准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她根本不记得江祁之前说的永远不要去郴空胡同的话,拆了腿上裹着的白纱就跑过去了。 结果上次还躺着少年的那个逼仄平房空空如也,里面甚至连最常见的日用品都没了,就好像……没人住一样。 芷栖呆了,傻傻的站在平房外面,费力的透过窗子看里面。 而开车送芷栖过来的芷家司机都有点受不了这地方的周遭环境,只捂鼻子:“栖栖,你怎么来这个地方啊?赶紧回去吧,要不然先生和夫人该担心了。” “我……我来找一个同学。”芷栖落寞的垂下长睫毛,怔怔的问:“可这里没人了,叔叔,你说他是搬家了么?” “哎呀,这一看就是搬家啦。”司机扫了一眼,想也不想的说:“这里面东西都没有了,谁还能在这儿住啊。” 芷栖心中‘咯噔’一声。 毕竟自己猜测的这里没人,和听到别人口中说出来还是不一样的。 江祁搬家了……他能搬去哪里呢? 她这才发现,其实自己根本没有办法联系江祁,小学一毕业,牵扯他们见面的那根绳仿佛就断了。 就像现在,他搬家了,而自己却根本不知道去哪儿去找。 芷栖失魂落魄的回了家。 余下来的一个多月的暑假里,芷栖一直都很盼望着初中开学。 其实她并不是那么爱学习的‘好孩子’,但现在只有上学能见到江祁,那就上学好了。 只是芷栖没想到初中开学后,她还是见不到江祁。 八中新生分为了七个班,芷栖在六班,开学的第一天她进了自己的班级还满心期待的找了一圈,在没发现江祁的影子后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觉得在意料之中。 毕竟八中有七个班,他们被分到一个班的几率只是七分之一而已。 分不到一起,也是正常的,就是难免有些意难平罢了。 芷栖从升了六年级起脸上的婴儿肥就褪去了,巴掌脸,尖下巴,象牙白的皮肤上一双眼睛黑漆漆的,从幼时起就是个十足十的美人胚子。 而好看的小姑娘,在哪里都是有优待的。 她在班级里很快的交到了新朋友,是圆脸的小同桌,名叫骆盈。 下课的时候,芷栖用铅笔支着下巴,侧头问:“盈盈,你知道……我想在学校里找一个同学,又不知道他是哪个班级的,有什么办法么?” 其实本来是不抱什么希望的,但没想到骆盈居然真的知道。 “有办法啊!”小姑娘点了点头,声音脆嫩:“我记得教学楼门口的长黑板上都粘着每个每个班级的学生名字,方便家长找来着,你不知道么?” 芷栖眼前一亮,摇了摇头。 等到中午休息的时候,小姑娘一刻不停的跑到了教学楼门口的长黑板前,对着张贴的白纸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认真的看着。 可越看,心里越觉得慌乱。 因为这七个班级上面,都没有江祁的名字。 第17节 江祁……难道没来八中么?可他们不是说好要上一个学校的么? 芷栖用力的盯着黑板上那些名字,盯的眼睛都有些酸了。 可又看了一圈,还是没找到江祁的名字。 芷栖终于能确认,江祁是没来八中了,他说谎了。 一瞬间,小姑娘垂在身侧的小手不自觉的握紧——那是她第一次很偏激的开始‘怨恨’起江祁来了。 明明都是说好了的事情,为什么他要骗自己呢? 所以一个多月以前在郴空胡同的不欢而散,难不成就成了他们最后一次的见面了? 这让芷栖觉得小学时那两年多的互相陪伴像是笑话一样,她还以为……她和江祁是不一样的。 原来并不是,原来她是江祁想丢掉就丢掉的人,甚至都不用打个招呼。 芷栖伸手抹了把微红的眼圈,再不看黑板上的那些名字,转身咬着唇跑开了。 既然江祁可以随便说谎,可以一语不发的离开,那自己自然也没必要记着他。 人的‘主动’是有一定限度的,过了头失望了,就不会再去想尝试了。 于是接下来的三年,芷栖都没有主动找过江祁。 她不知道去哪儿找,也觉得……没必要找一个根本不在乎她的人。 就是偶尔觉得如果再也见不到江祁的话,心里是会有些空落落的。 小姑娘的性格在不知不觉间也发生了一定程度上潜移默化的改变,她依旧明媚,温柔,但三年内的初中生涯却始终无法再让她对任何‘朋友’推心置腹了。 因为突然失去一个很重要的朋友,真的会很伤心。 可如果从头到尾都没有投入那么真情实感的付出,就不会伤心了,起码不会那么难过。 十三岁那年夏天的失望,让芷栖变成了一个胆小鬼。 等到初中生涯结束,面临十五岁的夏天,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江祁——因为她很少会想起他了。 -时间是可以治愈一切的最好良药。 -那些曾经以为塌下来的天,回头望去其实只不过是当时依依不舍硬拖着过去的执拗而已。 * 三年的心无旁骛,芷栖的学习成绩很好,中考的时候毫无疑问的考进了本市名列前茅的三中。 十六岁的少女个子长高,身形抽条,出落的像株亭亭玉立的百合花,精致的巴掌脸,漆黑的美人眸,穿着最简单的校服梳着马尾辫,也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 等到上高中时,学生通常在手机的班级群里就能收到分班通知,大部分学生都有手机,再也不用趴到教学楼的公告牌前去看自己在哪儿了。 而有的时候,命运真的是一件很玄学很巧合的事情。 就像芷栖去开学报道的那天,她走到自己分到的一班门口,心脏就毫无来由的跳了一下。 仿佛冥冥之间,感知到了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突兀的让人很不适。 少女清秀的眉头轻轻蹙了一下,小手下意识的捏了下玲珑剔透的耳垂,然后走进了班级。 她来的不算早,教室里已经有了不少的学生,趁着老师还没来的时候抢着选座——基本都往后排跑。 芷栖站在门口,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就定在最后一排窗边的那道身影上。 一瞬间,她感觉自己五感似乎都有些空白了,茫茫之间只能看到少年的侧影。 时隔三年,从十三岁到十六岁,其实一个人的变化会很大的。 可芷栖还是一眼就看出来,那个穿着校服的清瘦少年是江祁,他漠然的坐在角落里看向窗外,她只能看到他的小半张侧脸而已,线条凌厉。 少年一如既往的瘦削,苍白,就好像有些营养不良,但不管是桌下的驱着的腿还是桌面上漫不经心转着笔的手指,都很长。 看来江祁也长高了不少,芷栖心中酸酸涩涩的想着。 少年比起几年前‘长开’了不少,脸上的线条精致凌厉,剑眉星目,丹凤眼蕴着一股子戾气,清隽苍白的脸上少年感十足。 就是偏偏,一点‘稚嫩’的感觉都没有。 芷栖正踌躇纠结着要不要走过去的时候,就看到大概是同班的几个女生交头接耳,似乎是有些羞怯的小步走了过去和江祁打招呼:“同学,你……” 话音未落,江祁本来就侧着的头就更偏了,几乎是背对着她们,十足十一副不想说话的状态。 …… 那几个女生呆了呆,随后面上都有些挂不住,边撇嘴嘟囔着‘什么人啊’边愤愤的走开了。 虽然不大应该,但芷栖还是有点想笑。 女孩瓷白的牙齿咬了咬唇角,在使劲儿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后,还是朝着江祁的方向走了过去。 她看着少年漆黑的发梢和校服领子之间露出的一截脖颈,声音又轻又软:“同学。” 得不到丝毫回应。 江祁果然还是像以前一样,冷冰冰到拒人于千里之外。 芷栖也不气馁,她深吸一口气,又叫了声:“江祁。” 这次男孩回了头。 芷栖目不斜视,漆黑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江祁,清晰的在他琉璃色的瞳孔里看到鲜明的错愕。 少年的眼睛真的很美,是透明的冷冽。 而芷栖知道映衬在这冷冽之上的错愕,对于江祁淡漠的情绪来说是多么不容易。 看来他还记得她,小姑娘唇角满意的翘了翘。 她看着江祁的眼睛明明是漆黑的,里面的神色却像无边无际的海面,温柔又平静。 江祁错愕的情绪渐渐收敛了起来,他抿了抿唇,声音很低:“…栖栖。” 他一直这么叫她,因为芷栖喜欢这个称呼,三年后依然如此……挺好的。芷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的情绪不知道是遗憾还是满足:“原来你还记得我呀。” 说完,小姑娘就不再理他。 芷栖似乎就是过来打一个招呼而已,说完就转身离开,找了个离江祁很远的位置坐了下来,隔着中间的几排桌子,江祁只能怔怔的看着女孩清瘦笔直的脊背。 不知道为什么,他几乎想也没想的站起来坐到芷栖的身后。 实际上江祁是特别讨厌教室里中前排的位置的,否则他也不会一开始就找了个角落坐下,但是……他还想和芷栖说几句话。 芷栖似乎有心灵感应似的回头,眼尾轻轻上挑的桃花眼看着他,唇角的笑容有些嗔意:“你干嘛坐过来呀?” 江祁沉默片刻,声音有些艰涩:“我…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唔,我们有什么好说的吗?”芷栖笑着看他,微微眯起的眼睛里有些凉:“该说的,你不是早就跟我说过了么?” 这时候恰好老师走进来,芷栖毫不犹豫的回了头。 江祁修长的手指不自觉的捏住笔杆,大脑里近乎是‘嗡嗡’的迷茫——以至于老师在讲台上长篇大论的说些什么,他都没有听进去。 开学第一天,他连班主任的名字叫什么都没记住。 少年一直盯着女孩的背影不放,许久后,轻轻笑了笑。 芷栖性子比起小时候变了一些,不过还是一样可爱。 能重新遇到她,在意料之外。 不过真的挺好的。 * 开学后的一整周,芷栖都没有和江祁说话。 小姑娘不再像小学时候那般天天缠着他撒娇,中午和他一起吃饭,头碰头的讨论不会的题了。反而……是一种完全漠视的态度。 芷栖下课就和玩的好的女生出去,等到上课再回来,中午和朋友一起去食堂,晚上放学后仗着家里离学校近,干脆利落的骑着自行车走人。 完全不给江祁任何和她说话的机会。 而江祁偏偏又是嘴笨到了极致的那种人。 他隐隐感觉到女孩在生气,并且是从第一天他们见面开始就在生气,但是他又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道歉。 并非是他嘴巴里的一句‘对不起’很矜贵,而是……江祁实在是不大会。 长这么大,他都没有和别人道过歉,在这方面实在是有些不灵光了。 只是一直被她这么刻意忽视着的感觉,是真的不大好受。 于是在周末前放假的周五晚上,江祁放学后第一时间挡在了芷栖面前,他身上清冷的氛围让芷栖旁边的女同学唐娇吓了一跳,而小姑娘却无知无觉,甚至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栖栖。”江祁克制的看着她,压低了的语气是强行‘柔和’之后的模样:“我能和你说几句话么?” 班级里谁都知道江祁是沉默到老师都不太点名的存在,身上气质一向生冷肃杀,此刻这‘温柔’的模样实属罕见,唐娇都看呆了。 而芷栖抱着书,摇了摇头,她颊边的几缕碎发随着她的动作摇到脸上,黑眼睛纯净而无辜。 这显然是不愿意的样子了,但这次江祁却没有走人,依旧煞神似的挡在两个姑娘面前——凝滞的氛围一度十分尴尬。 最后还是唐娇受不了,打算先遁走了,她弱弱地说:“呃,栖栖,那我先走了,你……咱们明天在一起走?” 芷栖当然不会让她为难,轻轻的点了点头。 少年瘦高的身子横亘在自行车前挡住去路,芷栖不得不抬头看他。 “江祁。”女孩声音软软的,情绪很淡:“你要干嘛呀?” 她的声音足以让人骨头变软,但其实又并非刻意撒娇。 江祁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下,眼睛微垂:“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 他半垂着脑袋,挺高个子的一个少年,却莫名感觉怪可怜的,芷栖看着他这模样,沉默几秒后忍不住叹了口气。 “好吧。”小姑娘看了眼手表,傲娇的一抬下巴:“十分钟。” 两个人去了学校无人的后操场,是江祁帮着芷栖推的车。 等到了安静处,江祁第一句话就是干脆的道歉:“栖栖,对不起。” 芷栖明显的愣了一下。 片刻后,女孩静静的看着他:“你为什么道歉呀?” 第18节 “为了所有。”江祁抿了抿唇,显然是把这几天准备好的说辞一气呵成的全说出来了:“我以前不该对你凶,不该不告而别,也不该……几年不见你。” 他一开始的时候还有点僵硬,可说到后面,声音絮絮,愈发低沉。 芷栖眉宇间的神色略略有些松动,她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其实假装不理江祁,她也是会偷偷看他的——少年比起几年前高多了,沉默多也更阴鸷了,有的时候不是自己想刻意不理他,实在是过了三年……芷栖也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和江祁相处了。 还像以前一样么?那当然是不可能了,且不说三年隔阂的鸿沟摆在那里,光是男孩女孩生理心理上的成熟,就注定他们不可能在和小学生一样的亲密无间了。 可远离江祁……她又做不到。 芷栖知道自己,其实只是单纯的咽不下去那口气罢了。 三年以来,说不想他,实际上怎么可能不想他? “你凭什么……”小姑娘艰难的开口:“你凭什么一句话不说的就能离开三年?” 江祁抬头,就看到芷栖那张粉白的巴掌脸上眼圈微红,他心中登时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拧了一把似的。 酸涩的疼,却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呆滞的,木讷的站在原地听着芷栖近乎控诉的话。 “你想消失就消失,想出现就出现。”芷栖现在也不是那个可以肆意哭鼻子的女孩了,她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就用力抹了把脸,吸了吸鼻子后瓮声瓮气道:“然后跟我道歉,我就要原谅你么?” “不,不是。”江祁看到她眼圈红就六神无主了,可惜向来清冷的少年不会安慰人,只能笨拙的不住摇头:“是我的错,你……你不原谅我,也是正常的。” 他只是想要这个道歉的机会而已。 “江祁,你记住。”芷栖推开他的手,接过自己的自行车,离开的背影干脆利落,只留下一道坚定脆嫩的声音—— “是你先食言的。 所以,她要在冷落江祁一段时间,让他也试试这种失望的感觉,然后…… 在原谅他好了。 * -在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时,底线和标准是会忍不住一步一步降低的。 俗称:双标。 和江祁关系发生转折点的破冰是在开学一个月后,那天是周末前夕,月考结束,所有学生都觉得好似扒了一层皮之后的累,好不容易能轻松了。 那节课是体育课,男生大多都出去打球了,少部分女生留在教室里,有的正在交头接耳说周末要去哪里玩的问题。 芷栖也没出去,在座位上戴着耳机,正在解一道化学课上没搞懂的题。 正心无旁骛的时候,唐娇就从教室外面跑了进来,冲到她面前说:“栖栖栖栖!” 芷栖被她吓了一跳,有些茫然的摘下耳机,抬头看她。 结果就看到唐娇本来梳的整齐的马尾辫此刻破马张飞,神色惊恐:“我天,我刚才去学校小卖部买水,路过后操场的时候看到陈流方和江祁打起来了!” ‘啪嗒’一声,芷栖本来拿的好好的笔掉在了桌上。 就连周围那些不少聊天的女生,听到唐娇的话都看了过来。 芷栖脸色发白,娇颜难得沉了下来,语气慌张:“我去看看。” 她知道江祁从小就总打架,身上就总是伤口,但是……还是会担心。 小姑娘几乎是一路狂奔到后操场的,跑的上气儿不接下气儿,目光所触到后操场的景象是,芷栖纤细的脚踝差点崴到—— 陈流方和同班的李然,两个人正围着江祁打作一团。 但显然二对一他们也没占到什么便宜,三个男生都像是在泥地里滚了一圈似的,校服上满身的灰尘,发丝紊乱,狼狈不堪。 虽然不知道这几个人是怎么打起来的,但芷栖肯定是向着江祁的,当即就大喊了一声:“我找老师了!” 三个男生都齐刷刷的抬头看了过来。 江祁浅色的眼睛,在看到女孩时亮了一下。 实际上芷栖只是吓唬人,她着急的哪里叫老师了,可李然却已经被吓的跳脚,忍不住抱怨:“芷栖,你怎么回事啊?!” 芷栖‘哼’了声,理直气壮:“谁让你们打架的?” …… 旁边的唐娇被这打架的场面吓的像个鹌鹑,急忙拉了拉芷栖的袖子,小声嘀咕:“干嘛管闲事啊?” 她本意其实以为芷栖和江祁不对付,带着她看热闹来着,谁知道芷栖一上来就喊什么叫老师? “切,毛病,我们不跟你们女的计较。”李然显然是怂了,佯装不屑的哼了声,对着旁边的陈流方说:“方哥,咱走吧。” 陈流方沉默着跟着李然走了,却在路过芷栖的时候,忍不住一步三回头的看了好几眼。 然后他就看到背影纤细的姑娘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反而是径直跑向了不远处江祁那里,独属于女孩家柔软的声音若有似无的传过来:“你怎么又打架啊?” 陈流方脚步一顿,鬼使神差的站在原地回头看—— 芷栖快步跑到江祁旁边,女孩子比男生矮了大半个头,玲珑娇小。 她看着男生苍白的脸上痕迹斑驳,唇角甚至隐隐青肿的沾着一丝血迹,就忍不住皱了皱眉。 随后女孩抬起手,动作再自然不过的帮江祁擦掉了唇角的血迹。 “最烦你打架了。”芷栖嘟囔,拉起江祁的手又看了看他伤痕明显的指关节,干脆的说:“走,去买药。” 反正是体育课,可以偷偷跑出校门。 江祁眼中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全程都很乖的任由她摆弄,一语不发。 两个人这浑然天成的熟稔,让旁边围观的唐娇和李然都看呆了,而陈流方的神色越来越阴沉,冷漠。 最后,他忍不住走到芷栖面前挡住她的路,而后在女孩错愕的眼神中指着旁边的江祁,一字一句的问:“你知道他就是个疯子么?” 他这句突兀的话,足以让整个气氛诡异的沉寂下来。 芷栖秀气的眉头紧蹙,毫不客气的反唇相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八道?芷栖,你看不懂这家伙多装逼么?”大抵高中男生,讨厌的都是比自己更装逼的人,陈流方看江祁不顺眼很长时间了,此刻看到芷栖护着他更是气笑了,几乎口不择言—— “一天天死妈脸,不跟班级里所有人说话,拽的二五八万好像谁欠他钱似的?芷栖,你离他远点。” 而芷栖听完,也忍不住气笑了。 “陈流方,你管我干嘛呀?”只可惜女孩不会说重话,在拉着江祁离开之前只给了他一颗软钉子:“请管好自己吧,不要对别人评头论足。” 江祁从小就又冷又怪,但那又怎么了? 自己又不讨厌他的怪,难道这个世界上有规定人生来就要笑,就要合群么? 芷栖越想越生气,在走去后墙的一路,巴掌脸都气鼓成了包子脸。 江祁看着她,就忍不住笑,琥珀色的眼睛里像是蕴着温柔的海。 “笑什么笑呀?”芷栖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见到他还在笑就忍不住停下脚步,侧头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他那么说你,你不生气么?” 江祁摇了摇头,模样有些木讷的乖。 其实芷栖不知道,江祁是真的不在乎陈流方怎么说——这么多年,他早就养成了把周围人嘴里那些屁话当做耳旁风的本领了。 其他人对于一个人的评论,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并不能造成什么影响。 如果今天不是陈流方主动过来挑衅,动手,江祁根本就懒得反击。 大多数时候,他根本是一个眼神都懒得给旁人的。 可小姑娘并没有江祁这种‘阅尽千帆’后淡定的心态,她每次看到江祁被侮辱,都有种气炸了的感觉。 “你怎么能不生气呢?”芷栖小手不自觉的握成拳:“你才不是什么疯子,装…装那什么,陈流方就是胡说八道……” 说到最后,女孩不自觉的吸了吸鼻子,好像感同身受的委屈似的。 芷栖现在的心态就是,她可以冷落江祁,但看不得别人欺负江祁,她还是会心疼的要命。 可对于江祁来说,重点却在于……少年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浅色宝石,充满期翼的看着芷栖:“你肯跟我说话了么?” 只要芷栖肯跟他说话,让他和陈流方打十次架都行。 …… 芷栖有些无语,也有些哭笑不得,但更多的还是心疼。 面面相觑了半晌,小姑娘看着他嘴角破碎的痕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可笑着笑着,肩膀就有些微抖。 江祁本来是陪着女孩一起笑的,可看到她垂下脑袋,笑意立刻僵在了唇边。 “栖栖。”少年不自觉的伸手,却在指尖触及到女孩瘦削的肩膀之前又克制的缩了回去,他冷冽的声线有些慌张:“你怎么了?” “我讨厌你。”芷栖吸了吸鼻子,再抬头的时候,眼睛里有着很明显的星星点点。 可女孩显然不想被他看出来自己哭过,于是倔强的别过头去嘟囔:“我跟你说话,跟你说话行了吧……烦人。” 最后还是没忍住服了软,十足十的娇憨模样。 芷栖白皙的耳廓有些微红,咬着唇不看他。 但江祁在听到‘我跟你说话’这几个字后就已经顾不得其他的了,忍不住痴痴的看着芷栖,倒也不是笑,就是目光深邃。 好像……他眼里只有自己似的。 芷栖莫名有些不好意思,佯装嗔怒的瞪他:“看我干嘛?” 少年从来不会说夸张撩人的话,只是很诚实的说:“好看。” 可他真挚的眼神让芷栖更不知道说什么了,原来江祁这性子真的和三年前一样直白诚实,一直都没有变过。 也许既然他们‘和好’了,就不应该继续扭捏了。 其实,她早就想和他和好如初了。 于是就和三年前一样,芷栖挽起江祁的胳膊,把他拉到后操场角落里的后墙边上——三中的学生偶尔想要逃课,都是从这里溜走的。 “你先翻出去。”芷栖其实还是个从来没有逃课过的乖宝宝,第一次干,有些惴惴不安的‘出谋划策’,试探着问江祁:“然后接着我?” 这墙在里侧被经常逃课的学生弄了几个砖头垫着可以爬上去,但是要跳到外面没有接着的人……芷栖觉得自己会怕。 然而逃课这事儿,江祁干的就多了。 他扫了一眼那个砖头的高度,就觉得凭着芷栖的身高大概爬上去很费劲,于是半跪着身子在她面前:“你踩着我肩膀先上去。” 随后让芷栖在墙檐上待着,他再上去,先跳下去在下面接着她就可以了。 只是江祁‘计划’的虽好,实施起来却有些麻烦——那就是芷栖觉得自己无法踩着他的肩膀。 第19节 “这……不好吧?”芷栖看了看自己的鞋子,犹豫的说:“会弄脏你衣服的。” “没事。”江祁无所谓的摇了摇头:“本来就脏了。” 。 倒也是,刚刚他和陈流方在操场上打起来的时候,白校服就快变成黑的了。 想着在犹豫下去体育课就快过去了,芷栖抿了抿唇,还是小心翼翼的踩上了男孩的肩膀。 她体重很轻,倒是不怕弄疼江祁,就是总感觉这样的动作有点怪异。 芷栖在感觉到江祁握住自己的两只手半直起身子时,耳根都不由得有些发热,她磕磕绊绊的攀住墙檐爬了上去,而后乖巧的坐在那里等他。 其实他们在小学的时候经常拉手,但是现在似乎就有些怪异了。 少年的手比三年前大了许多,可以完全把她的手包裹在掌心,唯一不变的就是上面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疤痕,似乎又多了几道。 芷栖正不着边际的想着,耳边就刮过一阵微风,侧头看去,少年已经坐到了她的旁边。 □□这种事情对于江祁来说似乎是轻而易举,动作干脆利落。 迎着午后热烈的阳光,少年线条精致的半张侧脸仿佛被镀了一层金边,雕塑一样的凌厉美感。 芷栖心口莫名的跳了一下,下意识的移开了眼睛。 可无论移到那里,她感觉自己的视线都忍不住想要追随他。 尤其是在江祁跳下墙头,站在下面对她伸出手来的模样,少年声音淡淡的,却很让人安心:“下来吧,我接着你。” 我,接着你。 该死的让人心动的四个字,小姑娘那时候并不知道心口怦怦乱跳的感觉就是‘心动’感,芷栖只觉得可以信任江祁。 于是她跳了下去,娇小的身子飞鸟一样的扑在了少年还并不算那么结实的怀抱里。 这是他们有第一次堪称‘拥抱’的亲密举动。 芷栖柔软的发丝擦过江祁下巴的时候,男生莫名有些局促的后退了两步,非常谨慎又克制的放开了女孩的腰身。 一触即放,他只有在‘保护’她的时候才敢碰触她。 莫名的,两个人都觉得有些别扭,彼此都心照不宣的沉默着。 然而脚步却是一致的,学校后身的那家药店。 芷栖让江祁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等,自己进去买了消毒水,创口贴和棉签,出来后帮着他清理伤口。 ——场景莫名有些熟悉,实际上之前芷栖干过好几次这件事。 “疼不疼?”芷栖用蘸了消毒水的棉签点在江祁唇角的伤口,结果他还没怎么样,她自己就忍不住皱了皱眉,好像感同身受似的。 江祁摇了摇头,望着芷栖近在咫尺的常常睫毛,视线有些出神。 其实,他知道芷栖是个怕疼的姑娘,以前小学的时候学校组织打针,她都会怕的躲在最后一个。 所以女孩才会对别人的疼感同身受,生怕他也疼。 可实际上他早就习惯了,似乎痛觉神经都有些麻木了。 江祁垂眸,发现自己感觉不到消毒水的刺痛感。呵,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唔,好啦。”芷栖清理完伤口后把创口贴粘在了江祁的嘴角,遮住那道刺眼的破口,颇有成就感的‘欣赏’了一会儿,才严肃道:“不许沾水,不能打架。” 江祁乖乖的‘嗯’了声。 少年唇角粘着创口贴的模样莫名痞气,黑色碎发下一双眼睛也是又冷又野,偏偏在她面前乖的要命,反差感十足下竟然有一股‘纯稚’感。 芷栖看了几眼,别过头去整理着放在膝头的药,动作反复的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这条路上没什么人,两个学生安安静静的坐着,沐浴在阳光下颇有种‘岁月静好’的意味。 “江祁。”好一会儿,女孩才低低的开了口,柔和的声线里是一直以来藏着的不解:“你当时为什么没有去八中?” 这其实一直是她心里的一个结,芷栖早就想问了。 而她问完,清晰的看到江祁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缩成了拳。 “对不起。”江祁又道了一次歉,轻声说:“小学毕业后,我户口转移到我叔叔那边去了,所以……分到了岛田那边的中学。” 岛田区,和林澜市区距离很远很远,几乎堪称偏僻的郊区。是早晨卖菜贩子收菜的地方,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芷栖,把小姑娘救出来的地方。 芷栖愣了愣,喃喃的问:“你怎么会把户口转到岛田区?能告诉我么?” 当然能,实际上也没什么好瞒着小姑娘的。江祁深吸一口气,他侧过头,眼睛直视着女孩:“是我自己想转过去的。” 他想离开郴空胡同,离的越远越好。 第16章 触界 江祁一直有看微博私信?这也太太…… *他的命运是一场没有尽头的惶惶不可终日。 郴空胡同是个很危险的地方。 逼仄肮脏的棚户区里, 充斥着豺狼虎豹。 那里不光是有一条芷栖踩到的臭水沟,而是整片地界儿……几乎都没什么好地方。 但如果仅仅是外在也好了,可偏偏最最危险的存在就是他的父亲, 江权。 自从芷栖来过这个胡同以后, 江祁就觉得这地方没法呆了。 他不能住在这里,也不能让芷栖再来找他。男孩捂着肩膀上的伤口,苍白的额头上冷汗斑驳, 他费力的低下头从床下找出一卷绷带缠在自己伤口上。 煞白的脸上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 显然是痛极了。 江祁闭眼缓过这一阵钻心的疼, 才起身慢吞吞的离开了这已经暗沉下来的低矮平房。 他身上疼的举步维艰,死死咬着牙忍着愣是走了出去。 ——而后折腾了两个小时,才到了岛田区叔叔江势那里。 江势傍晚才收了菜摊回家, 在门口就看到蜷缩在楼梯角落里的男孩,男人心中顿时‘咯噔’一声。 其实江祁主动示弱过来找他的场景不常见, 但少年灰色的短袖肩膀处渗血的模样却很‘稀松平常’。江势皱眉,走到他面前, 居高临下的问:“你爸又打你了?” 江祁抿唇,没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他只是在僵持半晌后,声音低低的问:“叔,我户口还能转到你名下么?” 江势愣了下,语气里竟有些迫不及待的惊喜:“你说真的?” 男孩嗓子有些哑,沉闷的‘嗯’了一声。 江势这才让他进了门,婶婶关月正好从厨房里出来, 她用围着的围裙擦着手, 见到江祁就是一怔,随后看到男孩肩头上的红痕才回过了神。 “啧,造孽。”关月啐了一声, 把江祁拉过去撕开他的衣服——少年肩头上一道深深的伤口皮肉翻着,正不住的渗血,一股子腥味儿冲上鼻子,弄的关月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可他们干惯了活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江祁肩上这道伤口是被人用镰刀刮的。 而从颈上向下望去,男孩白皙骨感的上半身密密麻麻的都是疤痕,烫伤,刀伤……数不胜数,旧的未去,新的又来,从而层层叠叠的布满了半个身子。 江势和关月都知道,这是江权的‘杰作’。 女人的心到底还是比较软一些,关月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把江祁的脑袋:“去医院缝针吧。” 以往江权耍酒疯,在江祁身上留下的伤轻的他们自己能处理也就处理了,遇到这种重的,不去医院还是不行。 江祁沉默的点了点头,乖巧听话的像只流浪狗。 去医院的路上,江势和媳妇儿说了要把江祁户口挪到自家下面的事儿,关月顿时眼前一亮。 “真的假的。”女人兴奋的嚷嚷一句,随后不知道想到什么,又压低声音叹了口气:“不过大哥他……能让么?” 江势不由得看了眼江祁。 少年安静的坐着,眉目冰冷,只是在察觉到江势看过来的视线时僵了一下,随后声音低低的说:“我同意就行了,叔叔,您可以把郴空胡同的房子卖掉了。” 其实这个才是真正能让江势和关月开心的根本,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不约而同的压下了眼底的欣喜。 毕竟眼前的少年还在伤痕累累中,喜悦也不好表达的太过明显,只是眉梢眼角处还是忍不住泄露了些许。 他们欣悦,是因为江祁的情况和别人都不同。 男孩的户口,是当初江祁爷爷还在世的时候,强行‘扣’下来的。 江权未成年的时候就因为抢劫杀人入狱,被判了十几年后出来快三十岁,整个人无所事事的花天酒地,性格暴戾阴沉反复无常到了极致。 当初老爷子活着的时候,家里的钱财几乎都被江权凶神恶煞的搜刮了个干净,却除了郴空胡同的那个房子。 那个低矮的小平房,写着的是老爷子的名字,是他在那儿为自己‘养老送终’的地方。 老爷子恨透了江权,本来是打算把自己这唯一能算得上财产的房子留给小儿子江势的——虽然小儿子没文化也不成器,但总归还算老实。 但就在这个时候,江权遇上了一个女人。 一个吃喝嫖赌五毒俱全,正好能和江权十分‘合得来’的女人,她是夜场小姐,给钱就能睡,但江权搜刮了老爹和弟弟身上的钱,一个人就睡了她一个月。 一个月后,这女人怀了孕,肚子里的孩子除了江权的自然不能有别人。 十几年前的立夏那天,女人叼着烟拿着酒瓶子和化验单找上了郴空胡同,直接和江老爷子谈判。 计划一,给她打胎钱和赔偿金,她把这个孩子做了,以后和江权两不相干。 计划二,她可以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但生了后得给她两万块钱,且生下就走,和江家照样没有任何关联。 哪怕她作为一个私生活糜烂的夜店小姐,也不想把未来托付给像是江权这样的男人。 江老爷子几乎想都没想的选了后者,拿出了自己的养老钱‘保住’江祁的一条小命——对于老人家来说,女人肚子里的孩子是他们□□家的后,是血脉的延续,纵然穷徒四壁根本没有什么‘皇位’要继承,也得拼了命的留住这个根。 生子肖母,江祁的五官和生母很像,女人是个极度艳丽又凉薄的人,长着最美的脸,干着最狠的事儿。 她和江权其实是天生一对,两个人心肝都是黑的。 等到十月怀胎后江祁一生下来,男孩一天的母乳都没喝过就被送到了江老爷子那里。 从此,女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江祁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 而江祁的名字,都是在女人把他送到江家那天,正巧江老爷子要带着江势去庙里祈福,就顺势给他起名为江‘祈’,可惜两个人都没什么文化,去录入户口的时候把祈写做了‘祁’。 男孩连名字都是个错误,从生下来开始也许本身就是个错误的。 但江祁人生中唯一的慰藉就是老爷子。 第20节 江老爷子视孙如命,把他的户口过到自己名下,他不让江祁和江权沾边,还立遗嘱把房子和户口连在一起,都留给江祁。 只可惜,江老爷子活了没两年就去了,到最后也只剩下一个户口和房子给江祁,都是冷冰冰的死物罢了。 而这房子也成了江祁唯一的‘避难所’,虽然郴空胡同这低矮的平房又破又小,但毕竟是林澜市区内的房子,棚户区未来还有拆迁的可能性,所以无论是魔鬼一样的父亲,还是各自肚肠有算计的叔叔婶婶,实际上都在打着房子的主意。 只有把江祁的户口过到自己的名下,才有光明正大占有这房子的权利。 以前的时候江祁年纪小,只能和硬赖在郴空胡同的江权住在一起,动辄被他虐待殴打——中年男人混的□□毛不是,除了把每天喝大酒抽大烟积攒的一腔怒气发泄在自己儿子身上,也干不了别的了。 江祁无处可去,无处可逃,而‘家暴’这件事连警察也不会管,更指望不了别人管。 他只能默默忍受着江权,和他彼此仇恨的在一起生活着,然后逐渐习惯这样的虐待,逐渐麻木…… 他为了上学,只能从小就帮着江势的菜摊收菜,卖菜,从而换取一点学费和书本费,毕竟在江权那里,是一分钱都得不到的。 江权从来不认为自己有‘养儿子’的义务,可江祁知道自己得读书,不能浑浑噩噩,幼小稚嫩的心态伴随着恨意生根发芽,逐渐蔓延成参天大树的时候他仍旧记得,自己得‘出人头地’。 上学,似乎是在漆黑长路里唯一能看得到一盏‘路灯’的希望,江祁不想放弃。 纵然他年幼的时期,每每在破旧逼仄的小屋里,在钢丝床上躺着的时候听到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就会汗毛竖起,几乎控制不住的牙齿打颤。 他怕挨打,也怕江权。 江祁觉得自己大概很恶劣,很暗黑,因为他无时无刻……都盼着自己那所谓的‘父亲’死在外面,最好悄无声息,连他的尸体都不用认领的那种。 这样他就不用再徒劳的反抗,就不用时不时身上的伤疼的锥心刺骨上课都无法集中精神。 就不用……惶惶不可终日。 只可惜愿望只是愿望,江权那个魔鬼还在,可江祁却已经不想和他一起待在郴空胡同里了。 他愿意用爷爷留给自己的房子来和叔叔换取一个安身之处,愿意在远离市区的遥远的岛田区读中学,只要能远离郴空胡同就好。 在医院缝针的时候,江祁全程一声不吭,任由额角豆大的汗珠缓缓滴落。 就连缝合的医生都忍不住夸了句:“小男孩有骨气啊,挺能忍疼。” 江祁不说话,关月却忍不住在旁边轻轻的叹了口气。 ——哪里是能忍疼了?分明是疼惯了。 * 过完户口那天晚上,是江祁人生中第一次在面对江权的殴打时,有人为他报警的一天晚上。 江权气势汹汹的找上门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对准了江祁的心窝子狠狠一脚,偌大的脚力直把少年清瘦的身子踹到角落里,脑袋不自觉的‘砰’的一声撞在墙上,江祁皱眉,头软软的垂了下来。 夹缠在江权破口大骂之中的,还有关月的尖叫声。 一片玻璃器皿噼里啪啦的混乱中,江势把江权拉到了院子里,屋内的门‘咔哒’一声上了锁。 江祁在极致的疼痛之间,却也松了口气。 第一次,在和江权的对峙之中,他有了一种‘被保护’的感觉——哪怕这种感觉是他用一套房子换来的。 后来,江家两兄弟都鼻青脸肿的去了警察局。 简单的描述了一下情况后,警察对于这种因为‘争家产’而打起来的场面似乎也屡见不鲜,只对着江权淡淡的说:“入室斗殴,主动动手,拘留十五天,再犯加倍,如果有什么异议,可以去法院起诉。” 而江权根本不可能去法院起诉。 他身无分文,每个月就靠着小手段骗点钱过活,哪儿来的钱去和江势打官司? 况且,那房子的户主是江祁,江祁愿意给谁给谁,他哪怕自持身份是他的‘老爹’,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草他丨妈的狗娘养的。”江权在被拘留前,眼神阴郁的滴水,曾满脸戾气的对着江势哼笑:“你告诉我儿子,等他老子出来的。” 后半句话不用说,江势也能猜到是什么。 无非是‘我弄死他’,这话,江权曾经对他们说过无数次。 * “从那以后,我户口就在叔叔家那里,所以就在岛田区的一中上的学。后来,就考到三中了。” 无数难堪的回忆在脑子里闪过,可面对芷栖时,江祁并不想犹如‘卖惨’一样的叙说自己过去如何如何,他只简略的做了些解释而已。 只是从隐晦的只字片语中,芷栖也能听出来少年过的很不容易。 他的一双手分明修长细致,骨节分明,上面却有好几道鲜明的疤痕,痕迹明显粗糙的是常常干活的一双手,刚刚牵着她的短暂片刻,芷栖都能感觉到厚厚的一层茧子…… 想到江祁轻描淡写的说‘大多数时候都帮叔叔在菜市场卖菜’,小姑娘心尖儿就不自觉的一揪。 这种青春蓬发的年纪,大多数少年少女都是无忧无虑的,想着的都是放假去哪儿玩哪个明星多帅,充其量心思重点的就是考虑考虑学习,可有几个人像是江祁这样,为了读书和生计去卖菜呢。 芷栖强忍着眼角的酸涩,她知道江祁应该不会想看到她没用的想哭。 吸了吸鼻子后,少女掩饰性的强笑道:“江祁,其实是我不对,我应该想到你不上八中肯定是有苦衷的,然后我还……和你闹脾气。” 这可真不应该了,芷栖越想,就越觉得自己有些过分。 可江祁才不愿意看到她有任何自责内疚的模样,少年凌厉的长眉微蹙:“别胡说。” 他喜欢芷栖跟他闹脾气。 只要芷栖还愿意跟他说话,那就怎么样都是好的。 “江祁,那你现在还帮着叔叔卖菜么?”芷栖不想让他在回忆那些伤心事儿,刻意转移着话题,她看着男生轮廓精致的侧脸笑笑:“你是不是菜市场最帅的那个人啊?” 江祁不由得呆了呆,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女孩是在夸他,夸他……帅。 少年耳根不自觉的微热,低头不语——他总不可能不要脸的承认自己是菜市场最帅的。 然而芷栖却不放过他,女孩拉了拉江祁的手指,依旧在笑着说:“你下次卖菜,带着我一起去好不好啊?我也想去试试。” 她想让江祁知道,卖菜不是一件值得自卑的事情,所有人都有自己养家糊口的办法,卖菜这事儿,她也能干。 江祁领略了女孩话里的意思,视线不自觉的一点一点变的柔和下来。 他轻声答应:“行。” 在江祁琥珀一样浅色眼睛的注视下,芷栖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想,少年可真乖啊,他什么都肯听自己的,真好。 -他的眼睛就像是最沉静的根源。 -让忧愁在我心中沉寂平静,正如黄昏在寂静的林中。 * 但如果把江祁真的当做一个‘很乖’的男生,那就是人生中最大的错觉之一。 芷栖不知道的是,其实江祁只对着她一个人乖而已。 对待其他的人,江祁或许就像陈流方之前所说的,像个拽的二五八万的装逼狂,谁惹了他,他就会毫不顾忌的变成疯子。 可能是因为成长环境的原因,江祁对于周遭的一切都是极度不信任也不想接触的状态。 少年不和班级里的人交朋友,甚至不和他们说一句话,他身上没有十六七岁年轻人的朝气阳光,有的只是暮气阴郁而已。 江祁的沉默寡言不近人情很快就在班级里‘出了名’,可就连老师都拿他没有办法。 因为不爱说话不爱理人又不是犯罪,不合群也没办法。 况且,江祁的成绩很好。 少年从小就一心想要靠着好好学习‘出人头地’,他虽然浑身上下长满了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刺’,但对待学业却很认真。 要不然江祁也不可能从岛田区那个师资生源都很落后的中学,凭借名列前茅的成绩考到三中来。 他在这个班级里,只和芷栖一个人说话。 就还是像小学的时候那样,周身自带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真空层,只有芷栖能进去,其余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一开始的时候,芷栖也没有什么觉得不对劲儿的,她又能像以前一样中午和江祁一起吃饭,一起探究题做作业,晚上江祁还能送她回家,对于小姑娘来说就是心无旁骛的开心。 可渐渐的,班级里却有了些风言风语。 例如,有人说芷栖和江祁在早恋。 ‘早恋’这个字眼在高中是非常严重且禁忌的字眼,芷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和这个词汇扯上关系。 因为在她的感知中,她和江祁从小认识,互动和近距离接触都是自然而然的一件事情,和什么‘早恋’八竿子打不着。 可直到唐娇放学后把她叫出去窃窃私语的时候,芷栖才知道原来在周围人眼里,自己和江祁真的就已经是早恋的关系。 “那个,栖栖。”唐娇同她小声咬耳朵,似乎十分不好意思的‘劝诫’她:“你和江祁,是不是……嗯,是不是走的太近了呀?” 芷栖一开始还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茫然的眨着大眼睛:“怎么了?我们之前就认识呀。” “是,但是……”女孩说起这种关乎于‘情愫’的事情,通常都是很不好意思的,唐娇别别扭扭的对她说:“可咱班同学都在说,你和江祁…你俩是在谈恋爱呢。” 说到‘谈恋爱’这三个字时,女孩声音几乎细弱蚊蝇。 在听清了唐娇说什么后,芷栖脑子里‘轰隆’一声,雪白的巴掌脸瞬间从额角红到耳根。 “胡、胡说!”女孩磕磕巴巴的辩驳,声音都气的哆嗦:“我们才没有谈,谈那个呢。” 对于纯洁到连爱情这个意识的没有的女孩来说,芷栖实在是无法说出‘谈恋爱’这三个字。 她小手不自觉的握紧成拳,深吸一口气后义正言辞的说:“这是造谣,娇娇,是谁说我们那个的?” “我也不知道呀。”唐娇为难的皱眉,轻轻叹了口气:“栖栖,现在班级里挺多人都在说的,要是有人告诉老师就不好了。” “不如……不如你还是离那个江祁远点吧,你不觉得他奇奇怪怪的么?” 。 可能站在唐娇的角度来讲,这是一个‘好心’的建议。 但芷栖还是出离愤怒了。 凭什么因为周围人的风言风语,她就要离江祁远点?这种事情,难道不是自己问心无愧就好么? 再说了,江祁哪里‘奇奇怪怪’的了。 其实芷栖和唐娇的关系很好,几乎是无话不谈的前后桌,但这一刻,女孩仍旧想起了自己在小学时第一个闹掰了的‘朋友’,崔双双。 也是因为江祁,因为崔双双随波逐流的,和大众一起污蔑江祁。 虽说‘从众心理’是人的本能,但依旧不耽误芷栖觉得这种跟风的思想,其实是属于人格不健全的一种。 但是,唐娇不是崔双双,她也不是当初那个幼稚到随便跟人绝交的女孩了。 “娇娇,江祁并不奇怪,你只是不了解他而已。”这次芷栖深吸一口气,选择和唐娇解释,小姑娘精致如瓷的脸上近乎态度严肃—— 第21节 “我认识他很多年了,知道他是个好人。” “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要合群都要讨人喜欢的。” “江祁可能就是一个不那么会讨人喜欢的人,但我喜欢他。” …… 唐娇不禁错愕的看着她。 而芷栖只是微微一笑,坦坦荡荡:“我说的是朋友之间的喜欢。” “跟风判断一个人有时会蒙住自己的眼睛,以讹传讹之下,也破坏了另一个人的名誉。”芷栖笑笑,拿起自己的书包背在肩上,临走之前,和唐娇诚恳的说—— “娇娇,你和江祁都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你是用自己的眼睛观察他,而不是从别人的口中评判他,再见。” 说完,女孩就转身下了楼。 此刻高一的学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而高二高三的学生还在上课。 而操场上大槐树下有一道男生清瘦修长的影子,正在等着她。 芷栖唇角的梨涡若隐若现,迎着月光朝着江祁走去。她信任他,喜欢他,唯心而已。 * 芷栖和江祁当然没有早恋,起码在高一的十六岁是绝对没有早恋的。 至于后来……其实有些事情他们早就心知肚明了。 只是在青春年少的时刻里,年轻人都不懂明天和意外哪个会来的更快这个道理。 所以早已经宣之于口的爱意,最后也在‘轰轰烈烈’的伤亡里消弭无声了。 现如今才是时隔四年后,他们第一次靠近对方。 但芷栖还记得江祁现在已经是‘公众人物’的这个事实,在摘下少年口罩的一瞬后,女孩又仓惶的伸手捂住他的脸。 微凉的嘴唇被女孩柔软的掌心覆住,江祁有一瞬间的失神。 随后芷栖就‘做贼心虚’一样的把口罩给男生重新戴上,微微踮着脚的模样乖巧可爱,垂眸就能看到她近在咫尺的长睫毛小扇子一样的‘扑闪’了几下。 芷栖拉起江祁的手,声音轻轻的:“跟我过来。” 澜大这里人来人往,当然不方便说话,芷栖把少年带到澜大女生宿舍的后花园里。那里一般是情侣的约会圣地,晚上的时候相当热门,可白天却无人问津,正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两个人坐在花园的长椅上,背后锦绣簇拥,男生却是一身黑的格格不入。 这次的‘久别重逢’和高中那次不一样,但江祁依旧是……十分紧张,修长的手指都不自觉的攥成了拳,手心里很快濡湿了一层冷汗。 芷栖看着江祁浅色的瞳孔里显而易见的慌张,有些想笑,可又很克制的收敛起来,眉目和声音都淡淡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她在网络上可以对江祁很痴迷,很狂热,可以天天把他当做树洞发信息表达对他的喜爱。 但是在现实生活中,芷栖必须要用自己的态度告诉江祁——她不是不介意少年一次次的不告而别又突然出现的,即便她其实很心疼他。 “我……”江祁口罩下的声音闷闷的,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我在见面会上看到你了。” 他声音显而易见的有些忐忑。 芷栖沉默片刻,眯了眯眼:“看到我?” 她从别的粉丝手里买来的票又不是vip区,又不是什么好位置,几千个人里,江祁能看到她? “嗯。”江祁点了点头,拿出手机乖巧的递到她面前:“我知道你今天去见面会了。” 所以,他就一直找她来着。 芷栖狐疑的接了过来,手机屏幕上赫然是微博‘树洞’箱里齐刷刷的一排私信。 …… 少女白皙的脸一下子就红、爆、了! “你!”她‘唰’的一下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江祁,声音不自觉的磕磕巴巴:“你们明星,不是不看微博私信的么?” 难不成孟春雨骗她?但是,这也太太太太太羞耻了吧! 芷栖看着私信列表里自己毫无顾忌,肉麻兮兮的话,感觉脚趾三室一厅到可以让自己钻进地缝里了。 第17章 触界 一更:芷栖知道自己是有‘独占欲…… 而‘钢铁直男心’的少年此刻还不明白芷栖怎么就突然生气了。 江祁跟着有些局促的站了起来, 摇头解释:“我也是最近才看到,之前都是我助理登的这个号,我不是……不是故意看到了不来找你。” 。 他还以为芷栖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生气, 解释的真情实感。 芷栖仍在不好意思, 都不看他,别过头赌气的问:“那你现在来干什么?” 江祁毫不犹豫的说:“我才知道你在这里,就想来找你。” …… 也许对待在意的人, 底线就是他轻而易举的一句话, 就能击溃你心中建造的所有防线。 就像六年前, 他们重逢的那一次。 其实想问的话有很多—— ‘在里面怎么样?什么时候出来的?’ ‘为什么会进娱乐圈?现在过的好么?’ ‘这几年……也有想过我么?’ 可千思百转的萦绕在心头,忽然就感觉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半晌,芷栖只是低低的叹了口气, 而后她转过身,为江祁熟稔的把摘下半边的口罩戴好, 声音轻柔:“你的手机一直在响,回去吧。” 花园里很静, 其实刚刚她就能听到少年衣服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嗡嗡’的震动。 这震动声恰恰提醒了芷栖一个事实——江祁不再是从前那样,是她一个人的了。 他现在是坐拥十亿票房的男主角,娱乐圈里横空出世的‘紫微星’,一举一动都能让无数人趋之若鹜的存在。 少年再也不是那个,只有她才能欣赏到的美景。 纵然现在还是有很多人讨厌他,攻击他,但和以前不同的是也有很多人在乎他, 喜欢他。 就犹如现在, 江祁和她短短相处的几分钟里,手机都会响个不停。 芷栖知道自己是有‘独占欲’的,但即便如此, 并不耽误她为江祁开心。 只是开心之余,总会不免有些失落罢了。 江祁不由得懊恼的蹙了蹙眉,心想自己居然会蠢到忘了特么的把手机关了。 只是他全心都在芷栖的一举一动上,完全没注意到手机在响,少年有些烦躁的拿出来,看了眼上面闪烁着‘邱米’两个字,就想要直接挂断。 “别,别挂。”芷栖连忙阻止他,声音轻柔而认真:“万一人家有急事呢?” 人生中三大最令人焦躁的时刻,就是想要急着联系一个人的时候,他的电话打不通。 江祁没办法,只好接了起来。 对面邱米的声音在寂静的花园里尤为响亮:“祁哥!你在哪儿?能不能赶紧回沈导这儿来一趟啊?” 江祁冷冰冰道:“我没空。” “呃……”邱米似乎是被他冰冻到了一瞬间,随后弱弱的说:“可是有急事啊,王兆秋导演,那可是王导啊!特意想来见您一面的。” 王导?哪怕是神导对于江祁而言也什么都不是。 男生不耐烦的皱眉,刚想再次开口拒绝,就被芷栖软软的声音打断了。 “有急事,你就先回去吧。”芷栖已经抱着书站了起来,对他很自然的笑了笑:“我也要回去做实验了。” 江祁抿唇,他直接挂了电话,一语不发的盯着女孩——炽热阳光下的浅色眼睛接近透明,比光还灼人。 僵持了好一会儿,江祁才声音低低的问:“你是不是不想见到我?” “不是,我是真的要做实验。”芷栖垂下眼睛,都没意识到自己掐着书角的指尖泛白,她只是解释:“有一个动物细胞观察的实验。” 随后,她不知江祁是否轻轻的叹了口气。 少年站了起来,比芷栖高了大半个头的高瘦身子投下一道淡淡的阴影,为她遮住午后暴烈的阳光,也带来了压迫感。 江祁垂在身侧的手抬起来,似乎是不受控制的想要触及她的肩膀,却又在碰到之前克制的收了回来。 半晌,他只谨慎的,轻轻的碰了一下芷栖的栗色发丝。 “好。”少年勉强笑了笑:“你去吧。” 他声音没什么波动,却莫名让人感觉很伤心。 芷栖有一瞬间的晃神,她盯了江祁浅色的瞳孔片刻,抿唇离开,并且强迫自己不要回头。 因为她其实并不是在敷衍欺骗江祁,她也是真的有事情要做,也是真的……此刻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所以芷栖没看到少年本来在她面前还拼命克制的眼神,在她转身的一瞬间,沉黯无比。 就好像所有的焦躁,暴戾,阴暗面都不受控制的发泄了出来,江祁闭了闭眼。 他今天真的不该突兀的来找芷栖,不该就这么见她。 芷栖是澜大的学生,前途光明,一个‘做实验’的理由就能把他们之间的距离拉的无限远——因为高中还没毕业的自己根本不懂这些。 如果说初中,高中的他尚且还能为自己名列前茅的成绩骄傲的话,现在就是彻底的自卑,极度的无颜见人。 可自己居然还能不要脸的过来找芷栖,任由脑内冲动的激素控制肢体,真是……可笑。 江祁忍不住自嘲的笑出了声,眼底是怎么压也压不住的阴鸷翻滚,甚至少年淡薄清瘦的胸口都在微微起伏。 可与此同时,沈磊之前说的话此刻才真正的钻进了脑子里。 ‘她是c9的学生,你能配得上她么?’ ‘你只有赚钱,有足够的钱,足够的渠道,才能够重新学习拥有文凭。’ 第22节 学习,文凭,堂堂正正,能站在芷栖身边。 这些都是江祁发了疯一样想要追求的东西,为此,愿意付出一切自己能付出的。 片刻后,江祁冷静了下来,眼睛又重新恢复到平日的漠然。 好似冷冽的琥珀。 他面无表情的拿出手机,拨通邱米的电话,声音冷而平静,只说了一句话—— “等着,我现在就过去。” 身无长物,就什么都不怕了。 所谓名利场角逐的大染缸里面的人归根到底是为了名,为了利,而他江祁现在是为了钱。 * 江祁开车到了沈磊那里时,王兆秋居然出人意料的一直在等。 脾气暴躁自视甚高的老导演没有发火,也没有表现出不耐,反而是在看到江祁推门进来的时候眼前一亮。 沈磊对这种目光极其敏感,明白这是导演之间的惺惺相惜。 王兆秋这是真正的‘惜才’。 “江祁。”沈磊在中间打圆场,干脆直接教不懂事的少年:“打招呼。” 江祁乖乖的叫了句:“王导。” 态度比之之前在片场时缓和了不少,沈磊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些诧异。 ——看来叫这家伙去找他喜欢的小姑娘,还是有用的。 “嗯。”王兆秋手指点了点桌面上放着的文件,眼睛却盯着江祁不放:“我还是想坚持一下我之前的想法,你是最适合我新电影男主角的人。” 要知道他能说出这样的话,能主动‘邀请’一个初出茅庐的演员演他电影的男主,基本上算是史无前例的事情了。 但江祁不知道这些,他只是颇有些为难的皱了皱眉。 王兆秋乘胜追击:“要不要看看本子?” 沈磊暗暗的扯了扯江祁的衣角。 后者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拿了过来。 …… 看完后,江祁把剧本放回了桌上,摇了摇头。 王兆秋登时面色一变。 “江祁。”沈磊脸色也变了,忙扯着他的肩头把人转过来,眉宇间神色冷峻:“我不是告诉过你,想好了再做决定么?” 难不成这家伙在见过芷栖之后,还是决定要退出娱乐圈? “沈哥,我想好了。”江祁拍掉他抓着自己肩头的手,神色很淡:“这电影我演不了。” 而后他转过身看着面色阴沉难看到了极致的王兆秋,认认真真的解释:“并非是您的剧本不好,而是我的问题。” 王兆秋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怒火沉沉的问:“你有什么问题?” 按理来说,要是有一个这么‘不懂事’的年轻人三番四次的驳他面子,王兆秋定是忍不住要用些手腕让他吃些苦头的,可看着江祁……他总算明白了什么叫爱才,什么叫‘恨铁不成钢’。 这是一种自认为是伯乐却求不到千里马的心情,也是一种想摧毁他却又想拥有的求而不得。 王兆秋不得不软下心来,问个清楚。 “沈哥可能没跟您说过,我演《望天》是因为我能演,我精神就是有问题,在十六岁时曾经被医生诊断为躁郁症,焦虑症,而且,我入狱的原因就是因为间接杀了自己的老子。” 少年说到这时坦坦荡荡,甚至在几道错愕的视线围观下,笑的很凉薄肆意:“所以演《望天》里那么一个主角,我感同身受。” 第18章 入戏 二更:我演不了和女孩的感情戏…… 江祁这话, 王兆秋自然明白他的言下之意——那就是您的,我就演不来了。 他的剧本《临程》里充斥着大量男主柔软又细腻的情愫,心理活动, 绝对不是一个纯粹的精神病, 而对于江祁这种‘体验派’演员来说,他没有那些情绪。拒绝这个剧本不演,反而是少年的一种负责任。 在这种极度坦诚的自我解剖, 甚至还说出了一些耸人听闻的‘谣言’之下, 王兆秋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同样的, 沈磊也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的沉寂片刻,还是江祁先主动打破的沉默。 “谢谢您。”少年对着王兆秋微微点头:“我先走了。”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 “你……等等!” 王兆秋下意识的叫住他, 而后在江祁诧异的视线冷淡的视线里,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半天, 他才琢磨着开了口,试探的问:“那你难道一辈子只演这种特类角色?只演你能演的么?” 江祁没有再说‘退出娱乐圈不演了’的话, 而是沉默着思考了会儿,认认真真的说实话回答:“起码现在,我演不了和女孩的感情戏。” “你不能试试么?”王兆秋下意识的追问:“其实试了,或许比你想象的简单呢。” 毕竟感情戏,其实是要比那些极其复杂的极端心理戏要容易些了,只要你真正的‘入戏’就行。 江祁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 王兆秋又动怒了,沉声问:“你这么迅速的拒绝, 都不想想?” 其实他真的想说出那句‘你知不知道自己拒绝的是什么?’, 可仔细想想又觉得这句话对于他一个糟老头子来说,未免有些太过于‘霸道总裁’了。 想了想,王兆秋还是克制了下来。 “不用想, 我就是演不了感情戏的。”江祁固执的说:“我有喜欢的人。” 他在芷栖面前,都没法子诉说出那些无法言说的情愫,又怎么能对着别的女孩‘含情脉脉’?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从一开始江祁就不会应承下来自己不能做到的事情。 王兆秋盯着他,喉结滚动,忍了又忍后忽然问—— “那特类角色……例如,性别认识障碍患者这种,你能演么?” 沈磊闻言,愣了。 而江祁疑惑的看了看王兆秋,慢慢的问,声音沉沉:“什么意思?” “这个,是瞿衡的名片。”王兆秋哼了哼,冷笑着拿出一张名片‘飞给’沈磊,说出来的话多少有些心不甘情不愿:“老瞿最近也在给他新片选角,让这小子试试去吧,至于行不行……哼哼,谁知道。” 这大抵就是导演的‘惜才之心’了,就算王兆秋很可惜懊恼江祁演不了他的戏,也不自觉的想给他介绍别的片源。 而王兆秋口中的‘瞿衡’,是去年曼开电影节的最佳导演,是在极端小众领域取得非凡佳绩的天才,也是王兆秋手中的‘人脉资源’之一。 娱乐圈说明白了就是一个圈,认识了一个人,就会层层叠叠交叉下去和不少人有渊源。 沈磊,只能算是一块敲门砖罢了。 他能给江祁提供人脉资源,也能因为挖掘了江祁这块‘宝藏’后和大导们礼尚往来。 等王兆秋走后,沈磊就强行‘押’着江祁坐在桌前看剧本。 “无论如何你也得看看,王导那意思肯定是要把你推到瞿衡那里试镜去了。”虽说王兆秋管瞿衡叫‘老瞿’,可实际上瞿衡只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且在圈子里远没有王兆秋那么德高望重一呼百应,因此沈磊也没叫‘瞿导’。 但这不代表瞿衡的本子不珍贵。 相反的,瞿衡是这几年有口皆碑的新锐,能演上他的主角不亚于演沈磊的主角,所以后者才宁可扣着江祁也要让他看剧本。 可江祁虽是坐了下来,脑子却里乱糟糟的,实际上焦虑的很。 他总是三不五时的看一眼旁边桌上的手机,眼前明明是汉字的剧本只感觉像是天书,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沈磊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眉头微蹙,若有所思的问:“你是不是因为热搜?别管那些了,你只要把瞿衡这个主角拿下来,到时候风向自然会变。” “……”江祁茫然的看着他:“什么热搜?” “啊?你不知道啊?”沈磊有些懵。 因为就在粉丝见面会结束之后,在媒体的口诛笔伐之下,#江祁x侵你妈#这个黑词条已经迅速窜上热搜了,后面还不出预料的带着一个#爆#字。 江祁甚至都懒得问是什么热搜,他盯着手机,只是因为觉得可惜而已。 可惜刚刚没有要到芷栖的联系方式,不过他们是不是可以用微博联系? 江祁想着,打开微博私信里和芷栖的对话框,试探性的发了条消息过去。 “……”在旁边围观的沈磊人都麻了,感觉有些窒息:“你在干嘛?” “没什么。” 江祁发完后放下手机,他拿起桌上的剧本,假装认真的看着刚刚王兆秋留下的剧本。 可看着看着,也认真了起来。 * 这个剧本名叫《骄姒》。 讲述的是有性别认知障碍的主人公陈司分明是个男孩,却因为自小就比别的男孩个子矮,身材纤瘦细弱而备受歧视。 男孩不喜欢他,反而是女孩很喜欢和陈司一起玩。 裙子,蛋糕,洋娃娃,这些在陈司幼小的心灵上就像是某种‘救赎’一样,他喜欢可爱的女孩子,喜欢那些香气萦绕的鬓影环绕,甚至做了梦的想成为一个女孩。 这种扭曲的环境和心态造就了一种‘性别障碍认知症’,导致陈司在十几岁的时候想的多了,就真的陷入误区坚信自己是个女孩了。 只是比寻常的女孩多了下面那个东西而已。 所以哪怕陈司长大后长高了,和正常男人差不多了,他也坚持认为自己是个女性。 他和女孩一样控制着自己的体重,保持着‘杨柳纤细’的身形,甚至说话都轻柔婉约,一向被人嘲讽为‘娘娘腔’。 陈司毫不在意,甚至会笑:“娘娘腔算什么?我本来就是女孩啊。” 性别障碍认知患者,就是坚持认为自己和别人是不一样的,这是一种‘病态’。 可惜没人纠正陈司这种病态的思想,甚至于他的父母嫌弃他把他撵出家门,不认他这个‘儿子’。 陈司化妆,穿裙子,甚至交男朋友,做一切女孩能做的事情,不管被无数人辱骂他是个神经病,变态,当个男的而不自知…… 于是陈司做了一个决定,他凭借瘦到病态的身材去当了另类模特,用攒下来的积蓄去泰国打算做变性手术。 第23节 最后,陈司死在了手术台上。 * 这是一个极度偏激甚至挑战‘广电审核’的故事,讲述了陈司悲惨极端的一生,其实在本质上,和《望天》的穆西有一定的类似。 同样有童年造成巨大创伤后的心理阴影,不同的是穆西变成了‘施暴者’,而陈司是陷入误区毁灭了自己。 可性别认知障碍只是病,不是错。 看完剧本,江祁安静了片刻,沉声说道:“我去试镜。” 沈磊听了后,不由得松了口气。 因为他知道江祁只会答应试镜自己自信能演的角色,这就说明他对‘陈司’势在必得。 虽然这电影极端到了一定程度,播出之后必然引起巨大争议,但毕竟是瞿衡的。 只要是攀上了名导,人类慕强的的本质会让江祁的一切黑点都不算什么了。 第19章 入戏 三更:足控。 芷栖在实验室待到了晚上, 等回到寝室方才有时间看手机。 屏幕上弹出来的微博私信是下午时分的,芷栖看到‘江祁’两个字,眉心就忍不住的一跳。 ——这家伙居然用官方微博给她回消息? 芷栖简直哭笑不得, 点开后, 是两个多月以来江祁第一次发过来的信息:[微信号,行么?] 果然是典型的,江祁的说话方式。 在她面前直白的说微信号, 可‘行么’两个字又小心翼翼, 足以让芷栖一闭眼, 就能回忆起高中时江祁和她相处时的若即若离,胆怯又渴望的模样。 记得那个时候,他们做的最‘出格’的举动, 也不过是牵牵手而已。 哦对,还有一次是……脚。 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情, 芷栖白嫩的耳根都不由得有些发烫。 高中的时候,她和江祁特别喜欢在没人的时候去三中的天台, 最高处安静又静谧,虽然夏天的时候暴晒到发热,冬天的时候又冷的瑟瑟发抖,但依旧不失为是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基地’。 天台上有几层高高的台阶可以坐人,有一次芷栖爬上去的时候,楼梯侧面上的钩子把小姑娘穿着的鞋勾掉了。 那是夏天,女孩穿着的是薄薄的凉鞋, 掉下去的时候她下意识的‘哎呀’了声。 “坐着。”江祁说了句, 就跳下去帮她去捡。 男生身形高挑清瘦,弯腰的时候背后蝴蝶骨突出,就像展翅的蝶一样骨骼优美。 可芷栖看到了, 想的却是:江祁真瘦。 “江祁。”于是小姑娘托着下巴,近乎是忧心忡忡的看着他的:“你怎么这么瘦呀?” 江祁愣了一下。 随后,他模棱两可的笑笑,并不回话。 男生拎着女孩小巧的鞋上了台阶,在她面前站定时顿了一下。 其实本该是把鞋子递给芷栖让她自己穿的,但鬼使神差……江祁在女孩面前半蹲了下来。 少年长睫毛微微垂着遮住情绪复杂的琉璃色眼睛,呆呆的看着女孩小巧玲珑的脚。 那只脚白皙如玉,甚至清透到可以看清表皮下青色的血管,脚趾微微蜷着,柔嫩光洁的不盈一握。 虽然难以启齿,但那是江祁第一次对女孩的脚记忆深刻,甚至还有些不堪入脑的欲望。 芷栖还浑然不觉,见他蹲了下来,就自然而然的晃了晃自己的小脚:“帮我穿上呀。” 。 江祁想要卑鄙的,‘从善如流’了。 他抿着唇,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握住女孩的纤细的脚腕,一瞬间感觉指尖都火烧火燎的。 从来未有这种感觉,似乎一种莫名的火从手指烧到了心里。 江祁不由自主的,握住了女孩的脚。 芷栖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想缩回去又忍住了。 因为……江祁的大手居然能把她的脚整个包住,好神奇,女孩眨巴眨巴眼睛,呆呆地看着他。 僵持了片刻,江祁仓惶的放开了自己的手,而后把鞋子帮芷栖穿上。 磕磕绊绊的动作里,两个人脸上都不自觉的有些热。 后来,还有几次江祁帮她穿鞋的时候。 少年似乎很喜欢这个‘工作’,俨然像是一个足控。 …… 现如今回忆起来,好像江祁握着她脚的触感依然在,芷栖不自觉的咬了咬唇,踩着拖鞋的脚趾蜷缩了下。 她轻轻叹了口气,认命的把自己的微信号发给了江祁。 这算是两个人终于有联系方式了。 而从今以后,微博‘树洞’的这个私信算是消失了。 还觉得有点遗憾,但一想到这些私信都被江祁本人看到了,芷栖还是忍不住有些脚趾,三室,一厅。 深吸了口气,她拿起床上的换洗衣服去卫生间洗漱。 等芷栖满身水汽出来的时候,已经快要九点的时间,而孟春雨还没回来,不过芷栖倒也不意外——那妮子向来喜欢玩‘夜场’,每每不等到寝室马上到门禁时间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回来的。 芷栖边擦头发边走到桌前拿起手机,就看到了微信上一个新朋友的添加请求通知,昵称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头像一片空白。 不用想,芷栖就知道这是江祁。 小姑娘笑着扔掉了毛巾,通过他的好友请求。 江祁大概是在摆弄手机,很快就发来了信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栖栖。] 其实很多人都这么叫她,但只有江祁叫她的时候,芷栖才感觉最心动,女孩轻笑着咬了咬唇角:[嗯。] 哪怕她心里再喜欢江祁,也不想这么快表现的一览无余,该绷着还是要绷着点的。 除非……江祁肯对她坦白一切,告诉她四年前那宛若一场噩梦的光怪陆离究竟是什么前因后果,始终被瞒在鼓里的感觉,到底是不好受的。 [。:我可以经常给你发信息么?] 江祁不愧是江祁,问问题的时候总是像个棒槌一样,芷栖矜持的回答:[下课后吧。] 如果是普通男生,大概会顺势要一份芷栖的课程表,但是江祁—— [。:那我一个小时给你发一条,你有时间回我一下就行。] …… 芷栖无语的同时,又忍不住有些哭笑不得的心软。 江祁大概是,不敢朝她要课程表吧。 轻轻的叹了口气,芷栖回:[行呀。] 与此同时,微博推送的消息在界面弹了一下,好死不死的正好是关于江祁的那条黑热搜。 #江祁x侵你妈#的字眼看起来粗俗又恶毒,芷栖的眉头重重的跳了一下。 她气血上涌的同时迅速截图发给江祁:[怎么回事?] 为什么江祁总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黑热搜,真是气死人了。 芷栖气的都快忍不住捶桌。 而对面的江祁,还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些乱七八糟的热搜挺碍眼的——平时他看到,都只是视而不见。 反正隔着网线看不见摸不到的东西又影响不到他,他何必费心解释?但假如芷栖误会的话,那就不一样了。 江祁皱了皱眉,有些懊恼自己在粉丝见面会上对那个记者的口不择言了。 然而这一切的根本还是,之前关于他‘性侵少女未遂’的谣言,看来,是时候辟辟谣了。 于是江祁直接登录了微博,干脆利落的发了一条‘声明’—— [@江祁v:没性侵,记者先造谣才爆粗口,以上。] 干脆利落的发完,他也不管后续如何就直接把微博关了。 然后就又回微信和芷栖说话:[解释完了。] 。 这一副活脱脱求表扬的模样。而他刚刚发的那条微博,自然已经被当做热点的到处推送了。 芷栖看到后,忍俊不禁的给他回信息:[你平时都是这么处理谣言的吗?] [。:我平时不处理谣言。] …… 芷栖再次无语,她忽然觉得哪怕她一个圈外人,一个本来是因为他才关注娱乐圈的2g少女,都要比江祁懂事一些。 [不能这样的。]芷栖认认真真的告诉他:[要态度好一点,否则你会被骂的。] 小姑娘隐隐有些担忧的语气让江祁忍不住有些想笑,因为他觉得芷栖这是在关心他。 只要她能心疼他,被网上那些人骂又怎么了?于是江祁回:[。:没事。] 芷栖并不知道的是,江祁是无所谓能不能在娱乐圈混得下去,得不得罪人这些外在的事情的。 于他而言,这个名利场只是一个随时可以退出的觥筹交错而已。 但芷栖还以为江祁要把演员当成一份工作,想到孟春雨这段时间在她耳边的‘科普’,女孩干脆佯装老道的对他说—— [栖栖:你不能让那些什么营销号带节奏成天黑你,他们都是,嗯,雇水军的,你是不是也得签个公司啊?这样就可以反黑了。] 她记得春雨说过的,江祁现在被黑的这么惨除了他本身的黑料以外,就是因为没签公司没人雇水军给反黑的缘故。 那假如签了公司,江祁在网络上的待遇是不是就能好一些了?其实芷栖也不懂这些,都是听孟春雨这个追星女孩‘指导’的。 第24节 她消息发过去的不一会儿,江祁就给回应了。 他乖巧的回答:[。:嗯,好。] 其实签不签公司,有没有人反黑,对于江祁来说真的是无所谓的。 但既然芷栖希望他能认真对待工作,走上正轨,那就签好了。 于是第二天,沈磊带他去瞿衡那片场试镜的时候,路上还没等他针对于昨天晚上那个‘声明’说些什么,江祁就咬着根烟问他:“你们公司,还想签我么?” 。 沈磊差点没刹住车,侧头诧异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签公司。”江祁的回答证明沈磊不是幻听,他淡淡的说:“你之前不是说我应该签个公司的么?” 左右他也不知道选哪个好,不如就签沈磊所在的那个公司算了。 “……不是,你这心态怎么转变的啊?”沈磊又惊又喜,忍不住笑:“真要签?” 江祁能有这种觉悟,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吧? “真的。”江祁神色居然是堪称柔和的,他抿唇说:“芷栖让我签的。” 既然沈磊问他为什么要签公司,那江祁也不会藏着掖着——反正沈磊也知道芷栖是谁,没什么好瞒着的。 而沈磊听了,不禁在千里之外开始佩服起那个叫芷栖的姑娘了。 就这么几天,见了一面而已,能让江祁的心态从‘退出娱乐圈开超市’转变成了‘签公司’,能把江祁这种犹如活驴在世的脾气驯的这么服服帖帖,这他妈是神人吧? 最重要的是,十几家想签江祁的公司都没机会竞争,这便宜就让他所在的尘鼎娱乐捡了个绝世大便宜了。 啧啧,沈磊决定回头建议公司高层,把从未见过面的芷栖当做‘佛’一样的供起来试试。 第20章 入戏 就夸张一点的骗她江祁说出事儿好…… 但江祁这次的试镜却并不算太顺利。 王兆秋应该是事先和瞿衡打过招呼的, 沈磊和江祁到了《骄姒》的试镜片场后,是瞿衡的助理黄浩帆亲自出来接的人。 瞿衡是香港那边的导演,助理也是, 远远的还没等走过来, 就笑着说了一句:“沈sir。” ……按理沈磊是应该回一句‘黄sir’的,但他总觉得这么说话有些别别扭扭,于是只说:“黄助理。” “瞿导在里面等。”黄浩帆先跟沈磊打过招呼, 才侧头上下打量了一下江祁。这段时间, 谁没听过江祁刷屏的大名?谁没好奇?黄浩帆自然也不例外, 他的目光饶有兴致,微微笑着:“我这就带您过去。” 三个人一起去了试镜片场。 瞿衡是个年近四十的中年人,尚且未婚, 身材高挑清瘦,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 在嘈杂的片场也穿着仿佛足以出席什么晚宴一样的西装。 香港男人大多都很会保养,瞿衡看着不过像是三十出头, 整个人有一种精致,严苛,一丝不苟的感觉。 他见到了沈磊,起身握手打招呼,对着江祁却只是点了点头。 娱乐圈里前后辈和‘上下级’都是泾渭分明的存在,瞿衡显然深谙其中之道,在小辈面前, 气势就端的足足的了。 在业内, 沈磊和瞿衡地位其实是差不多的,瞿衡奖项更多,但沈磊票房更强硬。 不过比起来, 沈磊可要随和的多。 “老沈。”瞿衡修长的手指轻轻推了一下眼镜腿,镜片背后的狭长双眼瞄了眼江祁,微微笑了:“这就是你挖掘到的那个小朋友?” “是。”沈磊也笑,拍了拍江祁的肩,他一点也不避讳的说出业内最近最经常讨论的字眼:“紫微星。” “王导可没这么说,他就是推荐了你这位小朋友而已。”瞿衡话里话外很客气,但却并不认同沈磊的夸奖。 他转头看向江祁,温和的淡淡问:“小朋友,你喜欢陈司这个角色么?” 江祁没有介意陈司叫他‘小朋友’,摇了摇头:“不喜欢。” 瞿衡愣了一下。 江祁还没有适应娱乐圈中须臾奉承你来我往的那一套,说话其实是噎人的。 但有的时候,看惯了那些的圈内人反而觉得这种‘清纯不做作’挺有趣,瞿衡长眉一挑:“不喜欢,怎么肯来试镜?” 这回江祁回答的挺自信:“因为我可以演。” 有的时候试镜一个角色又不是看喜不喜欢,而是看自己能不能演绎而已。 有趣,真有趣。 瞿衡忍不住笑了,他伸手示意黄浩帆过来把剧本递给江祁。 一旁的沈磊松了口气——这就是可以试镜的意思了。 只是今天的试镜片段…… 江祁看着看着,清隽的眉头就微微蹙了起来。 其实试镜的选段并不算难,是电影里陈司在上了中学后依旧不爱和男生玩,喜欢打扮的很‘柔媚’,和女生混迹在一起。 女生们一开始觉得别扭,膈应,可最后竟也觉得新鲜。 陈司就是在这个时候遇到了电影中的‘女主’孟栗,和男主并没有感情线,她也是个普通人中的‘异类’,是个les,却不敢和陈司一样大胆的宣之于口。 在电影里,孟栗更像陈司的另一面。 她只是知道了陈司的与众不同后,就开始沉浸于给他‘梳妆打扮’而已。 女孩的衣服,女孩的化妆品,温柔香气中陈司身在其中,他躺在孟栗的蕾丝大床上沐浴在阳光里,抚摸自己,完全沉浸在自己臆想当中的‘温柔乡’里。 而后,要表现出来女孩的笑意娇憨,甚至于不谙世事。 * 试镜选取的就是这一段。 其他的到没什么问题,就是…… 众所周知,江祁不会笑。 甚至之前#江祁从来没笑过#还上过热搜,被沸沸扬扬的讨论过。 沈磊粗略回忆了一下,他认识江祁大概也快两年的时间了,的确是没看过这少年笑过的。 这么一想,就不禁有些忧心忡忡了起来。 沈磊眉眼微沉,目送着看完剧本后的江祁走到摄像机前面。 试镜在别的演员没空跟着一起对的时候,向来是独角戏,极其展现演绎功底。 而江祁没有经受过专业的训练,却是个完完全全的‘天才型’演员,他站到镜头前,自然而然的就仿佛化身为陈司一般。 剧本里要求的在学校的沉默怪癖,神态动作一颦一笑间不自觉的温柔暧昧,恍若女孩儿娇羞。 最后江祁对着镜子演了半天的独角戏,终于躺在了床上。 沈磊心中‘咯噔’了一声,这才出戏,修长的手下意识的握成了拳。 果然,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之前女孩的神态江祁尚且可以演绎出来,他身上本身神秘而迷离的气质就很容易让人入戏,可是到最后要让他真心实意的笑出来,觉得自己幸福而满足…… 却是很难的,沈磊能看的出来,江祁脸上的笑容勉强而僵硬。 就在这个时候,摄像机背后的瞿衡喊了‘卡’。 “很精彩。”瞿衡斯文的脸上笑意不掩,颇为惊喜的看着江祁:“小朋友果然有两下子,就是最后那段是不是有点出戏?” 沈磊面色僵硬的听着瞿衡的话,因为他心里明明白白的知道江祁不是出戏,他是……他可能是不会笑。 但为什么有人会不会笑呢?是心理原因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 而江祁脸色也很难看,他对着瞿衡摇了摇头。 “对不起。”少年说:“我可能演不好。” “谁说的!”而瞿衡仿佛比他本人还要自信似的,笑着摇头:“你演的很好,就最后一段有点不入戏而已。” 他依然盲目的乐观着。 “可最后一段,就是大问题。”江祁依旧还是摇头,其中不明有对自己的挫败感:“导演,我没办法和主角那样觉得幸福,满足,自然而然的笑出来。” 瞿衡脸上的笑意渐渐僵硬,随即皱起了眉:“你就是这么评判自己的?” 他第一次见到演员过来试镜后被导演表扬了,却仿佛落选了一般茫然失措的。 这个传说中的‘紫微星’,还真他妈的是个奇人。 而更奇异的是,江祁听了他的话后点了点头,竟然转身就要走了。 瞿衡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沈磊就拦到了他面前。 “你特么想当拒绝导演集邮器?”沈磊拉住江祁,低声说:“你还想不想混了?” 要是之前江祁说演不了,那也就算了——但半个小时之前江祁刚说要签公司,那就说明他想在这个娱乐圈混下去,想混下去,哪能一直这么任性? 王兆秋,瞿衡……这些说出去都能震馈一群圈里人的导演,他全想得罪了不成? 沈磊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有的时候,极度的才华如果有一个桀骜的灵魂,那真的是把双刃剑。 瞿衡并没有听到沈磊和江祁说什么,他只是趁着江祁还没走,忙不迭的过来说:“不如再试一次,我是真的觉得你很有演这个角色的天赋。” 资本社会下,有的角色是可以被‘金钱’‘名利’这些东西所代替。 但面对极度的‘合适’,瞿衡发现自己还是想要追求完美,他就想要面前这个少年。 由江祁来演陈司,他几乎可以预见这部电影拍摄上映后将会是多么的成功。 “瞿导,这也中午了。”沈磊怕江祁直接拒绝瞿衡的建议,干脆直接代表他发言:“不如先歇歇,下午让江祁再试一次?” 。 可怜他一个名导,现在居然干着堪称经纪人的活儿。 是时候得给江祁找个真正合适的经纪人了。 “也行。”瞿衡看了眼手表后,点头:“那就一点半吧。” 说完,瞿衡解散片场的工作人员,让大家都去吃饭去了。 第25节 江祁不想驳了沈磊的面子,一直隐忍不言,等到人都走后才皱眉说:“我真的演不来。” “就再试一次,成不成再说。”沈磊却坚持这么说,然后就撵江祁去片场楼上的餐厅里去吃饭。 等少年高瘦的背影走后,沈磊站在原地沉吟片刻,刚刚在脑子里不成形的那个想法突然野草疯长一样。 他把邱米叫了过来,俯身耳语了几句,结果后者的神色越来越惊讶,嘴巴不自觉的张大。 “嗯,你去办这事儿吧,一点半之前务必把人带来。”沈磊说完,对他笑了笑,唇角漩涡之中却隐隐有着威胁之意:“听懂了么?” 邱米不自觉的激灵了一下,忙不迭的点了点头:“我这就去!” 有的时候,他真觉得他们沈导是个神仙。 连这种主意都能想得出来。 * 邱米半路买了一个三明治,然后边啃着边开车到了林澜大学门口。 在门口扣押了身份证后,邱米以自己野马脱肛的飞毛腿速度在偌大的校区里各种打听,终于直奔到女生宿舍楼下。 和宿管阿姨通报后等了半天,邱米才第一次看到‘芷栖’的庐山真面目。 穿着墨绿色吊带裙的少女从台阶上走了下来,纤细的身材骨肉匀停,整体白的发光,姑娘栗色的头发松松的挽起来,几缕掉到了分明的锁骨上,她小巧的脚上踩着一双亚麻色的绑带凉拖。 芷栖象牙白的巴掌脸未施脂粉,清丽的素颜乖巧又茫然。 这模样却比邱米见过的大多数女明星都要好看,小助理一时之间都看得呆了。 直到女孩走进,和宿管阿姨轻柔的问话传进他耳朵里—— “阿姨,谁找我呀?” 邱米这才如梦初醒的回了神。 他总算有些明白,为什么他一向淡定漠然到像个机器人的祁哥,会因为这个叫芷栖的姑娘一些信息就五迷三道了。 “是我是我。”邱米想到正事儿,连忙走过去:“美女,您是叫芷栖么?” “我是……”芷栖看着眼前娃娃脸的陌生男人,有些诧异:“您是?” “我是江祁的助理。” 说完这句,他就明显看到眼前女孩漂亮的漆黑瞳孔里闪过一丝错愕。 邱米脑子里想着沈磊之前嘱咐过用‘夸张一点’的说辞,无论如何都要把人骗来…… 于是他强忍着内疚,咬了咬牙:“那个,您能跟我过去一趟么?祁哥那边出了点事儿。” 实非邱米想这么骗人,而是他记得沈磊的原话是—— “江祁必须接这个本子,否则他以后在圈里也混不下去了。” “所以必须得想办法让他笑出来,用一切手段。” “只有那个叫芷栖的姑娘能让他笑,让他变的柔和,你去把人找来。” “唔,就夸张一点的骗她江祁说出事儿好了。” 第21章 入戏 她瓷白的贝齿咬着一角红唇,又纯…… 芷栖连脚上踩着的凉拖都没来得及换, 跟着邱米赶去片场的一路,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的。 在听到‘江祁出事’的一瞬间,她脑补了许许多多的可怕内容, 把自己吓的脸色煞白, 声音有些发颤的问前面开车的邱米到底是什么事。 然而邱米哪能说得出来? 他只能沉着脸,故作严肃深沉的不说话,佯装焦灼的模样——事实上邱米的确挺焦灼的, 他现在是听从沈磊的指挥把芷栖吓唬着骗过来了, 可芷栖到了就会发现啥事儿没有, 到时候要发火……祁哥还不得收拾他啊? 邱米感觉自己简直两头不是人,心累的厉害。 现在还得含含糊糊的应付芷栖。 片场离澜大有点远,邱米想着沈磊告诫必须一点半之前把人带去, 一路上差点闯红灯的生死时速,最后终于在一点二十五的时候堪堪开到。 而他的急不可耐更让芷栖觉得江祁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她十指纠缠着骨节都不自觉泛白,一路感觉心脏被无形的手狠狠抓着, 几乎快要窒息了。 到了片场门口,车子还没等停稳芷栖就跑了下去。 女孩明明穿着的是绑带拖鞋,却好似穿着球鞋一样的健步如飞。 “美女!”邱米心想大事不好,连忙叫着:“等等我,你不知道在哪儿!” 芷栖只好勉强自己‘急刹车’了下来。 两个人乘专用电梯上了楼,踏进片场的一瞬间,江祁正在准备入戏。 少年多多少少有些被沈磊的‘苦口婆心’说动, 正闭着眼睛回忆着自己记忆里那些称得上是甜蜜的, 美好的,能让他笑起来的事情…… 结果耳边就传来一阵兵荒马乱的嘈杂声。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觉,还是脑子里臆想的太过真实, 江祁竟然觉得自己隐隐约约的听到了芷栖的声音。 小姑娘说话声音从小就轻软,尾音轻咬,很有特色—— “他到底怎么了?” “江祁在哪儿?” …… 是幻觉?还是真的? 江祁倏地睁开了眼,透过眼前的镜子,他看到了不远处那道墨绿色的倩影。 江祁一下子站了起来,转身就和芷栖惊慌的瞳孔撞到了一起。 “江祁!”女孩像只小巧的蝴蝶一样跑过来到他面前,着急的上看下看:“你怎么了呀?” 他能怎么了?江祁有些茫然。 不过芷栖的突然出现,哪怕是错愕,也远不如心底压不住的惊喜。 随后不待江祁回话,邱米就上气不接下气的也跟着跑过来,他尴尬的喘笑着打圆场:“哈哈,祁哥没怎么,他就是想见你了而已。” 芷栖愣了,呆呆的问:“你不是说江祁出事了么?” ……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这下子江祁就算是傻子,也明白是邱米撒谎把芷栖骗过来的了。 眼看着小姑娘急的发丝凌乱,眼神惊慌,江祁周身的气氛一瞬间降为冰点,浅色的眼睛静静的看着邱米。 虽然平日里江祁向来冷漠,但鲜少有这么‘冰冻’的时刻,邱米有点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了。 妈妈呀,他都是按照沈导的指示做的啊!怎么他背锅了呢? 邱米从头发丝儿到手脚都发麻,完全不知所措。 还好芷栖是个人间天使,她在回过神来后看到气氛不对劲儿,也七七八八的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于是松了口气的同时,却也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这不耽误她觉得江祁盯着那小助理的眼神挺吓人的。 芷栖想了想,伸手拉了拉江祁的袖子:“喂。” 一个字,就能让北极川解冻了。 “嗯?”江祁勉强压下心里的怒火,调整了神色后才侧头看向芷栖,眼睛里带着几丝戾气的柔和。 女孩微微仰着头,她瓷白的贝齿咬着一角红唇,又纯又乖的看着他。 “我还是第一次来片场呢。”芷栖笑笑:“你带我看看吧。” 。 邱米简直要感动的给她跪下了! 江祁当然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他张了张唇,刚要说话,结果不远处的沈磊就开口催了。 “到时间了。”男人遥遥喊着。 …… 江祁心里又是搓起一股火,可惜,现在是真的一点半了。 芷栖歪头,好奇的问:“什么到时间了呀?” “试镜。”江祁说,又急忙补充了一句:“很快的,你……等我一下行么?” 言辞之中,好像生怕芷栖就直接走了一样,女孩忍着笑,点了点头:“行,是你试镜么?” 江祁‘嗯’了一声。 芷栖不由得眼前一亮:“太好了,我可以看看么?” 江祁当然不会说不可以,毕竟他从来不会拒绝芷栖,也管不住芷栖的脚。 但是……在他短暂的‘演绎生涯’里,竟然第一次有了紧张的感觉,只要一想到芷栖在旁边看着他。 江祁深吸一口气,调节了好几次情绪强迫自己记住剧情后才走向摄像机那边。 在正式开始之前,沈磊看到了跟在他后面的芷栖,男人眼前一亮,抓住江祁的胳膊压低了声音说:“试镜到最后的时候,如果笑不出来,看看你的小姑娘。” 江祁微微一愣,他也是极度聪明的人,但直到此刻,才方知芷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原来一切都是这老狐狸的安排。 临上去之前,江祁忍不住又看了芷栖一眼。 小姑娘站在邱米旁边,黑黝黝的眸子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似嗔似笑的娇憨模样,一瞬间就能让人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恍惚间,江祁似乎捕捉到了该如何‘笑’了。 只要想到芷栖,他自然而然的就能笑,而那些刚刚还觉得扭捏造作的不好意思,此刻也都烟消云散了。 江祁走到摄像机面前,又演起了独角戏。 他有条不紊的按照剧本上的情节入戏,几乎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 第26节 少年身材清瘦,只穿着单薄的衬衫,背对着众人‘对镜贴花黄’的时候,笔直的脊背两侧蝴蝶骨都微微凸出,瘦削到让人几乎觉得怜爱。 可他眉宇间的神色却不是这样的,少年觉得自己是个女孩,心境柔软中却也带着倔强。 朱迪福斯特曾经说过,男演员身上最迷人的特质就是想要让人摧毁的脆弱感,而女演员却是倔强感。 江祁是个男演员,但他此刻的角色是‘性别认知障碍患者’,那他就需要调整心态到真的认为剧中的自己是个女孩,他此刻寻找的,就是女演员最需要的倔强感。 瞿衡在摄像机背后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第一次领悟到了什么叫‘天才演员’。 这种演员全凭天赋,是不会被条条框框的教学限制住的,他们有着与生俱来的敏锐,知道观众想要看什么从而最为准确的表达出来。 这就是,演员。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可有的人一辈子都做不到,有些人却瞬间就能领悟了。 上帝在造人的时候,到底是不公平的。 整个试镜的片场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呆呆的看着江祁的演绎,神思都被拖进他构建的那个世界里。 而芷栖,却是整个片场唯一的‘局外人’。 在这里,只有她不知道试镜剧本的内容,一开始只能盲人摸象一样的看着江祁的表演。 她看着少年坐在镜子前,仿佛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一向强硬冷漠的‘疯子少年’柔软了下来,像是女孩一样的对镜梳妆。 这是无实物表演,没有道具,也没有对戏的人,少年只能全程自己找感觉。 芷栖一开始不懂江祁在干嘛,也不懂他怎么变的像是女孩,可渐渐的,她也入戏了。 摄像头前除了江祁以外,就只有一面镜子,一张床。 少年没有刻意的去模仿女性的那些很明显的特征,例如矫揉造作的走路姿势等等,他只是在镜子前‘打扮’完自己过后,似乎十分满足的在屋子里走了一圈。 而后少年坐下,长腿轻轻翘起,他点燃了一根烟。 还是惯常抽的煊赫门,江祁咬着烟,两根手指夹着。 内行人却懂,这是女性的抽烟姿势。 少年不刻意,却细节到了极致——江祁脑子极其聪明,基本上所有的小细节都是在平日里没有特别去观察,却一点一滴记下来的。例如,他在监狱里的那些日子,万千百态什么不能看到? 一根烟抽完,少年眉宇间的神色仿佛异常满足。 随后他站起身来,走到床边张开双臂倒了下去,任由自己的身子洋洋洒洒的‘倒’在大床上,他的动作宛若轻灵的鸟,是畅快的,自由的。 不知不觉间,又到了试镜的最后一幕。 江祁需要在床上躺着,幸福而满足的笑出来。 * 沈磊一下子从戏中抽身,紧张了起来。 他下意识的看向自己找来的‘救星’,却诧异的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芷栖已经泪流满面。 小姑娘咬着指关节不让自己出声,却轻轻抽噎着,甚至肩膀都微微有些发抖。 她不知道江祁在演什么,可芷栖总是能触界到他的内心,感知到江祁的孤独和难受。 芷栖已经猜想到了江祁演的角色大概是个不快乐的可怜人,所以她就忍不住入戏的哭了。 沈磊不禁头疼的皱了皱眉,心想这可糟糕,这女孩哭了,那江祁还能笑么? ——不过悬崖峭壁之上都能开花,惊喜往往都是在不经意之间的。 最后一个镜头时,江祁微微侧头,远远的看到芷栖那道墨绿色的身影,思绪似乎一下子就被牵回到几年前的一幕幕。 他终于想到最美好的那些事情。 关于自己和芷栖的,见面,重逢,喜欢,约定。 江祁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浅色的眼睛里痴狂又满足。 这也是他在进入公众后的视线里,被媒体捕捉到的第一个笑容。 *可只有很少数的人才知道,他只是对芷栖笑的而已。 第22章 入戏 以后他会乖乖守约的。 伴随着瞿衡声音微颤的喊下‘卡’时, 江祁瞬间从人物中出戏抽离。 他脸上的笑意也荡然无存,摄像机记录着少年第一件事就是快速跑到芷栖面前,声音堪称无措的问:“怎么哭了?” 江祁垂在身侧的手指要动不动, 似乎想给芷栖通红的眼眶擦眼泪, 却又有点不敢。 芷栖吸了吸鼻子抬头看他,眼里却是带着笑的,女孩的声音瓮声瓮气:“没什么?江祁, 你演的真好。” 这种话江祁听得多了, 更真情实感到夸张的赞美也不是没有, 但只有这次少年耳朵都感觉有些热。 在芷栖类似于‘崇拜’的目光里,江祁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神色堪称腼腆。 …… 好家伙, 一旁的沈磊忍不住直呼好家伙。 这‘温柔和煦’的样子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江祁么? 而瞿衡已经小心翼翼的保存好了刚刚的试镜片段后,就兴奋的跑了过来。 “这次很好!非常好!”瞿衡甚至没有注意到芷栖, 专心致志的盯着江祁,眼里迸发出来的光就好像野狼盯着羊羔, 土财主盯着金砖一样的‘范进中举’,跟一开始拿腔拿调的严苛斯文判若两人。 瞿衡迫不及待的说着:“不用再试别人了,没人会比你更适合陈司这个角色,我们今天就签约吧。” 江祁并没有‘吃到惊天巨饼’的快乐,而是想了想,负责任的认真对他说:“其实刚刚我笑出来是一个偶然,不一定一整部电影都会有这样的状态的。” 他可以笑, 是因为芷栖在。 但芷栖不可能一直在, 就是这么简单。 沈磊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忍不住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 可瞿衡却异常坚持:“既然你能找到刚刚的状态,就说明以后也可以找到, 我愿意信任你。” …… 可他自己不太信任自己啊。 江祁有些为难的皱了皱眉,抿唇不语。 芷栖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听着,她在孟春雨无孔不入的安利下是认识沈磊的,但却认不出来瞿衡的脸——毕竟在娱乐圈里,导演的长相不像是明星爱豆那么普及。 但她依然大概能看出来,眼前这男人是在邀请江祁出演男主角,而江祁正在因为自己能不能‘笑出来’这个原因而犹豫着。 想来是这个电影里要求江祁常常笑,但他怕自己做不到。 可是为什么呢?芷栖想到之前那个#江祁从来没笑过#的热搜,清秀的眉头微蹙。 其实仔细想想,江祁以前也是很少笑的,哪怕在自己面前,他也只是冷冽的瞳孔柔和,无底线的纵容,唇角微微有笑意而已。至于在别人面前,更是一丝笑意都没有的了。 只是不爱笑,却远远不到‘不会笑’的地步,这二者是有本质的区别的。 难不成是在监狱里那三年…… 想到此处,芷栖心里忍不住‘咯噔’一声,垂在身侧的小手下意识的抓住了江祁修长冰凉的大手。 这是几年以来他们唯一的‘亲密’举动,柔嫩的触感猝不及防的传来,江祁微微愣了一下。 他低头看着女孩象牙白的手指头,忍不住笑了。 这是他第二次在外人面前笑。 瞿衡敏锐的捕捉到了,他讶异之余看到了少年牵着女孩的手,突然明白眼前这个少女的突然出现是因为什么。 瞿衡这才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看了眼芷栖。 穿着墨绿色裙子的少女微微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江祁,满满的关心和担忧几乎快要溢出来……原来这小子有女朋友? 坐过牢,桀骜不驯,不演感情戏,还有女朋友。 几乎所有男明星能有的‘毒点’江祁都有了,每一条基本上都是地雷,其实这样一个人并不是男主角的最好选择,但是……瞿衡偏偏想挑战一下‘高难度’。 电光火石之间,瞿衡脑子里有了一个不成形的想法。 然而他却觉得可行。 “无论如何,我代表《骄姒》整个剧组认真的邀请你出演。”瞿衡沉吟片刻,对着江祁伸出手:“这样吧,你回去考虑一下好么?一周时间内,我等你的答复。” 一旁的黄浩帆跟了瞿衡几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对圈内演员这般狂热,看的一愣一愣的。 瞿衡说的诚恳,江祁也不可能继续强硬的拒绝,只得伸出手来和他碰了碰。 只是他另一只手,一直握着芷栖不放,力道近乎狂喜的贪婪。 * 等到两个人离开片场进了车子后,芷栖素白的手都被他握的明显发红了。 小姑娘显然有些不好意思,刚刚哭过的黑眼珠里水润,眼角带着红痕的模样像携着桃花,怔怔的盯着江祁。 江祁修长的手掩饰性的放在方向盘上,却没开车,他眼神躲闪,似乎不敢和女孩对视似的。 “江祁。”芷栖声音轻轻的,试探的问他:“你刚刚演的是什么角色啊?” 她从刚才开始其实就好奇这个问题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问。 于是江祁把那个剧本的梗概,和自己需要扮演的角色大概和芷栖说了说。 过程中,其实江祁有一点点的‘胆怯’。 因为这个剧本里的‘男主角’一直幻想自己是个女孩,他要去演的时候肯定也是要切换状态,不知道芷栖会不会嫌弃他女气,娘娘腔。 可芷栖听着听着,本来单纯迷茫的眼睛渐渐睁大,里面蕴着几丝惊讶和佩服。 “那这是个很好的题材啊,挖掘社会上很少有的性别认同障碍患者……”芷栖眼睛都亮了,惊喜的看着江祁:“如果电影火了,这类人群一定会受到重视的!” 江祁微微一怔。 他这才发现,自己到底还是把芷栖的格局看的太小了。 她听完之后,在乎的并不是他本身的角色‘娘气’‘女气’又怎么样的,而是看到了剧本背后所要表达的深层意义。 芷栖的境界,和网上那些只会打嘴炮的吃瓜群众都不同。 江祁瞬间为自己之前的担忧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真是‘小人之心’。 第27节 其实芷栖一直都是这样的一个人,她人微言轻,势单力薄,可却总想着能对这个社会有一些回馈,哪怕只是一点点就好。 所以她才会选择‘野生动植物与自然保护区管理’这个偏僻又冷门的专业。 这个专业毕业后,大部分人都是找不到工作的‘为爱发电’,但却依然有人在坚持着,芷栖就是其中之一。 江祁知道她的愿望从来没有变过,因为女孩上高中时,脆嫩的声音就曾经说过—— “我的梦想啊,嘻嘻,我以后想去保护野生动物……是不是听起来很天方夜谭啊?” 芷栖有梦想,且一直能做到持之以恒的坚持。 而江祁没有梦想,但他愿意在身心上都追随芷栖的思想,哪怕是努力的像她靠拢也好。 所以……少年侧头,看着芷栖问:“你希望我演么?” “希望啊。”芷栖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说完却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长睫毛微微垂着:“因为我觉得,你演的很好。” 刚刚江祁试镜的时候,她就已经被带的完全入戏了。 而听江祁说完故事的脉络,芷栖就忍不住更期待这个主角奇异悲惨,结局却凄美的故事呈现在观众眼前,会是一个什么状态了。 江祁一定会完成的很好很好的。 芷栖在看完他刚刚的表演后心里就有了这个自信——不过她不会说出来,这只是给少年徒增压力罢了。 “好。”江祁点了点头,看着她的声线柔和:“那我就演。” 那些乱七八糟的包袱,似乎都可以放下了。 芷栖忍不住笑,可笑着笑着,看到江祁那双琉璃色的眼睛一直在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她就不好意思了。 江祁的眼神总是这样的,盯着她的时候,就好像这全世界只有她一样,似乎其他的所有人和事都渐渐模糊,不值一提。 于是小姑娘别过头,甚至干脆扯下头绳,任由一头栗色的长发散下来盖住泛红的耳根。 她柔软的声音嗔道:“你,你送我回学校吧。” 这么快就要回去了么? 江祁有些失望,却依旧乖乖的‘嗯’了一声,启动车子送她回学校。 不过幸好林澜大学离片场挺远的,江祁又可以把车子开的很慢,还可以侥幸的和芷栖多呆一段时间。 但可惜他嘴笨,就算刻意延长时间也不知道该和女孩说些什么让她开心,只是能和芷栖待在一起,好像周遭的氛围都变得柔和而舒适了。 已经很久很久,江祁没有过这种纯粹只是放松的状态。 林澜又下雨了,恍若阴雨绵绵下,敲打在车子上的声音都很清脆好听。 遗憾的是,路远车慢也早晚能到目的地。 等到了市区繁华的路段,看到周遭的花红柳绿,心尖儿那股子熟悉的焦躁感就又涌了上来。 ——直到红灯的时候,江祁透过车窗看到外面的一家奶茶店。 电光火石间,芷栖曾经给他微博发过的私信映入脑海:[你说每个下雨天都会给我买红豆奶茶喝的。] 是,他的确说过,并且失约了很多年。 于是江祁抿了抿唇,打转方向盘干脆把车子停在路边,而后自己打开车门冒着雨跑了出去。 “嗯?”芷栖正被车内热烘烘的温度弄的昏昏欲睡,直到一缕冷风顺着车门吹进来让她一个激灵。 女孩耳边听到‘砰’的一声,才反应过来江祁把车子停下跑出去了。 江祁干嘛去了? 芷栖彻底清醒了,透过蒙蒙雨雾却找不到他清瘦的背影。 直到差不多十分钟后,少年才带着一身水汽的回到车里。 江祁琥珀一样的眼睛亮晶晶的,在少女诧异的眼神里轻轻笑了笑,而后骨骼修长的大手递过来一个杯子。 “红豆奶茶。”江祁声音很轻,也很笃定:“给你的。” *以后他会乖乖守约的。 第23章 入戏 江祁喜欢的这女孩,原来只有表面…… 关于红豆奶茶这件事, 其实还是芷栖十六岁时‘无理取闹’的要求。 同样是一个下雨天,林澜总是下雨,心情好的时候就觉得雨天很浪漫, 但是心情不好时就只剩下烦躁了。 例如来了生理期的小姑娘, 就觉得很烦躁。 中午班级里的同学都去吃饭了,芷栖趴在桌上,面色苍白, 牙齿疼的不自觉的咬住嘴唇, 留下一道浅浅的齿痕, 她小手捂着小腹,尽量不让自己没出息的哼唧出声。 直到班级里的同学都走的差不多了,江祁从洗手间回来才发现女孩的异常。 看着芷栖一张巴掌脸清透到没有血色, 气若游丝的模样,少年清隽的眉头立刻忍不住皱了起来, 快步走过去。 他以为女孩是发烧,刚刚沾了冷水的大手贴了一下芷栖的额头, 立刻将女孩冻的一个哆嗦。 “讨厌。”生理期的女孩大多数都是坏脾气,芷栖愤愤的打了一下江祁的手,有气无力的嗔道:“别碰我。” 江祁皱眉:“你是不是发烧了?” 芷栖:“……” “走。”江祁说着,就把自己身上的校服脱下来披在芷栖身上,作势要俯身背她:“我送你去医院。” 。 被男孩宽阔的校服裹成了‘鹌鹑’状的少女简直觉得无话可说。 她该怎么给屁事儿不懂的男孩解释她不是发烧,而是因为一些不好意思明说的原因呢? 本来肚子就疼的不行,还要想这些事情。 芷栖更恼怒了, 她拉高校服幼稚的蒙住自己的头, 闷闷的嚷:“不去不去,我又不是发烧!” …… 江祁不由得有些手足无措。 半晌后,他才笨拙的, 小心翼翼的问:“栖栖,你,你到底哪里不舒服?” 沉默。 好一会儿,他才听到芷栖闷闷的声音:“我肚子疼。” 江祁愣了一下,随后也不自觉的有些尴尬。 他又不是傻子,芷栖别扭又腼腆的都这么说了,还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么? 像是所有普罗男生一样,江祁面对喜欢的女孩来生理期了这个难题,也不知所措。 他想了好半天,轻轻的拉下女孩头上遮住的校服——果不其然,刚刚女孩还苍白的巴掌脸有些不好意思的微红,黑眼睛波光盈盈的看着他,不知道是疼的还是羞的。 江祁喉结不自觉的滚动了一下。 “那……”他都没察觉,自己清冷的嗓子不自觉的有些喑哑:“我给你去打热水?” 他不懂女孩这些事儿,但是生理期的时候要多喝热水,这点总没错吧? 可女孩却不想喝无色无味的热水。 “我不要喝。”芷栖大眼睛看着她,仗着自己生理期闹脾气的撒娇,声音软软糯糯的:“我想喝红豆奶茶。” 奶茶,红豆,她最喜欢的搭配。 “好。”江祁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得喝热的。” 芷栖笑了:“你会给我买么?” 江祁:“当然会。” “你真好。”芷栖自然而然的说了一句,随后也没注意到少年不好意思的眉宇一僵,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是不是我肚子疼的时候你才这么好呀?平常就不会了。” 可能女孩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爱胡思乱想。 江祁听了后,只觉得哭笑不得。 芷栖就爱胡说,如果可以的话,他一辈子都愿意什么都听她的。 虽然十六七岁的少年说什么‘一辈子’显的遥远又缥缈,可江祁却是真的这么想的。 江祁眼底情绪翻滚了几下,什么也没说的站了起来:“我去给你买。” “算了。”其实芷栖也就是闹脾气,她看了眼窗外就阻止少年:“外面还下雨呢。” “没事。”江祁浑不在意,只是在离开之前,他不知道想起来什么,回头看着芷栖认真的说:“以后每个下雨天,我都会给你买奶茶喝的。” 少年想要迂回的对芷栖表达——自己绝对不是只有在她生理期的时候才会顺着她的。 只要芷栖想,自己会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更不用说一杯红豆奶茶了。 那天林澜的雨比较大,最后少年身上是湿漉漉的护着一杯奶茶回来的。 江祁黑发被打湿,黏在额前,一双眼睛却比宝石都要亮,把还温热的奶茶递给慵懒趴着的女孩,声音清冷:“栖栖,喝吧,还热着。” …… 记忆仿佛和现在重叠了一样。 同样的人,奶茶,眼睛,还有一样的话。 “栖栖,喝吧,红豆味的。” 芷栖沉默的接过那杯纸杯外壁还温热的奶茶,神色恍惚。 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少年纯粹而期待的眼神,漆黑的大眼一眨,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晶莹剔透,也无声无息。 芷栖忽然觉得,自己不该跟江祁闹脾气的。 虽然这家伙总是不告而别让她很生气,但是……江祁肯定生活的要比她艰难困苦一百倍一千倍,结果现在好不容易见了面,自己还总是耍脾气。 芷栖一哭,江祁就慌了。 第28节 他手忙脚乱的从车上的抽屉里拿出纸巾,却嘴笨的一句体己话也不会说,只能干巴巴的递给芷栖。 小姑娘不接,自顾自的低头哭着,江祁就只好凑过去轻轻的帮她擦。 动作轻柔的仿佛手下是什么易碎的珍宝瓷器,珍惜的轻拿轻放似的。 可小心翼翼的到了极致,就是卑微了。 芷栖不想江祁在她面前这么卑微,可少年似乎一直都改不掉。 哎,小姑娘无声无息的叹了口气,吸了吸鼻子,硬是把自己酸涩的情绪咽了下去。 不该影响江祁的,不该让他担心的。 芷栖强压下想要问问江祁当年的前因后果究竟是因为什么,还有他在监狱里这几年是怎么过的这些求知欲,沉默了会儿,声音有些哑的问:“我以后能去片场看你么?” 她这次想慢慢的走进江祁的生活,让少年明白他们是平等的,没有谁比谁卑微,自己也会崇拜他的。 江祁错愕的看着她,像是没明白女孩的话一样。 半晌后才问:“你真的愿意来么?” 芷栖破涕为笑:“当然是真的了,但是得等有时间,你不用……不用一直刻意等着我。” 她了解江祁固执的倔脾气,假如不说明白的话,少年怕是会天天等她——可她也不能保证自己经常会去的,只能说‘尽量’而已。 可即便如此,也足够江祁开心的了。 少年眼睛里闪过十分晦涩的喜悦,用力的点头‘嗯’了一声。 * 芷栖没有想到,回到学校后会收到来自于沈磊的来电。 她看到陌生号码接起来时,听到那边风度翩翩的自我介绍还愣了一秒种,直到对面的男人说自己是沈磊。 “沈导演……”芷栖有些迷茫的打招呼:“您好。” 女孩心里却有些纳闷,她的电话号是怎么被知道的?难道真像孟春雨所说,大佬什么都能打听得到? 而沈磊在那边客气的打过招呼后,三言两语的进入主题,先是跟她道歉—— “抱歉,是我让助理小邱把你接过来的。”男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声:“让你担心了。” 其实芷栖早已经猜到了这一点,只是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沈磊要把她骗过去?为什么要这么急促的要让她见江祁一面? 只不过沈磊很痛快的帮她解惑了。 “芷小姐,实不相瞒,这次试镜对于江祁来说挺重要的。”沈磊叹了口气,简言意骇的说了之前江祁拒绝了王兆秋,又在瞿衡这里第一次试镜没那么成功等等,而后才说:“他最后一个镜头不入戏,始终没办法笑出来。” “所以我不得已找了他的心上人过来,想着或许他看到了你,会好一些。” 而事实证明,沈磊的大胆尝试是对的。 可芷栖却因为他那句‘心上人’有点不好意思,只不过女孩也没否认,单纯害羞的抿唇不语。 但沈磊这次打电话过来的目的,却不仅仅是为了单纯的道谢。 男人想起来之前和瞿衡商量的‘方案’,试探的开口问芷栖:“芷小姐,冒昧的问一句……你以后能有时间,多来片场看看江祁么?” 芷栖一愣,双眼微微眯起:“什么意思?” 她不太懂。 “嗯,我说的直白一点吧,江祁现在的状态,在别的情绪表演时都发挥的很好,唯独在表现幸福,快乐,满足这些情绪的时候,他不太擅长,或者说笑不出来。” 沈磊叹了口气:“今天幸好你过来了,否则最后那个微笑的镜头,他也不一定能成功。” 芷栖这回懂沈磊的意思了。 原来是想让自己‘帮’江祁完成这部戏,在后者演绎那些‘快乐满足’的情绪时去片场陪着……明白了,芷栖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沈导演,您是不信任江祁么?” 芷栖的问题让沈磊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反驳:“怎么会?” “我不太懂你们演艺圈是什么样子的,但我相信江祁。”芷栖笃定认真的说:“他可以独立完成一个人格的演绎,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许是感觉到了芷栖的不悦,沈磊忍着被驳了面子的难堪,苍白的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有点后悔答应瞿衡的提议,过来‘劝说’芷栖了。 “况且,我也不是任何人的附庸品,不会随叫随到。” 哪怕之前其实已经答应了江祁会常常去看他,但在别人面前,芷栖不会给自己任何堪称枷锁的承诺,她淡淡的说:“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的,沈导演,请您信任江祁,谢谢你的建议。”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电话对面的沈磊听着手机里‘嘟嘟’的盲音,半晌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江祁喜欢的这女孩,原来只有表面是乖的,内心却住着一个坚强自主的怪兽。 第24章 入戏 她也好想‘包养’江祁哦 周末的时候, 芷栖回了趟家。 她家在东市区,离大学城有一段距离,芷栖没叫家里的司机去接, 而是自己一早坐车回去的。 差不多快要两个小时的路程, 到家九点多钟,芷栖输入大门密码进去后室内一片寂静。 她脱鞋的时候正好梅冉从楼上下来,穿着真丝睡衣的女人应该是刚刚醒来, 一头蓬松秀发都没像平日里那般一丝不苟的盘起, 睡眼惺忪。 见到芷栖, 她就立刻清醒了。 “宝贝?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梅冉快步下了楼走到芷栖面前,眼睛里蕴着几分惊喜:“怎么也不告诉妈妈一声,好让刘叔叔去接你。” 刘叔就是家里的司机。 “不用了, 怪麻烦的。”芷栖嘟囔,走到沙发上去坐下:“周末, 没事就回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小没良心的。”梅冉连忙叫家里的保姆把冰箱里凉着的燕窝端过来, 却也忍不住抱怨:“你这次都快一个月没回来了,学习那么忙么?” 芷栖闻言,喝着燕窝差点呛到,她垂着的眉目里闪过一丝心虚。 其实这个月吧,在学业上她倒是真没有之前忙的,她这段时间只不过是……用来‘追星’了而已。 芷栖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 “我这段时间给你买了一大堆东西呢,衣服和电子产品, 一会儿都带回去。” 自从梅冉熟悉了‘网购’之后, 最大的乐趣就是天天买买买,尤其是给芷栖买各种新款的衣服,饰品, 还有电子产品——并且双标的不给芷郁买。 她只把女儿当小公主,儿子当搬运工。 梅冉理直气壮的说:“你今天要是不回来,我还想着过两天让你哥给你送过去呢。” …… 芷栖不免有些哭笑不得,慢吞吞的喝着燕窝。 “别麻烦哥哥了。”她乖巧的说:“我自己拿回去就好了。” 其实梅冉给她买的那些东西她大多都是用不上的,不少东西都在宿舍床下积灰,但是她愿意买,芷栖也不想破坏妈妈的兴致。 况且,现在这些东西有‘用武之地’了,有些可以送给江祁嘛。 例如kindle可以让他用来看剧本,还有无线耳机可以让江祁戴,还有applewatch之类的她都用不上,可以送过去让江祁用…… 芷栖总算有点理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粉丝疯狂给喜欢的‘爱豆’送礼物了。 她也好想‘包养’江祁哦,最好承包按照自己的审美承包他的一切。 芷栖有点被自己的设想逗笑了。 而似乎是和芷栖脑中所思所想有所契合一样,沙发前的大电视正放着林澜本地电视台的娱乐频道,里面好巧不巧的传来关于江祁的消息—— 主持人滔滔不绝的说着:“近来因为《望天》一举成名的新晋小生江祁前段时间被各大公司争抢着签约,可近来据传却已经签署于‘尘鼎娱乐’,且下一部戏是瞿衡导演最近筹备的新电影……” 伴随着主持人清亮的声音,电视上还闪回了几张狗仔偷拍到江祁的照片。 少年戴着帽子,晦涩光线下露出的半张侧脸线条凌厉而精致。 芷家的客厅顿时寂静一片。 实在是因为江祁这个名字不光是对于芷栖来说意义深刻,而是芷家的每一个人都太熟悉他了。 芷栖木然的听着,握着瓷碗的手指不自觉的抓紧,几乎不敢回头去看梅冉的表情。 因为她害怕看到女人脸上会有厌恶的情绪。 芷栖知道在十七岁之前,其实梅冉和芷明林都是不反对她和江祁来往的,毕竟少年是她的‘救命恩人’。 可在高二那年,一切都变了,芷栖不知道现在父母的思想是不是和哥哥一个样子——都觉得进过监狱的江祁‘危险又可怕’。 半晌后,芷栖听到梅冉似乎是轻轻的叹了口气。 “其实之前我就想问你这事儿来着,后来忘了。”梅冉盯着屏幕,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来什么情绪:“这孩子现在当明星了呀。” 芷栖指甲不自觉的陷入掌心,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栖栖。”梅冉平静的问:“你和江祁还有联系么?见过面么?” 芷栖不想骗人,可也不想……说实话。 但有的时候,沉默其实就等于默认了。 “栖栖,看着我。”梅冉有些强硬的把女孩的脸掰过来,清丽的素颜严肃:“原来怎么样也就算了,你喜欢江祁,我和你爸爸都不反对,可前提是在他没有犯罪的情况下,他现在……” “妈,他没犯罪。”芷栖声音有些颤,黑眼睛倔强的看着女人:“你知道的,他没犯罪。” 看着女儿下一秒好像就要哭出来的样子,梅冉一时间有些哑然。 女人抿了抿唇,还是狠下心来的告诉芷栖一个明摆着的事实:“过失杀人也是犯罪。” 梅冉闪烁其词透露出来的信息,让芷栖瞳孔猛的收缩了一下。 四年前的事情,一直都没人肯告诉她全过程究竟发生了什么,从来都是含含糊糊欲盖拟彰。甚至于在江祁出事后,芷明林和梅冉直接把她转到了别的中学,粗暴的隔绝她和江祁有接触的可能性。等到后来芷栖终于想尽办法打听到了江祁唯一的亲戚,他的叔叔江势却也什么都不说…… 她和江祁的联系是被硬生生的斩断的,以至于芷栖这么多年都是被‘蒙在鼓里’的状态。 芷栖明白自家父母想让她心无旁骛好好学习的苦心孤诣,但是这不代表她能纵容他们的自作主张。 当年芷栖何尝没有反对过,抗争过?只是十七岁的少女,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的罢了。 直到时至今日,芷栖终于忍不住问:“江祁到底犯了什么罪?” 第29节 她真的很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之所以不问江祁,是怕勾起他不好的回忆。 可是面对仿佛知道前因后果一切真相的梅冉,芷栖是真的忍不住了。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梅冉叹了口气,目光复杂:“只是当年警方判决的结果是‘防卫过当间接性杀人’,这个总不可能是冤枉了他。” 芷栖心里‘咯噔’一声,抿唇不语。 “栖栖,答应妈妈。”梅冉握住芷栖柔嫩的手,目光期翼,声音隐隐有些发颤:“别再和江祁有接触了好么?我很感谢他当年救了你,我们全家也都很感谢,只是,只是他是个危险的人。” “就算他没有犯罪坐过牢,可从他的眼神里就能看出来,江祁他不是普通的少年。” 普天之下的所有父母,大概都只是想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一辈子无灾无难罢了。 偏生江祁那样的少年,看起来就和‘幸福,和平’这些关键字格格不入,梅冉实在是无法说服自己放下心来,虽然她明明知道江祁对于他们家其实是有恩的。 但如果需要她的‘报答’,梅冉愿意用金钱,或者别的一切……只除了芷栖,哪怕梅冉知道自家女儿其实喜欢那个危险的少年。 可一时激情年少,能抵得过漫长的踏实岁月么? 早晨阳光洒进来的客厅里一片暖洋洋,但芷栖的心头却仿佛被覆了一层霜雪,凉凉的。 女孩吸了吸鼻子,心想,果然不出她所料,梅冉对于江祁是有偏见的,可是…… “妈妈,你错了。”半晌,芷栖挣开梅冉的手,微微笑了笑:“江祁才不是个危险的人。” “我见过他了,他还是一样好。” 她可以疑心星星是火把,可以疑心太阳会移转,可以疑心真理是慌话。 可是江祁永远不会伤害她,芷栖不会疑心这一点。 * 在家里待到下午,和梅冉其实是不欢而散的。 等芷栖抱着一大箱子东西回宿舍的时候,孟春雨正在敷面膜,看到她紧绷着声音含含糊糊的问:“宝,你回家啦?” 每次芷栖回家都带着一箱子东西回来,三年下来孟春雨都习惯了。 ……而且还习惯了等着小仙女投喂她。 “嗯。”芷栖笑笑,从箱子里拿出一兜子‘网红零食’抛给孟春雨。 梅冉看到什么都愿意下单买,尤其喜欢给她买零食,但芷栖胃口小,大多数东西都不爱吃。 而后她在孟春雨夸张的欢呼,慢悠悠整理箱子里的东西。 芷栖身材娇小,蹲在箱子旁边缩成一团的时候人几乎还没有箱子大,看起来就像只可怜巴巴的仓鼠——然后伸出两只爪子。 小姑娘把箱子里面的耳机,手表,还有之前积灰的kindle都整理出来,打算下次去找江祁的时候都送给他。 一旁的孟春雨被她这样子萌到了,下意识的拿出手机‘咔嚓’一下留念。 芷栖听到动静,抬眼瞪了过去。 “乖乖。”孟春雨撕掉面膜终于能自由说话,立马蹦跶过去到芷栖旁边给她分享自己的‘杰作’,赞叹道:“你这张可太可爱了。” 手机屏幕里昏黄的灯光下,一头长发的少女蹲在箱子旁边,胳膊腿都纤细的紧,微微仰着头的半张侧脸精致柔和。 整张照片的构造都十分的有‘氛围感’,像是拍立得速印出来的那种老照片一样。 芷栖看了看,忽然说:“发给我吧。” 然后她去发给江祁。 * 傍晚收工后回到车上,江祁捂着隐隐作痛的胃,回到车上就看到芷栖发过来的这条微信。 只有少女的一张照片而已。 男生呆呆的看了会儿后紧蹙的长眉终于舒展,轻轻的笑了下。 芷栖发来的照片就好像精神食粮,一天没吃饭的胃仿佛也没那么疼了,江祁人认认真真的把少女的这张照片保存到了相册里。 他手机相册里的第一张照片。 ——仓鼠一样的,可爱女孩。 第25章 入戏 这都能吃飞醋,还真不愧是江祁。…… 芷栖第二次去片场找江祁是一周后了, 她提前打过招呼,到了横店门口是邱米亲自下来接的。 小助理的娃娃脸上还挂着喜庆的笑容,上来就先为上次欺骗芷栖的事情道了个歉, “没事。”芷栖好脾气的笑笑, 问他:“江祁正在拍戏么?” “还没,现在是研读剧本的阶段。”邱米乖乖的回答,眼睛瞟到芷栖怀里抱着一个盒子, 于是就非常有眼力见儿的主动伸手帮忙:“芷小姐, 我帮您拿着吧。” 现在江祁已经和尘鼎签了合约, 邱米也成‘临时助理’变成了正式助理。 他可知道了眼前这女孩是江祁心窝子里的宝贝儿,肯定得上赶着讨好才成,毕竟以后得和江祁一起混呢。 男生帮着女生搬东西是常有的事情, 芷栖从上大学第一天就有‘别人上赶着帮着搬行李’的待遇了,她见邱米坚持, 就也没跟她客气。 盒子不重,邱米掂量了一下, 在电梯里为了避免尴尬就没话找话的问:“芷小姐,您这是拿的什么啊?” “叫我芷栖就行。”这个‘芷小姐’的称呼未免有些太正式,芷栖听着别扭,轻笑着解释:“是给江祁的东西。” “给祁哥的?”邱米这下是真的好奇了,他忍不住笑:“都是什么啊?” “就,一些电子产品什么的,我平常也不太用的上。”芷栖抿了抿唇, 有些不好意思:“可能江祁会有机会用的上吧。” 反正放在她那儿也是积灰, 芷栖默默的给自己找借口。 可是邱米听了之后,却忍不住笑出了声,江祁……用电子产品? “芷小姐, 你可能有点误会。”邱米却还是叫她芷小姐,边笑边说:“祁哥他根本不用电子产品,就连手机他都不怎么用,微博微信还是前几天刚下的呢,那手机就跟老人机差不多。” 芷栖愣了一下,随后她迟疑的问:“江祁…为什么不用?” “我也不知道。”邱米耸了耸肩:“可能是祁哥不太喜欢吧,他平时没事儿就睡觉,也不看手机,但最近可能是因为您,看的比较勤。” 实际上,江祁最近甚至像个网瘾少年。 邱米也是个人精,知道捡好听的话说。 说话间,电梯升到了横店的八楼停下。 和下面几层挠嚷杂乱的环境不同,八楼是试读间,更像是偌大的一层办公室,赶巧中午大家都去吃饭,这里更加安静了。 芷栖听了邱米刚刚的话,心绪正波动着,就被他走侧门带到了《骄姒》剧组的试读间。 轻轻的推开门,就看到江祁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少年也不知道睡没睡着,总之安静乖巧的很。 芷栖讶异的发现比起上次见面的时候,短短一周内江祁仿佛瘦了一大圈。 男生穿着黑色衬衫和米色裤子,靠在沙发上的模样几乎形销骨立——因为江祁本身就清瘦得厉害,现在竟好似到了营养不良的地步,脸色都苍白的厉害。 “这,江祁。”芷栖一下子就急了,走过去站在江祁面前皱眉问:“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啊?” 江祁睁眼,就看到女孩素白的脸上毫不遮掩的着急。 天气渐凉,芷栖穿着纯白色的连帽卫衣,牛仔裤也是白的,却白不过她象牙一样的巴掌脸,只有一双晶莹的瞳孔漆黑。 江祁饿的眼前昏花,见到她勉强笑了笑。 邱米在一旁还没走,闻言连忙解释:“芷小姐,您别误会,祁哥正在减肥呢。” “减什么肥啊?”芷栖听了更生气了,看着江祁愤愤的说:“你本来就够瘦的了?” 现在这世道是怎么回事?男生减肥比女生还狠的么! 还是因为娱乐圈就是这样?可瘦的跟鬼一样有什么好看的?芷栖盯着江祁,娇蛮的说:“不许减了。” “剧本要求的。”江祁摇了摇头,表示不是他自己刻意‘为了美’想减肥,无奈的笑笑:“月末之前得瘦十斤。” 所以除了饿着减肥,似乎也没别的办法了。 其实江祁本身就已经很瘦,但偏偏剧本里的陈司是个近乎变态一样控制自己体重的人设,‘杨柳’一样的体态,甚至于有点病态的外形。 瞿衡评估了一下,就让江祁再降十斤的体重。 江祁是那种要么就不会接戏,既然接就会很敬业的个性。 所以对于瞿衡的要求他也没什么异议,默默的减肥就是了。 听完前因后果,芷栖又心疼又有些无可奈何。 “那就这么干饿着啊……”女孩喃喃的道,本来还有点开心的状态登时犹如霜打了的茄子,整个人都蔫蔫的了。 “没事。”江祁舍不得看她为自己担心,稍微坐直了一点后故作无事的说:“其实也不是很饿。” “现在看来,你们演员也真不是好当的。”芷栖叹了口气,心想平日里看着电视网络上的那些明星光鲜亮丽,可背后付出的辛苦也非常人所能及——首先挨饿减肥这点,她就是万万做不到的。 女孩微微侧身,从带着的包里拿出一块压缩饼干递给江祁。 “喏,这个,我常备的。”芷栖笑笑:“吃一块压缩饼干总没事吧?” 她大二的时候常常跟着学校的实验团队‘出差’,去各个城市的山里跑观察动物,有的时候一天下来也不一定能找到一个吃饭的地方,而包里又不能带着太多累赘的食物。 久而久之,芷栖就养成了在包里常常备着几块压缩饼干的习惯了。 江祁接过来吃了,胃里逐渐有了些饱胀感。 少年眼神明晰了很多,静静的看着芷栖像搬运粮食的小动物一样不断的给他塞零食,压缩饼干,还有可以垫饥的小面包等等…… 可江祁看着看着,忽然问:“栖栖,你经常不好好吃饭么?” 按理说一日三餐非常规律的人,包里是不会有这些东西的。 芷栖没想到江祁的观察能力这么强,手指顿了一下。 片刻后,她笑着摇了摇头:“哪有啊,我不像你,很规矩的。” 她也只是跟着导师去外地的时候不好好吃饭而已,平时都是蛮规律的,倒没有必要说出来让江祁担心。 ——本身少年在触及到她的事情时就容易过度担心。 芷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干脆打开带来的箱子,拿出apple watch给江祁戴上。 女孩纤细的指尖认真的帮着他扣上,随后在少年讶异的眼神中拍了拍他的手腕:“以后我给你打电话或者发信息,用这个就能收到啦。” 第30节 然而已经落后于社会好几年的少年并不知道这玩意儿的功能,纳闷的眨了眨眼:“这不是手表么?” “是手表啊,是功能比较多的手表。”芷栖笑笑,又拿出无线耳机给江祁戴上:“这个,不用插在手机上,你戴着听剧本吧。” 说着,芷栖又把kindle拿出来教江祁使用,振振有词—— “这个也可以看剧本哦,让助理给你导进来,还不费眼睛。” …… 江祁莫名有种全身上下的行头都被芷栖‘承包’了的感觉。 少年抿了抿唇,无措的说:“栖栖,你不用给我买这些。” 理论上,应该是他给芷栖买东西才对,怎么现在还反过来了?真是不应该,江祁简直越想越觉得自己没用。 “不是我给你买的啦,是别人送我的东西,我用不着。”芷栖怕的就是江祁不接受,故意说的很无所谓:“在我那儿放着也是放着啊。” 然而,江祁的重点却和芷栖不同。 他闻言长眉轻蹙,诡异的沉默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的问:“这些都是谁送给你的?” 芷栖没听清他含糊的轻声问话:“嗯?” 江祁深吸一口气:“是男生送的还是女生?” …… 芷栖忍不住笑了,这才明白他的意思。 这都能吃飞醋,还真不愧是江祁。 “女生。”少女强忍着笑,配合的哄他:“女生行了吧?放心,没有男生送我东西。” 其实芷栖这就有点说谎了——有的是人送,只是她不收而已。不过没办法,不说谎,她猜江祁会吃醋到浑身难受。 不过饶是如此,少年却也有些不甘心。 他默默的嘀咕:“我也想送你一些东西。” 自己从来没有送过芷栖什么像样的东西,以前是没有能力,连五十块钱都要攒了许久才能还给芷栖。 可现在不一样了。 江祁想送给女孩一个‘独一无二’的礼物,只有他才能送的那种。 电光火石间,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很特殊的玩意儿。 沉吟片刻,江祁看着女孩问:“栖栖,你能陪我出席一个……嗯,我忘了是什么颁奖典礼了。” 昨天沈磊和他说起这件事儿,絮絮叨叨的说他中了多少个什么风向标前哨有可能拿奖,最后让他好好准备出席的一个电影节,可惜江祁没记下来那典礼叫什么名字。 芷栖好奇的问:“干什么去呀?” “可能会拿什么奖吧。”江祁并不在乎到底能拿什么奖,他重点是如果真能拿奖后的操作,少年一本正经的说:“到时候把奖杯送你。” 这个,总归是只有他才有,其他人都没办法送给芷栖的东西了。 而且,貌似挺珍贵的。 芷栖愣了一下,随后忍不住笑了。 “江祁,你怎么这么幼稚啊。”少女漆黑的瞳孔弯起,笑眼像月牙一样,情绪柔柔的看着他:“好啊,我陪你去。” 芷栖不是想要江祁的奖杯,只是觉得江祁一定会拿奖的。 而她想要陪在他身边,亲眼见证他拿奖的时刻。 第26章 狂妄 华丽的吸血鬼 *如果你因失去太阳而流泪, 那么你也将失去群星了。 *泰戈尔。 计划赶不上变化,虽然芷栖答应了少年陪他去参加金树奖颁奖典礼,自己也想看着江祁拿奖, 可毕竟她是一个学生。 有时候导师的一个命令, 她就得……去草甸游走。 他们这种‘艰苦专业’难得有机会成立专门的实践小组——需要去野外研究各种各样的动物,涉及生物多样性调查,而这次的目的地就是云南雨林间的湿地。 也算是一次实习任务了, 条令下达的挺急的, 就连芷栖也是在出发前两天才接到导师的通知, 她几乎有种被一棒子敲在脑袋上的眩晕感。 一听一去就要去大半个月左右,芷栖顷刻间就想到了这次行程大概和江祁说的那个颁奖典礼撞上了。 ……糟糕,这可怎么办。 芷栖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显然是有些为难的模样。导师见状,有些诧异的挑眉问了句:“后天出发, 有问题么?” “……没问题。”她当然也不能说有问题了。 目送着导师离开后,芷栖苦恼的鼓了鼓脸, 这下子可怎么跟江祁解释啊? 虽然男生肯定不会怪她,但是就连自己也不免觉得很遗憾啊啊啊啊!万一江祁得奖了呢?自己不能亲眼看着也太可惜了。 芷栖内心幼稚的咆哮了两句,可嘶吼过后,还是只能默默地叹了口气给江祁发信息:[嘤嘤嘤。] 江祁大概是在玩手机,秒回:[嗯?] [芷栖:对不起,我不能陪你出席那个颁奖典礼了。] 恰好此时正在办公室里听着经纪人说金树奖的江祁一愣,修长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僵滞了几秒钟。 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回话, 小姑娘那边就又发来消息了, 言辞之中似乎很是委屈—— [芷栖:呜呜呜导师叫我去参加实验小组,突然下达的通知,我得去云南半个月呢。] 而金树奖就在下周, 那自然是赶不上的了。 不过江祁发现自己在听说后比起‘芷栖不能陪自己去’,更遗憾的还是‘大半个月见不到芷栖了’的这个事情。 少年有些失望的垂下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下眼睑呈现出一道浅浅的阴影。 他身上散发着‘失望’的氛围,邪肆而阴翳,江祁清晰的感觉到自己情绪里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喉结下意识的轻轻滚动,可给芷栖回复的字里行间却非常克制:[注意安全,等你回来。] 他不能把自己的负面情绪在芷栖面前表现出来,这样小姑娘会担心的。 但面对别人的话……就没必要掩藏了。 以至于江祁眼前的经纪人滔滔不绝的说着说着,就发现眼前的少年面色阴郁的吓人。 经纪人是江祁在和尘鼎签约后,公司特意给调配的专业人士,也是尘鼎的‘金牌经纪’萧永飞。 萧永飞二十出头就干这行了,是从最底层摸爬滚打十几年混上来的人物,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没接触过?所以当仁不让的,公司自然是要把江祁这种‘刺头’交给他的。 可相处了几天,萧永飞觉得江祁这男孩除了话少点,为人冷点,也没有外界传言的那么难搞,对于各类行程安排还都挺敬业,答应的挺痛快的。 直到今天,萧永飞才发现了江祁身上那股子不为人知的‘倔劲儿’。 就比如他现在说话,眼前这少年明显就是心不在焉,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且不知道因为什么面色难看的厉害,难不成他刚才不小心说了什么重话? 萧永飞皱了皱眉,还真不信自己拿这个愣头青少年没办法。 “江祁。”男人曲起手指,指关节重重的敲了敲桌子,清脆的声音里言辞锋利:“我刚才说的你听懂了没?” 一般经纪人不会对艺人这么客气,尤其是新人,动辄骂骂咧咧又喊又叫的才是常态。 但江祁是沈磊关照的人,又是公司好不容易签下来的‘紫微星’,于是向来暴脾气的萧永飞也客气了不少,面对江祁在他说话时的明显走神竟都没发火。 只是,江祁却有些木讷的‘不懂事’。 他沉默半晌,摇了摇头:“听懂了,但是我不打算和那两个女明星走红毯。” 刚刚萧永飞跟他说的是金树奖颁奖典礼走红毯的事儿,先是说了一大堆他根本听也听不懂的赞助品牌,问他穿哪个牌子的高定,江祁说了随便后,萧永飞就又说起来走红毯时的‘伴侣’。 他说对于自己这样的新人而言,和一个女明星一起走红毯比较有卖点有话题度,还给了他两个‘备选’……只是江祁无所谓这样的话题度,更不想和什么女明星一起走红毯。 事实上,他自己一个人都不大想走呢。 一听说芷栖不想去,江祁瞬间感觉自己失去了参加这个活动的灵魂。 “你要自己走?”萧永飞皱眉,十分不懂江祁为什么放着明显的话题机会不炒作,这实在有违他的‘职业规划’,男人忍不住说:“你为什么不和薛灵一起走?她是你和瞿导那部新片的女主角,一起走还能顺便在新作官宣之前炒一下。” 江祁依旧是摇了摇头,模样异常固执。 …… 萧永飞感觉自己快被他气死了,大手默默的捂住自己的心口。 “好,不和薛灵走,那岳鸢呢?”萧永飞命令自己平心静气,强压着暴躁深吸一口气,摆事实讲道理的苦口婆心:“人家岳鸢可是听说了你会出席金树奖后,主动抛出橄榄枝想和你一起走红毯的?这位可是目前最火的流量花,资源咖,你为什么拒绝?” 虽然萧永飞不知道为什么隔壁公司的资源‘公主’岳鸢为什么会想和江祁一起走红毯,但这明显就是个话题点啊! 这么一堆堆的好机会送到面前都拒绝,他简直搞不懂江祁心里在想什么! 可同样的,江祁也不懂萧永飞在气什么。 “我为什么要答应?”少年抬头疑惑的看着萧永飞,眼神是认真的,纯粹的茫然,拒绝的理直气壮:“我又不认识她。” 什么薛灵,岳鸢,他都不认识,干什么要和她们手挽着手在镜头面前作秀一起走了?多此一举。 …… 鸡同鸭讲,萧永飞可算是明白了什么叫真正的鸡同鸭讲。 他简直觉得对牛弹琴,觉得江祁朽木不可雕也,男人气的脸色发白,偏偏还有火不能尽情的发泄出来。 于是,他只能和江祁面面相觑的‘互瞪’着——场面几乎可以说是一度非常搞笑了。 半晌后,萧永飞怕自己被气死,连忙愤愤的甩袖走了。 而江祁一点也没有自己其实很气人的自知之明。 因为他本身就只想和芷栖一起走那个红毯而已,别人算什么?少年无所谓的嗤笑一声,并不惋惜自己所失去的什么‘话题度’。 * 时间一眨眼就过了一周,到了金树奖颁奖典礼的那天。 金树奖是国内三大电影奖之一,成立已有六十余年,无论是影响力还是公信度都是数一数二的,每年的颁奖礼当天,几乎都有半个娱乐圈的人出席。 萧永飞手底下的艺人虽多,但今年却只有江祁一个人入围了奖项名单——且入围的还是影帝。 试想一下,长相出尘绝艳,第一次演电影,过往经历还相当‘传奇’横空出世的这么一个紫微星就入围了影帝,这话题度是何等的大? 第31节 尘鼎上下,几乎都把这次颁奖礼当成了一场没有硝烟的炒作大战。 一大早,江祁就被萧永飞和邱米两个人一起从家中揪了出来。 天才蒙蒙亮,少年困的上下眼皮还直打架呢,就被一路拉到了摄影棚去做造型。 服装是早就选好的armani早秋高定款,纯黑色的披肩款西装,剪裁稍微有些外翻的潇肆,正好映衬着江祁本身就亦正亦邪的气质。 乌黑的短发向上梳,剑眉星目一览无余,凌厉精致的五官透过摄像机几乎要锋利的冲出屏幕。 化妆师拿着刷子给江祁修饰的时候,心里就一直忍不住暗暗称赞——尤其是江祁时不时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双犹如琉璃宝石的浅色眼睛,淡淡望过来仿佛就有摄人心魄的能力。 他身材清瘦高挑,清隽苍白,像是一个华丽的吸血鬼,在红毯上自然而然就是最吸引眼球的存在。 江祁不懂走红毯时第几个出场,是开场还是压轴的那些穷讲究,总之萧永飞让他什么时候上去,她就什么时候上去好了。 少年丝毫没有‘营业’的自觉性,全程木讷的走完了金树奖长长的红毯。 他耳边其实听到了排山倒海一样的尖叫声,震耳欲聋,也感知到了无数摄像机对着自己拍,闪光灯几乎晃眼睛,但江祁全程表情一直是漠然的。 而这种漠然却不会被看作是‘怕生’,因为从江祁眉宇间的神色可以看出来,少年是真的无所谓。 嘈杂闹嚷随他们去,他真的是遗世独立的。 但不和谐的声音却会自动自发的把江祁的无所谓幻想成‘臭脸’,不开心,不重视金树奖——从而又是一轮阴阳怪气的狂黑,进而变成粉黑大战。 芷栖远在千里之外,边捧着泡面吃边目不转睛的看着金树奖直播,看到江祁出场的时候差点蹦起来。 “卧槽?”一个旅馆房间的室友被她吓了一跳,泡面差点喷出来:“怎么了你?” “江祁江祁!”芷栖指着电视里穿着黑西装,形销骨立俊美异常的少年,花痴一样的兴奋道:“我好喜欢他的!” 在别人面前,芷栖几乎从来不掩饰自己喜欢江祁和‘粉丝身份’。 “哦,江祁啊。”室友也是知道这个近来‘腥风血雨’的人物,她扫了眼,啧啧感慨:“帅到是真帅,就是脸也太臭了,他好像一直这样,你们粉丝怎么忍的啊?” 在室友看来,追星本质是看明星营业,给自己快乐,但江祁这样的人…… 美则美矣,可光是反黑就能累死个人,而且本身还拽到炸天连个笑容都没有,好像全世界都欠他一百万似的,室友实在是不懂这样的‘爱豆’有什么好粉的,不是给自己添堵么? 芷栖听着室友振振有词的分析,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的没落下去。 小姑娘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屏幕上江祁的身影,直到少年走完红毯离开,她才轻轻的找借口给江祁辩驳:“可是他演技很好,长得也好,也有值得喜欢的地方的。” “演技好长的帅的多了去了。”室友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可像他这么狂傲的却没几个,你看他走个红毯都不笑一下,这么不开心还来干嘛?作为公众人物,不知道负能量是会传递的么?” “你怎么知道他是不开心?”芷栖有些生气,闷闷的反驳:“或许他就是天生不爱笑呢。” 江祁从小到大都是这个样子的,键盘侠懂什么? 可饶是如此反驳着,芷栖这次却不免有些心虚。 因为……江祁或许是真的有理由不开心,毕竟自己‘爽约’了来着,少年今天的不开心,会不会是因为她? 芷栖握着手机,呆滞的想了会儿,还是给江祁发了微信:[如果你因失去太阳而流泪,那么你也将失去群星了。] [江祁,我看着你得奖呢。] 虽然不知道少年现在处于名利场的忙乱之中能不能收到这条信息,但芷栖想提前送一个祝愿。 希望她能是传说中的‘锦鲤’,嘴巴开过光。 第27章 狂妄 公认为装逼狂魔的正确打开方式。…… 没参加过的明星往往都会很向往金树奖, 可参加过的才知道过程其实冗长而枯燥,只有在各个奖项颁布的一刹那精彩纷呈一下,宛若需要漫长等待后的灿烂烟花。 可大多数人都愿意为了那一瞬间而等待, 周而复始。 因为他们都是‘局内人’。 江祁以为自己是个局外人, 看着一个一个奖项公布的时候得奖的人狂喜,落空的人失望,眼神都是冷冰冰的——直到他无意中扫了眼手机, 看到了芷栖发来的信息。 小姑娘说, 她等着自己拿奖。 这种心无旁骛全心全意的信任状态, 让江祁也变成了‘局内人’。 本来觉得可有可无的一个奖,忽然就很想拿了呢。 江祁抿唇,给芷栖回了条信息过后, 想了想破天荒的问坐在一旁的沈磊:“我拿奖的概率有多少?” 之前沈磊似乎和他说过一大堆关于这些的事情,可惜他没大仔细听。 “百分之八十吧。”提到这个, 沈磊笑的很自信,近乎是胸有成竹地说:“金树奖前哨有八个风向标, 你拿了六个,要是没后台咖买奖,十有八九就是你拿。” 但这届金树奖唯一的不可控性就是有一个‘后台咖’。 五个提名中有一个是已经提名五次金树奖却都‘惜败’的荆英习,这人不过三十多岁,演技嘛也算不上多好却能提了五次金树奖,根本原因就是因为台湾那边力捧。 如今那边式微,这几年就这么一个长相演技还都算过的去的小生冒了头, 自然要倾尽资本之力把荆英习捧成‘演技咖’。 先拿了奖, 然后水军造势营销,过几年自然而然的就能洗脑成真正的影帝——只可惜台湾那边的新媒体计划的很好,但荆英习却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 金树奖可以水提名,但到了颁奖礼上却水不了奖项。 久而久之,荆英习都快变成了‘最佳陪跑’的怨男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声,所以网上一直在猜测资本会不会直接给他买个奖。 毕竟今年荆英习这个文艺片演的还算细腻,拿奖也不会被嘲太水,加上今年不算是大年……可谁知道横空出世了一个江祁? 只要是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江祁和荆英习在演绎上给人的区别,一个震撼,一个平静。 这个影帝应该给谁,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 但区别还在于江祁的黑历史,和荆英习有人捧,在外界种种伸手之下奖项不再那么纯粹了后,还是有悬念的。 江祁听完沈磊说的这些水极深的行行道道,不自觉的朝着荆英习那边看了一眼——其实他不认识这位传说中的‘竞争者’,但金树奖安排的位置是影帝提名的人都坐在一片区域,且椅子上有名字,所以想看到还是挺容易的。 可能是因为快颁到了‘最佳男主角’奖项的缘故,好巧不巧的,荆英习也看了过来,两个人视线对了个正着。 荆英习比江祁大了十几岁,但常年浸泡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身上自有一种油滑的气质和自然而然的‘谦和’。 男人本来就不显年龄,加上荆英习保养的极好,脸上竟是一丝皱纹都没有的。 他触及到江祁的目光,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只是这笑里怎么看都绝非善类的样子。 沈磊在旁边看到,不由得‘啧’了声。 “不用看他。”男人扳过来江祁的头,声音淡淡的:“搞什么心理战呢?要不是有人捧,他那种演技都不见得能提名。” 沈磊心直口快,但说这话的时候也是压低了声音在江祁耳边絮絮的。 毕竟隔墙有耳,这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很快,就到了颁发‘最佳导演’的环节。 一直漫不经心的江祁此刻才稍微坐直了身子,有些期许的看着旁边的沈磊——最佳导演,沈磊也在提名名单里。 台上颁发奖项的是上一届最佳导演的获奖者,他先是废话了一堆才公布所有人早就知道的提名,而后故作玄虚了一通,才慢吞吞的说:“第六十二届金树奖,最佳导演获得者是……” “魏云译!” 这个名字一喊出来,在掌声大作中,江祁就倏地侧头看向沈磊。 后者脸上淡淡笑着,倒是随大流的跟着拍手,看起来并没什么失落的样子。 “傻孩子,我前年刚拿过。”沈磊边鼓掌,边笑着同江祁说话:“你以为金树奖这么好二封的么?” 况且,《望天》这部电影里最受瞩目的不是故事本身,也不是他对于电影的氛围构造,而是单纯的‘江祁’罢了。 他拿不下最佳导演,沈磊并不觉得可惜,因为魏云译导演本身也不逊色于他。 但如果江祁拿不下来影帝的话,沈磊就有种‘匿名举报电影协会’的冲动了。 今年的金树奖,影帝一直是最受瞩目的一个奖项。 因为所有的吃瓜群众都想看好戏,看看江祁这个劣迹斑斑的紫微星,究竟能不能‘一紫到底’。 终于在万千瞩目之下,到了‘最佳男主角’的颁奖环节。 颁奖的是上届金树奖影帝辛卫,娱乐圈里的老戏骨前辈了,随着他音调沉稳的一字一句,全场人的心都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包括在电视机前的芷栖。 少女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电视机屏幕上的老男人,听着他一个一个公布提名者并且给予表扬—— “今年被最为认可的这五位先生,每一位的表演都精彩绝伦,让我看了之后非常感动,尤其是里面还有一些年轻人,不断的为艺术界注入新鲜血液……” 芷栖指甲几乎攥得发白,牙齿深深的咬着唇。 “最后,我宣布今年获得最佳男主角的是……”辛卫抽出信封里的卡片,脸上的笑容似乎并不意外的样子,他大声宣布:“江祁!” ! !!! 芷栖又一次从床上蹦了起来,幸好这次室友并不在房间里面。 女孩第一次发现,原来人真的是可以‘激动哭的’。 芷栖眼泪汪汪的看着电视机里,全场的摄像头几乎都聚焦在江祁身上。 少年漠然的俊颜上似乎还有些怔愣,就被周围的人簇拥着站了起来,在满场几乎震耳欲聋的鼓掌喝彩声里,芷栖看到江祁和旁边的沈磊拥抱了一下,而后平静的走上了领奖台。 他下台阶上台阶的一步一步,背景声里都播放着官方准备好的台词—— “初出茅庐的新人江祁,凭借着惊悚悬疑片中《望天》里穆西一角,成功诠释了七重人格的变态少年,为观众奉献了一场极致的视觉冲击……” 江祁就在这种褒赞和掌声中上了台,从前辈辛卫手中接过了那座属于影帝的,沉甸甸的奖杯。 少年虽然冷静,但也没有应付这种场合的经验,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能平板的说着之前萧永飞教过他要是得奖该说什么的话:“感谢沈磊导演,感谢制作组团队,感谢……栖栖。” 最后两个字他说的声音不大,都没人知道‘栖栖’是谁,甚至没几个人听清楚。 但只有少数的几个人,才知道江祁在万众瞩目之下,叫了声自己心爱女孩的名字。 这种行为再大胆不过,芷栖在电视机前都愣住了。 而后,脸蔓延成一片粉红,毕竟他当然知道江祁说的‘栖栖’就是自己了。 江祁飞快的说完就下了台,统共三句话,堪称史上最短影帝获奖感言。 少年从出现在大众视野里的第一天到现在,都是个性到了极致,只给吃瓜群众留下一次又一次的骇然。 短短几分钟内,微博上#江祁金树奖影帝#,#栖栖是谁#,#江祁史上最短获奖感言#等等…… 一大堆有的没的热搜,都以火箭般的速度攀升至热搜高位。 第32节 也不知道是尘鼎的营销,还是真路人搜上去的。 但总是,坐过牢后出来当演员的江祁处女座拿了影帝这件事儿,已经铁板钉钉的全网炸了——以至于接下来颁发的最佳女主角和最佳影片,竟然是无人关心。 一时间,所有论坛都被江祁,金树奖,影帝,沈磊,栖栖……这些关键词刷屏了。 甚至于尘鼎娱乐的股票,都攀升到了一定的新高度。 * 而江祁对这一切来源于他的热度都无知无觉,他看着手中金灿灿的奖杯,只觉得这要是能送给芷栖就好了。 在他手里,不过就是个玩意儿而已。 众人所趋之若鹜的影帝褒奖,说实话不也是那么几个评审人为评的么?江祁并不觉得自己就真的有多厉害,他拿到这个奖有一丝开心,也只是因为芷栖希望他拿而已。 等到小姑娘回来,就送他好了。 少年对此,并不会小心翼翼的很上心。 金树奖颁奖典礼之后有一个晚会party,江祁并没有参加,结束后就和萧永飞说自己要回去。 他现在就是个宝,说什么是什么,萧永飞自然是安排了保姆车在后门等着,但狗仔无孔不入——江祁出去的时候,就被四面八方包围着的摄像机一顿拍。 噼里啪啦的闪光灯里,众媒体争先恐后的捕捉到了今晚的一张‘神图’。 一身黑色披肩西装的少年微微低头,唇间咬着一根烟,奖杯被他漫不经心的提溜在手上,就犹如一个‘玩物’而已。而江祁邪肆凌厉的双眼微眯,眼尾上翘,模样倦懒而不屑。 就,满身是藏不住的‘大佬’气息。 漆黑,光影,刚刚拿了影帝后却满不在乎意气风发的凌厉少年。 这张图在多年以后仍旧是广为流传的‘出圈’神图——被公认为装逼狂魔的正确打开方式。 第28章 狂妄 今晚上对于江祁的黑子来说,可能…… #今年金树奖比江祁拿影帝更出圈的是江祁的脸#。 混乱的一晚上, 最后坐稳微博热搜头条的是这个让人哭笑不得的词条。 尘鼎的公关部几乎倾巢出动,一面看着急速飙升的股票兴奋,一面看着网上那些公关都公关不过来的造谣, 污蔑等等又有些哭笑不得。 江祁本身就有颜值, 有演技,还有一番十亿票房的buff加成,现在还拿了影帝……这一下子不知道挡了多少人的路了。 况且现在网上骂江祁的很多, 骂他臭脸, 不给面子, 没素质,甚至于之前的黑历史被祥林嫂一样的反复叨咕,但就是没有骂他拿奖不配的。 可见就在这个境地里, 江祁的演技拿奖也是实至名归没得黑。 娱乐圈里资源无穷无尽,但对于二十至三十这个时间段的‘小生’来说, 多也有限。 现在江祁这么‘集万千目光为一身’,那资本肯定是会率先选择他——从拿了影帝到第二天的十几个小时里, 萧永飞已经收到了无数本子了。 电影的,电视剧的,各种题材,武侠仙侠宫斗权谋现代校园甚至还有伦理片……看的萧永飞哭笑不得。 寻思了一晚上,他干脆联系了公关部和瞿衡那头,决定趁热打铁的官宣一下江祁的新剧。 一方面是现在这个时间段是最烈火烹油的一个阶段,另一方面, 也是为了向世人证明江祁并非‘昙花一现’。 瞧瞧, 新任影帝的后续依然不走廉价的流量路线,还是顶级资源,而且是有口皆碑的导演瞿衡的新作! 于是在几方热烈的讨论商议之下, 尘鼎官方微博直接‘官宣’了一条,口气十分的诙谐欠揍—— [@尘鼎娱乐v:江影帝,瞿导喊你去演男主角。@瞿衡@江祁。] 微博上繁花似锦的吃瓜群众本来就吵个不停,这条微博出来后立刻#沸#了。 瞿衡的影迷登时有种天上砸下来个大饼到自家脑袋上的感觉,头晕眼花的同时又不可思议,想留言说等官宣吧,但这尘鼎娱乐官方微博发话和官宣也没什么区别了。 但是要说直接祝贺转发宣传……他们又觉得有些如梦如幻。 不是,怎么瞿衡和江祁就要合作了呢?真的假的?为什么他们职业大粉后援会之前一点口风都没有收到呢?! 在所有人懵逼震惊之际,瞿衡也来‘凑热闹’了。 [@瞿衡v:风里雨里,《骄姒》等你,@江祁。] 这下子,总算是彻彻底底的官宣了。 而且是很有牌面的,公司导演都先@的江祁,现在就等着江祁的回应了。 好半天后,这连续剧一样的夜晚才有了最后的后续。 [@江祁v:嗯。] …… 高冷人设不崩,他就简简单单的‘嗯’了一下,甚至谁都没艾特,但傻子都知道他在跟谁对话。 今晚上对于江祁的黑子来说,可能是最痛苦的一晚上了。 他们讨厌的人出尽了风头,拿了影帝,几乎被渲染成了大导缪斯,名利双收。而黑子和别家小生粉丝只能盯着屏幕,嫉妒的两眼发红——俗称红眼病。 只是对于江祁本人来说,却是真的对于这烈火烹油繁花似锦的一切都没什么感觉的。 少年拿了影帝离开颁奖典礼后,在车上就一直在和芷栖打电话聊天。 还是萧永飞播了十个八个来电叫他务必去微博回一条瞿衡的信息,江祁才勉为其难的上线回了一个‘嗯’。 “你要是忙就去忙吧。”电话对面芷栖的声音是含着笑意的柔软,善解人意:“不用一直和我说话的。” 事实上,江祁话少,也一直是她激动的在絮絮叨叨而已。 “没事。”江祁轻声回:“不忙。” 什么事比起芷栖的事情来说都不算忙了,况且女孩白天在湿地考察的时候信号一向不好,也只有晚上才能说一会儿话。 “明天我们又要进山里了,到时候就得住在里面的民宿。”芷栖声音有些失落:“到时候没信号,估计几天都跟你联络不上了。” 自从养成了每天晚上都会和江祁在微信上聊天的‘习惯’后,一想到没信号这事儿就有点闹心呢。 江祁也是皱了皱眉,想了想问:“你们去哪儿考察。” “唔,云南这边的一个山上,现在正好是雨季,要观察一下山里动物的生态环境。”芷栖认真的解释着:“差不多要在里面呆一周吧。” 江祁想到雨季山间的蛇虫鼠蚁,再想想女孩一身娇嫩的肌肤,眉头便蹙的愈发深了。 他总感觉,有点不放心芷栖在山里呆那么久。 “不然……”少年想了想,干脆任性的说:“我去找你吧。” 反正《骄姒》下个月才开机,他还有一段空闲时间。 “你来?那还不把我同学都吓死了。”芷栖被江祁这想干什么干什么的‘随心随性’逗的直笑,连连拒绝:“算了,这边紫外线特别毒,你要是晒黑了怎么办?导演该怪你不符合剧本里的人设了,况且你还得读剧本,理解人物呢……” 女孩一字一句的,说的都很有道理,也是事实。 然而却让江祁感觉自己周身仿佛都被层层枷锁禁锢住了,因为他知道,芷栖说的对。 自己在签了约之后,就不再是‘自由’的了。 起码,他不能任性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但人生毕竟是要有取舍。 江祁深吸一口气,乖巧的‘嗯’了一声,他会听芷栖的话,敬业努力,完成自己接下来的每一个角色的。 只是末了,少年小声的嘀咕了一句:“等你回来。” 如果一直不能见到芷栖,那也就算了。 但自从见过之后,如果几天见不到女孩那就会很想她,很想很想。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牵挂’吧? 少年的爱意表达的晦涩却也浓烈,只可惜女孩那边的信号断断续续,没有听清,她含糊的‘嗯’了声就挂了。 挂断电话后,芷栖迅速的登陆了微博进去一家自己珍藏的‘站子’——这是她发现给江祁拍照修图最好看的一个站姐,无论是灯光还是意境构造都堪称一绝。 芷栖点进去后,刷刷的迅速保存着江祁今晚出圈的各种神图,盯着屏幕上少年清隽冷漠的脸,女孩大眼睛闪着光…… * 江祁在和尘鼎娱乐签合约之前,合同上是沈磊给把过关的。 因为他先天具有极大的流量优势用不着公司给造势,所以在分成上江祁完全有资格和尘鼎‘五五开’,另外的奖金之类的另算。 江祁基本上看不懂那些,但听着沈磊说,就知道他之前那些‘混出头了五十万片酬只是零花钱’所言非虚。 例如他和尘鼎的合同条款里有一项就是,拿到影帝公司就会给相应的奖金,况且,他拿到的还是金树奖的影帝。 《望天》的片酬加上之前邱米帮他接的杂志拍摄酬金,签约尘鼎后的奖金和影帝奖金,再加上即将入账的《骄姒》片酬等等—— 在邱米帮着兴奋的算了算账后,江祁诧异的发现自己已经是‘身家几百万’的人了。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混到了自己在一年之前绝对不敢企及的高度。 江祁想了想,抬头问邱米:“那这些钱,足够开一个规模还可以的超市了吧?” …… 邱米之前没听说过江祁想要开超市的‘远大志向’,完全不懂他说什么,只能磕磕绊绊的回答:“够、够了吧,哥你问这个干什么?” 江祁淡淡的回答:“我想开一个来着。” ??? “您想开?您哪儿来的时间啊?”邱米忍不住笑出声了,大胆建议着:“哥您要是投资,让家里亲戚帮忙开一个还成。” 邱米只是随口的说了一句,然而江祁在听到‘亲戚’这两个字后,眼神轻轻的波动了下。 其实他也不算举目无亲,只是不知道江势愿不愿意见到他,毕竟上次见面,还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只是无论如何,江势算是他在年幼茫然无助时的一根‘救命稻草’了。 如果不帮着叔叔卖菜,他可能都上不了学。 江祁垂眸,半晌后把刚刚点燃却没吸的烟捻灭在烟灰缸里。 少年站起来戴上口罩,布料背后的声音有些闷闷的,随口对着邱米交代了一句:“我出去一趟。” 江祁先是去银行取了些钱,而后开车去了岛田区。 几年过去,林澜市区内本来崎岖的路修好了不少,开到以前觉得很偏远的岛田区其实也就不到一个小时。 按照记忆里的路线,少年打转方向盘去往‘晶鑫菜市场’后身的一条窄巷里。 第33节 那里是低矮的平房区,月租低廉,住的大多都是菜市场做生意的租户,江祁记得江势一家子一直住在那里,甚至他也跟着住了几年,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后身的窄巷车子是开不进去的,江祁只好停在了外面,徒步走了进去。 傍晚时分家家户户都亮着灯,这里没有隔音,没有隐私,只有闹嚷嘈杂和混合成一片的‘菜味’,脚下踩着的泥地湿软,顷刻间就沾了一鞋底。 窄巷里同时最多只能并排走三个人,时不时有人莽撞的路过就能互相撞到,这些江祁早就已经习惯了。 他眉目淡淡,毫不在意的走到1008户门前时,浅色的眼底才稍稍掠过一丝复杂的光。 屋子的窗内有光,显然是有人住的,就是不知道还是不是江势和关月他们…… 江祁在门外呆呆的站了好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咚咚咚’的三声过后,屋内传来女人细高的声线:“来了来了!” 随后眼前的门被拉开,是关月那张面黄肌瘦的脸,女人浑浊的眼珠里,在看到少年后明显充斥着困惑的神色。 第29章 狂妄 不知道芷栖是否和他看着同一片天…… *一个人越缺失什么的时候, 偏偏就越渴望什么。 江祁之所以在今天会回来这里,会来见他们,也许就是因为午夜梦回的时候, 脑子里总是记得当年江势为了他报警的那一幕。 虽然江势和关月是为了房子, 也并非是真的为了他,但那一幕对于他来说是年少期极少见的‘温情’回忆,所以江祁尤为念念不忘。 他没想到自己出狱后能机缘巧合的当什么演员, 也没想到自己会像现在这么有钱。 但既然有钱了, 那就应该报答才是——就当是为了江势当年的阻拦让自己没被江权打死也好。 看了一会儿比之从前苍老了许多的关月, 江祁才缓缓的开口:“婶。” 依旧是简短的一个字,却让眼前女人茫然的神色逐渐转为震惊,怔愣了半晌, 关月瞳孔地震的同时声音都有些发颤:“是…是阿祁么?” “嗯。”江祁点了点头,把口罩摘下一半:“是我。” “你, 你怎么,啊, 你来了啊。”女人简直语无伦次,她慌张的侧开身子让江祁近来,眼神乱飘着几乎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一样:“这,这儿乱着呢,你也知道这菜市场……你这孩子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婶好给你做俩菜。” “不用麻烦。”江祁进来后扫了一圈室内,发现和以前其实并没有什么变化。 岛田郊区菜市场身后的平房都很‘朴素’, 地面墙面都是灰蒙蒙的, 桌子上摆着几只碗,显然是还没有吃饭,墙角床下都是堆砌着的冻货。 和以前他在这里住的时候, 没有什么分别。 江势两口子和孩子这么多年,也就在这堪称脏乱差的环境中住着,似乎并没有要挪动的想法。 因为有的时候计划往往是赶不上变化的——所有人都以为郴空胡同棚户区的那些胡同会动迁,但没想到这么多年林澜在土地政策的改革上,偏偏一直没有轮到郴空胡同。 而江势两口子在江祁把郴空那栋房子给了他们之后,就一直在等着拆迁搬家,却始终没等到。 “阿祁,留下吃饭吧。”关月眼角偷偷打量着身形修长的少年,莫名感觉室内的温度都下降了好几度似的,她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嘀咕着:“你叔进货去了,马上就能回来。” 江祁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关月忍不住心想,这孩子还是话少。 以前江祁上初中那几年住在他们家西屋,除了帮忙卖菜和干活的时候,平日里几乎都听不到他说话。 关月和江势二十出头就结婚了,那时候江祁还没出生呢。 按理说她和这孩子打交道不少,但留下的记忆几乎都是江祁被自己男人的大哥,他那个猪狗不如的父亲虐待,常常需要去医院治疗的画面。 这孩子,是个可怜人,可谁让江权是个不折不扣六亲不认的恶魔呢? 而自己和江势又没钱没本事,人也窝囊,也没法子帮江祁一把。其实关月对于一直等到江祁把房子交出来,他们才让这孩子来这儿住的事儿,心里其实是很内疚的。 但是……人大多数可能就是利己动物吧。 她也只是个小市民而已,关月有属于女人的细腻同情心,也有小心眼儿小算计,当然也有适度的‘羞耻感’。 所以哪怕前段时间就发现了江祁去演什么电影,还当明星发大财了之后,关月和江势震惊之余也没有想去打扰江祁的想法。 他们纵然有自己的算计,但也还是要脸的。 眼看着孩子被虐待那么多年还要了他的房子,现在人家发达了就贴上去?那他们成什么人了? 要是真这样的话,他们和自己最鄙视的大哥江权也没什么分别了,所以不约而同的,关月和江势在家里从来都心照不宣的不提起已经成了‘大明星’的江祁。 可谁知道,江祁居然会自己找上来见他们。 关月震惊之余,也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因为她实在是想不明白江祁找他们能干嘛? 要回本来属于他的那个房子么?可郴空胡同那房子也不值几个钱啊,江祁现在会缺这个钱么? 关月边做菜,边在心里这般那般的胡思乱想着,等了快半个小时才可算熬到江势回来。 江势一推开门就叫关月的名字让她拎东西,结果还没等到回应,眼神就看到背对着他坐在桌前的少年,背影清瘦笔直。 “家里来人了?”江势寻思自己没见过这人,纳闷的问。 听到男人的话,江祁回过了头。 室内光线晦涩,但江势还是能把少年那张精致俊美的脸看得一清二楚,可看清了,就不由得愣在了原地——就连手里拎着的一兜子苹果都差点掉下去。 “叔。”还是江祁先开的口,主动站了起来。 “阿、阿祁?”男人那张饱经风霜的国字脸上写满了‘诧异’二字,他呆呆的看着清冷的少年,声音瞬间嘶哑了:“你来了啊,现在……过得好么?” 比起关月的手足无措语无伦次,江势到底是沉稳了些。 江祁扯出一个很僵硬的笑意:“还好。” 说话间,关月已经端了菜上桌准备吃饭,她边给江祁盛饭边讪讪的笑了笑:“你弟他现在读初中,住宿,平常家里就我和你叔俩人。” 言下之意就是,人全了,可以开饭了。 江祁点了点头,也没什么计较的拿起桌上盛满了饭的碗开吃。 关月厨艺并不算好,因为事先没有准备做的也就是最普通的家常菜,可江祁一口一口的吃着,并没有什么不适——比这难吃简陋多了的饭他不是没吃过,最艰难的时候就差去垃圾箱翻东西吃了,还会计较饭菜好不好吃的问题么? 少年从不挑食,给吃的就吃。 用餐全程安安静静的,只是关月和江势都时不时的会悄悄打量江祁几下,他们都没想到,江祁找上门来后似乎就真的只是吃个便饭,随和而安静,就像少年之前在这里住的那三年一样。 等到饭后,江祁才说起来意。 “叔,婶。”少年把之前取了钱存里面的卡放在桌上推到江势面前,随后在男人错愕的视线中淡淡的说:“这是给你们的,我打听了一下,二十万大概能开个小卖部,带着江引换个环境吧。” 江引是江势的儿子,是他的堂弟。 他卖过菜,知道卖菜是多么艰苦而利润稀薄的一项工作,如果有能力帮着江势改变一下处境,那江祁并不介意。 江祁并不是什么圣母,他用二十万来帮江势,也是因为江势以前帮过他而已。 他从有记忆开始受到的善意就太少,所以但凡能记住的,江祁就都想回报一下。 少年突兀的举动,让江势和关月都惊呆了。 “阿祁,你这……别,这怎么行呢?我们咋能要你钱。”半晌后回过神,江势整张黑脸都臊红了,中年人怔怔的盯着破旧桌子上崭新的卡片,嘴上却说:“我们都,都没养过你,咋能拿你的钱呢,况且……况且你出狱后,我们也没去看过你。” 男人没什么问话,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说到最后,似乎是无地自容的垂下了头颅。 一旁本来要收拾碗筷的关月也红了眼圈,愧疚的别开头。 逼仄晦涩的屋子里,气氛几乎沉重到凝滞。 江祁看着他们,神色依旧平静,少年想了想,大概还是想不出来什么‘煽情’的话,只能说:“叔,我不怎么会说话,你别让我说太多。” …… 江祁呼了口气,站起来穿衣服。 “别送。”少年干脆利落的套上外套,临走之前淡淡的说:“拿着,换个环境。” “阿祁!”眼见着少年要走了,江势想到自己这么多年的不闻不问,看着桌子上的残羹剩饭,忽然就觉得心酸到无以复加,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到了喉咙眼,江势不受控制的叫住了少年—— “对不起。”在江祁疑惑的目光中,江势看着那双琉璃色的浅色双眼,声音喑哑:“我不是个负责的叔叔。” 江祁微微愣了一下,想想,他摇了摇头。 “在亲生父母都不负责的前提下,没人要对另一个人负责。”江祁轻轻颔首:“叔,有机会再见。” 江祁说完就走,乘着月色离开了这条满是泥泞的胡同。 他就像是突如其来的‘圣诞老人’一样,送给他们梦寐以求的礼物,然后从容的消失离开……只是来自于江祁的‘礼物’,却让人受之有愧。 可惜江势和关月并不知道,江祁根本不在乎钱,也不在乎被人追捧的名或者利。 他之所以会来到这里,是因为少年想确认一下自己还是有亲人的。 江祁不愿意幻想没发生过的事情,可有的时候却也忍不住想——为什么他出狱这么久,声名大噪,但江势却始终没来找过他呢? 难道真的是因为他生来就是错的,命中带血么? 一个人越缺失什么的时候,偏偏就越渴望什么。 所以即便知道自己没出息,这行为也没必要,可江祁还是忍不住过来了。 其实他很想要‘亲情’这个虚无缥缈的东西,但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拥有了。 走出菜市场后巷的胡同后,江祁下意识的站在原地,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的月亮。 今天恰逢十五,月亮圆的厉害,皎洁明亮。 不知道芷栖是否和他看着同一片天空?江祁抿着唇想了想,拿出手机给女孩发了条信息。 只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真心话而已。 [。:想和你一起看月亮。] 第30章 狂妄 对不起,下次还犯 芷栖从云南回来的时候, 正好是江祁主演电影《骄姒》开机仪式的那天。 女孩直接联系了邱米直接去的发布会现场——瞿衡开机讲究的很,是要去山上寺庙里举横幅上香祭拜的,于是芷栖刚刚下了个山坐飞机赶回来, 就马不停蹄的爬了林澜的一个山。 还好这大半个月里女孩整天的上蹿下跳登高爬山, 有的时候在野外观察鸟蛋的孵出过程就要熬一整天,体力大增结实得很。 这点折腾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事儿。 第34节 飞机落地后芷栖把随身的行李箱拜托给同学帮着带回学校, 自己背着个包踩着球鞋就跑过去了。 邱米是特意派来工作人员等着芷栖的, 小姑娘一到, 就被看过她照片的工作人员捕捉到了,后者眼前一亮,立刻挥了挥手:“芷小姐!” 芷栖笑着走过去打招呼, 而后两个人就开始……爬山。 江祁可能是真的火了,从山脚到山顶一路上都是密密麻麻举着他姓名横幅的粉丝——开机仪式显然都是见不到人的也不知道这群热情的姑娘来了干嘛。 芷栖微微有些感慨的扫了好几眼, 发现爬得越高人越少,直到跟着工作人员到了保安围住的开机片场外。 为了达到完全的保密和正式, 剧组甚至夸张到使用了电网包围住外圈,工作人员人人佩戴激光笔,避免激进的粉丝和靠拍路透图过日子的媒体闯进来。 进去之前,工作人员也给了芷栖一支。 “芷小姐。”他一本正经的说:“如果有人要拍你,打开这个就行了。” …… 芷栖莫名有种进入了什么神秘‘特工组织’的错觉,她忍俊不禁的笑了笑。 女生眼睛弯起来的时候,就像两轮月牙, 柔软又乖巧。 工作人员的老脸都忍不住羞涩了一下, 轻咳着转移视线,把芷栖带到主演集体合照那边。 虽然但是,他有点理解邱米为什么对这个女孩关切的不得了, 甚至还倒搭了一个人情叫他去帮忙接人——这种不输明星的绝色女孩,自然得宝贝好,感情这工作人员还以为芷栖是邱米的女朋友呢。 可惜他没看到,邱米见了芷栖后忙不迭点头哈腰的模样就走了。 “芷小姐。”邱米忙把小姑娘带进视野最为上佳的内圈左侧,他微微抬了抬下巴,指向上香祭台前那几道正在弯腰敬拜的身影。 熙熙攘攘的人不少,可芷栖一眼就看到了江祁。 少年果真是按照导演的要求减掉了十斤,让本身就清瘦如松的身材更加骨瘦如柴,似乎只有宽大的骨架支撑着衣服而已。江祁穿着电影里陈司人设的衣服,纯白色的卫衣和白裤子,一身的白,比起平日里穿惯了的黑衣服显的柔软了不少。 快要二十天没见了,平日里忙的时候想不起来,现在见到了,芷栖才发现自己原来是真的很想他。 想要扑上去抱住他的那种想念,只可惜周围人太多了,女孩有些不好意思的微微抿了抿唇。 然后她就看见,江祁旁边穿着一身黑色柳丁西服的女生,微微踮起脚来和他说了些什么。 少年面无表情,只是身子离得更远了些,然后那女生表情就有些失落的模样。 …… 长着一张帅到惨绝人寰的脸就是麻烦,到哪儿都能吸引女孩子。 芷栖不自觉的嘟了嘟唇,多少是有些郁闷的。 她作为一个‘追星女孩’,自然是早就上网百度过江祁新进组的这部电影的阵容,也知道那个穿着黑色柳丁西服的女生是电影里扮演女主角‘孟栗’的薛灵。 电影里男女主是两种不同的奇异性格,男主有性别认识障碍,女主是隐藏自己的同性恋,两个人并没有感情戏。 可作为男主和女主,有互动还是不可避免的。 芷栖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但不耽误她看了觉得有些不大痛快。 哎,可能迟早是要适应的。 江祁既然是演员这个职业,那说明他以后还会和别的女孩拥抱,接吻,甚至拍大尺度的激丨情戏……呜呜呜,想象可真糟心。 芷栖眼神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怨念’,呆呆的看着不远处站在人群中央,恍若一个没有感情的‘合照机器’一样的江祁。 看着看着,她自动自发的收敛起坏脾气,在江祁忙完望过来之前,还是笑了。 江祁看到了芷栖,冷漠双眼今天第一次闪过一抹堪称‘笑意’的光。 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少年被导演和制作组众人包围着,也没办法不管不顾的跑过来。 女孩读懂了江祁眼睛里的懊恼,了然的笑笑后低头给他发了条信息:[我在车里等你。] 在这儿看完了江祁上香就好了,在站下去也站不到他旁边,没什么意义的。芷栖发完信息后,就让旁边的邱米带她江祁车上,小助理自然依言照做。 尘鼎给江祁配的车是一辆七座大型保姆车,后排直接扩成一小片连坐座椅,可以供人躺下短暂的休息小憩——这也是考虑到江祁十分愿意在车上睡觉,为了照顾他颈椎特意改的。 芷栖上了车,就看到车后座有熟悉的kindle,无线耳机,都是她上次带来送给江祁的。 现在见到少年肯用,小姑娘不禁欣慰的笑了笑。 除此之外,就是一些毯子,软枕,还有一些类似于电脑,pad等等的必用品了。 “芷小姐,您可以在后面躺着休息一会儿,估计祁哥还得过把个小时才能来。”邱米把芷栖送上车,还不忘细心的谆谆嘱咐着。 而后就匆匆忙忙的又跑回去了,打工人,永远都是在奔波的道路上。 芷栖在车上坐了会儿,从刚刚的极吵变成现在的极安静,过度的反差让小姑娘强撑着的紧绷神经似乎一下子就松懈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这大半个月,其实是挺累的。 而这宽大的保姆车后座,似乎非常吸引人。 芷栖困意一上头,就感觉自己上下眼皮子直打架,她边打哈欠便爬到后座上蜷缩着躺了下来。女孩把毯子扯过来盖住,顿时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团柔软的棉花包围,愈发觉得这场景可真适合睡觉。 就睡一小会儿,等江祁来了就醒。 临睡前,芷栖是这么默默不断告诫自己的。 只可惜,女孩忘了她困了沾枕头就爱睡,且睡的雷打不动的这个事情了。 芷栖高中的时候,有一个‘命中克星’。 ——是历史课老师。 不知道为什么,芷栖觉得那位面善的女老师似乎有什么魔力,每每一到历史课,听到历史老师在台上讲课,芷栖就感觉自己像是被催眠了一样,欲罢不能的就想睡觉。 明明早睡早起,不困的,可就是一听历史课就想睡觉,而她在别的课上时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芷栖学习成绩好,一次两次历史老师还不觉得有什么,皱眉教训她两句就过去了。 但三番四次下来,泥人都被她搓出火气来了。 某次历史课,芷栖又是睡的昏天暗地,迷迷糊糊间就感觉桌子被拍的震天响。 “芷栖!你到底怎么回事!”小姑娘睁开睡意惺忪的眼睛,就看到历史老师站在她面前,怒发冲冠的狂吼:“一到我课你就睡觉,还睡到我叫你都叫不醒!你是昨天晚上熬夜了还是对我有意见啊?!” …… 芷栖也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就是犯困的这个‘玄学’,只能默默的站起来承受老师的批评。 然后乖乖的道歉:“老师,对不起。” “对不起,下次还犯?”历史老师鼻子都快气歪了:“你是这个意思不?” 周围学生登时被老师的‘幽默’逗的笑成一团。 芷栖记得她当时也挺想笑的,只是是苦笑——因为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看到历史老师就犯困,也委屈的紧。 可全班,只有江祁没笑。 少年见不得小姑娘当着全班面被批评下不来台,干脆的站起来帮她‘背锅’。 “老师,我的错。”江祁声音清冷,睁眼说瞎话:“上课之前我给她吃感冒药了,那药吃了犯困。” 芷栖一愣,怔怔的回头看他。 “感冒药?”历史老师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疑惑的看着芷栖:“你感冒了?” 芷栖没办法说出‘是’这个字来让江祁背锅,只能沉默着不说话。 最后两个人都像个闷葫芦一样的骂不还口,历史老师到底也没问出来芷栖上课睡觉的原因,而后气的把他们一起撵出去罚站了。 教室外,芷栖轻声的和江祁咬耳朵:“你什么时候给我感冒药啦?干嘛帮我背锅?” “没事。”少年全然无所谓的态度,只是笑笑:“这样你就能正大光明的睡了。” …… 江祁是真的疼她,想尽一切办法的‘助纣为虐’。 高一高二的那两年,几乎是他们相处的最快乐的时光了。 只可惜快乐的光景转瞬即逝,梦境就变的光怪陆离。 江祁……江祁…… 芷栖倏地睁开眼睛,从睡着的状态惊醒,她猛的坐了起来,就像无数次梦魇那般——幸好大型车顶棚高,女孩才没磕到头。 这四年内,她再也没办法像从前睡的那么踏实了。 “栖栖。”芷栖正愣愣的呆坐,胸口小幅度的上下喘息时,就听到耳边传来男生清冽的声音:“醒了?” 是江祁的声音。 车内寂静的很,只有他们两个人。 女孩转头看过去,就看到江祁正坐在前座看着自己,芷栖这才发现不知道睡了多久,车窗外的天色都已经暗了,而少年琉璃色的眼睛,在晦涩的光线里依旧熠熠生辉。 第31章 狂妄 纤细柔软的腰肢被勾勒的凹凸有致…… 芷栖睡了大几个小时, 从下午的阳光刺眼到现在的日落西山,车内光线昏暗,气氛柔和又静谧。 最亮的就是江祁那双琥珀色瞳孔。 “江祁, 我刚刚梦到你了。”女孩意识还混沌, 盯着眼前的少年怔怔地说:“我梦到我们高中的时候,我在历史课上睡觉被老师骂了,你帮我背锅然后我们一起去教室外面罚站……” 她胡言乱语的说, 江祁微愣的看着她。 “然后, 然后我就醒了。” 芷栖有些落寞的叹了口气, 有些遗憾似的:“我应该多睡一会儿的。” ……傻瓜。 江祁看着女孩象牙白的巴掌脸上因为睡意蕴开的一抹粉红,心头酸涩的像是滴了一滴化不开的浓墨——把他本来就不白的心肝染的更加黑了。 “栖栖。”男生顿了半晌,清冷的声线有些喑哑的问她:“以后我多陪陪你, 好不好?” “当然好,可是你很忙的。”芷栖不自觉的蜷起了双腿, 尖尖的下巴抵在膝盖上,她整个人宛若小小一团, 委屈巴巴的嘀咕着:“我也很忙的。” 都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可她和江祁,偏偏一直就没有机会彼此陪伴。 只有在早晦涩的少年时光里,跌跌撞撞挽着手走了几年。 “我现在就不忙。”江祁笑笑,大手悄悄的把手机关机,忽略一切叫他去参加劳什子开机庆功宴,还有接受媒体采访的电话信息。 第35节 事实上, 从几个小时之前仿佛就满世界的人再找他, 但是少年实在不舍得离开这小小的车厢。 这么说来可能有些任性了,但外界的纷纷扰扰,他有时候真不想管。 江祁看着芷栖, 近乎柔和的问:“陪你吃饭好么?” 从在开机仪式的山顶见到女孩到现在过了五六个小时,想来她也该饿了。 芷栖被他这么一提醒,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胃里的确有些叫嚣着的空虚,甚至还‘咕咚’了两下,在寂静的车内尤为明显。 …… 女孩有些羞愤的捂住了江祁的耳朵,不讲理的娇憨:“不许听。” 江祁微笑,大手向上裹住女孩柔软的小手,乖巧的点了点头。 “我想吃我们学校门口那条美食街的虾饺,我带你去吧。”芷栖想了想,问他:“不过你真的没事?有时间陪我?” 江祁点头,一本正经的大言不惭:“没事。” 于是他开车,由着女孩指挥到了澜大。 “要不然我先把包送回宿舍吧。”芷栖现在脑子清醒了之后,就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奔波劳碌后的‘狼狈’,似乎脸上沾着一层灰,衣服也邋里邋遢,她不自觉的就有点嫌弃的皱起鼻子:“你在车里等我一会儿行么?” 她说什么江祁自然都是不会反对的,干脆的点了点头。 只是这偌大的保姆车却有些吸睛,停在澜大西校区门外的时候,引得不少来来往往的学生侧眼相看。 江祁坐在车内,隔着一层车窗玻璃冷眼旁观着这些‘年轻有为,满身朝气’的学生,眼睛似乎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霜雪。 没了芷栖在旁,少年身上那种厌世的,冷漠的‘腐朽感’自然而然的就会流露出来——他并非刻意为之,只是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就会给人一种这样的感觉。 他想重回校园,想重新学习。 每次见到芷栖,送小姑娘回学校的时候,这种念头都克制不住的涌上来,近乎气血翻涌。 他记得在年少的时候,每每激动的时候面上都会表露出来,偶尔会吓到小姑娘,让那娇柔的声音怯生生的问自己怎么了? 可现在却不会了,几年的牢狱生活已经让江祁变的足够隐忍,可以将一切不管是明朗还是晦涩的情绪都很好的藏起来。 等到芷栖回来的时候,他又可以变成那个只会在她面前分外温柔的江祁了。 小姑娘进来的时候,一股沐浴露的清香伴随着她一起涌进了逼仄的车里,顷刻间香气萦绕。 江祁注意到女孩换了一身衣服,本来的灰色卫衣牛仔裤现在换成了彩虹色的针织衫,薄薄的贴在身上,天鹅颈下不管是起伏的胸口还是纤细柔软的腰肢,都被勾勒的凹凸有致,异常诱人。 而下身是一条及膝纱裙,露出来的一截小腿白皙莹润,在光线昏暗的车里几乎闪闪发光。 芷栖刚刚快速洗了个头发,还没吹太干就跑下来了,此刻松散的栗色发丝半干不干的披着,香气也就因此而来。 她见到江祁呆呆的看着自己,便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笑靥如花:“好看么?” 江祁半张脸藏在暗处,神色看不分明。 芷栖看不到少年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只能听到他克制的声音:“好看。” “嘻,就猜你会这么说。”女孩白净的小手托着粉腮,漆黑的眼睛亮晶晶的:“走吧,去吃饭,今天你不许减肥了。” 江祁点了点头。 小姑娘充当了回‘人肉导航仪’,指挥着江祁把车开到大学城东侧的那个‘旌阳早茶楼’。 大晚上的吃早茶,她也算别出一格了——但这家早茶楼虾饺好吃,且还有包厢,比较适合和江祁一起去。 下车之前,芷栖堪比江祁的助理一样,细心的给少年把口罩和帽子戴好。 “像个特务。”女孩看着江祁整张脸上只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忍不住笑了:“不过谁让你的脸太吸睛了呢,走吧。” 说着,自己也戴上了一个口罩,而后主动牵着江祁走进茶楼。 江祁微微垂眸,看着掌心里那抹雪白的柔软,有些失神的任由芷栖把他拉进去这个装潢中式,灯光明亮的茶楼里,同服务员要了一个小型包厢。 等到一个一个的小蒸笼和菜碟都送了进来,包厢的门关上后,江祁才摘掉头脸上的‘全副武装’。 少年剑眉星目,精致凌厉的轮廓在包厢内暖黄色的灯光下,难得显的分外柔和,犹如被勾勒着镀了一层暖暖澄光。 在大屏幕的近距离怼脸之下五官都清隽异常的男人,近距离看到真人往往都会令人惊艳到失语。 但芷栖自小便见江祁见的多了,倒也觉得没那么失神。 她只是不断给少年夹东西吃。 自己尝了什么觉得好吃,便以己度人的觉得江祁也会喜欢,不住的说:“这个好吃,你尝尝这个……” 没一会儿,江祁面前的碗碟里都堆满了各色各类的茶点了。 他看着芷栖瓷白的牙齿咬着虾饺晶莹剔透的皮,晶莹点点的仿佛唇齿生香,登时觉得本来不怎么饿的胃里也犯嘀咕了,不自觉的就吃了不少。 这里离澜大不远,走路也就小半个小时就能到。 饭后芷栖想让江祁陪她散步溜达回去,便拉着少年的袖子不让他开车,两个人沿着夜色慢慢的走,江祁自然是随她的。 * 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让芷栖觉得要是时光能倒流就好了。 那她绝对不作妖非得散什么步,非让江祁开车送她回去! 两个人慢悠悠的回到了澜大,江祁把芷栖送到宿舍楼下的时候,女孩还有点不舍得让他走,勾着少年的指头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旁边树下昏暗的光影里,突兀的弹出一道冷冷的声音—— “芷栖,你干什么呢?” 芷栖一愣,顷刻间就有一种脊梁骨汗毛倒竖的感觉。 只因为这声音她太熟悉了,是她哥芷郁的! 小姑娘半边身子都凝滞了,她僵硬的转身,就看到芷郁高瘦修长的身影从暗影中走出来,慢慢‘逼近’。 男人气场强的迫人,剑眉星目微微蹙起,芷栖不自觉的就手脚发软,心虚的嘤咛着:“哥……” 江祁其实早就认出来了芷郁,只是还没想好怎么打招呼。 但此刻见到他把芷栖吓成这样,不免心生不悦,微微眯了眯眼就把小姑娘挡在身后——两个瘦高的男人不自觉的就形成了‘对峙’的状态。 而江祁这双极具特色的浅色眼睛,芷郁自然也是认得的。 男人就稍稍愣了一下,便反应过来忍不住气笑了:“江祁?” 本来大晚上看到自家妹妹和一个男人公然拉拉扯扯就让芷郁够生气的了,然后又看到那个‘狗男人’又以一种保护欲的姿态将他妹妹护在后面,让芷郁觉得更是‘罪加一等’。 现在还他妈发现这狗男人就是江祁,呵,真是。 江祁清冷的声音在口罩背后有些闷,客气的打招呼:“郁哥。” 以前他见到芷郁就这么叫,几年过去,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可芷郁现在却不想领他这个客气的情,他眼睛盯着后面缩起来芷栖,对江祁冷冷地说:“让开。” 江祁犹豫了下,却不动。 而芷栖却知道芷郁的脾气——在这么杠下去,必然发火无误。 于是女孩小手悄悄拉了拉江祁的袖子,小声说:“没事的,你,你要不先回剧组吧?” 芷郁肯定上次自己回家,和梅冉说了江祁的事儿才过来找她的,如果她哥哥接下来会说什么过分的话……芷栖不想让少年听到。 可没等江祁回话,芷郁就先嗤笑着开口了。 “插什么嘴?”男人抬了抬下巴指向宿舍,对芷栖直接就是下达命令:“你先给我回去。” …… 这显然是要单独和江祁说话的意思了,芷栖自然是不愿意,犹豫磨蹭着不愿意走。 芷郁的脸色不禁越来越沉,身边犹如卷积着冰冷风雪似的,冻的芷栖一个哆嗦。 江祁知道小姑娘自小就怕她这个哥哥,此刻‘不听话’的待在原地没动,全是为了他罢了。 “没事的。”少年不舍得让芷栖为了他为难,俯身在她耳边轻轻的说:“栖栖,上去吧。” 第32章 病犬 他的自卑抵不过他的欲望。…… 等唯一能调节气氛的女孩被他们‘联手’撵走了后, 留下两个男人在原地面对面,就只余‘生冷肃杀’的氛围了。 且还在女生宿舍楼下,不伦不类到格格不入, 足以令来来往往的人诧异侧目。 “你现在在这儿说话不方便吧?” 半晌, 芷郁才开了口,声音依旧冰冷,扫了他一眼转身离开:“换个地方。” 江祁没说什么, 只是默默的跟上去。 他也没有提议回到茶楼旁边的停车场去取自己的车这件事儿, 而是跟着芷郁去了他的车里。 男人开的是奥迪a8, 车载熏香是薄荷柠檬味的,一进去就感觉有些清香的冷。 “估计和你那丫头已经吃完饭了。”芷郁倒也不客气,进了驾驶座落下车窗, 就点了根烟——同时扔给江祁一根,他凌厉的眉眼淡淡的:“抽么?” 江祁点了点头, 接过来咬在唇间。 其实他和芷栖一般大,都是比芷郁小了四岁的, 可少年早熟,从来没有过所谓的‘青涩期’,在谁面前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桀骜模样,和芷郁自然也是没什么代沟的。 只是因为他是芷栖哥哥的缘故,江祁待他一向很客气。 此刻依旧如此,半根烟的沉默过后,他主动开口打了招呼:“好久不见。” “也并非好久。”芷郁笑笑, 只可惜扬起的唇角弧度里没什么温度, 他看着江祁的侧脸,淡淡的说:“你进去那几年,栖栖求过我好几次让我帮忙打听你的下落, 你在哪个监狱我都知道,也去看过……只是我没告诉她。” 事实上,那个时候他已经快要大学毕业,自身的人脉想打听江祁的下落是易如反掌,只是骗芷栖没消息罢了。 因为江祁并不想让芷栖知道他在哪儿,芷郁也明白这个道理,同样的,他也不想自己家的妹妹和江祁还有接触。 凭什么他们家捧在手心里供着长大的千金,就得在江祁这儿备受坎坷了?人家都不想见你,上赶着还有意思么? 芷郁并不觉得自己做错,所以说出来时也是理直气壮。 江祁沉默片刻,微垂的眉目看不出什么情绪,好一会儿,芷郁才听到他轻声说:“挺好的。” 他太理解芷郁的做法了,不告诉芷栖在正常不过。 别说小姑娘的哥哥了,就连自己,都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挺好? 第36节 “你真觉得挺好?”芷郁忍不住笑了,多少有点讽刺:“你要是真的这么觉得,现在怎么又和栖栖有瓜葛了?” 这话堪称杀人诛心,江祁一瞬间忍不住握紧了手指,削薄的唇色发白。 因为他心虚,江祁没办法解释自己这丑陋的行为,因为他的确是控制不住的接近芷栖——而且是在心知肚明自己不配的情况下,芷郁简直是字字珠玑。 看到少年脸上那双眼睛混乱的情绪,芷郁别过头去,眼底闪过了片刻的不忍心。 实际上芷栖很多事被大人瞒着,不懂前因后果,事情经过,可他是清清楚楚知道少年的全部经历的。 芷郁知道江祁的家庭背景,童年创伤,过去阴霾和牢狱之灾的缘由…… 可正因为知道的一清二楚,他才明白江祁并非可依托之人,芷郁坚持自己的观点,认为江祁是个‘危险人物’——所以他又怎么放心,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妹妹和危险的人厮混呢? 一阵死寂般的沉默后,芷郁夹着烟的修长指尖弹了弹烟灰,语气像是有些惋惜的问:“你现在怎么样我应该不用问了,前几年怎么样?” 怎么样?牢狱生活,还能好过不成? 江祁到底不是什么温和的人,词锋之中带了几分倦懒的不屑,不轻不重的就怼了回去:“你既然知道我在哪儿,也应该知道在里面是什么德行了。” 事实上,监狱那几年一直是江祁不想记起来的日子。 可能电影电视剧的监狱里偶尔会有一些‘温情’的画面桥段,但是现实生活中的牢狱生涯,就是真实又冰冷的血淋淋。 就像芷郁之前和芷栖所说的那样——监狱那地方是全世界最肮脏的去处,汇集了所有丑恶的灵魂,魑魅魍魉,没有下限,没有底线,因为那里没有‘道德’可言。 所有人在那里拼的都是足够的狠劲儿,只有血迹斑斑的活着才能守护自己在意的东西。 例如,江祁在进去的第一个月,就明白了许多人‘觊觎’他□□的这个事实。 一开始他觉得不可理喻,忍不住发笑,可后来才知道这在监狱里居然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没女人,怎么办呢?只能用男人来‘过瘾’了,尤其是他这种品相不错的男人,江祁进了监狱,不管是任谁看来都像是掉进狼坑里的绵羊。 只可惜,真把江祁当成‘绵羊’的人后来才发现自己错了。 江祁记得第一次有人要对他动手动脚,言语暧昧的时候是在冬天,他们正被狱警敲打着拿着铁锹在外铲掉枯草,那男人冰凉的手摸上了他的脖子,自己的大动脉似乎都隐隐约约血液跳动。 少年面色阴郁,然后他握紧了手里的铁锹,毫不留情的铲上那男人的小腿! 在后者的哀嚎惨叫中倒在地上时,江祁脚下重重的踩住他的脸。 “想上我?”少年眉目仿佛覆着一层冰,比凛冽的一月天还要冷,江祁看着地下被他踩的不住哀嚎鼻青脸肿的男人,细胞内的暴虐因子的开关似乎被某种情绪触动了,少年脸上的神色近乎是狠绝的:“你他妈去死吧。” 后来,还是狱警拉开他的。 江祁无意识中已经把那男人的腿骨打断了,还差点用铁锹废了那男人之前妄图蹭他的下身,全凭是未成年的身份才没加量刑,只是不可避免的挨了五警棍作为‘狱内斗殴’的惩罚。 当时他刚刚进去,不过十七岁,单薄的身子尚未长成熟,五警棍下去几乎在病号床上趴了一周。 因为警棍的力道打在背上,实际上是要比冰冷的铁锹还重的。 只是江祁并不后悔,甚至觉得这几下子挨的还挺值得。 因为一周过去,他重回监狱‘宿舍’的时候,原来那些觊觎暧昧的眼神不少变的都有些忌惮了。 。 就是这样,江祁的人生信条一直都是这样的。 ——宁可让所有人都怕他,也不会让人肆意的欺负他。 因为人只会欺软怕硬。 所以,后来不可避免的还会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江祁也只会选择这种暴力的解决方式。 和监狱内的劳改犯打,甚至是‘头头’打,被狱警教训……整天都是伤痕累累的。 哪怕所有人都说他像是一条疯狗,丝毫不懂得‘变通’。 呵,用身体和须臾奉承的‘变通’,换来太平的日子么?那种日子江祁宁可不要。 所以,就让他当一条病犬好了。 等到离开监狱的时候,这四年内其实江祁身上的伤,比之前十几年内江权‘给予’他的都要多。 但无论如何,他心灵上是自由的,因为江祁知道这些是他一到时限就可以摆脱掉的魑魅魍魉,冤鬼缠腿。 不像之前的江权,那是他刻在骨子里的恨,惶惶不可终日…… 所幸现在也全都没有了。 只是他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成为了社会中普通的人,无法理解也非常厌恶的存在。 就像是正常人都不会喜欢坐过牢的人一样。芷郁不喜他在正常不过,江祁非常理解,可是要他离开芷栖,却有点难。 “可能我是有点卑鄙吧,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她,但是……”江祁非常清醒的承认了,顿了一下,他唇角微微翘起的弧度蕴着一丝很明显的苦涩,少年轻轻的说:“但是我不想离她远远的。” 他曾经尝试过,但是失败了。 如果只能远远的看着芷栖,不能靠近她,和她说话,自己会受不了的。 芷郁看着少年冷清的侧脸,皱了皱眉刚要开口,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就不合时宜的‘嗡嗡’震动。 他暗骂了一声,有些焦躁的拿起来一看,偏生信息还就是芷栖发过来的:[哥,你如果欺负江祁的话,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 这没出息的东西,甚至还用了个‘!’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感情他这是多管闲事?艹,自己这特么的是为谁操心啊? 芷郁强忍着立刻打个电话骂芷栖一顿的冲动,故作若无其事的把手机收起来。 “你不想没用。”男人别过头,刻意不看江祁的脸,目视前方的淡淡道:“我知道栖栖喜欢你,可我们家不会同意你们的事儿的。” 芷郁的重点是作为‘长辈’他们不会同意,所以特意过来敲打警告江祁一番的。 可江祁听完这句话的重点却在于‘我知道栖栖喜欢你’,他脑内顿时像绽开了五颜六色的焰火,心花怒放。 芷栖是喜欢他的,是喜欢他的。 所以他一定会努力的,他会重新完成学业拿到学历,跟别人拥有同一个起跑线,努力赚很多钱,让自己配得上芷栖…… 在离开芷郁的车后独自走在路上,很多疯狂的念头就不停的在他脑海里盘旋。 江祁知道自己克制不住,因为他的自卑抵不过他的欲望。 从澜大到茶楼,和芷栖一起走几乎要半个小时,但自己走却只需要十分钟。 江祁回到车上才把一直扔在角落里关机的手机开了机,顷刻间大量的消息‘叮咚叮咚’的溢进来,几乎让这手机顷刻之间达到死机效果。 …… 江祁皱眉,无情的一键删除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信息。 而后芷栖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少年忙接起。 “你刚刚怎么关机了呀?吓我一跳。”小姑娘柔软清亮的声音在车厢里很响,她着急的问:“我刚刚给我哥发信息他没理我,江祁,他没有为难你吧?” 江祁明明知道女孩看不到,但还是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很是乖巧:“没有。” “那就好。”芷栖明显的松了口气。 “栖栖。”江祁顿了一下,问:“我有空的话能去看你么?” “啊?你来我们学校么?会引起围观的吧。”两个人默契的跳过了‘芷郁’的这个话题,芷栖笑笑:“还是我去看你吧。” 江祁沉默。 其实他心里明白女孩说的对,但不免觉得总让芷栖过来看自己……他就有点没用了。 江祁忍不住就会想,自己这是追人的态度么? 虽然现在还不敢光明正大的说出来,但是,他想要追芷栖,最好把小姑娘‘绑’在身边。 这种变态的念头一旦生出来,就像春天发芽的野草一样不眠不休,烧都烧不尽。 “栖栖,你后天能过来一趟么?”江祁又想到那个奖杯了,自己拿到手,却还没来得及送给她的那个影帝奖杯。 他想做点什么,于是说:“我有个礼物送你。” “嗯?”芷栖在那边好奇的问:“什么礼物啊?” 江祁眼睛里带了几分无声的笑意,并未回答。 “呀,你也学会卖关子了。”芷栖忍俊不禁:“好吧,后天见。” 其实,她心里也明白江祁是故意想让自己去看他罢了——而自己更在乎的也是这一点,至于礼物什么的,倒不算很期待。 挂电话之前,江祁又叫住了她:“栖栖……晚安。” 他欲言又止,其实有一句话没有跟芷栖说。 就在刚刚,江祁发现了这个世界上对他而言最难的一件事情。 ——并不是生活的磨难,□□的痛苦,而是叫他离开她。 第33章 病犬 少年墨黑的发上沾着雪,笑的稚气…… 《骄姒》的拍摄周期是四十五天, 作为一个电影来说算是时间较长的了,其中地点横跨横店,柳州, 江坞几个地方。 横店是在林澜郊区边上, 但取景的柳州和江坞却都是外地,瞿衡打算先从江坞的戏份开始拍,下周全剧组包机出发, 中间有差不多四五天的空档期。 就这么一个周期, 萧永飞还犹如‘时间管理大师’一般的给江祁接了个杂志拍摄的任务。 江祁本打算这几天多陪陪芷栖的, 完全不知道这安排,一听说眉眼直接就沉下来了。 “……拜托,我给你接的是calle的年末特刊。”萧永飞在江祁视线阴郁的眼神下莫名心虚, 可他同时又觉得自己没做错,硬着头皮解释:“calle哎!多少流量想上的年末特刊, 主编季停亲自过来邀请的你,难道我还拒绝不成?” 那未免有些太不识好歹了吧。 况且, calle和季停都是国内时尚界领头羊的存在,得罪他们干什么? 活生生把自己在时尚圈的人脉切断么?越想,萧永飞就越觉得自己这通告接的没错。 “杂志也就拍一两天。”他走过去,温和的拍了拍满脸不悦的少年肩膀:“放心,剩下两天让你休息,我不给你接通告了行吧?” ……萧永飞还把自己说的挺委曲求全挺大方的。 江祁无语,轻轻抖了下直角肩把他的手抖掉。 事已至此, 他不答应也没办法, 这所谓非常金贵的‘年末特刊’是总得拍的了。 第37节 其实萧永飞的‘委屈’也是能理解的,他作为一个金牌经纪人,手下已经很久没出过像是江祁这么‘难搞’的艺人了。 有很多话他都没跟江祁说, 例如一大堆的杂志封面的邀请他已经推了不少,而季停这个是实在不能推的他才接下来的。 结果即便这样,江祁竟然还在抱怨? 这让他找谁说理去?萧永飞心中郁结横生,出离愤怒的走了。 * 时间一眨眼到了后天,但拍摄现场却不算顺利。 只因为这次拍摄的主题是年末特刊,和双旦节有关,因此主题是‘冬日暖阳’。 冬日暖阳,拍摄的模特自然不能冷冰冰的了。 可难就难在,江祁不知道该怎么‘暖’起来。 本来季停有了上次拍摄江祁的经历,对于这次的活动很期待来着,可拍着拍着,他就觉出了不对劲儿,几乎是欲哭无泪——他本来以为网上那些‘江祁不会笑’之类的热搜都是营销噱头,哪知道居然他妈的是真的! 找一个不太会笑的过来拍冬日暖阳系列,他不是找虐么?! 拍摄进度一时间陷入了僵滞,季停那张本来还算清秀的脸俨然一个苦瓜,专属于‘艺术家’的长长头毛都快被自己挠成鸡窝了。 “不是,大帅哥。”他走到坐在一旁休息的江祁身边,欲哭无泪的问:“你长这么一张帅脸干啥用的?就面无表情的?你稍微笑一下不行么?” 因为要塑造冬日的氛围,大棚里全是冰霜冷气还有人造雪,怪冷的。 江祁正倚在椅子上喝邱米递过来的姜茶,薄薄的唇上熏染了一抹红,在苍白的脸上像是寒冬雪意中的一株红梅,他眉目淡淡的抬眼看着季停,似乎并不懂他在说什么。 季停一下子无语了,心里鼓噪着的全是蠢蠢欲动。 如果换成别人,他恨不得大耳刮子扇上去,但换成江祁……这张脸多少有些舍不得。 少年身上穿着的burberry提供的早冬最新款高定,红棕格子的羊毛大衣,高高的领子遮住他小半个下巴,江祁冷白到近乎透明的脸上眉目微垂,细碎的黑发上沾了星星点点的雪。 季停心念一动,忽然举起脖子上的相机拍了一张。 ——捕捉到了握着纸杯喝茶的少年一瞬间的错愕,浅色的眼睛在雪色的映衬下水莹莹的。 往往有的时候,抓拍更有神韵。 只是艰难的‘暖阳’任务还要持续。 季停满意的看着自己相机里的这张抓拍,兴奋的情绪也就持续了几秒钟。 他这焦灼发愁的情绪,直等到芷栖过来才缓解了不少。 女孩和江祁约好的今天在片场见面,于是下了课就直接按照他给的地址定位赶过来了。 可芷栖万万没有想到,摄影棚里会这么冷。 女孩只穿了一件米色的薄薄针织裙,松松散散的长度垂到腿弯,在进入摄影棚一刹那时,差点被冻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然后就四下找着江祁的影子。 结果是少年先找到的她。 季停正焦虑着,就看到本来安稳坐着的江祁不知看到了什么,眼前一亮随后又蹙了蹙眉,然后倏地一下站了起来快步向门口的方向走了过去。 能在江祁的脸上看到这么‘生动’的表情,他是出现幻觉了么? 季停视线迷迷糊糊的顺着江祁一起走,结果就看到了少年站到了一个比他矮了大半头的女孩面前,那女孩穿着裙子,身材纤瘦,模样看不分明,只是江祁却很护着她的模样。 他眼看着少年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给那儿女孩穿上,自己身上顷刻只剩下里面的暖白色毛衣,脸上的神色堪称‘柔和’。 …… 这大衣可是burberry赞助提供拍封面用的啊喂! 季停又是无语又是好奇,低声问一旁的邱米:“那姑娘是谁?” 邱米笑了笑,故作神秘的只说了两个字:“栖栖。” 前几天在江祁的获奖感言过后,被全网深扒却连个屁都扒不出来的神秘人士‘栖栖’,各路闲的无聊的吃瓜群众扒了江祁的微博关注列表,周围工作人员等等,发现都没有‘栖栖’这么个神秘人物后,已经开始怀疑江祁是随便说说的了——或者是他家亲戚。 任谁也不会想到,栖栖是这么一个鲜活漂亮的姑娘。 季停当然也是知道这个事儿的,微微有些错愕的看着江祁旁边笑盈盈的女孩——芷栖身上的针织连衣裙是灯笼袖的,露出的两只素白小手精致可爱,轻轻抚上少年的脸。 少女秀丽的眉头轻轻蹙着,在季停脑补能力极强的幻想中她似乎在说:你脸上怎么这么冰? 而江祁唇角居然微微有些笑意。 江祁,笑意。 简直犹如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字,却好似救了季停一命。 男人眼前一亮,顷刻间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跃跃欲试。 季停让工作人员给自己找了个毯子过来,而后拿着走向江祁和芷栖那边。 “江祁,给你女朋友披这个吧。”季停自然而然的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女朋友’三个字出来后,少年和女孩神色都僵硬了一瞬,随后芷栖耳根飘上两抹绯红,有些不好意思的抿唇低头。 而江祁成功被季停这三个字取悦到了,于是乖乖的听话重新穿上大衣,给芷栖披上季停特意找来的毯子。 这条毯子也是burberry圣诞季特意出的新款送过来的,厚实暖和的红棕色布料上充满了圣诞元素,铃铛,麋鹿,雪橇,圣诞老人…… 女孩把毯子披在身上完全能包裹住娇小的身子,只余一头栗色的长发露在外面,还有一张白皙精巧的脸。 象牙白的脸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眨呀眨的,好奇的看着正在人工制雪的拍摄棚。 “江祁。”季停见状,立刻很有眼力见的趁热打铁:“现在继续拍?” 他料想女孩在这儿好奇的看来看去,少年应该会想在心爱的姑娘面前‘展现’一下。 果不其然,江祁点点头‘嗯’了声。 在芷栖的注视之下,刚刚休息够了的一行工作人员又有条不紊的按部就班,支起灯光道具的准备起来。 江祁站在摄像头前,肢体动作比之刚刚的僵硬显然是‘柔和’了许多。 只因季停把自己拍摄的主镜头,故意调到了芷栖前面的位置——也就是说江祁望向他的镜头时,眼角余光必然就是能扫到芷栖的。 这,谁看了不说一声心机呢? 不过心机的办法总是有用的,能看到喜欢的姑娘,少年的眉梢眼角总归不像之前那般冷若冰霜了。 虽然江祁还是没笑,但季停快门已经按下了无数次。其实冬日暖阳也并非一定要笑,只要你的神态,肢体,有暖意就够了。 芷栖越过季停的摄影机看向摄影棚中间的江祁,只觉得少年真是一个天生的演员。 他简简单单的站在那里,就能轻而易举的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几乎不用聚光灯,自然而然的就能成为全场聚焦的所在。 而江祁不生疏,不局促,只淡淡的做该做的事情,仿佛他天生该如此——天生可以让人迷恋。 拍摄到了末尾的时候,芷栖才从着迷的状态出神,她抬眼,正巧对上少年看过来的眼睛。 芷栖仗着镜头拍不到自己,便玩心大起,一时间忍不住笑着对他做了个鬼脸,粉红的舌头从嘴角探出来,足以让少年琉璃色的眼珠瞬间变的炽热。 犹如凝聚了一团火,江祁也禁不住笑了起来。 剑眉星目俊逸舒展的弯起来,少年在全程的拍摄中第一次笑,一口洁白的牙齿,英俊逼人到少年气十足。 季停眼前一亮,迅速地抓拍到这一瞬间的光景。 漫天飞雪下穿着红棕色大衣的少年墨黑的发上沾着雪,笑的稚气又天真。 惊艳到近乎时光让时光停滞的一幕。 这笑容也是后来calle跨年的年刊封面——史上销售量最多的一次。 时尚界专业人士曾点评过:这是值得收藏的一个笑容。 第34章 病犬 朋友不似朋友,恋人不似恋人的…… 这场‘伪造’的冬日浪漫, 是江祁和芷栖近日来最后一次的会面。 第二天,《骄姒》剧组就整体出发去江坞拍摄了——并没有传说中剩余的两天假期,江祁因为这事儿还怪郁闷的。 全因为据说那几天有台风天飞不了, 只能提前两天在周三时启程提前出发。 那天芷栖正好有课, 都没能去机场送到人,但后来她才知道即便去了其实也是送不上人的,瞿衡财大气粗, 《骄姒》剧组走的是专机vip通道, 粉丝自然是没法子送行。 只是去机场的里面的途中却没有‘专用通道’, 不少围守在外层的粉丝还是拍到了一些机场照。 芷栖是下课后在热搜上‘看’到江祁的。 少年现在已经有了不少家粉丝站子,各路站姐争奇斗艳的放出精修图,各色滤镜等等……芷栖一开始觉得新鲜, 但等到后来基本上就只找‘生图’了。 那些乱七八糟的精修和滤镜反而会折损江祁的惊艳,他其实根本就是一个无须修图的男生。 照片中的江祁大步走在机场通道里, 被周围几个黑衣保镖围在中间。 少年很喜欢黑色,照例是一身黑的没什么新鲜, 带着口罩只露出微蹙的眉目,那双琉璃色的瞳孔微眯,似乎被四面八方的闪光灯照的生疼。 江祁穿的普普通通,也只露了一双眼睛,完全平平无奇的架势却也能上了热搜…… 这大概就是天生的流量命? 芷栖看着微博热搜下面的那些评论,简直哭笑不得—— [= =:不是吧不是吧?这也能上热搜?营销过度必反噬懂不懂?] [= =:楼上放什么屁呢?明星机场照上热搜不是常识?你家主子没上过#xx机场#的热搜,嘴这么臭莫不是刚刚吃完shi?] [= =:急了急了, 看出来江祁粉丝急了, 可惜你就是住在热搜上也改变不了劣迹艺人的事实啊?] [= =:#影帝在手笑看疯狗#。] [= =:#大饼在手笑看疯狗#。] [= =:不好意思真没人觊觎他的‘大饼’,江影帝粉丝可真够有意思的,#劣迹艺人滚出娱乐圈#。] …… 在江祁拿了影帝后, 但凡是有关于少年信息的微博评论区,都是这般‘腥风血雨’的战场。 无论江祁那张脸和演技多么惊才绝艳,总有一群人是不能接受坐过牢的人当明星的,更何况,江祁并不谦逊,他展现在众人面前的形象大多都是冷漠,阴鸷又邪肆的,之前还有‘辱骂记者’的黑历史…… 而且,江祁实在挡了太多人的路了。 一个影帝让他成为真正的紫微星的同时,也让他成了众矢之的,用现在粉圈的话来形容就是——黑红。 第38节 不过一个人成长的路上,总是要忍受各种非议的,不光光是辱骂,污蔑造谣等等更是常有的事情。 幸好她知道江祁的内心绝对足够强大,不过……芷栖皱了皱眉,无声的叹了口气后把手机收了起来。 不过,她看了还是会心疼的,所以芷栖大多数时候都直接不看,一度她气的直接卸载了微博。 然后一天内下了卸,卸了下,来来回回几十次。 连孟春雨看到了都笑话她是追星女孩中最‘玻璃心’的那一波。 可是她对江祁,不单单是追星女孩的关系啊,她是因为喜欢他,才会这么在乎的。 说起来,自己和江祁现在到底算是什么关系?朋友不似朋友,恋人不似恋人的。 从选修课的教学楼回宿舍的一路上,芷栖都在思索着这个问题。 其实她本来一直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和江祁的相处一直是自然而然,从来也没想过‘正式的’确定一下关系什么的,但真的想到了,才发现这个问题其实是个问题。 自己现在,算是他女朋友么? 芷栖歪着脑袋思索了半晌,下意识的就想拿出手机给他发信息问问。可手指悬在屏幕上待了会儿,又踟躇了。 算了,她想,还是等江祁回来再问吧。 晚上洗漱完躺在床上的时候,芷栖的头发半干不干,发梢有微微的水珠滴落下来在纤瘦分明的锁骨里。 女孩的锁骨弧度恍若可以盛酒,在暖黄色的灯光晃映下美不胜收。 放在桌上的手机‘嗡’了一声,芷栖擦头发的动作一顿,垂眸看过去。 是江祁发过来的几条信息,还附着一张图片:[我一直想送你的,可是忘了。] 芷栖点开那图片一看,赫然是金树奖那水晶树状的影帝奖杯,璀璨到几乎每片树叶都可以看的分明似的。 原来这就是江祁一直说要送给她的,特殊的礼物啊。 倒也真是‘独一无二’,别人都不会送的。 女孩晃神过后,便忍不住微微笑了笑。 [好啊。] 芷栖温温柔柔的给他回了一条语音:“江祁,我等你回来。” * 可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月了。 《骄姒》在江坞拍摄的戏份不少,剧组回来的时候都已经是十二月中旬的事情,还有几天便是圣诞节,但市里却好像把这洋人的新年当成了一个节日来渲染,氛围提前就上来了。 这大半个月,除了几乎每天晚上能和下了工的江祁说会儿话以外,大部分时间,芷栖都是在微博热搜上看到他的。 少年虽然去闭关拍戏,剧组搬砖了,但‘江湖’上却依旧有他的传说。 三不五时就是一个#江祁路透#,#江祁新剧#的热搜,芷栖每每看到都忍不住点进去。 但实际上几次三番,都是那么几张片场照罢了——图片里面的江祁坐在化妆登上,仰着头任由别人妆点他,骨瘦如柴的侧影纤细而‘绰约’,近乎有种破碎的美感。 而他微微扬起的侧脸蔓延至下巴,脖颈,喉结,无一不精致优美。 芷栖第一次看到这路透的时候,就忍不住点了保存了,可往后几次来来回回都是这么一张绝美路透,并没有什么新鲜图。 《骄姒》剧组似乎管理极其严格,靠偷拍剧组卖图给粉丝为生的媒体狗仔,都拍不到什么。 偶尔芷栖想‘谋私’一下,在微信里和江祁说让他自拍几张给自己发过来欣赏欣赏,但后来都不了了之了。 原因是因为少年对于自拍并不熟练,而且他似乎很排斥让芷栖看到自己的扮相。 “有点女气。”江祁曾经打电话的时候跟她说,语气一本正经的:“别看了,还是看我本人。” 芷栖被他逗的直笑,可笑过了,未免也觉得有些失落。 她是真的挺想江祁的。 好在,少年马上就要回来了。 《骄姒》剧组回来的那天,林澜难得是个艳阳天。 而瞿衡魔鬼一样的抓住了这个机会,在车上的时候就兴奋的‘提议’:“趁着今天没下雨,我们把外景拍了吧!” 全剧组:“……” “不说话就等于默认。”瞿衡二话不说的指挥司机:“换地儿,开去郴空胡同。” 一车子的人都被压榨折磨的敢怒不敢言,没人吭声,只能听着导演大人打电话叫人过去清场安置。 邱米看了眼旁边正戴着眼罩补眠,全然不知一会儿还得拍戏的江祁,有些纠结要不要叫他。 叫吧,也无非是告诉江祁一声,也改变不了‘不能休息’这个事实,还打扰他睡觉休息,可是不叫……谁知道祁哥有没有约会啊?毕竟之前瞿衡可是说了,回来让全剧组休息一天的,谁他妈想到现在又得去拍外景? 纠结了好一会儿,邱米还是没敢叫人。 载了一个剧组的大型保姆车就这么遥遥晃晃的开向郴空胡同——瞿衡所谓好不容易找到的未改造的棚户区,全林澜市区内最破旧的地儿,用来拍主角青少年时被欺凌的惨状。 等快到地方之前,江祁放在旁边座位上的手机‘嗡嗡’震动个不停。 邱米扫了一眼,看到屏幕上是‘栖栖’这个名字,想了想还是帮着江祁接了。 “江祁。”电话对面果然是女孩软软的声音,听着就沁人心脾:“你回来了么?” “芷小姐。”邱米感觉自己都被这个声音治愈了,他压低了嗓子轻声回应:“祁哥睡觉呢,我帮他接一下电话。” “哦哦,他是不是很累呀?”女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落,像是闷闷的自言自语:“那一会儿还能一起吃饭么?” 他们都约好了来着。 “恐怕是不能了。”邱米叹了口气,有些遗憾的告诉她:“导演说趁着林澜今天是艳阳天拍一个外景,不知道几点才能结束呢。” “又拍?”芷栖声音里带了几分惊讶和愠怒:“你们不是刚刚从江坞回来么?” 这什么导演,都不给人休息时间的么? “哎,没办法,连轴转是常事儿。”导演魔鬼起来,他们助理也得跟着遭罪,邱米同样叫苦不迭:“我们也想早点休息啊。” 芷栖被他长吁短叹的声音逗笑了,随口问了句:“那你们在哪儿拍啊?还是横店么?” “不是,今天出外景。”离郴空胡同越近周遭就都是维修的路,车轱辘都跟着颠簸,邱米断断续续的回答她:“是一个叫郴空胡同的棚户区。” …… 他说完,芷栖那边就沉默了好几秒。 邱米还以为是信号不好那边挂了的原因,疑惑的看了看手机。 “郴、郴空胡同?”结果那边就传来了女孩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犹豫和错愕:“你们现在到了么?” 邱米不知道芷栖的口气怎么一时间就变了,迷迷糊糊的回答:“快到了啊。” “我现在过去。”邱米隐约听到那边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女孩起身收拾东西,期间伴随着芷栖严肃的声音:“邱助理,麻烦你一定要看好江祁,最好别让他靠近那里。” 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而邱米看着已经黑屏了的手机,百思不得其解。 芷栖说不让江祁靠近郴空胡同?这是什么意思?况且,这是他们拍外景的地方,江祁作为主角怎么可能不靠近呢? 这个时候,车子已经开到了棚户区破旧的边缘,无法在向里,便停了下来。 可能是因为车停了的缘故,江祁也从破碎的梦境中清醒,他伸手摘下了眼罩,眼前登时一片光亮。 少年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就看到一旁邱米惊疑不定的模样,好像跟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江祁皱了皱眉,刚小憩过的声音有些哑:“你怎么了?” “没怎么,那个,祁哥……”邱米想着芷栖的话,犹犹豫豫的刚想说些什么,结果前面就有群演在嘀咕—— “瞿导找的这什么地儿啊?郴空胡同?呵,可真够破的。” 邱米清晰的看到,在听到‘郴空胡同’这四个字的时候,江祁本来波澜不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恍惚。 随后,少年脸上因睡气蕴出来的一点血色,消失殆尽。 第35章 病犬 像他这种‘病犬’,一旦克制不住…… 看到郴空胡同那‘具有特色’的棚户区, 低洼不平的乌泱泱一片,似乎从前的一切记忆瞬间都回到脑子里。 江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的车子,站在脚下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上, 全身上下近乎从头发丝僵硬到了脚趾。 也许是因为林澜十二月份的天开始冷了, 呼吸吐纳之间竟是一层结着霜的冷空气。 少年面色苍白,瞳孔覆着一层混沌的冰色,他冷眼旁观的, 看着剧组所有人来来往往。 就像是蝼蚁一样, 顷刻间似乎都被这片废墟同化了, 一片漆黑。 直到瞿衡过来叫他—— “阿祁。”男人低头看着手里的剧本,并没有发现江祁的异常,他只是边揉着太阳穴边说:“接下来这场戏拍的是高中时代的, 就你被同学打那场,赶紧去车上换上校服, 我让造型师……” 瞿衡吩咐的声音飞快,犹如噼里啪啦的爆豆, 炸的人脑子里似乎都生疼了。 江祁没说话,只是茫然的扫射着这片自己几年都未曾回来的地方。 他还以为,他永远都没机会回来了,但没想到‘机会’会来的这么快,这么猝不及防。 随后,江祁就犹如一个提线木偶一样的被套上了校服,被化妆师造型着。 电影里男主角陈司在高中时是最如履薄冰的一个阶段, 营养不良, 瘦削苍白,眼神都是闪躲畏惧的怯生生。 而江祁的脸色,几乎都不用化妆就能‘本色出演’, 化妆师不禁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 邱米心里惦记着芷栖之前在电话里不明不白的话,此刻自然也发现了江祁的异常,他莫名就有些心惊胆战,凑过去小声问:“祁哥,您没事儿吧?” …… 半晌,江祁才好像终于回神了一样,僵滞的摇了摇头。 没事,他能有什么事?不过是重回‘故居’了而已,江祁也不允许自己那么没出息的有事。 即便体内暴虐的因子因为这熟悉的一处处已经蠢蠢欲动,近乎无法压制。 江祁一遍一遍按着自己的指关节,深呼吸道:“拍戏吧。” 早拍完早走,他还是不想在这里待着。 第39节 少年喉结滚动了一下,强硬的站起来走向周边已经支起来道具的片场内。 * 在郴空胡同这场戏,拍的是陈司高中时期和班级同学格格不入,因为怪异的拿腔拿调似男非女,而被班级的人排斥欺凌,甚至有不理智的青春期男孩看不过去想要‘教训’他的一场戏。 这场戏,直接奠定了戏里的陈司更加讨厌男生,更加认为自己是‘可爱女孩’的缘由,是主角心境十分重要的一个转折点。 但江祁却迟迟入不了戏。 被扮演同学的龙套演员推搡在墙上时,清瘦的后背触及到只属于郴空胡同那长满了青苔的墙面,江祁并不能入戏陈司,而是满脑子里都是过往的那些记忆。 他在这胡同里,被男人揪着头发撞在墙上,力道重的要命。 小小少年满脸的血,甚至于鼻腔里都是混着泥土腥味的记忆…… “停!”此刻,摄像机背后瞿衡喊了卡,他站起来蹙眉看着江祁,神色显而易见的有些不悦:“阿祁,你是累了么?” 这是今天的第三次了,江祁始终都状态不好,这次瞿衡实在是有点觉得不对劲儿。 因为《骄姒》拍摄的大半个月里,江祁只要在摄像机亮起的一瞬间,冷漠的少年顷刻间就可以做到入戏。 甚至还因为拍戏不ng不拖戏,被剧组里的人戏称为‘江一条’——指的就是江祁拍戏总是能一条过,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一场对于江祁来说不算那么难的戏,他居然ng三次了。 莫非是这没日没夜的连轴转,真把这帮演员累到了不成? 思及于此,瞿衡干脆叫了暂停:“要是今天入不了戏,就算了吧,改天再来。” 改天再来? 江祁皱了皱眉,下意识的摇头:“不。” 这个地方,来一次够一次,他根本不想再来。 少年深吸了一口气,发白的脸色上紧抿唇线艰难的吐出几个字:“可以的。” 于是第四次,同样的桥段开拍。 江祁拼命的给自己洗脑他现在是陈司而不是年少时无力反抗的孩子,终于勉强让自己冷冽的眼神变的‘柔和胆怯’了一些,尽量像是陈司。 “你他妈一个不男不女的东西?到底是爷们儿还是娘们儿啊?” 眼前的两个穿着校服的龙套,尽职尽责的扮演片中的炮灰说台词,嘻嘻笑着把手伸向江祁,侮辱性极强的拍了拍少年的脸:“要不然我们帮你验验?” 说着,两个男生就把手伸向江祁的下面。 江祁面色一变,立马靠着墙蹲下来缩起身体,他脑袋‘懦弱’的埋在臂弯里,在暗处中本来该是委屈暗恨的眼神却是冷冰冰到有些茫然。 随后就是两个男生对‘陈司’的一阵拳打脚踢,不断变幻的摄像头故意将场面渲染的十分暴力。 但实际上,这种打戏一般是不会伤到人的,江祁也只是佯装着疼痛的喊叫着,缩着身子,但护着自己头脸的手却不自觉的越握越紧,白皙的手背近乎青筋暴起。 他们是龙套,他们不是真的要打我,他们打在我身上的力道软绵绵,是在演戏而已。 江祁不断的说服着自己,然而心头却是烈火烹油一样的灼烧着,沸腾着的却都是体内每个细胞里的暴虐因子——怎么克制都克制不住一样。 “艹,你他妈是木头啊?能不能有点男的样?!” 终于,到了龙套暴怒的把江祁揪起来的桥段,少年清瘦的身子骨被无情的‘摔’到墙上,江祁痛的皱起眉,耳边就传来他们的骂骂咧咧—— “就你这样的我们打你就跟欺负没断奶的孩子似的!你他妈就不能反抗一下,让我们有来有回?” “下边明明长了个老二,却柔柔弱弱的像个小娘们儿似的。” “长的也娘,要不是那根东西太倒胃口老子倒也不介意睡你爽一爽?” “嘿嘿,哥,他就以为自己是个女的,没准以后把下面那玩意儿真割了去卖也说不定?” “哈哈哈,去卖,那倒是挺适合他!” “一副狐媚子样,就是天生当鸡的料啊……” …… …… ‘你他妈长成这样,就是天生该去卖b给老子换钱花的货色!’ ‘一副狐媚子样,就跟你那糟烂的妈没什么区别!’ ‘老子怎么有你这么个赔钱的种?你就该跟你妈一起去死!’ 眼前两个群演的台词,让江祁想起年幼时无数个日日夜夜里,耳边不眠不休的辱骂。 少年的眼神渐渐空洞,他忘了自己该干什么,该说什么台词,只能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 诡异的,他们狰狞的脸在江祁眼前都逐渐和江权重叠了。 分明是年轻的少年龙套演员,此刻却幻化成满身酒气一身暴戾的中年人。 仿佛自己的脖子被扼住,无法喘气的窒息中,少年眼前一片雾蒙蒙的,入耳只有辱骂,身上是刺骨的疼痛和焦灼的味道。 一种皮肉被焚烧了的感觉。 江祁曾经感受过无数次,那是江权用烟头戳在他的手上,身上…… 留下了无数的疤痕。 又一次被人推着肩膀撞到墙上,背后刺痛的感觉传来时,江祁目光从茫然变的冷冽。 像他这种‘病犬’,一旦克制不住了的时候,便就会咬人了。 当龙套兢兢业业的按照剧本挥拳打过去时,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江祁倏地握住了那只手腕。 龙套错愕的看向少年,恍惚间只感觉眼前的少年身上的气质陡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仿佛一瞬间,他从那个本该‘怯生生’的陈司变成了地狱走来的修罗,满身的邪肆冰冷压都压不住。 下一秒,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江祁一脚踹在了男人的膝盖骨上。 伴随着群演猝然的一声惨叫,整个剧组都沸腾了。 而江祁不管不顾,他完全沉浸在自己浴血的世界里,趁着其中一个龙套被他踹跪了的瞬间,他拳头挥向了旁边的另一个人—— “啊!”坚硬的指骨直接打破了那演员的嘴唇,他踉跄的倒在了地上。 “艹!这他妈是怎么回事!” 一个片场里的主演居然能打龙套演员,还是暴打!简直是闻所未闻的一件事情了,传出去从上到下整个剧组还能不能混了?瞿衡一愣过后便是大怒,平日里的斯文荡然无存,狂吼:“都愣着干嘛?赶紧去拦着啊!” 场中的少年红了眼,俨然是已经打疯了般的模样了。 江祁面无表情,跪坐在地上,重拳一下一下的捶向倒在地上的两个人,听着他们的哀嚎尖叫,眼中竟然浮起了丝丝的快感…… * 芷栖匆匆忙忙打车赶来的时候,好容易挤过重重人群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画面。 ——少年白衬衫上满身的血,黑发乱了,被周围无数人拉着撕扯,而地上躺着两个奄奄一息的男人,江祁显然是那个‘施暴者’。 “芷小姐。”邱米吓呆了,见到芷栖后哆哆嗦嗦的颤声道:“祁、祁哥他,他刚刚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暴起的动手打人,好像是疯了一样。” 所有人都被这个‘始料未及’的场面吓到了。 “不,没有。”而平日看起来仿佛娇怯怯的姑娘,此刻却意外的冷静。 芷栖眼睛直直的看着被众人抓着按住的江祁,声音淡淡的:“他没疯,你能让我进去么?” 她在片场外,面前还有一道电网的护栏。 看着少女冷静的眼神,邱米愣愣的打开了电网,把芷栖接了近来。 芷栖深吸一口气,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向骚乱中央的少年。 “江祁!”少女柔软的身子扑向男生,一双手臂紧紧的揽住江祁的腰,她声音微微的有些颤,却无比坚定的重复着:“冷静点,你给我冷静下来。” 第36章 病犬 我、我居然伤你,我打了你么?…… 这突如其来的暴变是所有人都没料到的。 而比之江祁突然暴打龙套人员更让人想不到的是, 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工作人员竟然制约不了江祁。 几个人一起上去试图按住少年,一时间都按不住突兀暴起的他,甚至还有几个人都被‘误伤’到了。 场面一片混乱, 剧组藏都藏不住, 一时之间也没人管激光笔阻拦电网外专门拍路透图的媒体了,闪光灯噼里啪啦的亮个不停,众狗仔好容易蹲点到这么一个‘劲爆’的场面, 两眼放光。 狭小脏污的一个郴空胡同, 几乎聚满了人性面的所有‘丑恶’, 显露无疑。 讥笑,暴戾,血腥, 疯狂——直到芷栖的出现。 小姑娘的出现比江祁的暴起更加突兀,更加让人觉得猝不及防。 她紧紧的抱住少年的腰身, 在众目睽睽之下不住地叫着他的名字,直到江祁本来血红的眼白血丝渐渐消退, 浅色瞳孔之中仿佛恢复了一丝神智。 江祁垂眸,怔怔的看着怀里的小姑娘。 芷栖的眼睛水盈盈的,白嫩的颈上……有一道显而易见的青紫,在雪肤上尤为明显。 少年像是被电到了一般的瞳孔紧缩,重新开口的声音哑透了:“我伤到你了?” “没有。”其实的确是江祁刚刚不小心手风扫过留下的,但芷栖哽咽着,不住摇头否认:“江祁, 你没有伤到我, 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你,你……” “我伤到你了。”江祁的语气几乎就是肯定句, 眼神惶乱的喃喃:“我、我居然伤你,我打了你么?我特么的居然打你,我还是控制不住……” 他越说,脸上的神色越狂乱,脑中剧痛的犹如电钻在搅动,苦不堪言。 江祁闷哼着蹲了下来,修长的手不住的捶着自己的脑袋。 少年眼睛血红,额角青筋若隐若现。 “江祁,江祁!”芷栖忍不住哭了,跪在少年面前抱住他:“你别这样。” 还有很多还没来得急说出口的话——别伤害自己,求你了。 只是周遭凌乱,江祁脑子里更好似要爆炸一样。 在四面八方的‘夹击’之下和过度的内疚惭愧带来的剧痛感,少年终于忍不住晕了过去。 芷栖见状,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江祁晕过去,总比他伤害自己要好。 几年前她曾经亲眼见到过一次少年‘病发’时无法自控的状态,伤害自己,伤害别人,几乎终生难忘,所以芷栖再也不想见到了。 微微垂眸看着躺在自己怀中的少年,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下唇瓣紧抿着,芷栖眨了眨眼,几滴晶莹不自觉的就落在了江祁的脸上,随后顺着少年精致的轮廓慢慢的滑落下去。 第40节 所有人看着这一幕,几乎都呆了。 半晌后,还是瞿衡找回理智,拨打了120。 * 医院里走廊静悄悄的。 病房外堆砌了满满的人,瞿衡,萧永飞,邱米等等……甚至于沈磊都从片场赶过来了,因为江祁下午那场堪称前无古人的‘暴行’的图片满天飞,已经迅速登上了所有网站的头版头条。 #明星暴打龙套演员至其骨折#的新闻满天飞,压都压不住的各处沸腾,网上的吃瓜群众一向心志如坚舌利如刀,顷刻之间就把江祁浑身上下黑的体无完肤了。 从之前的黑历史到后来的狂妄。 从所谓的‘目中无人’到今日的打人。 …… 江祁这面‘墙’不倒的时候尚且众人推,更别说现在了。 尘鼎的公关部投入资金删帖,买水军,洗白,可根本一点点都控不住。 萧永飞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男人站在楼梯间里皱眉听着那头乱七八糟的报告,整个人几乎变成了‘烟囱’,半晌,他沉声道:“控不住……” “那就别控了。” 这事儿一出来,控制不住,江祁在娱乐圈的日子肯定算是到头了。 因为之前坐牢的原因不明尚且可以洗白,但这回他却成了板上钉钉的‘劣迹艺人’,估计公司也不会继续搭钱搭资源的保江祁了。 所谓天降的紫微星,算是就此陨落了。 萧永飞怔怔的站在楼梯间,直等到烟烧到指尖才回过神,猛的嗤笑一声。 可怜他多年才盼到这么一个有‘出息’的艺人,结果没想到是用这种方式结束了自己的演艺生涯。 只不过眼下江祁可是一大堆麻烦,故意伤人要赔偿,公司签订的合同里有名誉损失这一项,他违背了规定也要赔偿……不知道那小子能不能拿出那么多的钱来。 萧永飞想着,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回了医院走廊里。 只见一群人都围着一个姑娘——那个传说中抱着江祁让其镇定下来的女孩‘芷栖’,此刻一张精巧的巴掌脸上也是万分木然,任由众人围着,只呆呆的坐在病房外的公共长椅上。 芷栖不闻,不懂,只垂眸看着地面上的瓷砖。 她清晰的感觉到这些在‘逼问’她的人都没什么善意,都是命令一样的问她关于江祁的事情,可女孩自有自己的傲气在,不愿意理会任何人。 于是萧永飞走了过去,直白的问:“姑娘,你和江祁是什么关系,请问你是他的女朋友么?” 芷栖长长的睫毛颤了一下,依旧抿唇不语。 “我是他的经纪人,姓萧。”而萧永飞最擅长的无非是窥探人脸上的微表情,芷栖眼神破碎的一瞬间,他就能看出来女孩和将其的关系并不寻常。 带着几分客气和克制的怒气,萧永飞尽量彬彬有礼的说着:“现在江祁在病房里,晕着没清醒,我们联系不上他的家人,有些话恐怕只能和你说一声。” “……您说吧。”芷栖闭了闭眼,抬起头的时候,黑色瞳孔里依然全是坚毅,她轻轻的道:“我就是江祁的家人。” 这句话并非虚言,是女孩心里面真的这么认为的。 萧永飞眼神有些诧异的闪烁了下,沉默片刻后,还是照实说了—— “被江祁打的两个群演,一个叫张超,一个叫陈东奎,现在两个人正躺在医院里,骨折,全身软组织挫伤,膝关节破裂……你知道这些伤鉴定起来,足以让他们用故意伤人罪来起诉江祁么?” 芷栖沉默地听着,唇色发白,垂在一侧的手指不自觉的握紧,指甲嵌入掌心。 她当然明白萧永飞的意思,只要那两个人想,可以把江祁起诉送进监狱里,而他是再犯,很大可能性会被判刑。 “江祁他不是故意的。”女孩声音很轻,怔怔地说:“赔、赔偿可以么?” 萧永飞没说话,却又说起了另一件事情:“你知不知道,江祁和公司是有合约的?” 芷栖迷茫的看着男人。 萧永飞见状,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和公司签的合同里有一条就是‘不能违法犯罪有损形象成为劣质艺人’,如若违约会影响其代言,杂志,戏约,这些都是要赔偿金的,就例如他现在拍的电影。” 萧永飞说着,侧头看向站在一旁沉着脸的瞿衡,顿了一下才又说:“瞿导,江祁公开打人,估计是要被媒体抵制了,您打算怎么办?” 电影已经拍了一半,现在主角出了这样的劣迹就说明需要换人,一切都得重新开始——其中所付出的人力,物力,财力,就都统统打水漂了。 但不换又不行,继续用江祁,电影十有八九都无法上映。 这就是公众人物为什么要保护自己形象不受损的原因了,因为一旦有损,影响的不光是自己本身,更是一个利益链。 瞿衡沉默许久,才从齿缝里吐出四个字:“公事公办。” 江祁在他片场里出的事儿,打的人,丑闻出了圈,现在瞿衡虽然表面看着平静,实际上已经快要活活气死了。他瞧了眼芷栖,冷冰冰的道:“没有艺德的艺人,等着收律师函吧。” 看来现在不仅那两个被打的群演有可能起诉江祁,瞿衡也有可能。 芷栖身子抖了一下,眉宇之间迅速的泛起一抹红。 “可、可不可以不要起诉江祁?”女孩慌乱地说着,手足无措:“我们会赔偿的,真的会的。” 众人之中,芷栖是唯一的女性,又娇柔精巧,看着就忍不住让人心生怜爱——例如邱米,此刻看着就很是不忍,轻叹着偏过了头。 然而此刻的重点已经不是‘忍不忍心’的问题了。 萧永飞摇头,近乎无情的说着真相:“如果法律介入,就不是单纯赔偿不赔偿的问题了,我们都介入不了。” “可是江祁有病啊。”芷栖急的一下站了起来:“他是病人,是你们让他回到郴空胡同拍戏的,是你们勾起他的记忆,要不然、要不然他也不会动手……” 少女孤立无援,声音越来越哽咽,瓮声瓮气的厉害,到最后都模糊了。 但即便是模糊,这群耳朵比谁都锐利的人也能捕捉到重点。 萧永飞眉头跳了一下,忙问:“你说什么?江祁有病?什么病?” 他连连的发问让芷栖头疼欲裂,女孩脸色苍白的靠着墙,胸口不断起伏的呼吸着。 以前的那些过往岂止江祁不想回忆起来,难不成她就想么? 可眼前的这些人似乎都是魑魅魍魉,逼着她即便不愿也得重新揭开伤疤,然后面对血淋淋的内里不断自我折磨。 好,他们不就是想知道关于江祁的一切么?那她说好了。 芷栖深吸一口气,深陷掌心的尖尖指甲让她清醒,整理表情,随后冷冰冰的看着眼前一群人。 “江祁十六岁就被医生诊断为重度躁郁症了,你们要是不信,可以请医生来检查。” 第37章 病犬 挥拳相向的暴力,就……就像个禽…… 江祁有病这件事情, 芷栖不是偶然间发现的。 事实上从高中重新遇到接触开始,她就觉得少年隐隐约约有哪里不对劲儿。 他似乎过于封闭又过于锐利了,对于除了她以外的人, 少年仿佛竖起了浑身的刺来保护自己, 冷漠到了极致——哪怕是存有善意的人,江祁也一概不理。 同时,少年身上有伤而且容易头疼这两个问题也是芷栖一直百思而不得其解的。 她从十岁就问过的问题, 但到了高中却有些欲言又止的开不了口了。 那就是:江祁, 你为什么身上老是有伤? 芷栖模模糊糊间其实明白江祁的家庭似乎有很大问题, 可能和他的伤有关,但少年对待这个问题态度极其逃避,她便也不能逼问了。 真正确认江祁有问题, 是因为高二那年的一次‘意外事故’。 那天林澜的雨下的很大,放学后大部分学生即便有伞也不想冒着被倾盆大雨祸及的可能性, 都挤在了教室里,教学楼门口。 芷栖那天忘带伞了, 只能也随大流的跟着大家一起苦着脸窝在教室里,等着雨势小点再走。 而江祁更不可能有伞。 随身带伞这种事情,对于他这性子来说可太‘细致’了。 但少年也不畏惧雨,和大多数学生絮絮叨叨的抱怨不同,他只是漠然的看了一眼窗外的大雨,便起身离开向外走去。 “江祁!”芷栖眼尖的注意到了少年的动作,叫了一声便也跟着去了。 江祁那时候的脑神经就和这阴雨天一样反复无常, 听着淅淅沥沥的雨滴敲打着屋顶脊背都疼得厉害, 一时间根本没听到芷栖在叫他,依然自顾自的走。 他反而渴望这大雨能浇灭他犹如烧灼一样的脑子,走的飞快。 直到江祁听到背后传来‘啊哟’的一声, 在无人的雨幕里特别明显。 少年脚步顿了一下,回头就看到因为摔倒而跪坐在地上的芷栖,小姑娘头上身上都被打湿了,俨然一个落汤鸡,因为倒在地上洁白的校服也脏污了一篇,正委屈巴巴又可怜兮兮的看着她。 “江祁。”芷栖可算追上个高腿长的男生,引起了他的‘重视’,就吸了吸鼻子问:“你怎么走这么急啊?我叫你你都不理我。” “……抱歉。”幻如冒烟的雨雾遮住少年碎发下晦涩不明的眼睛,江祁忙走过去把女孩扶了起来,架在自己臂弯里,神色淡淡的说:“我没听到。” 他是真的没听到。 要不然,不会不理芷栖的。 小姑娘心大到漏风,也没太在意他为什么没听到这个问题。 被少年扶着,她刚想说些什么,结果不远处就传来几道讥笑声——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前一后漫无目地的跑来三中后面的一条窄巷,屋檐下有几个正在避雨的学生凑在一起抽烟,同样穿着三中的校服,见到他们就忍不住阴阳怪气的笑了。 他们刻意放大的声音,毫无阻碍的传进芷栖和江祁的耳朵里—— “哟,这不是一班那个校花么?” “岂止,还有一班那个‘笑话’。” “大雨天,俩人在那儿约会呢?” “啧啧啧,好学生也会早恋啊?” “这年头校花或许都眼瞎,看上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 江祁学习虽好,但因为过于乖张孤僻的性子,在同学间人缘向来不好,甚至老师都不怎么管他。 平日里因为芷栖拦着,某些阴阳怪气的话少年听到了权当做没听到,毕竟谁与傻瓜论短长呢? 但今天不知道是因为冰凉的雨水,还是因为女孩在他臂弯里轻轻发抖,或许是因为他今天本来心情就极糟糕,江祁忽然就不想忍了。 因为,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江祁眼睛不动声色的沉下,一步一步向着那三个嬉笑的男生走了过去。 直到他走到他们面前,那几个男生才缓缓的沉默下来,一时间气氛僵滞尴尬到了极点。 第41节 “艹。”半晌,终于他们之中有一个人受不住江祁的眼神,佯装暴怒的问:“你他妈的杵在这儿干鸡毛啊?” “你们刚刚说的话。”江祁开了口,声音沉冷如冰:“有胆子的再重复一遍。” 如果单纯说他也就算了,但刚刚这几个东西,言辞之中显然也羞辱到了芷栖。 江祁要他们重复,如果他们够胆量,也许他下手还能轻点。 但很可惜,这几个人只是会单纯口嗨的孬种罢了,在江祁压迫感极强的气势下,三人面面相觑,竟无人敢开口置喙。 所以,这可就怨不得他了。 江祁提了提唇角,却不像是笑。 下一秒,他拳头就已经捶在了先前那说‘校花眼瞎’的男生脸上,在男生的惨叫里,另外两个男生尚在惊愕中还没准备回击,就被江祁两只铁箍一样的大手扣住了后脑,重重的一撞—— “啊!” 头碰头的磕在一起,痛的两个人惨叫一声,差点直接晕了过去。 “校花,笑话?”江祁看着转眼之间就倒在地上的三个‘菜鸡’,不屑的冷嗤一声,运动鞋踩在其中一个人的脸上,他声音又冷又平静:“你们算是个什么东西?” “你!”被踩住的男生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咬牙切齿道:“江祁,你他妈给老子等着!我非找我大哥干死你!” 这个年纪的男生向来倨傲,挨了打很少用‘报警’‘告老师’这种方式处理,反而是想像社会人一样的解决,招传说中什么的大哥收拾江祁。 “好啊,你去找啊。”江祁眉目平静,边说,脚下边重重的踹他的胸口:“你现在就去,爬着去。” 体内的暴虐因子一旦被激发了就很难停下,江祁都没意识到自己眼睛已经红了。 且同时,闪着戾气满满的亮光,就犹如兴奋一样。 多年来,他一直痛恨暴力,抗拒暴力。 可不知不觉,江祁都没发现自己已经被同化成一个‘暴戾’的人了。 那天,也是女孩一双柔软的胳膊拦住了他,就像多年后的片场一样。 “江祁!你疯了么?”只是当年的芷栖远没有那么冷静,她怕的发抖,愣了好一会儿才想到阻止少年暴虐的行为,声音止不住的哽咽:“你别打了!别打了!” 她死活拦住了江祁,同时赶紧拨打了120。 无论如何,使用暴力都是不对的。 后来,救护车拉了五个学生去了医院。 除了芷栖,其余四个身上都有伤,或轻或重——江祁也不是一点伤没受的,起码他的指骨,都已经淤血斑驳了,且本来就有伤的手臂因为用力过度,伤口再次崩开,皮开肉绽的血肉模糊。 但是江祁就像不知道疼一样。 医生再给他缝针包扎的过程中,少年全程眉目淡漠,眼皮子都没掀一下,只有另一只放在膝盖上的手偶尔会轻轻颤一下。 江祁也许有病。 这个一直隐约模糊的念头,此刻第一次清晰的闪过芷栖的脑海里。 所以女孩在门口沉默的看了半晌过后,转身去了之前江祁挂号的主治医那里,要求他给少年做一个全身检查。 尤其是……关于神经上的,关于心理上的。 后来,芷栖一直觉得当时的自己特别疯狂,但等结果出来的时候,她终于知道江祁一切不对劲儿的根源是因为什么了。 他有躁郁症,很严重的深度躁郁症。 芷栖记得自己当时听到神经科的医生同她分析这个‘病症’的根源和会带来的影响时,整个人都有些傻了。 医生看着检查报告,一板一眼的说:“暴躁,抑郁,都是神经类疾病,这位江同学症状很严重,如果不及时治疗再拖下去,都可以去申请鉴定精神病了。” “不,不是。”芷栖倏地抬头,下意识的就想反驳否认:“江祁他不是精神病,他……他挺正常的。” 就是偶尔,会不正常一下。 “小姑娘,这种精神类的疾病最初都不会再表面表现出来的,现在的年轻人百分之七十都有抑郁症,或轻或重,但你看有百分之七十的人都会乖乖的住院治病么?”医生笑笑,宽容的解释着—— “这种类型的疾病,只有在特定的某些时间,地点,或者遇到了什么刺激他的人或事才会表现出来狂躁的一面,我说你的同学严重,是因为他在平日里就已经有很强的焦虑强迫行为了。” “不知道你是否清楚,但我们医生给他做检查的时候,发现他甚至已经有自残行为了。” 自、自残? 芷栖脸色苍白,心口跳的飞快,似乎江祁身上那些新的伤旧的伤,都有一个解释了…… “现在他尚且伤害的是自己,但等到控制不住的时候就会伤害别人了,引起躁郁症的元素有很多,原生家庭,成长环境,但总归他是被暴力同化了的。”医生叹了口气:“作为医生的角度来讲,我必须劝你离你这位同学远一点,因为躁郁症发作起来暴力的时候,是不分对象的。” 就像是吸du患者一样,暴力就像du品,嗑嗨了的时候就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了。 江祁现在可以控制不住自己打这些阴阳怪气的学生,以后就有可能打她。 芷栖木然的听着,白皙的眼圈是勉强压抑的红色。 半晌,她才声音沙哑的问:“医生,那该怎么治?” 所有病都是有办法治的,这又不是绝症。 比起离开江祁,芷栖更想治好他,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现在已经是深度躁郁,会控制不住自己了,所以我的建议是立刻住院治疗。”医生说完,看了眼芷栖身上已经半干了的三中校服,又有些为难的皱了皱眉:“不过你们高中生……” 高中都准备高考,学生会休学住院么? 这个问题不但医生不知道,芷栖当然也不知道,且她没有办法替江祁决定。 于是小姑娘只能又想办法的问:“那,吃药可以么?医生,药物治疗有办法么?” “当然也是有的,只是效果不会有住院那么好而已,属于慢性治疗。”医生无奈的摇了摇头,低头‘刷刷’的给芷栖写药单:“我先给他开一个疗程的试试,期间一定要病人戒骄戒躁,不能再有自残这种行为了。” “小姑娘,你同学现在应该还在病房里睡着,等他醒了,这些我都得再说一遍,你也只能起到叮嘱的作用罢了。” 一种病能不能治好,归根究底还是看病人本身的,尤其是心理疾病。 芷栖乖巧的点了点头,拿着医生写好的单子走了出去,感觉头脑白花花的一片茫然——直到她出了病房门,就看到了倚在门口,不知道听了多久的江祁。 一瞬间,芷栖差点叫出声来,眼睛不自觉瞪大。 少年苍白的眉宇间泛着戾气的青灰色,抬起头来眉目阴郁的看着她。 而后,芷栖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这只是最为细小不过的一个下意识动作,却让江祁的瞳孔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的紧缩了下。 相顾无言的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江祁才轻轻开口:“栖栖。” “……嗯,嗯?” “我是不是也不小心伤到你了?”无论什么时候,江祁在意的永远是这个问题,他眼睛里是真真切切的茫然无措:“我会伤你么?” 难道有朝一日,他也会控制不住的那么对待芷栖么?拳打脚踢,挥拳相向的暴力,就……就像个禽兽? “没有,真的没有。”芷栖眼底一直压抑的红终于忍不住倾泻出来,她不住的摇着头,柔软的声音破碎:“江祁,你不会打我的。” 她相信他永远不会。 可少年静静的看了看她,只是转身离开了。 清瘦的背影决绝,就好像要在她生命中消失了一样。 第38章 真相 她想跟自己打一个赌。 伴随着少女声音有些沙哑却轻柔的诉说中, 医院走廊里静的几乎落针可闻,每个人都有一种大脑当机的感觉。 实际上,沈磊是多少知道一点江祁有躁郁症的事情的, 因为少年之前曾经坦荡的对他坦诚过。 可坏菜就坏在, 他没当回事。 沈磊看着江祁表面觉得很正常,就是冷了点愣了点,便以为他所谓的‘躁郁症’就是现在年轻人大多数都会的那种抑郁症罢了, 充其量再添了点暴躁, 也不算毛病。 他怎么会知道事情这么严重…… 沈磊听着芷栖的讲述, 越听心里越沉重,直到女孩说完,他心中才终于落定了。 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 他心里还是偏爱自己一手带进圈子里的江祁。 况且现在既然证实了少年有深度躁郁症,几乎可以构成去鉴定神经病的程度, 那司法在鉴定江祁‘伤人与否’的过程中就能宽限很多了。 起码,打的那两个龙套演员一听说江祁有精神病, 估计心里知道十有八九告不成,估计会同意金钱赔偿的方案。 至于瞿衡这边…… “瞿导。”沈磊沉吟片刻,看向怔愣的瞿衡,张弛有度的说:“既然江祁这边可以有医生证明神经上的问题,那么发了声明公告后想必给剧组带来的损失也不会那么大了,瞿导可否通融一下,不要起诉江祁?” 其实这些事儿都是萧永飞这个经纪人该说的, 只是他刚刚听的愣住了。 此刻被沈磊的话激回了神, 忙跟着说:“没错,瞿导,现在江祁有医学鉴定证书, 起诉对双方都不是个好的选择。” 实际上这些行行道道瞿衡怎么可能不清楚?只是一时之间,他也有些踌躇罢了。 其实好的导演和好的演员一向都是惺惺相惜的,不可否认,《骄姒》这大半个月的拍摄时间里,江祁给他带来了许多愉快和‘新鲜感’,更甚的还是挑战感。 正因如此,他才对江祁这种自取灭亡的暴行更加愤怒。 因为瞿衡,实在是投入了太多心血在《骄姒》身上了,而这一切,都将随着江祁付诸东流,让他怎么能不生气? 可现在又告诉他,江祁是个病人。 也是,也是,天才和疯子之间有的时候本来就隔着薄薄的一张纸,罢了,罢了。 瞿衡无声的叹了口气。 他没有再说起诉江祁的事情,而是问:“那他还能继续拍戏么?” 如果可以的话,哪怕不能上映不能过审,他也想完成《骄姒》这部作品。 但没人回答瞿衡的问题,楼梯间一片死寂的沉默。 没有人知道,江祁之后的路该怎么走,尘鼎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和他解约,还有那些本来接下的广告和等等通告的违约金…… 没有人知道,这个少年还会不会在娱乐圈混下去,这个名利场还会不会有‘江祁’这个名字。 渐渐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散了。 最后只剩下沈磊,萧永飞和邱米三个人守在病房外面,他们隔着玻璃窗看了看江祁,便也一脸愁容的走了。 邱米到底和江祁朝夕相处了几个月,眼眶红了一片。 第42节 芷栖默默的送走了他们三个后,在心底默念了一遍‘沈磊,萧永飞,邱米’这三个名字,可能只有这三个人,算是和江祁有纠葛的‘朋友’了。 少女在电梯面前怔怔的站了半晌,才转身回到病房里。 病床上一动不动躺着的少年是因为刺激过度的晕厥,他似乎连睡着了都很难受,英挺的眉宇轻轻蹙着,薄唇微抿。 “江祁。”芷栖走过去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少女柔软的小手握住少年冰凉的手指,她喃喃的念了下他的名字。 随后,芷栖轻轻俯首,用柔软的下巴抵着少年坚硬的肩胛骨,长睫毛眨啊眨的。 “江祁。”少女在寂静的病房里笑了笑,犹如爪子够到了逗猫棒的猫咪一样狡黠,她轻轻的嘀咕:“终于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对于他们而言,独处真的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呀。 芷栖觉得,不光是江祁,她可能都要病了。 少女这才拿出衣服口袋里震动个不停的手机,看着屏幕上父母,芷郁,还有孟春雨等朋友的电话,她默默的掐断,随后干脆的关机。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管,她只想好好照顾江祁。 “乖。”芷栖指尖点了点少年苍白的唇:“你会好起来的。” 其实刚刚她没有对他们说关于几年前那场‘意外’的后续。 从医生门诊的办公室外看到面无血色的江祁直到他离开,这期间大概有五分钟时间,小姑娘脑子里是当机的,空白过后就是天人交战。 那个时候,芷栖就已经做了决定了:无论如何,她不能不管江祁。 于是女孩手里抓紧了刚刚医生开的药单子,抬脚就顺着少年刚刚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江祁没有坐电梯,刚刚走的是安全通道。 因为她的迟疑已经耽误了几分钟,芷栖生怕江祁已经走远找不到影子,便跑得飞快。 但女孩万万没有想到,当她气喘吁吁推开安全通道那扇沉重门时,会看到让她永生难忘的一幕。 江祁并没有走,他穿着那身曾被雨浇头半干不干的校服,坐在安全通道的台阶角落里,面无表情的咬着自己的手臂。 芷栖惊愕的看着他把自己本来白皙瘦长的手臂咬的伤痕累累,已经结成旧疤的皮肤上覆着一个又一个的新鲜齿痕,深到渗血…… “江、江祁?”芷栖看着他,声音发抖:“你在干什么?” 江祁没说话,甚至眼睛都没抬一下,依旧木讷的重复着自己自虐的行为,原来这就是他的‘自残’——在楼梯间里尚且这么可怕,若他回到家里,有了工具,他会怎么对待自己? 芷栖连想都不敢想,下意识的就冲过去抱住江祁的肩膀阻止他。 “别咬自己,我求你了!”芷栖声音沙哑呜咽,仿佛也是被他折磨到奄奄一息的状态了:“江祁,我们治病好么?” 她知道少年已经全都听到了,所以她不想再重复男孩得了什么‘病’刺激他,反复伤害他。 但是芷栖想让江祁治病。 “你走吧。”垂着眼眸的少年声音冷冷的:“别理我。” 芷栖握住他冰凉的手指,摇了摇头,女孩抿着嘴唇的模样固执极了。 “你听不懂我的话么?”江祁抬起眼睛,浅色瞳孔宛若没有温度的琥珀,凉薄极了:“还是你不怕我打你?” “江祁,你不用吓唬我。”芷栖笑笑:“我不怕你的。” 她想跟自己打一个赌,就赌无论什么时候江祁都不会伤害她。 所以,芷栖想陪在江祁身边,阻止他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她不断肯定着自己的想法:“我们去治病,可以治好的。” 然而江祁却并不领她这个情。 “你走吧,我控制不住自己。”少年把手指从那一抹柔软的攥握中抽出,淡漠的无尽贬低自己:“我这才知道自己发起疯来和一条疯狗也没什么区别,你走吧。” “不,你才不是狗。” 芷栖半蹲在江祁面前看着她,一直坚强忍着的姑娘在听到他这么贬低自己后,眼眶须臾之间就红了。 “江祁……我和你说一个事情吧。”女孩陪着男孩一起坐在楼梯台阶上,两个人背靠墙面,湿透的衣服黏在身上也不觉得冷。寂静一隅,只有芷栖柔和的声音絮絮低语—— “我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我以后上了大学,想要报保护野生动物这个专业,所有人都说我不切实际,但你没这么说。” 芷栖吸了吸鼻子,似乎有些委屈:“可是我知道不切实际,毕业了以后工作都有可能找不到,保护动物这件事情绝对不是一个人的力量能做的起来的,但是……但是再难的事情,也总得有人要去做吧?” “我十岁那年,和妈妈去海洋馆看过一场‘表演秀’,是海豹海狮海豚,当时也看不懂什么,就觉得挺好玩的。” “结束后所有人都往外走,还没等走出去,我就发现妈妈给我买的纪念品落在里面了。” “我返回去取,就,就看到当时那群引导动物做表演的工作人员还没走,他们在打一只小海豚,我吓呆了,听到他们说海豚做错了一个动作,要挨打,还不给饭吃。” 这个场景深刻到让芷栖经过这么多年了,都记得一清二楚。 甚至于迷迷糊糊的,脑中形成了一个可笑的‘愿望’,她想要保护它们,例如那只嘶哑惨叫的小海豚。 “江祁,你才不是什么狗,你只是……你只是被困住了而已。” 芷栖重新握住少年冰冷的手,女孩将臻首靠在江祁瘦削的直角肩上,轻轻的喃喃道:“你是我的小海豚。” 她会治好他的,一定会的。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因为江祁从来也不是那种‘无药可救’的人。 * 十六岁的江祁面目渐渐和现在重叠,都是躺在病床上的苍白少年。 这是自己第二次看到江祁犯病,但其实这真的是第二次么?还是仅仅是自己看到的而已。 监狱,不是最凶狠残暴的去处么?江祁在那里面,可曾也这般控制不住自己过?江祁和她分开的那些年,在她不知道的日日夜夜里…… 芷栖眼睛扫过薄薄的被单下少年清瘦修长的身躯,心头猛地一跳。 小姑娘脑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大胆疯狂的念头,致使芷栖忍不住呼吸凝滞,急促。 她想……她想看看江祁身上那些她平日看不到的地方。 第39章 真相 #江祁退出娱乐圈# 江祁出院时是第二天中午, 从后门的安全通道出来后就被邱米接上了车,全程隐蔽到即便是各处蹲点的狗仔也拍不到一张照片。 而后,他在尘鼎公司的经理办公室呆了一下午。 没人知道那个下午少年和这个偌大的公司都谈了什么, 总之第二天清晨, 尘鼎娱乐的官微就给了所有人一颗‘重磅炸弹’,能让所有在地铁里刷手机的上班族瞌睡虫一扫而空的‘炸弹’—— [@尘鼎娱乐v:自即日起,本司旗下艺人@江祁和本司解除签署合约, 再无一切利益关系, 另:江祁通过本司发布最后一条声明‘因身体原因退出娱乐圈’, 已经签署和未完成的一切通告则由艺人@江祁全权负责,以上。] 此声明一经发出,几乎所有网站都沸腾到被‘江祁’这两个字刷屏了。 #尘鼎娱乐宣布和江祁解约# #江祁退出娱乐圈# #江祁身体怎么了?# #《骄姒》还拍不拍?# #打了人就跑?# #龙套演员和江祁私下和解# …… 等等等等, 微博热搜榜一共五十个词条,跟江祁相关的竟然站了十七个。 然而其中最令人震惊的还是尘鼎声明里那句‘江祁因为身体原因退出娱乐圈’, 引起了轩然大波。 要知道,江祁可是年纪轻轻出尘绝艳, 出道作就拿了影帝的‘紫微星’,他舍得就这么退出娱乐圈?舍得这名利场上钱如牛毛的生活? 就算是真的打了人,据说江祁有一纸医院病情鉴定和洗白大军,时间一长了,谁还在意? 如果真的退出娱乐圈,那恰恰是坐实了因丑闻被‘劝退’的脏水,以后再想翻身就难了。 可现在声明一出, 除非脸皮厚如城墙的反复横跳, 否则江祁退出娱乐圈估计已经成了定局。 这一年里横空出世的诡谲少年可真是玄幻,尚处于巅峰就已经陨落了。 可惜,可惜, 谁看了不说一句可惜? 江祁退圈的声明一出,不知道是为了点什么,网上的评价竟然好了起来,哪儿哪儿都是暗叹‘可惜’的言论。 或许是因为他终于没有威胁性,不会和大批的同龄小生‘抢资源’,也再也不会挡别人的道了…… 只是任由网上网下如何沸沸扬扬的激烈讨论,江祁却都不想予以理会了。 从尘鼎离开之后,他拒绝了沈磊和邱米的相送,独自一个人上了车漫无目地的开——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眼睛里有些茫然。 但是,总得有一条要走的路? 刚刚他这几个月挣的钱七七八八的都赔光了,现在剩的也不多,不能坐吃山空,或许该去找个工作?可他会什么?邱米也说了,现在谁都认识他,江祁第一次有种想要‘藏起来’的冲动,让任何人都找不到他,任何人。 他脑子里凌乱不堪,不知不觉间就把车子开到了澜大西校区边上。 就像冥冥之中有什么指引一样,少年还是忍不住来打扰芷栖。 而女孩大概也和他心灵相通,车子刚刚停了下来,江祁放在一边的手机就响了——他新换的手机号,除了芷栖,没人知道。 少年思绪凝滞了两秒,就接了起来。 “江祁。”芷栖似乎刚刚跑过,在电话里的声音有些气喘吁吁的慌急:“你真的要退圈?” 江祁低低的‘嗯’了声。 电话对面沉默了几秒,然后芷栖又问:“你想去哪儿?” 江祁一愣,半晌还是忍不住垂下眉目苦笑一声。 果然,果然还是瞒不过芷栖,女孩就好像他肚子里的蛔虫一般,总是能把他那些并不如意的算盘看的没错。 的确,他的确是想走。 “江祁。”见他没说话,芷栖声音有些微颤的问他:“你现在在哪儿?” 江祁抬眸,看着窗外澜大雄伟的校门,乖乖的回答:“你们学校外面。” 芷栖只说了两个字‘等我’,就挂了电话。 她不必问江祁在偌大的澜大哪个小区哪个门口等她,因为少年来了好几次,只会在一处——离她宿舍最近的那一隅。 等待女孩过来的途中江祁忍不住抽了根烟,再透过车窗看到芷栖远远跑过来的时候,又把燃到一半的烟掐了。 她来的真快,江祁用力揉了把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要那么丧。 第43节 “江祁。”芷栖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趁着少年还没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两条纤细的手臂就伸过去抱住他,动作迅速的一气呵成。 怀里猛的充斥着小姑娘柔软的躯体,江祁一时间不知所措,垂在两侧的手臂下意识的举起,又有点不敢碰触女孩的背,一时间竟然可笑的停滞在了半空中。 “你这次能不能别走了。” 芷栖开口,声音隐约有些瓮声瓮气的哭音:“你都走了两次了,能不能别扔下我了?” 小姑娘软软的声音却像一把最为尖锐的利剑,一瞬间扎的江祁心口生疼。 他唇色发白,紧紧抿着不肯说话。 江祁就知道,芷栖是不会忘的。 站在女孩的角度上,自己的确是自私自利的‘抛弃’了她两次,而且每每都是在他‘犯病’之后。 第一次,他稚嫩戾气,冲动的把女孩从破旧肮脏的郴空胡同赶走后,自己消失了三年,直到高中才又有幸和她重逢。 第二次,那次医院的楼梯间过后,他背弃了和芷栖之前说好的‘誓言’,因为意外又离开了四年。 而这次…… “你这次别再走了。”芷栖吸了吸鼻子,从他肩上抬起头来,近在咫尺间,女孩的白皙的巴掌脸上眼眶红的像是兔子,声音轻而坚定:“江祁,你如果再次不告而别,我就再也不会原谅你了。” 江祁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收紧,深吸一口气。 原来他也有怕的东西,他怕芷栖真的会不原谅他。 “栖栖。”少年别过头,浅色的眼睛看向窗外时就变的漠然:“你看他们。” 芷栖茫然的随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却只看到车窗外一群人来人往的陌生人。 “高矮胖瘦,应有尽有,他们都是正常人。”江祁声音低低的,捏住方向盘的手指不住收紧:“你何必非要和我这个疯子为伍呢?” 他是真的怕自己治不好会害到芷栖,毕竟他这个病,已经好多好多年了,久病成顽疾。 “那么多人又怎么了?”芷栖想也不想,理所当然的回答:“他们都不是你。” 普天之下,那么多的‘正常人’又如何?他们都不是江祁,江祁哪怕不正常,也只有这么一个江祁。 小姑娘干脆的声音让江祁忍不住笑了下,可眼底却有酸涩的感觉,红血丝渐渐蔓延到白眼珠。 江祁声音喑哑,侧头疑惑的看着他:“你为什么就不怕我呢?” 他已经做下了那么多可怕的事情,高中,现在,为什么芷栖从来就不怕他? 更何况自己连监狱都去过,那世界上最可怕恶毒的地方。 “你是好人,江祁,什么时候都别忘了这件事。”芷栖握着他的手,望着他的黑眼睛柔柔的:“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救了我了。” “我不是。”江祁漠然道:“我犯罪过。” 芷栖心中‘咯噔’一声,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 这是她和江祁重逢以来,江祁第一次愿意主动提及自己‘犯罪’的事情,那是不是代表……他可以面对了? “我相信那都是有原因的,你不会故意犯罪。”芷栖犹豫了下,咬了咬唇还是问了:“江祁,你能不能告诉我,四年前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三那一年宛若噩梦,她永远也忘不了,日日夜夜都在好奇。 只是怕揭起江祁不愿意面对的伤疤刺激到他,故而芷栖一直忍着什么都不问。 现在,她终于是忍不住了。 …… 一阵死寂过后,芷栖看到江祁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是该告诉你的。”江祁也不知道在和芷栖说话还是和自己说话,只用‘说服’自己一般的态度点了点头:“我不应该有事情瞒着你。” 他这世界上,也就芷栖一个值得挂念的人了。 无论芷栖有什么好奇的,想要的,他都会满足她的。 于是江祁说完,长指拧着车钥匙打转方向盘,启动了车子。 芷栖一愣:“要去哪儿?” 江祁没说话,只是沉默的开车子。 他面色不虞,眉宇间隐约阴翳,于是芷栖也就不再问了。 直到半个小时后,车子开到了郴空胡同的门口,芷栖本来平静的面色才终于变了。 “江祁,你来这里干什么?”芷栖惊愕的看着他,摇头阻止:“赶紧走,我不要来这里。” 就在前不久,江祁来到这里就犯病了,现在怎么能又来? 他疯了么? 然而江祁面色很平静,他只是转头看了眼芷栖,淡淡的说:“你不是想知道四年前的真相么,我告诉你。” 说着,他就下了车,又走到副驾驶边上开了车门愣是把小姑娘也拉了下来。 芷栖纤细的手腕被他的大手攥的紧紧的,挣都挣不开。 她有苦难言的抿着唇,可到底什么都没说——因为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江祁平静面色下的暗流涌动,似乎血管都在蓬发着,蠢蠢欲动。 况且郴空胡同一片黑暗,低矮不平的棚户区里连个路灯都没有,地上坑坑洼洼…… 她也只能依靠着江祁。 芷栖察觉到了江祁要拉着她向里面走,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小手挽住了江祁的清瘦结实的手臂。 “好。”她隐约觉得,很多事情今晚就会真相大白了,芷栖平静了下来:“我跟你走。” 第40章 真相 等我们长大就好了。 很多年前, 芷栖曾经来过一次江祁所谓的这个‘家’,可惜那次和男孩是不欢而散,此后三年未曾见面。 而这次, 她是被江祁带来的。 郴空胡同的棚户区这么多年也没人改造, 打理,依旧是臭气熏天的一片凌乱。 昨天下过雨,地面一片泥泞, 才走了几步两个人的鞋都已经脏污了, 可谁都没去管它。 没一会儿, 江祁就带着芷栖来到了曾经他住过十几年的那扇门前。 院子上的锁头都掉了,窗户破了一块,低矮的平房上层层叠叠的都是灰, 哪怕是天色昏暗看不清楚,但那股子暮气是压不住的。 芷栖还记得, 她来那一次不小心踩到了胡同里的臭水坑。后来感染了起了好多小水泡,痒的她忍不住伸手挠, 最后挠破了一个,迄今为止都留了一个小小的疤。 这地界儿好像是有邪气的,谁沾上,谁倒霉。 昏暗中,江祁的眼睛里带着几分佞色。 随后他抬起脚踹开眼前吱吱呀呀的木门,仿佛破旧到一碰即碎,迎风即倒的破败。 芷栖不自觉的哆嗦了一下, 就被他拽进了院子里。 按理说这房子再破也是有锁的, 旁人进不去,但不知道为什么,江祁随便在地上找了根铁丝就能开锁了。似乎察觉到旁边女孩的诧异, 他轻声说:“老锁头,好开。” 然而拉开门后,逼仄狭小的空间里传来大量的灰尘和鼓噪着的异味让芷栖差点被熏晕。 江祁熟门熟路的伸手按了墙上的开关,掉在破旧棚顶上那摇摇欲坠的灯泡亮了起来,照亮了狭小屋内所有的模样——还是那斑驳的墙,灰蒙蒙的地,破旧的钢丝窄床。 他那堪称‘童年’的时光,似乎都随着郴空胡同这间小破屋子一起停滞了。 好像一切都没有变一样。 江祁一语不发,只是走进去,四下打量着周围,直到他看到那钢丝床旁边的墙面上有一抹暗沉的颜色,眼神才有了波动。 “栖栖,过来。”他侧头看着女孩,等到芷栖走过来,才指着拿出对她说:“这是江权的血。” 芷栖下意识的抖了一下。 她自然知道,江权是江祁的父亲——江祁出事后谁也不肯告诉她发生了什么,真相是什么,只有后来芷栖有能力找了私家侦探才打听到了一些凤毛麟角,知道了四年前江权死了。 难不成……江权是死在这间屋子里? 本来就逼仄到难以忍受的破房子一瞬间仿佛更多了一层阴森雾气,萦绕在周身。 “别怕。”似乎察觉到女孩的笑意,江祁很少有,很勉强的对她笑了一下,忽而在这破破烂烂的鬼气阴森的地方,问了她一个驴唇不对马嘴的问题:“栖栖,你还记得高二我检查出来有病之后,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不懂事的少年人所谓的‘誓约’。 芷栖愣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轻而坚定:“我记得。” 她曾经对江祁说过,等他们长大,她会嫁给他的。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可真是胆大妄为,她之前和江祁一直是朋友,甚至是可以‘生死与共’都不舍的分开的朋友,但她居然说了那种话。 可却从来不后悔,也不觉得尴尬。 芷栖记得诊断书下来之后,江祁在学校最后那一段时间虽然乖乖吃药,却总是郁郁寡欢。 三中的天台宽阔而广袤,但却因为阴天下雨,晴天酷热故而有任何少去,但他们两个却总是去那儿聊天说话。 而最后一次去的时候,芷栖看到少年大胆的坐在天台围栏上的边缘,威风徐徐吹动他宽大的校服,因为身子骨过于淡薄,纵而校服像个‘幡’一样。 芷栖吓了一跳,忙跑过去叫他下来。 江祁那个时候吃药,头疼,恶心,脸色苍白的不像话,身上时时刻刻都带着病气。 他似乎没听到少女着急的叫喊一样,而是低头怔怔的看着天台下面——人都像蝼蚁一样。 “栖栖。”江祁有些茫然的问:“跳下去会怎么样?” 一个人掉下去,算是高空掷物么? “江祁,你……”芷栖额头上不自觉的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手心也濡湿了,她强压着颤抖的声线,故作镇定的劝说着:“你别做傻事。” 女孩悄悄的蹭到他身边,小手死死的拉住少年校服的一角,生怕刺激到他。 江祁回头,看到芷栖眼眶都憋红了,怔了一下后忍不住抬了抬嘴角。 “傻姑娘,我不会跳下去的。” 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他才不会轻声,他刚刚的问题,只是单纯好奇而已。 说着,江祁就从栏杆上跳了下来,和芷栖并立站在天台边上。 虽然江祁没有自杀的想法,但芷栖却莫名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她忍不住哭了。 第44节 “江祁。”女孩的声音瓮声瓮气的:“我不想离开你。” 江祁轻轻叹了口气:“我不会离开你的。” “我不是说现在,我是说一直。”芷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眼前的少年阴鸷,孤僻,还有躁郁症,是个人人躲着走的‘危险人物’,但她就是见鬼了一样的不想离开他。 像是被内心最深处的执念操控着灵魂,芷栖鬼使神差的说:“等我们长大,我嫁给你好不好?” 当夫妻,就一辈子都不用分开了。 芷栖说完,清晰的看到江祁眼底闪过一丝光,像是‘希望’。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 小姑娘真幼稚,不过他真的很喜欢他。 江祁笑了笑:“好啊,等我们长大的。” 芷栖并不知道,她那个时候的一句话对于少年来说,就像是在沙漠行走了七天七夜见到了水源的皲裂旅人,就像是掉下悬崖还未死时从上方扔下来的一根绳索,就像是……灰姑娘的那双水晶鞋。 他这种劣徒可能不是什么狗屁的灰姑娘,但芷栖却是他的救赎。 只可惜救赎是有时效的。 十二点的钟声一旦敲响,一切将会归于原处,他还是那条一无所有的病犬。 或许,不用等到十二点。 江祁记得那天晚上江权十一点多就回来了,他迷迷糊糊没睡着,鼻尖就嗅到了一股酒气——少年闻了十几年,对于这种危险的气息敏锐异常。 他登时睁开了眼睛,然而房间过于逼仄,还没等少年起身,酒气冲天的男人看到了他就已经咧着嘴扑过来了。 “儿、儿子啊。”江权打着酒嗝,身上的味道臭不堪言,他边扇着江祁边狰狞的笑着:“你他妈不是去你叔叔家了么?又他妈回来干什么!你个女表子生的,跟着外人出卖你老爹,我他妈就应该掐死你!” 他说着,就抓着江祁的头发往墙上撞,拳打脚踢扔不解气,竟解下自己的裤腰带勒住少年的脖颈。 死亡的窒息感迎来,那天晚上江祁是真的以为自己会被江权弄死。 这样的日子他过了十几年了,也许解脱反而是件好事。 因为他现在也渐渐被戾气同化了,江祁宁可死,也不想变成第二个江权,他不想变成自己最讨厌的人,少年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可须臾间,小姑娘说过的那句‘等我们长大我就嫁给你’仿佛一道光闪过少年的脑子。 江祁倏地又睁开了眼。 不,他不能就这么死了,芷栖会伤心的。 况且,他就算死,也该和江权同归于尽才对。 于是濒临窒息中,江祁修长的手悄悄摸向腰后藏着的瑞士军刀。 这是他特意买的,每次回到郴空胡同都会带着的东西。 和江权一起死真是有够脏的,不过好歹,他的人生终于不用因为这该死的狗而惶惶不可终日了。 江祁想到这里,忍不住笑,双眸紧紧的盯着他。 而他这野狼一样的眼神激怒了江权,面目被酒气熏的黑红,五官狰狞的破口大骂:“艹!你他妈看什么?再他妈看老子把你眼睛挖出来!” 他说着,手松开皮带伸向江祁的脸,然而下一秒,那锐利的军刀就割破了他半只手。 “艹!” 在江权的惨叫中,江祁冷冽的笑了。 “你他妈居然敢拿刀?!你想宰了你老子?”江权愣了一下,忽而捂着手笑了:“哈哈哈哈哈哈你他妈居然敢杀自己的爹,你个狗崽子?来啊!你动手,你他妈倒是动手啊!” 他边说,边用另一只未受伤的手紧紧抓住江祁的脖子。 男人常年在工地劳作,一身力气毕竟是江祁这样孱弱的少年人所不能相提并论的。 江祁被他掐的面色发紫,眉头紧蹙着,而就在他终于忍无可忍要把手里那丙攥到长指流血的刀插入男人腹中的时候,颈项上的力道却忽然减轻了。 江祁感觉自己抵在江权胸腹上的手濡湿一片,温温热热的。 抬眼一看,江权竟然直愣愣的瞪着眼睛倒在他身上,神色没有一点生气,竟是……竟是死不瞑目的模样。 江祁愣了一下,猛的推开男人站起身来。 少年一身白色染上了血红,手里尚且攥着刀,就像地狱里走出来的修罗一样。 而真正的‘修罗’却是站在江权身后,一身粗布麻衣面无表情的老头。 同是住在郴空胡同的,那个卖发糕的老头,他头发花白,满脸皱纹上却隐隐有着快意,手里握着刚刚从背后杀了江权的那把刀,眼睛里闪着不正常的光。 江祁喉结滚动了下,第一次有种‘呆滞’的感觉。 这突兀出现的老人如鬼如魅,但是……他好像隐约知道原因。 江祁怔怔的,看着老头全程没扫他一眼,只是拿着那把刀离开。他脚步迟缓呆滞,走开的时候竟而无声——这也是他们为什么谁也没留意到他进来的原因。 老人边走,口中边不住念叨着:“囡囡,囡囡。” 第41章 真相 他是‘自首’的。 *有些事情哪怕心知肚明会对不起一些人, 但仍然要有人去做。 在江祁的记忆里,江权死了的那天晚上是黑暗最短的一个夜晚。 似乎白昼来的特别快,不消多一会儿, 阳光就从窗子里照射进来了。 那是江祁心里最痛快的一个晚上。 他看着江权的尸体一点一点变凉, 唇角的笑意似有似无,血液干涸黏着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手里的那把刀子。 不多时,警察就来了。 他是‘自首’的。 * 警察局内, 江祁就像一个闭嘴葫芦一样的闷。 负责审问他的警察问他什么他都点头, 一副丧失了魂魄的模样, 像个牵线木偶。 直到警察问‘为什么杀人’的时候,少年犹豫了一下,眸底的光黯了。 但他沉默半晌, 依旧抬起头声音有些喑哑的说:“是他先要打死我。” 房间内的几个警察都有些失语,毕竟江祁那脖子上已经青紫淤血的痕迹, 身上的伤痕累累都是明摆着的。 按理说这事儿在江祁自首后都不用费什么事儿,直接断案就好了, 可法医鉴定下却有一个疑点——死者江权的伤在背后,而按照警察和司法鉴定人员拼凑还原的原场景,江祁是被江权在身前钳制住虐待的,他怎么从背后把人刺死?人类的胳膊怕是没办法做出那么扭曲的动作。 但几个警察几次盘问,问有没有其他可疑人物之类的,江祁却只有一句话:人是他杀的。 “没有别人。”少年垂着眼睛:“就是我。” 杀人动机,凶器上的指纹, 自首, 供认不讳,一切都铁板上钉钉的证据……警察也只能结案。 但是到底为什么江权的致命伤在背部,且地上那些斗殴过后的凌乱脚印, 都成了未揭开的谜。 法医也鉴定了江祁身上的伤,发现旧伤新伤加一起数不清,更有甚者可以追溯到几年前的痕迹,可以说这少年是受到长期虐待的。 再加上他未成年且江权是属于有前科再犯,且男孩有医院的精神疾病鉴定书……最后在律师的辩护下,江祁以‘防卫过当致死罪’被判了三年的有期徒刑。 他所犯的‘罪’不重,如果在狱中好好表现能减刑也尚未可知。 但后期江祁在狱中干的一切让他不加刑就不错了——幸而都仗着‘未成年’这么一个由头。 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以为江祁是凶手,但只有他才知道杀了江权的人不是自己。 他曾经以为自己会把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也不会对人诉说……可现在说与芷栖听了。 破旧屋子里的灯泡摇摇欲坠,昏暗的灯光下芷栖怔怔的看着江祁,声音轻哑:“所以、所以…所以你根本没有犯罪?” 所以江祁连‘防卫过当’这个罪名都算不上?却在监狱里渡过了三年? 芷栖一瞬间觉得有些晕,头脑一片白茫茫的,甚至身子都忍不住趔趄了一下——幸而江祁抓住了她的手臂。 “为什么?”女孩黑眼珠瞪着他,近乎是咬着牙问的:“你为什么不说你是被冤枉的?” 瞧着芷栖的神色,江祁闭了闭眼,微微苦笑了下。 他知道他最怕的事情还是来了。 为什么一直不肯告诉芷栖所谓的真相?就是怕芷栖听了觉得太过荒谬,觉得他太过不负责任的任性,违背了他们的誓约。 只是在这世上,有些事情哪怕心知肚明会对不起一些人,但仍然要有人去做。 江祁就是这样的人。 他抬起眼睛看着明显不甘心的少女,只是淡淡的说:“因为,没什么冤枉的。” 芷栖一怔。 “就算隔壁的大爷不来,我也会杀了他。”江祁坐在了钢丝床上,手肘撑在膝盖上恍若喃喃自语的说:“他让我的手没沾上血,我帮他坐了几年牢,挺公平的。” 说实话,他是真的公平。 除非到了绝境,否则谁愿意自己真的手刃他人变成一个真正的‘杀人犯’? 他曾经与地狱只有一步之遥,反而是那个老头把他拉出来的。 江祁不知道那隔壁卖发糕的大爷姓什么叫什么,但知道他已经年过七旬了,现在连是否活着都不一定,所以,他去自首坐牢,他心甘情愿。 况且,他其实不是‘替’那个大爷坐牢,他是给自己赎罪。 因为在看到江权尸体的时候,江祁无比快意——这是恶魔的想法,他要为此付出代价的。 “可是……”芷栖听的还是有些迷茫,她脑子又疼又乱,手指不自觉的揉着太阳穴:“可是那个老人为什么要杀了你父亲?” 江祁垂眸看着地面,眼睛里闪过一丝狠厉:“因为囡囡。” 这是那老人在杀了江权离开后,口中不住嘀咕的名字。 江祁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江权在未成年的时候曾经因为抢劫后过失杀人入狱,而抢的就是这个大爷家的闺女。 因为未成年的原因,江权只被判了十几年就出来了,继续吃喝嫖赌无恶不作的逍遥着,可曾经的受害者却只能鳏寡孤独的等死。 江祁和这卖发糕的大爷做了十几年的邻居,只知道这老头神出鬼没,木讷又沉默的独来独往。 第45节 还是一次偶然才知道他原来和江权有这些过往。 老人家和不共戴天的仇人做了几十年的邻居,含辛茹苦,一心只为了报仇。 没错,报仇——因为老人觉得江权坐的那十几年牢根本算不得什么惩罚,凭什么毁了别人一家的人可以自得安乐呢? 十几年,才不够呢。 老人家要的是江权的命。 这十几年来,江祁也曾经听到过不少次那老人带给自己的‘警示’,例如那破锣嗓子一样的‘发糕——发糕——’实际上就是在告诉江祁,江权回来了。 所以小学毕业的那一年,芷栖来找他,而他听到了老人的暗示,才忙不迭的把女孩撵走了。 这么多年,其实那老人家一直是对他有恩的。 况且报仇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所以江祁不会说出来,他会让那老人过一个得偿所愿的安稳晚年。 反正他还年轻,还未成年会从轻判,坐牢没什么的。 少年看着冰冷漠然,可实际上一直是一个深知‘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的人,可能是从小收到的善意太少,别人对他好一分,江祁总是想还十分回去。 所以他可以为了沈磊的知遇之恩去拍《骄姒》。 所以他可以在挣了钱之后,送给江势和关月。 可是,江祁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芷栖。 小姑娘是全世界对他最好的人,但他非但无以为报,还三番两次的离开,甚至是……在不用分开的情况下分开。 他慢慢的把几年前那场谜团拨云揭雾,露出最本来、真实、甚至于血淋淋的面目。 真相就像是突然窜出来的一只刺猬,把小姑娘柔软的躯壳刺的遍体鳞伤,却不见血。 “江祁,我算什么?”芷栖眼角水红,无意识的问他:“你想过我么?” 四年前对于她来说,普通的一个上学早晨见不到江祁,怎么找都找不到他,在心知肚明他有病的情况下生怕他轻生,想不开,女孩心急如焚。 直到差不多一个月后,芷栖本来就纤细的身子又瘦了整整一圈时才得到了江祁的消息。 暧昧不明的流言蜚语中,传说江祁犯罪坐牢了。 她自然是不信的,回家就去求着芷明林,梅冉,芷郁帮她打听消息,她甚至病急乱投医的去找了江祁的叔叔,甚至求班级里关系要好的同学帮忙…… 但是没用,一切都没用。 芷栖见不到江势,也得不到江祁的任何消息。 甚至于芷明林和梅冉怕她受到影响,强硬的把她转到另一所学校——三中在林澜的东区,而梅冉把她转到了西区,陪着女孩一起伴读高三,并且强硬的阻碍了她和外界的一切联系。 那个时候的绝望现在想起来依旧历历在目。 因为一个人可以迷茫,但是不可以无助,但她当时就是四面楚歌的无助,渺小,无能到想知道一个人的消息都那么难,难于登天。 后来上了大学,她长大一些也有‘主意’一些了。 芷栖打听到了江势卖菜的地方,但仍旧没法子从沉默寡言的男人那里得到关于江祁在哪儿的只字片语,只隐隐约约得知江祁的确是坐牢了,被判了三年的刑期。 直到那个时候,芷栖才终于算是告一段落的放弃了。 但放弃不等于绝望,她反而是觉得有了个明确的‘希望’了。 不就是三年么,那个时候已经过了一年,剩下的,她等就是了。 等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这等待是否值得。 时至今日,芷栖才对自己一直以来坚信的‘信念’产生了动摇。 原来江祁当年是不用入狱的,是不用和她分开的,但是他连个招呼都没打,就和十三岁那一年一样决绝的离开……所以她算什么? “是我对不起你。”江祁眼神波动回避了她的问题,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浅色的眼睛晦涩不明:“栖栖,你可以失约的。” 虽然每次感觉自己坚持不下去了的时候,女孩都会是他的精神支柱,但他配不上她。 年少时稚嫩的约定本来就浅显又愚蠢,且自己还对不起她。 所以,他会遵守约定,这辈子只喜欢小姑娘一个……但芷栖可以失约了。 江祁觉得自己是一个应该被报复的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人生就是个错误。 而女孩如果对他彻底失望,那将就是一个最残酷的‘报复’了。 第42章 治疗 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一切都会好…… 听了江祁的话, 芷栖并没有回答。 房间内一片死寂,女孩盯着他,固执的问:“我是在问你, 有没有想过我?” 江祁忍不住闭了闭眼。 想, 怎么可能会不想?他慢慢的点头。 “不,你没有。”芷栖苦笑,摇了摇头:“你如果有那么喜欢我的话, 就不会那么做了。” 江祁心中‘咯噔’一下, 倏地站起来要解释, 却被女孩柔软的小手捂住了唇。 “嘘。”芷栖看着江祁,在对方惊慌失措的眼神里,唇角的笑意微微有些苦涩:“但我还是很喜欢你。” 女孩此时此刻的表白突兀到了极致, 江祁心中猝然跳了下。 “甚至,更喜欢你了。”芷栖踮起脚, 在少年线条精致的下颌骨上轻轻亲了一下:“我很感谢那个老人。” 无论如何,他都没让江祁真的犯罪, 没让他的手上沾了血。而江祁的做法,恰恰也是她最欣赏的那一种——少女不厌恶有犯罪记录的少年,只讨厌没有傲骨的伪君子。 女孩突如其来的亲密和神色让江祁来不及惊喜,只惴惴不安:“你…原谅我了么?” “现在还有点生气,但或许可以,只是,”芷栖定定的看着他:“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江祁没有问什么事, 只是点了点头。 不管芷栖要他干嘛, 他都会答应的。 * 只是,江祁没有想到芷栖要他答应的事情居然是住院。 林澜临江的五院里,少年身着蓝褐色条纹病号服, 靠在床头的模样单薄清瘦,唯有一双眼睛很不解的看着帮他办完住院手续后回来的芷栖。 “栖栖。”江祁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的说:“其实我出狱后有在吃药…非得住院么?” 他总觉得住院这件事儿怎么说呢,让人莫名有种深陷‘牢笼’的感觉。 “嗯。”然而芷栖的态度却是没得商量,她笑了笑,把提着的粥给江祁拿过去:“乖乖听话,先住一个月再说。” 诚然江祁在身体上没有什么需要住院的毛病,但他的神经,心理,都需要在医院这里有规划的开始疗养了。 芷栖问过医生,江祁不是治不好的。 只是心理方面的疾病,治疗总是一段漫长的过程。 江祁有些不乐意,但毕竟是答应了芷栖了,也就没有再反抗。 他只是低着头,跟个闹脾气的孩子一样闷闷的问:“那一个月后呢?” “一个月后……”芷栖笑了笑:“再说。” 她相信这一个月内江祁会有很大转变的,到时候出院也未尝不可。 因为少年目前人生中的二十一年里,就鲜少有过一过‘正常人’、‘普通人’的日子。 从少年时期的连绵不断的虐待和□□,到后来牢狱之灾,再到后来稀里糊涂的进了娱乐圈……他一天消停日子都没有。 芷栖真的希望在五院这个山清水秀的疗养院里,江祁能过几天平平淡淡的日子。 这里没有那些心怀不轨的狗仔会来打扰,只有安静柔和的氛围,只有他们两个。更重要的是医院出去是要登记的,她是紧急联系人,这样就不怕江祁又会偷偷的跑了。 “放心。”小姑娘坐在少年对面,伸出爪子揉了揉他的脸:“我下课就过来看你。” 芷栖突然提到‘上课’两个字,江祁才想起来他之前还尚有一个补充学历完成学业的梦想,现在看来,可真是镜花水月了。 江祁不想让芷栖担心,勉强笑着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别耽误了学业。” “不会啦。”芷栖小手托着下巴,黑黝黝的大眼睛眨了眨:“我们就快放假了。” 现在一月初,差不多还有小半个月的时间寒假就要到了。 江祁听后怔了一下,喃喃的问:“这么快了么?” “是呀,就快到新年了。”芷栖笑笑,声音柔柔的:“江祁,今年过去了,一切的不走运就都过去了。” 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会一直陪着他。 * 芷栖拿了江祁的车钥匙和家门钥匙,按着他给的定位地图决定去江祁家里为他收拾一些日常必备用品。 江祁现在住的房子还是之前邱米帮着租的,在东市区繁华地段的湖心亭街区,四通八达,去哪儿都方便,当初沈磊决心要把江祁带进圈子里,一租就租了两年。 现在算算时间还剩下一年出头,按理来说这房子是该退了把租金还给沈磊的。 可芷栖问起的时候,江祁只摇了摇头:“算了,别惹他生气了。” 他这一年没少给沈磊添麻烦,让他生气,现在都退圈了,就别用这些蝇头小事去打扰他了。 租房子的钱,对于沈磊而言不过沧海一粟而已,但自己若真是归还了,反而会让沈磊觉得自己不拿他当朋友。 可不是这样的。 在江祁心里,沈磊和邱米,算是他难得的朋友了,而他不想让朋友失望。 芷栖走进湖心亭小区进了楼,到了江祁说的门前输入密码走了进去。 一段时间都没人回来的屋子里连空调暖风都没开,冷森森空洞洞的,芷栖一进去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随后,小姑娘下意识的扫了眼江祁居住的环境。 这高级小区里没有低于一百一十五坪方的房子,江祁独自居住的空间偌大,装潢格调不错,家具也是一应俱全的,但是……就是冷清,说不出来的冷清。 也不知道是因为屋内的家具都是偏黑灰白的冷色调,还是因为屋子里的主人几天都没回来了。 第46节 芷栖轻轻的叹了口气,四处看了看,就走到江祁的卧室里准备帮他收拾衣服。 她之前已经料定了江祁不会有行李箱这么‘居家’的东西,事先就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小型拉杆箱了,也不知道够不够装。 芷栖心里盘算着,等到了卧室拉开床边的柜门时,眼睛却愣住了。 看来她之前担心的东西根本是无稽之谈,江祁的衣柜里空荡荡的,根本没几件衣服。 相比于‘装不下’而言,现在小姑娘反而担心填不满。 这是不是说明,江祁根本没当做这里是个家,只觉得是个‘落脚地’而已。 就像燕迁归南一样,途中经历的所有旅程,都只是栖息地,芷栖想着想着,忍不住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 她把少年衣柜里仅有的几件衣服装进了箱子里,随后又去洗手间收拾了一些牙刷,剃须刀等等的必备品,然后就把箱子拉开打算离开。 只是在路过客厅的时候,芷栖被沙发前茶几上的药瓶吸引了视线。 芷栖犹豫了一下,握着拉杆箱的手指松开,朝着沙发走了过去。 这沙发是意大利进口的柔软真皮,睡久了上面会有褶皱的那种,而她走近了才发现灰色的皮面上有浅浅的褶皱,都已经这么多天没人来了……看来江祁睡沙发比睡床都要勤呢。 芷栖无奈的摇了摇头,坐下来垂眸看着茶几上那个药瓶,上面一大堆密密麻麻的英文,但芷栖认得这是止痛药。 且不是一般的止痛药,是只有医生才能开的处方药。 用这种止疼药的人,一般都是疼的受不了的。 芷栖一下子就想起那天在医院,她趁着江祁睡着时掀开了他身上薄薄的被单,解开他身上的衬衫扣子后看到的那一幕。 少年白皙单薄的身上,是数不清的伤疤。 烫伤刀伤钝器的伤害……密密麻麻,一层接着一层。 当时芷栖死死的咬着自己的指关节不敢出声,留下了一道深深的齿痕。 她强作镇定的把江祁的衣服恢复原状,手却不住的发颤——当天晚上,少女久久未至的梦魇就又来了。 梦里,江祁还是那个十几岁的少年,被面目模糊的人虐待殴打,而她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帮不上忙,只能看着……芷栖是哭着从梦中惊醒的。 大半夜的哭个不停,孟春雨都被她吓到了,过来床上搂着她不住哄着说:别怕噩梦,梦都是骗人的。 可惜春雨不知道,她的噩梦不是骗人的,是真的。 芷栖终于明白为什么原来的时候,在林澜最酷热的七八月天江祁也从来都是长袖长裤,她看着都热,还说过他应该穿的薄一点,应该穿短袖短裤。 现在想想,可真幼稚呀。 江祁只是不想把他那些根本遮不住的伤疤露出来而已。 一滴晶莹的泪珠打在素白手指握住的药瓶上,芷栖回了神,连忙伸手抹了把眼睛。 她吸了吸鼻子,便忍不住自嘲的笑——她最近好像变成了一个爱哭鬼,总是哭鼻子,真是丢人呀。 但是……她就是真的好心疼江祁。 芷栖强忍着眼底泛起的酸涩,扫了一眼看桌子上没有纸抽,便拉开了茶几的抽屉准备拿几张纸擦擦眼睛。 不过一拉开抽屉,里面的东西让芷栖连哭都忘了。 好多、好多的药,一抽屉的药瓶大小不一,瓶身不一,显然都是不一样的药。 江祁说他出狱后就一直有在吃药,就这么乱吃药么? 芷栖咬了咬唇,心里登时升起一股无名火,她赌气的把行李箱拿过来后坐在地板上,然后,一瓶一瓶的把这些药都扔进了箱子里。 她倒要回去好好和医生打听一下,江祁吃的这些都是什么药! 只是药瓶拿到底的时候,指尖却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芷栖蹙了蹙眉,想了想把抽屉里所有的东西都拿了出来,才看清那最底下到底是什么。 ——是一只木制小海豚。 檀香木雕刻的,说不上多么精致,甚至是有些蠢笨到钝钝的可爱感。 但这只海豚,芷栖记得是自己送给他的。 第43章 治疗 女孩心里正想事情,毫无防备的猝…… 周末的时候, 芷栖和江祁的主治医申请过后带着他离开了医院。 她带着少年去了海洋生物救护站,去看了自己领养的那只小海豚。 “她叫浪浪,是女孩子。”隔着巨大的玻璃窗, 芷栖看着深水区正在自由游曳的那道流畅身影对江祁解释, 唇角的笑意很是欣慰:“前段时间生病了,现在也活蹦乱跳的。” 江祁静静的看了会儿,口罩背后的声音有些瓮声瓮气:“是你领养的?” 这里虽然是生物救护站, 但人也不少, 江祁这张脸又太过吸睛, 所以在室内芷栖也没让他摘下来口罩。 芷栖点了点头:“是我和一个姐姐一起领养的。” 其实做这种‘善事’还是挺耗钱的,但芷栖心甘情愿。 江祁浅色的眼睛不自觉的就从远处水里的海豚,慢慢的移到旁边女孩的侧脸上, 芷栖目不斜视,精巧的侧脸上俨然写着‘满足’两个大字。 就怎么说呢, 芷栖心里的想法有点不切实际,但她永远会为她坚持的信念奋斗着。 而他……最喜欢的就是她这个样子, 美好,鲜活,生机勃勃,一切的积极向上的形容词都可以施加在小姑娘身上。 “十一点多,唔,你该吃饭了。” 芷栖现在对于江祁的一日三餐把控的极其严格,再也不让他像原来那般饥一顿饱一顿的伤胃了, 她低头看了眼手表, 就说:“这个时间救助站食堂的人比较少,我带你去吧。” 江祁自然是极乖的,点了点头。 从入院到今天出来差不多过了十天的时间, 这些天里,从来都是芷栖说什么他干什么的。 两个人到了食堂,芷栖让江祁找个‘犄角疙瘩’去窝着,而后自己去打饭。 按照严格的荤素搭配打了两盒饭回来,女孩才让江祁摘下口罩准备吃饭——救护站的食堂里没几个人,零零星星的几个还都是上班的中年人,想必也不会有人认出江祁来。 果然,这顿饭吃的还算平顺。 江祁尚在养胃阶段,胃口不算大,不过少年从小拮据惯了,秉承着‘不浪费粮食’的传统美德,还是把这食堂里味道实在不怎么样的饭吃光了。 “唔,真难吃。”可芷栖就挑剔的很了,边吃边皱眉嘀咕:“我们学校的食堂就不怎么样,这儿的更不好吃。” 她家庭好,自小锦衣玉食的被供养大的,虽然没什么骄纵脾气,但对于吃这方面可挑剔的很。 江祁想了想,忽然说:“我可以给你做。” 芷栖一愣:“你会做饭?” 江祁点点头,‘嗯’了一声。 他如果不会做饭给自己吃的话,估计早就饿死了,这么多年下来手艺练的……总归不算难吃吧。 “那好啊。”女孩闻言眼睛都亮了,迫不及待的说:“你今天晚上就做好不好?” 江祁,做饭,这两个关键字拼在一起怎么看都是违和感十足——但她真的想看看,也想吃他亲手做的饭。 小姑娘幼稚的欢喜让江祁目光柔和下来,不自觉的轻轻笑笑:“嗯。” 他这几天在医院调养的不错,早睡早起,一日三餐,几乎是生命里从未有过的‘规矩’,因此气色也好了很多,起码冷白的肤色不像之前那几天苍白的毫无血色了。 两个人说着便打算要走,然而这顿饭结束的时候倒是碰到了熟人。 “栖栖?”芷栖背后传来一道女声,她疑惑的转头望去,就看到蒋瑜那头非常具有标志性的茂密大波浪卷发,她连忙站起来打招呼:“瑜姐,你今天没有休息吗?” 蒋瑜是救助站的工作人员,但今天是双休日啊。 “有啊,你看我这身是来上班的么?本来是跟我哥出去的,半路被所里一个电话叫过来处理点事情,饿了就想着在这儿对付一口呗。”蒋瑜一身裹身的针织长裙,的确不是上班穿的白大褂,她甜美的脸上露出一丝只有社畜才懂的苦涩,无奈的耸了耸肩:“不过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看看浪浪……” 芷栖迟疑的说着,转头看了眼江祁,见他非常机灵的重新戴上口罩,才松了口气:“跟我朋友一起的。” 蒋瑜并没有太在意芷栖后面那个戴着口罩的男人,反而是蒋瑜身边的男人,她哥哥蒋迟眼睛一直放在江祁的身上。 试探,狐疑,狭长的眼睛眯了眯。 蒋迟的眼神让芷栖十分的不舒服,甚至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她皱了皱眉,拉起江祁的手对蒋瑜打招呼:“瑜姐,那我们先走了。” 蒋瑜也没拦着,只是八卦的笑了笑:“栖栖,这是你男朋友么?” 蒋迟在听到蒋瑜叫‘栖栖’这两个字时,明显的愣了一下,随后眼神更加意味深长了。 芷栖这才想起来,之前蒋瑜说过她哥在某个什么娱乐公司里当经纪人,她之前还想着让他帮自己搞票来着,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没成。 思及于此,女孩心头猛的‘咯噔’一声。 她低头躲避着蒋瑜的眼神,含含糊糊的没正面回答,留下一句‘下次再说’就连忙拉着江祁走了。 芷栖心下不由得有些烦躁,她让江祁住院,带她来这种人不多的救助所等等,其根本目的就是想让他过正常人的日子,不想让他活在那些聚光灯下——可为什么有关于娱乐圈的事情偏偏无孔不入? 就连来看一次浪浪,都能碰到蒋瑜那个当经纪人的哥哥。 真是好死不死的巧合。 芷栖心神紊乱,一想到娱乐圈那些事情甚至都忍不住焦躁的咬了咬唇,因此也没留意到身后少年的神色。 江祁戴着口罩和帽子,半截露出来的高挺鼻梁上那双琥珀一样的眼睛,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他没注意到蒋迟,只注意到刚刚那个女生戏谑的问芷栖‘这是你男朋友吗?’的时候,小姑娘神色惶乱的没吭声,只是拉着自己走了。 看来……人还是不能够太自作多情。 这么一想,这些天都没有头疼的脑子似乎又隐隐作痛了起来。 头疼的时候,人就会有写偏激——不甘心,江祁想着,他是真的有些不甘心呢。 预收一直默默跟在芷栖背后的少年伸出手来,修长的大手抓住了少女的手腕,犹如铁箍一般,迫使着芷栖转过身来。 女孩心里正想事情,毫无防备的猝然间被少年拉近了怀里,有些意外的抬起头,就撞进江祁晦涩不明的双眼。 “江祁?”芷栖莫名感觉此时此刻江祁的眼神极其的讶异,好像藏着烈火冰河一样的岩浆似的,充满了侵略性和占有欲,让她心头止不住的跳,说话声音都不自觉的打磕绊了:“怎、怎么了?” 难道,江祁又犯病了不成? 芷栖强忍着被他帅到咽口水的冲动,颤巍巍的问:“你怎么突然,呃,激动了?” 第47节 她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江祁此刻给人的感觉。 江祁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垂下眼睛,口罩背后的声音闷闷的:“刚刚……” “芷小姐!”可惜他的话未等说出口,就被不远处插进来的一道声音打断,突兀的让两个人都下意识的看了过去。 只见是个高腿长的蒋迟追了上来。 见到他,芷栖的眼睛顿时锋利起来,上前一步把江祁挡在自己身后——少女比他矮了不少,场面看起来有些滑稽的温馨。 蒋迟走进,看到芷栖这警惕的模样不由得笑了:“芷小姐,似乎对我很有意见?” “你是蒋瑜的那个经纪人哥哥吧?”芷栖也没兴趣和蒋迟说那些弯弯绕绕,她见男人是自己过来的,心里就知道他想干嘛了,干脆单刀直入的问:“有事么?” 小姑娘蛮聪明的,蒋迟笑容不变,眼神却挪到了他身后的江祁身上。 和少年冷冽眼睛对了个正着,蒋迟发现他眼睛里除了冷漠,什么情绪都没有,好奇,惊讶等等一切都没有。 “江先生。”蒋迟微微点头,客气的说:“能不能移步谈一谈?” 他眼睛里闪着光,就仿佛寒冬之人见到了火种一般的渴求,要知道这一段时间几乎所有的八卦狗仔都在打听江祁的下落,结果却让他碰个正着——这岂不是犹如捡了个大便宜么? 可这个‘大便宜’却向来不走寻常路,懒得和人惺惺作态的周旋,虚与委蛇。 江祁只是扫了他一眼,冷冷地说:“没时间。” 说完,江祁就揽着芷栖头也不回的走了。 就留下蒋迟一个人,错愕万分的站在原地,他看着少年少女纤细的两道背影走远,黑眸渐渐幽深。 第44章 治疗 江祁,你不想让我当你女朋友么?…… 因为答应了芷栖晚上要给她做饭吃, 所以两个人离开救治处后也没有回医院,而是转路去了超市。 采购东西的时候,芷栖想起刚刚见过的蒋迟就莫名有些不安, 挑东西的时候也有些郁郁的。 江祁注意到了女孩的心不在焉, 却苦于嘴笨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想,只能去问:“栖栖, 你想吃什么?” 他凑过去的模样乖巧, 眼神期翼的就像一只小狗狗。 芷栖看了看, 忍不住笑了,感觉心里的郁结横生一扫而空。 “鸡翅吧。”她从旁边的冰柜里拿出一袋子冰着的鲜鸡翅,扔到推车里:“有一段时间没吃了。” 见到芷栖笑了, 江祁就松了口气。 除了吃的以外,两个人还买了些别的东西, 离开超市的时候天色都有些擦黑了。 “糟糕,疗养院让我们八点之前回去。”芷栖上了车后看了眼手表, 就趴在副驾驶前面叹了口气,女孩狡黠的黑眼睛转了转,故作遗憾的说:“好像来不及做饭了怎么办?” 毕竟现在都已经七点了,做饭,吃饭……十有八成来不及。 “那今天就不回去了。”江祁倒是不在乎这个,想也没想的说:“明天再回去吧。” 就连上学都有放假的时候呢,更别说住院了。 芷栖也不是要完全把江祁当成小学生来管教, 闻言笑笑, 也没反对。 两个人一起回了江祁那个大半个月没人居住的租处,一进门冷冽的空气里似乎都有浮灰,惹得少年忍不住皱了皱眉——江祁爱干净, 想了想还是先打扫了一圈房间。 他先是把沙发收拾干净了让芷栖坐着看电视,而后自己像是田螺姑娘一般的前前后后打扫房间。 芷栖从小到大就没干过家务活,从来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眼下女孩盘腿坐在沙发上吃着零食,看着江祁来来回回的收拾屋子,动作显然是极为熟稔的干脆利落。 于是嘴里的甜甜圈吃着吃着,就没味道了。 江祁一定是干过很多很多的活才会这么麻利,可虽然她早就知道,但亲眼目睹到还是不一样的。 于是小姑娘鼓着脸想了半晌,穿着拖鞋蹭了过去准备帮他一起收拾。 “栖栖。”然而江祁却不许,拦住了她:“你坐着就行。” 芷栖:“我帮你擦擦桌子吧。” “不用。”江祁强硬地说,非常固执:“这些活就该我来干。” …… 江祁简直是‘男德’十级水平,芷栖哭笑不得看着他。 最后还是听他的话,继续去窝在沙发上当米虫。 似乎和江祁在一起的时光里,就从未有过这样‘踏实’的感觉——他们两个人窝在一个屋子里,打扫,做饭,就像世界上无数对平常的普通的……普通的情侣一样。 简单又幸福。 明明耳边还有江祁打扫和做饭的响动声,可芷栖倚在沙发上蜷着,眼皮子就不自觉的发困。 迷迷糊糊的,仿佛深陷在一团柔软的棉花里一样易人催眠,女孩睡着了。 不知道晕乎乎的睡了多久,芷栖才被饭菜飘来的香气熏醒,睡梦中的女孩不自觉的伸出舌头舔了下唇角,像是嘴馋的慵懒猫咪。 “江祁?”芷栖没睁眼,就下意识的哼唧着叫了一声,声音软软糯糯的。 结果就听到了回应:“嗯?” 嗯?芷栖讶异的睁开爱困的眼睛,就看到了江祁近在咫尺的瞳孔,浅浅的琉璃色,水晶一样。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跪在了沙发面前看着小姑娘安安稳稳的睡觉,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芷栖怔了一下,白皙的巴掌脸就不自觉的慢慢泛红。 “你、你看什么呀?”芷栖忙坐起来,一头及腰的栗色长发微乱,几缕黏在下颌骨上,像只睡眼惺忪又毛茸茸的小兔子。 江祁盯着她,轻轻笑笑:“看你。” 回答的一本正经,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芷栖曲起膝盖踩在沙发上的脚趾都忍不住蜷缩了一下,白玉一样的小脚在灰色的沙发上尤为显眼。 江祁的眼睛扫到之后,顷刻间就变的有些幽深。 芷栖的脚……还是和以前一样,又小又白,似乎一只手就尽可以掌握似的。 大约是注意到了江祁的眼神,芷栖踩在沙发上的小脚忍不住往回缩了缩。 少年瘦削的脖颈上喉结轻轻滚动了下,随后移开了视线,淡淡的说:“吃饭吧。” “嗯嗯。” 芷栖连忙应承,乖巧的点了点头,站起来跟着江祁朝着餐桌的方向走。 桌上三菜一汤,色料赤深可乐鸡翅,晶莹剔透的虾仁炒黄瓜,洒了一层油炒过的蒜蓉油麦菜,还有砂锅盛着的已经炖到软糯的莲藕排骨汤。 芷栖一走进,肚子就没出息的‘咕噜’了一声。 小姑娘觉得甚是丢人,忍不住捂住了平坦的小腹,一角瓷白的牙齿咬着殷红的唇。 而江祁这个‘钢铁直男’也是丝毫看不出来芷栖的不好意思,还问:“是不是饿了?” …… 芷栖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但是江祁眼神纯洁又无辜,让她都不好意思发火了,所以只轻轻的‘嗯’了一声。 江祁的手艺是真的不错,吊打芷栖吃过的各类食堂和外卖,比起她家里阿姨的厨艺也不差什么了。重点可能是因为这菜是‘江祁做的’,所以芷栖可能觉得更好吃。 她食量一向小,向来被周围的人称为‘吃猫食’,但今天也把江祁给她盛的一碗米饭都吃光了。 吃完后,就觉得饱腹到有些撑。 芷栖看了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些郁闷的嘟了嘟唇:“我会不会胖?” 江祁正在收拾碗,闻言只回了两个字:“胡说。” 也许女孩子永远都嫌弃自己的体重,在他看来,芷栖分明瘦的快要皮包骨头,就应该顿顿至少吃一碗饭才对。 两个人吃饭都属于比较慢的那种,再加上之前收拾屋子做饭的时间,不知不觉间墙壁上钟表上的指针都已经指向十点钟了。 可芷栖始终没有提出要回学校的意思,有两次江祁都要开口说送她回去,却被女孩不动声色的打断了。 她只说:“等一会儿。” 然后,就和江祁一起并排坐在沙发上——其实他们什么事情都没有,就坐在沙发上无聊的看电视,但这样的事情,却是‘第一次’。 芷栖心不在焉的看了会儿电视,忽然侧头看着江祁紧绷的下颌线,笑问:“江祁,我们是不是第一次坐在一起看电视?” 江祁身子不自觉的僵硬,声音轻哑的应了一声。 “嘻嘻。”芷栖坐的离他更近了一些,小姑娘臻首轻轻侧靠在少年单薄的直角肩上,喃喃感慨:“这感觉可真新鲜。” 其实她已经渴望很久很久了,就这么和江祁平平谈谈的坐在一起就好。 只是江祁却忍不住越来越紧张,几乎到了手足无措的地步。 这种闭塞昏暗的房间他们两个之间的距离堪称‘近在咫尺’,氛围暗流涌动,没人说话的时候就晦涩又暧昧,实在是……实在是让少年心猿意马,连放在一旁的手指都忍不住紧了紧。 女孩靠着他,身上发上传来的味道都是馨香扰人的。 “栖栖。”江祁清冷的声线染上了一丝喑哑,提醒道:“我该送你回学校了。” 芷栖沉默片刻,忽然问:“今天不回去可以么?这里是有客房的。” 江祁眉头跳了一下,下意识的回绝:“不行。” “为什么?”芷栖似乎有些失望,轻轻叹了口气:“我们学校宿舍这个时间都已经门禁了,你要是撵我回去,我会被扣学分的。” …… 原来刚刚芷栖是故意拖延时间的! 江祁又好气又好笑,有些无奈的垂眸看着女孩雪白的脸侧:“为什么不想回去?” “我明早还得看着你去医院呢。”芷栖打了个哈欠,有些慵懒的含糊道:“我不看着你,怕你不乖乖的去。” 江祁张了张唇,本想说他肯定会乖的——但说了也没什么用了。 毕竟芷栖已经明言相告,现在这个时间回去会被扣学分。 但是客房……没有妥当的床单被褥啊,至于一次性的洗漱用品卫生间倒是有的,因为以前邱米偶尔因为通告紧急或者太晚的时候就会住在这里。 所以客房的那些床单被褥,都是邱米盖过的,怎么能让芷栖用? 第48节 江祁皱了皱眉,直接说:“你在主卧睡,我去客房。” 芷栖笑笑,没跟他争。 因为少年决定了的事情,她争也争不过的,尤其是跟她有关的事情。 “那一会儿再睡,我还不困。”女孩揽住了江祁的手臂,声音懒懒的:“我还不困。” 她一会儿一个想法,娇憨的厉害,让江祁只能僵滞的坐在原地,不舍得动。 ——直到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嗡嗡’作响。 江祁有些诧异的皱了皱眉,他这个新号除了芷栖以外,就只有沈磊和邱米还有在医院登记过,谁会打电话过来? 心里琢磨着,江祁拿起手机,果不其然在屏幕上看到‘沈磊’的名字。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阿祁,你白天的时候有在西城区的救助站周围出现过么?”一接通,沈磊的声音就透过手机喇叭在寂静的室内响彻,鲜明的紧。就连芷栖听到,都蹙着秀眉直起来身子。 江祁有些疑惑的‘嗯’了声:“沈哥,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沈磊闻言居然反问,忍不住笑的模样:“都上了热搜了,你说我怎么知道?难不成你没看热搜?不光你,还有……还有你那小女朋友。” 现如今的热搜前排上,赫然有一条就是#江祁疑似和女友出现在街头#。 而爆出来的媒体附上的图片,赫然是从远处偷拍的几张生图,图片里面的江祁带着帽子和口罩看不清脸,但瘦削的身形却极为类似。 芷栖倒是没有‘全副武装’,只是抓拍的角度拍不到小姑娘的正面。 江祁闻言,立刻想到了下午遇到的那个想和他‘谈谈’经纪人,他眸光微凉。 随后,淡淡的说:“沈哥,我卸载微博了。” 无论上不上热搜,头条,他都不在意了。 说完,江祁就挂了电话。 有些忐忑不安的看向芷栖,小姑娘正打开微博兴致勃勃的看着那条热搜。 她自然是不会自讨没趣的看那些料想就不会‘和善’的评论区,只看着她和江祁走在一起被偷拍的那几张图片。 “拍的这么糊。”芷栖还把照片给江祁看,有些讶异:“这样也有人能认出来是你么?” 偷拍的人显然离他们甚远,角度也偏,只能拍到两个人的侧影,背影,还模模糊糊的,最显眼的就是江祁那两条大长腿了,不过…… 芷栖没等江祁回答,就一本正经的说:“不过拍的我们两个还挺登对的哦。” 怪不得是这种故意吸睛的热搜标题。 芷栖说话的时候笑眯眯的,也看不出来被他连累着上了热搜还被盖上‘女友’这个头衔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尤其是……尤其是想到下午蒋瑜戏谑问话时,小姑娘避而不答的时候。 江祁心下不安,犹豫了下还是抿了抿唇低声道:“我知道这是误会。” 芷栖一愣,眨了眨眼:“什么误会啊?” “疑似女朋友这种话。”江祁回避了芷栖的眼神,有些落寞的嘀咕:“我不会当真的。” 他说完这句,本来柔和的氛围立时有些凝滞,好一会儿,芷栖才说话,喃喃自语似的:“的确,你不用当真。” 即便有所准备,江祁一直高高悬起的心脏还是忍不住一沉。 “因为不是疑似啊。”然而芷栖下一句话,就能让他‘起死回生’,女孩侧头看着他,笑盈盈的:“江祁,你不想让我当你女朋友么?” 这句话她早就想问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她也早就想确定一下了。 而今天,芷栖终于能问出口了。 第45章 治疗 江祁低头用牙齿咬住芷栖柔软的下…… *如果我想肆无忌惮的占有你, 那不是有点太卑鄙了么? 芷栖是含着笑意对江祁问出这句话的,问完后,室内却只余一片寂静。 清晰的捕捉到眼前少年眼底惊喜过后又凝滞的神色, 女孩的笑意也一点一点从有到无。 “江祁?”芷栖见他沉默, 忍不住拉着他的手晃了晃:“你怎么不说话?” “……栖栖。”好半天,江祁才艰难的开了口,浅色眼睛是明晃晃的晦涩难明:“如果我说不想, 那是骗人的假话。” 芷栖眼睛一亮, 像是漆黑天空里糅杂了晶莹的星星:“那你就是想啦?” “想, 但是不敢。”江祁看着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他强忍着碰触她的冲动,清冷的声音坦坦荡荡的说着实话:“栖栖, 我除了有病以外,什么都没有。” 。 他甚至比一个正常人都不如。 他没学历, 履历不清白,甚至现在‘工作’都没了, 也没钱,只有一身的伤疤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作的狂躁。 这样的自己,凭什么拥有芷栖? 江祁并非一个自卑到尘埃里的人,但有时候他总会想……哪怕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正常人,或许他都有勇气去追求芷栖,可现在他真的不配。 因为小姑娘太优秀了,优秀到他只能肖想, 却不能碰触。 如果在心知肚明自己条件多么恶劣的情况下还想要肆无忌惮的占有她, 那不是有点太卑鄙了么? 所以之前在郴空胡同的破房子里,说出所有真相的那一刻,江祁也说过, 芷栖是可以‘失约’的,即便这两个字在他说出来的那一刻,几乎痛穿心肝。 只是…… “江祁,我不失约。”像是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芷栖笑笑,那精巧的巴掌脸上一双漆黑大眼眨巴眨巴的看着他:“你为什么要想那么多别的事情?你只要想我们两个就好啦。” 只要想,他想不想和自己在一起就行了。 “栖栖。”江祁深呼吸一口气:“我没办法不想。” 如果是他自己,那么他从来不会在乎外界的眼光,但如果牵涉到了芷栖……他就忍不住了。 他忍不住会想自己配不上她,芷栖有了这么一个自己这么一个男朋友会‘拿不出手’,被别人笑话,他做不到所谓的‘有车有房’,只有没爹没娘。 况且,江祁也不能不想小姑娘的家里人。 之前芷郁已经明明白白的说了,他反对他,甚至不用论到‘在一起’那步,仅仅是和芷栖有接触他都是反对的。 而且,他说过他们全家都反对。 如果自己和芷栖在一起,她甚至会被家里人责怪。 江祁舍不得。 于是少年只能摇了摇头,继续违心的说:“不行,你能找到比我好许多的人。” “可我也说过,这世界上江祁就一个。”江祁所思所想,在芷栖面前不过就是一张白纸,她自然能看出来少年在纠结什么,便忍不住笑笑:“况且,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是男女朋友了,你还想抵赖啊?” 刚刚她看了眼手机,芷郁梅冉他们给自己打了无数个电话。 ——于是没心肝的少女直接关机了。 芷栖决心今天和江祁确定关系,说的清清楚楚。 不想要任何人来打扰。 “江祁,你别跟我说那些没用的假大空,你不想拖累我,可你也不舍得离开我,我就要你一句实话……”芷栖说着,探过身子小手按住了江祁的肩膀,在后者诧异的眼神中,小姑娘把他按在了沙发靠背。 而自己,坐在了他的腿上,近在咫尺,呼吸交错。 江祁几乎全身一动不敢动,怔怔的看着女孩距离极近的一双澄明双眼。 芷栖从小长的就好看,从头发丝到脚指头无一不精致,娇气明媚,五官都是标志的轻灵水秀,象牙白的肤色,唇红齿白。 此刻,高挺鼻梁下那张殷红的唇就在眼前。 江祁喉结不自觉的滚动了下,放在女孩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收紧。 他眼睛颜色浅,在她面前又不善于隐藏,所以那里面隐忍,压抑,又欲罢不能的情绪芷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她忍不住笑了笑。 “江祁,你跟我说实话。”女孩微微低头,离他愈发的进了,一向纯净剔透的小姑娘此刻莫名像蛊惑人心的妖姬,柔软的尾音都带着一丝缱绻:“你想亲我么?” 。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不需要考虑就能回答的问题了。 可江祁咬紧牙关,偏生不说。 他别开了头,制止自己看芷栖狡黠的双眼,殷红的唇。 “栖栖,你别胡说了。”女孩坐在他身上,柔软的身子蹭来蹭去的让江祁嗓子都哑了:“你先下去。” “我才没胡说。”芷栖嘟了嘟唇,抬起小手又把江祁的脸扳了过来,认认真真的看着他:“我想亲你,想了好久了来着。” 如果一个人对于另一个想要有‘肢体接触’的欲望,且压不住的话,那就是无可救药的喜欢了。 芷栖从小到大没有对别人的触碰一向是排斥的,哪怕只是拉拉手什么的,但对于江祁……她只想靠近。 虽然他还在嘴硬,可自己自然是能看出来少年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芷栖笑了笑,在江祁琉璃色的眼睛里又给了他一次机会,轻轻的说:“亲我。” 。 情感和理智之间其实只有细细的一根弦,若是有那‘泼皮’三番两次的去抻,去挑逗,那自然就忍不住断了。 况且,江祁从来都不是什么伟光正的‘良善’之人。 江祁在芷栖面前克制又得体的言语,行为,故作风度翩翩……其实一向都是苦苦装出来的。 如果人可以没有道德感,那么他早就忍不住把芷栖锁起来了,甚至是囚禁起来,让女孩只属于他。 其实,他一向是极度偏激的,只想在芷栖面前做个人——但偏偏女孩不让他做这个人。 在芷栖的注视下,江祁的眼睛渐渐变的愈发黯深,他本来放在沙发上的大手掐住了女孩纤细柔软的腰肢,在芷栖略略有些惊讶的眼睛里,少年一只手卡住她的腰,一只手揽住了女孩单薄瘦削的肩。 随后一个天旋地转的顷刻之间,本来坐在江祁腿上的芷栖就被他压在了沙发上。 少年那张俊美又邪肆的脸俯在她上面,清瘦的手臂支在她头两侧,一时之间,芷栖像一只犹如被困在笼子里柔弱的小动物一样。 而江祁就是那个‘囚笼’,让她心甘情愿的钻进去。 “我给过你选择,但你不要,栖栖,现在这样是你自己选的。”少年一字一句的说着,不知不觉间,身上那种脆弱的病娇又萦绕在周身。 第49节 极度的占有欲催促着他,让江祁低头用牙齿咬住芷栖柔软的下唇,轻轻厮磨。 多年夙愿如愿以偿,江祁似乎是生怕女孩逃离一样,大手扣住了她柔软纤细的手腕,牢牢的控着,近乎病态的喃喃道:“现在你别想逃了。” 第46章 治疗 早上好,男朋友。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接吻, 在此之前虽然一直心心相惜,但从未有过任何逾矩的行为。 江祁对待芷栖一向视若神明,只是在心中幻想过把这‘神明’撕扯下来, 拖到他身下亲吻而已, 她的唇,她的脚……无一不令几年前尚且处于少年期热血蓬勃的江祁有过冲动。 可直到今时今日,幻想才成了真。 他说是亲吻芷栖, 但力道却更宛若撕咬, 像一只山坳间饿了三天三夜狼崽子, 野心勃勃到恨不得将掌下捕捉到的‘小兽’拆吃入腹。 芷栖被他咬的嘴唇发疼,舌头似乎也被拖出来吃了,少年灼热的大手牢牢地按住她的手腕, 她的腰,芷栖不自觉的回应, 脑子里迷迷糊糊的。 原来,亲吻是这么一件令人心动的事情呀。 她一直很喜欢江祁身上那种清冽的松木香, 就像是冬天最冷时的冷空气。 现如今,自己身上也有了。 只是他们之间的初吻,就有些过了头。 到最后,江祁甚至有些控制不住的延伸下去,薄唇吮着女孩精巧的下巴,柔嫩的脖颈,在那雪肤上留下的红痕, 犹如寒冬里的点点红梅一样。 芷栖是随着他的, 并没有阻止,只是在江祁用力到过了头时绷不住的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像是含着一汪水的娇弱。 小姑娘细弱蚊蝇的声音唤回了江祁差点全面崩盘的神智, 就差一点点。 少年深吸一口气,忍着头疼和身上不可说的某处冲动,平静了好一会儿才从芷栖颈间抬起头来。 “对不起。”江祁的眼睛仍旧有些红,却清明了许多,他低头又轻轻的亲了亲芷栖红肿的唇,声音喑哑:“是我过分了。” “还、还好吧。” 芷栖脸上的红晕更甚,推开他坐直了身子,其实她也没想到少年会像刚刚那般孟浪,但是……总归滋味还不差。 正迷迷糊糊的想着,女孩瞳孔里晕乎乎的泛着水光,就被男生拦腰抱了起来。 芷栖猝不及防,下意识的揽住江祁的脖子,惊愕的问:“干嘛呀?” 突然就来个公主抱?也不事先打个照顾的。 “太晚了。”江祁声音还带着一丝亲过女孩后血液翻涌的喑哑,抱着她走向卧室:“你该回去睡觉了,明天一早我送你回学校。” 不能在和芷栖两个人单独待在一个空间内相处了,否则,他早晚会控制不住。 江祁在把女孩抱回卧室里放在床上,然后自己就转身离开——还不忘严丝合缝的关上了门,只留芷栖一个人迷茫的坐在床上想了半晌,才忍不住笑了笑。 第二天一早,芷栖按照生物钟准时七点半醒来,女孩身上穿着的还是江祁的睡衣,睡眼惺忪的走出卧室准备洗漱的时候,就看到了江祁在厨房准备早餐。 少年背影高挑清瘦,整个人匍匐在厨房里砂锅冒出的蒸汽中。 芷栖想了想,从背后抱住他,含含糊糊的嘀咕道:“早上好,男朋友。” 说完,就感觉小脸贴着的背轻轻震了两下,是江祁闷闷的在笑。 在除夕将至的年末时,他们这关系算是定下来了。 新年过后便是开春,春天,仿佛就是否极泰来的时候呢。 芷栖的学校是在一月下旬才开始放的寒假,她家在本地,离校那天也不像其他人拿了那么多东西,一个简简单单的小箱子装了些随身的日用品就准备回家。 只是她不打算直接回去,还想先去江祁的疗养院那边看一趟。 转眼之间,江祁已经在这疗养院里住了三十五天了,距离他们关系定下来那天都快一个月了。 芷栖只要没课或者放假,定然要去那里看看自己的‘男朋友’。 可能是疗养院的氛围好,少年没享受过这种平和的生活,也可能是因为这一个月以来和芷栖的‘如胶似漆’,江祁最近的精神状态还蛮好的。 芷栖上周去问过医生,他说经过一个月的药物治疗和偶尔的物理催眠,还有江祁自身积极配合的治疗下,他的病症是朝着转好的方向发展的。 这样保持下去,基本上两个月之后的第一个疗程过去就可以出院了。 而后用药物慢慢控制,平心静气的就好——毕竟精神类的疾病和身体上的还不一样。 只是芷栖还没来得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江祁,临近期末学校的事情就多了起来,她这两天也就没去五院。 直到今天可算彻底放假了,小姑娘兴致勃勃的就打算过去见他……但是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把芷栖的计划完全打乱了。 她刚刚拖着箱子走出校门,就在门口看到了芷郁那辆白色的奥迪a8,这车她坐过无数次,自然熟悉的要命。 芷栖眉头不自觉的跳了一下,下意识的就想猫起来朝着反方向悄悄离开。 结果还没等她有所动作,车里面的芷郁就像猫抓老鼠一样的出来‘抓’她了。 “看到车了还不过来?”男人大步流星的走过来,提溜起芷栖的卫衣帽子,皱眉教训:“非得等我出来抓你啊?” 芷栖蹙眉,小声嘀咕了一句:“我不是说不用来接我的嘛。” “说什么?”芷郁没听清:“大点声,猫叫呢?” “哎呀,烦死了。”芷栖忍不住‘揭竿举义’的想要翻身农奴把歌唱,嘟囔着反抗:“我不想回家,我还得……去趟别的地方。” 芷郁忽的重重的甩上车门,‘砰’的一声,让芷栖忍不住颤了一下。 “放假不回家。”芷郁眉眼沉沉的看着她,声音冷冷的:“你还拎着个箱子,打算去哪儿?” “……” “别以为不吭声我就猜不出来。”芷郁冷笑:“你这一个月,都跟江祁厮混呢吧?” 芷栖有些诧异的看着他。 “年底事儿太多,我之前没时间管你,现在,”芷郁扯过女孩的行李箱扔到后备箱,又把她‘扔’进车后座,干脆利落的命令:“你给我踏实在家待着,别老去找他。” “你!”芷栖气的一时间说不上话来,面对芷郁的霸道形式,她只有嘴笨的‘讲道理’:“哥,你能不能别这么不讲理?江祁他又不会害我。” “会不会害你,我不知道。” 芷郁已经发动了车子,漠然的神色说一不二:“但你给我听清楚了,我,爸妈,都不许你们继续接触。” “那你也不能控制我人身自由!”芷栖鼓着脸,愤愤的说:“哥,你这么霸道,小心找不到女朋友!” “呵,我还用你这个小不点操心?”芷郁不屑的哼笑了声:“你管好自己就得了。” “好,我会管好我自己。”芷栖抓住他话中的漏洞,立刻反击:“所以你们都不用管我了。” “你反了天了是吧?”趁着红灯路口停下的时候,芷郁回头,毫不留情的给了芷栖一个脑瓜崩,皱眉训斥:“谁都管不了你了?你要是有种,现在就特么给我下车。” …… 芷栖看出来芷郁是真的生气了,不敢吭声,只得抿着唇不说话。 只是越想越委屈,沉默着一路把车开到家门口时,小姑娘那张白皙的巴掌脸上眼眶都憋红了,下车被冷风一吹,眼睛鼻子都红彤彤的。 看起来委屈巴巴,好不可怜。 芷郁下车瞧见了,忍不住叹了口气。 “哭什么。”他走过去揉了把女孩的脸,粗声粗气的安慰:“别哭了,给你零花钱。” 小时候芷郁把她欺负哭了,一般就都用这招,可这次不好使了。 “我才不要。”芷栖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的嘀咕:“回去就告诉妈妈你把我惹哭的。” …… 芷郁真想把这个‘吃里扒外’的小姑娘捶一顿。 最操蛋的是,他还得给这小家伙当搬箱子的工具人。 而等进了门,梅冉和芷明林看到芷栖眼睛红红的,像是被人欺负了,果然一顿絮絮关怀,而得知是芷郁把她骂哭的,立刻帮着女孩骂回去了。 “你怎么回事?”芷明林等了杵在门框边上的芷郁一眼,不怒自威:“这么大了还欺负你妹妹!” 芷郁张了张口,刚要说话,就被芷栖‘嘤嘤嘤’的堵了回去。 “爸爸,哥哥就是总爱骂我。”芷栖吸了吸鼻子,趁着不让芷郁说话的时机提出要求:“你以后别让他总管着我了。” “好好好,栖栖长大了。”梅冉忍不住笑,伸手刮了下小姑娘的鼻头:“有主意了,不想被你哥哥管了是吧?” 芷栖连连点头:“嗯嗯。” 而芷家父母则毫无下限的点头附和。 “好,那就不听他的了。” “得,我成罪人了。”芷郁摊了摊手,眼刀扫了一眼芷栖:“你们怎么不问问自己的宝贝女儿最近干了什么,怕被我管着啊?” 芷栖不服气的反击:“我哪有干什么?我又没违法犯罪。” “的确,你没违法犯罪。”芷郁冷哼:“你只是和违法犯罪的人天天接触而已。” 男人的话说完,芷明林和梅冉还能不明白这指的是什么意思么?两人蹙了蹙眉,侧头看向芷栖:“栖栖,你哥哥说的是不是……你又和江祁联系了?” 果然,一提到跟江祁有关的事情,室内本来温馨和煦的氛围立刻低了几度。 好像江祁在别人眼里,总是十恶不赦的,但是‘违法犯罪’这个事情,在芷栖知道了真相之后,就不容许别人往他头上安了。 于是女孩抬起头,毫不回避的直视着另外几个人,缓缓的摇了摇头:“没有。” “江祁他,没有违法犯罪。” 第47章 治疗 江祁的这个‘丑闻’是真的出圈。…… *清白这个东西, 只需要解释给自己在乎的人听。 违法犯罪这四个字怎么听着怎么刺眼,于是芷栖一回了家,就忍不住和父母还有哥哥顶撞了起来。 四个人尚且没吃饭, 就已经陷入了一片僵局里。 “他尚未成年时, 就已经被判了三年刑,可见这罪犯的有多大,你怎么还帮他说话?”梅冉叹了口气, 美眸无奈的看着芷栖:“栖栖, 你真的太让妈妈失望了,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惦记着那小子。” 芷栖皱了皱眉,还没等说话, 梅冉的话茬就又被芷明林接了过去。 “本身你和他接触,我们都不反对, 我们也知道江祁那孩子小时候救过你,对咱们家有恩。”芷明林声音沉沉:“但凡事都得有个度吧?我们从来不讲究‘门当户对’这四个字, 但总不想自己女儿和一个坐过牢的拉拉扯扯,况且,况且,江祁他还打人,都上了新闻呢!” 第50节 …… 要让芷明林这个‘2g老年人’知道一些娱乐新闻,也是怪不容易的。 看来江祁的这个‘丑闻’是真的出圈。 “但是怎么办呢。”芷栖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笑笑:“但他已经是我男朋友了啊。” “你!”在场三人闻言都吓了一跳, 芷明林气的更是拍桌:“你这不是胡闹么?” “爸爸, 你们都误会他了。”芷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犯急,只能循序渐进的解释:“江祁他不是故意打人的,他有病……” “有病, 是有病,不有病能故意打人么?”芷郁抬眸,冷冷地说:“我看过他那个娱乐公司发的解约声明了,里面说江祁有躁郁症?那他万一以后打你呢?” 芷栖听到这么不讲理的话,还是急的站起来了:“你……” “你哥说得对。”梅冉板着脸,神色严肃:“条件差点,长相差点这些都没什么,偏偏江祁那小孩小小年纪我记得就整天打架,打人,后来犯罪坐牢,现在神经还有病,你要我们怎么放心?不行,你和他在一起妈妈不放心,绝对不行。” 芷栖神色有些发怔,原来,原来像是梅冉芷郁他们这些‘局外人’听到江祁有病,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些。难道,就没人心疼他一下么?江祁也不是自己愿意得病,自己愿意打人的啊。 但是他们是自己的家人,无论如何,芷栖都想让他们明白江祁不是他们幻想里那种‘十恶不赦’的人。 “不是这样的。”芷栖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像是徒劳无功的自言自语似的,喃喃解释着:“他不是故意打人的,他坐牢也不是因为违法犯罪。” 女孩脑子里有些混乱,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的把江祁坐牢的真相解释了一通。 “是、是那个老人家,他是为了那个老人家坐牢的……” 说到最后,声音俨然已经有些哽咽。 这么多年,江祁坐牢的真相谁也不知道,哪怕是芷郁曾经托人打听过也只是打听到一个皮毛,此刻三人听到前因后果,一时间也都忍不住发怔。 只是……芷栖无论如何都是全心信任江祁的,但他们几个站在局外人的角度,焉知这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呢? 但看着芷栖眼眶红红的模样,谁也不敢质疑了。 虽然他们口口声声的都说着反对,但到底还是一向惯着芷栖的,舍不得把刀子冲着女孩最柔软的心窝子扎。 气氛僵滞了半晌,芷明林才开口说:“这样吧。” 他开了口,却又有些犹豫,在其他三个人的注视中沉吟了好半天,才对芷栖说:“你把江祁带回来,我们看看。” 梅冉和芷郁闻言都有些惊讶,芷栖更甚。 “真的?”芷栖疑惑的眨了眨眼:“爸爸,你要见江祁?” “嗯。”芷明林别过了脸,端起茶杯抿了口:“快新年了,带他过来拜个年吧。” 似乎有天大的事情,在中国都抵不过‘大过年的’这四个字,年节时分,是一切都能宽容的时候的。 芷栖又惊又喜,忙不迭的点了点头。 只是小姑娘心思单纯,一点也听不出来男人的‘言外之意’,但梅冉和芷郁却听出来,也正是因为听出来了,他们才没有拦着。 芷郁看着自家妹妹又惊又喜的模样,眼底有些微微的心疼。 他知道自家父母是不舍得继续用词锋逼迫芷栖了,才打算让女孩带着江祁过来,其目的是要‘劝说’江祁知难而退。 但这样,和在芷栖心上捅刀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如果江祁在他们家里受辱,八成会让小姑娘更心疼,况且……江祁到底是对他们家有恩的,无论如何,芷郁也不想场面闹的太难看。 于是吃完了饭,芷郁开车去了五院。 他既然知道这一个月芷栖都和江祁有接触,那自然也知道江祁身在何处了。 疗养院……可真是,年纪轻轻就过上退休生活了。 芷郁有些无奈的扯唇笑了笑,在车内抽罢一根烟后,才下了车走进医院里去‘拜访’江祁。 在前台登记问过江祁的病房,芷郁走进至前,彬彬有礼的敲了三下门。 而江祁果然没睡,里面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进来。” 芷郁依言推门走了进去,眼见着靠在病床上的少年身形瘦削,清透的皮肤上一双琉璃色双眼划过一丝鲜明的疑惑,转而就是有些失望的模样。 “怎么?”芷郁忍不住有些想笑,戏谑道:“不是我妹妹,失望了?” 江祁也唇角弧度不甚明显的翘了翘,难得虚与委蛇的客气了一下:“没有。” 他没有问芷郁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儿的,因为结果已经是这样,过程还重要么? 其实凭心而论,如果不是江祁的过去太过错综复杂令人难懂,芷郁倒真是欣赏他这种不卑不亢却自有傲骨的性格。 “今天我妹妹放假了,呵,小丫头一放假就想跑来你这儿,被我劫回家去的。”男人坐在了病床旁边的椅子上,长腿交叠着看向江祁,平铺直板的叙述道:“她回家就和我爸妈说了你的事情,啧,叽叽喳喳的一顿哭,闹得人心烦。” 江祁眼波微动,薄薄的唇轻轻抿了抿。 芷郁能看出来,他显然是有些紧张了。 “栖栖说……你入狱另有起因,犯罪的是其他人。”芷郁想了想,问:“是真的么?” 江祁并不意外他问的这个问题,只是沉默一会儿,点了点头‘嗯’了声。 芷郁见状,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多问什么了。 他以前就知道以江祁这个少年的性子是不爱说谎的,之前尚且有所怀疑,可现在亲眼看到他承认,心中那一点点疑窦便也消失了。 同芷栖一样,芷郁知道真相后起初惊讶,而后竟然是……忍不住有些佩服和庆幸的。 重点还是在于,江祁的手上没有真的沾血。 只要江祁没真的犯罪,一切就都好商量。 “丫头哭闹,我爸妈受不了,答应了让她带你来我们家拜年。”芷郁说到此处顿了一下,抬眸看他:“你怎么想的?” 江祁狭长的琉璃色眼睛眯了眯,半晌后只说了一个字:“去。” 芷栖让他去,他就会去的,哪怕他知道去了也不会有什么好话听,但这都是早晚要面对的事情,虽然现在是有些快了。 “栖栖现在是挺开心的,以为我爸妈真的接受了你。”芷郁叹了口气,一开始冷漠的词锋不知不觉间带上了几分劝说:“但是你真的去了,她就不一定开心了。” 江祁明白芷郁的言下之意——他去了,被芷栖的父母看不上,小姑娘两头都觉得酸涩,心疼,自然不好受。 这还真是件难办的事情,但是…… 江祁抬眼看向芷郁,轻声询问:“郁哥,你什么意思?” 他料想芷郁来这么一趟,不会只是干巴巴的来了,肯定是要说什么的。 那么,自己就‘不耻下问’就好了,完全没必要绷着面子。 “说实话,我一开始是以为你是犯罪分子才反对你和栖栖,现在知道了你不是,我也就没那么反对了。”芷郁也不避讳,直言相告:“但是我爸妈不一样,他们考虑的很多,包括你的家庭,你自身的条件,还有你尚未治好的病。” “所以你和栖栖的事儿只能拖,现在真的去拜年了,太早。” 芷郁说的很明白,江祁也理解他的意思了。 芷栖喜欢他,可以不顾一切,但是当家长的却不可能不多考虑一些。 只有等到他病好了,有一份能养家糊口的工作了,能让芷栖的父母放心了,方才是妥当的时机。 才是……不会损耗他和芷栖感情的时机,江祁明白了。 于是少年点了点头,对着芷郁诚恳的说:“谢谢了。” 江祁知道芷郁帮他是为了芷栖,他们都爱着一个人,想为她好。看来这个新年,还不是时候。 所以第二天江祁早早醒来,在芷栖没来看自己之前,就难得主动走到了医生办公室,求着自己的主治医帮着自己撒了一个谎。 主治医刘永见到江祁一早过来,有些讶异:“小江,怎么了吗?” 少年坐在刘永长桌对面,很客气的说:“没什么,只是想请刘医生帮我一个忙。” 刘永眨了眨眼:“什么忙?” 江祁:“是关于过年的。” “哦,是想回家过年和医院请假的事情吧?”刘永笑笑,和善道:“没问题的,但时间不能太长。” “不。”江祁摇了摇头,偏偏反其道而行的说—— “我想拜托医生,就说过年不能放我出医院。” 江祁不能在自己什么都不是的时候去见芷栖的父母,可也不忍心亲口让小姑娘伤心。 所以他只能拜托医护人员,帮他一起圆这个善意的谎言了。 第48章 治疗 生活是要有仪式感的 后来, 医生刘永虽然觉得有些云里雾里,不过还是尊重病人的意见帮着江祁‘圆谎’了。 于是芷栖多少有点失望。 病房内,小姑娘站在偌大的床边看着林澜冬日的早晨那薄薄的雾气, 委屈巴巴的臊眉耷眼。 江祁走过去, 一条清瘦修长的手臂从身后揽住她的单薄纤细的肩,嘴笨的哄人:“乖,别气了。” “我没生气。”芷栖微微叹了口气, 只是声音闷闷的嘟囔了句:“就是觉得有些可惜。” 好不容易, 芷明林和梅冉才肯接受他, 让自己把江祁带回去——结果医院的规章制度反而成了那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 江祁微微笑着,不说话,心想芷栖到底还是年纪小, 还远没有她哥哥那么成熟。 但是……他希望她永远都这么单纯,能被自己在掌心里护着哄着就好。 “对不起, 栖栖。”江祁声音很小,近乎是在喃喃自语, 这句后才声音大起来,清冷的声音覆在芷栖耳边,是不易发觉的斩钉截铁:“明年,我一定去。” “好吧。”女孩重新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看着他:“那你今年怎么办?” 江祁一个人在医院的话,好可怜哦。 凭心而论,芷栖可真是有点舍不得。 但实际上, 江祁从来没有把‘新年’和‘除夕’这些个关键字放在心上——他从来不过节日的, 就连生日都不过,更何谈新年呢。 只不过江祁不想给小姑娘泼凉水,于是想了想, 硬想出来一个‘娱乐’活动:“唔,看电视吧。” 就待在医院,看春晚呗。 想象着少年一个人在病房里看电视的模样,芷栖不禁觉得又心酸又好笑,女孩黑眸转了转,不消片刻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或许算不上什么非常精明的‘好办法’。 第51节 但她不想让少年一个人孤零零的度过除夕那一整天。 一眨眼半个月即过,时间就像离弦的箭,过的飞快。 除夕夜那天芷栖乖乖的在家里吃了年夜饭,陪着家里人看了会儿大年联欢的春节晚会,然后等着芷郁走后老两口捱不住要去休息的时候,才悄悄的拿起架子上搭着的大衣披在身上,溜出了门。 小姑娘还顺手从门口的烟花箱子里抓了一堆物事。 过年,就该放烟花的嘛,此刻全程似乎都被烟火点亮了,大半夜十一点多的漆黑夜空里亮如白昼。 芷栖披着奶茶色的羊毛大衣,围着一条围巾出去也不觉得冷,白皙的巴掌脸上笑意鲜活。 女孩出门就打了个车去五院,一路不住的催促司机,紧赶慢赶的终于在十二点之前赶到了疗养院门口。 ——还好她是已经登记过的‘家属’,大年夜里值班的护士都很熟悉她了,否则这大半夜的肯定不会放人进去探视。 芷栖笑盈盈的道了谢,而后不住脚的跑到了江祁的病房里。 这么晚了,也不知道江祁睡没睡。 芷栖漫无目的地的想着,小手推开了病房的门,伴随着春晚里嘻嘻哈哈的小品伴奏声,正倚在床头的少年有些诧异的转过了头。 女孩清晰的看到,那双浅色的琉璃色瞳孔里本来毫无情绪,转瞬间边绽开了星星点点。 依稀比外面的夜空还要闪耀似的。 “江祁。”芷栖忍不住笑了,瓷白的贝齿咬着自己被冻的红红的唇瓣:“新年快乐。” 其实微信上早就已经说过了,可是她还是想跑过来,在新年这天里当着面对他说上一句最普通不过的祝贺词,就像芸芸众生那般。 江祁没回答,而是从病床上下来,一步一步朝她走了过来。 “江……”芷栖有些诧异的看着他,一个名字尚且未说完整,身后的门就‘砰’的一声被一只大手抵住,随之而来的是他身上那种铺天盖地的冷冽气息。 就像寒冬里的松木,带着冰冷的香气。 只是女孩的唇比他身上的温度还冷,江祁低头含住芷栖柔软的唇角时忍不住心想这天气冻到小姑娘了,委屈她了。 思及于此,温热的两只大手捧住女孩的脸,像是要帮她取暖。 而芷栖晕晕乎乎的抬起了头,乖巧的回应着江祁的亲吻。 “今天还剩下最后十分钟。”漫长缱绻的亲吻结束,江祁的呼吸声微喘,向来清冷的声音喑哑道:“栖栖,我的新年愿望实现了。” 白天的时候芷栖让他许愿,他许的是……能见到她。 “唔。”芷栖唇瓣被他亲的更红,在白白的小脸上犹如一朵雪中红梅,此刻一张一合的:“你许的是什么愿?” 江祁笑笑,并未回答。 好在芷栖也不执着于这个问题,很快,她就从随身带着的大包里拿出一个保温盒,献宝似的举到江祁面前,眼睛弯弯的笑眯眯说:“吃饺子。” 江祁一怔。 “我记得你喜欢吃三鲜馅饺子来着,所以晚上我就让家里的阿姨教我怎么做这个馅了。”芷栖拉着少年一起坐到沙发前,把盒子放在茶几上掀开,鲜味立刻萦绕而来。 保温盒性能极好,饺子还尚且都是温热着的。 芷栖托着下巴看他:“你快尝尝。” 江祁没说话,半晌,夹起一个饺子尝了尝:“好吃。” “真的?”芷栖眼睛一亮:“我第一次做,是不是很有天赋啊?” 虽然,她自己并没有吃——女孩不爱吃韭菜,所以和韭菜有关的一系列菜系自然都不吃,其中当然也包含三鲜馅饺子。 江祁笑笑,点头:“真的。” 其实他对吃食从来没有特殊要求,没有特别喜欢的食物和特别不喜欢的,一直都是‘有口吃的就行’的状态。 芷栖之所以会觉得他喜欢吃三鲜馅的饺子,实际上还是源于很多年前他们上小学那时,女孩天天中午给他带饭的那段时间。 小时候芷栖还没有对韭菜表现出特别的厌恶情绪,有一次家里的保姆就做了三鲜馅的饺子送过来学校了,小姑娘吃了一个后就皱了皱眉,又勉强吃了两个便不再吃了,把自己那份剩下的饺子都推给了他。 当时江祁正处于长身体的状态,且基本天天吃不饱饭,芷栖给什么吃什么,甚至觉得自己连一头牛都能吃的下去。 两盒子饺子自然不在话下,吃得一干二净。 但是却令芷栖震惊了。 女孩讶异的看着‘大胃王’一样的江祁,眨了眨黑黝黝的大眼睛,她想了想问:“你很喜欢吃这个馅的饺子么?” 可能从那个时候开始,芷栖就以为他喜欢三鲜馅吧。 而江祁也没有解释,权当自己就是非常喜欢。 因为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有人记得他所谓的‘喜好’,并且惦记着,就足够了。 而且芷栖还一记就记了这么多年。 有的时候江祁常常会想一个问题,女孩对他这么好,他真的值得么? 但这种问题可能永远都不会有答案,因为‘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可能在别人眼里,自己就是芷栖那无奈的‘冷暖’,可小姑娘喜欢就够了。 自己会一直陪着她,努力让她对自己的一切冷暖都变的值得。 重逢后的第一个新年,两个人是在医院的病房里吃着饺子看着电视跨年的。 零点钟声敲响的那一刹那,江祁下意识的有些恍惚,片刻后被芷栖拉到窗边看烟花时才回过了神。 对,眼前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并不是虚幻的。 自己不会再经历一次十二点钟声敲响后那镜花水月的‘幻境’了。 “江祁,过年都要放烟花的。”芷栖变戏法似的从大衣口袋里掏出几个类似于‘二踢脚’的小爆竹,对他眨了眨眼:“我们偷偷溜下去放吧,趁着护士姐姐不注意的时候。” 女孩难得有这么‘使坏’的时候,江祁又一向离经叛道,自然会配合他。 于是趁着值班的护士去洗手间的时候,两个人抓紧机会飞速下了楼,溜到了医院楼下的花园里。 其实因为今天过年的原因,医院也并非真的管控那么严,花园里这么晚了竟然还有不少病人,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抬头看烟花。 江祁是抽烟的人,身上有火机,拿出来就把芷栖带过来那俩二踢脚应景的放了。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女孩钻进他怀里捂住耳朵。 “怕响?”江祁有些哭笑不得,大手帮忙捂住芷栖的耳朵,凑近了问她:“那怎么还要放这个?” “你懂什么呀?”芷栖笑,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大声道:“生活是要有仪式感的!” 例如过年要挂对联,贴福字,吃饺子,看春晚,放烟花,不能自己一个人……都是传说中的仪式感,所以芷栖都要帮着少年完成这种‘仪式感’。 江祁唇角扬起的弧度渐渐收敛,等到天空中一片闪烁的烟花偃旗息鼓时,才柔声问她:“还有呢?” 芷栖:“嗯?” “新年的仪式感。”江祁轻轻的问:“还应该有什么?” “唔,给自己设定一个目标吧。”芷栖抬头看着天空中的漫天繁星,喃喃道:“设置一个自己可以做到的目标。” 江祁想了会儿,‘嗯’了一声。 他答应芷栖,他会设置所谓的新年目标,也一定可以做到。 江祁也想和她一样,变成一个充满仪式感,对这个社会热忱,甚至于热爱生活的人。 因为芷栖一直在孜孜不倦的改变他,让他几个月前身上还萦绕着的那股子‘厌世’,现如今已经不剩下什么了。 江祁觉得,他至少是有努力的方向的。 人不怕迷失,只怕迷失了之后找不到方向。 幸亏芷栖让他找到了。 第49章 愈合 有这么一个惯她到上天的男朋友还…… 春暖花开的三月份时, 江祁在医院治疗的第一个疗程刚刚结束。 主治医刘永在评估了江祁最近几个月的检查报告和心理测试后,微笑着对桌子对面的少年说了句:“恭喜,你可以出院了, 接下来持续服用药物治疗就行。” 说实话, 江祁来医院的时候是属于‘深度抑郁躁郁’,他以为至少需要两个疗程病人的心绪才能得到克制,平静, 结果没想到才一个疗程, 江祁的评估报告就已经达到可以出院的水平了。 这除了医院的治疗外, 和病人本身的心态也是不无关系的。 “江祁,我倒是很好奇。”刘永十指交叉,饶有兴致的问他:“你三个月前来, 心态十分的暴躁,厌世, 甚至有自残的倾向,为什么短短几个月这些情绪几乎就荡然无存了, 我能问问其中的转折点是什么吗?” 他们搞‘神经心理’这方面的医生,对于病人日常的生活一定要是嘘寒问暖并且加以好奇的——这对于未来的治疗,实验,都是有研究性的东西。 江祁想了想,认真的回答:“谈恋爱算是转折点么?” 他的‘转折点’就是芷栖而已。 …… 陈永在被秀到的同时,也一下子就想起来那个三不五时总来找江祁的小姑娘。 果然,他早该想到的。 最能治愈一个男人的东西无非三种:爱情, 亲情, 事业。 其中一种如果能得到了极致的满足,整个人心境就会大为不同了。 陈永自然也知道自己手下的这个病人曾经是火极一时的明星,紫微星, 可是他感觉有些事情,自己还是得提醒他。 “你出院以后……”陈永犹豫的问:“打算从事什么工作?” 江祁没有想到主治医居然会和自己话家常,但愣了一下还是坦荡的回答:“修车吧。” 之前在狱中劳作的时候需要干很多没有技术含量的重活儿累活儿,可有的时候,也可以申请学习一些专业针对性比较强的苦活计,为了出狱后混口饭吃。 修车,就是当时江祁曾经学到的一项‘技术’。 陈永点了点头,松了口气。其实有些话他没有明说,但很庆幸这少年心里是有谱的。 对于江祁现在的心理状态来说,娱乐圈那个大染缸显然不适合他回去。 至于修车这行当虽然是又苦又累,但好歹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凭借自己的力气挣钱,他也会吃的香睡得着。 “那就……”陈永顿了一下,笑着点了点头:“出院后好好吃药,希望你过段时间后,连药都不用吃了。” 这算是一个医生对一个病人最诚挚的祝福了。 第52节 芷栖的学校这个时间段已经开学了,她专业特殊,又跟着实验小组跑来跑去的去了青海那个偏远地区——据说是为了观察藏羚羊的生活习惯。 江祁发了条信息告诉她自己出院了的消息后,就自己回去病房里收拾了这顿时间的‘行李’。 其实一开始听芷栖的话住进来这个医院,真的是有点心不甘情不愿的。 在江祁的认知里,只有得了重病的患者或者鳏寡孤独的老年人才会来这种疗养院住院观察,他为什么要来呢? 但医生的一句话把他的不满和郁结都怼了回去—— 他说:“你怎么知道自己不是重病患者呢?” 。 是啊,是啊。 自己又何尝没病,可现在总归不算‘重病’了。 江祁开车回了东市区的房子,两个月没人住的屋子里进门第一感觉就是‘灰重’,他皱眉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直到窗明几亮了,芷栖的电话才打了过来。 “我这边才结束。”小姑娘似是累了,声音恹恹的:“你回家了吗?” “回了。”江祁拿着拖把的手指一顿,声音尽量放柔:“是不是很累?” 他曾经听芷栖说过她们学校的小组出差考察实地的过程,一向是又苦又累,有时候还需要爬一天的山,或者在草地上扎帐篷露营呢。 “超级累的。”芷栖慵懒的声音像是撒娇:“不过也很有意思啦,我们还去羊舍里体验挤羊奶的过程来着,啧,就是那鲜羊奶一点也不好喝,太膻了。” 女孩从小就不爱喝各种纯牛奶——酸奶奶茶果味牛奶除外。 江祁唇角忍不住扬了扬:“那你们晚上住哪儿?” “还是得在野外扎帐露营啦,睡睡袋。”芷栖声音听起来倒是没什么不悦,反而挺快活的:“不过在草地上仰头看星星特别好看,这里一大片一大片连着,和林澜一点也不一样,等我给你拍一张。” 小姑娘是个急性子,说完就挂了电话。 不一会儿,江祁的微信里就传来一张图片。 图片上是芷栖拍摄的高清照片,漫天繁星,看的人眼花缭乱。 江祁认真的回:[很好看。] 而芷栖回:[要是能跟你一起看就好了。] 小姑娘是情话十级学者,张口就来,撩的少年轻而易举就心神涟漪。 为什么……不能一起看呢? 总之他现在也出院了,出狱一年多的‘假释期’也过去了,现在是处于一种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的‘孑然’状态了。 所以,他自然也可以去青海寻找芷栖。 虽然自己现在经过了一个疗程的治疗,还有各种赔款之后,银行卡里的钱已经不剩下什么了——但江祁向来是洒脱的性子,恣意妄为,所以还是当即定下了去青海的机票。 先走这么一遭,过后再琢磨怎么挣钱吧。 订完第二天一早飞往青海的机票,江祁才给芷栖回信息:[栖栖,给我发个定位。] 过一会儿,芷栖那边发来一个定位地址,后又问他:[要这个干嘛?不用担心我啦。] 江祁笑笑,回应:[我是想过去找你。] …… 那边沉默一阵子之后,发来几排问号过来。 江祁登时一头雾水,他也不清楚女孩这样的回应是不是生气了,半晌,也只能回一个‘?'过去。 结果芷栖一个电话打了过来,哭笑不得:“你过来干嘛啊?我们后天就可以回去了。” “没事。”江祁倒是不怕折腾,认认真真的回应:“想和你一起看星星。” 那边的芷栖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早知道江祁会这么无底线的顺着她,甚至因为她一句随随便便的玩笑话就能买机票过去,她就不应该想什么说什么。 不过说句不该说的,有这么一个惯她到上天的男朋友还真的是……爽极了。 于是芷栖纠结了也就一分钟,便笑着释怀了。 “你说得对,我们一起看,到时候还能再青海多玩两天。”芷栖对着手机幼稚的‘mua’了一下:“等你!” 这朝的惊喜过后,又和江祁腻歪了一会儿芷栖才挂了电话。 同帐的女生看着芷栖笑的一脸甜蜜,便十分了然的戏谑道:“和男朋友打电话呢?” “嗯。”芷栖自己谈了恋爱后,才知道那些喜欢秀恩爱的人的心态了,例如此刻,她就忍不住直白的炫耀:“他说明天要过来青海找我。” “嘿嘿。”女生闻言,意味深长的笑笑:“找你来干什么啊?” “我跟他说青海的天空星星多。”芷栖抬头看着帐篷透明的顶,黑眸中蕴满了星光,单纯的歪头靠着自己的肩膀:“他说要和我一起看星星。” “日,这你也信?”女生笑到忍不住栽倒,前仰后合:“宝贝儿,你怎么这么单纯啊?” …… 芷栖完全不懂她在指什么,大眼睛一片迷茫的懵懂。 “哎,真是。”女生似乎也不大好意思说,只戏谑的一挑眉:“等我明天走人,主动把帐篷让给你们就是了。” 这下子,芷栖若还不懂她暗示的是什么那就是傻子了。 小姑娘怔了下,脸色忽的爆红,水眸看着女生磕磕绊绊的:“莹、莹莹,你瞎说什么啊?” “哪里是瞎说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吴莹耸了耸肩,眯起眼睛对她笑:“说实话,你和你男朋友做到哪一步了?” “什么呀。”芷栖忍不住怼了她一下,娇嗔道:“别乱说!” “害,你瞎害羞什么呀?”吴莹八卦的很,肩膀不住耸她的嬉笑:“说说,说说嘛。” “呃,就、就,”芷栖眼神闪躲,声音蚊蝇似的:“就亲过而已。” “卧槽,真的假的?”吴莹瞪大了眼睛:“你们没那个过?” 二十出头的少年,一般都是xing欲最旺盛的时候,况且女朋友是芷栖这种长相漂亮身材有致似的大美女呢?就芷栖那细到不盈一握的柔软腰肢,自己看了都有些欲罢不能,她男朋友能忍得住? 芷栖嘟了嘟唇:“我骗你干嘛?” “不是,我就是好奇你男朋友怎么忍得住的……”吴莹坦荡的说:“我男朋友一见到我就忍不住动手动脚的,看来男生也不都这样啊,你男朋友对你真好!就是我告诉你哦,其实那事儿挺爽的,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哎呀。”芷栖捂住了耳朵,蜗牛似的躺下缩了起来,不肯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不说了不说了。” 只是白嫩的脸颊还是有些火烧火燎的。 吴莹刚刚说的话,让从未想过那种层面的稚嫩姑娘感觉整个人都有些躁动不安。 和江祁那个、那个么?天,光是想想都觉得有些受不了。 芷栖并不是个假纯的女孩,而是她的的确确母单了这么多年,连个小h片都没看过,实在是无法想象那种事情。 小姑娘只觉得又羞又臊,忍不住拉高睡袋蒙住了自己的脑袋。 第50章 愈合 下一秒,她就被江祁从身后抱住了…… 江祁定的是清晨的早班机去的青海, 飞到的时候不过九点左右。 可芷栖发来的定位却不是在市区里,而是在郊区很远很远的平原上,江祁联系车一路辗转折腾到他们的根据地时已经是下午了。 而今天是芷栖他们学习小组留在草原上的最后一天, 无须奔走观察藏羚羊, 所有人都在收拾回去的行囊。 芷栖提前跟组长打过招呼说要在青海多留两天,于是留了一个帐篷在原地没收拾,她行李也放在里面, 等到了江祁已经过来的消息后, 女孩就忙不迭的跑到基地外面去接他。 差不多有半个月的时间没见面, 远远的看到那道属于江祁的高瘦身影,芷栖就忍不住笑,连忙跑过去对在草原基地入口驻守的工作人员道:“麻烦请放他进来吧, 是我朋友。” 他们都是刻意登记过的实习生,工作人员自然也都知道澜大的学生最近在这里观察, 闻言也没怎么多问,就让江祁进来了。 没了基地那层栅栏门的阻碍后, 少年一进来,修长结实的两条手臂就揽住了少女纤细的腰身,他戴着口罩俯首,隔着一层纤薄的布料轻轻的蹭了蹭女孩柔嫩的脸。 芷栖注意到江祁的一双眼睛毫无从远处折腾过来的疲惫,反而精神奕奕,犹如宝石一样璀璨。 只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亲热……还怪不好意思的。 芷栖耳根泛红,小手轻轻推了他一下:“干嘛呢。” 他们可还是站在基地门口, 周围一群驻守的工作人员呢。 江祁不说话, 只是一双眼睛盯着她,目光灼灼。 而其实周围的工作人员对于这种场景都是见怪不怪,仅仅笑笑而已。 年轻人, 控制不住的冲动悸动都是理所当然,可以被人理解的。 只是芷栖面皮薄,很容易就害羞和不好意思了,她连忙牵着江祁的手把他拉走,但未走进步,刚刚离开了工作人员的视线到了一隅无人之地时,她就被少年揽住了腰抵在身后的墙面上了—— “江…唔。”芷栖没等说出话,就被江祁以吻封缄,所有想说的东西只能咽回了肚子里。 自从他们确定关系了之后,像这样亲吻的接触是正常事,可能情侣之间都有‘肢体接触饥渴症’,有好几次闲暇的时候,芷栖都被江祁抱在腿上,一亲就是好久。 有的时候,嘴巴都肿了。 但少年一向是温柔耐心的,即便是漫长的亲吻也像是温水煮青蛙。 现如今还是第一次,江祁仿佛急不可耐,就像是刚刚确定关系那时的毛头小子,撕咬着女孩柔嫩的下唇,动作狂野又孟浪。 偏生江祁接吻的时候喜欢睁着眼睛,那琥珀宝石一样的眼睛里写满了□□的占有欲,让芷栖不自觉的心惊肉跳,甚至下意识的想挣扎。 只是她的腰和手臂都被少年控制的牢牢的,动弹不得。 江祁身上的‘邪肆’感很重,即便是现如今治好了病,但那股刻在骨子里的气质是不会变的。 他注定不会是什么‘伟光正’的阳光少年,而是邪肆阴鸷又漠然的代言人。只是在亲热的时候依然如此的话,就会让小姑娘有一种他是野狼,而自己是狼爪下一只羔羊的感觉。 毫无保留,肆无忌惮的占有。 让人感觉心跳的快要蹦出来了,扑通扑通的,芷栖只能仰着头乖巧的回应着,纤细的脖颈弧度美丽而脆弱。 良久良久,江祁才放开了她。 “江祁。”芷栖差点缺氧,脸都憋红了,唇齿在接触到新鲜的冷空气时她重重的喘了好几下,不无怨怪的瞪着眼前的少年:“你、你憋死我了。” 她嘴唇很红,在阳春白雪一样的脸上尤为明显。 少年看着,眼底黯深了几分,清冷的声音低低道—— “抱歉。” 第53节 “我太想你了。” …… 是谈了恋爱后,男生都会变成撩人的情话boy么? 偏偏江祁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她,瞳孔无比认真,撩的芷栖一下子就没脾气了,默默的咽了口口水。 “行,行吧。”她笑着摇了摇头:“真拿你没办法。” 芷栖说着,主动踮脚亲了一下少年线条凌厉的下颌,哄小孩似的,而后帮着江祁重新把口罩戴好。 江祁这张脸蛋太招摇,太祸水,太引人注目,还是时时刻刻遮上的好。 但就他光露出来的一双眼睛,扫过别人看上一眼的时候,也足够让人觉得摄魂心魄。 芷栖把江祁带回学校扎帐篷观察的基地处时,其他同学都收拾的差不多准备回去了。 而昨晚戏谑调侃过芷栖的吴莹却想看看她那个‘能忍耐’的男朋友庐山真面目,嘻嘻哈哈的跑了过来。 “栖栖。”吴莹跳脱的蹦过来挽住芷栖的手臂:“这就是你男朋友吗?” 她问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看向江祁,却被后者没什么温度的视线瞧的身子一僵,瞬间莫名觉得温度有些下降的凉意。 “是啊。”其实芷栖挺害怕别人盯着江祁看的,虽然后者戴着口罩,但是无论是眼睛还是身材个人特征都过于明显——江祁才不过退圈不到四个月而已,他之前闹的那么沸沸扬扬,还是挺容易被认出来的。 思及于此,芷栖便故意支走了吴莹,朝着大巴车的方向指了指:“莹莹,你行李搬上车了么?” “日,你不说我都忘了。”吴莹也就被看愣了一下,随后注意力就被牵引转移到了自己的行李箱上:“对对,我得走了,你……” 她说着顿了一下,意有所指的嘿嘿笑了笑:“你们好好玩。” 吴莹这个不折不扣的小‘污’女,特意在‘玩’这个字上加了重音。 暗示的东西几乎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芷栖还不好意思着,生怕江祁从中听出来什么,连忙推着吴莹让她走,一路把人送到了大巴车边上。 回来的时候,她头痛的扶了扶额,觉得自己可真是受不了吴莹这想什么说什么的性子。 等到澜大的师生组全都撤了,偌大的草原基地上就只有他们这一处帐篷,就像广袤无垠当中能遮风挡雨的小小一隅,虽然不免有一种‘势单力薄’的感觉,但两个人并坐在一起,又非常有互相依偎的梦幻感。 幸而青海三月份的天气还算和煦,两个人在帐篷里睡睡袋也不觉得冷。 这地界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两个人当然吃不了什么‘大餐’,只能吃包里带着的速食品。 “江祁,你带药了么?”啃着饼干的时候,芷栖声音含糊的问眼前的少年:“记得吃完饭要吃药。” 入院治疗仅仅是一个疗程,即便是出了院,也得按时吃医生开的控制情绪的药。 江祁知道小姑娘在这方面一向管他很严,当即就乖乖的点了点头:“带了。” 于是在两个人吃过简陋的泡面餐权当晚饭后,他就在芷栖的监督下吃了药。 青海的天黑的很早,六七点钟的时候天色就已经擦黑了一半,等到九点钟左右,便已然黑透了。 帐篷的顶棚是透明的,两个人躺在里面抬头,就能看见漫天的繁星。 ——的确如芷栖所说,这里的星星和林澜的不一样,可能由于是在广袤无垠且没有城市里车水马龙污染的缘故,又多又亮。 夜晚的温度还是有些凉,两个人在帐篷外倚着大块礁石坐了一会儿,芷栖就感觉自己身上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小姑娘皱了皱鼻子,无意识的打了个喷嚏。 结果下一秒,她就被江祁从身后抱住了。 少年虽然清瘦,但个子高骨架大,整个人足以包裹住他。 只是和别的少年身上常年炽热的温度不同,江祁身上总有一股清冽的薄荷感萦绕周身,抱住她的时候,芷栖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你手怎么这么凉啊?”女孩下意识的皱了皱眉,柔软的小手抓住了江祁揽住她肩膀的修长大手,包在一起揉了揉,帮他取暖。 “有点冷了。”芷栖瓮声瓮气的嘀咕了句:“咱们进去吧。” 方圆几里之内只有他们两个人,一顶帐篷。 入夜躺在睡袋里,只能透过头顶传来的星光当做灯火,寂静如斯,唯有两个人交错的呼吸声相互陪伴——还有外头的草地里,若有若无的蛐蛐叫。 而越静,越觉得那本来不甚明显的蛐蛐叫声心烦的紧。 本来是觉得冷的,可芷栖久久躺着睡不着,就觉得犹如针毡,身上竟然越来越热。 也不知道江祁睡着了没有,女孩知道少年觉比较轻,便轻轻咬唇不敢出声。 鬼使神差的,芷栖脑子里竟然闪回着昨天晚上吴莹那些疯话,什么‘你们进展太慢了’,‘那个是一种极致的体验’,‘极致的两情相悦,当然会忍不住那个啊’等等等等…… 啊啊啊啊,这大半夜的,可真是烦人。 芷栖不断驱赶脑子里那些疯狂到近乎被魑魅魍魉包围的念头,到最后感觉身体都快僵滞成一块枯木了,实在忍不住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翻了个身——结果下一秒,纤细的手腕就被江祁在黑暗中精准的握住。 “江祁?”芷栖吓了一跳,声音都不自觉的磕绊了一下:“你,你没睡着么?” “没有。”江祁的声音有些沉,带着松木清香的呼吸也越来越近:“怎么呼吸声这么急,觉得热?” 这里极静,对方的一举一动都能通过耳朵听的清清楚楚。 江祁自然也能听到芷栖近在迟尺,却不知道因何故而莫名紊乱急促的呼吸声。 “是、是有点热吧?”芷栖生怕江祁发现了她心里那点龌龊的念头,下意识的就想挣开他握着自己手腕的掣肘,胡言乱语道:“你不热么?” 黑暗中看不清江祁的表情,只能听到少年声音有些哑:“我也热。” 话音刚落,芷栖便感觉到自己炽热的耳垂,被男人修长冰凉的手指轻轻抚着。 她登时深吸一口气,手足无措的僵住了身子。 “栖栖。”江祁的气息越来越近,直到少年像是有透视眼一样,在这黑暗中用牙齿精准的咬住了她的唇角。 头晕目眩间,芷栖听到江祁含含糊糊的问她:“反正睡不着,不如说说话?” 说话……有什么好说的呢?这个时候。 芷栖傻傻的想,却很诚实的回应起他来。 结果她的配合让少年脑子里本身就紧绷的那根‘弦’,一下子就承受不住的断裂了。 可能此景此景,两个人独处的无人黑暗里,本身就容易诱发很多事情的产生吧,情感与理智,仅仅是一步之遥。 吸吮着芷栖柔软的唇瓣,听着她哼哼唧唧的娇柔声音,江祁眼睛幽深,修长的手指像是弹钢琴一样,把女孩当做钢琴。 芷栖穿着的是宽松的大衬衫,十分利于他不怀好意的动作。 情侣间亲热的时候,往往男生最不安分的就是手,总是忍不住这里摸摸,那里抱抱。 江祁已经‘安分’了快要三个月,此刻也忍不住了。 芷栖的衬衫随着少年大手的动作起起伏伏,她忍不住羞的咬住了嘴唇,耳根都泛着淡淡的粉红。 而羞的同时,却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涌上心头。 宛若排山倒海之间来临的情绪,灌溉了身体里每一个细胞。 昏昏沉沉之间,芷栖白玉似的脚趾头都忍不住微微蜷缩了起来。 “江、江祁……”女孩有点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到了,声音不禁带上了几分畏惧的哭音,呜咽着说:“我、我有点怕。” 只是,她的求饶声软绵绵的,反而像是催化剂。 江祁眼睛愈发暗沉,骨子里的邪肆被这缱绻至极的情景刺激出来,倒更是放肆了。 他手下反而无意识的用力。 第51章 愈合 我会对你负责的。 芷栖感觉自己在这逼仄的空间里快要喘不上气来了。 她殷红的嘴唇细细的喘息着, 身上被江祁手指触碰过的地方宛若烧灼,热的厉害,脑子里晕晕乎乎的。 直到她身上宽松的衬衫被扯下一半, 莹白瘦削的锁骨暴露在冷空气中, 芷栖才被这凉凉的温度激的回了神。 “江祁……”小姑娘用力咬了咬下唇,让自己不要深陷沉溺于情yu中,曲起膝盖抵住少年单薄的胸口。 而她白玉般的脚在夜色里尤为显眼, 让江祁本来已经溃塌的情绪逐渐一点一点收了回来。 这样, 是不对的。 江祁沉沉的喘了几口气, 把修长的大手从芷栖的衬衫下摆里抽了出来。 “对不起。”少年把女孩紧紧的搂住,将芷栖的臻首扣在自己的怀里,轻声道:“我刚刚没忍住。” 芷栖一怔, 清晰的感觉到江祁搂着自己的手臂在不易察觉的微微发抖。 “我没有怪你啊。”她的声音也有些哑,柔嫩的手臂反搂住少年劲瘦的腰身, 实话实说的嘀咕:“我就是,刚刚觉得太快了, 没准备好……咱们继续吧。” 其实亲吻的感觉真的很好,被江祁弄的感觉也真的很好。 所以芷栖顿了一下,还是强忍着害羞说出‘继续’这两个字,她是真的挺想和江祁试试那种‘身心合一’的感觉的。 可江祁愣了一下,却忍不住笑了。 他长臂把女孩搂在怀里,少年难得笑的开怀,胸口浅浅的震动让芷栖都感觉到了。 女孩忍不住嘟了嘟唇, 觉得江祁是在笑自己, 于是娇憨的抱怨道:“你干嘛笑话我啊?” “傻瓜。”江祁摸黑捧住芷栖的巴掌脸,指腹在她唇角轻抚,而后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是无尽疼惜和爱怜的模样。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却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不继续,没什么别的原因,无非是江祁还舍不得。 虽然他真的很想很想‘一逞□□’,但是他还没见过芷栖的父母,没有堂堂正正拥有她的资格…… 其实江祁从小到大都是极度自我孤僻,不在乎外界眼光也十分离经叛道的人。 但一旦牵涉到了芷栖,江祁便也就想和常规人一样‘按部就班’,才敢无所畏惧的占有她的一切。 可小姑娘却觉得他太谨小慎微了。 芷栖甚是无奈的捶了一下江祁的胸口,闷闷的嘟囔:“有什么啊,我们都是成年人了。” 她和江祁过了年后都已经二十二,按理说不光成年,甚至都是可以领证结婚的法定年龄了,结果少年还这么瞻前顾后,难不成…… 芷栖灵机一动,透过星星点点的微光抬眼看着江祁凌厉的下颌,声音柔柔的激他:“你是不是怕我不对你负责啊?” …… 江祁哭笑不得:“栖栖,你胡说什么?” 第54节 “我没胡说呢。”芷栖微笑,干脆爬起来,女孩凭着晦暗的光线把江祁压在身下,而自己双腿岔开,坐到了少年劲瘦的腰上,她小手按住他的胸口不让江祁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透过透明帐篷顶,星星点点落在江祁琥珀色的眼睛里。 芷栖看到了他那里的情绪有鲜明的错愕,疑惑,还有……压制不住的欲望。 “江祁,给我吧。”女孩忍不住笑了,一张白皙精巧的巴掌脸上绯云密布,小姑娘身上宽松的衬衫滑下,露出大半莹白的肩,莫名犹如惑人心神的女妖精。 在江祁的眼中,他大手下芷栖细细的腰身轻轻扭着,水蛇一样的勾人。 而‘女妖精’低头,准确无误的咬住了江祁的薄薄的下唇。 芷栖的声音轻轻柔柔,就像无形的线钻入江祁的耳朵,捆住了他的全身,她说:“我会对你负责的。” 。 这句话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少年本身就已经心神未定,蠢蠢欲动,整个人就像是酷暑内燥热待燃的一个火炉子——而女孩胆大妄为的在里面扔了一把火。 江祁眼神晦涩,像是凝聚了烈火冰河一般的深不见底,随后忽然豹子一样的迅捷起身。 他抓住了女孩的腰,将芷栖牢牢的控制住。 也许是天意。 此处堪称绝景,如果他和芷栖已经做好了一辈子在一起的打算,早晚要拥有彼此,这片广袤无垠的一隅小小帐篷,只怕是最美的地方了。 帐内热气升温,氛围几乎如梦如幻,云里雾里。 恍惚间,芷栖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忍不住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讨厌!吴莹没跟她说过,做这种事会这么疼的! 疼死了疼死了。 芷栖咬住发白的唇,水莹莹的双眼充满怨愤的瞪着身上的江祁,少女本来绯红的脸色都白了一些,像是在无声的撒娇:好疼。 “乖。”江祁微微俯身,轻柔的吻她,哄她:“一会儿就不疼了。” 可他的动作却让芷栖哭的更委屈了。 只是泪眼朦胧之间,因为江祁离得近了,她才看清少年身上那些密密麻麻的伤疤。 芷栖愣了一下,登时连疼都忘记了。 她知道,如果不是因为帐篷内没有灯,江祁是不会在她面前脱衣服,是不会让她看到这一切的,可透过星光……她还是看到了。 芷栖沉默半晌,轻轻的吻了上去。 用自己柔嫩的嘴唇,轻轻治愈那一道一道的伤疤,她知道自己无法抹平这些曾经的痕迹,可还是忍不住要去做。 而小姑娘也感觉到,江祁的身子僵硬了瞬许。 “栖栖,你不怕么?”他清冷的嗓子因为这暧昧缱绻的缠绕,已经哑透了:“不嫌弃么?” 芷栖栗色的长发已经汗湿掉了,一绺一绺的黏在额角,骨感纤长的脖颈。 “不。”她声音也哑,或许是哽咽,累极了也不忘倦倦的摇头:“我不嫌弃你……” 她怎么可能会嫌弃江祁呢? 对于芷栖来说,看到少年身上那些交错的刀痕,疤痕,她只想吻他——如果这样能让江祁不那么痛,快乐一些的话。 直到那天晚上做到了最后,芷栖累到极致快睡去之前,才迷迷糊糊的体会到了一点点吴莹所说的‘快乐’。 那种和心爱的人融为一体的快乐,爽快,和做别的事情都截然不同。 昏沉间,小姑娘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高中时,更加少年气十足的江祁。 他们一起去学校楼顶上的天台,江祁帮她穿上不小心掉落下去的鞋子时,眼睛里隐隐约约的火光现如今芷栖终于明白了。 当时的江祁,就是这个样子的。 眼神凝着一团火,充满了欲罢不能的独占欲。 *那是一种想要‘吃掉你’的眼神。 第52章 愈合 我觉得你还是当小白脸比较合适。…… 从青海回来后, 两个人就开启了‘同居’生活。 其实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同居的,只是江祁做饭很好吃,总是做饭引诱小姑娘, 而后又亲亲蹭蹭的哄着她留宿——由于江祁的住处和澜大都在东市区, 相隔不远,少年一早又总是能开车送她去学校,久而久之, 芷栖就不自觉的被这种待遇养的胃口刁钻了。 主要还是想和江祁多呆一会儿。 于是芷栖的牙刷, 脱鞋, 睡衣,还有等等属于女孩的物事就一件一件的出现在江祁的家里,无孔不入的细致。 江祁每每早晨醒来看到窝在他怀里的小巧女孩睡意正酣, 面容甜美,就感觉自己心里某处被填的满满当当, 知足的不行。 假如要是能和芷栖这么过一辈子的话,那就太好了。 只是一处满足的同时, 心口的另一处却是忍不住愈发的空虚。 芷栖现在正准备考研的事情,而他也一直在努力想找个工作,只是……这事儿却不是那么容易。 江祁在‘想找个工作养活自己’这件事情上可谓是屡战屡败。 他从青海回来的第二天,就去了东市区附近的一家4s店应聘,江祁之前曾经看到门口的牌子上粘贴过招聘修理工的告示,只是他去应聘的时候,那人事部的hr不知道为什么狐疑的瞧了瞧他, 半晌后竟然把经理叫来了。 经理是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 看到江祁这单薄的身板就不屑的哼了一声,语气满是疑窦:“你会修车。” 江祁只说了一个字:“会。” “在哪个技校毕业的啊?”经理眯了眯眼:“有证么?” 江祁沉默,一时间竟有些哑然——他是真的没有想到, 这年头应聘一个修车的工作,竟然还得也得需要什么‘证’了,看来这还真是个学历称王的时代。 经理见他不说话,就知道他没有,于是挥了挥手:“连技工证都没有你来应聘什么?别是在什么地方学了几天三脚猫的技术就来滥竽充数吧?走吧走吧。” 江祁就算再耿直,也不可能说自己的‘技术’是在监狱里学的这种话,他只是抿了抿唇角,又争取了一下:“不是……要不,你让我修辆车试试?” “我都说算了。”经理却已经头也不回的离开。 江祁听到他边走边暗暗的嘟囔着:“这长的绣花枕头似的来应聘4s店的脏活累活?我又不是雇个中看不中用的祖宗回来供着呢。” 。 江祁这才明白,自己是被‘相貌歧视’了。 奇也怪哉,他还是第一次因为长的像个‘绣花枕头’而被鄙视呢。 而多走了几家店,甚至连偏僻的个人修理厂江祁都去了,才发现这种男人间的相貌歧视其实非常常见。 大多数干最底层修车行当的男人都是能吃苦耐劳的汉子,或没有学习天赋早早辍学出来学‘一技之长’,或像他这种想混口饭吃就选择了这种好入门的行业,可基本都是身强力壮,长相粗犷的。 江祁身材太单薄,长相也太精致秀气了。 在这群糙老爷们儿看来,他这种人十有八九是个什么贵公子来体验生活,于是也更不会雇用他。 江祁去的最后一家修理厂时,那老板个高腿长,只穿了个背心,露出来的手臂肩膀瘦削结实,沾了汗,在阳光下能清晰的看到蒙了不少机油和灰尘。 他听到江祁来应聘后,咬着烟的唇间就嗤笑了一声。 “就你这样的,来修车?”男人扫了他一眼,轻慢的说:“算了吧。” 这种话江祁在这找工作的一个月以来听的数不胜数,如今都已经麻木了,可他不能总是无功而返,不能真的等到弹尽粮绝靠芷栖养活。 于是少年垂眸,全当没听出这老板的讽刺,反而‘不耻下问’:“为什么?” “我们这里都是干粗活累活的人,您这身板子能抬起一个轮胎么?”老板嘿嘿笑了笑,大手拍了拍江祁的肩——幸亏江祁穿着的是黑衬衫,被油污沾了也看不出来。 那老板坦诚的说:“我觉得你还是当小白脸比较合适。” …… 如果放在几个月前,江祁不管能不能打的过眼前这个比他壮了一圈的老板,都得让他尝试一下拳头的滋味。 可现如今却今时不同往日了,他有了芷栖,就不能让小姑娘担心,要时时刻刻记得控制自己暴戾的情绪。 于是江祁只冷淡的垂下眼睛,修长的手指弹开老板放在他肩上的手。 他没有对这评价自己的‘小白脸’三个字动物,而是在一片戏谑的注视中,走到修理厂角落的哪堆轮胎里,俯身扛起了一个。 江祁不怕脏,起身后看着老板淡淡的问:“需要我换上么?” 老板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沉吟半晌后微微一颔首:“那你去换上试试,左手边那辆黑色牧马人。” 江祁点了点头,推着轮胎过去了。 车子旁边工具很齐全,扳手什么的都有,不用他要,江祁专心致志的干活儿。 换轮胎的时候,江祁心里其实只有一个念头。 ——他什么都不会,只会修车,这是他来‘应聘’的第十一个修理厂了,无论多么屈辱,他都要尝试得到这份工作。 所以很快的,江祁就手脚麻利的把这个轮胎换上。 他动作快,干活也细致,老板走过来瞧了后,神色不再像之前那么不以为然。 “兄弟。”那老板反而靠在车边和江祁唠起了嗑,自己咬了根烟后还递给他一根:“你活儿干的还不错,只是怎么想起来找这么个工作的?” 江祁接过了烟,却握在手中没抽,漠然的回应:“我只会修车。” 或者还会一个‘演戏’,只是他不可能再回去演了。 老板一挑眉:“怎么不抽?” 江祁摇了摇头,又还他:“戒烟。” 抽烟太贵,戒了好,况且芷栖也不喜欢烟味儿。 “呵呵。”老板却笑了笑,似乎是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不抽烟可不好啊,我们这里全是老烟枪,你到时候不得天天吸二手烟?” 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江祁一顿,把伸出去的烟放回唇间。 看到江祁这么机灵和‘上道’,老板不由得愉悦的笑了。 “那你从周一开始就过来上班吧,不过我这修理厂规模虽然不算小,但基本修理工工资可不高,底薪四千,提成另算,你觉得呢?” 现在有工作对于江祁来说就是‘久旱逢甘霖’的事情,他没什么犹豫的就点了点头:“行。” “行,以后好好干。”老板说完这句话恰逢一根烟抽完,他刚要起身离开,又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对江祁说了句:“我姓展名扬,以后叫我展哥就行。” 第55节 于是签了劳务合同后,江祁就在展扬这修理厂干下来了。 芷栖下课回来听到他找到工作,眼前一亮,就扑到少年身上笑眯眯的:“江祁,我就说你可以的。” 之前江祁找不到工作,半夜总是睡不着觉烦心的去阳台看星星,其实芷栖都知道。 但是不忍心增加他的心理负担,所以女孩一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但她知道江祁有能力搞定一切的,而事实也果然不出她所料。 “栖栖。”女孩的弯弯的笑眼近在咫尺,江祁却有些无措的举高了手不敢抱她:“我刚从修理厂回来,身上都是灰,脏……” “没事。”芷栖捧住他的脸,‘啵唧’一下亲了他一口:“不嫌弃你。” 后来的后来,江祁回忆起来这段他和芷栖同居的时光,才发现小姑娘是一直持之以恒,无孔不入的给他灌入‘我们是平等的,我为你骄傲,我不嫌弃你’这种观点,才让他一点一点重新建立起自信心。 才让他真正的从那段漆黑的阴霾里走了出来的。 走出来,他们面前就是通往光明的平坦大路,走不出来,那就又是犹如隆冬黑夜的无边孤寂了。 其实那段时间,不是不岌岌可危的,但当时并不觉得,只是后来想起,才恍然大悟女孩都做了些什么。 当时的江祁只是养成了一个习惯——下班之后立刻就去洗手间清理自己的习惯。 就如展扬所言,汽车修理厂的工作又脏又累,即便穿着工服戴着手套,一天下来也难免不被汽油的脏污弄了满身,况且,那里工作的‘老油条’当真是烟不离口的。 江祁既然决心戒烟,那就哪怕是和他们朝夕相处也不会生出来抽烟的念头。 只是一天下来,身上都快被二手烟熏成烟囱了。 为了避免熏到芷栖,他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洗衣服,洗澡。 也幸亏芷栖那段时间一直在忙考研的事情,回来的比他晚。 不过也有极其偶尔的时候,江祁是会失算的。 例如某天芷栖回来的早一些,他正在浴室冲洗,花洒的水流急促中什么都听不见。 女孩在玄关处换了鞋进去,只见江祁的外套挂在门口却不见他的人,叫了几声也没人应,便有些纳闷的蹙了蹙秀眉。 “江祁?”芷栖又叫了一声:“你不在家吗?” 还是没人应。 而直到她光着脚丫走进去,才听到浴室里传来隐隐约约的水流声。 嗯?江祁是在浴室里面洗澡?还是洗手间跑水了? 芷栖敲了敲门,见还是没人应,便立刻觉得就是洗手间跑水了,她干脆推开门打算找物业处理——结果隔着一层薄薄的蒸汽,就看到少年水雾下若隐若现的身影。 “江、江祁!”芷栖叫了声,小手立刻非礼勿视的捂住眼睛:“你在家怎么不说话啊!” 她手下露出的一角白嫩皮肤,红的娇艳欲滴。 江祁看了看,被水浸透的眼睛幽黯而戏谑。 “你继续洗吧……”芷栖也就抱怨一声,等不到江祁回话就要退出去:“我先出去。” “急什么。” 结果没跑掉,女孩被少年攥住了手腕,一把拉到了身前。 水帘洞一样的地下很滑,芷栖生怕摔倒,猝不及防间尖叫一声就牢牢的抱住了江祁的腰。 花洒下的水这下也把女孩全身打湿了。 芷栖身上还穿着白色的衬衫裙,这下子全被打湿了,牢牢的黏在身上,将凹凸有致的曲线勾勒的淋漓尽致,白色的布料逐渐透明,内里若隐若现。 “江祁!”芷栖又羞又气,小拳头忍不住捶他:“你烦死了。” 江祁不语,盯着她身上的眼睛逐渐燃起了火苗。 半晌,低头吻住,轻轻的吮。 “栖栖,做都做过了。”江祁轻笑,被芷栖搭着的肩胛骨都微微发抖:“还害羞什么?” 说着,他把女孩抱起来放在镜子前面的水池边上。 第53章 愈合 他是我们店里的修车工,怎么会是…… 芷栖第一次体会到‘鸳鸯浴’的滋味, 就被弄了个半死不活。 等到最后,她浑身软绵绵,任由江祁用大浴巾裹住湿漉漉的自己把她抱了出去。 女孩细白的两条小腿垂在少年结实修长的臂弯里, 香艳的引人遐想。 “江祁, 你讨厌死了。”芷栖气若游丝的,又强调了一遍:“我快累死了,你再这样我明天就不回来住了。” 或许男人的生理构造真的得天独厚, 芷栖反正是每次跟他做一次就要累的半死, 完全无法理解江祁是怎么上了一天高强度的班过后还能跟她这个那个的。 真是有够不公平的! “抱歉。”江祁俯身在芷栖嫣粉的唇上亲了一下, 低低笑道:“下次真不这样了。”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孟浪的很,有点把小姑娘折腾怕了——但刚开荤,血气方刚的少年见到她真容易忍不住。 但只要他忍耐的事情……还是没有不成的时候。 为了防止芷栖真的不理他了, 还是暂且收敛的好。 江祁说到做到,接下来的同居时间里, 两个人难得‘清心寡欲’了一段时间。 夏天转眼将至,六月份的林澜基本上就像一个大火炉子。 而修理厂内比外面的六月天的大太阳还要烤, 厂子内没有空调,一群人挥汗如雨的修零件,换轮胎,来来往往之间还抽烟换盏,弄的整个屋子里就像一个蒸笼一般。 大部分人直接都光着膀子赤膊干活儿了,而江祁却依旧穿着长裤长袖的工装服。 少年正钻进车底下修底盘,浑浊的炙热空气中让他的额发都泌出丝丝的汗, 流入眼睛里刺痛刺痛的。 好半天才修完爬出来, 江祁热的靠在了车边直喘气,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就看到了一双运动鞋走到自己眼皮子底下——这双堪比黑鞋的‘白球鞋’只能是他们老板展扬的。 江祁抬头, 就瞧见展扬站在前面,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江祁啊。”后者上下扫了他一眼,十分不理解的问:“你不热么?” …… 大夏天的长袖长裤,整个车间也实在找不出来第二个人了。 江祁愣了一下,随后摇头,实诚地说:“热啊。” “那你怎么不穿短袖啊?”展扬耸了耸肩:“你这穿的…我特么都怕你捂出痱子来。” 其实展扬发现江祁这个‘毛病’都已经好几天了,但今天是最热的一天,气温直奔三十五度,江祁还不脱衣服他就是真搞不明白了。 “不劳老板费心。”江祁靠着车慢慢的站起来,声音低沉:“我洗把脸就好。” 正好手上脸上都有些脏了,他说完对着展扬点了点头,便走向车间后面的洗手间。 多人式的公用洗手间比起车间里的燥热倒是凉快不少,不少工人都趁着休息过来抽烟,这时候没什么人,寂静的凉意十足里只有萦绕未散的一些剩余烟味。 江祁开了水龙头,捧了几掬冰凉的水浇在自己的脸上,方才觉得热上头的脑神经微微缓解了一些。 少年抬头,看着镜中水珠从自己凌厉的脸部线条上缓缓滑落,眼睛里刚刚蔓延的红血丝也消弭了不少。 江祁靠着墙休憩了半晌,才从衣兜里把药拿出来,随随便便的就着自来水吃了——一日三遍,他得自己监督好自己,否则芷栖会为他担心的。 五分钟后,江祁走回车间继续工作。 结果一到门口就被前台的经理叫住了。 “哎哎,小江。”这个时间点厂子里忙的很,经理显然也是‘脚打后脑勺’的团团转,见到了江祁这么个‘技术工种’就急忙把他叫住,而后将手里的一管喷漆塞给他:“前面有个客人车子刮了,特别着急,你去处理一下。” 江祁没说什么,结果喷漆应了下来。 少年额角的黑发刚刚出来时还有些湿,等从车间走到前面厂子里时就已经干了,可见这里有多热。 天一热,人心就容易躁动,尤其是车子在发生剐蹭事件的时候。 江祁拿着管子走到前面时,就看到那个车子刮了的客人一男一女,正和业务员吵架,女人一身香奈儿套装,打扮的像个要去参加什么宴会的名媛,声音尖利而刺耳—— “我车子是全险!全险!一年好几千块钱呢,凭什么还要我们自己额外加钱啊?” 而业务员解释的声音有些无奈:“女士,您是全险我们是知道的,但是等着保险报销需要时间,您现在想要立刻让我们店里帮您喷漆解决,那、那就只能自己先付钱垫上了……” 面对刁钻的客人,新来的业务员不自觉的说话没底气,唯唯诺诺的模样让对方更加不依不饶了。 江祁听着就知道会吵个没完没了。 他站在不远处蹙了蹙眉,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去修理拿出剐蹭的车子了。 比之后面车间的那一群糙汉子,前面就有点太‘亮堂’了,江祁下意识的压了压自己的帽檐站在角落里,在人多的光明处他已经习惯了戴口罩,现如今不带着,就有点不太习惯。 虽然时隔好几个月,娱乐圈和八卦界最不缺的就是新鲜人,江祁也不会自恋到时时刻刻都觉得有人会把他认出来。 等了一会儿,似乎是那边商量的差不多了,才有人过去叫他喷漆。 江祁提着管子过去,蹲了下来修理那处剐蹭的地方。 破损的车子是一辆白色路虎,刮痕处倒是不难处理,就是这年头有钱人反倒更愿意斤斤计较,看着那车标,江祁不禁觉得有些讽刺。 明明是自己的错,又不想等保险又想快点修车,世界上哪来的那么多便宜可占? 不过他也没道理评判什么,自己就是个修车的。 “这车需要喷底漆,原漆,然后打亮油。”余光瞟到那两位客人站在旁边没走,江祁声音低低的提示了句:“得大半天的时间,可以坐着等或者明天来取。” 然后他听到那女人嘟囔了一句:“天,怎么这么麻烦啊?” 她身边的男人而是劝慰着:“喷漆都这样,咱们要不就先回去吧,只好打车了。” “我都多少年没打过车了,才不要。”女人嘟起嘴,极度任性的说:“不要,就要等着。” 她说着一跺脚,高跟鞋踩在地砖上的声音刺耳极了。 江祁听着,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准备找人把这车拖到车间去处理。 4s店前面是做生意的,他自然不能一直在此处修理。 结果刚站起来,衣服袖子就被人扯住了。 “你!”江祁有些诧异的侧头,结果就看到是刚刚那不依不饶的女客人抓住了他,她眼中写满了愕然,又惊又喜的盯着江祁嚷嚷道:“你是江祁吧?你是不是江祁?” 没想到这地方还真有认识他的人,江祁皱了皱眉,想要甩开那只抓着自己衣袖的手,奈何那女人抓的死紧。 第56节 “啊啊啊啊啊我居然能在这里见到江祁本人!”女人又蹦又跳,还抓着旁边一头雾水的男人一起尖叫着:“天啊,我太开心了,江祁,我可是你的粉丝,你现在是在这里上班?你怎么能在这里上班呢!” 不光是这女人的男伴,就连值班的业务员也是一头雾水。 “女士,请问你再说什么?”业务员是新来的,对于车间修理厂的工作人员不熟悉,只知道来的人是员工,但‘江祁’的大名他作为一个年轻人也是听说过的,就是不太熟悉。此刻业务员瞧了一眼江祁沾上油污后黑漆漆的脸,带着帽子看不清眉眼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他是我们店里的修车工,怎么会是什么江祁呢?您是认错人了。” “不可能不可能。”女人摇头,固执的说:“他就是江祁,我认得的。” 说着好像生怕人跑了一样,手下抓的愈发的紧了。 一来二去的,终于把江祁弄烦了。 “放手。”他一下甩开女人的手,冷冷的道:“别抓着我。” 他厌恶一切除了芷栖以外的人对他的触碰。 哪怕是隔着一层布料。 第54章 愈合 江祁退圈几个月后,沈磊第一次主…… 时隔几个月, 江祁再一次上了热搜。 而这次的标题是#退圈紫微星江祁在修车厂打工#,够长,够爆, 够吸睛。 ——起因全是那个自称为江祁‘粉丝’在4s店, 闹的把展扬都弄出来了。 “江祁,你退圈了之后粉丝们还在支持着你,我也一直坚信你会回来, 但你怎么能这样呢!”那女人被江祁甩开了手后, 竟然气的呜呜直哭, 泪眼朦胧的跺脚撒泼:“你在这儿修车不说,你还这么对待粉丝!难道你真的是那种劣迹艺人么?!” “我是。”既然已经闹的人尽皆知了,在周围几个人六神无主的围观下江祁索性冷冷的看着她, 直白的说:“所以我退圈了,你还想干什么?” “我是劣迹艺人, 那你是劣迹粉丝么?” 江祁只是平时不爱说话的漠然,但真是要比嘴毒狠厉, 他还没输过。 那粉丝被他说的愣了一下,随后又是大哭了起来。 一会儿说她偶像滤镜破灭了,一会儿又说这店里的工作人员态度不行,店大欺客之类的……总之她毫无下限的哭嚎终于把展扬这个老板惊动了。 也是这个时候,从来不怎么关注娱乐圈的展扬才知道他这店里竟然‘卧虎藏龙’。 被这女人刺耳的声音引来的人一大堆,现在甚至4s店窗外面都有一大堆人拿着手机边尖叫边对着江祁拍照了。 展扬出来后了解了前因后果,首先就是暴怒的把无辜的营业员给骂了:“你他妈吃干饭的啊?还不赶紧去把门关上!把店里的窗帘都给我拉下来!” 无论如何江祁现在是他店里的员工。 而他一个做老板的, 首要当然是得护着店里的员工。 但江祁在4s店里穿着工装服的模样已经被不少人拍了下来, 他也正因为如此才上的热搜的。 只不过江祁上热搜的时候,他本人是从来不知道的。 “女士,店内禁止大吵大闹的, 如果不能遵守,那我不做你这单生意。”展扬可是人高马大的流氓样,作为老板不穿西装打扮的也不规整,咬着根烟就和那激进的‘粉丝’抬了抬下巴:“请便吧。” 那两位客人一时间不敢吭声,女人旁边的男伴觉得尴尬极了。 “不、不好意思。”他吭哧瘪肚的说:“是我们的不对。” 旁边的女人倔强的咬着唇,抬着下巴,可不肯开口认错。 而江祁也不需要她的认错,少年冷笑一声,就转身回了车间。 ……完全一副被认出来也无所谓,该干嘛干嘛的不卑不亢。 只是现在全车间,都知道江祁是某个退圈的‘明星’了,就连车间里那些平日里根本不关注娱乐圈任何信息的糙汉子,被这个粉丝一闹也都知道了。 此刻在江祁的眼皮子底下,他们都忍不住拿出手机悄悄搜索着‘江祁’这个关键字,想看看自己身边是否真的卧虎藏龙了一个明星。 没一会儿,低头干活的江祁就被展扬一个电话叫进了办公室。 少年走进去,就看到瞻仰坐在办公桌后面那张椅子上,活脱脱像一个哪儿哪儿都被束缚住了的大马猴子——说实话,这办公室和椅子,平日里展扬根本不怎么用。 但是要和人‘谈话’的话,这样显得比较正式一点吧? 展扬轻咳一声,别扭的看了眼江祁指了指桌前的椅子:“坐吧。” 江祁坐下。 “今天白天那个疯女人过来说的那些……”展扬顿了一下,试探的看着江祁:“真的假的?” 他原以为江祁或者敷衍或者说些什么,可完全没想到眼前这少年就是个棒槌。 江祁闻言,漠然又耿直的说:“你应该百度过了,干嘛还问我。” …… 展扬感觉自己有点知道江祁为什么会退圈了。 就这情商,这暴脾气,能在娱乐圈那地界儿混得下去?展扬虽然不大了解,可也知道娱乐圈那就是个虚伪的名利场。 “你、你知道你上热搜了么?”展扬简直气笑了,把手机扔到江祁面前让他看。 “应该是上了。”江祁倒也坦然:“但我从来不看。” “你不看能行么?”展扬指了指办公室的落地窗前那拉上的窗帘,哭笑不得:“现在记者和媒体还有你的那一群粉丝,都已经堆到我的店门口了!” 在网上扒一个人的速度是很快的,更别说扒一个曾经爆火过的明星了。 从江祁上热搜迄今不过一个小时,而展扬的修理厂从前台到门店,从位置到规模都被扒的一干二净了。 ——就差把他这个店的员工每个人的名字都扒出来了。 那些就靠热点养活自己的媒体和粉丝自然闻风而来,现如今已经把修理厂团团包围。 似乎隔着房子,窗子,都能听到外面那些车水马龙间的吵闹嘶吼声。 江祁沉默了半晌,忽然把脖子上的工作证摘了下来。 “展哥,对不起。”少年垂眸,干脆的说:“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似乎他在哪里,哪里就有麻烦。 这么多年,这铁一样的规律仿佛从来都没有变过,一瞬间,江祁几乎有种‘认命了’的感觉了。 展扬沉默的看着桌子上的工作证,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其实他没有非得逼着江祁辞职的意思,但是再用他……显然也不现实,除非他想把自家的修理厂变成任人参观的‘动物园’,只要江祁在这里工作,不管是媒体还是粉丝都不会放过报道的机会的,那他还做不做生意了? 所以哑然半晌,展扬还是把工作证收了回来,低低的叹了口气:“按照劳动合同,我会多给你开三个月的工资。” “不用了。”江祁摇头:“正常按天数开就好。” 实际上他在展扬这里统共才干了一个多月,怎么好意思拿三个月的工资? 况且,就这么一个多月,自己还给人添麻烦了。 从修理厂的一处小小的后门‘溜出去’后,刺眼的阳光争先恐后的洒在身上,江祁沐浴在这炙热里,却难得有种茫然的感觉。 他脑子晕乎乎的,但仍然知道‘此次不宜久留’的这个道理,快步离开了。 工作,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没了,自己该怎么和芷栖解释? 可能也不用解释,毕竟他又上热搜了的这个消息小姑娘想必会看到的,看到了,自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正心烦意乱,手机就响个不停。 江祁疑惑的皱了皱眉,却不得不拿出来看,毕竟他这个电话号没几个人知道。 屏幕上闪着‘沈哥’两个字,江祁愣了下,还是接了起来。 “江祁。”不等他开口,对面那熟悉的男声就快速的问:“那热搜是怎么回事?你真的在修车厂上班?” “沈哥。”沉默几秒,江祁声音清冷的说:“我半个小时前失业了。” …… 沈磊登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感觉真真是哭笑不得。 毕竟江祁是他曾经最看好的演员,结果几个月内翻天覆地的不说,现在退圈居然去当修车的去了,这真不知道让他说什么好。 归根结底可能还是‘恨铁不成钢’这几个字了。 沈磊叹了口气:“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江祁戴上了惯用的口罩帽子,也就能正常的在街道上走着,说话了:“继续找工作呗。” 他边说边去报亭兑换了几块零钱,修长的手指捏着进了地铁口。 “继续去当修车的工人?”沈磊声音拔高,简直堪称怒斥了:“江祁,你这不是在作践你自己么?!” “沈哥,我只会干这个。”江祁把自己的身影汇聚到了地铁站里无穷无尽的人流中,他靠在一旁等车,声音淡淡的:“凭自己的力气挣钱,说什么作践不作践的,也没意思。” “什么叫你只会干这个?”沈磊闻言更怒,想也不想的说:“你不还会演戏么?” “我不会演戏。”之前江祁也曾想过自己还会什么,也曾想到‘演戏’这个关键词,可如今被沈磊点出来,他却是毫不犹豫的否决了:“能演上您的那部戏,那个角色纯属巧合,至于其他的……我没那个天赋。” 例如他以为自己可以的《骄姒》,仅仅第二部 戏,就被他搞得一塌糊涂。 一部大男主电影,男主退出了之后电影还怎么继续?江祁官宣退圈后一周就得知《骄姒》剧组宣布解散,这个本来投资甚大拍了一半的电影也不复存在了。 说实话,江祁因为这件事情很内疚。那是他平生第一次,有一种给别人‘拖后腿’的感觉。 所以他根本不适合演戏,江祁不想让沈磊再对他抱有什么幻想了,自己不配。 “江祁,你不能让自己陷入误区里。”沈磊的声音严肃起来:“你现在在哪儿,过来见我一面。” 这还是江祁退圈几个月后,沈磊第一次主动提出要求要见他。 想到狱中初见,想到沈磊的知遇之恩,对他的帮助……一个‘不’字哽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半晌,江祁妥协的‘嗯’了一声:“地址。” 沈磊发了个地址给他,江祁扫了一眼,是南市区的某个饭店。 碰巧这个时候,芷栖的电话也打了进来。 “江祁,我刚下课看到热搜,怎么回事啊?”女孩的声音显然是十分惶急,不断问:“你在哪儿?我现在过去找你?你没有被那些狗仔堵到吧?” “没有,没有。”江祁忙说,低沉的声音安抚着她:“我从后门溜出来了。” 而电话里的芷栖显而易见的松了口气:“那就好,那你现在在哪儿?” 说实话,她是真的怕那些媒体和粉丝的围攻追堵会刺激到江祁。 第57节 江祁犹豫了一下,把刚刚沈磊打电话过来的事情说了。 芷栖问:“那你要去吗?” “不去不好。”江祁轻声说:“沈哥对我挺好的。” 但与此同时,他也想征求芷栖的同意——毕竟江祁明白为了他的心理恢复着想,小姑娘一向是不太希望自己和娱乐圈里的那些‘旧人’联系的。 可同样的,芷栖也明白,沈磊对于江祁来说不是所谓的旧人。 她后来听江祁说过沈磊是如何挖掘他,带他进圈的那些往事,就知道沈磊其实是江祁的‘恩人’才对。 于是芷栖笑了笑,声音很轻快:“见沈哥?那很好啊,其实我也很想见见他呢。” 然后,当面感谢他一下。 江祁松了口气,闻言甚至还有些欣喜。 “栖栖,那我们一起去吧。” 第55章 愈合 那个名利场里,已经没没有可以吸…… 沈磊发来的地址是南市区的腾云楼, 说是一个酒楼,但实际上更像是一个私密性较高的会所。 约在这里见面,倒的确是沈磊的风格。 江祁带着芷栖过去, 离的老远就看到了邱米那熟悉的身影——他现在是沈磊的跟班, 走哪儿跟哪儿,出来接江祁进去的任务自然也归到他身上。 邱米在捕捉到了江祁和芷栖的身影后眼前一亮,一个箭步窜过来, 他激动的说:“祁哥!” 江祁戴着口罩, 稍稍点了点头。 他在别人面前, 情绪一向非常内敛,哪怕和邱米算是很熟悉了。 邱米短暂的兴奋过后才回过神,见到江祁身边依偎着的姑娘, 又连忙打招呼:“芷小姐。” “好久不见呀。”而芷栖待人就比江祁热情多了,她弯起眼睛笑笑:“小助理。” …… 邱米忍不住老脸一红。 随后三个人就进了腾云楼, 邱米说沈磊上午在这儿有一个饭局,完事儿之后还没等走就在微博上看到了江祁的消息, 干脆就顺势把他约过来了。 坐电梯上了三楼,在敲门进去包厢之前,江祁看着芷栖娇小曼妙的背影,还是犹豫了一下。 其实有句话江祁还没来得及和芷栖说,他总感觉自己这次进去,会和那个曾经想‘逃离’的名利场再度扯上关联,不可避免的。 一种莫名的感觉。 可赶鸭子上架一般的, 还是得进去了。 就好像心里隐隐约约再有什么东西摧使一样, 后来,江祁才明白当时那种他不能理解的,蠢蠢欲动的感觉名为‘不甘心’。 所以他这次来见沈磊, 几乎是必然的。 几个月未见,后者没怎么变,除了可能是因为上午喝过酒,脸上有点上头的微醺以外。 反而沈磊见到了芷栖和江祁一起来,倒是有些讶异的挑了下眉。 “坐吧。”不过沈磊也只是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别的就招呼三个人坐下——腾云楼都是大包房,但这偌大华丽的圆桌周围却只有他们四个人,莫名滑稽又苍凉。 江祁主动打招呼:“沈哥。” 沈磊上下扫了他一眼,对于江祁的‘精神面貌’有些诧异,顿了顿才问:“最近感觉怎么样?” 他没有明着问,但在座各位也自然知道沈磊指的肯定是江祁在‘精神方面’的调养。 江祁微微点头,简言意骇:“还好。” 他向来是喜欢用五个字以内的说辞来结束对话,不了解他的人,就会觉得江祁冷漠到不明不白,还好在座几位都知道他的狗脾气。 芷栖笑了笑,索性帮他解释了一番:“沈导,江祁退圈后我带他在五院治疗了一个疗程,现在已经好多了,吃药控制就可以了。” 沈磊眼前一亮,想了想直白的问:“那你还能回来拍戏么?” 来之前不管是江祁还是芷栖,或许都想到沈磊可能会提到这个建议——但他们却谁也没想到沈磊会提的这么直白,干脆,丝毫不迂回的拖泥带水……导致江祁甚至一时间都没想好拒绝的说辞。 “修车厂一个月能挣几个钱?”而沈磊却已经喋喋不休的劝说上了,言辞之间堪称‘洗脑’:“我还是之前那句话,娱乐圈是来钱最快的地方,演戏也是最适合你的职业。” 江祁顶着这张脸去干着修车那种工作,上着早九晚六的班,拿着底薪几千块钱的工资……等等等等在沈磊看来,完全就是暴殄天物。 “沈哥。”江祁摇了摇头,无情的提醒他:“我是劣迹艺人。” 他说着,清晰的感觉到桌下芷栖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江祁知道,女孩是不愿意听到他这么形容自己,可这却是事实。 沈磊愣了一下,从而竟然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理所当然道:“劣迹艺人,那又怎么了?” 他这么坦荡的模样让江祁和芷栖也有点不明所以的发傻,但看一旁的邱米却没什么惊讶的表情,仿佛也觉得无所谓的样子。 “阿祁,你还不知道这圈子的终极原则——作品说话,实力洗白,网络上那些所有的吃瓜群众其实都是本质慕强。”沈磊说的头头是道,一点也不避讳的向两个年轻人说着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最重要的东西—— “只要你没被广电封杀,那随时可以回到圈子里继续工作。” “劣迹艺人?呵,什么叫劣迹?” “这圈子里有的是在地下做□□交易,金钱资源置换等等的事情,只是没有被曝光而已,如果你都算劣迹艺人,那这圈子基本上可以说是全员恶人。” “你只是很倒霉,偏偏是被曝光被拍到的那一批。” “但同时你也很幸运,因为有了医院鉴定的病情书作为保障。” “在拿到你的赔偿金后,之前那两个龙套演员都已经公开发微博表示原谅你了。” “只要你想回归,除了碎嘴子的黑粉以外,实际上根本就不用在乎其他的。” …… 随着沈磊一句一句的叙述,江祁和芷栖只感觉听到了平日里从来不会接触,也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的另一面。 同时,也感觉眼前有一扇新的‘大门’在无形中打开。 “那个,沈哥。”邱米忍不住轻轻打断已然说的陶醉了的沈磊,精准的提出一个事实:“可祁哥现在已经宣布退圈了,如果回归的话,那不得挨骂么?” 如此反复横跳,估计得被网上那些本来就不小的‘江祁全球黑粉后援会’里的人黑到炸。 “挨骂算个屁?被骂几句,耽误挣钱么?影响吃饭么?”沈磊暴躁的说,又看向江祁,单刀直入的问:“你怕被骂么?” 其实沈磊都能想象到江祁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因为这少年是他在娱乐圈这么多年,最不在意自己外界评价的人,挨骂这种事儿对于江祁来说也算事儿? 果然,江祁摇了摇头,淡淡的说:“不怕。” 沈磊忍不住会心一笑,只是他开心的太早了,没等他笑完,少年就又开了口:“可我没有回去演戏的打算。” …… 敢情他刚刚说的那些都白说了? 沈磊呆滞的看着江祁,感觉头皮都快被他气麻了。 “沈哥,你别生气了。”江祁不易察觉的笑了下,浅色的眼睛微垂,低头看着自己掌中握着的那只雪白柔荑,修长的手指微微的揉捏着:“我感谢你的心意。” 只是他是真的没有准备好。 如果他人生中只是想单纯的挣钱,他的确可以回到娱乐圈里当一个‘花瓶’,拍拍杂志,之前他就有无数的杂志邀约,退圈之前的最后一刊‘冬日暖阳’曾经创下了销售记录。 演不好戏?那就不演了,麻木的拍杂志拍广告,或者别的……怎么都能混口饭吃。 或者,不单单混口饭吃那么简单的程度,江祁记得拍一次杂志,他就会进账几万甚至几十万的钱。 诚如沈磊所说,在娱乐圈里挣钱,要比当一个‘社畜’朝九晚六,烈日炎炎下还得趴着修车要轻松的多。 只是江祁不想那么的活着。 或许还是年轻,心里还有点不切实际的‘幻想’,江祁总想要靠自己的双手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来挣钱。他不想当一个花瓶,不想当那穿着华丽套装被锁在笼子里被人指指点点的‘金丝雀’。 所以,最终江祁还是拒绝了沈磊恳切的提议。 因为那个名利场里,已经没没有可以吸引他的东西了。 而芷栖是无条件支持江祁的一切决定的。 回去的路上在江祁问她‘会不会觉得拒绝了沈磊有些可惜’的这个问题上,芷栖只是笑了笑,说了一句话:“江祁,遂心就好。” 她从来没有奢望过少年会多么有出息的‘大富大贵’,芷栖所希望的一直以来都是江祁平安健康就好。 如果娱乐圈那个地方不能让他快乐,甚至会影响他逐步恢复的心情,那干脆就不要回去好了。 那些世人眼中觉得无比珍贵的‘好机会’,实则不过尔尔。 能把握住眼前才算好。 第56章 愈合 在芷栖唇齿间品尝出奶茶的味道。…… 因为热搜的事情江祁周身又沸沸扬扬了几天, 因此这些日子也就没出去找工作。 在芷栖的建议下,江祁决定写一个计划书——里面把自己想要干什么,每个阶段的目标想要提升什么都理清楚, 这样脑子里有了一个清明的脉络, 找工作的时候才能更有一些针对性。 可江祁坐在桌前,看着桌上依旧是一片空白的‘计划书’,每每提起笔就感觉到无比生疏。 他都说不清楚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拿起笔写过字了, 在狱中的时候自然是不可能接触到‘纸笔’这种有文化的东西, 等到出来后, 大家似乎都过了用笔写字的阶段了。 每个人都摆弄着手机,打字来传递消息,纸和笔渐渐越来越像摆设。 他也就在没拿起过。 其实江祁以前字写的不错, 诚如字如其人一样的清瘦中不失潇洒,颇有些‘铁画银钩’的感觉。 但现在他都好久没写了, 江祁发现自己拿起笔杆子的时候,手腕都不受控制的有些发抖, 笔尖触在纸上的时候,拙劣的生疏,木讷。 江祁眉头紧蹙,有些颓然的扔下笔。 写不出来,他没有计划,脑子简直比眼前的这张纸还要白。 因为在脑子里思索了一圈儿,江祁发现他就是个一无是处的人。 就像他之前所言, 他什么都不会干, 又何来计划?不修车的话,难不成去当服务员挣钱么……倒也不是不行,只是经历了上次上班的过程, 江祁有点担心自己去哪里打工,就会被哪里的人发现端倪继而又失去工作的风险。 真是,这张脸怎么就这么烦人呢? 第58节 江祁难得幼稚的用笔杆戳了戳自己的脸,心里近乎烦躁的腾升起一股‘整容’的冲动。 要是没人能认出来他就好了,要是他能自由自在到不用出门就全副武装的带上帽子和口罩就好了。 他以为入圈那几个月可以权当做‘大梦一场’,然而冷冰冰的现实却告诉他不可能,江祁不着边际的想着,恍惚间冷笑一声。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不安分的响了起来,江祁低头一看,是一个本地的陌生号码。 他蹙了蹙眉,想想还是接了。 “阿祁?这是你的手机号吧。”接过电话里传出来的男声就让江祁愣了一下,不自觉的拿起手机放在耳边。 他疑惑的轻声问:“叔?” 江势是怎么知道他的手机号码的?这个号没几个人知道啊。 “阿祁,你当时真应该把你号码告诉我一声,这几个月都急死我了。”江势的声音长吁短叹,语速飞快的说着正事:“还是昨天你上了什么热搜——你侄子会看那些,我和你婶婶哪知道看这些啊,他看到后告诉我们有你的消息,我们去你工作的那家4s店,问了老板才知道你的联系方式的。” 的确,他当时在劳动合同上填写联系方式的时候用的是这个手机号,展扬知道。 原来江势是这样迂回才知道他的号码的,江祁恍惚的想着,有些无措的问:“叔,出什么事了么?” “也没啥,就是之前看到你那些新闻,知道你进了医院给我急坏了,但也联系不上人啊,直到前两天在那个什么微博上看到你的消息,这才松了口气。”江势声音是不加掩饰的急切:“阿祁,你现在怎么当修车工了?是缺钱么?” 家里长辈和晚辈说话一向是不避讳什么的,哪怕关系不太亲近的着急起来也是如此,江祁闻言,有些难堪的抿了抿唇,僵硬的说:“没有。” “阿祁,你要是有难处就…就张嘴。”电话那头的江势叹了口气:“修理工那活儿不好干,累。” 江祁无声的笑笑:“没有卖菜累。” 这话一出,江势也忍不住笑了。 被往事勾起的回忆让两个人本来生疏的感觉亲近了不少,江势也说了打电话的真正来意:“阿祁,你上次过来给那二十万,我和你婶没动,你要是急着等用钱,就先拿回去。” 江祁修长的手指不自觉的抓住了椅子扶手,声音还是淡淡的:“不缺。” 江势:“你别逞强。” “没逞强。”江祁声音不变,额角却已经浮起了淡淡的青筋,似乎又是情绪无法管控的阶段了。 在这感觉极度狼狈不堪又莫名戳心窝子的境地里,少年只想赶紧挂电话:“叔,您先忙吧,我这边还有事。” 说完,江祁就飞快的挂了电话。 他还是不太懂该如何和人接触,亲近,拉进界限——哪怕江势这个突兀的电话真的让他感觉很温暖。 可无论如何,江祁都做不出来把给出去的钱要回来这种事情。 但他知道,江势是善意的,是真的想要帮他一把的,这也是他为数不多的体会到了极其稀有的‘亲情’时刻。 江祁皱眉,飞快的吃了两片药。 靠在椅子上好一会儿,他情绪才逐渐的平复下来,并不像之前写不出‘计划书’时那般的极端了。 江势这个电话来的,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少年静静的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带好了帽子口罩出了门。 他这段时间闲着没事,就养成了算着时间去接芷栖下课回家的习惯。 ——就像等着接自己家乖宝宝的‘大人’一样。 江祁最近每天唯一能称为‘乐趣’的事情就是接了芷栖回家后,问她吃什么,然后给她做饭吃了。 他是个只要肯学习就干什么都很有天赋的人,最近有意无意的研究了下做菜,厨艺比之之前就更有长进,芷栖每每吃着,就眼睛弯弯的笑着夸他可以去当厨师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其实在江祁看来,当厨师也并不是不行的。 在后台炒菜不用面对客人,还可以带着帽子口罩,想想还挺合适的呢。 只不过江祁后来刻意去面试了几个,大多数还是以貌取人的老板见到他一副‘文弱书生’模样,都觉得江祁大概是那种大勺都颠不起来绣花枕头,想都不想的就把他给拒绝了。 江祁在找工作这方面可以说是屡战屡败,被拒绝的都有些麻木了。 幸而他内心对于当厨师这个职业也不那么执着,索性就暂且搁置下来,专门在家里给芷栖一个人做饭吃。 到了澜大门口等了一会儿,江祁就看到芷栖从西门走了出来。 少女穿着白色的吊带开衫,栗色的长发扎成了马尾辫,天鹅颈下锁骨十分明显,下半身及膝裙下两条细长笔直的小腿踩着大大咧咧的人字拖,整个人奶白奶白到几乎发光。 芷栖怀里还抱着两本书,微微低头的时候几缕碎发掉在颊边,她伸手拢到耳后,而后等着红灯准备过马路的模样乖巧又可爱。 只是唯一刺眼的,是女孩身边围着一个男生。 那男生大概也是他们学校的,一身朋克机车服,打扮的痞里痞气,坐在一辆摩托上不住和芷栖说话。 离得远,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江祁能看到芷栖躲避的眼睛和不耐烦的神色,于是少年忍不住眯了眯眼,干脆的走了过去。 “芷栖同学,你就让我开车带你兜风吧,这可是我新改造过的车子,性能……卧槽!” 那男生吹嘘夸耀自己的话还没等说完,跃跃欲试想要去触碰芷栖的那只手手腕就被人握住了。 男生惊愕的转头看过去,就看到一个身材清瘦高挑的男人站在了芷栖旁边,修长的大手牢牢的攥住他的手腕,近乎青筋暴起,一双眼睛冷冽的看着他。 而向来无视他到从来不跟他说一句话的‘冷美人’芷栖在看到这男人后俨然‘化了’,挽着他的手臂就笑眼弯弯的蹦蹦跳跳:“你来啦!” …… 这显然是对男朋友才会有的态度啊! 男生整个人都呆了,怔怔的问:“芷栖,你真有男朋友啊?” 他追芷栖有一段时间了,芷栖每次跟他说自己有男朋友,他都以为是用来搪塞他的借口呢——毕竟谁也没见过芷栖那个传说中的男朋友啊! “我都跟你说了一个月我有男朋友了,可你不信啊。” 今天可算让你看到真人了,芷栖心想,挽着江祁的手臂笑盈盈的侧头看着男生:“这下子你可以离我远点了吧?” 对自己自视甚高的男生,只觉得这是大学生涯里他最被‘打击’的一幕了。 他忙不迭的扭头开车走了,背影几乎丢人到堪称落荒而逃。 芷栖看着,忍不住笑了几声,而后皱了皱鼻子对江祁娇声抱怨:“这人总缠着我,跟他说我有男朋友他还不信,这下子可算信了,嘻嘻。” 女孩完全是不谙世事的娇憨,没注意到江祁帽檐下一双浅色眼底的黯深,只听到他低低的‘嗯’了一声。 回去的路上芷栖想喝奶茶,江祁排队去给她买了杯不加冰的,一路上女孩边走边喝,走了一半,才发现自己喝东西的时候就没人说话——今天的江祁出奇的沉默,近乎一语不发。 咦?不对劲儿。 芷栖扯了扯江祁的袖子,牙齿咬着珍珠含糊不清的问:“你怎么了?” 少年依旧不说话,戴着口罩也看不清表情,就好像在和人闹脾气似的。 “怎么跟小孩子似的……”芷栖咬着吸管,忍不住弯着眼睛戏谑道:“还生闷气呀?” 江祁能因为什么不开心?她想了想都不用问,就知道肯定是因为刚刚那个炮灰男呗。 结果女孩一句‘小孩子’不知道那里刺激到了江祁,少年默不作声的拉着女孩纤细的手腕,居然和平日路线里背道而驰的拐了个弯,转进了旁边无人的小胡同里—— “嗯?”芷栖猝不及防,被进去抵在墙上还瞪着大眼睛看他,眨巴眨巴的无辜:“干嘛呀?” 江祁修长的一只大手按着她的背让她靠着墙,不舍得弄脏女孩白嫩的背,另一只手摘掉了自己的口罩。 比较晦涩的光线里,少年凌厉的整张脸露了出来,眉眼微微阴沉的模样,反而整个人邪肆逼人的厉害。 芷栖齿间还咬着珍珠,喉结不自觉的滚动吞咽了一下。 糟糕,她有点美色上头,感觉自己被蛊惑了。 “你说谁是小孩?”江祁清冷地声音低沉的问她,苏苏的。 “……我自己。”芷栖好脾气的笑笑,小手扯了扯他宽松的短袖下摆,小小声的撒娇:“别吃醋了,我都没理他。” 。 看来这小姑娘还知道他是因为吃醋,刚刚故意气他的。 但他还是吃醋,一两下子哄不好。 于是江祁修长的大手抬起女孩的下巴,指腹轻轻抚摸她红润的唇角:“其实我不喜欢戴口罩。” 虽然江祁对于自己外貌上的优势并不那么在乎,但此时此刻也忍不住幼稚的想——如果他刚刚没戴口罩,估摸着能一下子把那男生秒成渣。 男生也有‘攀比心’的。 芷栖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好啦好啦,你最帅。”芷栖真的跟哄小孩一样的哄他:“徐峰比不上你一根手指头……不是,是一根毫毛,行了吧?” 徐峰自然就是追她那男生了。 “乖。”芷栖咬着吸管,很无辜的看着他:“给你喝奶茶好不好?” ……她好像越来越会勾引人了。 江祁心头莫名一股无名火起,伸手抢过了芷栖手中的奶茶。 但他没有直接喝,而是低头咬住了女孩水润柔软的唇,舌尖探入,在芷栖唇齿间品尝出奶茶的味道。 不是芷栖平常喜欢的红豆味,她这次买的是草莓味的奶茶。 *和小姑娘一样甜。 第57章 愈合 他想让我回去,把《骄姒》拍完。…… 林澜进入七月天, 愈发的燥热。 江祁手中的奶茶伴随着两个人漫长缠绵的亲吻从冰凉变的温热,等一吻结束,芷栖又迷迷糊糊的咬住吸管时, 吸入的草莓奶茶已经是温吞的了。 就连两个人交缠的十指间都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芷栖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抿唇笑了下:“回家啦。” 江祁轻笑一声, 被深吻抚慰过的吃醋情绪荡然无存,修长的大手握住女孩单薄的肩,牵着他一起回家。 夕阳西下的斜阳, 把两个人般配的身影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就像神仙眷侣。 *在无人的角落里, 有太多浪漫秘密。 二十出头的少年少女, 在最炽热的天气里,就连爱意也都是毫无保留的热烈的。 只是爱意缱绻的表面之下,却也忍不住暗流涌动。 第59节 例如躁意旺盛时总会心烦, 银行卡里快要见底的余额,总也找不到甚至连‘目标’都没有的工作问题……江祁总不能真的让自己在家里当一个‘小白脸’, 靠着芷栖养活他。 但无论如何都没有头绪的求职就像一片无底洞,里面钻出一根粗粗的藤蔓捆住了他的脚, 不断的将人拖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渊里。 里面满是戾气,绝望,空洞和麻木,真的被拖下去,自己就又完了。 江祁焦虑到去了五院,找到曾经的主治医刘永请他帮自己加大药量。 他怕自己会在一起控制不住情绪,他清晰的能感觉到自己最近不是太好, 只能靠药物遏制。 哪怕再这样下去余额都快负担不起每个月的药剂了, 江祁也不得不这样做,他不能再一次让芷栖失望了。 一时间,江祁甚至都怀疑起来自己当初拒绝沈磊那个提议究竟是对是错, 他怕回到娱乐圈里会再一次的迷失自己,但是现如今什么也干不了的蜗居在家,难不成就不会迷失了么? 顶着头顶炙热的大太阳离开医院时,江祁脑子里思索的全都是这个问题。 似乎和他所想的事情‘心有灵犀’一样,回去的路上时,放在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就不甘寂寞的一直响着,江祁出神到没注意是个陌生号码,无意识的接了起来。 而打来电话的人却让他诧异,对面的声音淡然道:“江祁么?我是瞿衡。” 江祁脚步一顿,身子僵在了地铁站门口——似乎地下空调的凉意传来,本来燥热沸腾的情绪麻木,背后逐渐升腾起一丝凉。 “你的电话号,是我问老沈要的。”瞿衡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斯文,冷静,还可能因为之前的种种‘过节’,多少有点不易察觉的怨愤:“方便说几句话么?” 江祁修长的手指捏紧手机,半晌后齿间蹦出低低的两个字:“您说。” 然而瞿衡的第一个问题就相当的不客气:“我想咨询一下,修车工人的工资一个月多少钱?” “……”瞿衡一个名声在外的导演,总不至于刻意打个电话过来嘲笑他吧,江祁眉头微微蹙了下,想想还是照实回答:“底薪四千。” “四千?”电话对面的男人笑出了声,再开口,目的就很直白了:“你觉得这种工资,你干多少年才能干来一部电影的片酬钱?” 江祁没说话,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攥紧。 “回来吧。” 瞿衡掷地有声的发出邀请:“把《骄姒》拍完,我按照原来的片酬给你。” 而当时他们签《骄姒》这部电影的合同时,江祁的片酬是七位数级别的。 “瞿导。”江祁垂下的眸子里收敛着万般情绪:“你能找到一个更好的男主角。” “不,没有。”瞿衡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反问他:“记不记得,当初我们已经完成了半部电影的拍摄?” 江祁一怔,思绪被牵到大半年前的冬天——《骄姒》剧组在江坞拍摄了大半个月,几乎已经完成了一半的剧本内容了。 “那半部片子在摄影机里,是堪称绝品的存在,只有我一个人孤芳自赏,实在是可惜。”瞿衡叹了口气:“江祁,我也不瞒着你,《骄姒》这片子的剧本我打磨了两年,选角也几乎选遍了大半个娱乐圈才选中了你,我是要用这片子去报名三大电影节的竞赛单元的,我不能换人。” 《骄姒》承载了他满满的期待和梦想,瞿衡实在是不想放弃掉,所以他今天才会打出这个电话,才会对自己曾经怨愤至极的江祁再度提出这个邀请。 因为瞿衡有一种预感,如果《骄姒》能顺利拍完,将会成为他的职业生涯中最成功的一个作品。 于是江祁不再说话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毕竟在这件事情上,自己的确是有愧的——对于江祁而言,退出娱乐圈对他来说并不遗憾,但拖累了《骄姒》这个剧组导致整个电影直接‘流产’,他的确是罪魁祸首。 现如今瞿衡已经是卑躬屈膝的过来邀请他,若是在决绝的说出一个‘不’字,江祁的确做不到。 他外表再怎么冷漠,实际上始终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所以江祁只能说自己会想想。 瞿衡的邀请不好拒绝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也确实……确实…… 江祁脑子混乱,呆滞的站在原地好一会儿,随后他转了个弯,并没有选择回家的那条路,而是去了反方向的海鲜市场。 * 傍晚芷栖回家打开门时,扑鼻就是海鲜的清香味。 小姑娘眼前一亮,边脱鞋边问:“江祁?你做海鲜啦?” 少年高瘦的身影从厨房端着菜出来,轻轻‘嗯’了一声。 芷栖小跑着凑到桌前一看,就发现江祁不但是做了海鲜,还给她弄了个‘海鲜盛宴’——酱好的螃蟹切成两半,张牙舞爪的摆在盘子里,蟹黄闪闪发光到几乎往外溢,浇了蒜蓉和小米辣的鲜红大虾下面铺着一层粉丝,肥厚的三文鱼腩盛在大玻璃盘里的冰上,冒着丝丝寒气,和旁边的海胆蒸蛋上热腾腾的蒸汽交相辉映,那泛着一层油光的蛋液上滴了两滴海鲜酱油,钻入鼻尖的想起让人食指大开…… 作为一个非常挑食的吃货,芷栖忍不住侧身捧着江祁的脸,兴奋的‘啾’了一口。 就像小鸟啄食似的,娇俏玲珑。 就这么‘啾’的一下,江祁顿时觉得忙活了一下午的时间都值得了。 其实他在吃食上不讲究,无所谓,有什么吃什么,但他知道芷栖喜欢的和讨厌的一切,小姑娘讨厌很多蔬菜,芹菜,韭菜,胡萝卜——除了鱼香肉丝里面炒的入味的胡萝卜丝,喜欢吃牛肉,却不喜欢羊肉,除了涮着吃以外其他的吃法都不喜欢,觉得味道膻,还有很多很多的细节。 而且芷栖喜欢吃海鲜,但不喜欢自己动手剥,这一点他也是知道的。 所以每次两个人吃海鲜的时候,江祁都是自动自发的‘伺候’着女孩用餐的,剥蟹剥虾,就连鱼肉都习惯了拔刺挑干净夹给她……可能有人会觉得芷栖这种太娇气,但江祁是甘之如饴的。 他的小姑娘前二十几年都是这么被宠着供着伺候着养大的,现在跟他在一起了,自己当然要更加对她好才是。 于是芷栖也毫无疑问的,吃撑了。 饭后她看着自己本来平坦的小腹现在好像微微鼓起,忍不住耷拉着眼睛闷闷道:“江祁,我都被你养胖了。” 自从同居以来,她人生中第一次过九十斤!芷栖之前上体重秤的时候,差点都怀疑人生了——毕竟没有女孩不在乎自己的体重。 “胖点好。”江祁收拾碗筷的时候,淡笑着回她一句:“是你之前太瘦。” 每次抱着女孩的时候,都觉得她整个人瘦到不盈一握,似乎十分的……易碎,脆弱。 现在芷栖自诩‘胖了’,实际上抱着也是如此。 晚上躺在床上,江祁怀里搂着女孩,哄小孩似的在她背上轻轻拍着,而酝酿了一晚上试图说出口的话,却始终说不出口。 那修长的大手拍着拍着,就忍不住扣住了女孩的肩,拨弄她吊带睡裙的肩带了。 芷栖削薄的肩膀上骨肉匀停,浑身都是痒痒肉,绷不住笑的在他小腿上踹了一下:“干嘛呀?” 江祁沉默,俯身压住她。 可就在亲上去的前一秒,女孩柔软的小手捂住了他的唇。 迎着少年疑惑的目光,芷栖躺在床上,栗色的长发铺了一床,莹白的巴掌脸上被月光的颜色映衬的静谧而柔和。 “江祁。”女孩轻声问:“你心里是不是有事?我感觉你今天晚上有点怪。” 。 果然,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就是芷栖了。 自己的一举一动,心浮气躁,都瞒不过女孩的眼睛。 江祁垂眸,轻轻在芷栖掌心亲了一下,而后起身把人抱起来,让娇小的女孩坐在自己身上。 “今天瞿衡导演给我打电话了。”少年瘦削的下巴抵在芷栖的肩膀上,声音低低的拢成一条线,钻进她的耳朵里:“他想让我回去,把《骄姒》拍完。” 芷栖一怔,侧头看着江祁高挺的鼻梁上那双晦涩不明的眼睛,眨了眨眼:“那你呢?是怎么打算的。” 江祁摇了摇头,诚实的说:“我不知道。” “这个,你该知道的,我没办法替你拿主意,只能支持你的决定。”芷栖笑了,柔软的小手反握住少年修长的手指:“其实我知道,你一直很懊悔拖累了这部电影不能拍了吧?现在这个邀请,不是给了你一次补救的机会么?” 话虽如此,但是……江祁闭了闭眼:“我怕我做不好。” 其实诚如芷栖说的一样,他有心想要挽救自己的错误。 可每每一想到当时在郴空胡同里控制不住自己的病态,便又胆怯自己做不好了。 如果在一次的失败,那该怎么办? 岂不是对剧组,对瞿衡他们的又一次伤害么?倒显得自己更加不负责任了。 “江祁,你在怕什么?你可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疯子啊。”芷栖一挑眉,扯了扯他的脸:“只要你想做,没有做不好的事情的。” 而现在的踌躇不定,犹豫不决,不适合江祁。 “其实有一件事情,我一直忘了告诉你。”芷栖凑近男孩,在他耳边轻轻的嘀咕:“你是天生适合摄影机的人,在上面的时候,闪闪发光。” 无论是拍电影还是拍杂志,江祁都是有那种天生可以吸引别人眼睛的魔力。 偶尔芷栖也会想,他离开娱乐圈是不是太可惜了呢? 对观众,对自己,都是一种‘损失’的感觉,可时至今日,他又有了一次选择的机会了。 因为自身条件的得天独厚,江祁有过很多次选择的机会。 但哪怕在多次的机会也抵不住一次又一次的拒绝,入睡前,芷栖看到江祁仍旧沉默不发的态度,困的迷迷糊糊间爬到他耳边给了最后一句叮嘱—— “你想怎么样都可以,我会尊重你一切决定的。” 她只是觉得江祁适合大屏幕,并没有非要他回去的意思,芷栖说完,就绷不住的扭头睡了过去。 卧室里落地窗前的窗帘还未拉上,透过照进来的月色,江祁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女孩恬静柔美的睡颜,忍不住俯身轻轻吻了一下。 和月光一起吻在她的唇角。 芷栖的那句话,就好像自己永远是他最坚强的一面后盾一样, 少年本来躁动不安的心脏忽然无比平静,祸害开朗。 江祁轻轻下了床,拿着手机走向客厅的阳台。 十一点半的时间,在娱乐圈里混的人估计不会睡,江祁看着通讯录里下午存进去的瞿衡号码,拨了过去。 ‘嘟嘟’的盲音等待声中,江祁忽然觉得那些人说的是对的,自己始终隐隐约约有一个念头还想回去,只是一直无法攻克心理那最后一道防线——而现在,芷栖帮他‘破’了。 要不然,他也不会保存了瞿衡的电话号。 等待音戛然而止,电话被接了起来,对面瞿衡的声音带了几丝克制的兴奋:“江祁?” “瞿导,我为之前的不负责任道歉,顺便……”江祁顿了一下,坚定的说:“我接受您的建议,会回去把《骄姒》拍完。” 这话说完,江祁隐约听到那边有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 伴随着的就是瞿衡喜不自胜的声音:“真的假的,可不能诓人了啊。” “不会诓骗您。”江祁指间颇有些寂寞的把玩着一根未点燃的烟:“只是我有一个要求。” 瞿衡忙道:“你说。” “《骄姒》我会拍完,也会配合一切宣传活动,只是……” 江祁轻声说:“不要片酬。” 他选择回去,是为了完成自己没尽到的义务,担负起责任进行补偿。 至于片酬,自然是没有脸再要了的。 第60节 第58章 重返 #《骄姒》将启用原班人马继续拍…… *重新开始是他的起点, 不知是否将会是他的终点。 #《骄姒》剧组官宣重新复工#。 这个词条后面携带着一个[爆]字,以乘风破浪的趋势火速的登上热搜榜第一名。 热浪似的八月初,娱乐圈里第一个重磅炸弹猝不及防间就把在网上冲浪的吃瓜群众砸晕了, 然而还没等有人质疑这电影该怎么重新开工, 主演重新选了么等等的时候,另一个‘炸弹’就又抛下来了。 #《骄姒》将启用原班人马继续拍摄#。 exm???原班人马???这官博真的没有搞错么? 请问‘大男主戏’骄姒的大男主本人江祁不都已经退圈了么?还怎么个原班人马?! 众论坛一时间众说纷纭,什么猜测都有, 当然更多的吃瓜群众是脑子活泛的联想到江祁可能是要回归娱乐圈了——毕竟官方微博的官宣, 总不可能瞎jb胡说八道吧? 但哪怕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在狗仔捕捉到江祁复工进剧组的两张模糊的生图时,网上还是炸了。 因为那生图上单薄的身影,精致邪肆的脸和周身凌厉的气质, 除了江祁以外不可能是第二个人。 只是他说退圈就退圈,说回归就回归, 江祁这么一个劣质艺人就这么目中无人的反复横跳,难道把他们吃瓜群众当成猴耍了么? 几乎除了极少数几个仍旧是江祁粉丝团体狂喜以外, 所有网友几乎都是出离愤怒的,纷纷化身成正义使者的‘键盘侠’,忙不迭的在网上口诛笔伐。 [= =:说退圈这又回来了?半年而已劣迹艺人就忍不住回来圈钱了么?] [= =:兄弟们把#可进可退江影帝#和#张弛有度江影帝#打在公屏上!] [= =:hhhhh,别忘了#反复横跳江影帝#呢。] [= =:嘘,小心抑郁症躁郁症警告,惹不起惹不起。] [= =:这年头有病的不去治病,还拖着‘病体’在娱乐圈打拼洗白么?真够不容易的。] [= =:小声, 这是薛定谔的抑郁症而已, 有时则该有,无时则当无(。] [= =:心疼那两个被江影帝打了的龙套,小透明就活该被打么?这种劣质艺人还能回归, 窝巢ylq也真是腐败到家了!] [= =:别问,问就是江影帝天降紫薇星谁都舍不得退出被迫回来系列。] [= =:我刷一句#江影帝滚出娱乐圈#不算网暴吧?好怕击碎他的玻璃心引起他的抑郁症呢,啧啧,我会不会被律师函警告。] [= =:讲真,造谣才会被律师函警告,江影帝滚出娱乐圈是造谣么?] [= =:表达观点罢辽,江影帝不愧是最年轻影帝,紫微星影帝呢,戏里戏外都是影帝(狗头)] …… 各个论坛都被这些阴阳怪气的评论刷屏着,没一会儿,#江影帝滚出娱乐圈#和#江祁反复横跳骚操作#这两个词条都上了热搜了。 有觉得江祁复出挡路了的传媒公司买的黑词条派出的水军刷,当然也有执着长情的江祁黑子,还有一些纯粹跟风刷的墙头草路人,一时间热度居高不下。 毕竟大张旗鼓的做下‘黑历史’后宣布退出娱乐圈,结果半年多就又回来了的这一系列骚操作,实在是堪称震惊路人全家系列,让人不得不黑上一黑。 只是这些江祁都没空管。 迈入八月份,他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在他背后已经没有了公司撑腰‘洗白’的情况下,沈磊依旧派邱米重新回到了江祁的身边,成为了他的助理,帮他打理着周围看都看不完的各种通告邀请。 而江祁的工作则只是看剧本,重新领悟‘陈司’这个任务的精髓,入戏,有条不紊的拍完《骄姒》这部剧。 但和之前总觉得有些‘孤独’的打拼不同了,这次,江祁身边多了芷栖。 女孩只要一有时间,就会来剧组看江祁,陪着他一起读剧本入戏。 几次三番下来,瞿衡也发现芷栖这个女孩子对于江祁来说意味着什么了。 她一出现的时候,仿佛江祁周身那股亘古不化的冰山层都有微微‘消融’的迹象,整个人吝啬展现出来的少年感才会冒了头,从而变的像一个真正才仅仅二十二岁的少年,充斥着天真的期待感。 《骄姒》剧组全体返工阅读剧本理解人物就用了一周的时间,一周后,全员进行重新签约。 轮到江祁的时候,瞿衡犹豫了下,又问了他一遍:“你真的不要片酬?” “嗯。”江祁应了一声,把合同从瞿衡手底下抽过来,垂眸干脆利落的签下自己的名字。 这段时间芷栖有给他买了字帖让他重新练字,少年写字已经不像之前那么生疏笨拙了。 瞿衡目光复杂:“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是谢谢你,还是……” “不用谢我。”江祁打断他,少年抬起头来的琥珀色眼睛像是覆着一层薄薄的玻璃,轻而易举的隔膜开自己和别人之间的距离,打造出一个他自认为的‘安全距离’,然后,江祁实话实说:“我是来还债的。” 当初《骄姒》是因为他停工的,此刻又因他而复工。 倒真是成了一个‘有始有终’的圆圈了。 * 复工的第一天,江祁本来以为自己对于拍戏这件事会很困难。 但当大队人马又重新回到郴空胡同的外景,他又一次踏入了这片‘故居’时,居然发现心里诡异的宁静了——和大半年前那种躁动不安,好像血液‘突突’的要从血管里迸发出来的感觉截然不同。 现在的江祁,已经真正可以把这个曾经的梦魇当成一片废墟,仅仅当做一处拍摄基地而已。 他不是江祁,而是陈司。 真正入了戏后,拍得还是很顺利的。 瞿衡从摄影机视角里捕捉着江祁的一动一颦间的一幕幕,笑容终于久违的出现在了消失几个月的脸上。 他就知道。 坚持让江祁重新回来担当男主角,拍摄完《骄姒》,这个决定是绝对不会错的。 其实复工的第一场戏虽然定的是之前未拍完的这场外景,但瞿衡是和江祁事先商量过可以改地点的,虽然改了的话比较可惜——因为那场郴空胡同的戏码瞿衡还留着,江祁入戏的狂躁卑微感诠释的十分到位,如果改了的话那段就也得重拍了。 不过这个时候,肯定是要以照顾演员的情绪为优先条件的。 只不过,被江祁拒绝了。 此时此刻,瞿衡才明白江祁拒绝改地点过来重新拍摄的道理,其实就和‘欲除禽兽,必先献身于禽兽’是一个一丝,江祁想拔掉心里的那颗钉子,就不能回避眼前的一片荆棘。 逃避会让一个人变的软弱, 这场戏后,瞿衡才终于算是彻底释怀了。 他原谅了之前江祁突如其来的情绪失控,原谅了这几个月因为电影‘流产’而郁郁寡欢悲愤不已的情绪。 瞿衡在这场戏结束后忍不住走过去,在江祁有些诧异的眼神中抱了抱他——画面有些莫名的‘基情四射’,但此时此刻,瞿衡真的忍不住。 他有一种稀世珍宝失而复得,重新回到自己手中的感觉。 诧异,惊喜,满足……五味杂陈。 “江祁,重新开始吧。”瞿衡重重的拍着他的肩膀,激动不已:“你是个好演员。” 刚才那场戏,描述的是在郴空胡同里被同学欺辱后陈司一个人待在胡同里的‘自省’,那种茫然失措,脆弱孤独的感觉,简直看的瞿衡舍不得喊卡。 而正是因为他的延迟喊卡,江祁蜷缩在陋巷里那瘦弱的身子骨微微伸展,轻轻抬了下头。 就仿佛要从这逼仄脏污的陋巷里费力的寻找光,努力的看太阳一样。 江祁口口声声的说自己‘根本不会演戏’,但他干的却全都是一个优质演员应该干的事情。 完全的沉浸,入戏,不怕脏的演戏,还能帮着他这个导演的失误‘救场’……瞿衡觉得,如果江祁再说自己不会演戏,他都要急了。 男人手指推了下自己架着的眼镜,整理了下情绪后板着脸道:“以后,你可不许再说自己不会演戏了。” 江祁不易察觉的抬了下嘴角,并未回答,只是伸手擦了擦脸上的灰——刚刚在这胡同可以造脏的布景里摸爬滚打了一圈,身上脏得很。 他料想今天的拍摄芷栖大概会不放心的过来看他,还是事先整理整理比较好,身上倒也就算了,脸必须得保持干净。 瞿衡也没注意到他如此‘注重形象’的细节,还沉浸在喜悦中无法自拔。 等剧组撤出郴空胡同的陋巷到了外面空旷的场地时,江祁眼睛一扫,果不其然在邱米旁边捕捉到了芷栖的身影,女孩柔美的巴掌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江祁眼睛一亮,立刻快步走了过去。 邱米见他直奔自己而来,立刻麻利的递上手里准备好的湿毛巾和衣服:“祁哥,你擦擦……” 结果下一秒,他就看到江祁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旁边的芷栖,笑的宛若村头的二傻子:“你来啦。” …… 被彻底无视的邱米,只表示心里有一万句mmp想说。 他的存在,宛若一颗亮到极致的电灯泡。 “嗯。”芷栖见到江祁情绪尚好便松了口气,笑着拿着手中的湿巾给他擦脸:“拍摄顺利么?” 她一直提心吊胆着,生怕江祁回到这里会出现什么不良反应,直到现在看到江祁平安无恙的对他笑,点了点头才放心。 女孩笑着,可下一秒就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瓶药倒了两片出来在洁白的掌心。 而后她伸向江祁,无情的说:“该吃药了。” 。 芷栖就宛若一个无情的监督狂魔,在江祁回归娱乐圈的这段时间以来,天天都要设闹钟或者本人提醒他必须吃药的这件事。 江祁眼睛弯了弯,摊了下手——又黑又脏的。 这醉翁之意芷栖自然能明白,小姑娘忍不住笑着看了他一会儿,就伸手喂他吃药。 素白的手指伸过去的时候,差点被咬住,芷栖‘呀’的一声连忙抽回来,娇嗔着瞪了江祁一眼。 旁边围观的邱米就这么看着他们两个人在大庭广众下光明正大的秀恩爱,只感觉自己的眼睛快被闪瞎了。 可与此同时,也怕周遭到处埋点的狗仔媒体会拍到,虽然《骄姒》剧组保密性极强,电网,工作人员都随身携带激光笔…… 邱米还是有些不安的抬头看了一圈,结果在扫到这棚户区低洼处的一栋楼左上角时,微微愣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那里有摄像头的光在闪。 第59章 重返 有女朋友,没有任何不敢公开的理…… 然而邱米的错觉却没有错, 傍晚的时候,江祁又一次光荣登上热搜了。 换句话说,他这一个月住在热搜上就没下来过, 没有公司的庇护和水军粉丝控评, 江祁基本上就是被有利益纠葛的别家公司买黑热搜,而后一天二十四小时被轮番骂着。 第61节 那些吃瓜网友口诛笔伐起来,倒也是花样百出。 例如今天, 包围住《骄姒》剧组的十余家媒体中有一家, 拍到了剧组从巷子里撤出来后的一些图和视频, 好巧不巧的,还正是江祁和芷栖站在一起,小姑娘喂他吃药的画面。 画面中芷栖背对着摄像头, 只拍到了她纤细灵巧的背影,女孩穿着鹅黄色的及膝连衣裙, 窈窕曼妙,露出的肩和细长的小腿莹白的几乎发光, 腰肢细细不盈一握。 光看背影就知道是个美人的程度。 而被摄像头拍到正脸的江祁虽然脸上有些脏,但依旧是掩饰不住的轮廓优越,剑眉星目。 最显眼的还是他神色竟而不似平日里对着镜头的拽天拽地,不苟言笑,而是……眉梢眼角都透露着不加掩饰的‘柔和’。 还有爱意,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听说有‘骄姒路透生图’而迫不及待点进去的吃瓜群众们,在看到图的一瞬间都不由得有一种‘嗑到了’的感觉。 但这感觉只有一瞬间而已, 依旧不耽误他们在嗑到了的同时依然逼逼赖赖—— [= =:不早就说江祁有圈外女友?这下子算是实锤了吧?] [= =:江影帝粉丝求锤得锤呢!] [= =:江影帝女友粉还好么?如果他这种暴力狂的劣迹艺人还有女友粉这个生物的话?] [= =:哈哈哈哈哈什么人没有粉?至少江祁帅还szd帅的。] [= =:楼上活体江影帝粉丝?帅有个毛线用, 人品当道ok?喜欢江影帝的脸祝宁以后找个这样的随时挨揍呢。] [= =:气急败坏也没用,照样有人喜欢啊。] [= =:也是哦,江祁这个圈外女友不是被扒出来一直都有么?之前他打人的时候这女的也去了, 看来是一丘之貉呢(。] [= =:毕竟不是一家人,不是一家人,就是那女的看背影应该是个美女。] [= =:#卿本佳人,奈何眼瞎#。] [= =:也别埋汰卿本佳人了,佳人会看得上江影帝这种的?] [= =:话说江影帝这都被拍到了第几次了?还不敢公开承认恋情啊?放心宁承认了也不会有人觉得房子塌了的。] [=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房子塌陷,无人伤亡#?hhhhh] …… 在#江祁疑似神秘女友探班#这个词条上了热搜后,又引起一阵沸沸扬扬的讨论。 网络上的这些黑子很奇怪,他们讨厌江祁,辱骂讽刺他的用词不可谓不恶毒,同时还忍不住总是关注江祁,在江祁没有什么消息的时候,他们也恨不得一天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嘲讽,鞭尸,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 每当看到网上那些黑子不依不饶的缠着江祁时,芷栖脑子里就会浮现出这个疑惑。 辱骂江祁,他们的生活就会变好了?或者江祁就能被他们骂的不好了么?真正讨厌一个人不是应该不给眼神,甚至都懒得看他们一眼吗? 一开始芷栖看到这些自认为是‘正义使者’的黑评还会觉得愤怒,可现在只觉得好笑了。 包括这次自己也被牵扯进去一起骂,她也觉得无所谓,甚至还有点‘痛快’的感觉——她早就想和江祁这么共进退了,哪怕是这么一起挨骂也没什么不好的。 只是江祁却觉得不好。 他一向很少看手机,这次下工后和芷栖一起上了保姆车被邱米送回家,路上的时候他看到芷栖一直在低头摆弄手机,无意中看了一眼,一扫到那个‘江祁疑似神秘女友探班’的标题就皱了皱眉。 什么叫疑似神秘女友?明明就是神秘女友才对!这‘疑似’两个字加的真不恰当。 脑回路里重点偏差的江祁强忍着不悦,把女孩的手机抢了过来。 “哎?”芷栖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说:“你别看呀……” 说完,她才觉得有点不太妥当——不敢让江祁看,不就说明有鬼么? 芷栖没等说完,就懊恼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可果不其然见到江祁顶着手机的眉宇越皱越紧,脸色发黑。 江祁不看手机,一直是个2g少年,可多多少少也能从身边的人神色和谈话间窥探到自己一直被骂,可他也不在乎被骂。 因为江祁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儿,不被骂才怪了。 只是这次网络上的这群‘贱人’骂到芷栖身上了,他却不能容忍。 “这群人,”江祁握着手机的修长手指发紧,骨节处泛着惨烈的白,从齿间一字一句蹦出来:“都他妈吃饱了撑的吧?” 一个个宛若七大姑八大姨家的长舌妇,恨不得把别人的私事窥探个底朝天。 前面开车的邱米被他冰冷的声音吓的哆嗦了一下,还以为江祁是因为那些骂他的评论生气,不禁安慰道:“哥,因为你红啊,他们就忍不住扒你,没事儿,咱不看那些就行了。” 邱米说着说着,也觉得有些奇怪。 毕竟他知道江祁是从来不怎么看网络上的评价的,怎么今天还看上了? “江祁,邱助理说的对呀。”芷栖拽了拽他的袖子,把自己的手机从他手里抢回来,柔声劝慰:“你管他们干嘛呢?网络就是键盘侠发挥的地方,一向是无知者无畏的。” 江祁气的胸口明显起伏,咬牙道:“他们骂你。” “哪里骂我了啊?”芷栖见他气成这样,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小姑娘耸了耸肩膀,佯装若无其事的安慰他:“媒体连我的正脸都没拍到,他们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能说是骂我呢。” …… 话是说的没错,但江祁依然是觉得生气,握着的拳头始终没有放松。 “好啦,别生气了。”从来没见过江祁气成这样的芷栖一想到他是因为网上那些‘骂自己’的评论才这么生气,就忍不住一阵心软。 “你得好好的控制情绪,嗯?”芷栖也顾不得邱米还在车里了,把手机扔在一边,两只小手松鼠似的捧着江祁的脸扳过来,而后稍微抬起头,一下一下亲着他绷紧的下巴,唇角:“乖,不生气了行不行?” 就芷栖这哄人的手段,哪怕江祁再生气都能被炼成绕指柔了,哪里还气的起来? 只是一想到那些什么‘被拍到几次了,还不敢公开承认恋情啊?’的类似评论,心里就忍不住的一阵憋闷。 这话说的,就好像他逃避和芷栖的关系不肯给小姑娘一个名分似的。 不敢?他还不至于对网络上的那些键盘侠‘不敢’。 江祁齿间咬了咬小姑娘柔软的唇,趁着芷栖委委屈屈呼痛的时候放开她,又疼宠的哄着亲了亲才把人放下。 随后少年修长的手指摸过自己放在一边的手机,沉着脸去应用商店下载了那个‘微博app’,又登陆了自己那尘封了八百年再没用过的微博号。 那句他不敢公开的评论分明是文字,却犹如魔音入耳似的在他脑子里不断萦绕,激的江祁心头火气愈演愈烈。 就好像和谁赌气似的,少年登陆微博后无视了那一堆弹出来的消息,好半天才勉强找到‘发微博’的功能键在哪儿——其实他之前发过,但太久不用这破app又老是更新,都忘了。 江祁想都没想的编辑了一条‘有女朋友,没有任何不敢公开的理由。’的微博后发出去,立刻就感觉通体舒畅了。 其实他早就应该想到的,自己就应该这么正规的向所有人宣布芷栖是他的。 江祁听着女孩在一边问他干嘛呢,就忍不住唇角微动的‘笑了笑’,随后把手机扔在一边,揽着芷栖继续完成刚才未完成的那个吻。 他含含糊糊的说:“官宣呢。” 他虽然笨,但也学会了一个网络上的新词汇。 官、宣,嗯,官宣。 第60章 重返 江祁这样的人对戏对久了,会情不…… 第二天芷栖回学校上完课后刚刚回到宿舍, 就被孟春雨‘堵’住了。 “老实交代。”被少女‘壁咚’着压在门上,芷栖诧异的眨了眨眼,只见孟春雨一脸严肃的问:“昨天江祁官宣说自己那女朋友, 是不是你?” 。 这话可谓是石破天惊。 昨天晚上回家后被江祁扯着弄了一顿, 芷栖累的睡过去之前都没碰手机一下,压根就不知道江祁‘官宣恋情’的事情。 女孩脸上茫然的神色骗不了人,孟春雨见状蹙了蹙眉, 嘀咕道:“你不知道?” 她说着, 拿出手机给芷栖看, #江祁有女朋友敢官宣#这个词条就挂在热搜顶上,点进去就能看到江祁那条十分狂悖的微博……直接创造了转发评论巅峰数量,除了点赞。 评论里, 祝福和辱骂占了一半一半吧。 “栖栖,你给我说实话哦, 昨天江祁那被拍到的女朋友穿着的裙子我可见你穿过,背影也和你差不多。”孟春雨挑了挑眉, 明媚的大眼睛里闪着全是八卦之光:“我早就觉得你和你这个所谓的‘老同学’江祁有猫腻,他之前颁奖典礼还说栖栖……栖栖就是你吧!?之前问你你还不承认!” 孟春雨俨然一个侦探般的分析着之前种种的‘蛛丝马迹’,听的芷栖脸越来越红,只庆幸自己没有一套衣服穿两天的习惯,今天回学校没穿昨天那条裙子。 否则看到江祁微博的人那么多,她岂不是要真的‘出名’啦? 芷栖可不想出名,也不想用这种方式让博眼球, 让其他人对自己和江祁的事情指指点点, 因此之前才一直瞒着孟春雨的。 因为她觉得孟春雨是她最好的朋友,而偏偏之前‘朋友和江祁’的事情给芷栖留下了非常不好的回忆,例如小学时候的崔双双, 高中时候的唐娇。 她们都是看不上江祁,从而和芷栖渐行渐远的类型……但女孩相信孟春雨不一样。 所以芷栖抬眼看着她,承认了下来:“是的。” “卧槽!”孟春雨就和网上的那些吃瓜群众一样,虽然早有准备,但看到正主承认还是忍不住愣了一下,随后便扯着芷栖的胳膊兴奋的疯狂尖叫:“啊啊啊啊啊我们家小公主居然能和顶流谈恋爱?快跟我说说是什么绝美爱情故事!这次不许骗人了啊!” 芷栖松了口气,忍不住笑。 她就知道,人和人之间也是不一样的,很庆幸这次的孟春雨不是崔双双,也不是唐娇。 中午一起去食堂吃饭的时候,芷栖就把自己和江祁之间的过往简略的说了一下。 但即便是精简版,也絮絮叨叨的小声嘀咕了快要半个小时,中途孟春雨听着,眼睛就绷不住瞪的越来越大,连连惊叹。 “天,原来江影帝,呃不,江祁,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进监狱的啊。”孟春雨听到真相后懵逼了,喃喃的说:“他也是精神真的有问题,不是像网上那帮黑子杜撰的什么‘医院开单子配合演戏’,那他怎么从来不解释呢?” 芷栖沉默半晌,摇了摇头。 解释这种东西是给在乎的人听的,不在乎的话自然就不用解释。 况且,很多人想黑一个人的时候也不会去看什么澄清的,这就是现如今的风气,现实。 但是末了,芷栖笑了笑,只编了一个在外人听来最‘靠谱’的原因:“他没公司呀。” 江祁背后一个‘靠山’都没有,还解释什么呢。 十级资深追星女孩孟春雨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愣了一下,便茫然的点了点头。 可下一秒她就从这种感慨的情绪中抽身,握紧小拳头盯着芷栖激动的说:“我宣布,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俩cp粉了!” …… 孟春雨表示,嗑了这么多年真相是假的cp…… 她终于可以嗑到真相是真了! 第62节 * 《骄姒》复工后,瞿衡考虑到之前那次事件除了回到郴空胡同激发了江祁的情绪以外,其实也有他太追求进度从而让剧组员工连轴转,导致员工疲劳过度情绪暴躁的缘故。 现在的快节奏拍摄时代一向都是三个月一部电视剧,一个月一个电影,演员们为了赚钱也都习惯了这样的规模……但终其究这样是不对的。 所以这次复工,瞿衡把本来的拍摄周期延长了整整一倍,除了本来是夜间戏的桥段以外,演员们就在也不用没日没夜的不睡觉拍夜场了。 不得不说这种拍摄方式反而更好,演员们的精神面貌好了,呈现在镜头前的感觉没了‘疲乏感’的活力十足,让瞿衡都忍不住感慨自己英明的决定。 除此之外,白天拍戏的时候休息时间也能多一点。 今天上午拍的是一场陈司不小心掉落水下挣扎的戏码,其实江祁本身会游泳,但为了表现出剧本里男主那种彻底的惊慌绝望感,他下水之前可以把自己的腿绑到抽筋,避免下意识的应激反应,呈现出来的效果完全让瞿衡非常满意。 就是喊了‘卡’之后,江祁是被池子边专业的救护人员拖上来的。 泳池里的水很凉,少年的脸冰凉苍白,黑发一绺一绺的黏在脸上,躺在地上时单薄的胸口微微起伏。 这场戏也有女主薛灵,剧本里是她扮演的孟粟发现江祁落水跳下去把人救了起来。薛灵拍这场戏同样冻的很惨,被捞上岸后,就围着大毛巾哆哆嗦嗦的喝着助理递过来的姜茶。 “我下水不到三分钟就冷死了,江祁在下面呆了十多分钟呢。”薛灵看着不远处面色发白的江祁啧啧感慨,漂亮的眼睛里若有所思,半晌后对身边的助理小陈抬了抬下巴:“这茶驱寒,你也给他送一杯过去吧。” 江祁那个助理是个小男生,一看就粗枝大叶的不会照顾人,加上之前的拍摄怎么着也一起相处一个多月了,薛灵看着不免就有些同情。 小陈听了后有些诧异的眨了眨眼,但还是乖乖听话的去了。 只是半晌后,她又原封不动的把那杯茶拿了回来。 “灵灵姐。”小陈神色丧丧的,努了努嘴:“他没要。” 薛灵一愣,下意识的讪讪笑了一下——其实她和江祁完全不同,薛灵是现在圈内很有人气的流量小花,且是人气和演技具备的那种,灵气十足,否则她也不会被瞿衡选过来演女主角。 所以像她这种被捧惯了的女孩,一时间还有点不适应江祁这种直来直去的冷硬性子。 “灵灵姐,您就别管他了。”小陈悄悄的瞟了江祁一眼,小小声的俯身在薛灵耳边说:“没看现在剧组里的人躲他都来不及么,本来你们俩对手戏就多,我知道您善良,但这种人还是少沾点好。” 现在整个《骄姒》剧组里的演员都知道导演瞿衡喜欢江祁,重用江祁,可这依然不耽误他们躲着江祁走,毕竟他们是靠粉丝吃饭的,可不想跟现在的‘万人黑’扯上关系。 但是薛灵身为女主角,不可避免的会和江祁有很多对手戏,戏外也会有采访和互动,所以她想着先把关系混的熟络一些……但是对方好像不太领情呢。 薛灵一双眼睛转了转,若有所思的看向江祁那边。 少年已经换下那身湿漉漉的衣服,穿着宽大的白t黑裤,清瘦单薄,正靠着墙边坐着,手肘支在膝盖上垂着脑袋看手机。 他头上罩着一块白色毛巾,边角处露出的黑色碎发没有擦干,发梢凝聚的水珠不一会儿就顺着凌厉精致的脸部轮廓流了下来。 看得久了,江祁好像有感应似的抬头望了过来。 薛灵登时感觉心脏漏跳了一拍似的,仓惶的低头,牙齿咬住姜茶纸杯的边缘,佯装若无其事。 其实和江祁这样的人对戏对久了,哪怕不是感情戏,也会情不自禁的会被吸引的。 只可惜在戏里的时候还好,出戏后江祁的神色总是冷冰冰的,那双薄凉的浅色眼睛里捕捉不到丝毫温度……不知道他在他的女朋友面前,是不是也这样。 薛灵想到江祁公开承认自己有女朋友那个新闻,一时间心里莫名有种五味杂陈的感觉。 “灵灵姐。”正巧这个时候助理叫她:“去换衣服吧。” 她下一场戏的衣服刚刚熨好,现在大毛巾裹着的这套湿漉漉的,黏在身上烦人的紧。 薛灵起身去了。 高跟鞋踩在片场地砖上的声音清脆分明,江祁垂眸看着手机,耳畔听到微微蹙了蹙眉。 其实他刚刚注意到了那女生晦涩不明的眼神,只是不太想思考那里面的意思,现在皱眉也是单纯觉得吵,或许……芷栖微信里发过来的消息让人闹心。 [栖栖:你怎么不说话啦?我下周才去樱州呢!] 澜大那个学校,芷栖这个专业,真的是三天两头就要出去跑,只是现在和小姑娘一起住惯了,她一走自己就会觉得特别孤独。 有些委屈的垂下眼睛,江祁看着四下无人,便闷闷的给她回了条语音:“知道了。” 少年声音刚刚被冷水浸泡过,微微有些喑哑,隔着线路传过去后反而格外低沉动人,仿佛带着一种磁感。 电话对面的芷栖当然能听出来他这三个字的不情不愿,小姑娘忍不住笑了下,戴着口罩上的大眼睛弯弯的,抬头看了眼正在缓缓上升的电梯数字。 之前江祁跟她说过今天剧组拍内景,就在这个专门搭建布景的娱乐大厦里二十八层。 芷栖是事先跟邱米打过招呼却没告诉江祁——想着偷偷过来,给他一个惊喜的。 邱米之前给她塞过一张内部的工作证,等到了二十八层给门口的工作人员看一眼,自然就会放她进来了。 下午一点多的这个时间点人比较少,电梯一路都没什么人,却在上升到十九层的时候停了下来。 芷栖摆弄着手机,无意间的抬眼一看,是一个身材高挑清瘦,身着dior经典款套装的女孩走了进来,她带着大大的墨镜,露出来的下半张脸轮廓清丽,脚下踩着的那双valentino极为显眼,短裙下的小腿白皙,笔直。 美女姐姐整个人身上散发的都是‘生人勿进’的气场。 芷栖扫了一眼,想着邱米说过这大厦里内景拍摄室很多,没有工作证的都进不来,因为基本上明星满地跑……所以眼前这位大美女想必也是个明星? 只是芷栖孤陋寡闻了一些,又在除了江祁的新闻以外都比较2g,所以想了半天,也不觉得电梯里这姑娘眼熟。 但是她另一个事情她注意到了,这美女进来之后没有摁电梯,所以……她也是去二十八层? 芷栖疑惑的蹙了蹙眉。 果然,电梯在二十八层停下打开的时候,站在前面的女人率先走了出去,芷栖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跟着一起出去。 二十八层来来往往的人挺多,芷栖听到不少人见到这女人后都眼前一亮,站住脚步恭恭敬敬的叫了声‘鸢姐’。 而女孩点了点头,声音轻灵婉约:“我来找瞿导,他在么?” 同她对话的工作人员显然是喜不自胜,激动的连忙点头:“在呢,鸢姐您进片场就能看到了。” 这下子芷栖确定了,这女人果真就是个女明星。 而那个鸢姐走后,工作人员就把注意力转移到她的身上,恢复冷静的问:“你是。” “也是工作人员。”芷栖戴着口罩,因此是脸色‘不红不白’的撒谎,从善如流的拿出包里早就准备好的工作证递给他:“给您。” 工作人员不疑有他,扫了一眼就放芷栖进去了。 其实他心里大概明白这小姑娘大概不是劳什子‘工作人员’,他整天在大厦里待着瞧着都眼生,更别说芷栖还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戴个口罩。工作人员心里估摸着,她应该是某个想要混进去的记者之类的。 不过只要不管是谁,只要手里能搞到工作证,他们这种负责监督的就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因为有些片场的媒体和记者,都是剧组方面悄悄联系的,工作证就相当于一个‘暗号’。 这个内置布景的空间并不算特别偌大,只是工作人员加上拍摄人员也有几十余个,芷栖进去后下意识的就四下找着江祁的影子,没一会儿就扫到他靠在左角那边的沙发上,正在低头看手机——少年惊艳出众,一向都很好找。 芷栖刚要走过去,结果就看到刚刚跟她一起坐电梯的那个鸢姐,她背影清瘦窈窕,竟然也和自己‘心有灵犀’,都走向了江祁坐着的那处。 …… 江祁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个美女姐姐的? 芷栖犹豫了下,还是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就是攥着手机的力道不自觉的发紧。 离得近了,她听到那女人站定在江祁面前的高跟鞋声,而后看到少年抬起头。 “江祁,你好。”女人声音明显慌乱了一下,在江祁浅色眼睛冷冽的注视中,她勉强笑了笑,保持着声音里一贯的温柔:“你还记得我么?我是岳鸢,我们上次在王导的片场见过。” 对于那次偶然的试镜,和江祁的短暂会晤,岳鸢一直都忘不掉。 就像脑子里装了闪回镜一般,时不时的,就会在脑子里过一遍……着了魔似的。 此后,岳鸢就忍不住在网上一直关注着关于江祁的消息。 包括他的‘丑闻’,退圈,和现在的重新归来等等,一直看到前几天他公开承认自己有女朋友,不知怎的,岳鸢终于忍不住过来‘探班’了。 只可惜,江祁神色是纯粹的茫然,他看了妆容精致的岳鸢两秒钟,诚实的回答:“不记得。” 而后就又低头,看手机里芷栖有没有给他回信息了。 第61章 重返 她好像看到了十七岁的江祁。…… 岳鸢是国内传媒公司‘三巨头’其中一家经理的女儿, 天生的公主命资源咖,从进入娱乐圈这个勾心斗角的名利场就是一路顺风顺水被捧着过来的。 她身后自带雄伟资源,自带百万水军大队, 不需要粉丝, 最大的‘金主’就是自己的真爸爸。 所以娱乐圈里那些潜规则,和不成文但所有人都默认遵守的‘规矩’岳鸢都不用了解,靠身体上位, 靠陪酒拿代言, 她都用不着? 因为她背后的大佬, 所有人都会对她尊称一声‘鸢姐’,可实际上岳鸢也和江祁差不多大而已。 她哪里担的上一句‘姐’的称呼,无非是奉承罢了。 但岳鸢就一直生活在这种海市蜃楼一样的象牙塔里, 已经习惯了这种虚拟的奉承了。 可以说江祁的这句话,是女孩入行三年以来, 遭受过最大的打击。 ——要知道看在岳鸢强大的背景上,就连王兆秋都不好直言说她演技差的。 而现在……江祁居然说不记得她。 她的脸这么没有辨识度么?岳鸢整个人都被这‘不记得’三个字打击蒙了, 她就是个脆弱又单纯的玻璃心,顷刻间手指就忍不住抓紧提着的包,骨节泛白。 “我、我是……”岳鸢犹豫了一下,竟然还试探着再次提醒江祁:“上次我们在王兆秋导演的试镜间见过,大概是去年十月份左右的时候。” “岳女士。”江祁站了起来,极强的压迫感伴随着阴影压下来的时候让岳鸢下意识的后退了一小步,而少年的语气却十分客气, 冰冰凉的客气:“您找我有事吗?” 岳女士?怎么这个称呼叫的她好像很成熟似的? 岳鸢脑回路跳脱的想着, 竟而理所当然的说:“不用这么生疏,你叫我名字就可以。” 然而江祁皱了皱眉,却觉得他们还没有那么熟。 他下意识的偏头, 余光捕捉到了不远处某道‘躲躲藏藏’的身影时一顿,随后眉眼近乎‘川剧变脸’一样的从冰封万里到春暖花开了。 江祁也顾不得面前突兀出现这女人的吞吞吐吐,忙不迭的走过去抓到芷栖,惊喜的看着她:“你怎么来了?” 他个高腿长走的快,芷栖注意力还放在岳鸢身上呢,就猝不及防的被他抓住了。 少年力气大,惊喜之下又不知节制,芷栖今天穿的鞋带了一点跟,毫无准备间差点被他拽的摇摇欲坠——幸亏江祁修长的‘爪子’牢牢的揽住她纤细的腰。 “……先放开。”人来人往的,不少眼睛都朝着这边撇过来,芷栖有些不好意思的推了推他,口罩背后的声音闷闷的:“没课就来了。” 不远处岳鸢侧过身来,看着两人的互动,脸色逐渐发白。 江祁这么冷漠的一个人会对别人有这种动作,不用想也知道他怀里的那姑娘就是他传说中的女朋友了,那此时此刻,自己似乎更没有立场在这里待下去。 就在这无比尴尬的时刻,被工作人员报告‘岳鸢来找他’的瞿衡从后面出来,果不其然看到了岳鸢的影子,便横插近来打破了寂静:“小鸢,你找我?” 其实他和岳鸢不熟,叫一声‘小鸢’完全是看在她爸岳忠泽的面子上,只是岳鸢来找他干嘛? 第63节 “……”随便找了个借口的岳鸢见到瞿衡居然真的出来了,只得笑道:“没什么,就是路过,顺便过来看看。” “探班拍戏么?”瞿衡笑笑:“现在是休息时间,下场戏得一会儿才开,你稍等下。” 岳鸢忙就着这个借口找了个理由说‘还有事’走了,背景近乎落荒而逃。 “???”被岳鸢这一通操作俨然已经弄迷糊的瞿衡挠了挠头,喃喃自语:“怎么回事?” 他嘀咕着,实现无意识一扫,就看到了江祁旁边还戴着口罩的芷栖。 瞿衡愣了一下,虽然女孩戴着口罩,但仅凭这一双明亮的黑眸,他就认出来这是大半年前在医院里哭着维护江祁的那个小姑娘,名叫芷栖,也是江祁的女朋友。 想了想,瞿衡走过去打招呼。 江祁听到声音抬头:“瞿导。” “你坐。”瞿衡摆了下手,没让他站起来,视线转移到芷栖身上笑着调侃:“女朋友来探班了?” 芷栖是记得瞿衡的,当下摘下口罩,客气的微笑道:“瞿导演好。” “客气。”瞿衡微微点头,沉吟片刻刚想说些什么,场务那边就喊着开工了。 ‘开工’两个字一旦响彻在片场里,江祁就会进入到‘沉浸’状态,他把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摘掉,伸出修长的手依依不舍的揉了揉芷栖的头发:“我过去了。” “嗯。”芷栖不习惯当众和他黏糊,有些羞涩的笑笑,轻声说:“我看着你。” 她还是挺喜欢站在那个聚光灯圈外,却又很近距离的看到江祁的‘入戏’状态的——那是截然不同的江祁,更有着他独特的魅力。 这场戏是男主陈司在上大学期间去兼职的一场戏。 江祁没上过大学,所以对于这部分的剧本是下了功夫研究的,那段时间他经常问芷栖大学该干什么,该怎么样,芷栖甚至还带他去澜大听了好几节公开课。 女孩也是偶尔会动用一些‘手段’,帮他搞到一张学生证。 就像江祁总是帮她弄工作证一样。 而现在江祁穿着最简单不过的白t黑裤,戴着戏里道具用的眼镜,在聚光灯下的构造图书馆里,俨然就像一个真的大学生一样。 他身上那股子青春逼人的少年气,在无须内敛的该展示时,通通的展现出来了。 看着江祁低头看书,修长的手指偶尔轻轻推一下眼镜的安静模样,芷栖微微有些恍惚。 ——她好像看到了十七岁的江祁。 少年始终差不多瘦,只是那个时候的状态比现在要绷紧得多,也要苦大仇深的多,仿佛每天都活在惶惶不可终日里却依旧很认真的读书。 江祁是真的,曾经妄图用读书来改变自己的命运的,只可惜幻想戛然而止了。 听到旁边的瞿衡在摄像机背后管控着画面,轻声说了一句‘nice’时,芷栖忍不住笑笑,也小声说:“其实江祁以前学习很好的。” “嗯?你们以前是同学?”瞿衡闻言,无声的把摄像机交给旁边的副导演,自己走过来站到芷栖旁边看着聚光灯内的江祁,轻声交流:“他学习真的很好?” “真的,高中时候次次考试都是第一名。” 哪怕现在想起这件事来,也不是不遗憾的,芷栖垂下眼睛:“就是后来没读书了。” 至于没读书的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无需多说。 瞿衡却若有所思,他看着聚光灯内专心致志的少年,眯了眯眼——本以为江祁是‘入戏’,现在看来却有可能是本色出演。 如果芷栖不说,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江祁原来竟然还是个学霸呢。 怪不得……怪不得这少年道德感那么强烈,瞿衡不禁又想起江祁抱着赎罪补偿的心情回来,却一分钱片酬都不要的这件事儿了。 如果不是命运捉弄,他应该会是个品学兼优的社会栋梁吧? 虽然在瞿衡这种专业的导演角度看来,江祁现在也不差——命运这事儿很奇妙,说不准的,若是按部就班,江祁也不一定能有现在进娱乐圈的机会,这大染缸也不会天降一个‘紫微星’了。 只是站在自己这个角度看来,于公于私,瞿衡感觉自己都得给江祁另一种‘片酬’。 于是男人眯了眯眼,俯身轻声问芷栖:“芷小姐,方便告诉我一些江祁过去的事情么?我想……了解他的过去来设计剧本,更容易帮助他入戏。” 第62章 重返 夜还长,漫长旖旎。 瞿衡提出的要求是可以帮助到江祁的, 所以芷栖当然不会拒绝。 只是他现在要把控着镜头,少年拍戏下来的间隙又会缠着芷栖,一时间还真的没什么时间仔细聊聊。 于是到了最后, 芷栖和瞿衡交换了微信号。 大导演一脸严肃, 神神秘秘的对女孩说道:“这事儿先别告诉江祁,否则我怕他知道剧本里有他本人过去的痕迹……会排斥。” 瞿衡一本正经的编着,也唬的非常茫然的芷栖乖乖的点了点头。 可等到很后来, 芷栖才明白瞿衡向她打听这些事是用来干什么的。 江祁今天的戏份不少, 从上午排到了晚上八点多, 只是每场戏结束后都有充足的休息时间,倒也不觉得累。 芷栖一直陪着他到拍摄结束,站在场外近距离看着江祁演戏, 入戏,沉浸在陌生的一个‘人设’当中扮演着另一个人, 真的是一件非常新鲜和享受的事情。 而在瞿衡的眼里,今天来探班的芷栖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功臣’了。 缘由是江祁的最后一场戏。 江祁今晚的收工戏, 是男主陈司第一次去兼职挣钱的戏份。 在剧本里陈司的性格腼腆,柔软而内向,家庭条件虽然是不错但爸妈都觉得他是异类,更是败类,没人管他,等陈司上了大学后更是当做没他这个儿子,生活费都不给了。 陈司学习不错, 只好试着去当家教挣钱, 可这点钱却不够同时负担学费和生活费的。 所以鼓足勇气,他还是在女主孟粟的牵线搭桥之下决定去当模特——孟粟曾经说过,他的骨瘦如柴穿什么都好看, 恰巧符合模特圈里病态追求骨感的审美。 陈司去了,被秀场的五光十色弄得眼花缭乱,不管是脑子还是眼睛都有一种‘朦胧’的感觉。 第一次穿着那近乎是潋滟旖旎的秀服上台走秀,陈司大脑一片空白的宕机,肢体僵硬,但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是欢快的,雀跃的。 似乎在这个秀场上,他体内一直被压抑的某种因子被激活了起来,蠢蠢欲动。 ——这和江祁现实中本人刚刚进入娱乐圈时,是否有点异曲同工之妙? 可江祁却远没有剧本里的陈司那么热血,悸动。 因为陈司是真的热爱秀场,热爱那些华丽的服饰,热爱站在聚光灯下享受观众的欢呼声……所以他即便第一次兼职走秀有些‘失败’,但等下了场,还是忍不住偷偷的笑起来。 是那种他腼腆性子压不住的欢悦,却只敢背着人微笑的小心翼翼。 又对未来有着无尽的向往和期许的模样。 这种状态,实际上是江祁很难演绎出来的一种状态,尤其是几个月之前还‘苦大仇深’的他。 幸而这几个月的治疗让他好多了,也幸而拍这场戏的时候芷栖在场。 可以在光圈外的一隅近距离捕捉到芷栖的影子,这真的会让江祁的心态平和而柔软下来。 所以最后的这场戏,拍摄的也很顺利。 瞿衡特意在收工之前过来感谢了芷栖一下,女孩微微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要感谢她。 芷栖心情有些复杂,一下子想起了差不多八九个月以前,江祁刚刚决定接下《骄姒》那时候沈磊给她打的那个电话,直到现在,她才领悟了沈导是什么意思。 原来拍幸福快乐的戏对于江祁而言是真的有些难的,所以他才不得不拜托她。 现在想想沈磊那么为江祁操心,而自己当时说的话在不了解大局的情况下,实际上是有些失利的。 芷栖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她何尝不想陪着江祁?如果要是有空没课的话,不用任何人说,她都会自己跑过来,欣赏她的少年沉浸在戏中的一幕一幕,演绎另一个人的人生模样。 只可惜研究生项目近在咫尺,下周她就要去樱州了。 因为这事儿,江祁还有点点不开心的闹别扭呢。 等收工完一起离开剧组的时候,芷栖被江祁修长的大手掌心包裹住整只小爪子,忍不住抿唇笑着在他的手心挠了一下。 少年怕痒,浑身都是痒痒肉——却把她抓的更紧了。 回去江祁没让邱米送,自己开车的。 路上的时候芷栖无聊的吃着车上常备的小饼干,咀嚼音清脆的让江祁忍不住偏了下头:“饿了?” 傍晚的时候芷栖是跟着他一起吃剧组盒饭的,标准的两荤一素,但大锅饭做着盛来的盒饭,味道肯定一般般,江祁知道小姑娘一向是挑食的。 “不饿呢。”芷栖知道她要是说饿,江祁回家肯定要大动干戈的给她做饭,但少年都累了一天了,她也有点舍不得。 况且,芷栖现在重点也不是这个,她有点别的事情要问他。 “江祁。”女孩眼睛转了转,趁着红灯车停的时候问他:“下午的时候,找你的那个女孩是谁啊?” 芷栖问的是岳鸢,但对于江祁而言他这一下午见了不少人,早就忘了芷栖刻意问的这位了。 于是他疑惑的偏头:“哪个?” 芷栖:“叫岳鸢的那个女孩。” 江祁这才想起来。 “不太认识,之前试镜的时候见过一面。”其实在岳鸢走后,江祁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以前沈磊带他去王兆秋片场试镜的那件事,当初他试镜成功却没有拍的那部电影女主角,似乎就是那个岳鸢。 只是他对于不重要的人向来不大记得住,的确是后来才想起来的。 芷栖嘟了嘟嘴巴,忍不住轻轻嘀咕:“我觉得她喜欢你。” 女孩子对女孩子情绪的直觉,一向都是很准的,那个岳鸢看着江祁的神色……芷栖觉得无比熟悉,因为她自己眼睛里也曾经出现过那样的情绪。 迷恋,崇拜,甚至还有微微的怜爱。 一个女人如果只是爱一个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又怜又爱,当天然的母性激发的怜悯和崇拜的爱意混合在一起,就会无可救药的。 江祁闻言,脚下一个急刹车,把车停在了路边。 他侧头看着芷栖,有些惊慌的解释着:我,没有……我真的不认识她。” 芷栖怔了一下,忍不住发笑。 “紧张什么啊,我又没怪你。”女孩小手捧住江祁的脸,左右看看,仔仔细细的观察后好似嫌弃似的皱了皱鼻子:“你长成这样,招人喜欢是正常的。” 她顶多就是,有一点点吃醋而已啦。 不过相比起来,更多的还是开心——终于有人发现江祁地好,发现他是个宝藏男孩,芷栖比什么都开心。 然而江祁却摇了摇头,一本正经的说:“我不想招人喜欢,有你就行。” 尤其是女人,他只要芷栖一个人喜欢就够了。 第64节 “好吧。”芷栖忍着笑,咬着嘴唇轻声说:“不想就不想吧。” 江祁这么说,她也开心。 只等到回家,江祁才反应过来刚刚少女的笑意其实是带着一丝狡黠的。 还有……芷栖刚刚是不是吃醋了? 在玄关处的时候少年恍然大悟,直接从身后抱住了女孩纤细的腰身。 芷栖背对着他,猝不及防的‘哎呦’了一声,细腰间被他摩挲,痒的直笑。 “哈哈,江祁。”芷栖手肘抵着他的单薄的胸口,娇嗔道:“你干嘛?” “栖栖。”江祁从身后探头咬住了她的耳垂,温热的呼吸打在了女孩的耳根上,让她白嫩嫩的皮肤迅速的浮起一层淡粉色,麻麻痒痒的昏沉间只能听见江祁在问她:“你是不是吃醋?” 少年的声音低沉,清冽,还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欢喜。 而她是不是吃醋……废话,她当然吃醋,只是吃醋的同时也有点开心其他人也喜欢江祁罢了。 但是少年,好像更喜欢前者那样她‘单纯’只是吃醋而已。 于是芷栖忍着笑,抿唇点了点头。 被他啃咬着耳垂的感觉真是刺激,浑身都感觉酥酥麻麻,少女弓着腰,忍不住把自己都快蜷成了一个虾米了。 下一秒,就被江祁弯身扛在了肩上,芷栖的两条小腿因为这个角度正巧垂在他身前,穿着微跟鞋一晃一晃的,脚踝白腻晶莹,细的仿佛盈盈一握,就能折断了似的。 少年眼神逐渐黯深,他帮着女孩脱了鞋,看着那小巧莹白的脚掌,脚趾,忍不住握住亲了一口。 一直以来,江祁都是足控——只属于芷栖的足控,他深爱着女孩的脚。 可芷栖却觉得这样太孟浪了。 “江祁,你干嘛呀?”女孩吓了一跳,心尖儿都被他这举动搞的颤巍巍的了,悬空的被他扛着让自己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只得用小脚踹了江祁腰腹那里一下,声音都羞的发颤:“很脏的。” 江祁没说话,但也握着她的脚踝没放。 少年扛着他,三两步的就走进了卧室里,把女孩放在了床上——他很有些急切,但力道一直是温柔的,丝毫不舍得让芷栖磕到碰到。 “别。”江祁的吻落在颈侧时,芷栖下意识的躲避,微喘着嘤咛:“还没洗澡……” 少年声音有些乱,简单粗暴的压制住她:“一会儿的吧。” 他知道芷栖在做这事儿的时候要求多,要先洗澡,要关灯灯,要这个那个的……但他这次有些等不及。 半明半暗晦涩光线里只有一盏台灯,照着少年修长白皙的手臂伸向床头去够那个小盒子。 复古的红绿色盒子上,是女人穿着高跟鞋的脚。 之前在超市里老板说的卖的很火的一款安全套……快用完好几盒了,夜还长,漫长旖旎。 第63章 重返 快看,你男朋友又上热搜了!…… 《骄姒》进入到中后段拍摄的时候, 是男主角陈司在秀场之间浮浮沉沉,对自己性别认识最为癫狂的一个阶段。 这个阶段他已经真真切切的认为自己就是个女孩,从而愈发骨瘦如柴, 也不肯停留在男秀场这一隅天地里了——他想去走女秀, 想穿那些女孩的衣服。 此刻的陈司是病态的,但他周围秀场里也是鱼龙混杂的情况,并没有一个人指出来他的病态和不对劲儿。 反而对此, 乐见其成。 所以陈司走了很多场女秀, 当那些或个性或柔媚的服饰, 不管是繁琐的长裙,还是露骨猎奇的装扮,每当穿在身上, 他都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就像是在嗑丨药一般。 而剧组是下了大手笔准备刻画陈司在秀场的这一段经历的,服化道毫无瑕疵, 皆是大品牌的赞助,即便江祁‘男扮女装’, 穿在身上也绝对能呈现出惊艳的效果。 但江祁却有些为难。 他为难的不是自己要穿女装从而腼腆,江祁明白拍戏就该敬业的道理,别说穿女装,就连减重十余斤他都能做到,他为难的只是……自己身上那些见不得人的伤疤。 衣着暴露,就会一览无余。 到时候呈现在影片当中的效果,恐怕就不会有那么好看了。 这事儿自己必须去告诉瞿衡, 不能因为他个人的原因而影响整部影片的效果。 于是一场戏结束后, 江祁把瞿衡叫到了休息室,单刀直入的说重点:“瞿导,女装秀场的那些戏, 我拍起来可能会有些麻烦。” “怎么?”瞿衡眉头一跳,脑子里下意识蹦出来的理由则是:“你觉得穿女装难堪么?” 江祁抿了抿唇:“不是。” 他说着,解开了身上的衬衫扣子,在瞿衡诧异的目光里,少年第一次把自己的身体暴露给除了芷栖以外的人看,他把衬衫脱了下来,白皙单薄的上半身疤痕交错,一道一道堪称触目惊心。 瞿衡只感觉自己的眼睛好像都被针刺了一下似的。 “这……”他声音不自觉的打了个磕绊:“这怎么回事?” 江祁张了张唇,刚要回答,休息室的门就被人莽撞的推开,伴随着一道风风火火的声音—— “瞿导,外面有人……” 工作人员的话在说到一半时,看到江祁半裸着身子和瞿衡面对面近距离站着,声音倏地戛然而止。 三脸懵逼的面面相觑了半晌,那工作人员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忙不迭的转过身去磕磕绊绊的说:“对、对不起!导演,我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 。 这话听起来怎么感觉有点奇怪呢?瞿衡蹙眉:“先出去。” 那工作人员连忙跑了。 在转身的时候,江祁已经把衣服穿上了,修长的手指扣着扣子。 他似乎没有因为刚刚那人莽撞的闯入而恼怒,只是淡淡的说:“腿上也差不多,瞿导还要看看么?” “……我看你这玩意儿干什么?”瞿衡觉得哭笑不得的同时,也有些震惊和心酸,他忍不住问:“你身上这些疤是怎么弄的?” 江祁:“小时候被我爸打的。” ……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对于这个回答,瞿衡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评论。 但江祁为什么过来找他,他算是明白了。 顶着这么一副身子,要拍那些穿着裸露服装的戏码的确是有点不太妥当。 且不说符不符合剧本里对于‘美感’的绝对要求,就江祁身上这么多疤展露出来,到时候成片送去广电审核都得因为‘宣扬暴力’这个原因被退回来。 瞿衡也明白为什么之前江祁不管是冬天还是夏天,始终都穿着长袖长裤,把身上的皮肤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了。 只是要是把剧本里江祁穿暴露秀服的戏份,都改成密密实实的秀服……那就不太符合剧本里的设定了。 毕竟陈司的每一次改变,心里每一次更深一层的要去做变性手术的原因,和这些衣服,和秀场里的光怪陆离都是有着直接关联的。 本来设定好的一切哪怕只是改了细枝末节,就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还真是件难办的事情呢。 瞿衡登时感觉有点头疼,脑子里不断闪回着江祁刚刚□□的上身,有一道疤痕很长,在背上,几乎从他的左肩胛骨蔓延到了劲瘦的腰间……让少年整个人都有种破碎的美感。 等等,破碎感。 ‘破碎’该用什么来遮掩呢?能用什么来遮掩呢? 瞿衡眼前一亮,脑子里迅速闪过‘绘画’的这个关键词。 人体绘画,伴随着暴露的修复,若隐若现的伤疤,几乎可以成为一件‘艺术品’也说不定。 “这事儿不用你操心了。”瞿衡一下子又信心满满了:“我来解决。” 江祁诧异的看了看他,眼神似乎在问‘怎么解决’,可瞿衡没说。 等到第二天,剧组多了两个人。 享誉国际的人体绘画大师楚沨和她的学徒颜桑,楚沨一身黑色套装裙,踩着高跟鞋,衬的皮肤更加冷白,戴着眼镜干练十足,往那儿一站自带冷气的程度几乎可以和江祁pk一下。 而她的学徒颜桑就是典型江南女孩的模样,温婉娇俏,骨肉匀停的细致清丽,整个人都水汪汪地婉约。他还是个大学生,被楚沨收入门下带着出来长长见识。 而她们两个‘行走的风景线’就是瞿衡特意请过来的。 在全剧组除了江祁以外的男同事齐刷刷的流口水中,瞿衡把楚沨两位带到了后台化妆室里。 江祁正在镜前仰着头被化妆师做造型,耳边就传来瞿衡的声音:“小陈,让江祁过来这边。” 小陈就是给江祁化妆的这位。 “哎。”他应了声,拍拍江祁的肩示意他躺在一旁的床上。 江祁起身,就看到瞿衡身后的两位女士,有些讶异的挑了挑眉。 “江祁。”瞿衡挺兴奋的说:“快点,脱衣服吧。” …… 什么情况? “要画的人就是他?”楚沨上下扫了眼江祁,目光就像扫视菜市场上面的颇为新鲜的肉,眼睛里亮过一丝光,她推了推眼镜,满意的点头:“身材不错。” “没错。”颜桑也说,并且十分向往的问:“老师,我能给他画一副人体写真么?” 。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江祁蹙眉,疑惑的看向瞿衡。 “你身上的疤,我给你找到了一个解决方式。”瞿衡似乎是看出了江祁眼睛里的不解,笑着为他答疑解惑:“人体绘画,听说过么?” 江祁一愣:“把疤都画上?” “没错。”瞿衡点头,十分自信的说:“以楚沨的水平,绝对会画的十分有美感。” 虽然每次拍摄穿着暴露服装的戏份都要先绘画属实有些麻烦,不过他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这种程度麻烦完全可以接受。 江祁也明白这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了,只不过…… 他看着那两个眼神莫名‘绿油油’的女人,总觉得好生别扭。 不得已,也只好脱了上衣躺在了床上。 第65节 江祁感觉自己就像一块砧板上的肉,任人打量,在那两个女人手指触摸到自己皮肤的时候,他几乎额角青筋暴起,才生生忍耐住起身的冲动。 “江先生,你不用觉得放不开。”楚沨声音清冷,淡淡的说:“我们抚摸你的身体,只是感受肌理脉络方便下笔而已。” “是的。”颜桑附和:“你就把你自己当成一个物品就好啦,放轻松。” …… 江祁多少觉得这姓颜的姑娘有点没心没肺。 这种话,她居然还是用一种‘鼓励’的语气说出来的?! 随后,他就在这矮塌一样的床上躺了两个小时。 宛若木乃伊一样的,江祁任由那两个女人在自己身上涂涂抹抹,勾勾画画,而后站起来描绘背部的时候,颜桑看到江祁身后那道长长的疤就惊叫了一声。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吓到了。 然而这女孩愣了一下,竟而居然非常‘惊喜’的说:“这疤真有艺术性,老师,咱们是不是可以在上面画成一条缠缠绕绕的青蛇啊?” …… 瞿衡看着江祁黑沉沉的脸,绷不住笑出了声。 差不多三个小时,这幅‘人体艺术’一样的绘画才算完成。 楚沨难得很是满意自己的作品,脸上都带了几丝微笑——而后对着江祁‘咔嚓咔嚓’一顿拍,速度快到瞿衡都来不及阻止她就发了微博。 [@楚沨v:新作。]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覆上江祁站在灯光下的几张图片。 少年微微垂着头,似乎是有些无措的看着自己,而那白皙的身上蜿蜒曲折的绘画,是蝴蝶。 一朵一朵潋滟的蝴蝶,红橙相间,在小腹,在腰侧,而手臂上缠绕着的图腾则是蛇。 斑斓的,五光十色的蛇,栩栩如生吐着信子一样的蔓延到手指,让少年宛若妖孽纵生。 楚沨不愧是享誉国际的大师,实力是实打实的让人赞叹。 她这新的大作刚刚发出来的时候,只有绘画圈时尚圈关注她的大手子在惊叹,直等到有人认出来这图上的人貌似是江祁后,才发酵到‘出圈’了。 一连串的问题在楚沨的微博评论下面蹦着—— [沨姐,您这模特是江祁么?] [这难不成是江祁新剧的造型?什么戏份啊,居然要用到人体绘术。] [不过这张图好带感啊,要不是江祁我真想保存下来。] …… 不一会儿,#江祁人体艺术#这个梗就又被吵上热搜了。 芷栖这次是和孟春雨一起来樱州做细胞研究的,她是个2g少女,可孟春雨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吃瓜女孩,来了樱州出差一周了,她几乎没事儿就盯着手机玩。 所以,她自然是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关于江祁的那条热搜。 “卧槽,栖栖。”孟春雨忙叫住旁边一心想去吃饭的芷栖,激动道:“快看,你男朋友又上热搜了!” 第64章 重返 江祁,栖栖出事了。 孟春雨这个‘又上热搜了’当中的这个‘又’字, 用的就很灵性了。 芷栖一头黑线,默默的点开手机想看看江祁那边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话说也真是怪,按照孟春雨这个追星女孩的话来说, 微博上的那些热搜除了社会新闻以外, 而关于明星的那些,则通通都是明星的公司团队花钱买来营销的。 但江祁几乎隔三差五上个热搜是因为什么?他也没有公司给他买热搜啊。 至于自己买,那更是不可能。 江祁手里有几个钱, 能不能给自己买热搜, 芷栖还不知道么? 因为这事儿, 她还特意去‘咨询’过资深女孩孟春雨。 得到的回答是她深思熟虑后分析的答案——江祁的热搜,不是他资源挡了某些人的团队给买的黑热搜,就是有公司想要签他示好, 故意给买的。 芷栖听了过后,也觉得颇有道理。 毕竟在江祁身上, 前者和后者的可能性都是有的,她现在手机里有瞿衡和沈磊的微信, 还有邱米的,这段时间邱米常常会跟他说有不少公司联系他想要接触祁哥,想问问江祁和她的意思。 芷栖想了想,还是说先等等。 她不想现在问江祁对于未来的打算,也没有和他说这些事情,目前,芷栖只想江祁心无旁骛的, 平平安安的把正在拍摄的《骄姒》拍好。 至于其他的, 大可以等电影的拍摄结束后再做打算。 现在说那些分心,更何况芷栖虽然不懂娱乐圈的行事规则,但也明白和公司签约基本上就等于签了个‘卖身契’。 有人在背后给保驾护航的同时也是要付出别的代价的。 例如之前江祁离开尘鼎, 几乎被扒了一层皮。 而现在江祁的状态还不算彻彻底底的稳定,起码是没办法做到和完全的正常人一样稳定,所以他适合签公司么?芷栖不太确定,也就无法帮江祁决定了。 漫无目地的胡思乱想着,芷栖拿出手机,点开#江祁人体艺术#那条热搜。 点开之前,芷栖内心真觉得这热搜有点莫名其妙。 点开之后,一向斯文的女孩都差点和孟春雨一样,一句‘卧槽’险些脱口而出。 还好,硬生生的忍住了。 芷栖呆呆的看着江祁那两张照片,甚至不自觉的,伸出手指却隔着屏幕抚摸那副漂亮的躯体。 实际上,她清楚江祁身上有多少疤痕,因此也就更清楚想要把这些疤痕掩盖住要费多大的力气。 可眼前的少年……真的太美了。 他身上的那些图腾有大片的蝴蝶,毒蛇,甚至还有类似于凤凰一样的鸟,可无论是什么,都夺不去少年本身的艳丽。 画师显然很成熟,在遮挡和留白之间张弛有度,让江祁本身的冷白皮衬托的这幅绘画更为艳丽了。 乍一看美极了,但是……芷栖想想,还是觉得江祁本身更漂亮的缘故。 她忍不住笑笑,把这两张图片都保存了下来。 “卧槽卧槽,真特么好看啊,这是你家江祁新剧的造型么?”孟春雨还在一旁喋喋不休的赞叹着,八卦的问:“这拍的是什么桥段啊?能不能给我剧透一下。” “……” 芷栖能说,她也没看过剧本么? 况且她也没特意问过江祁,因为女孩不大喜欢被剧透的感觉,她更喜欢到时候电影上映,自己去大荧幕里欣赏那些未知的画面。 于是芷栖摇了摇头,诚实的说:“我也不知道,真的。” 不过她大概能猜到一些,可能是电影里有什么需要露肉的戏份但江祁的伤疤不合适,于是导演想的这个办法吧。 晚上和江祁打电话的时候,情况果然跟她猜的差不多。 除了少年的语气难得有些抱怨,好似委屈似的同她说着:“我不想让那两个女人在我身上……随便画。” 江祁把下午楚沨和颜桑说的话都和芷栖‘汇报’了一遍,闷闷的声音把千里之外的女孩逗的直笑。 “人家说的也没错啊。”芷栖十分客观公正的说:“术业有专攻嘛,她们再给你画画的时候,只是把你当成一张白纸而已。” 其实江祁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他就是觉得有些别扭。 ……尤其是芷栖不以为意的口气,让他更‘别扭’了。 于是江祁忍不住佯装不经意,又十分幼稚委婉的强调着:“她们在我身上摸。” “那也是观察的一种。”芷栖仍旧以为江祁是单纯跨不过别人碰触他就难受的这道坎,柔声劝说:“你要克服的,像我们做试验的时候,就连动物的粪便都要仔细观察呢。” 。 好家伙,他这就跟粪便划等号了。 江祁说不出来话,哭笑不得。 电话诡异的沉默半晌,芷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那例子好像举错了。 还有,江祁的重点貌似也不是她说的这件事儿,少年好像那意思,好像是更想让她‘有所表示’一些。 “喂,江祁。”芷栖忍着笑,一本正经的哄他:“其实我也不想你被别人摸的,我闹心死了。” 她故作委屈,果然电话对面的江祁立刻就说话了,声音当中隐隐有些开心的情绪:“那我明天不让她们画了。” ……那怎么能行?! 芷栖连忙说:“不能耽误工作的。” 于是对面的江祁又不说话了。 “哎。”芷栖婉约的叹息一声:“只能我牺牲几天,借你给其他女生摸一摸了,你乖一点不许乱动搭理她们哦。” 她这模样,活像是在哄小孩,但没办法,江祁就是十分吃她这一套。 果不其然,少年在对面乖巧的‘嗯’了一声。 两个人又低声絮絮的说了一会儿话,直到快十点钟,芷栖不想耽误同屋的人睡觉时间,才开口说等明天再联系。 挂电话之前,她听到江祁隐忍又克制的问她:“栖栖,你…还有多久能回来?” 芷栖怔了一下,放在洗手间门把手上的手又缩回来,抿唇微笑:“想我了?” “想你。”江祁认真的说:“很想。” 他说完,就听到那边短促的说了声‘等会儿’,而后电话居然被挂断了。 江祁一愣,刚刚把手机从耳边拿开,来自芷栖的微信视频就拨了过来。他连忙按下接通。 黑暗的手机屏幕亮起,对面是女孩小巧精致的巴掌脸,在洗手间里暖色的灯光下象牙白的肌肤都映衬的暖暖的,像是镀上了一层荧光,粉嫩柔亮。 “嘻嘻。”女孩把手机放在镜子前面的支架上,自己对着镜头里呆愣的少年捧脸笑笑:“这样就不想了吧?” 屏幕大概能照到芷栖的纤腰向上,女孩一头长发松松垮垮的扎起了丸子头,她穿着黑色的吊带睡裙,皮肤被衬的更为莹白。 肩带细细的挂在细瘦的肩上,微微弯腰的时候,女孩锁骨深的恍若可以盛酒。 而她刚洗完脸,脸上身上还有几丝晶莹的水珠,从下巴蔓延至…… 第66节 江祁眼神愈发黯深,可惜隔着屏幕,芷栖看不清他那双琉璃色眼睛里的危险性,只能看到他修长的颈上喉结不自觉的滚动了下,不知道江祁在心里默默的回答:更想了。 芷栖真是个折磨人的妖精,一天不见到就抓心挠肝。 只是还要抓心好多天呢。 因为女孩说了,这次任务还要差不多五天左右的时间。 五天,一百二十个小时,数不清多少分钟……他真的想她。 * 一连受了楚沨和颜桑的‘虐待’几天,总算剧本里陈司穿着暴露服装的戏份都拍完了。 而这该死的人体艺术桥段,也终于可以告一段落。 江祁对于这部分的拍摄很是不以为然,然而瞿衡却赞不绝口,并且扬言在以后的电影里要多多运用人体绘画艺术这个方式。 这个阶段的戏拍完了,影片也差不多要进入最后的后期拍摄了。 《骄姒》是大男主戏的剧本,其实其他演员的戏份早就拍摄的差不多了,该杀青的也都杀青了。 剩余的除了江祁以外,也就是薛灵还有其他几个比较重要的配角,只是他们也就只剩下差不多十天左右的拍摄时间,而江祁还要拍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 瞿衡发现今天下午的拍摄过程中,江祁有些明显的心不在焉。 ——因为从来都是一条过到人称‘江一条’的江祁今天居然ng了一次,还是在一次难度不怎么高的戏份里。 喊了停后,瞿衡走过去温声询问:“怎么?不在状态?” 江祁面无表情,修长的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腕上的手表,半晌后还是摇了摇头,轻声道:“没事。” 其实也没什么大原因,就是……今天是芷栖从樱州回来的日子,小姑娘上午还给他发微信说是下午两点的飞机,等下飞机后第一时间就给他发消息。 而现在已经傍晚五点多了。 从樱州飞到林澜也就一个半小时的机程,他早早就查过,哪怕飞机晚点,哪怕路上耽搁,也不至于五点多了她还不跟他联系。况且,他打电话过去还没人接。 关心则乱,一点小小的‘意外’都会被无限放大,越想,江祁就越觉得自己眼皮子跳得厉害。 也不知道是跳财,还是跳灾,总之心神不宁。 瞿衡看着他这莫名其妙的‘灵魂出窍’模样就觉得不对劲儿,他皱了皱眉:“你要是今天状态不好,那就先回去……” 话尚未说完,江祁一直紧攥着的手机响了起来,铃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极为突兀。 瞿衡愣了一下,而后就看到了相当‘稀奇’的一幕——下了戏后向来面无表情的少年近乎是仓惶的接起了手机:“喂?” “江祁,栖栖出事了。”用芷栖电话拨过来的对面,响起的却是芷郁强压着躁郁故作冷静的声音:“现在在市医院,你赶紧过来一趟。” 一瞬间,江祁感觉自己的五感似乎都要丧失了。 一下午的神魂不定,莫名不安,都抵不过现在心里那隐约传来的破碎声。 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裂了。 第65章 光芒 等他妹妹醒过来,会很想见那个臭…… 医院里现在是乱成了一团。 澜大去樱州的一批实习生都是在今天下午的航班返程, 而就是在下飞机后坐车返校时出的事情。 去了差不多十几个学生,学校就派了四辆车去接,标准的一辆车四个人返回学校的配置, 而很倒霉的就是芷栖坐的那辆车, 在经过槐北路的时候出的意外。 典型的追尾车祸,车子都被撞翻过去了一边,司机下意识的打转方向盘保护自己, 导致据说坐在副驾驶的学生当场就死亡了。 而幸亏芷栖当时坐在了车后座, 还乖巧的系上了安全带, 现在和另外两个同样生死不明的学生都推进去手术室急救了。 坐在其他车里的几个负责老师听到这件事儿当场脑子就‘嗡’的一声,差点吓跪了。 不过还好没吓晕,还是能打起精神哆嗦着手去联系出事的学生的紧急联系人, 自然是父母优先。 芷明林和梅冉接到电话的时候差点当场犯高血压,最后还是赶紧叫了芷郁过来开车过来的, 一路上男人闯了两个红灯,面色苍白如纸。 一下子送进去三个昏迷不醒的车祸患者, 急诊室忙成一团,凌乱检查安排手术的同时到处都是喊着‘病人家属过来签字’的声音,就像菜市场。 梅冉强撑着去签了字手术同意书后,整个人都跪坐在地上了。 她问过芷栖的情况怎么样,但医生也没办法回答她,只能说病人是急诊已经推进去手术了。 但是需要推进去立刻手术的急诊,还能是什么吉兆么?模模糊糊的听到‘硬膜外血肿’和‘脑部受伤’这两个关键字, 梅冉就差点晕过去。 芷郁为了避免她和芷明林先高血压晕倒, 忍着心里铺天盖地的寒意,强撑着精神把二老送到休息区。 等忙活完了这一切,芷郁才从澜大的老师手中拿到芷栖的手机。 他这才知道, 在出事前的最后一刻,他妹妹是坐在车里给江祁发信息的,那微信对话上满满的肉麻情意,而女孩的一句‘我回来啦,在去学校路上’还没等发出去,意外就和魔鬼一样突然降临。 芷郁闭了闭眼,强忍着手抖烦躁到把手机摔了的冲动,深吸了好几口气,才从通讯录里找到了‘江祁’拨了过去。 芷郁只是觉得应该通知江祁一声。 等他妹妹醒过来,会很想见那个臭小子的——他坚信,他妹妹一定会醒过来,逢凶化吉。 * 瞿衡就没见过这样的江祁。 仿佛接了一个电话后就丢了魂儿似的,脸色顷刻间煞白,手机无意识的掉在地上四分五裂也不管,站起来就魔怔了一样的往外走。 “江祁?”瞿衡内心‘咯噔’一声,忙追上去问他:“你没事吧?” 江祁瞳孔都涣散了,定定的看着他:“市医院,我要去市医院。” 瞿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但直觉这事儿很严重。医院……应该是有人发生意外了。 他下意识的说:“我送你去。” 要是让江祁这个状态自己开车或者打车去,瞿衡估计他自己都得进医院。 开去医院的一路,瞿衡无意间一瞥,就发现江祁都把自己的手掐住血了,而瞳孔却依旧是涣散的——这种无意识的自残行为,显然是心里已经焦灼到了极致。 瞿衡咬了咬牙,也不知道该安慰什么,也不知道江祁这样的人需不需要安慰。 他只是闯了个红灯,在市区这交错的路上尽量能开多快开多快。 江祁心若擂鼓,什么都听不见,脑子里只有芷郁告诉他的位置,他听不见瞿衡问他什么,也听不见周围人来人往的嘈杂,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没戴口罩。 少年在周遭的一片尖叫中,脑子里只有‘八层手术室’这个关键字。 医院电梯排队的人太多,他等不及。 江祁没头苍蝇似的找到了安全通道,就要爬楼梯——却在上楼梯的第一节 时就狼狈的摔倒了台阶上,膝盖重重的磕出了血,他却浑然不觉。 少年好像不知道疼似的站了起来,而后在瞿衡见了鬼了一样的视线中飞快的爬楼梯。 他几乎拿出了中考时百米赛跑的速度,不,应该是比那个时候还要快,膝盖的伤口反而好像激发了某个开关一样。 瞿衡看得目瞪口呆,下意识的叫了声:“江祁!” 而没人回答他,他这么一个愣神儿的瞬间,少年已经爬完一层楼了,速度堪比飞快。 瞿衡咬了咬牙,想想也跟着爬了上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受这个大罪,但直觉他不能扔着江祁不管,江祁本身就是一个情绪波动极大,爱出问题的少年,若是放着不管又出了问题……难不成他的电影继续停工么? 瞿衡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但心里面其实担忧的成分更多一些。 他气喘吁吁的也跟着江祁爬了八层楼。 江祁数着楼层,等到终于爬到第八楼的时候竟然只用了不到五分钟。 ‘砰’的一声,安全通道的门被重重推开,楼梯间里站着不少人,都被这巨大的动静吓了一跳——伴随着出现的就是双眼赤红,六神无主的少年。 “手术室。”江祁随便抓住了一个护士问,声音哑的几乎不成调:“手术室在哪儿?” 护士吓了一跳,呆呆地说:“前、前面左拐。” 她怎么觉得眼前这少年有些眼熟? 然而说完不过一秒,江祁的影子就消失了,他飞快的跑到了手术室门前,捕捉到了芷郁的影子。 “郁哥。”江祁什么也顾不得了,看到芷郁,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的走过去握住他的手,在男人惊愕的视线里,他握着他的手用力到发疼:“怎么样了?栖栖怎么样了?” 江祁头发乱成一团,因为飞速的爬楼脸色煞白额角却都是冷汗也不自知,双眼红到出血,几乎就是一副地狱罗刹的模样。 “你冷静点。” 芷郁三分钟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明明都急的快要撞墙了,却还能对别人说出‘你冷静点’这句话,可看着眼前的江祁,他甚至觉得少年需要去打一针镇定剂。 “栖栖现在还在手术中,刚进去半小时。” 芷郁叹了口气,跟他说着:“急诊,主治医没来得及告诉我们情况。” 江祁怔怔的看着他,一瞬间刚刚眼睛里那种‘濒死之际’的光仿佛都灭了。 随后,他靠着墙滑下来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芷郁和呼哧带喘追上来的瞿衡面面相觑的对视一眼,最后又齐刷刷的把视线转移到坐在墙角的江祁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都莫名觉得此刻的少年有些可怕,从骨子里的可怕。 仿佛江祁现在是一只受了伤的野兽,谁靠近,哪怕只是轻轻问一句,都面临着有可能被咬伤的危险。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江祁仅仅是万念俱灰而已。 “我是江祁的导演。”瞿衡整理了一下呼吸,小心翼翼的问着芷郁:“方便问一下么,是、是谁出了事情?” 芷郁眼睛也是红的,抬眸看了瞿衡一眼,凉凉的说:“我妹妹,芷栖。” 。 完了,瞿衡心中‘咯噔’一声,而后竟然也感觉凉了半截。 如果是芷栖出事的话,江祁……瞿衡简直不敢想下去。 伴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整个走廊里不少病患的家属也渐渐从焦灼辱骂到安静,只余隐隐的啜泣声,但空气里蔓延着的近乎都是窒息的紧张氛围。 江祁一直怔怔的盯着地面,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如果芷栖要是……要是真的有什么问题,那他也不活了就是了。 如果没有小姑娘,他的人生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似乎整个人反而轻松了一样,江祁盯着地面,怔愣到甚至笑了一下。 第67节 是啊,没什么可怕的。 他们都会在一起的,到哪里,自己总归是缠着芷栖不放的。 等待的过程中很漫长,江祁隐约能听到耳边似乎有人跟他说话,呜呜泱泱的,像是苍蝇,他不想理。 少年只在脑子里梳理着关于小姑娘的一切,和芷栖有关的记忆,走马观花似的在脑子里游走,就仿佛这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课,要都想起来才好。 甚至于芷明林和梅冉过来看到他,有些诧异的和芷郁对视一眼,而后蹲下来同他说话江祁都没有意识。 他谁也不想理,偏执又病态。 ——直到手术室的绿灯响了一下,医生从那里走了出来。 江祁这方才灵魂回窍,大梦初醒一样的跳了起来,第一个冲到了医生前面。 “芷、芷栖……”他舌头都不利索了,磕磕绊绊的问:“她怎么样了?她怎么样了?” “这位是家属还是病人?”医生拿着笔的手腕都被他攥的发疼,皱眉问:“来人去给他打一针镇定剂。” 瞿衡连忙过后从后面拉住江祁,死活先把他拉开了。 “医、医生,我是芷栖的妈妈,刚刚签字的。”梅冉也冲过去,她哭的眼睛都肿了,哆嗦着声音语无伦次的问:“她怎么样了?” “芷栖,是第三个送进去的小姑娘。”医生摘下口罩,对着梅冉官方而刻板的宣布了一个好消息:“幸亏她系了安全带,出事的时候又是坐在车后左侧,因此脑部没有受重伤,就是腿骨折了,已经打了钢针固定,全身软组织也受了不少伤,但总体来说没什么大问题,麻醉过后就可以转到病房观察了。” 伴随着医生的话音结束,在场几乎是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甚至包括死死抓着江祁不让他发疯的瞿衡。 而下一秒,他就感觉臂弯里本来全身僵硬如枯槁的少年整个人都软下来了。 像是经历了这辈子最为惊险的一次大开大合,江祁绷不住,直接晕过去了。 ——这是他这辈子从未有过的软弱时刻。 此时在所有人面前,毫无保留的展现了出来。 芷栖就是他的唯一软肋。 第66章 光芒 我恨不得,恨不得把你锁起来。…… 芷栖感觉自己似乎是做了一个很漫长很漫长的梦。 梦里她似乎莫名穿越到了不知道是索马里还是叙利亚之流的战火纷飞时代, 到处几乎都是在世界大战,炮灰连天中子弹横飞,到处都是汽车的碎片到处飘。 她身上被刮的好疼, 鲜红的血涔涔的从白嫩破碎的皮肤上流出来。 芷栖疼的皱眉, 捂着伤口忍着不哭不住的跑。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跑去哪儿,但总感觉继续在这里待着,她会没命的。 芷栖又累又疼, 跑的气喘吁吁, 愈发感觉双腿像是被灌了铅一样重……她就快跑不动了, 她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江祁呢?爸爸妈妈呢?她哥哥呢? 自己不是在从樱州回到林澜的路上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芷栖又累又怕,伤口在热烈的阳光下被炙烤着, 整个人几乎就要融化了,谁能来救救她…… “救命, 救命。”芷栖不住摇着头,苍白的嘴唇里溢出小声的嘀咕。 她手指不自觉的抓住身下的床单, 秀气的眉头从平静到拧了起来,似乎在梦中经历着一些极为痛苦的事情。 “栖栖!栖栖!” “醒一醒!” …… 好像,有人在叫她呀? 是谁?会是江祁么? 可这个人的声音好哑,少年的声音是很清爽的。 芷栖迷迷糊糊的出了一头的冷汗,眼睛像是被胶水黏住了一般——她想睁开,但却无法睁开。 “栖栖,栖栖。” 不知道身边的那个人叫了她多久, 甚至是手指有被轻微拉扯的感觉, 芷栖才近乎从鬼压床一般的痛苦中清醒了过来,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可神智清醒了,才明白周身那骨骼皮肉几乎都碎裂的疼痛感是真实的。 她好疼啊。 芷栖艰难的睁开眼, 短暂的朦胧过后逐渐清明,就在晦涩的光线中迷迷糊糊的看到了江祁又惊又喜的面孔。 他向来面无表情,很少有情绪波动这么大的时候,然而看着她却实实在在是不加掩饰的欣喜,那双眼睛浅色的眼睛像是哭过了,红红的,让人心疼。 芷栖下意识的想抬手去触碰他,但刚刚有动作,手腕牵扯着整只胳膊都生疼。 她忍不住低低的‘嗯’了一声。 “栖栖,身上是不是很疼?”江祁见她醒了就皱眉呼痛,急的就想摁床头铃:“我去叫医生。” 芷栖艰难的摇了摇头。 她这明显是不想让自己去的样子,江祁只好停了下来。 好一会儿,小姑娘才缓过来那股子痛劲儿能说话,一向柔软的声音像是灌了沙子,哑哑的:“渴。” 术后医生其实是交代过芷栖可以喝水吃粥的,但其他的东西暂时就吃不了了。 所以江祁早早就准备好了水,闻言就拿着勺子垂眸喂她——可惜他笨手笨脚的,又没照顾过病人,勺子两侧的水都进不到小姑娘的唇齿间,反而顺着女孩精巧的巴掌脸滑落到脖颈中了。 …… 芷栖哀哀怨怨的瞧了他一眼。 江祁有些无措的顿了一下,片刻后深吸一口气,自己喝了一口水低头吻住女孩干涩的唇,把堪比清泉一样甜洌的水渡了进去。 几次下来,女孩终于喝饱了。 本来苍白的脸也红了不少,芷栖垂眸不看他,低声问:“我是怎么了?” 喝了水,本来沙哑的嗓子好多了。 就是到现在芷栖仍旧是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只记得自己前一秒还在给江祁发信息,后一秒耳边就传来天翻地裂的尖叫声,而后,人事不省。 那种反复的回忆的确是很可怕,芷栖想着想着,脸色又有些由红转白。 江祁见状,冰凉的手指攥住了女孩的小手,安慰的揉了揉,然后简略的说了一下她被送进来医院之后发生的一些事情。 芷栖呆呆地听着,末了问:“那…我爸妈呢?还有哥哥,你们…你们见过面了么?” 江祁闻言,沉默的抿了抿唇角,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半晌后只说:“栖栖,现在是半夜三点多了……明早他们就过来看你了。” 实际上,在芷栖从手术室被推到病房后,芷家人一直是在旁边陪着的。 然而江祁也在一旁陪着,不言不语,只呆呆的看着芷栖,时间久了,存在就会显的特别的突兀。 有几次,芷明林和梅冉试图和江祁说几句话,但都被少年呆滞的漠然给冰回去了。 江祁在病房里就像一座沉默的‘大佛’一样,而能启动他生机的小姑娘还在睡着,其他人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老年人担惊受怕了一遭,本身就没有年轻人抗造,再加上江祁坚持这么‘来者不善’的在病房里守着,等到入了夜,思前想后,芷郁还是把不情不愿的两个老人先劝回去了。 这些事情江祁到现在才能思维正常运转的想起来,自然也就不好意思说。 其实,他向来是很尊重芷栖的父母的,但是今天……真的是失礼的不能再失礼了。 他无颜面说给小姑娘听。 可芷栖了解他,看着江祁郁郁寡欢的神色就能猜出来七七八八了。 她有些觉得哭笑不得,小猫爪子一样的手指轻轻地挠了挠江祁握着他的手。 “好啦,你是担心我。”芷栖反过来安慰他:“我爸妈不会怪你的。” 虽然,她具体也不知道江祁到底表现成了个什么德行。 江祁一听,眼眶就红了。 在芷栖诧异的视线里,他近乎是‘怨恨’的盯着她,似乎在问:为什么要出事?为什么不保护好自己? 芷栖觉得有些委屈的同时,又心软的一塌糊涂。 女孩抿着唇,乖巧的不说话。 “你在手术室的时候,我都想了。”江祁似乎是觉得自己这模样有些丢人,于是别过头,下颌线倔强的绷了起来:“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他用最冷的声音,说着最深情的话,说的理直气壮坦坦荡荡。 芷栖:“……” 女孩只感觉心脏都震了一下,半晌后,有些哭笑不得。 “我都骨折了。”芷栖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回馈少年这几乎满溢出来的爱意,只得无辜的说:“你还不转头过来看看我么?” 别过头给她看后脑勺,可真是有够讨厌呢。 江祁闻言,果然转过头来了。 夜半时分,只床头灯的光微弱的闪着,澄黄柔和的温亮,穿着病号服的女孩额头破了被纱布裹着,就连下巴都破了一块,唯有一双黑亮亮的眼睛像是蕴着满天星,璀璨柔和。 本该是被他捧在手里呵护的女孩的,现在却遍体鳞伤的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芷栖。”江祁心脏疼的发颤,齿缝间吐出许久未叫过她的全名,一字一句道:“我恨不得,恨不得把你锁起来。” 绑起来,囚丨禁起来,这样她就不能到处乱跑了。 不乱跑,就不会出事情了。 江祁知道自己的这种想法不对,但他仍然止不住疯狂的去想。 就在芷栖昏迷的这几个小时里,宛若心魔梦魇一样——本来都硬生生压下来了,可现在见到小姑娘又这么鲜活的哄他,同他撒娇,念头就控制不住。 “栖栖。”少年修长的手指捧住女孩的脸,宛若捧着易碎的绝世珍宝,在芷栖漆黑的瞳孔中,他俯身轻轻的亲了一下她的嘴唇:“以后别再受伤了。” 否则,他会疯掉的。 芷栖清晰的在他眼中看到某种仿佛是‘玉石俱焚’的情绪,心惊胆战之余,连忙乖巧的点头:“嗯。” “乖,睡觉吧。”江祁终于露出一个类似于‘柔和’的微笑:“我会一直守着你的。” 医生说过芷栖要在医院住半个月,所以他也和瞿衡请了半个月的假了。 第68节 ——瞿衡不敢不给假。 而芷栖觉得因为她个人原因,江祁请假这件事儿不太好,但看着少年的模样……她也不敢开口说不好。 在江祁的死亡凝视下,还在注射的药物似乎逐渐发挥催眠作用,芷栖虽有些不安,但还是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只是白天睡了太久,药物刺激之下也睡得不□□稳。 大约过了三四个小时左右,七点多钟天色蒙蒙亮,芷栖耳边隐约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便睁开了眼睛。 是芷郁一大清早就开车把芷明林和梅冉接来看她了,看到芷栖睁开眼睛小猫一样的转头看过来,梅冉登时就忍不住捂住嘴唇哭了出来。 “宝贝。”她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抱住芷栖,几乎比病人本人还委屈似的:“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么严重的伤,心疼死我了。” 芷明林和芷郁也走了过来,围着芷栖长吁短叹的看。 “哎呦,没什么大事啦,就是骨个折而已。”芷郁不忍心看他们为自己担忧着急,只得故作轻松,没事儿人一样的说着:“我养养就好了,别担心啦。” 其实出了车祸后受伤仅仅是芷栖这种程度的,的确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同车的五个人,除了副驾驶当场死亡的同学以外其余四个就属她伤情最轻,还有一个女孩至今仍在iuc观察呢。 想到此处,几个人都默契的沉默下来。 在生死面前,病痛反而都成了‘幸运’了。 “别口无遮拦了。”半晌后,还是芷郁开口打破了沉默,他随口教训了芷栖一句,锐利的眼睛在病房内扫了一圈后轻声问:“他呢?” 芷郁口中的‘他’,在座各位自然知道指的是谁。 芷栖张了张口,还没等说话,病房门口那边就传来轻微的‘咔哒’声。 几个人一齐忘了过去,就见到江祁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来,少年去买早餐了,手里拎着一堆的汤汤水水……却显然不是两人份。 他明显是料到了芷郁他们会来,因此看到他们的时候,江祁的眼里没有惊讶。 少年这次乖了,面对芷明林和梅冉,终于能打起精神客客气气的打招呼:“叔叔,阿姨。” 第67章 光芒 他们有了一对‘情侣伤疤’。…… 这是江祁在小学毕业后第一次见到芷明林和梅冉, 中间数了数,竟然已经隔了十年的光景了。 也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吃饭,就好似‘一家人’的假象一样。 只是这顿饭吃的并不是很愉快, 每个人都沉默着, 皆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甚至于梅冉还有些难受——本该是她喂芷栖吃饭的,但江祁再进了屋后说了句‘你们请吃’,就自己端了碗小馄饨过去一口一口的投喂芷栖。 他做的自然而然, 完全把她这个当妈的活儿都给抢了。 这让梅冉心里不大痛快, 尤其是看到芷栖也没说什么, 江祁喂她就乖巧的吃的模样。 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女大不中留? 梅冉心里顿时感觉拔凉拔凉的,筷子上尴尬的夹着江祁买来的虾饺, 也吃不下去了。 直到不尴不尬的一顿饭结束,芷明林看着江祁细心的给芷栖喂饭的模样, 才若有所思的问:“小江,你昨天在这儿陪了一晚了, 不回去休息休息么?” 其实这基本就等于逐客令了,但江祁没听懂,还实诚的摇了摇头:“不累。” …… 芷郁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皱眉看了眼江祁:“你跟我出去一下。” 江祁放下手中的塑料碗,同他出去了。 “我说你怎么回事儿?真打算长在我妹身上了?”一走出病房,芷郁就很单刀直入的说:“你一直待在这儿,还让我们家人怎么待?” 莫名其妙和不被承认的‘芷栖男朋友’共处一室, 芷郁看得出来他爸妈都要别扭死了——哪有自家父母在儿女生病的时候什么都干不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他们瞧不上的男人忙前忙后的? 但就江祁昨天那病态的模样,梅冉和芷明林都不好意思开口说什么重话了。 可场面总不能这么不尴不尬的一直持续着吧?想了想,芷郁觉得还是只有他才能当这个让江祁清醒的恶人。 可江祁抿了抿唇, 浅色眼底鲜明的划过一丝难堪的同时仍旧固执的说:“我要照顾她。” 芷郁:“我们家有人照顾小姑娘,你一个男的,不方便。” 江祁皱眉,还是那句话:“我得照顾她。” 芷郁怒了:“你……” “我现在先回去。”江祁打断他,淡淡的说:“一会儿再来。” 这也算是,给芷栖和她家里人独处的时间了吧。 芷郁无语了,无奈的看着少年说完转身就走的清瘦背影,欲言又止。 江祁身上这套衣服还是昨天的没换,膝盖那里的血迹非常鲜明,他也不去处理一下,估计那些因为他昨天狂奔到医院被拍下无数照片的网络发酵,他就更懒得去处理了。 既然如此,那自己也不用说了。 芷郁摇了摇头,转身回了病房。 芷明林和梅冉正围着芷栖问来问去,左右问的都是关于江祁的那点事情,芷栖不想回答,就装浑身疼的哼哼着,听到开门的动静望了过去。 芷郁清晰的看到小姑娘眼前一亮,然后在看到他是自己进来的之后,显而易见的失望了。 …… 莫名有种被嫌弃的感觉,芷郁心里这叫一个气啊。 他走过去,忍着怒火的‘贴心’说:“我让他先回去收拾收拾自己,一会儿在过来看你。” 芷栖怔了怔,而后乖巧的‘哦’了一声。 旁边的梅冉只觉得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实在忍不住问:“栖栖,你、你和那江祁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妈妈。”芷栖趁着自己生病他们舍不得教训,肆无忌惮的笑笑:“我不是说过吗,我们正在谈恋爱啊。” 这事儿,她可是早就告诉过他们的。 病房内诡异的沉默了一会儿。 半晌,梅冉才叹了口气:“可我记得我们也说过,这事儿我们不能同意。” 芷栖垂着眼睛,不说话,十足十的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她知道他们不同意,但是……就只能这么拖着了,女孩苍白的脸上委委屈屈的,配合着细小的伤口,就像一朵破碎易折的百合花,青春无辜的楚楚可怜。 芷明林和梅冉对视一眼,眼神都有些复杂的别过了头。 除了心疼芷栖以外,其实昨天到今天,江祁的表现也给他们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那少年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漠然,仿佛浑身都是刺到水冶不能接进的模样,阴鸷而邪肆。 然而那失魂落魄的模样他们是看在眼里的,除非是瞎了,否则他们还不至于无视到江祁因为芷栖而堪称‘魔怔’的样子。 如果芷栖不醒,好像那少年人生中的天地万物都消失了一样。 而他们自然也知道自家的姑娘是很喜欢他的,从小就很喜欢,很喜欢的。 这样的两个人,他们能分开的了么?或许说,在强制性的要求分开,还有什么意义么? 芷明林和梅冉陪着芷栖在医院里待到了下午,想着芷郁说过江祁一会儿要过来,便忧心忡忡的离开了——起码此时此刻,他们不是能完全接受的。 芷郁是等到江祁过来才走的,他受不了这人痴汉似的盯着自己妹妹鞍前马后的伺候,索性眼不见为净。 “他们都走啦。”芷栖见到江祁,笑眯眯道:“你给我做好吃的了么?” 她现在舌头被江祁的好厨艺养刁了,不是少年做的饭都不是那么爱吃了。 “医生说你最近只能吃粥喝汤。”江祁回去似乎是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少年头发像是洗过的蓬松,发梢还有一点点湿润,他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拧开手中的保温桶给芷栖倒了碗粥。 香喷喷的皮蛋瘦肉粥,皮蛋晶莹剔透,瘦肉鲜嫩,一瞬间香气萦绕在整个病房内。 江祁盛了一勺慢慢吹凉,递到芷栖嘴边:“就吃这个吧。” 芷栖早就咽口水了,小猫似的张开嘴咬住勺子,被投喂的心满意足。 只是她到底是食量小,吃了将将一小碗就觉得饱,面对江祁还要喂她只懒洋洋的摇头,娇声嘀咕:“吃饱了。” 江祁皱眉:“你才吃了一小碗。” “……我白天吃饭了来着。”芷栖鹌鹑似的缩在被子里,被角盖住了女孩的半张脸,只一双黑黝黝的大眼转了转:“在床上躺着又没有运动量,当然不饿啦。” 江祁不说话,可还是觉得她吃的太少,达不到‘补身体’的目的。 但他也知道女孩食量一向小,逼她吃多了胃也会不舒服,于是剩下的那些粥,他只能草草的打扫了一下。 “栖栖。” 不成模样的‘晚饭’后,江祁想着芷郁下午的话,有些犹豫的问:“我照顾你,你会觉得不方便么?” 按照芷郁那个意思,他们‘男女有别’,只不过…… “不会啊,你在医院陪着我我很开心的。”芷栖眨了眨眼,坦坦荡荡道:“再说了,谁能比你抱着我洗澡更熟练啊。” 在同居的屋子里,他们早就试过各种的‘鸳鸯浴’了,少年喜欢抱着她,也喜欢伺候着帮她洗澡,吹头发,江祁做这些比那些护工可熟练的多了。 甚至,比梅冉还要熟练呢。 既然芷栖都这么说了,江祁心里那个无形的疙瘩须臾之间便消失了。 少年微微笑了笑,浅色的眼睛却宛若深不见底,他盯着少女额头上的绷带,轻声说:“栖栖,在忍十几天,咱们就可以出院了。” 他知道女孩不愿意住在医院里,晚上睡觉都睡得不踏实。 刚刚医生来给她额头上的伤口换药消毒的时候,芷栖看到自己额角那一块被玻璃刮到后缝了针的小小伤口,忍不住叹了口气,郁闷的嘀咕:“以后会不会留疤呀?” 女孩子,都是最在意自己的脸了。 而芷栖虽然不时常浓妆艳抹,三天两头就去美容逛街,可也是个很喜欢爱美的女孩。 江祁闻言,不想骗她说什么‘肯定不会’,只说:“留疤也没关系。” 别说额角一块小小的疤了,就算芷栖脸上有疤,她在他眼里也是最美的女孩。 女孩天生是乐天派,听了江祁这么说,她短暂的郁闷后就也不糟心了。 芷栖反而还用白嫩的指尖江祁额角那一处‘陈年旧疤’,眼睛弯弯的:“江祁,你说我们这算不算情侣疤啊,都在一个位置呢。” 江祁说不出话来,也没办法陪着她笑。 第69节 他们没有情侣戒指,情侣项链,鞋,甚至连一件情侣衣服都没有……却先有了一对‘情侣伤疤’。 不过,没关系,这些以后都会有的。 少年微微垂下被长睫毛遮住的眼睛越发幽深,他修长的手把玩着女孩白嫩的手指,看似不经意的说:“栖栖,你出院后,我送你个礼物吧。“ “什么啊?”室内静谧的氛围让女孩有些困,她靠着江祁的胸口,边打哈欠边含含糊糊的问他:“现在送不行么?” 出院还得等十几天,怪好奇的。 “不行。”江祁轻笑,低头亲了亲她的脸:“只能等出院送你。” 因为他还要准备,也不知道这十几天的准备时间够不够呢。 * 哄着女孩睡下后,江祁修长的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手机,半晌后,轻手轻脚的走出了病房。 之前沈磊给他打过电话,两个人简略的说了几句那边就有事先挂了,而现在,少年‘礼尚往来’的给他拨了回去。 “阿祁。”沈磊刚刚下工,声音带着明显的倦意:“你那边怎么样了?” “栖栖还好。”江祁声音顿了一下,才说:“我和瞿导请了半个月的假。” ……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沈磊才无奈的叹了口气:“瞿衡是真惯着你。” 江祁不说话,他也知道,自己是有点任性了。 而他接下来想说的话,就是让自己以后没资本在这么‘任性’的一个提议,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决定。 江祁修长的手指不自觉的捏紧医院走廊的栏杆,低声问他:“沈哥,你之前说的那个想跟我签约的电影剧本,现在还想么?” 第68章 光芒 沈磊是内行,知道这饼香不香…… 在江祁重返娱乐圈后, 除了那些想和他签约的传媒娱乐公司以外,不少戏约也是找上门来的。 只是江祁连个经纪人都没有,那些制片人的本子都没地方递, 一时间有不少人都找到沈磊和瞿衡那边去, 两个人都被搞的哭笑不得的同时也劝说江祁还是签个公司。 如果想长长久久的在娱乐圈混下去,背后没靠山是不行的,腕再大的明星尚且都要公司公关来保驾护航, 况且江祁呢? 虽然江祁的黑子非常的多, 可他身上腥风血雨的流量体质注定了价值也大, 可选择的余地还是挺大的。 不管是公司还是剧本。 例如前几天,就有一个制作班底还不错的本子想要找江祁,无奈联系不上只能把电话打到沈磊那里去了。 沈磊这样的电话接的多了, 从哭笑不得也逐渐会听一听。 如果是那些看起来就粗制滥造不可理喻的本子,他连说都不会和江祁说——但那个古装电影的邀约, 沈磊和江祁提了。 原因无他,制作班底一等一的不错, 主角人设适合江祁,且作为男主闯关升级的剧本,感情戏还不多。 从哪个角度看来,沈磊都觉得这个剧本可以跟江祁提上一提。 当时江祁并没有放在心上,直等到这两天小姑娘出事儿,他见了梅冉和芷明林……江祁忽然意识到,自己是该有点事业心的。 所以, 他来和沈磊‘不耻下问’了。 “当然。”沈磊听他这么问, 想也不想的说:“那电影导演我认识,老林子,一直说你是他心目中的第一人选。” 老林子全名林起航, 是圈内典型的‘商业导演’,拍出来的电影场面宏大向来叫座,喜欢堆砌明星,一般不中意也瞧不上没名气的‘小透明’,所以他联系沈磊说想见江祁时,沈磊还挺意外的。 江祁指尖无意识的敲打着栏杆:“我什么时候可以去试镜?” “你想去啊?难得啊。”沈磊忍不住笑了:“老林子跟我说这几天他都在横店试镜筛选演员,但是,主要是看你那边有没有时间吧?” 沈磊也是知道在江祁的心目中芷栖才是最重要的,第一位的,现如今少年在医院照顾芷栖,在剧组一下子就请了半个月的假……那还能‘抽出’时间去试镜么? 而江祁听了后,却说:“下午有时间。” 他之前已经和芷郁沟通过了——每天从下午十点到傍晚五点钟是他们家里人的去陪芷栖的时间,而梅冉和芷明林并不想见到他。 所以,他该自动回避才是。 那下午的时间自然是空出来了,也就可以去干些别的了。 几天后的某个下午,沈磊有空当便亲自开车来了一趟,把江祁接去片场。 “好好看看。”江祁一上车,迎面一份文件就被扔在了大腿上,还伴随着沈磊吊儿郎当的声音:“到时候表现好点,可别给我丢人。” …… 沈磊总有种‘护犊子’的霸道总裁感。 江祁无语,默默的拿起沈磊给的文件看了起来。 这是林起航正在筹备的新作《君临城下》的剧本梗概——一部剧的所有人选在未定之前都不可能拿到详细的剧本来观摩,大多数都是只能拿到一个‘人设’的梗概来试阅的。 除此以外,沈磊还标注了林起航今天选择的试镜片段。 《君临城下》是一个典型商业大片的剧本,讲述的是吴朝期间权倾朝野引起忌惮的梁家军被皇权诛灭后,唯一存活下来的孤种‘梁节予’在外流浪,身负血海深仇混到军队里逐渐成长为一员大将,而后复仇篡位,逼宫王权的故事。 典型的大男主爽剧套路,男主阴鸷又偏激,被复仇之心蒙蔽住双眼的同时,几乎将所有人都成了他上位的踏脚石。而只有等篡位者上位了,才余下一点点的脉脉温情。 一般这种爽剧的试镜片段,往往会选择最能考验男主角是否有‘代入感的枭雄能力’的节点—— 例如梁节予带领千军万马剿灭外寇后意气风发的桥段,也或许是梁节予终于步步为营到用剑尖指着皇帝的喉咙,笑着看他俯身在地时的薄凉…… 但江祁看到,沈磊勾画出的试镜片段却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梁节予上位后,坐在龙椅上看朝堂’。 选择这个试镜片段……江祁眼睛暗了暗,觉得这个导演可能是想考验一下男演员的真正的功底了。 因为无论是意气风发还是桀骜薄凉,其实都是年少轻狂时可以诠释出来的‘表面感’。 可林起航选择上位后第一次坐在龙椅上的戏码,显然考验的是在这种情况下,男演员只看了梗概,会选择用什么样的方式来诠释梁节予此刻的心情。 剧本里这个时候的梁节予应该是内心最复杂的时刻了。 韬光养晦了三十多年,人生中只有‘复仇’这两个字,成功的同时他也成为了一个大逆不道的篡位者,他心情该有多复杂呢? 江祁想了一路,直到沈磊把车子开到片场前停了下来都没说话。 直到男人扔给他一个口罩说下车了,少年这才回神。 试镜《君临城下》这个大制作的男演员很多,今天就排了十五个。 江祁并没有因为是沈磊陪着他来的就受到什么‘优待’,老老实实的排队试镜,他屏蔽了周遭一切或试探或玩味的目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思索着刚刚的那个剧本。 恍惚间,江祁明白了。 他明白他该如何展现梁节予的心理状态,如何描绘出试镜中的桥段了。 作为一个身负血海深仇但在成长过程中也是‘食吴禄身吴臣’的男人,梁节予应该是矛盾的,他不得不报仇篡位,但作为主角,他内心也必须把自己视为吴朝的臣子,否则就是‘贼子’了。 而心绪这样复杂的一个将军,在多年夙愿终于成真的那一刹那,热血沸腾之余就只剩下悲凉了。 那种无人能懂,无人能诉说的悲凉。 所以梁节予坐上龙椅,看着朝堂下满堂骸骨的刀光血影,内心应该是‘悲凉’的,同时他还应该很孤独——不被人理解的孤独。 梁节予是一个为梁家报仇的好儿郎,但他不是英雄,充其量,最多算是一个乱世枭雄。 江祁闭了闭眼,知道该怎么演了。 那天的试镜间里他是第十三个出场的男演员,前面十个二人,大多都认为梁节予应该豪情大发,狂笑,或悲或喜,大开大合。 唯有江祁,他是‘收’着演的。 他的梁节予是孤独而冰冷的帝王,明明没什么表情,可坐在那个‘龙椅’上,就是会让人觉得周遭悲凉。 仿佛一切都只是不得已,他也不想这样的。 梁节予意气风发的同时,心里想着的应该是‘命运才是作弄人的贱人’。 不然他也不用苦心孤诣了三十年,就为了当一个逆臣贼子。 因为是从底层混上来的,所以哪怕做到最顶层,他也会对底下的人有所同情,共情,有所谓的‘帝王的怜悯心’。 江祁抓住的是梁节予的这层心理,演绎的是‘孤独感’——因为这一刻,梁节予就是帝王了,而帝王之路本就孤独,只有自己一个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祁才听到镜头背后的导演延迟的喊了一声‘卡’。 他出戏了。 江祁眉眼间的神色一下子收敛起来,又变成平日里的冷淡漠然,他站起来走出了试镜间。 沈磊听到门‘咔哒’一声关上才回了神,目光看向身形修长的少年:“演的很好。” 其实应该是非常好,但沈磊不习惯在结果出来之前板上钉钉的夸人。 哪怕他觉得这个角色距离江祁,实际上已经八九不离十。 而在江祁之后剩下的两个男演员,演绎方式竟也都选择展现了梁节予‘孤独悲凉’的一面。 只是东施效颦的过于明显,反而容易落成笑柄了。 试镜全部结束后,果不其然,制片人过来找了江祁。 “江先生。”众目睽睽之下,他面带微笑的道:“林导请您过去一趟。” 这种,基本上算是今天的试镜就有个结果了。 旁边沈磊一直无意识捏紧的拳头放了开,这才松了口气,他忍不住笑着拍了拍江祁的肩,只说了两个字:“争气。” 江祁在周身复杂凌厉的妒忌眼神中站起来跟着制片人走,宠辱不惊的对沈磊说:“争什么气。” 一切还没定下来呢,意外多得是。 自从经过上次自己的‘失控’后,江祁就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板上钉钉的事情。 已经到了手里的鸭子,他都能让其飞了——更别说现在这些‘八字只有一撇’的了。 但现在江祁不知道其实他才是所谓的‘鸭子’,怕他飞了的,是林起航背后的制作团队。 他们几乎是火速的,迫不及待的,就和江祁签下来一个简易的拟定合同。 这算是定下来的‘新饼’了。 沈磊是内行,知道这饼香不香,从而揽住江祁的肩膀挺兴奋的说:“走,喝一杯去?” 这么大的事儿,怎么着也该庆祝一下。 第70节 江祁垂眸看了眼腕上的手表,三点整,芷栖的父母应该还在医院里。 试镜耽搁的时间不算长,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的确是可以喝一杯的。 但是他现在不抽烟不喝酒啊,万一被芷栖那灵敏的鼻尖嗅到,她该难受了。 于是江祁‘重色轻友’,无情的拨掉了沈磊的爪子。 少年淡淡的道:“我戒酒。” 第69章 光芒 等我娶你。 在医院里陪着芷栖的时间过的特别快, 年轻人好生养,即便小姑娘细皮嫩肉娇滴滴的,住了半个月也能住着拐杖当‘独腿侠’了。 就是女孩自己对于自己依旧绑着绷带的小腿很不满, 还有那拐杖, 忍不住就委委屈屈的嘀咕:“好丑。” 拄拐走不方便倒是其次的,就是女孩子都爱美嘛。 “那就别出去了,在家里好好养养。”毕竟骨折不是小事, 学校那边是直接给停了三个月的课的, 江祁修长的大手揉了揉芷栖的头发:“腿上有绷带, 大夏天出门也不方便。” 总是要穿长裙和长裤的,热,还捂得慌。 要是伤口发炎了就不好了。 芷栖笨拙练习走路的身影就像只小企鹅, 闻言顿了一下,她黑眼睛似乎是有些为难的看着江祁, 犹犹豫豫的问:“呃……去谁家?” 其实前两天她就担心这个问题了,江祁在医院彻夜陪着她没毛病, 是一个男朋友应该有的担当,而且医院夜间有医生,有护士,他们不算是独处的,还在梅冉和芷明林的接受番外内。 可如果诚实的告诉他们自己已经和江祁同居了,芷栖目前还没有这个胆量。 十有八九她一出院就会被父母接回家,但是江祁……可以接受么? 思及于此, 女孩的瞳孔染上了几分惴惴不安。 “当然是你自己的家, 我请假的期限到了,回去拍戏就没办法照顾你。”江祁唇角本来就鲜少的笑意更加若有似无,但声音却很低沉柔和, 他抬头,琉璃色眼睛深不见底,问她:“栖栖,你不会怪我吧?” 芷栖愣了一下,慢慢的摇了摇头。 半晌后,女孩咬着唇问他:“江祁,其实我是很想和你住在一起的。” 她也不舍得让江祁伤心的。 就是父母也是真切的担心她,这个时候如果还继续和江祁‘同居’的话,实在是不太好,芷栖忍不住叹了口气,是实实在在的觉得为难。 如果梅冉和芷明林也能喜欢江祁就好了。 不用像她一样喜欢,就……稍微能接受他,自己心里也能舒服点。 “栖栖,别想太多。”江祁最看不得的就是芷栖为难的样子,于是少年停了帮她收拾东西的动作,走过去抱住女孩的肩,微微俯身下巴抵在她细瘦的肩上,轻声说:“是我耽搁了剧组太久的进度,瞿导要求我接下来住在剧组,不是因为别的。” 他说着谎话,手里却紧紧抱着女孩,就像抱着全世界。 “嗯。”芷栖微微点头,乖巧柔顺的蹭了蹭他的脸。 “等你能放下拐杖的时候……”江祁很勉强的笑了一下,定定的看着她:“我去接你好不好?” 他想要正大光明的接她,当着小姑娘父母的面。 然后告诉他们,自己是可以一辈子都稳妥的护着芷栖的。 “好。” 芷栖也明白‘一切事情都需要时间过渡’的这个道理,只是想到接下来她在家,江祁在剧组,他们有一段时间见不到就不免会难过。 女孩收敛了眼睛里郁郁的情绪,干脆转移话题,笑着问他:“你不是说我出院的时候,你会送我一个礼物么?是什么?” 江祁的承诺,她可是记得很牢固的。 少年笑了笑,随后在芷栖期待的目光中,竟而出人意料的单膝跪在了医院的地板上。 “江祁?”芷栖吓了一跳,垂在身侧的手却被江祁拉着,动弹不得,只能呆呆的看着他:“你要干嘛啊?” 她不知道少年想做什么,莫名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礼物。”江祁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来一个小盒子,举高了递到芷栖面前,他面上却是强压着的紧张,声音却故作平静:“栖栖,你可以接受它吗?” 江祁举着的那个盒子小巧精致,是傻子都能明白里面是什么东西的程度。 要接受这个东西,可能一般人会深思熟虑,会踌躇不安……但芷栖不走寻常路,一下子就拿过来了。 她打开盒子看着里面简简单单的戒指,眼睛弯弯的低头问他:“你怎么想起来送我戒指啦?” 江祁看着小姑娘拿出来比划着戴在手上,眼睛里多了几分真切的笑意,他喃喃的自言自语:“想套牢你。” 芷栖没听清,犹自沉浸在他给的惊喜中,下意识的追问了一句:“什么?” “栖栖。”江祁深吸一口气,仰头看着女孩象牙白的稚嫩巴掌脸,这回,一字一句说的很分明:“我想让你守约。” 小姑娘当年自己承诺过的,那个他曾经允许她失约她却不肯的诺言。 江祁现在要芷栖遵守约定了。 芷栖愣了一下,看着少年清冷的眉目下明显紧张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原来你是在和我求婚呀?” 怪不得,他单膝跪地,自己怎么叫都不起来。 只是…… 芷栖眼巴巴的看着他,模样无辜:“你想让我去偷户口本么?” 江祁愣了一下,紧绷着的眉眼倏地放松了。 ——女孩这个回答,就相当于答应他了,他们随时都可以去领证,只是掌控着家里‘户口本大权’的人却不同意,江祁真正应该想办法去搞定的,是他们。 但即便如此,少年依然喜不自胜。 江祁眼睛一弯起来的时候,平日里被漠然藏住的少年感就跑了出来,整个人像是一条粘人的小狗,温柔的吻就落在她唇边。 芷栖听到他含含糊糊的嘀咕:“栖栖,你答应我了。” “我真的很开心。” 只要芷栖能答应他这个要求,其他的他都能搞定。 江祁也有信心能让芷明林和梅冉接受他——有了女孩的爱意保驾护航,他已经不是那个一无所有自卑到只想逃跑的少年了。 而在芷栖的记忆里,这还是江祁第一次鲜明的叙述出来自己真的很开心这件事。 芷栖有些恍惚的怔了怔,随后回吻了他,‘啾’的一声,少女咬唇笑了笑:“我也是。” “栖栖,好好养伤,等我……” 江祁顿了一下,认真的说:“等我娶你。” * 有了江祁的这句话,于是芷栖就乖巧的等着了。 她鲜少有这么平静的时刻,就在家里安安静静的养伤,天天喝汤喝茶,无聊了就去网上看看和江祁有关的消息——当然大多数的时候芷栖是不看,因为网上的无脑黑太让人生气了。 芷栖关注了《骄姒》制作组的人员信息,基本上都在那里关注电影进度。 她看到了电影的杀青信息,还有杀青宴等等……实际上这些江祁每天晚上忙完了和她聊天的时候,都会同她说的。 例如‘那个杀青宴鱼龙混杂虚与委蛇他不想去但还是去了’这种江祁觉得委屈,实际上却有些好笑的事情。 芷栖明白,少年是在尽量的适应那个圈子,想要融洽进去,自然就不能固步自封,不参与其中的一切。可能兜兜转转,他还是发现‘演戏’才是比较适合他的职业吧? 只是芷栖没有想到的是,她‘未婚夫’比她想象中的更厉害。 某天早上,女孩睁眼看到微博上#江祁新剧官宣#的热搜,才知道江祁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已经准备拍新剧了,而且新剧的班底据孟春雨所说,是一等一的牛逼。 但芷栖却觉得有点怪……江祁什么时候‘事业心’重到这个程度了? 一部电影刚刚拍摄结束,他都不休息的么? 芷栖忍不住蹙了蹙眉,心里却觉得有些不开心。 ——眼看就要入秋了,她手中拄着的拐杖都能扔了,可江祁还泡在剧组不过来见她。 讨厌,真讨厌。 想到这里,女孩晚上吃饭的时候都有些兴致恹恹的,吃了几口就撂筷了。 “怎么?”梅冉见状,盛了一小碗排骨汤递给她:“就吃这么一点点?阿姨晚上做的菜不对你胃口么?” “没什么。”芷栖摇摇头,小手撑在桌子上捧着脸,无名指上的素圈非常显眼,在餐桌上方的灯光映射下一晃一晃的。 从医院回来之后,芷栖就一直带着江祁送给她的戒指。 梅冉打听到这物事是从哪儿来的过后,看着就觉得异常的‘碍眼’,可同时也五味杂陈。 看着女儿皎白的巴掌脸上不加掩饰的落寞,梅冉知道,她一定是在想江祁了。 垂眸无视了芷栖的状态,梅冉抿了口汤,只觉得如鲠在喉。 其实有一件事情她一直没有告诉芷栖,那就是之前在她住院的时候,实际上江祁是来找过自己和芷明林的。 那是女孩出院的前一天晚上,少年是把芷栖哄睡了过后的晚间拜访,他孑然前来,并没有客套的拿什么东西——因为江祁心知肚明,梅冉和芷明林什么都不缺,关于那些外在的东西。 他们缺的是对自己的信心,和同意自己和芷栖在一起这件事儿的勇气。 这种东西,该是自己向他们展现出来的。 梅冉对于那天晚上的谈话记忆深刻,直到现在都能想起来江祁清冷声音中蕴含的坚定和势在必得。 少年从来不耍什么花架子,他单刀直入,只给自己和丈夫看了一份合同——他签约了新电影的合同。 “之后我还会签约公司,这样持续性的收入就有保障了。” 江祁待梅冉夫妇有些错愕的看完合同,顿了一下才继续开口说:“叔叔,阿姨,我知道娱乐圈不是个什么好地方,你们也不放心栖栖未来的男朋友在那里讨生活,但是……但是这是我能想到的给她最高品质生活的唯一出路。” “我知道栖栖是被您们二位娇惯着长大的,所以我也想这么养着她。” “在娱乐圈里,收入是有保障的,所有的卡都交给她管。” “叔叔,阿姨,希望你们……能信任我,给我一次机会。” “我会对芷栖比谁都好。” …… 把他放在平等的一个界面对待,给他一次机会。 第71节 实际上,无论是长相人品还是赚钱能力,江祁都不差的。 更何况在某种意义上,他曾经是芷家的‘恩人’,救过芷栖,而且他对芷栖的感情是毋庸置疑的。 于情于理,梅冉和芷明林面对着那么诚恳的少年都没办法冷冰冰的说出一个‘不’字,然而要让他们毫无芥蒂的接受也实在是太难,最后还是只能沉默。 江祁能在娱乐圈好好的混下去,在金钱方面有保证固然是好的。 但梅冉和芷明林也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人,他们从一开始,更担心的都是江祁那个飘忽不定到‘神经质’的病。 他的病,能彻底好么? 可现在看着两个小孩都给戴戒指的模样,他们这些担忧显然也没什么必要了。 归根究底,两个人能不能走在一起最重要的还是‘互相喜欢’这一点。 梅冉目光复杂的盯了自家女儿一会儿,忽而长长的泄了一口气——猛然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算了,算了。 就这样吧。 第70章 始终 聘礼 江祁是在霜降那天正式来芷家拜访的。 十月下旬的林澜雨水不断, 淅淅沥沥的有些冷,芷栖在家养了两个月本来板上钉钉的七点半起床的作息都没了,早晨嗜睡的很。 她觉得有些凉, 就把身上的薄被裹的更紧了一些。 小脸无意识的蹭了蹭真丝的枕头, 睡意正酣甜。 下一秒,卧室门就被笃笃的两声敲响了,芷栖皱眉, 不想理的继续睡。 而后门就被‘砰’的一声推开, 伴随着梅冉着急忙慌的催促:“赶紧起来, 江祁来咱们家了!” …… 江祁? 芷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灵魂从半梦半醒中抽离了出来。 小姑娘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 睡裙的肩带伴随着大动作向下滑,嫩生生的肩头初雪似的。 “妈妈。”芷栖晕乎乎的问:“你在逗我玩么?” 江祁怎么可能就这么突兀的直接来自己家里啊。 况且他们昨天晚上还在微信视频, 视频里少年也没有提到今天要过来的事情啊。 梅冉看着懵懂茫然的闺女,又好气又好笑, 走过去轻轻的拍了一下她的小脑瓜。 “我骗你干什么?他现在就在楼下坐着呢,你爸爸和哥哥都在下面,他还拿了一堆东西……总之,你赶紧下来吧。” 从梅冉含含糊糊的为难间,芷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本来困倦的眼睛慢慢的亮起来。 等到她出去后,女孩忍不住笑, 拿起手机给江祁发了条微信:“你是来提亲的么?” 估计江祁弄的很正式。 要不然, 梅冉刚刚的神色也不会那么别扭。 ——只是小姑娘‘大胆’的猜测少年却收不到。 江祁在芷家的客厅里正襟危坐,一举一动都是脑中演练了千百次过后的得体,不可能做出拿手机看这么失礼的事情, 芷栖的微信发了个寂寞。 只是她也没在意这些,随手调戏了少年一句就忙起身换衣服化妆。 女孩没忽略刚刚梅冉一句‘打扮好看点’,穿了一套前段时间送来的早秋高定,卡其色的毛呢针织裙包裹着清瘦有致的身形,只露出一小截嫩藕似的小腿,踩着毛茸茸的脱鞋。 至于妆,芷栖向来是不怎么爱化的。 她简单的底妆过后只简简单单的勾勒了一下眉毛,然而嘴巴是好好涂了的,奶茶色的唇釉,显的嫩汪汪的。 女孩收拾完就开门准备下楼。 在楼梯上,芷栖就看到了江祁笔直的脊背,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侧面背对着她,正襟危坐——而正面的梅冉和芷明林也都是坐的很板正,显然都有些尴尬。 客厅里的几个人,要说最闲适的反而是芷郁了。 他懒洋洋的靠在一座沙发里,漫不经心的垂眸摆弄着手机。 芷栖的小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她小跑过去,在江祁身后攀住他的肩,低头小小声的问:“你来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呀?” 许久没听到小姑娘近在咫尺的吴侬软语,江祁稍稍愣了下,便起身让她坐,两个人靠着坐在一起了。 …… “小江啊。”芷明林不得不开了口,他看着门口那一堆奢侈品,有些犹豫的问:“你今天来是?” 其实这个问题他刚刚已经问过一遍了,而江祁给出的回答是‘专门拜访叔叔阿姨’,芷明林现在当着芷栖的面又问了一遍,明显是要他真实的答案。 于是江祁沉默片刻,从身上穿着的西装口袋里拿出来一张薄薄的卡。 顶着所有人怔愣地目光,他把这张卡放在薄薄的桌上。 “这张卡里有一百万,我想当做聘礼……”江祁深吸一口气,直视着芷明林的眼睛,一字一句坚定的说:“娶栖栖。” 其余的他不懂,他只知道一签了新电影和公司后拿到钱,他最想干的就是现在这件事儿。 在一片死寂中,江祁补充:“我知道这些不够,我只是很想娶她,接下来还会补上……” “江祁。”芷栖脸红透了,连忙拉住江祁的手小小声的阻拦:“别说了。” 她爸妈的脸都黑得像锅底一样了。 即便自己早有准备,也没料到江祁会说的这么直白,甚至是单刀直入。 芷明林是政府工作者,一向很有修养,可现在也难得有一种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感觉。 的确,他们家不缺钱,但也不得不承认江祁给出的‘聘礼’是大方的,是能让他们相信芷栖跟着他会有好日子过得,就是……他妈的一点准备也没有啊! 芷明林强压着怒火,客气的道:“小江,这个,我们家里需要商量一下。” 说完,他又想起来之前江祁在医院守着芷栖视若无人的模样,忙补充了一句:“内部的。” 。 这就是下逐客令的意思了。 江祁笑笑,从容的站起身来告辞。 “爸,妈,哥哥,你们先商量。”芷栖也跟着站起来,微笑道:“我去送他。” 都挺长一段时间没见面了,她好想他。 两个人一走出芷家独栋的门,江祁就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哎呦。”芷栖猝不及防的吓了一跳,然后就忍不住笑:“我的脚已经没事了。” 不用江祁这种时时刻刻的‘公主抱服务’了,芷栖挂在他臂弯的两条小腿动了动,示意可以自己走。 “你乖点。”江祁清冷的声音有微微的哑,盯着她的浅色眼睛像是凝聚着一团火:“我抱你走。” …… 好叭,就是,怪不好意思的。 芷栖白嫩的脸粉扑扑的,想了想,伸出两只小手捂住少年的脸。 虽然她们家这边是独栋区,不会有什么狗仔,但少年还是太招摇了。 自己应该帮他‘遮一遮’才对,江祁领悟了芷栖的意思便随着她去,就是忍不住闷闷的笑了两声,鼻尖的热气打在女孩的手心,让她忍不住痒的瑟缩了一下。 一路把芷栖抱到了停车场,放在了副驾驶上,伴随着‘砰’的一声关车门,女孩嘴里那句‘这车是公司给你配的么’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被急不可耐的男人捏着下巴按在了车靠背上。 江祁咬在她的唇角,舌尖探了进来,顷刻间便把芷栖想说的话都搅成了一团浆糊。 可能是因为太久没见了,江祁身上的氛围明显焦躁而急切。 他渴求一样的吻着芷栖,就像在证明着什么一样的用力,直到小姑娘下唇都被吸的发疼了,素白的小手揽住江祁的肩慢慢的拍着,他才逐渐平静下来。 而后,小心翼翼的一下一下亲她,宛若对待什么绝世珍宝的疼宠。 地下车库的光线昏沉又晦涩,车内寂静的空间里一时只有两个人暧昧的呼吸声交错,直到芷栖感觉针织裙慢慢被推高,光裸的腿接触到了凉意才回了神。 “不行。”她不好意思了,凭借着感觉摸黑咬了下江祁的耳朵,小声嘤咛道:“还得回家呢。” 现在不比之前那段时间,他们随时可以‘胡天胡地’,要是衣衫不整的晚间回去,不定梅冉会怎么质问她呢。 江祁也知道这一点,少年额头抵在她的肩上,似乎在慢慢整理着躁动的情绪。 好半天后,才深深的呼吸了一下抬起头来,而后,他彬彬有礼的帮芷栖把凌乱的衣服整理好,修长的大掌触碰到女孩呼吸起伏的某处,明显的顿了一下。 其实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开了荤后猛然间素了好几个月,又见到鲜活的小姑娘在眼前活蹦乱跳的时候……他是真的想不顾一切的把芷栖扛回家,狠狠弄她。 解馋,止渴,想怎么弄都行,只是想想,血管里几乎就是高山流水的声音。 可芷栖声音娇娇糯糯的,却把自己点醒——现在还不行。 他现在,还是她父母眼里‘有待考察’的人物呢。 只是真的好想她。 “栖栖。”江祁单手揽着女孩的肩,声音低到几不可闻:“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芷栖抿着唇笑:“等我回去上课的呀。” 其实也没多久了。 江祁闭了闭眼,把她搂的更紧了一些。 就像每个独自在家里睡不着的午夜梦回,他难耐到好容易入睡,梦里女孩婉约又曼妙的影子。他知道是芷栖,因此就忍不住狠狠地揽住,抱的越紧,醒来后的失落就越大。 不过无论如何,他都迈出今天这一步了。 “栖栖。”少年还是那句话:“我娶你,我会做到的。” “嗯,我知道。”芷栖柔柔的应,想了想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模样乖巧又羞涩。 江祁有些诧异的抬起头,车窗外映射进的昏暗光线里,少年眼中明显闪过一丝带着错愕的光芒。 他没听错。 第72节 刚刚小姑娘说的是…… ‘如果到了明年春天,我爸爸妈妈还不同意的话。’ ‘我就只能偷户口本啦。’ 反正当家长的总不会真打断孩子的腿。 仗着是‘团宠’,芷栖任性的理直气壮,只想先疼疼她的少年。 只是芷栖不知道的是,在她说完这句话后,其实江祁心里的‘春天’就已经来了。 漫山遍野,花开遍地。 第71章 始终 《那个少年的故事》 迈入十一月下旬, 芷栖重返学校上课的时候,娱乐圈里出现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对于芷栖和江祁而言不算劲爆,然而对于网上的吃瓜群众来说, 却是一个不小的瓜, 甚至是颠覆了其中一部分人一直以来固执坚守的某种成见的‘瓜’。 ——起因是瞿衡发在自己微博上的一篇长文。 标题名很文艺,很故弄玄虚:《那个少年的故事》。 而众人点进去,就会诧异的发现瞿衡这篇博文并不是在自己抒发什么情绪, 而是写给江祁的。 他以‘写信’的形式, 对待网友像是对待老朋友的口吻一般, 同你细细叙述着他听说过的一个,令他感慨到忍不住写出来的少年事迹。 只是很‘碰巧’的,这个少年是他电影中的男主角而已。 文章中描述了江祁入圈前经历的一些事情, 他身边的人,他的成长……该隐晦的地方隐晦, 该煽情的地方煽情,而且这篇文章中瞿衡还正面的回应了几个点。 1.江祁当年入狱的原因, 他不动声色的帮着少年解释了。 2.关于江祁反复横跳,重新返回《骄姒》剧组后他个人的心态转变,生动形象的描绘了出来。 3.少年到底有没有病,那个诊单到底是真实的,还是像网友说的那般,是为了‘洗白’而杜撰出来的。 …… 关于最后那一点,瞿衡用一种很幽默诙谐的态度阐述了——‘如果不是这小子有病, 他这么耽搁我的剧组, 我能不去跟他打官司么?’。 而这也的确是当时暴怒的瞿衡真实想法。 只不过现在时过境迁,思维已经大大的转变了。 瞿衡既是导演也是编剧,手下一支笔杆子向来很是厉害, 犀利,煽情,讽刺,内涵的文章他通通都能写出来,把笔杆子当成枪杆子,玩弄人心反而更容易。 但这次,他只是很朴实的描绘了‘那个少年的故事’,没有刻意煽情,没有辞藻华丽,仅仅是娓娓道来。 原因无他,只因为瞿衡是个眼光毒辣的导演,他相信江祁本身的成长经历就已经很动人了,而他身边一直陪伴的,告诉他这些事情的女孩芷栖则是更动人的所在。 在文章中,芷栖是瞿衡笔下的‘太阳’,像阳光普度众人一样,她从未放弃过救赎江祁。 甚至想法设法,无孔不入,就和阳光一样。 只是为了保护素人的隐私,瞿衡没有明着写而已。 但能认真看完了他这篇文章的人,都能明白这个‘阳光’实际上就是江祁的那个素人女友。 有不少人看完被瞿衡的‘神笔’渲染感动的眼泪哗哗的,也有一部分人怀疑其文章内容的真实性。 还是江祁惯常被嘴的那两点:入狱原因,和病例证明。 如果当时江祁是如瞿衡的文章中所言,自愿替那个老头背黑锅进了监狱,那那个老头在何处?而他此举,岂不是另一种的犯罪,因为包庇了真正的罪犯?但无论如何,江祁身上被虐待的痕迹是存在的,否则瞿衡当时拍裸露桥段也用不着‘人体绘画’这个技能了。 所以他的解释,还是给了一些交代。 另一个则就是江祁一直被诟病的‘心理病症’了。 即便有病例诊断,但吃瓜群众和黑子向来是不吝啬以最大的恶意来揣度一个人的,所以瞿衡的这篇文章,其实只解释给了真正想听和好奇的路人听,而黑子依旧是固执己见——毕竟黑子也有自己的坚持。 但这篇文章,还是一定程度上扭转了江祁的口碑。 尤其是接下来沈磊等人的转发,使得瞿衡这条微博更加发酵了。 江祁看到这篇文章的时候正和芷栖在家里腻歪,两个人几个月不见,好不容易重聚自然是干柴烈火,他把小姑娘压在沙发上正使劲儿欺负,就接到了邱米的电话。 “哈哈,你、你先接电话。”芷栖被他弄的浑身痒痒肉都发作了,趁着这个空当就溜走,巧笑倩兮:“快接呀。” 她摆明了现在是不想跟他‘闹’了,江祁无奈的笑笑,只得接起来电话,声音还罕见的带着一丝残留的温和:“喂。” 然后,他就听到了邱米给他传达的消息。 江祁愣了一下,挂断电话后第一次点进去微博去看热搜,果不其然,他的大名正和瞿衡连在一起,排在热搜榜上第三名。 #瞿衡写长文叙述江祁#。 芷栖见他表情不对,好奇的凑过去,就也看到了屏幕上的内容。 “瞿导……”她喃喃的说着,拿过江祁的手机点开文章,仔仔细细的看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道:“原来他问那些是为了这个。” 之前瞿衡加了她微信,说想要了解一些江祁的过去方便写剧本探索人物内心,她觉得这个要求很合情理便答应了下来。 后续,两个人在微信上沟通的时候芷栖也告诉过瞿衡不少江祁以前的事情。 只是她没想到,这个导演要这些信息是为了给江祁写文章。 这么细致的文笔帮他诉说着种种委屈给世人听……芷栖看着都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了,就像‘妈粉’。 江祁沉默的抿了抿唇,半晌后拿过手机给瞿衡拨了过去。 芷栖听到他问:“瞿哥,为什么要这么做?” 客厅里两个人都不说话的时候,就很安静。 安静到芷栖能听到电话对面的男人声音,带着笑意,清晰的传过来:“算是我给你的‘片酬’了。” 江祁皱了皱眉:“瞿哥,我真不是……” “嘘,小江,听我说。”瞿衡打断了他,清朗的声音里带了一分严肃:“你是个很好的演员,有天赋又能吃苦,我相信你能在这个圈子里长久的混下去。” “但在这里,你不能相信什么清者自清的鬼话,你他妈倔的跟个木头似的不爱解释,可不能不解释。” “你不能让别人认为你是‘心虚’所以沉默,如果你想可持续性的发展。” “我把你当朋友,所以才会帮你写了这篇小论文,你明白么?” 江祁沉默了许久许久,直到握着手机的修长骨节都有些泛白,他才声音艰涩的开了口。 “瞿哥。”少年轻声说:“谢谢。” “不用谢,我说了这是片酬,是你应得的。”瞿衡在那边笑了起来,十分朗月清风的模样:“况且,男主角口碑好点,对我票房也有利啊。” 江祁笑笑,并未奉承他的说法。 “一月份剪辑出来成片就要送到威尼斯主竞赛去了。”瞿衡叹了口气:“希望能捞到个奖。” 他像是随口说了这么一句,说完就挂了电话。 而江祁却想起之前沈磊的话——瞿衡早就不把眼光望向国内那些他已经拿过的奖项了,他放眼望去的,是国外,是三大。 瞿衡还说过,《骄姒》的剧本是他打磨最久也是参赛最有希望的一部片子。 一月份,其实还有两个多月,但现在时间的轨道似乎上了发条,总感觉一眨眼的时间就过了。 希望瞿衡这次的愿望能成功,江祁心里默默的念着,随后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就被小姑娘柔柔软软的小手抓住。 “江祁。”芷栖把头靠在少年的肩上,近距离的看他:“你在想什么?” 江祁沉默片刻,诚实的说:“栖栖,我欠了瞿哥一个人情。” 沈磊,瞿衡,这两个都可以说是改变了他生命轨迹的‘贵人’了,恩重如山。 可他们对自己的好该如何报答,江祁却是不知道。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对于别人的冷漠和恶意可以从容应对,不成,就同样冷着对付回去,从来不怕冷眼讥笑和嘲讽,所以江祁从来不解释自己所谓的那些黑点。 但是对于别人传达过来的善意,他就有些无所适从了。 “江祁,你是不是有压力了?”芷栖额头抵着少年的,温温柔柔的笑着问他,她细长的腿蜷起来抵在江祁腰间,两个人靠得极近——几乎是呼吸相闻的亲密无间,这种缱绻的依附让江祁内心不自觉的很有安全感,满足感。 于是他诚实的点了点头,乖巧的‘嗯’了一声。 “不要有压力,也不要觉得自己身上压着山一样的人情。”芷栖了解江祁,因此也就知道他在苦恼什么,在为什么发愁,她耸耸肩,揽住他的脖颈,声音很是轻松:“你知道么?这两位对你好的导演真正的期翼是你能在圈里好好发展下去,磨炼演技,红红火火……” 她说到这里,话锋一转,笑着问他:“你想报答他们,你知道怎么才是真正的报答他们吗?” 江祁摇了摇头,眼睛里是真的茫然,而看着女孩的眼神,也是真的想要‘受教’的渴求。 “红起来,大红大紫。”已经经受过孟春雨‘培训’成了十级粉丝的芷栖笑笑,毫不犹豫的说:“然后无偿出演他们的电影,好好宣传,这才是真正的报答。” 这也是沈磊和瞿衡对于江祁真正的期望,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投资’。 少年本来茫然懵懂的眼神渐渐清明,方才从刚才的沉溺中走出来,而后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莹白的牙齿咬着红润的春,笑盈盈的模样就眼睛一黯,低头想要亲她。 “不行。”芷栖的小手却捂住了他的唇。 她太了解江祁了,真被他亲上了,肯定又没完没了——那他们这一天好不容易空闲下来的光景岂不是浪费了? 少年眨了眨眼看她,似乎在问为什么。 “我不要那个了,好疼。”芷栖小脸微红,娇滴滴的讨饶:“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江祁自然是顺着她的,闻言就抱着姑娘起来穿衣服:“去哪儿?” 芷栖想了想,心里也没有特别想要去约会的地方,于是说:“去看浪浪吧。” 她的小海豚。 因为这一阵子的波折,自己都好久没有去看她了。 第72章 始终 #江影帝和他的小娇妻# 一月份时, 《骄姒》凭借中国区选片一路杀进了威尼斯电影节的候选,在主竞赛上拿到了外语片史无前例的高分,对于导演对整体故事节奏的构架把控, 演员在片中的演绎形态, 评委皆给出了高度评价。 得到消息听说《骄姒》会作为开幕片在电影节上播出的时候,瞿衡难得在晚上时喝醉了——是带着满足和笑意的酒醉。 二月除夕前林澜才迎来冬天的第一场初雪,雪花飘飘扬扬落了满城, 给温柔的夜色都覆上了一层莹白。 第73节 在初雪那天, 江祁和芷栖去民政局领了证, 正式成为了一对‘青年夫妻’,合法的那种。 少女还尚未大学毕业就成了已婚一族,一时间盯着红红的结婚证都有些发懵。 “江祁, 我们这就结婚了么?”芷栖看着结婚证上自己和江祁穿着白衬衫靠在一起的照片,忍不住笑:“感觉好不真实呀。” 实际上江祁也这么觉得。 能说服芷明林和梅冉, 能娶到芷栖……桩桩件件对于江祁来说都是‘不可思议’级别的不真实,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仿佛他陷入了无边无际的美梦里, 周身裹着的都是甜蜜的棉花糖,一触软绵绵的。 而梦醒了后,梦想却成真了。 江祁从背后抱住她,清冷的声音难得带着软糯的满足感:“栖栖,回家。” 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带她回家,回他们两个人的家。 上个月时在芷郁的指点下,江祁在东市区一个新开发楼盘交了新房首付。 是已经精装修过可以直接搬进去住的房子, 但考虑到家具都是新的, 还要放甲醛之类的,江祁和目前的房东又续了一年的约。 所以他们两个,现在还是住在原来沈磊帮他租着的那个房子里的。 其实一切和结婚前也没什么差别, 唯一的就是江祁更粘人了——如果说原来少年还有所克制的话,那么有了‘结婚证’大招解除封印了的某人就彻底化身为一只大型犬,在没戏拍不忙的片刻之余,幼稚的恨不得长在芷栖身上一样。 他们在彼此都闲暇的时候,补上了之前很多年从未体验过的‘遗憾’,例如约会,逛街,手拉手的走在一起…… 很多时候,街头巷尾的狗仔都会拍到两个人般配的身影,哪怕是模模糊糊的抓拍生图,也遮不住双方惊艳的颜值和眼睛里抹不去的浓浓爱意。 #江影帝和他的小娇妻#。 自从江祁在领了证之后就迫不及待在微博官宣结婚后,这个词条都不知道上过多少次热搜了。 一度,他们甚至被吃瓜网友评为‘最好嗑cp’,顶级流量男影帝x高材生肤白貌美小仙女,光是想想这个搭配就好嗑到上头。 尤其是在江祁口碑渐渐因为瞿衡的那篇文章好转之后,像是芷栖这样的圈外妻子,可以说是粉丝心目中最为理想的‘嫂子’人选了。 长的漂亮不作妖,平日里被拍到的照片都只是乖乖软软的黏着江祁,两个人按照瞿衡的文章整理时间线还是从小认识,救赎的爱。 啧,真是好嗑到爆炸。 况且,找低调的圈外女友还不会影响圈内的资源。 跟芷栖结婚的事情江祁和公司签约的时候就没有瞒着,他坦诚的说了自己不打算走什么迎合粉丝的爱豆人设,有女朋友,打算结婚,这些事情他都会公开。 但尘鼎依旧和他又一次签约了。 没办法,在绝对的硬实力面前‘人设’之类的实在太过于飘渺,以江祁的流量和演技,还有接下来的可行性发展,能签到他的公司不签才是傻子。 尘鼎是个经验老到的公司,运营模式成熟,不会做傻子做的事情。 而他们料的也不错,江祁的资源并没有因为结婚而下降,反而是在参与了两部片子都得到了导演的高度赞扬后,找他的本子更多了。 可能是因为江祁本来就不是靠粉丝吃饭的那种明星,之前走的一直都是黑红路线,桀骜不驯,有黑料都不屑于解释,又怎么能圈到粉丝呢? 所以他无论是有女朋友,还是结婚,生子,都不会影响到圈内对他的‘价值评估’。 脸,演技,天赋和领悟能力,还有吃苦耐劳的精神这些硬品质,在制作方眼里才是真正值得考验的。 只不过江祁暂时不打算接那么多戏。 除了已经定下来的一部夏天开拍的《君临城下》以外,他就只接了一些杂志活动,并没有让自己太累,可以说是十分的没有‘事业心’了。 每当重新成为他经纪人的萧永飞问起来为什么不趁着热度多挑几个‘饼’时,江祁只实话实说:“我怕我消化不了。” 说实在话,他没有经过系统的培训,对于演戏全是凭直觉天赋,所以江祁只会用‘沉浸式’的表演方式。 所以,他一段时间内只能真真正正的入戏一个角色,研究角色的内心,挖掘一切,从而进行演绎——他这样子又怎么可能同一个时间段吃好几个饼呢? 有多大本事干多大事,否则江祁怕自己一不小心被撑死。 这个话糙理不糙的真理,他从以前就理解的很透彻了。 “也行。”萧永飞也算是了解了江祁的脾气,便不再劝,只是在遗憾的叹了口气的同时疯狂的给他接一大堆‘商务活动’来弥补断档期的空白。 他一面翻着ipad看行程,垂眸道:“下个月开始就轮番进入电影节评选了,你这次入围了四个,我估计金树不能二封,但也得给面子出席,明白么?” 之前在电影季报名评选的时候,瞿衡就已经把剪好成片只是还尚未公开上映的《骄姒》报名到各大电影节了。 结果自然不必多言,能入围三大当做威尼斯开幕片的电影,在国内的电影奖上自然也是无敌,无论是导演制作灯光剧本还是等等……能入围的都入围了,更不用说演员了。 《骄姒》是江祁主演的大男主戏,江祁自然会入选今年的各大电影奖的最佳男主角了,就像去年的《望天》里的穆西一样。 沈磊一直很可惜的说如果江祁不退圈,剩下几个颁奖礼的男主角也跑不了云云……每次说起,便要遗憾的扼腕叹息一番。 虽然说听起来可能有些开挂,但少年从‘出道’开始,其实一直演的都是冲奖片。 千里马和伯乐都不好遇,但沈磊和江祁,就是恰好的碰到一起了,沈磊用自己独到的眼光成就了一个娱乐圈内史无前例的‘紫微星’,也给自己留下了一个最完美的作品。 听着萧永飞信心满满地说‘金树大概不能二封’的时候,江祁也没觉得他这话狂悖,好像他没拿过就一定他拿了一样,只是若有所思的想了想,问:“那你觉得,我能拿影帝么?” 今年在别的电影奖上,他会有所建树么? “你这也算问题?” 萧永飞忍不住笑了:“你应该换成:你觉得我能拿几个。” 以《骄姒》从国外那边传来的影评和业内风向标来看,江祁拿影帝,瞿衡拿导演几乎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唯一能算得上‘未知数’的,就是他能拿几个而已。 江祁想了想,又问:“那我这次,还需要女伴陪我走红毯么?” 他记得去年的时候,萧永飞可是孜孜不倦的对他提起过这个要求的,只不过全被他否了而已。 萧永飞愣了一下,眼前一亮:“怎么,你肯跟人一起走了?” 如果江祁这个‘感情洁癖’的奇葩能接受和圈内女明星一起走红毯,这简直是免费送上来的热度啊! “嗯。”江祁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说:“我想带我妻子一起走。” 去年的金树奖,他就曾经和芷栖说好了要带她一起去电影节,让她看着自己拿奖,只可惜后来小姑娘学校有事情,把这些计划都打乱了。现如今又有了一个机会,那他自然想弥补上这个遗憾。 …… 萧永飞无语片刻,心想他就知道。 不过江祁的圈外神秘大美人妻子第一次公开亮相,倒也是偌大的热度啊。 于是他点了点头:“当然可以,服装方面我来安排。” 至于想要赞助江祁和他神秘妻子的品牌,应该是数不胜数的。 《君临城下》暂定八月中旬开机,现在江祁的工作大多都是拍杂志和广告,另外就出席一些商业活动,并不算太忙,他往往都很早回家。 而小姑娘之前出车祸落下的课程比较多,近来一直在恶补,回来的一般都比江祁晚。 只要芷栖比他回家晚,那江祁就能起‘家庭煮夫’的责任,做好了饭等她回家。 女孩还曾经笑着说比起他这么二十四孝好老公,自己连个方便面都不怎么会煮好像有点太废物了,要不要也学着做饭给他做一次? 江祁听了后,只是摇了摇头。 他不需要芷栖做饭给他吃,他只想单方面的宠着她,让她一辈子不沾烟火气也没什么。 今晚吃饭的时候,江祁提到了白天和萧永飞提过的电影节的事情。 “啊?我跟你一起走红毯?”芷栖显然有些讶异,不过短暂的思索片刻后,就笑着点了点头:“好呀,我陪你,这次一定有假期。” 芷栖转念一想,就猜到了江祁的用意——少年一定是想弥补上去年,自己没有在现场看他拿奖杯的遗憾。 既然明白,那她就一定会满足他的要求的。 去年江祁拿过的奖杯至今还放在床下属于她的‘百宝箱’里。 是少年送给她的,独一无二的礼物。 而芷栖觉得…… 江祁今年还能再送她一次。 国内电影有三大奖,金树,百翎,盛豫。 这是目前国内最权威的三个电影界奖项,至于其他大大小小的还有不少个,但比不上第三个。 去年的时候江祁凭借《望天》里的穆西一角就已经夺得了金树和盛豫的提名,但百翎作为北城的直辖省奖,可能是碍于江祁那些未解释过的‘黑料’,连个提名都没有。 可今年,凭借陈司,他三个提名都‘横扫’了。 金树奖颁奖典礼已过,像是之前媒体就预测的那般,主席会不会在短时间之内给一个年轻男演员二封,影帝桂衔落在别人头上,尘鼎也不算是很失望。 只是早有所料的同时,多少也还是有些惋惜——毕竟陈司这个角色演的是真的好,可能在颁奖典礼之前并未上映只是报名,使得只惊艳了评委却并未得到群众的呼声,难免有些可惜吧。 但在沈磊的估量下,盛豫奖的影帝头衔是‘十有八九’会给江祁的。 问及原因,他一瞪眼,坦荡的说:“去年你要是不退圈那奖就是你的,更别说今年了。” 每每说起这事儿他都忍不住来气,末了还不忘补充一句‘不争气的东西’。 随后就嫌弃的瞧了江祁一眼,起身走了。 可江祁却觉得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万无一失’的事情。 况且他只出道不久,就演了两部戏,还在圈子里轰轰烈烈的留下一身黑料,难不成还能开挂的演一部拿一部影帝,这未免也有些太不现实了。 其实江祁本来也并不那么在乎能不能拿到影帝这件事,只不过一想到芷栖会陪着她一起出席盛豫电影节,心里就难免多了几分期待。 家里只有一个奖杯似乎有些孤零零的。 他想再拿一个回去。 然后……两个一起给芷栖扔着玩。 * 时间一转眼就到了七月中旬。 颁奖礼正好赶在了大暑的那天,热的很,到了晚间也见不到几丝凉爽,偌大的会场间几千人来来往往,犹如一个大蒸笼。 而能在这种炙热的状态下走红毯还不‘油腻’的明星,颜值都必须得是十分能打的,能经得起高清镜头三百六十度角考验的。 比起男明星大多数西装革履,女明星能穿着裸露一些的裙子,礼服,看似好一些,但实际上身上一堆胶黏在身上,湿湿热热的更加难受。 芷栖就穿了这么一次礼服,便深感到了女明星的‘不容易’。 她身上是es春夏高定款的仙女裙,颜色像是栗粉,裙摆长长的拖地时莹莹闪光,少女露着修长的天鹅颈和单薄的肩胛骨,纤细的腰身微收,整个人显的不盈一握。 第74节 造型师并没有刻意去给她一头及腰的微卷长发做造型,只是在蓬松的长发上点缀了几丝和长裙同款的羽毛在耳边,使得小仙女更像是灵动的金丝雀。 那张仅仅化了淡妆的脸上清纯又诱人,宛若倾国倾城色。 “皮肤真好。”造型师给芷栖化妆的时候就忍不住一直感慨:“这人啊还是得少化点妆,皮肤嫩的好像能掐出水来,我给多少女明星化过妆了,他们都没你白嫩……” 芷栖微微笑笑,并不评论什么——毕竟她又没见过其他女明星。 “嫂子,你长的可真是好看,我不说假话的。”造型师见她温温柔柔的不说话,边笑着戏谑:“你这脸在娱乐圈也是少有,要是能进圈,肯定能营销个什么国民初恋脸,到时候和祁哥一起强强联手呗。” 尘鼎的工作人员都管江祁叫祁哥,那自然而然就管芷栖叫嫂子了。 造型师只是随口说说,但她说的事情芷栖连想都没想过,闻言就连忙摇了摇头,甚至小手都忍不住挥着:“我可不行的。” 她从小就的目标都很明确,稳扎稳打,甚至于连江祁都不算是意外,早就已经把未来的生活和事业都规划好了——娱乐圈,从来就不在考虑之中。 造型师见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她弯起眼睛看芷栖:“嫂子,您可真可爱。” 芷栖被她逗的,白嫩的脸颊浮上了几丝绯色。 江祁换完衣服来找芷栖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女孩一身仙女裙,纤细的肩胛骨初雪一样,似乎泛着微微的荧光。 秀色可餐,少年眼神暗了暗。 然而结婚过后,在这方面他似乎没有那么毛头小子了。 江祁克制的收敛了自己的眼神,走过去俯身揽住女孩的腰,声线低低的:“走吧。” 尽管他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但碰触芷栖的一举一动皆很温柔,就好像怀里的女孩是什么稀世珍宝。 而江祁在外界面前的形象,一向是邪肆而漠然的,造型师也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温和’,惊讶的同时也觉得流言果真不是空穴来风。 所有人都说江祁疼老婆疼得要命,今日真正的亲眼见到,才发现是真的。 不是什么‘艹人设’或者营销,他是真的全心呵护着女孩,在外人面前反而想收敛,却因为和平日反差太过,也能被轻易窥探到。 造型师默默的目送一男一女的背影离开,看着他们同样清瘦,笔直的脊背,她脑子里默默的闪过四个字。 天作之合。 第73章 始终 正文完。 造型师默默的目送一男一女的背影离开, 看着他们同样清瘦,笔直的脊背,她脑子里默默的闪过四个字。 天作之合。 为了方便艺人换装走红毯, 造型室的外棚距离盛豫这次举办地点的红地毯并不远。 芷栖和江祁携手一起走过去的时候, 远远的就被一大堆摄像机围着拍,咔嚓咔嚓的声音光线里,小姑娘显然是不大适应这样的场景, 挽着江祁的衣袖不自觉的微微用力。 “怎么了?”在地毯上站定拍照的时候, 江祁微微低头, 俯身在芷栖耳边轻声问:“不舒服么?” 他这一幕被眼睛绿油油的众媒体疯狂抓拍,那些人几乎乐的哈喇子都快下来了——要知道大名鼎鼎的江影帝出席活动从来都是‘机器人’,标准走流程, 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多温柔缱绻的动作了? 此时不拍,更待何时? 抱着‘拍了个爽’的心态, 摄像机镜头记录下来这苏死人的一幕。 “没有。”芷栖适应了会儿,轻轻摇了摇头。 她抬眸看着少年清冷高傲的面容, 忽然心头一动,随后女孩伸出手指点在他的唇角,弯起来凝视他的眼睛里宛若蕴着星星点点。 芷栖哄他:“你笑笑。” 江祁一愣,便忍不住笑了。 。 媒体过年了。 而芷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她不想看到江祁那么严肃,于是就让她笑笑而已。 女孩一点也不知道,她和江祁在红毯上的相视而笑会被记录的彻彻底底。 然后,成了cp粉多年狂欢的神图, 哪怕芷栖是个圈外素人, 也并不耽误众人嗑神仙爱情。 * 等到了颁奖典礼内场有了空调,刚刚那股几乎恼人的燥热才微微缓解了一些。 芷栖一身白生生的皮肤都热的有些嫣粉了,和江祁一起在位置上坐了下来, 少年便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个扇子,一直在给她扇风。 中间还不忘轻声哄着:“一会儿就不热了。” 芷栖乖巧的‘嗯’了一声,微微放松刚刚一直绷紧的脊梁骨。 实际上她是真的不是很适应这种‘群英荟萃’的场面,无数摄像机对准你,无数人窥探你……这真的是需要很高的心理承受能力的。 真的自己来这里走了一遭,芷栖才知道江祁平日里面对的都是什么。 更妄论,他大多数时间还面临的都是批评和无脑黑,怪不得少年之前一直想离开。 可最近,江祁仿佛已经适应不少了,正式进入自己在娱乐圈里就是‘工作’的事实了,芷栖琢磨着,凑到他耳边轻轻的夸:“你真厉害。” 少年很好哄,被她一夸就忍不住笑了,虽然笑意很浅,只在眼睛里能看的出来。 江祁并不知道芷栖为什么突然夸她,但这并不耽误他开心。 坐在一旁的瞿衡简直有种‘没眼看’的感觉,有些后悔没把自己老婆带来了,想到接下来几个小时就只能坐着冷板凳看旁边这两只秀恩爱,就觉得冰冷寂寞。 他忍不住轻咳一声,故意打断:“收敛收敛。” 江祁不禁凉凉的扫了他一眼。 而芷栖却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唇不肯再跟他继续逗来逗去的了——想腻歪可以等到回家腻歪,的确不用在镜头面前表现出来。 接下来几个小时,都是冗长枯燥的颁奖典礼。 盛豫电影奖是国内三大之一,自然来的明星很多,可以说是娱乐圈的半壁江山都来了,芷栖虽然不怎么看别人的电影,但近两年在‘熏陶’之下也知道不少圈内的流量和红人,倒也看的津津有味。 ——直到进度蔓延到颁发最佳男主角。 刚刚看完最佳女主角上台领奖,眼见着颁发影帝的颁奖嘉宾上了台,芷栖才发现自己真的紧张到快要窒息了。 虽然一直都告诉自己放平心态,但她心里到底还是期盼着江祁拿奖的。 芷栖忍不住咬唇,握着江祁的手都不自觉的用力,把少年白皙的手抓的微微发红。 “栖栖,别紧张。”江祁感知到了她焦灼的情绪,大手反握住她的,轻轻安抚:“没事的。” 他本来也有几分忐忑,但真到了这最后的关头反而平静下来了。 能拿就拿,不能拿也无所谓。 而更多的,江祁觉得自己有那个水平能拿到。 今年入围的‘竞争对手’的作品他都看了,不像去年那么不闻不问,江祁不能说自己有多么高明的欣赏眼光,但身边的人和自己都觉得,他们不如他…… 脑子里正有些复杂的胡乱想着,江祁就感觉到握着自己指尖的力道忽然紧到发疼。 而颁奖嘉宾的声音正从话筒响彻全场的每个角落:“第四十三届盛豫奖最佳男主角——《骄姒》,江祁!” 伴随着忽然之间就扫过来的全场镜头一齐的,就是全场掌声了。 江祁还有些懵,就看到了旁边的女孩激动的眼睛都红了,正捂着唇强压着尖叫:“江祁!你做到了!” 因为看到了芷栖的失态,心头才后知后觉的有些堪称‘激动’的感觉。 而后江祁轻轻拉下芷栖的手,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轻轻的吻了她。 世纪之吻。 所有人都知道这少年多么浪漫了。 “艹,你他妈赶紧上台。”瞿衡没等激动完,就被眼前这一幕弄的又好气又好笑,看着江祁亲完,他就忍不住上前催他。 手肘都快怼上去了。 而‘餍足’过后的江祁十分温和,他只是轻轻拨弄了一下女孩颊边微乱的发,在芷栖怔愣的视线里站起身来和瞿衡拥抱了一下,随后才转身不疾不徐的朝着领奖台的方向走。 上台的时候,他下意识的抬起修长的手指系住西服的扣子,身姿挺拔。 一路走到奖台中间,江祁接过前辈手中的奖杯,和他们寒暄拥抱过后,才终于到了话筒前。 本来嘈杂的环境渐渐安静下来,万千聚光灯都凝聚在少年清瘦的身影上,在宽阔的讲台地面拉出一道长长的黑影。 江祁微微抬眸,准确的捕捉到了芷栖的位置。 而后隔着很多人,和那双璀璨的黑眼睛对视,他轻轻笑了。 “之前其实有一次站在台上面对大家的机会,可我说的太少了,今天……多给我一些时间吧。” 江祁入圈以来,第一次在除了‘戏里’外的场合说这么多话,他清冷的声音低低的很好听,透过话筒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能拿到这个奖,需要感谢很多人,例如带我进这行的沈磊导演,如果没有他我这个混小子可能在工地搬砖,或者,像你们知道的,在修车。” 他难得‘幽默’,席间有很多人笑了起来。 但直播镜头扫过芷栖的时候,女孩端庄的脸上一双眼睛里却是水盈盈的。 “还有,要感谢我们这部电影的导演瞿衡,我曾经退出过拍摄一次,如果不是瞿哥坚持叫我回来继续拍完这个故事,《骄姒》就不会有结局。” 镜头给到瞿衡的时候,江祁真诚的说了一句:“真的很谢谢您,瞿哥。” 所有人都知道少年在这个获奖感言中是倾注了真情了,不由得正襟危坐。 “更想感谢的,是我的妻子。”江祁盯着芷栖,话却是对着所有人说的:“如果没有沈哥和瞿哥,我不会进入娱乐圈,不会有今天的成就,但如果没有我的妻子,江祁可能早就死了。” 或许死在了十七岁确诊的那一年,或许是别的时候。 没有芷栖,他就没有‘希望’了。 他这近似于‘决绝’般的倾诉,让在场的千余人都有些哗然。 而芷栖,更是捂着眼睛不想看镜头,可高清镜头却能清晰的捕捉到她指缝间的眼泪。 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知道江祁这一路走来多不容易。 他需要她,而她心疼他。 “我生活的很坎坷,就像瞿哥文章里所写的,童年就很不幸。”江祁垂下眼睛,看着眼前炽热的光芒,一字一句的说—— “我说出来,并不是想博取同情或是什么的,只是觉得应该说出来。” “趁着这个机会,我能站在大众面前,就应该做点什么。” 第75节 “我知道很多镜头面对着我,捕捉着我,所以我想说——请大家关注他们。” “多关注一点那些因为原生家庭而有心理阴影的那群人,他们是我们照顾的一群弱势群体。” “无数次,我想过死亡就是解脱这个方法,但幸运的是我遇到了我的妻子,很多愿意帮助我的人,但他们没有。” “作为回馈,我想要帮助他们。” “所以我说了出来,谢谢大家。” …… 江祁只是觉得这些话,早就应该有人来说了。 这世界上被罪犯伤害过的人通过法律总能保护自己,但那些肆意伤害自己孩子的父母,算不算是罪人呢? 而那些无力的孩子,痛苦又该向谁倾诉呢?甚至是去报警,警察都会以‘家庭原因’而对他们不理不睬。 最后那些孩子或者被折磨死了,或者长大了。 但‘原生家庭’和‘童年阴影’是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格,从而伴随着他们一生的,其程度不亚于什么‘绝症’了。 一度,江祁因为不想成为江权那样的人,从而恨不得毁了自己——幸亏芷栖救了他。 可那些无法为自己发声的孩子,他们会有自己的‘天使’么? 不是所有人都会像自己这么幸运的,所以江祁在这个本该属于自己领奖时刻,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他并非多么高尚。 他只是觉得,那些群体需要关注,需要重视而已。 在江祁说完过后,偌大的会场鸦雀无声。 几秒后,却掌声雷动。 其声势甚至比江祁登台前还要鼓噪,甚至有人当场站起来发声表示支持江祁的话。 就像……就像一场盛世。 他们曾经想要表达出来却无处表达的那些话,终于可以传递到千千万万人的耳朵里了。 江祁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是有用的,或许这番话,比奖杯本身还要有意义。 他曾经觉得自己很不幸,但这一年来,却不断的觉得自己很幸运。 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刻,芷栖还在台下凝望着自己。 你看到了么? 隔着很多人,光怪陆离的五彩斑斓间,江祁对着女孩的眼睛笑了下,唇瓣无声的开合:我们做到了。 芷栖的愿望是这个世界善意多一点,所以她会‘不自量力’,想着能改变一点就改变一点。 而江祁的愿望,是芷栖愿望成真。 仅此而已。 *希望是附丽于存在的,有存在,便有希望,便是光明。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