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姊(骨科1v1)》 1.笼中囚鹤(h) 元封十二年。 隆冬,大雪,湖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几只白鹤呆呆站在铁笼中,似乎在凝望远方弥散的雾气。 来人裹着苍青色曳地曲裾,长发缀着美玉绸缎,身姿高挑,眉眼精致。 指尖掐着一枝红梅,直直伸进了笼子里,抵在这些精心饲养的仙鹤嘴边。 “这个好吃,”她目光随着鹤躲闪的动作而移动,神情从始至终都不曾变化,嗓音淡淡的,“吃啊,怎么不吃,躲什么。” 身后蓦然传来有人低沉的声音,“皇长姐。” 她“嗯”了一声。 随手把红梅扔在笼子里,转身时瞬间笑意盈盈,满脸温柔关切之意,“参见陛下,雪这么大,怎么也出来了?” 身后四方寡淡之色,身着锦衣玉冠的矜贵男子独身站在不远处,正定定地看着她。 李乐烟急忙走过去,一只手攥住男子的胳膊,眉头皱起,“陛下穿的单薄,小心寒气入体,届时朝堂上下定是不能安宁,天下百姓也要忧心。” 李乐锡其实已经找了她很久。 没想到她不知哪里来的兴致,跑到这么偏远的园子来看白鹤。 他并不满意她自己一个人,谁也不带,到一个隐蔽的,不好寻找的地方,那无疑是在挑战自己的脾气。 但是李乐锡又想,他对谁发火都可以,但唯独不能这么对眼前人。 “皇姐,你冷不冷。” 如出一辙精致冷漠的脸上,如同易碎瓷器,分明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却露出了脆弱的神情。 他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近日总觉得心中烦闷,夜长凄冷,不愿再独自住在极安殿,皇姐,你可怜可怜朕,将朕收留在你那里吧。” 此话一出,李乐烟眼神古怪起来,但但也仅仅一瞬,很快便消失了。 她的手被幼弟紧紧攥着,十指用力交缠,滚烫的热意像握着一块烧红的铁块。 李乐烟红唇抿起,“陛下是九五至尊,自然说什么,就是什么。” 李乐锡也笑了,他随手一扯,揽住女子柔若无骨的腰身,大掌轻抚,流连在饱满的臀线上,触手都是绸缎的冰冷。 “皇姐,”他低下头,贴近她的耳廓,说悄悄话,“朕还是喜欢你什么都不穿,细腻柔滑,如和田暖玉,爱不释手。” 果不其然,她身子一僵。 但语气仍是纵容宠溺的,“阿锡,青天白日,不可胡言乱语。” 远处亭台若隐若现,雾气栖息在冰面上。 忽而,笼中白鹤一声清亮高亢的叫声,吐息如烟。 掉落在地上的红梅被它啄食,几片花瓣纷飞,残碎不堪。 李乐烟转头看到这一幕,不禁怔了怔,反而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就重又变得面无表情。 “走吧,阿锡,回殿中去。” 于是李乐锡便牵着她的手,此地偏远,宫人没来得及扫去积雪,踩上去有嘎吱嘎吱的声音,就那么走远了。 长长的仪仗队跟在后面。 天地凄冷。 当晚,李乐锡如愿住进了长公主的长逸宫。 地龙烧得旺,只需穿薄衫单裙便能行走自如。 褪去华服的长公主躺进木桶中,任温水滑过每一寸肌肤,她睁着眼睛望向房梁,瞧见上面熟悉的凤凰花纹,无比清楚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也许不用等待。 脚步声已然响起,屏风后传来少年天子略带欢喜的声音,“皇姐,朕能进来吗?” 又何须有此一问? 李乐烟右手撑在浴桶边缘,头无力地倒在身侧,目光闪烁了几分。 “阿锡,”她道,“进来吧,水正好。” 李乐锡绕过屏风,他只穿了中衣,看见皇姐莹润的肩膀都露在水面上,剔透如雨中芙蓉。 她长长的羽睫如振翅欲飞的蝴蝶,秀丽的鼻尖和嫩红的唇瓣,以及勾人而不自知的眼神。 看得李乐锡下腹一紧,胯间硬挺。 喉结微动,他的神情也晦涩起来,伸手去解自己的衣带。 中衣落在地上,成年男子高大的身形也显露出来,宽肩窄腰,因常年练功而无一丝赘肉。 只有微微鼓起的几块腹部肌肉,随着天子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带动着肿胀起来的龙根起伏。 青筋暴起的手掌覆盖在木桶边缘的青葱指尖上。 他浑身一丝不挂,翻身而入,很快将女子搂个满怀。 他们赤裸而贴。 他双腿岔开,别在李乐烟的双腿之间,一只膝盖又抬起,精准抵在她的腿心。 水花溅起。 李乐烟不禁发出一声嘤咛,“阿锡,这里不舒服,我们去床上。” “皇姐,我想你。” 李乐锡却不愿意,他缠着去亲她所有水面上的部位,额头,眉心,鼻翼,耳垂,唇瓣,最后碾开唇关,舔舐贝齿,吮吸津液。 李乐烟被他亲的娇喘连连,满面红云,眼角湿润。 她坚持道,“阿锡,这里不好。” 猝不及防,大掌在她的花心处揉弄几下,她便顿时浑身酸软无力,恨不得双腿绞住他劲瘦的腰身。 李乐锡又说,“皇姐,我想你。” “上朝时想,看奏折时想,听老臣念叨时想,读书习字时也想。” 他执拗地,在她脖子上胸口处,留下一个又一个鲜红的印记。 唇舌轻轻啃啮她胸前软肉,李乐烟不舒服,身子无力,要掉到水里去,他索性一把将她捞出来,让她坐在自己身上,整个人趴伏在胸前。 他越来越肿胀粗大的龙根在女子臀缝间蹭着,危险地抵在那里,仿佛下一瞬就要直直溜下去,去到可以容纳自己的巢穴。 “国事为重,好不容易坐稳的位置,陛下不能肆意妄为。” 这个时候,她还能再叫回陛下,还能再说出这样的话。 李乐锡眸光一暗,一口咬在雪峰红蕊上,舌头坏坏地抵住,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含弄把玩。 酥麻的感觉直直传递到身下。 李乐烟知道他又故意这样,但却无可奈何,只能伸手轻轻拍他的头。 “阿锡,不闹。” “哗”地一声,水花四溢,她被按在身下狠狠亲上,天子和她那张极其相似的脸上,带着沉浸在肉欲中的不顾一切,长舌卷过她口中任何角落,如虎狼过境。 “唔……” 水声越来越大,粗壮龙根终于不再忍耐,直直戳进那已经湿润的小穴中,随着起伏的腰身往里撞去,抵开层层媚肉,越撞越深。 李乐烟有些恍惚。 除了微微痛意,更多的是那股腰腹酸麻被抚慰住的舒缓感,但因为场地姿势有限,到底不怎么好。 她忍不住又出声埋怨,“阿锡,这里不好。” “皇姐忍忍,”李乐锡也喘着气,长发被水浸湿,粘在脸侧,那分外优越的线条紧绷着,唯有目光灼灼,“以后每一日沐浴,都想让皇姐想起,你我水乳交融。” 他捧着李乐烟柔滑的臀肉,果然如他所言,爱不释手,留下斑驳红印。 “皇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们本就是同一骨血。” 他脸上湿漉漉的,“皇姐,你高兴吗?” 她高不高兴先不说…… 李乐烟被颤得肩头耸动,下意识抓他的胳膊,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阿锡,”她说,“阿锡高兴,我就高兴。” 皇室在这飘摇不定的光景里,已经实属不易,没有人肯伸出援手,没有人…… 无论是什么时候,都只有他们两个。 “别乱走,皇姐。” 年轻的天子很喜爱贴在长姐的耳边说悄悄话,“不然朕会担心。” 皇室其实并不是如此凋零。 李乐烟有一个双生哥哥,只是早年夭亡,留下她独自长大。 长到六岁时,她的母妃又生了一个小妹妹。 小妹妹也没活过满岁,被前朝奸毒之人收买宫人,掐死扔在了井里。 原本,母妃都崩溃了,她无法再容忍失去孩子,可偏偏先皇罢黜六宫,只留了她一人,绝不能没有一个皇子,于是便百般安抚,最终有了李乐锡。 不知有多精心呵护,才长到九岁。 那一年,先皇驾崩,母妃伤心欲绝,也随之而去。 还未及笄的长公主,与仓皇登基的幼帝,在这风雨飘摇的王朝中,成了水上浮萍,任人摆布。 ——作话: 新文开坑,我肥来啦,欢迎新老朋友支持,么么。 2.不伦之情 “阿锡,什么时辰了?” 铜镜前,李乐锡站的板正,贴身公公袁相之已经为他更好玄色礼服,正半蹲着为帝王小心翼翼地整理着袖口的褶皱。 听到床榻上传来问话,李乐锡睁开了困乏的眼皮,很有耐心道:“寅时五刻,皇姐再睡会儿。” 李乐烟看着他挺拔的身形,头戴平天冠,白玉珠串扫过清朗冷肃的眉眼,天子威严,让人难以接近。 她微微扬起头,含笑道:“好。” 等人踩着尚且昏黑的天色离开后,看似是衣柜的地方却被推开,原来竟是一道暗门。 紧接着一位侍女走出,她长发高束,眉眼凛冽,与寻常宫人明显不一般。 骨柳手中端着一方药碗,跪到塌前。 李乐烟伸出细细的胳膊,药已经冷了,她一口饮尽,苦得眉眼紧皱。 侍女骨柳忧心道:“公主,长久吃这方药,最后必定身体亏损,您……” “若不吃,难道真要诞下皇子不成。” 李乐烟重又躺回锦被中,眉眼倦怠,“左右吃不死,阿锡好不容易有了如今的成就,不能因为我而声名受损,遭人挟制。” 一觉又睡了许久。 再醒来时,另一个侍女,骨颜便来禀报:“陛下赐了礼服过来,说是今夜要款待金乌国的使臣,邀您一同出席。” 前段时日,因为这件事,前朝就翻天覆地吵了一架。 宗涟为首的官员们极力主张回绝金乌国的拜访,说是年初他们就在边疆虎视眈眈,时不时惹事,此次前来定是目的不纯。 仇梦千丞相一派则以为,隆重接待他们,彰显大国气度,让金乌知道我们的实力,从此才能安安分分。 吵的不可开交,各有各的理。 李乐锡坐在高位上,听得很是不耐烦。 骨颜道:“说是金乌国的玛罕达王子,和君敏公主,都一同过来了,毕竟是王室,如此诚意,陛下若是拒绝了,也不说不过去,才同意下来的。” “公主不必担忧,无论他们是何目的,陛下英明神武,定能应付过来。” 一边说着,一边替乐烟长公主穿上御赐的礼服。 冬季的玄色曲裾,上面用金银线交错绣成的皇室暗纹,低调又尊贵,外罩轻薄的素纱襌衣。 她走进宴席间时,步履款款,贵族年轻男子们的目光无不追随而上。 她的座位在君主的右边,并肩而设。 这就很有意思,因为那本该是皇后之位。 如今长公主每每堂而皇之坐在那里,总是有几分怪异。 李乐烟后背绷直,察觉到投过来的各色眼光,脸色有些木。 李乐锡自然是稍晚一些到。 他换上了和皇长姐一样面料款式的礼服,一进殿内就发觉到许多若有似无的目光落在皇长姐身上,心猛地往下坠,他目光不善地扫过那些人。 被他看过来的贵族子弟或年轻朝臣们纷纷低头,不敢直视天子。 李乐锡又很烦躁。 他坐下,隔着位子握上李乐烟的手,语气担忧,“早就让他们把此殿的地龙烧热烧旺,皇姐的手却还是这么冰,想也是偷懒少加了炭火。” 手指绞着她的,不肯松开,面色冷峻地微微颔首,“传金乌使臣。” 早些开席早些散席吧,皇姐的身子太弱,不适合出来很久。 袁相之声音尖锐,“传金乌使臣——” 随着编钟奏起礼乐,金乌使臣走入大殿。 玛罕达王子和君敏公主走在最前面,身着金乌王室的服饰,一看就出身不凡。 跟在后面的几位使臣便显得普通。 几人按照大乾朝拜君主的礼仪,规规矩矩,挑不出错的地方。 玛罕达王子朗声道:“陛下万岁,此次拜访多有冒昧,还望恕罪。” 站在他身旁的君敏公主额心戴着红玛瑙头饰,一双眼睛很大,直勾勾盯着高坐上的皇家姐弟。 她突然出声:“问陛下安,不知您可还记得臣女?” 此话一出,李乐烟不由抬起眼眸,正视起这位金乌国来的君敏公主。 李乐锡倒是淡淡道:“朕不记得。” “幼时,君敏曾来到大乾小住过,当时陛下只有四岁,先皇后娘娘笑问君敏愿不愿意嫁给陛下做妻子,君敏不敢应是。” “只是凭先皇后垂怜,赐给君敏一对青玉手镯,结下良缘。” 她声音又脆又甜,目光里多了些爱恋,就那么在朝臣面前,丝毫不怕拒绝道:“陛下,君敏此次千里迢迢从金乌来到大乾,就是为了不辜负先皇后的美意,来全此良缘!” 说着,君敏从腰间系着的袋子里掏出一方锦盒,打开,赫然确实是对青玉手镯。 一时之间,席间响起窃窃私语。 高坐上的二人却难得沉默无言。 对于先皇后,李乐烟的记忆总是要更清晰些的,她记得母后轻拍自己后背哄她入睡时手心的温度,记得母后摸着她的头,说我们阿烟以后会嫁给什么人呢? 她唯独不敢在睡梦中面对母后。 因为她如今与亲弟弟,李乐锡,有了不伦的关系。 李乐烟温声询问,“君敏公主,可否将青玉手镯拿来,让本宫看看?” 虽然觉得,陛下从始至终都拉着长公主的手有些怪,但姐弟情深,他们互相扶持,也没什么。 君敏自然连忙应道:“自然可以。” 宫人将锦盒取过来,递到长公主面前。 李乐烟从天子那里抽回自己的手,青葱指尖捏着手镯,仔仔细细看了看,笑道:“是母后有段时日最爱戴的,后来说送人了,本宫还可惜了许久。” 天子看向她,皇姐喜欢这种款式的青玉? 还是她想母后了? 他手攥着椅子把手,低声道:“皇姐,这是母后的遗物,留下来吧。” 李乐烟却反问他,“留下手镯,你要娶君敏公主?” “怎么可能?” 李乐锡恨不得直接把她扯进怀里,让她知道自己有多在意她。 他有些气,“皇姐,你知道我一直以来的决定。” 见他们只顾悄声说着话,也不知在商议什么,冷落了自己,君敏公主只好拉了拉玛罕达王子的衣角,“王兄……” 玛罕达王子高声道:“陛下,手镯之事容后再议,请先观赏金乌此次带来的薄礼。” 礼官唱着单子。 金乌的各色珍奇异宝在殿上展示。 李乐锡却一会儿看看皇姐,一会儿又看看皇姐,一会儿再看看皇姐。 李乐烟:“阿锡,朝臣在看。” 李乐锡:“那又如何?” 她无奈,“言官能让你陷入困境,作为天子,应当格外注意。” “你又说这些。” 李乐锡深吸一口气,揉了揉眉心。 他其实很不爱听这些,换了任何人都会让他暴怒,生出你竟然敢教导朕来做事的念头。 但唯有皇姐,唯有她说的,他不想反驳。 “皇姐,朕知道了,朕会注意。” 他这么说着,然后坐直了身子,恢复了冷肃威严的形象。 这次君敏公主当众求婚,着实让大乾朝臣确实大吃一惊。 无论是宗涟,还是仇梦千仇丞相,他们谁也想不到,金乌竟然是要把自己的公主送进大乾后宫! 要知道,大乾皇室,从李乐锡的祖父,李允开始,就都是大情种。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无论天下美人千万,只要认定了一人,就绝对是生死相随,不会再爱上旁人。 六宫空置,只留后位。 李乐锡从有人提起要立后成家开始,就表明自己也会如此,只是他尚且没有遇到合适的人,所以尽管再有人催,他也只是驳回。 如此些年,尽是如此。 时间长了,朝臣们便越来越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够被陛下看中。 只有李乐烟可悲地想,自己可悲地成为了那个女子。 无法宣之于世,不被承认的,要遭受唾弃辱骂的关系。 3.不得见光 “皇姐,你厌倦这样的生活吗?” 声音里带着颤抖,似乎是很害怕得到肯定的回答。 月色如水。 宴席散去,天子邀长公主于明阑亭赏星,他突然这样问道。 李乐烟没有立刻回答,她默了默,不知他是不是又受了刺激,才无法控制心绪,问出这样的话来。 “皇姐,三年前,新晋状元郎向朕求娶当朝长公主,朕本来不当回事,以为他不过是像无数望而不得的男子一样,只要拒绝就好。” “但是他那么坚决,每日都要在朝堂上向朕递一道折子,朕看的心烦,想将他流放到偏远之地。” “但他德才兼备,宗涟和仇梦千竟然一反常态,都很支持于他,想要招揽他,朝堂之上,朕竟无法做出决定。” “最重要的是,那年中秋宴席,皇姐你因身体不适提前离席,他竟跟出去。” 说到这里,李乐锡顿了顿,他今夜喝了不少酒,此刻目光平静,但脖颈上青筋却隐隐浮动。 “他拦住皇姐,不知说了什么,皇姐便对他笑了。” 李乐锡看着静静听自己说话的皇姐,声音弱了些,却带着执着,“他说了什么?朕那夜想了许久,想到要到上朝的时辰,也想不出来。” “皇姐,你还记得吗?” 那夜,宫中的桂花盛放,一轮明月高悬,设宴的宫殿外,曲水盈盈。 李乐烟被嘈杂的宴席吵的不舒服,便提前走了,没想到身后跟出个人。 她没走两步,那人就叫住了自己。 回头看去,只见面目俊郎的大红官服的状元郎正望着自己,眼中填满了爱意。 他还没说话,整张脸已经被绯红云霞飞满,张嘴竟道:“下官是入了画吗,今夜见到公主,竟如此真实。” 他想必吃多了酒。 李乐烟笑他的呆傻,转头就看见了站在廊道柱子后的陛下。 那里是阴影处,他的面容也隐藏在阴影处,瞧着多少有些渗人。 想起那夜,李乐烟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原话说出来,她知道后来李乐锡还是无法容忍状元郎的存在,将他流放到了黔州。 只是如今重又提起,多半不是好事。 “没什么,那人吃多了酒,说了醉话,我早就忘了。阿锡,你提他做什么?” 李乐锡胳膊肘撑在桌子上,单手支着脸,看向灯光下精致绝美的皇姐。 “那你还记得,那状元郎叫什么名字吗?” 李乐烟记得。 但她摇了摇头,“多的是人,名姓哪能全都记得。” “他叫林恣。” 李乐锡说,“皇姐,今日,朕收了一道密信,林恣竟然在密谋,如何将你从皇宫中带出,他觉得你应该和他远离皇宫,应该和他相亲相爱!” 越说越气,越说越冷。 李乐烟心头一跳,意识到什么,“你——” “皇姐,你说这样的人,他该不该死?” 李乐烟不可遏制地深呼吸了一下。 李乐锡不肯放过她的任何神情举动,越发愤怒,“你在替他惋惜?你觉得朕心狠?” 一片长久的沉默后。 李乐烟往前探了探身子,纤细的胳膊搂住他的腰,紧紧抱住他。 “阿锡,你冷静些了吗?” “明明今日宴席上,君敏公主求你娶她,朝臣百官无不期盼你早日立后。” “我也很担心。” 李乐烟眼睫低垂,遮盖住眼里深深浅浅的情绪,语气温柔,“我们到底是不得见天光的,若你有一日不需要长姐了,我才会离开。在此之前,会好好待在你身边。” 李乐锡皱眉,“就算无法将你立后,此生也不会有别人,你不必担心。” 他笃定,“皇姐,我们只有彼此,所以此生此世都不能分开,永远都要在一起。” “好。” 李乐烟想,就是觉得太不安了,仿佛无法成全一般,他才会一遍又一遍说着这些话。 就好像说了,就会实现似的。 她的阿锡总是害怕她离开,害怕地恨不得用最极端的方式逼迫她,压制她,囚困她,一如笼中白鹤。 他抬起头,衔开她的唇瓣,气息交融,“今夜宿在朕的极安殿,可好?” 李乐烟讶异,想要拒绝,可正对上他不含一丝笑意的眼神,又说不出话来。 他又问了一遍,“宿在极安殿,皇姐,你看可好?” “今日身子不适,恰逢月事……” 话还没说完,李乐烟就觉得腰带一松,是李乐锡解开的。 他越发不高兴,失望地问道:“不是初三吗?还早,皇姐是不是在骗朕?” “岂敢欺君!”李乐烟神情惊讶,眼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失措,既不显得夸张,又让人看得心里一揪。 顺着腰带,李乐锡探手而入,少年因练功拉弓,有着薄薄的茧子,触摸到皮肉时,敏感地李乐烟身子一缩。 他探进内里,一直触到微微的濡湿,眼底的冷凝才松了些。 又很快摸到长公主的小腹上,温热掌心微抵,轻轻舒缓地抚过一遍又一遍。 “阿锡。” 从始至终,李乐烟都不曾反抗。 只是过了片刻,她才拿出李乐锡的手,用自己细软的帕子,为他认真地擦拭手指。 “太脏了,”她低声道,“今夜,我们先各自回各自的宫殿,你看怎样?” “你宿在极安殿,与朕同塌而眠,朕不会做什么。” 李乐锡声音平淡,表情也逐渐冷静下来。 他牵住李乐烟的手,带着她往极安殿的方向走。 远处的宫人见状,纷纷提灯跟上。 其实很明显的,皇帝陛下没有什么避讳的意思,但他带在身边的人口风都很严,不会泄露出去。 即便有外人的情况下,李乐烟总是保持很正常的距离。 因而就造成了非常强烈的反差。 宫中贴身侍奉的人,都知道陛下对长公主的恩宠,他恨不得将她时时带在身边,就算单独相处,也一定会搂搂抱抱,狎昵亲切。 而其他不知内情的,只觉得这对皇家姐弟能有如今站稳前朝的本事,一路定是风雨携持,几经生死。 殊不知,他们的关系早已经扭曲畸形。 极安殿相对其他宫殿,自然庄重肃穆许多,但内室是按照李乐锡的心意而装扮,龙塌又宽又高,地龙很旺,与他口中的凄冷丝毫没有什么联系。 等李乐锡沐浴出来,便看到已经卸下红妆发髻的皇姐躺在了龙塌上。 奇异的满足感涌上心头。 他也躺下,和她紧紧贴在一起。 李乐烟往后躲了躲,无奈道:“少来招惹。” 李乐锡翻身,扣住她的手,按着人缠绵地亲上去。 水声啧啧,分开时拉出了银色涎水。 李乐锡又暧昧地卷进口中,丰神俊朗的眉眼,鲜红饱满的唇珠,滚动吞咽的喉结。 半晌,他埋头在她胸前,闷闷道:“想要。” 李乐烟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紧紧把皇姐搂到怀里,“睡吧。” 寂静无声的夜。 李乐烟忽然睁开了眼睛。 她不知是做了什么噩梦,又或是一直没有睡着,伸手攥住了天子的衣袖。 两行清泪沿着眼角而落,湿润了眸光。 次日,李乐锡忙于政事,和往常一般天不亮就离开了。 他向来不准任何宫人打扰长公主,总是让她睡到自然醒。 只是李乐烟扶着昏昏沉沉的头起来时,她的贴身侍女便道:“珍娘派人去宫中请公主过去用午膳,没有见到人,寻到了这里。” 珍娘深居后宫,平日里不会有任何举动,仿佛没有这么个人似的,才能保住安然无虞。 珍娘原名秦六珍,原本是先皇后的贴身侍女。 自从皇后死后,她也算帮了姐弟二人一段时日,只是后来她因眷恋旧主,不肯离宫。 左右不过一个院子,给她住就是了。 可现在…… 金乌的君敏公主拿着先皇后的旧物来求娶,珍娘便迫不及待来请李乐烟,怎么看怎么有问题。 侍女问道:“公主,珍娘的人还在外面等着,如何回话?” 李乐烟踩上丝履,声音有些沙哑,“就说会去。” 4.想见皇姐 珍娘的宫殿比较偏,但样样不缺,吃穿用度都不曾亏待于她。 李乐烟许久没来,远远带着人走近,等在廊下的珍娘眉眼微动,默不作声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参见公主殿下。” 她见了礼,面色笑意盈盈,语气却有着自己都未察觉到的紧张,“奴婢吩咐厨房做了公主爱吃的菜品,一早起来为你蒸了酥酪,公主平日里繁忙,来一次不容易……” 李乐烟已经坐下,打断了她的絮絮叨叨,“珍娘,有事你就直接说吧。” 珍娘从小看着李乐烟长大的。 当初长公主六岁时,先皇后诞下一个小公主,婴孩被宫人偷走,残忍地掐死丢在了一口荒废的井中。 被发现时,小小的孩子尸身都腐烂了,先皇后无法接受丧女之痛,一时有些疯疯癫癫,怎么也不愿意去看一眼。 那时李乐烟还小,本不该知道这等残忍之事,但她正好在先皇后宫中,瞧见一堆堆宫人接二连三进来,不免心生疑窦。 长公主早慧,跟着过去一看,从头到尾问了这件事,又不哭又不闹,吩咐下人替小公主处理后事。 之后那涉事宫人被抓到后畏罪自杀,长公主全程参与案件审查,又亲自审问了被调查出来的前朝真凶。 如此聪慧过人,她自然知道珍娘这次叫她过来的用意。 “公主,既如此,奴婢就直接说了。当初先皇后过世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姐弟二人,如今眼看着,站稳了,长大了,也是时候考虑终身大事了。” 珍娘说,“奴婢听闻金乌君敏公主带着先皇后的生前之物,前来履行婚约,一时激动,才想问问公主的意思。” “婚约?”李乐烟抬眼看她,“珍娘,陛下身上从来没有任何婚约。” 可是,珍娘想起自己心中的猜测,越来越害怕,又见她这么反驳,更是呼吸都重了些。 半晌,她才声音苦涩地说,“公主,请恕奴婢多嘴,若是先皇后在世,绝对不想看见今日的光景。陛下早已及冠,却一直不曾婚娶。公主已过待嫁年华,却终日与陛下形影不离……” 她几乎就要直接说出来了,你们这样的感情,是不成体统的,那些风言风语,迟早有要被发现的那天。 可到底顾及长公主,没敢太放肆。 只是说成这样,李乐烟的神情已经一僵。 到最后,珍娘精心准备的吃食也没有上桌,李乐烟说自己还有别的事,急匆匆走了。 只是临走之前,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珍娘。 “你是母后身边的人,也该分得清是非。宫中闲话,少听多思,若是插手太多,恐怕不是好事。” 她态度强硬,表情淡漠,仿佛并没有受到珍娘那些话的影响。 只是长公主走后没多久,珍娘宫中的人就被换了个遍。 是夜,长逸宫。 侍女骨柳从暗门走出来,身上还残留着焦急赶路的风尘仆仆,显然刚回来不久。 “公主,宫外的那件事情成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听到消息,李乐烟松了口气,她怔怔地看着窗外一片漆黑,只听北风过,松针簌簌。 “今岁冬天太冷了,也不知多少人熬不过去。” 骨柳不忍看公主落寞的神色,急急道:“公主,您别太为难自己。” 李乐烟唇角浮现出一丝苍白的笑容,“珍娘被放的那么远都察觉到了,可见也瞒不了多久,只是我不愿面对罢了。” 若一死能全事,她不会怕。 可生时困在其中,死后也留人垢论,如此,连死也不敢了。 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清亮的鸟叫声,在这枯寂的冬日里显得非同寻常,李乐烟挥了挥手,衣袖在空中划过仓促的弧度。 骨柳也立即转身,躲进了暗门中。 等到房中只剩下李乐烟一人,暗门合上,衣柜重新回到原来的地方,掩盖地毫无破绽,便看不出任何不妥之处了。 没过多久,窗下便隐约现出一道修长的人影。 昨日金乌的使臣团到达皇宫之后,皇帝便派了专门的大臣去接待他们,今日去宫外参观了一趟,按理说晚宴也应该有李乐锡再次出面。 因为明日的行程是李乐锡亲自带他们参观京中那座巍峨森严的逢天高塔。 但他突兀地出现在李乐烟这里,而且是没有提前通传的。 寒夜森森,宫殿中的灯光昏黄缱绻,从窗纱中透过,长公主临窗而坐,手捧一卷书,正眉眼低垂,细细默读。 李乐锡走到窗下,伸出白皙纤长的手指,敲了敲木棂。 窗内人被惊动了,翻手将竹简握起,往后退了退,“什么人在外面?” 李乐锡便笑了,清润的声音,似乎沾染了外面的几分寒气,少了平日里的粘人。 “皇姐,还能是谁,是我,阿锡啊。”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快进来。” 李乐烟弯腰,旁边掌灯的侍女见状,急忙将厚实的棉靴为她套上,连外衣都来不及披,她就匆匆跑了出去。 在门口时,也遇到了急忙跑进来的李乐锡。 他只穿了轻便的常服,显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去宴会,而是忙完后直奔这里。 在李乐烟轻薄如纸的身子落入自己怀中时,一把攥住了她的腰,屈膝将她抱起。 李乐烟下意识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克制着狂跳的心,惯用的温和语气里犹有一丝颤抖,“你怎么突然过来,也没人通传,天寒地冻,用膳了吗?” “还没有。”李乐锡精致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叹了口气,“你急什么,朕只是想给皇姐一个惊喜,知道天寒地冻,还跑出来,故意惹朕担心是不是?” 李乐烟被他放在了床边坐下,埋头在她怀中,如此紧密温存着。 他还要去解她的衣带时,被李乐烟按住了。 “月事还在。” 李乐锡的睫毛很长,眨啊眨,抬头亲了一口皇姐的下巴。 长公主吩咐道:“骨颜,传膳过来。” 一刻钟后,一道道精致的菜肴上桌,瓷盅上是并枝而生的海棠花,配了道龙凤汤,清淡滋补。 李乐烟拿了小碗盛好,递到李乐锡面前,热腾腾的烟扑面而来,融化了他眉宇间的不虞。 墙角站着位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正默不作声地捧着竹简上写字,时不时抬头看看眼前这一幕,恰好对上了长公主投来的目光。 他愣了愣,长公主却又平淡地移开了。 “张尧,新上任的起居注,朕自己的人。” 李乐锡一边喝汤一边说,“他写什么朕不管,能把朕和皇姐的日常相处都描绘妥帖,朕求之不得,只不过,绝对传不到别人耳中。” 最后一句话声调略高,墙角的起居注大人攥着毛笔的手紧了紧。 先前还是李乐锡刚登基的那一年,他在前朝处处受人排挤,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个个都是表面上恭敬,实则总在暗中使绊子。 “陛下,如今四方诸侯初定,天下归一,陛下理应担当起打责,还百姓海晏河清!” “陛下,江山社稷,需从长谋略啊!” “陛下……” “陛下!” 他分明也在努力做一个好皇帝了,从西高囹回来的那一天,他就决心要站在明堂之上,手握至高无上的权利,才能护得皇姐平安。 只是他太忙了,忙到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皇姐,他不知道皇姐每日有没有好好吃饭,不知道她瞧见新栽的葡萄藤,或者枯萎的牡丹,会露出怎样的神情。 有一天晚上,他偷偷去了长逸宫一趟,只是站在廊下片刻,便紧接着转身回极安殿处理政事。 没想到跟在他身边的起居注,描述地那么详尽,又加以贬词评论,第二日便在文官中传开了。 当时的丞相怒斥陛下不专心政事,竟做出如此偷鸡摸狗之事,有损皇家声誉。 在文武百官的缄默中,在君臣议事的朝堂中,他被批得脸色铁青。 第二年,李乐锡寻到合适的时机,罢免了那位丞相,废黜了跟在身边的起居注。 所以李乐烟有些没想到,他如今竟然自己又提拔起了张尧。 李乐锡淡淡道:“总觉得,今时想见皇姐就能见了,是件极不容易的事,所以想记下来。” 5.天地不容 皇帝陛下话里话外,都是想起了幼时不好的事情,李乐烟听了怎么忍心。 她时常对李乐锡心怀愧疚,这种愧疚从他还是个孩童时就存于心间,总是忍不住无限宠溺这个弟弟。 但是想到现在要献出自己的身体,才能让李乐锡眉眼间飞扬起餍足的惬意,又是她内心百般纠结的。 于是,便更加觉得愧疚。 “阿锡,今夜你回极安殿。” 本是安恬的氛围,因李乐烟冷不防地一句话,而变得焦灼起来。 李乐锡把手中的象牙筷放下,力道很重,与碗磕碰出了清脆的声音。 他眼神中带着意外,语气微愠问道:“为什么?” “明日你还有要紧事,需要清醒理智的头脑,但若是待在我这里,恐怕不行。” 李乐锡显然是不信的,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李乐烟一时滞住。 她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同李乐锡有过这样坚定的反抗请求了,因为顾及陛下的心情,她一直顺从,温和,从不忤逆。 相对的,李乐锡在她面前也脾气好了很多。 但是他的的确确是阴晴不定,不好招惹的。 李乐锡忽然固执又有些伤心地说道:“皇姐,你不要厌烦朕,你不要让朕看不见你。” “明日有那么要紧的事,倘若今日朕回了极安殿,生了重病,那怎么办?金乌实力越来越强,成为大澜最强劲的领国,朕如果不能去接待,不仅前朝沸反盈天,金乌也一定咽不下这口气。” 他有理有据,摆了这么大的理由,只有一个要求。 “皇姐,就让朕宿在你这里吧。” 李乐烟只静静听着,脸色却有些苍白,她坐在李乐锡对面,像没有烟火气的仕女画,从始至终,不会因为他的话而生气愤怒。 她笑道:“那般重要,可你今夜却缺席了与金乌的晚宴。” 李乐锡声音有些干涩,“朕嫌闹。” 李乐烟便顺势道:“所以别闹了,阿锡,回去吧。” 两个闹并非一个意思,可李乐锡却感觉到一直恭敬顺从的皇姐,像走入了一扇门,然后那扇门牢牢禁闭,任凭他在外面如何哭喊威胁,门也固若金汤,不会打开。 他心头像被针扎了一下,细细密密地疼,站起来离开的动作都那么僵硬无措,临到门口,又转过头回来看。 皇姐就笑意盈盈地目送着自己。 李乐锡走出长逸宫。 长长的宽阔的宫道上,已经燃烧起了长明灯,照亮寂寥森严的路。 带刀侍卫间或巡逻而过,李乐锡怒气冲冲,抬眼时眸光凌厉,“袁相之。” 贴身太监袁相之急忙跑过来,躬身听从吩咐,“陛下,奴才在。” “去查,立刻去查,一个时辰内,朕要知道皇姐近日去见了谁!或者有谁出入长逸宫!” “奴才遵旨!” 李乐锡其实并非每日都宿在皇姐这里,尤其是近日金乌使臣团还在,他被诸事缠身,按理说不应该这么任性。 可他想宿在这里,还被拒绝,心头就惴惴不安起来。 他在极安殿来来回回走了半个时辰,袁相之低头禀告,长公主近来没有见什么外人,除了去珍娘那边坐了不到一刻,很快就回来了。 李乐锡当夜立刻赶去了珍娘那里。 骨颜从架子上拿了个新的小瓷罐,拆开外面密封的油纸,揭开盖子,里面的膏体润白清透,桂花香散。 她一点一点涂在长公主散落的青丝上,忍不住道:“秋日桂花,果然好闻。” 李乐烟困乏得很,她努力睁大眼睛,望着澄黄铜镜中的自己,叹了口气。 就是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侍女跑进来通传道:“公主,公主不好了,陛下去了珍娘娘那里,袁相之特地过来请公主,据说陛下……” 她磕磕绊绊,不知道该不该重复袁相之的话。 李乐烟大致已经猜出了什么,立刻让骨颜给自己找了根发带,就那么绑住长发,又匆匆更衣,往外跑去。 珍娘住的偏远,袁相之早就准备好了轿辇,看到公主出来,低着头不敢看她。 他低声道:“参加长公主,陛下他恐怕又犯病了。” 李乐烟语气温和,目光却如薄薄的刀刃,刮过袁相之的脸,“陛下没有病。” 袁相之顿时汗毛倒竖。 一直以来,陛下都深知自己有病,太医院专门设置了一个职位,就是为了专门诊治陛下,他自己配合得很好,希望可以早日摆脱。 袁相之再清楚不过,如今长公主发怒,想必是自己犯了口忌。 甫一到珍娘的宫殿外,远远就看见里面灯火通明,宫人们被赶了出来,战战兢兢跪在外面。 李乐烟觉得自己脑子嗡地一声,脚步甚至开始发虚,她走进去,院子里珍娘精心养着的花花草草都被砍得稀碎,花盆也残破地滚在了小池塘边,瞧着像被抢劫过一般。 李乐锡居高临下地坐在桌子上,珍娘匍匐跪在他面前,脖子上架着天子长剑。 他满脸怒气和不耐,在看见进来的李乐烟时,瞬间化作委屈控诉。 李乐烟正要问他,为什么突然这么生气,只见李乐锡双眼一闭,殷红的眼底落下了大滴的眼泪。 李乐烟的心头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一攥。 “皇姐,她是坏人,她说我们永远也不能在一起。” 他手中的剑举起,指在了珍娘的眉心,她一直在无声地哭,爬满皱纹的面容只剩下恐惧和惊悚。 李乐锡声音沉了些,咬牙切齿一般,“皇姐,你说她该不该死?” 类似的话,李乐锡在提起那个年轻的状元郎时也问过。 他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想要杀死一切阻拦他和皇姐的人,他听不得忤逆的话,想法简单又残暴。 “陛下,跟皇姐回去吧,太晚了,明日还要去逢天高塔。” 李乐烟朝他伸出一只手。 她素净的脸上,眼眸弯起,长发凌乱地垂在肩头,柔弱又美好。 李乐锡却不为所动,他又低头,深深地看着地上的珍娘,冰冷道:“皇姐不舍得杀你,你再将方才那句话说一遍。” 珍娘重又抬起脸,目光里只剩绝望,她有些后悔为何说了那句话,但看着这样狼藉一片,又觉得荒唐! 她咬着牙,索性闭上眼,声音沙哑道:“陛下,你与长公主是亲姐弟,你们结合,是天地不容,是祖宗愤慨,是皇家丑闻……” 李乐锡愤怒地扬起剑,就要朝着她心口捅去,没想到李乐烟早已经跑了过来,抱住他持剑的那只胳膊。 她本就瘦弱,李乐锡力气又大,剑偏了几分,还是入了血肉,珍娘承受天子之怒,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抬起头时正看见李乐锡单手捧着李乐烟的头,十指插入她的长发中,他高高坐在桌上,长公主便只能被迫仰起头。 他激烈地吻着她,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声音,喘气声越来越重,好长时间才分开,涎水从二人唇角牵连出来。 他也不擦,就那么看着珍娘,目光充满了挑衅。 “皇姐。” 他伸手抓住李乐烟的手,在她手心挠了两下,目光亮晶晶的,像打架赢了的小孩。 “带我回去吧。” 李乐烟便反手牵着他,这次,他乖乖跳下了桌,跟着皇姐往外走。 珍娘绝望地捂住脸,崩溃地哭出声来。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奴婢无能,奴婢对不起您。” 李乐烟察觉自己的手被握地更紧了,眼底磅礴的难过和悲伤,让她无法面对珍娘,也无法去看李乐锡的眼睛,只能一直盯着眼前的路往外走。 跟着她走在后面的李乐锡回头,冰冷暴戾地望了一眼珍娘。 今夜之事事出突然,李乐烟觉得头更加疼了,是那种丝线紧紧勒进去的疼,她带着李乐锡回到长逸宫,骨颜用温水浸湿的帕子为她净脸。 收拾好了,她忽然想起什么,连忙站起来,厚实的帘子掀开后,却见李乐锡坐在外室的蒲团上,手边矮几上一盏清茶。 他正冷静地吩咐袁相之:“封闭所有消息,不要传出去,所有知道的宫人,一律赶出宫去,割掉舌头。” “今天太晚了,明日让柳御医提前到极安殿等候,朕从逢天高塔回来,会见他。” 他顿了顿,看了眼弯腰驼背的袁相之,“挨板子了?” 6.密不可分 袁相之细声细气,“是,奴才今日犯了口忌。” 不用说,惹怒的人肯定是李乐烟,李乐锡有些好奇,他说了什么才会让皇姐动那么大气,正准备问,便听见身后熟悉的声音。 “袁相之,退下吧。” “是。” 李乐锡刚刚平复好心情,从那种魔怔不受控制的思绪中好转一些,想起今夜自己胡作非为的事,他有些不敢去看皇姐。 怕看到她厌恶,嫌弃,失望的表情。 “皇姐,朕错了。”他低声道歉,“朕原本只是想去问问她,跟你说了些什么,没想到她故意挑衅,说出那样的话来。” 他都要气死了。 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早就杀红了眼,在场之人可能都要惨死天子剑。 “是皇姐错了……”李乐烟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目前的状况,但她的确因为自己的私欲,让李乐锡陷入了这样的困境。 献出身体又如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是皇室的长公主,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她不应该为了自己的不愿,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她的声音,像一把素白的纸钱,抛进火中,随风翻卷,只剩虚弱不堪的星星点点。 “今后,想宿在长逸宫,就宿在这里吧,皇姐再也不赶你了。” 李乐锡又忽然恨透了自己。 他觉得自己可真是卑鄙无耻,把皇姐逼到这样的境地,内心还在喜不自胜,他唾弃辱骂自己,心疼怜惜皇姐。 可最终又想,太好了,他就要随时能看见她,就要和她密不可分,形影不离。 第二日是个难得的晴天。 雪霁初晴,风光大好,屋檐下被日光晒化的雪水滴滴答答,赶着大早,皇帝出行的队伍就在东门排列整齐。 金乌的使臣团不坐轿辇,几位金乌大臣并着乌罕达王子和君敏公主,骑在高头大马上,意气风发,兴味十足。 君敏公主这次换了块紫色的玛瑙石,衬着银线的流苏,闪烁在额心,满头辫子,缀着彩色的细绳,好看极了。 她一会儿看看年轻的大澜皇帝,看他玄色红边的锦服,裹着清俊又不失健壮的身子,眉眼是金乌少有的英俊,深邃的眼眸,又弯又长的睫毛,看得她好一阵脸红。 一会儿又去看看穿着差不多款式礼服的长公主,和皇帝陛下如出一辙的眉眼,少了他的不好接近,一直唇畔带笑。那礼服勾勒出女子纤细的腰身曲线,举手投足淑雅有礼。 她也好想穿,好想成为大澜这样的女子。 那时候,皇帝陛下能多看她两眼吗? 队伍还要一会儿才能动身,君敏公主忍不住翻身下马,往李乐烟那边走去。 李乐烟注意到她的动作,先她一步问候道:“君敏公主,近日在宫中住的可好?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说就是,不必拘束。” “长公主姐姐,我住的一切都好,多谢款待。”君敏公主脸更红了,笑着凑近她,悄悄说,“希望以后能一直住在宫中。” 再直白不过,她想嫁给李乐锡,永远住在这里。 李乐烟唇角的弧度不变,温声道:“君敏公主过来,所为何事?” “噢对了。”君敏公主从自己随身背的小包里掏出两个牌子,那牌子不知是什么材质所做,乌漆漆的,上面绘着金色的铭文,最上面画着一只金乌神鸟。 她兴致勃勃地解释道:“这是我们皇室专用的祈福神牌,来大澜之前,专门给长公主姐姐和陛下求的,公主可以帮我交给陛下吗?” 李乐烟没有去接,“这种心意,自然要亲自交予才好。” “可是,可是……”君敏公主有些着急,她低下头,语气有些低落,“陛下似乎并不喜欢我,我若亲自去送,他未必会收。” 她又抬起头,期待地看着李乐烟,“长公主姐姐,求求你,帮帮我吧。” 李乐烟含笑拒绝,“抱歉。” 最后君敏公主一个祈福神牌都没有送出去,不开心地回去了。 李乐烟有些感叹,“君敏公主,看起来真挺喜欢陛下的。” 无论金乌目的如何,可君敏公主小女儿的神态不似作伪,她看起来真诚又热切。 骨颜在一旁目睹了所有,听见长公主的话,有些心疼地看向她。 君敏公主那样小女儿的神态,长公主却从来没有过。 她明明也可以如此真诚地对待喜欢一个人,可是只因为陛下,所以什么都没有。 逢天高塔建在京城西北一角,高塔是大澜开国皇帝所建,根据记载,大澜初定没多久,皇后便因病去世,皇帝悲怆不已,夜梦仙人,告诉他建造高塔,与天都相接,便能再逢故人。 皇帝因此下令开始修建逢天高塔。 可天之高,人力岂可攀登,一直到皇帝呕血而亡,也没能再逢故人,而高塔因为修得太高,已经被当时的国师保护起来,世代守护。 乌罕达王子站在高塔下,仰起头来,只见塔高耸入云,仿佛真的能与天都相接,不禁道:“大澜能修筑出如此高塔,实乃国力雄厚,技艺高超!” 李乐锡笑道:“今日朕来,便是带王子与公主,一同上高塔,观赏奇景。” 看守逢天高塔的是国师世家的传人,到如今也并不算什么有权之人,两袖清风守塔而已。 墨绝垠提前就收到了消息,参见了诸位宫中贵人后,便引他们进塔。 他也看到了长公主殿下,隔着人群,李乐烟朝他点了点头。 墨绝垠便垂下眼,他声音独特,娓娓介绍着高塔的由来。 参观完第一层,自然没有那么多精力一层一层看,李乐锡有意带他们登高楼,便转身对皇姐说:“你不要上,就在下面等,朕带着他们上去。” 李乐烟点头,“好,阶梯陡,仔细看路。” 墨绝垠已经提前命人在高塔上准备了宴席,临走时又看了一眼长公主殿下。 比起在西高囹那一年,她瘦了许多。 怎么在锦衣玉食的皇宫中,位高尊崇如长公主,也不好过吗? 李乐烟在专门接待贵客的厢房里睡了一会儿,醒来时他们还没有下来,阶梯那么陡那么高,想必金乌使臣这次要吃不少苦,李乐锡正好清闲几日。 可是他陪着上,自己也要吃苦。 李乐烟摇了摇头,有些无奈。 一直到日头将晚,李乐烟又一次赢了棋,骨颜哎呀一声,“公主,你聪明,奴婢怎么才能赢一局啊?” 李乐烟想了想说,“下次让你赢。” 能让骨颜赢的,只有李乐烟想让她赢。 正说着,外面传来人声,骨颜出去一看,回来禀告道:“陛下他们从塔上下来了。” 磋磨了一日,乌罕达王子虽然劳累,但依然神采奕奕,“不愧是奇景,纵览天下之感,这逢天高塔虽不能逢天,但实在壮观!” 君敏公主是被侍从背下来的,她撇着嘴,心想下次再也不上这种地方了,又偷偷看了一眼皇帝陛下。 他也有疲色,但神态照旧,看见从厢房里出来的李乐烟,目光便随着她移动,认真又专注。 君敏公主不禁想,他们姐弟关系真好啊。 李乐锡安顿道:“时辰晚了,今日就不回宫了,墨绝垠,你安排厢房,大家今日就住到此处。” 墨绝垠点头称是。 过了片刻,众人散去休息,大殿上只余李乐锡和李乐烟。 他握着她的手,想要拉她坐在自己腿上,声音发软,“皇姐,今日好累,朕觉得朕的腿都不是朕的腿了。” “说什么傻话。”李乐烟反把他拉过来,往厢房带去,“这不是在宫中,我们回房。” 李乐锡便乖乖道,“好。” 甫一进厢房,李乐锡便将她抵在门上,把她高高架起,一边吻一边解开腰带,让她两条腿从曲裾礼服中抽丝剥茧般获得自由,缠在自己腰上。 猛烈地,潮湿的力道,随着唇舌一起袭击着她。 李乐烟只觉得空气越来越稀薄,她习惯性顺从附和,仰着头回应了几分,李乐锡便更是猖狂,卷着她的舌根疯狂吮吸,换气时黏黏糊糊地说:“皇姐,想你了。” 7.皇姐看我(h) 李乐烟又不禁想起他不可控的脾气,头微微一偏,天子那炙热的唇瓣便落在了她的脖颈上。 李乐锡大掌伸进她的衣襟,从她贴身的小衣中攥进去,五指握住她饱满的乳房,轻轻重重地揉弄起来。 李乐烟发出一声轻吟,被这反复的力道揉地全身都软了,直直勾起最底层的欲火。 她觉得自己仿佛被撕碎了那层人皮,露出了最淫荡不堪的那一面,不仅追逐着李乐锡湿润的嘴唇,察觉到小腹的火热,和不断收缩夹紧的下身,只想拼命地往他身上贴。 她的小日子已经过去了,如今身下仍然一片黏腻,显然比她本人更加渴望李乐锡。 不行啊,不行…… 她没有带骨柳过来,她没有避子药。 想到这里,李乐烟忽然一阵后怕。 可是李乐锡的眼神已经深沉地可怕,他抱着她,将她放在床榻上,在她敞开的两腿间蹲下。 李乐烟伸手想要遮住,李乐锡却不容置喙地攥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掀开了她的底裙。 如此,鲜嫩多汁的地方,显露在面前。 李乐锡盯着看,忍不住又说了句,“皇姐,想你了。” 如此想的,明显便是裙下之处。 李乐锡随手将玉冠摘了,长发便散落下来,他仰着脸凑进去,搂着皇姐的腰身,在黑暗中轻轻舔舐她毛发覆盖的私处,微微腥膻的味道在鼻尖炸开,李乐锡额头上闷出一些汗,感觉到皇姐的身子在抖。 “阿锡,”李乐烟小声叫道,羞耻与难堪使得脸色通红,她克制不住地颤抖,手不知该放在哪里,只好抓住他的头发。 舌尖划过软肉,轻轻剥开,牙齿不禁磕碰到,终于露出了那微微肿胀的小肉珠。 李乐锡看不见,自然全凭触觉,他专心地舔弄着,不放过任何沟沟壑壑,最后索性用整个舌面,小狗舔肉骨头一般,里里外外舔了个遍。 李乐烟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脚趾微蜷,整个人忽然被仰面推倒。 李乐锡也抬起头来,湿漉漉的眼睛,红彤彤的鼻尖,他笑起来,露出尖的牙齿,又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唇。 扑面而来的淫荡之气,李乐烟心头一颤,两条腿就被折起,她歪了歪头,用手遮住眼,不忍再看。 “皇姐,看看朕。” 李乐烟更不敢看他了。 李乐锡把自己也脱了个精光,他趴在李乐烟身上,高大的身子压得李乐烟不舒服极了,才目光不满地看向他。 李乐锡达到目的,攥着她的手,摸向了蓄势待发的龙根,哑声道:“皇姐,好硬,好难受。” 李乐烟另一只手忽然拍了一下他的头,语气温和,却藏不住声音里的媚态,“别闹了。” 这句话像什么开关,一下子让李乐锡活泛起来,他也不玩了,仍然带着李乐烟的手套弄了两下,莹白指尖下,龙根更加粗壮胀紫。 李乐烟下意识觉得疼,叹了口气,李乐锡已经扶着龙根挺身而入,甚至没有在旁边戳弄,直直地没进去半根。 没忍住,李乐烟惊叫了一声。 李乐锡微微喘着气抽动起来,腰身精壮有力,起起伏伏如一尾水中肆意游玩的鱼,他将手指插入李乐烟口中,分神去寻她不断晃动的乳尖。 “皇姐,这里不是宫中,还有金乌使臣和墨家的人,你想把人都喊来吗?” 李乐烟眼中有了羞愤,脸上的红色迟迟不褪,越来越浓,像醉酒了一般。 她瞪着李乐锡,口中呜呜说不出话来。 “朕倒是不介意,朕巴不得他们都知道朕和皇姐的关系,”李乐锡的目光随着那嫣红的乳尖而移动,如狼似虎,伺机而动,终于一口咬上。 他满足地唔了一声,轻轻咬着,眼神无辜,含糊道,“可是朕总不能让他们围观朕的床事吧,朕害羞。” 李乐烟心想,他怕不是玩儿疯了,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身下阵阵的酥麻被龙根碾磨,又反馈出更剧烈的感观,李乐烟像在一团白云间翻滚,他的每一次插入都更深,水声肆意,汗珠涌动。 如此香艳隐晦的一幕,若是有谁突然推门,就可以直接看到—— 李乐烟胸前一阵刺痛,低头去看,朦朦胧胧的视线内,只见李乐锡正用他那颗小虎牙在撕扯她的乳尖。 “痛。” 她不禁伸手去拍他的头。 李乐锡改为舔,柔和地抚弄安慰,酥酥麻麻的感觉遍布全身。 “皇姐,看我。” 他一双眼睛,像水洗过,漆黑深邃,仿佛能抽取人的灵魂。 更多的眼泪浸湿了李乐烟的睫毛,她分不清时间,也分不清地点,只觉得天地颠倒,日月坠落,眼前一花,感到体内被滚烫的热意浇灌。 有人在她耳边低声说,“皇姐,你我本该如此。” “皇姐,我爱你。” 爱啊,怎么不爱呢。 爱到愿意为了他去死,爱到愿意牺牲自己成全他,爱到手中染血,筹谋算计,只要他好好的,高坐明堂。 深更半夜,李乐锡从厢房内走处,他怀中抱着已经睡着的长公主,两人穿着中衣,外罩披风。 李乐锡一扫疲乏的神情,反而精神地不像话,带着长公主到了另一间准备好的厢房。 袁相之吩咐从宫中带来的贴身侍从去收拾。 第二日,李乐烟早早就醒了,陛下已经不在了。 她打着哈欠,更衣时骨颜看见她身上斑驳的红痕,低着头不敢说话,眼中盈泪。 察觉到她低落的神态,李乐烟笑道:“怎么了,这幅样子,生怕别人看不出什么吗?” 声音哑得不像话。 “不是不是,公主,奴婢知错了。” 骨颜勉强笑了一下,她未通人事,只觉得陛下从不怜惜公主。 李乐烟淡淡道,“我平日愁眉不展,是我自觉心中有罪,难以释怀。但你们不必对陛下有偏见,他没有拘着我,困着我,是我离不开他。” 公主真的这么觉得吗? 骨颜的眼泪流的更凶了。 她觉得,公主分明是不喜这样的,但她又无力反驳。 李乐烟惦记着喝避子药,回宫后借口身体不适便先走了。 紧接着,夜半又烧起来了,她不愿让李乐锡染上病气,吩咐骨颜普无论如何只让李乐锡隔着屏风见她。 再睁开眼时,只听到吵吵嚷嚷。 “水。” 她睁着酸涩的眼睛,有人把她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喂着她喝温水。 李乐烟就着李乐锡的手喝了几口,赶人,“快些走吧。” 李乐锡不满,“皇姐,朕是天子,朕想看你,你那侍女一直让朕隔着屏风,朕都要气死了,但朕没理她。” 他当然理亏,因为知道那是皇姐的意思。 “现在你又让朕走,朕不!” 李乐烟声音冷淡了许多,“阿锡,我不想看到明日你也病倒,不能上朝。” 此话一出,李乐锡就知道她的坚决了。 按时上朝,做好君主,是李乐烟对他最后的底线。 他眼圈微红,不动声色地压下心中的不快,还是把她放好,给她压好被子。 “好,好。” 他一连说了两声好,退到屏风后,上面绘着一副仕女提灯图,他高大的身影站定,就再也没动过。 “皇姐,朕在这里,朕染不上病气,你不要再赶朕走了。” 8.朕陪你去 宫人为陛下搬来了贵妃榻,又堆了厚厚的毯子,等把厚被子抱过来,便轻声细语地去劝道:“陛下,您忙了一日赶过来,请先坐下休息片刻吧。” 屏风那面,长公主已经因为生病,又一次沉沉昏睡过去了。 李乐锡本可以直接过去,哪怕抱着皇姐与她紧密相贴,也不成问题,宫人们不会乱说,而她更不知道。 可他却站在原地,神色怔然,低声道:“是不是不应该让皇姐同朕出宫?” 宫人一句话也不敢说,李乐锡挥了挥手,“退下吧,你们都退下吧,朕一个人守在这里就够了。” 用温水打湿的帕子折好,放在额头上,又用细软的毛巾,一点点擦过李乐烟的身子,动作耐心又温柔,很快就擦好了。 做完这些,李乐锡弯腰,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她的,只感觉她灼热的呼吸喷洒出来,引得他一阵战栗。 做完这些,他又回到屏风后,坐在贵妃榻的外侧,两只手在膝盖出扣在一起,安静地有些可怕。 不,不是出宫的问题。 是他不顾逢天塔厢房内的温度,非要胡闹皇姐,才让她着凉的,都是他的错。 李乐锡越来越后悔,控制不住地烦躁,越显得平静,心里就越愤怒。就那么枯坐一夜,他才豁然起身,离开了长逸宫。 长公主病了几日,好容易有了点精神,便披了件外衣,说要去书房作画。 骨颜一边给她准备纸笔,一边问道:“南苑的梅花开了,叫小丫头们去折一枝回来画,公主看怎么样?” 南苑有一大片梅花,并不是宫人养的,而是野生的。 只因南苑在半山腰上,当初划分为皇宫的建造范围内时,工匠特地保留下了那片野梅,因此每到冬日,总有人爱去赏梅。 只是自从李乐锡登基,后宫常年冷清,南苑野梅也更是冷落。 李乐烟觉得自己好多了,便说道:“不必让小丫头去了,骨颜,今日你陪我赏梅去吧。” 骨颜说了声好,一股脑找了暖炉出来,塞到李乐烟手里,又去柜子里找出那件雪白的狐裘,小声嘀咕着,“才刚见好,可得多穿点。” 临出门时,骨柳忽然回来了。 她照例还是从暗门中走出,风尘仆仆,身着单薄的紧身劲装。 “公主,林大人本被安置在宅院中,但不知怎么暴露了行踪,有官府的人上门来抓捕,说他杀了人,必定要偿命。” 杀人未必是真,但偿命恐怕躲不过。 李乐烟的好心情被坏了大半,皱着眉头问:“到底怎么回事?” 骨柳道:“如公主所猜,林大人不过是替罪羊罢了,他自从被流放到黔州,并不怨天尤人,反而励精图治,想要做一个称职的地方官。虽山高路远,可陛下想要处决的人,怎么也逃不开。” 看来李乐锡是亲自下了命令,一定要林恣死了。 那日于明阑亭赏星,李乐锡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对林恣的恨意,据说他正大言不惭说要将长公主从皇宫中救出,才惹来了李乐锡的怒火。 且不说,皇宫就是李乐烟的家,救?他怎么敢用这个字。 而他林恣,一个小小的被流放到黔州的状元郎,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是,对长公主心怀不轨已是不能容忍,更这样大放厥词,君主怎么会放过他。 李乐烟没有听说还好,既然她听说了,又顾及到与林恣的一面之缘,便随口吩咐骨柳去试试,看能不能带林恣避避风头。 前几日骨柳本来已经办好了这件事,没想到今日又出来了新的消息。 李乐烟拧着眉头,半晌才道:“再出手,陛下恐怕会发现,若是追查到我这里,不免又是一顿气。” 可是她若是放任不管,那毕竟是当初宗涟大人和仇丞相都一起求过情的人。 骨柳道:“我们的人在接触林大人时,发现他还有一个弟弟,叫做林唯,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侠客,武功非同寻常,只是一直在外流落,或许我们可以差人去找到他,来搭救林大人。” 如此再好不过,骨柳和骨颜不同,她从小接受的都是在学习怎么做一个暗卫,头脑要更加聪明灵活,在李乐烟手下见过很多,自然有勇有谋。 李乐烟同意了这个方法。 骨柳退下前,又道:“公主,药方喝久了,寻大夫加了一味药,有些烈性,您喝了若是身体不适,及时同奴婢说。” 李乐烟后知后觉,“啊,我前几日的确有些发热。” 骨柳的确注意到了她发白的脸色,担忧道:“寻大夫没说反应这么大的,您……” 您还是少喝避子药吧。 您还是同陛下,少接触些吧。 到底,骨柳没敢说出来,恭恭敬敬退下,又杀气腾腾地去找了寻大夫,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弄清楚发热的缘由,李乐烟也有些哭笑不得。 她还惦记着南苑的梅花,出门时被两个侍卫拦下了,“长公主,您若是想出门,待属下通传陛下,请回宫稍等片刻。” 一波三折,李乐烟心情有些低落。 没过一会儿,陛下倒是亲自来了,一进来就把在书桌边等候的长公主抱在自己怀里,低头蹭着她的脸,“皇姐要去哪里?” 他伸手要去揉李乐烟的耳垂,她偏了偏头,“阿锡,冰。” 李乐锡怔了怔,他刚从外面进来,手的确有些冰,便探进自己衣襟内,暖热了才去碰她。 “南苑的梅花开了,我想出去走走,阿锡,你不必这么紧张。倒是你,每天政事繁忙,不用说来就来的。” 李乐锡的声音一下大了些,“不行!” “皇姐,朕陪你去。” 他把头埋在她的肩上,依恋地温存了一小会儿,便带着她往外走去。 南苑远,又要上山,轿辇只到了山脚,李乐烟便下来了,说要自己走走。 李乐锡也随她一起,没让多少宫人跟随,只有不知道多少暗卫,默默跟在看不见的地方。 两人沿着蜿蜒的山路慢慢往上走着,没走一会儿,李乐烟便觉得有些热,想要把狐裘脱了。 正要解带子,手就被按住了。 她仰头,李乐锡正眉头紧蹙地望着自己。 李乐烟不由踮起脚来,眉眼弯起,伸手抚平他的眉心。 “好阿锡,总皱眉,老的快。” 李乐锡的目光便从微微凶悍,转变成温柔的,依赖的,爱慕的。 “皇姐今日怎么想要来赏梅了?” “我也是闲。”李乐烟轻声道:“陛下却不是,陛下身上的担子太重,要做好君主。” 这话是李乐锡不爱听的。 原本应该是大病初愈的李乐烟体力不好,可没走多久,李乐锡却膝盖一软,险些跌倒在地。 李乐烟回头一看,脸色一下变了,慌忙跑到他身边,扶着他的胳膊,“阿锡,你怎么了?” “朕没事。” 李乐锡不以为意,只是膝盖却隐隐有些颤抖,但他笑了笑,继续往前走。 凝视着他的背影,李乐烟却不动了。 北风凄凉,在这里也能看到半山腰南苑的梅花,娇艳地红了一片。 李乐烟突然跑过去,一把抱住了皇帝陛下。 她身材纤细,即便穿着狐裘,在李乐锡高大的背影下,仍然显得娇小,就那么紧紧的,紧紧搂住他。 “阿锡,我猜到了,你又做了傻事。” “我生病是因为别的原因,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自己惩罚自己。” “阿锡,你是天子,你的龙体好坏,与天下百姓息息相关,不要再任性了。” 李乐烟颤声道:“你这样,叫阿姊多担心啊……” 背对着她的李乐锡却笑了笑,这一声阿姊,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他们二人之间了。 他只是每日跪着看两个时辰的奏折,虽然是惩罚,但其实很轻很轻,根本不会造成什么大问题。 只是今日他刚跪完,就听到皇姐要出门,便急忙赶过来了,没来得及休息。 “没事的,阿姊。” 李乐锡转头,把她紧紧拥在怀中,“朕只要你好好的就够了。” 9.撞破不伦 君敏本来是想要出来遛遛自己的小马。 远远的,望见帝王轿辇,她欣喜极了,便悄悄跟上去。 皇帝陛下搀扶长公主进了一个轿厢,姿势动作亲密无间,她觉得有点怪,皱了皱眉头,但转念又想,据说姐弟二人从幼年只有彼此,扶持至今,感情深厚,也情有可原。 她摸了摸自己小马儿的头,郁闷道:“若是我有一个长公主那样绝丽无双的姐姐,恐怕确实难以看上别的女子……” 更何况,她苦兮兮地想,自己长得远不如长公主。 君敏不敢直接过去,心情低落地想要离开,她甚至有些后悔自己跟着王兄来大澜,她有些想家了,金乌的好男儿也那么多,说不定有更喜欢的呢。 可她依依不舍地望了一眼远去的仪仗队,还是没忍住,纵马偷偷跟上去了。 君敏心思单纯,并不知道自己冒冒然地跟上去,虽自以为隐蔽,但早就落入了李乐锡的暗卫眼中。 李乐锡只递出去一个眼神,没有多管。 路途很远,大澜的皇宫实在太大了,后半部分完全是依山而建,等到终于到了山脚下,李乐锡带着李乐烟反而遣散了跟随的人,步行往山上去。 君敏越来越觉得奇怪,索性把小马拴在一课树上,默不作声地继续跟着。 走着走着,君敏不认识路,有些走岔了。 她开始有些后悔了,“这里这么荒,万一是什么禁地可怎么办,若是被宫人发现,禀告到皇帝陛下那里,会不会给说金乌意图不轨。” 不知走了那条岔路,眼前豁然开朗,一大片野生红梅开得纷然,半个规整精美的皇宫尽收眼底,叫人望而生叹。 紧接着,猝不及防。 娇艳的一株梅树下,她爱慕的皇帝陛下,怀中紧紧搂着他的亲姐姐,深深吻着她,一只手甚至堂而皇之摩挲在长公主的腰臀,时轻时重地揉着。 恰在这时,长公主微微往后退,她本就好看的唇形鲜红欲滴,脸上绯红一片,克制地喘着气,唤了声阿锡。 声音娇柔,显然是情动万分。 君敏不可置疑地看着这一切,却冷不防对上了李乐锡冷漠的眼神。 热血上头,她几乎是冲出去,“你,你们……” 君敏声音颤抖,“你们……” 你们竟然做这样的苟且之事! 想起她为了嫁给皇帝陛下,还特意求了神牌给她的姐姐,不禁觉得恶心。 李乐烟心头大骇,她最不愿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脸色一下变得苍白如纸。 她稳住心神,依旧带着若隐若现的笑意,“君敏公主,你看到了什么?” “我都看到了,我什么都看到了!” 君敏又气又觉得荒唐,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想发泄自己的心情。 “你们是亲姐弟啊,你们怎么能这样!” “我要回去告诉哥哥,我不要嫁给陛下了。” 君敏哭着,转身踉踉跄跄地跑走了,没有看到身后两人眼中如出一辙的杀意。 李乐烟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望向李乐锡,“你故意让她看到的?” 还有什么不明白。 君敏公主那么大一个人跟在后面,且不说她没有武功发现不了,李乐锡的那些暗卫肯定第一时间就看到了,但他并没有阻止。 滔天的恐惧让生病刚好的她头脑一片空白,她用手抵住额头,强作镇定。 “陛下,你答应我的,这件事就让它烂在泥土里,让它永远隐蔽,为什么,你现在这样,是在自毁名声!” 李乐锡从头至尾都没有说话,听见这句,睫毛颤动,他并没有立刻来求皇姐的原谅,而是面无表情。 “皇姐,朕不会让君敏公主把这件事传出去的。” 李乐烟下意识说,“这件事情你不要出手。” 她慌乱的目光和他漆黑的眼珠对上,只看到里面的癫狂和愤怒,像被压抑的巨兽,在无声嘶吼。 李乐烟意识到,他的状态似乎不太对劲,连忙拉住他的手,凑上去亲亲他的下巴,说话时眼底一片湿润。 “陛下,陛下,算我求你,那不是大澜任何一个人,那是金乌公主。金乌如今国力越来越强,我们不可与之为敌。” 他没说话,也不想再提这件事,把她直接送回了长逸宫,一路上安静地不像他,走的时候也不像往常般亲呢,转身时面目尤其冷峻。 李乐烟就那样看着长逸宫的门被关上,外面被陛下专门调遣了一支队伍来看守保护。 她无措地站在原地,再一次深深意识到,那已经不仅仅是当初抱着她哭的幼帝,而是一个掌控了权利以后威严的君主。 当晚,李乐烟命骨柳迅速入宫,她走的是暗道,是连李乐锡都不知道的,因此可以直通长逸宫。 李乐烟手中一盏冷茶,半晌才下定决心道:“去吧。” 她昏昏沉沉地睡了下去,半夜突然被惊醒,拽着被子压抑地哭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第一次听宫人说,陛下疯了,是在从西高囹回宫的第二年。 那时,幼帝十二,而她刚十七,已经到了待嫁的年纪。 宗中长辈有的开始为长公主物色合适的夫婿,一卷卷画送到了长逸宫中,又一卷卷被退回去。 她只想安心辅佐幼帝掌权,并不在意自己的事。 那日宗涟大人来找她叙事,又提到这茬,说道:“南武大将军年岁合适,又掌控了西南兵权,若能与公主成就好事,也可帮陛下收归一个最有力的武将。” 李乐烟颔首,表示自己会考虑。 第二日,袁相之就一步一踉跄,跑到长逸宫,说陛下疯了。 他在极安殿不知为何发了好大的脾气,砸碎了很多东西,撕碎了自己读的兵书,又将那些记载治国之道的竹简烧掉。 李乐烟到的时候,他正一个人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目光冰冷地望着熊熊燃烧的火焰。 先前宫人要去阻拦,他就拿着天子剑,不顾一切地砍,神态疯魔,谁劝都听不进去。空气里弥散着血腥味,已经有好几个侍从都被砍伤了。 看见李乐烟,他抬起头来,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 “皇姐,朕不想当皇帝了。” “他们不让朕见你,他们还在朝堂上说,要把你嫁给什么大将军。” “皇姐,朕当将军,你嫁给朕,好不好?” 那时候的陛下,虽然还小,但已经知道了嫁人的意思,他说出这样任性的傻话,本就荒唐,李乐烟只当他是太久没有见姐姐,心生依赖,反而拧着眉头,摇了摇头。 “陛下,你是唯一的天子,天下百姓,江山社稷,都需要你来承担。” 李乐锡问她,“朕会听你的话,皇姐,你不嫁人好不好?” 他走过去,蹲在李乐烟的脚下,像一只被主人家抛弃的小狗,一边抽泣,一边拉她的裙角。 “皇姐,求求你。” 李乐烟也蹲下身子,两只手攥住他的,安抚地摇了摇,又去摸摸他小脸上的血迹和灰尘。 “好,皇姐答应你。” 李乐锡一头扎进她的怀里,不断地蹭着她,兴奋地眼中带光,又抱着她的脖子不肯撒手。 “你留在极安殿,朕要看着你,朕要每天看着你,才放心。” 但是第二天,李乐烟还是离开了。 她不知道弟弟面对空荡荡的极安殿,究竟想了些什么,也许愤怒,难过,失望。 从那以后,他的脾气越来越坏,越来越怪,而她只顾着和前朝周旋,丝毫没有意识到,李乐锡对她已经有了近乎病态的执着。 回想起往事,李乐烟又因愧疚而觉得心脏宛如刀绞。 暗门突然有了动静,骨柳在黑暗中驾轻就熟地来到长公主地床边,出声时却有些犹豫。 “公主,金乌的君敏公主在一个时辰前已经中毒身亡,只是凶手是……” 李乐烟觉得奇怪,怎么会是中毒,她问,“是陛下吗?” 骨柳摇头,“不,是珍娘。” ——作话: 长公主是面慈心狠的人设,她只对弟弟心软,所以想要神不知鬼不觉杀掉君敏。 然后没想到被珍娘抢了人头。 10.不可触碰 君敏公主的死很快惊动了整个大澜朝堂。 珍娘那个偏远的宫殿,因为上次李乐锡突然发怒,早已经将她的花花草草都砸碎了,本来她想要重新种一些,但是还没来得及。 如今,这里凄凉地像冷宫。 君敏公主的尸体就被发现在珍娘的殿中,她做了一大桌精美的膳食,那个从金乌国来的小姑娘吃得很饱,最终剧毒发作,惨死于此地。 珍娘谋害的是金乌国公主,自然不能轻易处死了事,会被交给金乌的乌罕达王子。 被发现的时候,她就被宫中侍卫抓住,关押在了大牢里。 很快,就到了珍娘受审的日子。 乌罕达王子铁青着脸,他在金乌是不主张战争的,认为和平才能够发展,可是如今金乌公主死在了大澜皇宫中,他岂能任人欺负。 连带着,看李乐锡时脸上也带着怒火。 这么重要的时候,李乐烟一定会过来,但李乐锡早就又派了一支侍卫队,以防节外生枝。 他坐在高位上,手握成拳头又松开。 审问珍娘的是宗涟丞相的大弟子,叫做福渊,公正严明,断案如神。 他问珍娘,“是你杀害了金乌君敏公主?” 珍娘一朝沦为阶下囚,反而坦然,为了顾及金乌,她被折磨地已经不成样子,满身血污。 “奴婢供认不讳,那天,君敏公主在外面遛马,远远过来,我邀请她去宫中做客,为她准备吃食,在里面下了毒,将她谋害。” 福渊大人猛拍惊堂木,“你为何如此歹毒心肠!知不知道谋害金乌公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珍娘勉强笑了笑,“是,是奴婢胆大包天,可是她当着奴婢的面,辱骂先皇后,奴婢护主心切,一时着急!” “你胡说!”乌罕达王子站起来,目光凶狠地盯着她,“是谁在背后指使你,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君敏她那么善良,怎么会无缘无故去辱骂先皇后!” 他就差直接说出来了,你们大澜如此嚣张,是不是想生战事! 珍娘挺直脊背,“奴婢无人指使。” 满堂寂静。 就连李乐锡都有些不可置信。 事情发展到如今地步,显然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 因为这件事,乌罕达王子亲自处死了珍娘,他对大澜很失望,趁机索要了三座城池,才带着使团离京。 走的时候,天气已经开始升温。 朝臣换上了青色的官服,纷纷怨声载道,甚至有大臣开始庆幸皇帝的后宫中幸好没有太多妃子,否则惹出来的事不知道要有多麻烦。 李乐锡将李乐烟关在长逸宫两个多月,最多最想的时候只敢在宫墙下默默站上一会儿,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对皇姐。 李乐烟听说了外面的消息,又病了一场,睁着眼睛想这件荒唐的事,她没有主动要求面圣,因为李乐锡一定会来见她。 这日傍晚时分,下起了雨,明明是初春,却多少添了几分萧条。 李乐烟刚刚沐浴完,长长的发被骨颜用帕子绞干,沉沓沓地垂在腰后。 就是在这时,李乐锡独身走进来。 他没有打伞,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就那么茫然无助地站在院中,站在李乐烟时常坐的那扇窗外。 “皇姐。” 李乐烟下意识抬头,推开窗,瞧见他这样,片刻后,便举着伞出去,把他领到了殿中。 骨颜拿了几块干帕子,李乐烟也不说话,安静地给他擦拭脸,擦头发,又解开他的衣带,将准备在这里的衣服拿给他。 长公主还是像以往一样,温柔细致地亲自为他更衣。 “皇姐,”换好衣服后,李乐锡突然抱住她,“你是不是对朕失望至极,朕不该主动让她发现我们的事,是朕错了。” 李乐烟问,“是你安排珍娘做的吗?” 帝王惶惶然抬起头来,一边摇头一边迭声道:“皇姐,不是朕,虽然看不过珍娘,但朕没有这样安排。” 且不说君敏,他原本想借由君敏公主,传出自己和皇姐的事,可没想到皇姐反应那么大。 他本来准备连夜把金乌的使臣团送出大澜,没想到珍娘竟然害了君敏。 更何况,后面还让金乌趁机勒索了三座城池。 从始至终,李乐锡只是想公开他和皇姐的关系。 他不想娶皇后,他是那么希望,她能堂堂正正地,以妻子的身份出现在自己身边。 李乐锡从小被教导成为一个仁慈贤能的君王,是因为后来心性偏执,才变得越来越残暴。 其实他并不在乎君敏是生是死,之所以这么害怕后悔,是因为这件事搞坏了大澜和金乌的关系,丢了三座城池。 他深刻地记得,皇姐是让他做一个好君主的。 他让她失望了。 “皇姐,朕错了。” 时隔两个多月,李乐烟终于认认真真地看了看自己的弟弟。 她伸手将他半湿的鬓发牵在耳后,“陛下如今长大了,做什么事都应该三思而后行,也应该清楚,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能触碰。” 她叹道:“往后,切记。” 李乐锡如当头棒喝,他怎么会不明白皇姐的意思,无论如何也不能触碰的事,是暴露他们二人的关系。 特意放纵君敏跟过来,其实就是想试探下皇姐的心思,可她反应那么大,绝对不能接受这个消息流露出去…… 他,便觉难堪。 可是,可是,他忍不住怨怼。 旁人怎样说,怎样看,关他们何事?为何皇姐可以接受和亲弟弟乱伦,却不接受传出去,他始终不明白,名声有那么重要么? 他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为什么她非要执着于自己的名声。 难道为君为帝,就必须清清白白。 可功过是非,都只是后人评说,与他们毫无关系。 李乐烟没有留他。 李乐锡在这个节骨眼上,也不敢惹她伤神,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其实珍娘在被关在大牢里的时候,李乐烟就已经去问了她,到底为什么要杀害君敏公主。 珍娘只是一边流泪,一边冲李乐烟摇头,“公主,那金乌的君敏公主知晓了你与陛下之间的事,奴婢只是碰巧遇到,她听说奴婢是先皇后婢女,顿时破口大骂。” 君敏骂的很难听,大概是气狠了,碰到珍娘便想发泄,她说,什么样的女人,能够生出那样不要脸的两个孩子,大澜的皇宫真是肮脏,做尽苟且之事,也不知祖宗皇亲知道了会不会恶心。 她口无遮拦,没有看见珍娘越来越冰冷的目光,珍娘便借口赔罪,为她做了一大桌好吃的,杀害了她。 其实辱骂在前,杀害在后。 珍娘只道:“她一定会传出去的,还口吐狂言,公主,若是先皇后在世,断断不能容忍。” “奴婢贱命一条,孤苦无依,迟早有一天,陛下不会放过奴婢,索性杀了君敏公主,替你们全住此事。” “只是,”珍娘咬牙道,“公主切记,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还是趁早同陛下断了,免得再铸成大错!” 她用自己的命,给李乐烟留下这样一句振聋发聩的话,让她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自从和李乐锡有了亲密的肉体关系,李乐烟从没想过要断开,可随着他一日不满足于一日,想要公开,想要占有,想要把她囚禁在后宫中,禁锢在自己身边。 这样下去,未来有一天,迟早会出事。 珍娘是先皇后身边的忠仆。 她死了以后,会把这件事说给母后听吗? 李乐烟怕的浑身发抖,战战兢兢,回到长逸宫,当天夜里就又发起热来。 那便是她那两个多月内又生了一次病的原因。 隔着窗户,她看着李乐锡举着她的伞,孤零零地走进雨幕中,不可遏制地有些揪心。 她的阿锡是尊贵的帝王,想要什么没有,却只想要一个皇姐。 11.朕要立后 三月一日。 春衫薄,柳色浓,烟雨愁,燕双飞。 李乐烟在书房里待了一整日,只觉得腰酸头晕,她掀开镂空的葡萄缠枝纹香炉盖,伸手拨了拨里头的香灰,又凑到唇边,“呼”地吹开。 抬头时,骨颜已经倒好了一杯袅娜热气的清茶。 “公主,你每日都要花费那么多时辰看这些,眼睛痛不痛?” 骨颜凑到她身边,抱着膝盖坐下,蹭了蹭公主的胳膊,小声道:“陛下今日又送了一整匣的珠宝,据说是海运供奉的,从八千里外的小国而来,那珠宝颜色如血,里头还有金色的流光,奴婢从未见过。再过不久就是春祭,公主正好可以戴上。” 李乐烟含笑道:“今年的春祭不用大办,未必需要我出席。” 骨颜不肯放弃,又道:“公主可以看看那些珠宝,有簪有钗有流苏,您看喜欢哪个,明日我替您梳新的发髻,戴上一定好瞧极了。” 快一个月来,李乐锡致力于搜罗各地的奇珍异宝,时不时送过来。李乐烟连看都没看,直接吩咐收进库房里。 今日骨颜也许得了什么命令,才这么锲而不舍地跟她说这些。 李乐烟看向骨颜。 骨颜露出一个苦笑。 “陛下亲自找了你?” 骨颜灰溜溜地垂下头,低声道:“是的公主。” 月余不敢和她多说一句话的人,到底是忍不住了。 李乐烟叹了口气,看着外面慢慢昏暗起来的天色,“去极安殿看看吧。” 随着春色盎然,上至君主皇族,下到文武百官,都换上了浅色的青衣,气象便瞬间生机勃勃起来。 暮色四合,最后一抹金色揉进一池湖水中,微微泛起波澜。又穿过曲折的长廊,最终驻足于御书房。 袁相之已经进去通报,出来时领人进去,深深低着头,嘴角却已经弯起。 长公主终于来了。 这么多天,两个人不知闹了什么矛盾,表面上亲亲和和,实际上各自拧巴。 每日这个时辰陛下都把自己关在御书房中,谁也不留。虽然看似收敛起了脾气,袁相之心里却总是惴惴不安。 内殿中寂静无声。 没有陛下的命令,袁相之不敢进去,李乐烟便独身走进去,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一颗心忽然高高悬起。 窗外有棵很高的梨树,枝叶已经泛起浅浅的绿,有风吹过,发出淅淅索索的声响。 李乐锡正正站在内殿中央,面向门口,早已等待多时,看见皇姐时,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他肉眼可见地清瘦了许多,走过来自然而然牵住李乐烟的手,她如削葱根的手指冰凉,他便拢进自己的袖中,几近亲昵。 “多日未见,皇姐,陪朕用晚膳吧。” 李乐烟心中微讶。 按照他的秉性,自己一踏进这个宫殿,必然会被压在龙床上狠狠玩弄。 但是今日,他罕见地有些反常。 两人谁也没有提起之前的事。 大约是见到了皇姐,心情好上很多,李乐锡吃了很多,用完膳后用茶水漱了口,由着李乐烟用湿软的帕子擦拭双手,只不时默默地看上她两眼。 李乐锡还有奏折没看完。 现如今不似从前,李乐烟逐渐将大部分政事都交还于他,国事冗杂,他越来越辛劳。 看着御案旁专心批阅的李乐锡,她面色微松,心中不由叹了口气。 也许经过金乌一事,她的阿锡真的长大了。 她坐在李乐锡身侧不远处为他整理奏折,自从他们开始不清不楚的肉体关系后,这样彼此相依相偎,静默无言的时候,总是少见的。 李乐锡不知何时抬头,看向她,缓缓开口,“皇姐,朕决定立后了。” 李乐烟蓦地转头,毫无防备地撞向他的眼神中。 一种难以形容的酸涩和苦意在心间悄然蔓延,她耳中嗡地一声,神思杂乱无章。 她本该高兴的。 她的确应当高兴。 李乐烟捏着砚台的手指尖都在颤抖,她坐不住了,一下子站起来,挂上惯常温和的笑意,问道:“哪家的姑娘?你……” “朕不知她会不会同意,也许她厌恶皇宫,不愿意做皇后。” 李乐锡自顾自说着,仿佛没有看见她眼中惊慌的神色。 李乐烟自然也有那么一刻是想,也许他是要立自己为后,可又很快急急否决。 她多次教导他,不可暴露关系,而帝王的名声是要载入史册的,他不可能为了这种原则性的事情再次犯险。 他或许真的有了别的立后人选。 李乐烟却并不如想象中的高兴。 “皇姐,你可要帮朕好好劝劝她。” 李乐锡低下头去,没有束冠,发丝柔顺地垂在肩头,衬得面容有几分冷漠。 李乐烟又笑了笑,“皇后乃东宫之主,如此尊崇,文武百官之女莫敢不从。陛下不必担心。” 她又说,“能嫁给陛下,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分。” 手中的笔都要被攥折了,李乐锡再三平静自己的心情,才抬起头,希冀地看着她。 “婚期定在今年中秋,皇姐你看如何?” 李乐烟不笑了,“陛下,还未告诉我,究竟是哪家姑娘。” “哎,皇姐。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 他遮遮掩掩,只会让李乐烟心中的怀疑更深,一边不可遏制地想是不是他真的打算不管不顾立自己为后,一边又猜测揣度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了喜欢的姑娘。 也许就是她被关在长逸宫的那两个月。 他想透了,觉得与亲姐姐乱伦,到底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喜欢上了别人。 没有想象中不知节制地索取,在来的路上,她甚至想起了很久以前在极安殿的那次。 他拱在她怀里撒娇,又掐着她的腰,按在宽阔龙床绵软的被子里,红着眼声音眷恋,动作却毫不含糊。 她在极其剧烈的颤动里,浑身湿淋淋的,眼中也满是润色。 她拽住李乐锡那天脖子上的挂着的玉麒麟,他顿时把脸凑过来,灼热又黏糊地气息喷洒在脸上,落下细细碎碎的吻。 明明长着差不多的脸。 可他那俊美餍足的神色,让她呼吸几乎停滞。 而现在,他说他要立后了。 李乐烟走出极安殿的脚步顿在原地,她正好站在那片极美的湖边,几盏长明灯下,隐约可见凌凌波光。 回过头去,但见夜色中,灯火辉煌的宫殿里,安静又豪华。 她又仰头望了望天,苍穹辽阔,星子如豆。 过了几日,礼部有人过来给长公主量体裁衣,要提前定制春祭的礼服。 可去的人很快就回来了,才知道长公主并不打算出席今年的春祭。 “公主并未见客,只吩咐骨颜姑娘回话,说是今年身体抱恙,不适宜春祭,若是犯了春神忌讳,冲撞神灵,后果不堪设想。” 礼部的女官一字一句照实禀告,不敢抬头去看帝王的脸色。 往年从未出现过的事情,今年一件件爆发,都是因为金乌来访。 像一个导火索,把他们原本看似和平的局面打破。 李乐锡气地脸都黑了,刚想掀了礼部盛放布匹的托盘,皇姐不去,他也不想去。闹一闹,也许她就同意去了。 可转念一想,若是他再与往常那般,那自己想要的改变就更不可能实现了。 半晌,他才冷着脸道:“袁相之,把太医院的御医全部叫过去,好好给皇姐诊治。” 罢了,今年春祭,只有他自己。 妆台上的一整套首饰,都是李乐锡送来的,殷红的珠宝中有流动的金色光芒,珍稀又精美。 李乐烟伸手拿起一串配饰,是挂在腰上的,还串了一些品相极好的玉珠。 她爱不释手地把玩着。 “公主,前几日,林大人已经被他弟弟救下来了,具体安置在什么地方,我们的人还没能查清楚。” 许久都不用给公主偷偷熬避子药,骨柳心里高兴,不自觉多说了些,“只是林大人还是太固执了,被从荒郊野岭找到时,身上已经衣不蔽体,手中却紧紧抱着一副画卷。” 12.相思何苦 画卷之中的人,自不必骨柳明说,李乐烟也知道是谁。 她叹气,“林恣如今状况,皆因我而起,是我对不住他。” 意气风发的状元郎,本该仕途畅达。 他酒后冒犯于长公主,流放已是最严重的惩罚,罪不至死。 可李乐锡却因为他私下计划要将公主从宫中带走,而怒不可遏。 旁听的骨颜才不同意,“是他无礼再先,陛下本就没有错。” 李乐烟看她,她便立刻噤声。 只是心中仍然愤愤不平,公主整日操劳国事已经费心费力,还要去救他。 很快就到了春祭当日。 帝王的仪仗要出宫,远去皇城郊外的起南山上祭祀,这是事关民生社稷的大事,因此特地修筑着行宫,李乐锡将会离开皇宫三日。 临走时,李乐烟前来相送。 她穿着旧衣,是很少时候与李乐锡并不相衬的款式,隔着几位料理国事的大臣,就那么安静地看着自己的弟弟。 李乐坐上轿辇,腰带上环佩叮当,玉牌垂下,银色的流苏扫过鞋面。 他招了招手,“皇姐,你过来,朕有话同你说。” 文武百官的目光顿时移到长公主身上,再复杂不过。 她嘴角上扬,带着自己温柔端庄的笑容走过去,微微仰着头去看轿辇上的君主。 “陛下,请尽管吩咐。” 李乐锡目光定定地看了她两眼,忽而探身过来,一手捧住她的发髻,一手将那支垂在右边远山眉上的流苏扶正。 “皇姐,流苏歪了。” 李乐烟呼吸一滞,想起身后站着的几百位官员,简直如芒在背。 她轻轻呵气道:“陛下!” 李乐锡坐直了身子,没了别的举动,只是眉峰紧皱了一瞬,眼底也隐隐有些泛红。 这样的神态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这时候,没有哪个官员会直视天子,自然看不到这一切。 只有李乐烟,全程目睹了他眉宇间的眷恋和依赖。 “去吧。” 李乐烟说,“我在宫中等你回来。” 长风扬起大乾的旗帜,浩浩荡荡的仪仗队和护卫队往宫外而去,留下了前来送行的人。 宫道上杨柳依依,嫩绿如丝。 仇梦千丞相跟随帝王去了春祭,朝中留下了势力与之等同的宗涟大人。 他已经年过半百,算是两朝元老,是教导李乐锡为君之道的帝师,威望很大。 此时他笼起衣袖,站到了长公主身侧。 他感叹道:“陛下性子还是不够沉稳啊。” “他还小。” 话虽如此,可李乐烟知道,李乐锡已经不小了,他正是建功立业的年纪,是大澜最高的掌权者,早就应该顶天立地了。 但他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除了自己这个长姐,还有谁能把他当孩子待。 李乐烟旁敲侧击地询问宗涟,陛下近日可曾对哪位世家女子多加关注,得到的却只有宗涟的摇头。 “皇室宗亲中为陛下安排的合适人选,近两年几乎都在他的属意下被赐婚。”宗涟语气叹惋,“也不知什么样的女子,能入陛下的眼。” “公主,皇室需要开枝散叶,陛下不能再任性了。” 李乐烟点头,“此事我已知道了。” 往年春祭总是雨水淅沥,今年一并如此。 吃过晚饭,李乐烟一时兴起,想要去看看宫中的白玉兰开得怎么样了,她并没有带太多人,只带了有武功的骨柳。 夜色里,她自己提了一盏六角玲珑宫灯,身披黑色罩衣,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骨柳见她往僻静的地方走,有些疑惑,“公主,白玉兰随处可见,何必去寻那么深?” 眼前树木葱郁,冷清的月光酝酿进这浮动的春意里,隐隐有鸟雀声音传出,可人走近了,便只剩无穷的安静。 李乐烟一手提着裙,一手高高举灯,想要看清树枝上大朵大朵的花。 她讳莫如深,“再等等。” 骨柳越加疑问,“什么?” 猝不及防,灯光又一次高到树上时,照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李乐烟定在原地,不动了。 而她身后的骨柳瞬间提起警惕,这里竟然有个活人,而她修行武功多年,竟然没有察觉到。 那树上的人影本来蹲在那里,将自己隐匿在重重夜色和树叶之间,知道自己被发现了,却一点惊慌失措都没有,反而扶着树干坐下来,衣畔顺势垂下,露出一双破旧的草鞋。 树上的人不慌不忙道:“公主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李乐烟已经有些猜到了他的身份,笑了笑,“昨夜。” 昨夜骨柳同她汇报状元郎林恣的情况,她走后,李乐烟并没有睡着,听到了瓦片上细小的声音。 寻常人并不能接近皇家重地,躲过层层侍卫,如此堂而皇之。 那么此人要么是贼,要么是哪一方别有目的之人…… 她更倾向于后者。 一整夜,梁上君子都没有任何动作,如果是刺客,恐怕早就动手了。 李乐烟白日送走了陛下,有意弄清楚此人到底是谁,所以特意寻了荒凉僻静的地方,引他现身。 那人拨开茂盛的树叶,低着头,借着公主手中的灯光,仔仔细细看着她,半晌,等的骨柳都有些急切,他才出声。 “我当公主有多绝色,不外如是,卸去华服金银,也不过是寻常女子。” 因为是临时出门,李乐烟并没有过多装饰,只在留了锥髻上的流苏。 骨柳冷声道:“放肆,哪里来的宵小之徒,公主,把他交给骨柳,定让他碎尸万段,千刀万剐。” “切,你当我愿意来这儿说这些话。” 他猛的跳下来,个子高挑,径直走近,蓬松的长发仅用一根发带而束,放荡又无礼。 他一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齿,伸出还沾染着泥土树皮的手,“走吧公主,要不是我哥非死缠着,说一定把你救出来,你以为我愿意来?” 李乐烟看了一眼他粗糙的手,眉头微皱,只道:“你是林恣的亲弟弟。” 那人点点头,吹了声口哨,和状元郎的拘谨有礼不同,他活像个山林里跑出来的野人,只一双眼睛晶亮。 “正是在下,林肆是也。” 李乐烟不动声色道:“你哥哥还说了什么?” “带你走啊,你不愿意,也要带你走,因为你活在宫中,并不快乐。虽然我也不理解他说的这些话,人家公主锦衣玉食,哪用得着他操心。” 林肆话很多,而且很不正经,但这时,他语气稍显认真了些,“但想来他这么固执,一定是有他的理由。” 是啊,林恣为什么这么执着。 他并没有看到任何有关李乐烟和李乐锡私情之事,只是一面之缘,为何他那么笃定自己在宫中过的并不好,想要带她走呢? 走吗?天下之大,她又能走去哪里呢? 李乐烟的确对林恣越来越好奇了。 她想亲眼见到他,问问他,到底为什么。 只是单纯的喜欢一个人,难道真的甘愿冒诛九族的风险,仅仅为了把她带出皇宫。 公主长久地待在这样一个隐蔽的地方,陪伴在暗处的暗卫不由担心,他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了,但林肆始终镇定自若。 他的武功比想象中的还要高超许多。 李乐烟问他:“你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带出去?” 骨柳担忧地看着她,“公主……” 林肆正要说话,忽然眉眼一抬,整个人往黑暗处退去,他动作迅速,丝毫不拖泥带水,眨眼间便没了身影,即便连那些树叶都没有被惊动。 李乐烟便知道,是暗卫找过来了。 她俯身捡起地上的一朵白玉兰,花只开了一半,但因为白日的雨势太大,被打落下来。 她踩着泥泞,带着这朵玉兰,一句话也没说,默默地带着骨柳回去了。已经很晚了,洗漱后躺到床榻之间,骨颜将绸制的帘子从金钩上放下,跪在外面安静地剪着烛芯。 忽然,她听到公主轻声说:“骨颜,在宫外的日子,我只记得西高囹的黑暗和难堪。” “回来后,我从未出过皇城中,也从来不会离开阿锡那么远。” “他见不到我,总是发脾气,无心做事,甚至大吵大闹。可是——” 说到这里,她停住了,骨颜很少听到公主一次说这么多,这么直白。 “可是见不到阿锡,我又何尝不觉得难受。” 这一句,让骨颜直接愣在了那里。 她隐约觉得,长公主不是在说姐姐对弟弟的思念,而是一个普通女子对心爱人的想念。 ——作话: 存在于别人口中和回忆里的林恣:谢邀,但我真的不配拥有出场机会是吗? 林肆:没错,我才是真正的男二! 13.是进是退 第二日,李乐烟宣布重开公主府,她要搬出去小住几日。 公主府虽然并不住人,但因为陛下对长公主的重视程度非同一般,一直都有下人在看守。 但他说过,公主府是长公主应有的住宅,府邸更是皇城中数一数二的地段和规模,就算放在那里闲置荒废,也是长公主的,旁人不能觊觎。 但因为皇室凋零,长公主必须住在宫中。 长此以往,不刻意去想,甚至没人知道李乐烟还有公主府。 消息传到陛下耳边时,李乐烟都已经搬走了。她没带多少东西,搬进了府中一个不怎么临街,比较清净的院子,闭府至陛下回宫。 朝野一阵轩然大波,纷纷讨论公主此番用意。 但她像被禁锢在笼中的鸟,得了片刻喘息,瞧着天都蓝了,水都清了。 骨颜从水盆里捞出今日要戴在头上的花,问道:“公主,怎么突然想出来住了?” 她还是很高兴的,公主出了宫,嘴边的笑意都真实了几分。 李乐烟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不了多久,也许是受了林肆的影响,她不愿再待在那个压抑的宫殿,入目任何一个地方都带着李乐锡的身影。 可他要立后,而这正是一个可以与他分开的好时机。 “原来你可以自己出宫。” 闻言,坐在花圃中的李乐烟循声望去,看见那日出现过的林肆站在不远处。 他显然神通广大许多,抱着手臂,白日里能够看见清晰的眉目,倒是与状元郎有七成相似。 李乐烟不免有些不满,“你私闯皇宫,若不是我有意放纵,不可能全身而退。如今又跟到公主府,本宫的确与你兄长有些渊源,但若是你如此目无章法,藐视皇家威严,绝对不有好下场。” 林肆有些意外,“你抓不住我的。” 话音刚落,公主府内的暗卫倾巢而出,一拥而上,纷纷包围住了林肆。 不出片刻,林肆就被扣押在地,其中一名暗卫抬脚踹上他的背,整个人便踉跄着扑倒跪在了李乐烟的脚下。 她今日穿的是绯红色的裙子,骨颜为她簪好花,于是她漫不经心地微微低头,朱唇轻启:“我可以救你哥哥,也能让你们林家从此消失。你还要挑衅吗?” 林肆非但不收敛,被打的灰头土脸,可抬眼时直勾勾地望着她,语气轻快。 “有件事始终不明白,我哥为什么像被你下了迷魂药一样,整日里痴痴傻傻想着你。可从这个角度看,倒果然惊为天人。” 林肆又被暗卫狠狠踹了一脚。 他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混不吝的样子看着让人实在生气。 李乐烟逐渐变得面无表情,“押下去,交给骨柳。” 交给骨柳,意味着公主已然动了杀心。 一场闹剧结束,李乐烟心情开始变得不安。 没有陪李乐锡去春祭,是她的第一步试探。搬出宫中,又是临时起意。陛下眼看着马上就要回来了,她不知道面对她的究竟是什么。 如果成功过渡,那再好不过。 若是李乐锡不肯接受,她可能会陷入比以前更加被动的局面。 李乐烟又吩咐道:“无论如何,林家的事不能让陛下知道。” 起南山行宫,刚刚结束了一场繁杂的仪式,袁相之正在为帝王更换衣装。 他脸色沉沉,猛地皱眉,“动作轻点。” 袁相之立刻求饶,但李乐锡心烦,往年都是皇姐为自己贴身更衣,现在突然换了袁相之,自然十万个不愿意。 李乐锡又问:“皇姐来信了吗?” 这才分别办不到两日,就盼着来信,袁相之心里叫苦不迭,却只能无耐地摇头。 “陛下不在宫中,全靠长公主一人主持操劳,许是政事繁忙。” 这里聊着,外头就有了消息,李乐锡手下的金吾卫上将军前来禀报。 李乐锡专门留了一支金吾卫在宫中负责李乐烟的安全,如今金吾卫中的上将军忽然快马而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他再顾得上半开的衣襟,一缕头发都散了下来,急忙接见了上将军。 “你怎么来了,皇姐让你来的吗?她可是有什么口信要给朕?” 上将军面目凝重,“回禀陛下,长公主今日一早就搬离皇宫,住进了公主府。” 他们的关系正在被划上一道道决绝的沟壑。 李乐锡深切地感受到了恐惧,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提出立后,无论立后的人选是别人还是皇姐,她都不可能再与自己如常。 又是他犯了戒,将她再次推出去了。 可是。 李乐锡慌乱癫狂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专属于赌徒的疯狂和冷静。 但一旦他牢牢把握好这个节奏,那么就能同皇姐更近一步。 李乐锡往后退了退,神态讳莫如深,他并不如往常般大发雷霆,而是转身挥了挥手,“朕知道了。” 李乐烟又在公主府住了两日。 她不用上朝,平日里有重要的奏折时,都会有专人送过来。 可这日过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奏折送来,她心里隐隐有了计较,派骨颜前去打听。 没过片刻,骨颜回来回话道:“公主,陛下回宫了。” 他没有一回皇城便找到公主府,显然又有很大的异常。 想到李乐锡曾说要立后的事。 李乐烟又不禁有些怔然,她坐在湖心亭中,阴天,有些风,柔嫩的柳丝在湖边垂曳,骨颜斟了半杯茶,没来得及提醒,公主已经伸手拿起,被杯壁滚烫的热度惊了一下。 骨颜急忙捧住她的手,“奴婢去拿药膏。” “不必了。”李乐烟思索着陛下的用意,被烫到的手指微蜷,缩进了袖子里。 她不知是说给谁听,语气里几多怅惘,“总觉得他离不开我,可真到了这一天,反而是我心底恐慌。” 骨颜知道公主与陛下最近在置气,但她并不知道这风雨欲来的情况,只懵懵懂懂地抬起眼睛,安抚地说道:“公主,会好起来的。” 李乐烟闻言摸了摸她的头,小姑娘发髻上的红色毛球,细细的绒毛在风中飘摇,她笑了笑,“但愿如此。” 陛下回宫的当晚,李乐锡没有任何动静。 他没有派人来请长公主回宫,自己也没有现身,一夜平安无事。 破晓时分,看守公主府的下人按照规矩打开大门,一眼便看见一队森严的仪仗队立在门外长街上,正中央高头大马上,年轻的男子锦衣玉冠,面色冷峻又目不转睛地盯着公主府的牌匾。 下人被这样大的阵仗吓得一哆嗦,险些扑通一声跪下,只见那贵气冲天的男子翻身下马,大步走进来。 没有人敢去拦他,下人想问问此人什么到底是谁,是否有请帖,可后面跟进来的人甩出一块金色的盘龙玉佩,他便瞬间噤声。 帝王亲临公主府。 众人皆避。 李乐锡踩着清晨的薄雾,一路闯进李乐烟的寝房,无人敢拦,他瞧见守在外室的骨颜,知道李乐烟还没醒,脚步便瞬间轻了许多。 他走进去,看见了公主的床榻。 阔别多日未见的,他的皇姐,他爱之入骨的女子。 他褪去外衣,掀开床榻上的绸制帘子,探身进去,极快地钻进李乐烟的被子中,轻而易举把人捞到怀里,又严丝合缝地嵌入自己的身体里。 李乐烟醒过来了,眼神有些呆,本身觉得有些呼吸不畅,身子不舒服,但仰头看见是李乐锡,又不动了。 李乐锡埋头在她胸前,“皇姐。” 他没有生气,脾气控制地很好…… 李乐烟有些心疼,觉得弟弟真的长大了,看来这次效果显着,他很快就可以脱离自己。 她兀自神游着,可李乐锡没有听到她的答复,有些恼了,捏了捏她脸上的肉,又顺势掐住她的下巴,逼迫她微微张开嘴。 李乐锡贴近,向她口中吹了一口气,又极尽缠绵地吻上,一点一点啃噬蹂躏她的唇瓣,沿着缝隙扫过她洁白的牙齿,听她呼吸难耐地哼哼着。 14.继承大统(h) 李乐烟在松软的被子里,被亲弟弟吻到头晕目眩,双腿发软,屈起来,好似要蜷缩成一小团。 “阿锡……” 她唇齿间溢出模糊的声音。 李乐锡伸手掐着她的脸颊,又蒙住她的眼睛,只看到女子满脸绯红,微微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气。 衣襟已经散开,整个人如同被从水中捞出一般。李乐锡伸手把她两条腿分开,让她整个人趴在自己身上,又隔着寝衣探手摸进去。 “皇姐,你很热。” 他也并不好受,汗气蒸腾,熏得眼睛通红。 “朕替你脱了衣裳,好吗?你身上都是汗。” 说着,他的大手已经毫不留情地拽开她的寝衣,拽不动的就撕,直到把人剥地露出光溜溜,滑嫩嫩的那一面才肯罢休。 李乐烟抬起头来,乌黑如瀑的青丝在肩头散落,素净的脸蛋却美得惊心动魄。 李乐锡躺在那里,双手扣在她的腰上,亲了亲她的下巴,尽力克制自己快要压抑不住的脾气。 “皇姐,自己坐上来。” 她还是没有说话,李乐锡亲上她的嘴唇,语气有些危险,“你觉得怎么样?” 到底还是心中有气。 想要平息他的怒火,李乐烟不得不顺从地点了点头,撑住他的肩膀,感受到李乐锡胯下的硬度,微微皱眉。 纵然他忍得辛苦,却并不足以能够让她直接坐进去。 李乐烟茫然地看着他,“阿锡,怎么办?” 李乐锡一把将她扣在怀里,狠狠蹭了两下,翻身把她压在下面,平日里威严的眉眼显露出几分桀骜,满满的少年意气。 李乐烟险些看呆了,陡然觉得身下一阵挤压刺痛,多日没有房事,她的身子不太适应,脸色一下变得有些发白。 李乐锡也同样牙关发紧,没入半根,便只觉被穴中媚肉攀附紧吸,差点就缴械投降。 他一只手抓上她的玉乳,下腹挺动,龙根便更深了些,随着抽动插入,李乐烟发出难耐的声音。 他掰起她的腿,深深挺身撞入。 多日的忍耐思念,对她出宫的愤慨,一并倾泄而出,他腰身起伏,将人逼在床榻深处,仿佛一头愤怒的狮子在撕咬猎物,迅猛无比。 李乐烟难以承受,不知过了多久还不结束,只觉得眼前发昏,晕了过去。 再醒来,只觉得小腹中满满当当,李乐锡的龙根还塞在其中,不肯出来,更有射进去的精液被严严实实堵在里面,因为她的翻身,从大腿根流出些许。 李乐锡看见她醒了,凑过去亲她的眼睛,不舍得又动了几下,喃喃道:“皇姐,给朕生个孩子。” “朕和皇姐的嫡长子,要封他做太子,他是皇家最纯正的血脉,理应继承大统。” 她不说话,李乐锡就当她默认,想着以后孩子出生了要怎么教导,可想着想着,又意识到这里是公主府,他的皇姐巴不得离他更远,便又觉得难过。 他轻声控诉,“皇姐,你不要朕了。” 李乐烟说:“我没有不要阿锡,可是你应该知道,你能成家立后,而我搬到公主府,这才是正常的发展。” “可是,这样对嫁给朕当皇后的姑娘也太不公平了,对朕也太残忍了……” 他勾住她的手指,落下两行眼泪,看着凄怆又可怜。 “皇姐,你知道,朕自始至终,爱的只有你。朕想娶作皇后的,也只有你一人。” 他装不下去了。 他无法做到欺骗她,继续试探她。 他坦白所有,只渴求她能留在自己身边。 李乐烟眼中也添了些无措。 她贴近他的额头抵住,半晌才沉沉地叹了口气。 “那陛下你说,该怎么办啊,我们能怎么办?陛下,我们终归是不能见光的。” “不见光,便不见光。” 李乐锡心中隐有不甘,但此刻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想让皇姐和自己尽快回宫,“皇姐,只要你待在朕身边。” 来的时候,帝王气势汹汹,临走的时候,因为身后跟了长公主,显得乖巧温顺了许多。 李乐锡直接把李乐烟带到了极安殿,让她现在自己的龙床上休息,李乐烟本不愿意,奈何李乐锡转身就走了,没有听她说任何推辞。 他去御书房练了一上午字,临吃午饭时,骨颜过来,帮李乐烟合上看的书,说道:“陛下一回来就去御书房写字,为公主府新题了牌匾,让工匠下去做了。” 李乐烟以为他去忙正事,没想到是为了这么一桩无足轻重的事,不禁觉得他掌控欲似乎更强了些。 说出让她生孩子这种话。 如果只是单纯的床榻之话,大可以不在乎,但李乐烟清楚,他一定是认真的。 以往也有过宿在极安殿的情况,通常第二日喝下避子药,只要不超过十二个时辰是无妨的。 可今日她被李乐锡从公主府带回来,似乎并不打算让她轻易离开。 一整日,寝宫门口都被层层看守,她无法回长逸宫,硬闯只会惹来李乐锡的怀疑。 她想离开,问守卫:“陛下什么时候回来?” 守卫摇头,并不知道。 于是她转头回去,到了寝宫门口,寻常人无法出入此地,只有几个帝王极其信任的侍从。 长公主坐在了高高的门槛上,黄昏时分,斜阳半洒,将素白的裙面铺上一层金光。 骨颜坐到她身边,陪着她,心疼道:“公主,是不是太累了?” 李乐烟摇了摇头。 并没有等多久,得到消息的李乐锡就赶回来了,长长的仪仗队在他身后跟着跑,都追不上他矫健仓促的身影。 远远看见长公主,袁相之心下一明,随即遣散了仪仗队。 李乐锡在几步开外顿住了脚步,再抬脚时,步伐稳妥而从容,尽显帝王威严。 他弯腰抓住李乐烟的手,将她从地上拽起来,神色不满:“何故坐在这里?” “等你。” 他看着她,心脏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涩,便垂下睫毛:“朕错了。” 李乐烟含笑,春渐深,他跑的额上都是细汗,便伸手为他轻轻擦拭。 没有用手帕,能感受到的唯有她细腻指尖,微微的冰凉。 她跟着他已经进了内殿,知道自己破例不顾形象的举动引来了他的歉疚,便准备提出回长逸宫的事。 没想到李乐锡转过身来,低下头要吻,她微微偏头,李乐锡愣了一下,眼睛就红了。 知道他爱哭,但是…… 下一次再吻过来时,李乐烟乖乖承受了。 令人喘不过来气的唇齿相合,她就像那夜被雨水狠狠打落的白玉兰,衣襟也被剥开,再回过神时,人已经被放在了那张平时总是堆满奏折的大案几上。 李乐锡揽着她瘦削的肩,五指穿过皇姐的青丝,轻而缓慢地啄吻着她的唇瓣,又慢慢向下,仿佛是在一遍遍确认这个人真的还在。 “不能不要我,阿姊。” 他睫毛颤动,语气里掩盖不住心焦和恐惧。 “你说过要一直陪着我的。” 与软弱的语气不同的,是他脱去衣裳后手臂上鼓起的肌肉,年轻君主并非单单舞文弄墨之辈,一张充满了欲色的脸庞贴近李乐烟, 带着她的手放在了蓄势待发的胯下。 他按着她的手,不轻不重揉了几把,呼吸陡然粗重。 李乐锡急不可耐地蹭着她,没留心打碎了旁边一盏琉璃灯,两人双双被吓了一跳。 李乐烟推了他一把,脸色绯红,但眼中添了些斥责,“陛下,还没用晚膳。” “不要晚膳,朕不饿。” 说着,他将她抱起,李乐烟只觉得自己一下腾空,又被放在了床榻间。 这里曾许多次沾染这对亲姐弟的体液,她又看到熟悉,绣着栩栩如生龙纹的床帐,眼角浸出泪水。 总是这样,最后哭出来的,反倒成了李乐烟。 15.流光血珠 “这是藩国进攻的珠宝,从很远的地方而来,先前赠了皇姐许多,朕这里只留了一匣。” 李乐锡动作轻柔地吻去她脸上的泪水,探身从床头的暗格里掏出一个精美的匣子。 打开却并非是制成首饰的珠宝,而是一对满岁孩童拳头大小的珠子,颜色如血,拿出来时在手心滚动,金色璀璨的光芒便闪烁流淌。 李乐锡问她:“皇姐知道这是什么吗?” 李乐烟并不知道,但她感觉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乐锡说不用晚膳,是真的不用,他性格易怒,从小压制自己,性子便更加不好揣摩。 缠着李乐烟胡闹到半夜,她抓着被褥的手都在发抖,李乐锡仍不觉满足,咬着她的指尖又舔又吸,灵巧的舌头翻来覆去在她身上明显的不明显的地方印下片片红痕,好容易抵在她紧实的蕊心中泄了大股精液,腰才肯塌下来。 李乐锡重新将匣子里的珠子拿出来。 他在手心摩挲片刻,看着用手遮面,胸口不断起伏的长公主,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穴口一凉。 李乐烟乍然正大眼睛。 李乐锡手抵着珠子,慢慢送进因为激荡房事而微微张开的蕊口中,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蜜液往外淌着,因为他的动作,尽数封存在里面。 李乐烟抬脚想要踹他,却被一下子攥住了脚踝。 她有些气,“陛下,你这是做什么?” 李乐锡捧着她的脚,面不改色道:“朕教你怎么用此物。” 只是耳廓却红的快要滴血一般。 “皇姐这几日就待着极安殿,朕去宫外接你回来的事,还没有多少人知道,你不用害怕。” 他好声好气,“你要吃东西,朕喂你,你要读书,朕帮你拿。朕尽量陪着你,不会一整日不归了。” 李乐烟感觉他彻底失控了,难以避免有些后悔自己突然搬到公主府。 却突然听他道:“皇姐,那夜雨后的白玉兰好看吗?” 她脸色倏地一僵。 “你这是什么意思?” “朕想着,朕同你说要立后,并不足以让你搬出去,那必定是还有别的什么事。” “林家。”他顿了顿,抬起眼来,杀意毕露,“全都该死。” 李乐烟瞬间明白,他已经全部知道了。 “你觉得朕做的不对,出手帮林恣摆脱杀人的嫌疑,救下他也好,或者是他的弟弟不顾性命,来宫中想要带你出去也罢。” “一桩桩,一件件,朕都不怪你。” “朕只怪他们,胆大包天,肆意妄为,藐视天家。” “朕必定让他们,碎尸万段,扬灰万里。” 他将李乐烟抱在怀里,轻轻吻着她的发,声音轻柔,充满了爱意,“皇姐,朕是天子,不得忤逆,是你教给朕的。” 其实想要查到这些并不容易。 李乐锡看似大权在握,但一开始却是李乐烟一直替他操劳,并且她非常善于笼络人心,一直到今日,朝中仍有很多人是长公主的支持者。 这些年来,李乐烟慢慢把权利交换给帝王,但她为了自身,也留有后手。 李乐锡虽然对她掌控欲旺盛,但他知道的,一直都是她想让他知道的。 表面上李乐烟是笼中囚鹤,实则她才是惯会掌握一切的人。 但李乐锡长大了。 风向变了。 他培养的暗线数不胜数,渐渐取代了李乐烟,迟早有一日,李乐烟会真的被他囚禁。 李乐烟一面欣慰,一面叹息。 李乐烟想要趁他睡着时取出珠子,去洗洗身子,看能不能把里面的龙精弄出来。 可是他一直没有睡去,枯守着皇姐,好像自己一闭眼她就会消失般。 李乐烟无奈,自己又极困,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天将明时,李乐锡起来洗漱更衣,专门负责帝王服饰的侍从捧来一顶新冠,端端正正地为他戴好。 临走时,过来搂着李乐烟亲了好几口。 他道:“朕去上朝,你饿了就先用早膳,不必等。” 李乐烟问他:“寻常日子,怎么换了新冠?” 李乐锡:“旧的坏了。” 说完抽身离去。 李乐烟觉得有些奇怪,帝王的冠每逢特殊节日都会更换,更不要说春祭刚过,昨日还好好的冠,怎么说坏就坏了。 骨颜过来为她送衣物时,李乐烟随口问了句,她本是对公主忧心忡忡,见她还算好,也没有多问。 只是记下了,一打听清楚就来禀报:“公主,是林大人的事,袁公公特意透露给奴婢,想来也是特意让您知道。陛下昨日怒极,摔坏了冠。” 李乐烟倍感无奈,多大的人了,还要摔冠。 长久住着也不是办法,在她的再三要求下,李乐锡只能重新把她放回长逸宫。 只是对外却只能说是长公主从公主府归来,于是又趁夜里,亲自把她送回公主府,第二日再回宫。 李乐烟看到了新换上的公主府匾额,李乐锡的字好认,是狂草,在她这种固守礼数的人看来并不美观,却也没多说什么。 李乐锡坐在马车上,没有下来。 只是李乐烟进门前回头,等了好一会儿,大风才扬起,青色的轿帘被掀开,露出了君王半张不苟言笑的脸。 她收回目光,提起裙摆,镇定自若地走入府中。 回宫后,一切都如常。 她喝了两大碗调配过的避子药,蜷缩着,腹痛难忍,蜷缩着在床上睡了一整日。 晚些时候,李乐锡来找她用晚膳,看她脸色发白,皱着眉头问:“皇姐,你怎么了?” “有些着凉,许是风寒。” “请过御医了吗?” “嗯。” 李乐锡不放心,又当场请了御医,李乐烟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已经安排好了,御医同她的说辞一样,风寒感冒,用过药,休养几日就好。 李乐锡这才放下心来。 但李乐烟却不准他这几日再来了。 “陛下,等过几日我身体大好,你再过来,否则风寒极其容易过病。”她摇头,“若真如此,即便好了,我也会愧疚难安。” 李乐锡是知道的,她一病,就赶自己,但最近朝堂上又忙的不可开交,只能答应下来。 之后便一切如常,仿佛回到了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以前。 李乐锡再也没有提出过立后的事。 李乐烟也照常在宫中帮他看奏折,处理一些不太重要的事,闲暇时四处逛逛,看看景,听听曲,难得自在。 夏初时,朝中传出一则消息,西高王即将进宫面圣。 如今的西高王是大乾为数不多的异性诸侯王之一,名为薛钦难,他并非长大于西高王室,而是流落在民间的私生子。 之前的西高王是他的亲叔叔,叫薛硫。 李乐锡近日难得平和,没怎么发过脾气,看到薛钦难这宗上报的折子后,脸色结冰,狠狠摔在地上,质问道:“他来做什么?好好待在西高,嫌命长吗,上这样一宗折子,朕若批了,才真是叫他过来送死。” 如此不顾体面的话,整个朝堂却不敢反驳。 因为谁人都知。 当今陛下,在九岁登基那年,被西高王薛硫,设局困在名为西高囹的监狱中,整整一年。 那是帝王的耻辱,虽后来肃清了反贼,却永久地留在史书上的耻辱。 仇梦千道:“西高自从被削弱后,就一直不准留有兵马,又毗邻金乌国,上次因金乌公主之事而送出去了周旁几座城池,被金乌接管后,就时有矛盾。如今西高王亲自上书请求面圣,恐怕有内情。” 李乐锡不愿意管西高国,平日里算忌讳,自然不怎么关注,眼下很有可能是战事,却不得不面对。 他内心隐有惧意。 下朝后第一时间想要去见皇姐,长逸宫没有人,问了才知道原来是去了明阑亭。 明阑亭地势高,他们经常在这里赏星,还在旁边一株很大的树上挂了秋千,高高荡起来,甚至能看到半个皇宫。 李乐锡过去时,长公主正穿着薄薄的杏黄长衫,抓着秋千,飞起来时,长裙便撒花般绽开。 这一年,长公主二十有六。 恍惚间,又仿佛回到了她十四岁,最是纯真烂漫的年纪。 ——作话: 林家的事在前面,忘记的仙女们可以翻一下。不过男二是林家弟弟,肯定不会轻易被抓,他可是武功盖世的江湖侠客,后面还会出场的啦。 后面开始写阿锡和姐姐以前的事了,也是她们为什么变成现在这种不清不楚但无法割舍关系的由来。 16.山山寒色 元封一年。 举国素缟,先皇驾崩。 在之前是中秋,先皇病体未愈,却要求大办宴席,将文武百官齐聚文渊阁。 他端坐高位,身边是因为他的病而哭地眼睛肿成杏核的皇后,在最开始喝了一盏酒,便咳嗽地停不下来,皇后将随身带的帕子递给他,上面绣着并蒂的荷花,却被淋漓血意沾满。 他低叹,“朕时日无多了。” 皇后纵然悲痛,却不能提前离席,她要陪在自己夫君身边,更何况,他们二人的目光一同落在不远处端坐的男童身上。 李乐锡太过年幼,他还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懵懵懂懂,以为是一场普通宴会,正悄悄寻找着阿姊。 父皇母后素日里无暇顾及自己的孩子,一直是李乐烟陪伴他读书学习。 阿姊本来说,过了中秋带他去看宫外的银杏祭典,据说人们在一片金黄的银杏林中唱歌作诗,很是有趣。 他倒是不想吃月饼,却很是想要阿姊做出来的小兔子。 “乐锡。” 被叫到名字时,他还没有找到阿姊,只好乖顺地走到父皇身前,仰头看他,“父皇有何吩咐?” 只是父皇却没有看他,而是看着文武百官,面色威严又郑重。 “诸位爱卿,乐锡年幼,又从小娇纵宠溺,能长到如今,朕和皇后,还有长公主,花费了不少心血。” “将来,大澜,还有乐烟乐锡,就拜托诸位了。” 他说完,李乐锡才找到阿姊,她那时候才十四,面容并没有完全长开,但已经足够惊艳四座。 只是她虽在笑,但一并遮掩不住眼底的哀红。 李乐锡回到座位后,阿姊还坐在他旁边,他忍不住探头过去,将袖子里一直藏着的一朵芙蓉花递过去。 “阿姊,好看,配你。” 说完,他抿嘴一笑,不肯露出自己掉了牙齿的样子。 在他心中,阿姊就是最好看的。 李乐烟愣了一下,将芙蓉花接过,认真地让侍女为自己簪上,她摸了摸李乐锡的头。 “阿锡,今后就要叫我皇姐了。” “为什么?” 李乐锡不愿意,拉着她的衣袖,想要离她更近些,不依不饶,“我就想叫阿姊,一直这么叫的,为什么不能叫了。” 李乐烟一向聪慧,何尝看不出父皇已经无力回天,但又不忍直接和幼弟说,只能轻轻捏了捏他的脸蛋。 “你啊……” 在李乐锡的记忆里,这场宴席始终只有父皇疲惫的神色,母后哭肿的眼睛,和阿姊尽力牵动微笑的唇角。 她说,“即使情况再不堪,也不能丢了皇家的仪态。” 先皇托孤,真正的人选,是李乐锡的老师宗涟与朝中新贵仇梦千。 仇梦千本是朝中炙手可热的新兴人物,因犀利的口舌,独到的见解,时常受到先皇重用,但他为人刚正不阿,看不惯陈旧迂腐的旧贵族,被打压了很久。 先皇却在中秋后任命他为当朝丞相,自此,彻底有了与宗涟分庭抗礼的权势与地位。 他们互为政敌,但同样一心为朝,可相互制衡。 安排好这些,先皇去了。 是在一个夜里,没有大动干戈地请动太医院的人,只是到了时辰,宫人进去侍奉,才发现先皇已经冰凉,手里还攥着皇后的手,像是怎么也不甘心分开。 “母后——” “母后!” 一双儿女跑过来,站在不远处怯怯地看着她。 皇后穿着一身有些发旧的礼服,上面用金线绘着展翅的凤凰,转头时抬起眸,一夜之间,竟憔悴如风中残叶。 李乐烟下意识伸手拽住李乐锡的手。 他仰头去看阿姊,只看到她再冷静不过的神色,只是眼底隐隐泛红。 皇后伸手往里挥了挥,示意他们过去。 于是李乐烟便带着幼弟走到母后的膝前。 “你们父皇去了,路上阴冷,母后不忍心。” 李乐烟睫毛猛地一颤。 皇后低声絮语,“昨夜,他突然说,想看我大婚时的那身装扮,因为病痛,他总是愁眉不展,我想让他高兴,就去穿了。” “他看到后,笑了笑,就这么握住我的手,心安地走了。” “不该穿的。” “他若看不到,说不定心里还惦念着,想要多留几日,也能再同我多说说话,再看我跳支舞。” 说着说着,皇后就有些泣不成声,她不停地摇着床上人,“你醒醒啊你醒醒,你等等我。” 李乐锡被吓得脸色发白,一时之间,不知究竟该为父皇伤心,还是该为母后担心,只那么怔怔站在那里。 李乐烟本想劝劝母后,可看她如此,也心生绝望,只能唤来宫人,带皇后下去休息。 她把李乐锡半搂在自己怀里,一件件问过赶来的宗亲,定夺吩咐,开始处理先皇的后事。 李乐锡年纪小,又从小被娇宠长大,立时遇到这样的事,不知该怎么做,又害怕又无助。 还没反应过来,又被换上礼部早就准备好的帝王衮服,推上了皇位。 他着急地想要找找皇姐,却听安排在自己身边的侍奉宫人说:“回陛下,长公主要操劳国丧之事,近些日子,恐怕只能在登基大典上才能见到了。” “我,我……” 他想说什么,却被直接打断。 如今已是帝师的宗涟面色严厉凝重,“陛下,您要改唤自称了。” 李乐锡的登基大典当日。 极为罕见地开始飘雪。 为了修饰,史官记载,瑞雪兆丰年,元封一年,帝即位,昭福纳祥。 年幼的李乐锡被推上皇位,文武百官行跪拜礼,他端起严肃的面貌,稚嫩的声音中犹有颤抖,“众卿平身——” 大典时确实见到了李乐烟,她瘦了许多,正在后殿等待,听到外面纷杂的脚步,便回过头来,在触及幼帝的目光时,身子顺势往下,规规矩矩行了对帝王的参拜礼。 “陛下受累了。” 李乐锡提着里三层外三层的礼服跑过去,想要同往常那般抱住阿姊,她却先一步替他拆卸起身上环佩叮当的配饰。 他眉头皱起,不满地说:“好重,阿姊,我想父皇,想母后了。” 没想到抬起头,却看到了李乐烟一双盈盈泪眼。 她像是终于撑不住了,整个人跪倒在了地上,吓得李乐锡急忙去扶她,一向是自己被阿姊安抚,她第一次露出这样脆弱的神色。 李乐锡感到自己心底被无数尖刺扎进去。 “树树秋声,山山寒色,阿锡,阿锡,只有我们了……” 她泣不成声,“母后,母后……” 皇后名叫叶婉悦,她曾是一个南方小镇一家酒楼里的舞姬,因为天赋异禀,精通各式各样的舞蹈,柔软的腰肢能够在乐声中展露令人惊艳的弧度。 在被当地官员进贡到皇宫中时,她迎来了人生中的重大转折。 因为从故乡而来,无所依靠,全心全意爱着她的夫君就成了她生死追随之人。 先皇曾问她,要不要回故土。 而她却摇头拒绝了。 “妾家中六亲尽散,亡的亡,跑的跑,都不愿意去妾沾染任何联系,如今自然不必回去,有你在,才是妾永远的家。” 如今,她追随的人去了,她也不愿留在世间。 在看着自己年幼的儿子登基为帝后,便放心地服毒自尽。 其实,姐弟与母后的关系并不亲厚。 她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心里眼里只有先皇一人,浑浑噩噩撑到现在,只是想要去了以后遇到相爱的夫君,能和他说说继承大统的乐锡是什么样子的。 “阿姊,阿姊。”李乐锡也忍不住伤心,但他的阿姊倒在自己怀里,他身上还穿着登基大典的礼服,自然不能也随她一并痛哭。 他拳头紧握,顿了顿,说,“皇姐,朕在,朕还在。” “朕会一直陪着你,你别怕。” 17.西高之辱 紧接着,九月初十。 西高上奏朝堂,有反贼趁机作乱,暴动起于民间,当地官兵没能镇压,西高王薛硫请求皇帝御驾亲征,收复动乱之地。 李乐锡捧着奏折,有些茫然地看向朝堂下的众位大臣。 他们还在对此事争论,他知道皇姐想要自己做个好的君王,此时幼帝登基,正是树立君威的时机。 御驾亲征,不外乎就是他人去了就行了,兵法打仗,只要带着足够多的人马前去,什么动乱都能镇压。 而平定西高,他的威望一定能够大大提升。 李乐锡刻意做出面无表情的样子,将手中竹简往龙案上一扔,旁边内侍瞧着他要说话,急忙大声喊道肃静。 由此,李乐锡稚嫩却坚定的声音响起:“朕要御驾亲征!” 朝堂中大臣无不惊骇,反对的人纷纷劝诫,但他已经认识到自己是皇帝了,所以觉得自己下定决心的事,不该有那么多人来多言。 他站起来,从金吾卫首领那里抽出自己的天子剑,很重,他咬着小白牙,几乎是拖在地上才得以走到前面来。 他想起皇姐经常教导自己的话。 “朕是天子,谁再敢忤逆朕,朕就拿这把剑杀了他!” 满堂噤声。 无论内心觉得多么荒唐,但在那一刻,幼弟身上凛然的杀意,绝非玩笑。 幼弟要动身前往西高的事很快传到了李乐烟耳中。 “此事有些突然,阿锡方登基不足月余,西高就爆出这样的事出来,总觉得有些蹊跷。” 她派人去查西高的情况,来往去了四拨人,探来探去,都表明西高的情况均如薛硫所言。 这才放下心来,但她要和李乐锡一起去。 墨绝垠自小与李乐烟相识,他们家族世代负责宫中史册经文管理,因为是最小的儿子,并没有兄长们那般被寄予厚望,所以在六岁时被国师收为徒弟,闲散,但地位尊崇。 他听说皇帝要御驾亲征,主动提出愿意一同前往。 李乐烟正是孤苦无依之时,便欣然同意了。 马车内,李乐烟轻声细语地叮嘱着自己年幼的弟弟:“等快到西高时,让上将军带着兵马过去平乱,不出三日就能好,然后我们再进主城。” 李乐锡点头,“好,朕听皇姐的。” 计划周密,可临到西高外时,却迎来了一队恭迎圣驾的人马,而为首之人,正是薛硫。 西高风沙蔓延,他宽袍大袖,站在荒凉土地上,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呈上一封奏章。 “臣在此地恭迎陛下亲临,昨日晚上,臣的手下已经将反贼统统捉拿,只是奏章写了一半,还没来得及为陛下送去,臣愧不敢当。” 薛硫面色惶恐,双手举过头顶,“详情均在奏章之中,请陛下过目,既然陛下亲临,这些反贼,便由陛下处决!” 奏章被侍从送进来,却是首先到了李乐烟手中。 叛乱之人在西高为非作歹,将权贵官员的府邸搜刮的干干净净,手段残忍,这波反贼兴起于民间,人多势重。 西高诸侯王并没有多少兵力应对,这才请求朝廷派兵镇压。 然而前日薛硫向邻国求助的援军来了,因此才平定了动乱。 正好幼帝前来,功绩自然算他的。 薛硫的奏章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李乐烟低头同弟弟说了大概情况,他便懂了,点头道:“善。薛硫,即刻引朕进入西高,处决反贼。” 薛硫躬身长跪,“臣遵旨——” 起身时,长髯随风飘动,薛硫的目光深沉注视着帝王的马车,唯有袖中紧握的拳头泄露了他紧张的情绪。 上将军带大批兵马先行离开,只有随行的一队金吾卫跟着进了西高。 第一日,薛硫安排了美酒佳肴,款待远道而来的天子与公主。 第二日,薛硫说要带他们去体会西高的风土人情。 第三日,薛硫对反贼的事绝口不提。 李乐烟心觉不对,问道:“前两日,你说陛下劳累,需要休息片刻,今日已经第三天,是否应该让陛下亲自见见那些反贼?” 席下,薛硫露出浅笑,随后起身双手轻拍。 然而进来的并非反贼,只有乌泱泱,拿着锋利长刀的士兵冲了进来。 李乐烟顿时起身,面色又惊又怒,“你这是什么意思!” “诚如陛下,长公主所见,”薛硫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整张脸上只剩下冰冷的面无表情,“民间动乱不假,真正要反的,却是薛硫。” 这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 薛硫设局,引新帝到了他的地方,又压制住了金吾卫,将年幼的李乐锡与李乐烟一并当做了人质! 李乐烟自然要护着弟弟,沉声问他:“薛硫,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薛硫先是认真看了几眼李乐烟,表情慢慢有了些宽和,只是放在这时候,却显得几分难以揣测。 “长公主如今应该快要及笄了,您的容貌果然恍若神女。” 这句冒犯的话倒是惹得李乐锡心情更加沉闷,他有意站出来帮助皇姐一起,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刀剑对着自己,心中难免有些害怕。 “薛硫!”他强作镇定,“你想要什么,朕都答应你,你不要做傻事。” “臣从不做傻事。” 薛硫往后走了两步,两个胳膊张开,胸怀正对着大门口,似乎是在示意什么。 “陛下,薛硫别无所求,只是西高本就地势险绝,又因为沉重的赋税,几乎民不聊生……” 他一字一句道:“又一连遇到三个灾年,百姓们易子而食,权贵们饮酒作乐,我身为西高诸侯王,却什么办法也没有。” “陛下,臣只有一个请求,让西高从大澜割出,自立为国,您便可以和长公主平安回京。” “若您不同意,臣只好无礼。” 薛硫要求李乐锡下一封宣告西高独立出去的旨意,传到京中。 然而李乐烟却深知,这道旨意一下,李乐锡定然会变成千古罪人。 两相制衡下,薛硫便将他们一行人关到了荒山上的一处监狱中软禁。 临走时,薛硫又含笑看着李乐烟道:“不知京中帝师知道陛下和公主都在西高囹中遭困,是否会欣然答应西高独立?” 言下威胁之意,直听得李乐烟绝望。 他叹息:“天下之大,大澜的诸侯国那般多,怎么就不能放过一个西高?” 李乐烟摇头,“西高如若分割,那么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想要分割出去的西高出现,届时,大澜亡矣。” 薛硫定定地看着她,拂袖转身,“你虽与她相似,却比她还要聪慧许多。” 她?她是谁? 李乐烟心中立刻警惕起来。 李乐锡登基后的第一个冬天,是被软禁在西高囹中,陪着他的只有皇姐和墨绝垠。 桌上摆着几道再粗糙不过的饭菜,李乐烟几次试图想要逃走,却屡屡失败,人便肉眼可见地消瘦憔悴了许多。 李乐锡听话地吃着菜,大滴大滴的眼泪往下流,忽然出声道:“皇姐,是朕没用。” 李乐烟怔怔地看向他。 “朕不想做皇帝了,要不然就同意薛硫,无非是颁布一道圣旨,又有何难?” 他含着伤意的眸子看向她,“朕不想你这么操劳难过。” “阿锡,你怎么能这样想?” 李乐烟不可置信地说,“你是天子,要为自己每个决定负责任!你不用担心,皇姐一定会带你出去。” 说着,她把李乐锡的头轻轻带过来,让他靠在自己肩上。 李乐锡反复琢磨着皇姐的话。 他慢慢抬头,想要去看皇姐的表情,却感觉额头蹭过她柔软的唇瓣,刹那间,如同锥刺般让他灵魂一震。 而在看见她眼底湿润的泪光时,又觉得整颗心脏都在隐隐作痛。 当天晚上,有侍女过来,说薛硫有请长公主到前厅一叙。 ——作话: 这章主要顺剧情线,关于重要节点西高囹,如果有哪里看不太懂,可以留言给我,我会回你们哒。 这时候主要还是姐弟亲情,畸变处于萌萌萌芽。 小墨在第6章出现过,逢天高塔的守塔人。 18.会有办法 侍女引着李乐烟到了前厅。 甫一进门,便看到薛硫正负手站在一副字画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经过几个月的软禁磋磨,李乐烟已然不似从前,她径自坐到了主位上,脊背挺直,正正地看向前方。 薛硫转过身来,冷嗤道:“长公主殿下不妨猜测一下,薛硫让你来这里所为何事。” 李乐烟只笑,并不说话。 薛硫耐心告罄,几步上前,单手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按在主位上,身后雕刻出的花鸟纹路映衬着她难掩惊慌的脸。 薛硫咬牙道:“国不可一日无君,朝中已有人在暗暗筹谋,要拥护你们李家宗族合适的孩子,选为新帝。” “如此一来,你们便成了弃子,我薛硫自然也没有好下场。” 有了新君,谁还会在乎他手中的这两个人质。 “不……不可能……” 李乐烟艰难地说着,拼命想要挣扎,却因此让薛硫更加用力,眼看着要挺不过去了,薛硫才松开她。 李乐烟身子没有任何力气,从主位上滑落而下,她撕心裂肺地咳嗽着,努力缓了好一会儿,撑着自己重新坐到位子上。 薛硫冷眼看着,却突然拉了她一把,李乐烟才得以坐稳。 她不想抬头看他。 “我不想杀你,你和你姑姑长得那么像,当初,她虽然狠心利用了我,自己反倒年纪轻轻,就没了性命。” 薛硫这次也是真的急了,他害怕自己孤注一掷,呕心沥血,才筹谋了这次绑架幼帝的事,到最后落得个功亏一篑。 把这件事告诉李乐烟,聪明的长公主一定会想办法阻止京城那边的动作。 薛硫找人将李乐烟搀扶着,送回他们居住的地方。 她害怕李乐锡看见自己这样会害怕,所以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呆呆地坐在门槛上,手扶着门框。 不害怕,必然是假的。 她怕的要死,怕方才命丧于薛硫之手,怕阿锡也因此被迫害,怕大澜从此易主,天下大变。 身后忽然贴上一个滚烫的身子。 年幼的新帝从后抱住她,轻声问道:“皇姐,你怎么坐在这里?” 歪头时看到了她脖子上明显的掐痕。 李乐烟甚至已经遮掩过了,可他猝不及防的亲昵实在无法防备,便直接暴露。 “是薛硫。” 他颤抖着手指往前探,却不敢真的落在那斑驳痕迹上,光是看着就知道一定很疼。 “朕要杀了他,朕要把他五马分尸。” 说着,他就想要冲出去,人都跑到院子里了,又转过身来。 单薄年幼的身板,稚嫩暴戾的眉眼,身后是囚禁自己的一方院落,一座囹圄。 李乐烟站起身来,跑过去将他一把扯在怀里。 “阿锡你答应我,无论如何都要保全自己,怒火是最无用之物。” 李乐锡问道:“我们还能走出这里吗?” “能的,你相信皇姐吗?” “信。” 好不容易把孩子安抚好,李乐烟才松了口气。 只是在起身时忽然察觉到受伤的地方微凉,是双手搂在她脖子上的弟弟,正轻柔地吹拂着。 小心翼翼,又满怀疼惜。 “皇姐不痛。” 她将他扎扎实实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肩头安慰。 怎么会不痛,在深宫中向来娇贵养大的公主,哪里受到过这样残忍的对待。 李乐锡用牙齿撕咬着口中的软肉,冷不防尝到铁锈的味道,是扯破了,汩汩腥咸炸开。 他闭了闭眼,费力把仇怒暂时藏在心中。 李乐锡陷入了毁天灭地的绝望和自责中,如果不是他执意要御驾亲征,皇姐就不会陪他来到西高,也就不会和他一起被困在此地折辱。 心中沉疴累计,又逢寒春,他一下子就病倒了。 薛硫不肯请好的大夫过来,只随意差人送了几副药,病虽然不至于熬人,但李乐锡的身子却毁了。 春去秋来。 在西高被困了快要一年,京中仍然不愿有所表态。 李乐烟心知再等下去,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她端着药碗来到李乐锡住的屋子里,瞧见他正坐在窗边读书,犹似寻常百姓家的少年郎。 若真是寻常百姓家,倒再好不过。 她轻声唤道:“陛下读书用功,先来将药喝了。” 李乐锡抬头,一双眸若点漆的眼睛望过来,透露出几分乖巧。 他端起药碗,一口气喝完,又接过李乐烟递过来的帕子,擦拭唇上的药渍。 “皇姐,今日,京中可有消息……” 李乐烟摇了摇头。 不忍看他那么拖着虚弱的身子在窗边受凉,李乐烟喊他去塌上休息,又附身贴心地给他盖好被子。 “陛下不必担心,一定会有办法的。” 这句话,已经说过无数遍了。 可真的会有办法吗? 若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却是拱手将大澜河山让给别人。若是在这里苟活,可希望在哪里,前路又要怎么走? 李乐烟坐在李乐锡原来读书的位置上,约摸半个时辰,才抬起头来。 她下定决心,要带李乐锡出去。 出门时正好遇到了从外面回来的墨绝垠,相对于姐弟二人,他要更自由些,薛硫自顾不暇,没空多在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 他手中拿着一个香囊,看到李乐烟,眼睛倏地亮起。 “公主,臣正要找您。” 李乐烟点头,“我也有事找你。” 自从被软禁在这里,墨绝垠便深觉无奈,他按照长公主的命令,偷偷试图与京中之人取得联系,但却一直没有成功。 闲暇之余,他便在周边闲逛。 刚开始薛硫的人还有意拦堵,后来发现他只是找一个地方吟诗作对,兴许觉得他已经是个意志消沉的废物文人,便没有多在意了。 因此墨绝垠神不知鬼不觉,已经将周边地形摸了个干净。 墨绝垠每日早晨都要到竹林中打一桶井水,好好浇灌一番。 没想到前几日来到井边,却发现桶中已经是满的了。 一连三日,日日如此,他不由有些纳闷。 于是今日,他特意早到了一个时辰,藏在不远处,眼看着一个半大的小姑娘吭哧吭哧替他将井水打上来,又蹲在那里呆呆地不知想些什么。 墨绝垠走了出来,“你是什么人?” 没想到这句话吓了小姑娘一跳,她急忙站起来,支支吾吾说不上来话,只是脸色酡红,像醉了酒似的。 “我,我……” 墨绝垠揉了揉眉心,不愿意咄咄逼人,便索性挥了挥手,“不说罢了,左右我在此地,不过是个囚犯。” 说完这句话,姑娘的眼睛反倒湿润起来,亮晶晶地,就那么看着他。 她一脸伤心地说:“大人,对不起,您不是囚犯。” 她从身上解下一个香囊,双手往前递给他,“这个是我亲手做的,算是赔罪吧!” 说完,看他不肯收,只好放在了一边,反正送出去的东西,自己是肯定不会收回来了! 墨绝垠看她反应奇怪,便坐在井边和她聊了两句,她又紧张,又兴奋,与他说了好多好多。 墨绝垠这才得知,她是当地镖局柳家的小女儿,从小习武,一身轻功了得。 能够偷偷找到这里,而且避开了薛硫的眼线,只是因为某一日误打误撞看见了墨绝垠,便情窦初开。 她眼中春水横生,一边羞怯,又一边情根深种。 “大人,那日你在雪后初霁的院子里自斟自饮,风华绝代,气宇轩昂,我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墨绝垠无奈地笑了笑。 讲到这里,聪明如李乐烟,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想说,可以利用柳梦鸢,助我们逃出去?” 墨绝垠点头,“正是。” “柳家镖局在西高的地位数一数二,若能借用他们家,偷偷离开西高,回到京都,也算良策。” 可是,怎么才能不引起薛硫怀疑呢? 李乐烟凝眉,“我有一计,下下策。” 19.色诱薛硫 金红色的料子,薄如蝉翼,穿在身上轻飘飘如流云飞雪,少女站在日光下,抬眸时恍若神女降世。 毫无疑问,李乐烟有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我有四个亲姑姑,都长着绝好的容颜,且三个都红颜薄命。当年之事封锁的很严,很少有人知道,但我还是能猜到,薛硫口中狠狠将他利用了,而他依然能够念念不忘的。” 顿了顿,李乐烟笃定道:“必然是李蔷公主。” 无他,小时候,人人见了,都要说一声李乐烟酷似李蔷公主,鼻头眉眼倒是其次,重要的是那眼神中流转出来的机灵劲儿。 “既然薛硫心中过不去,那我不妨利用姑姑一番。” 墨绝垠根本没有想到,长公主的下下策竟然是牺牲自己。 他倒吸一口凉气。 当日李乐烟命令他好好接近柳家姑娘,并没有直接说出所谓的下下策,可今日罕见地装扮如此隆重,背后用意却令人心悸。 幼帝被囚,已是千古奇辱。 而长公主牺牲自己,又当如何? 墨绝垠并不认同这样的办法,皱眉道:“柳家愿意提供帮助,公主又何必如此?” “我说过,要让阿锡回到京城。” 李乐烟的眼神温柔了许多,这让她看起来如同寻常姐姐般,充满了对弟弟的关心与爱护。 她冲着墨绝垠笑了笑,“这个办法之所以和你说,是为了让你稳住陛下。” 一句一句,“他绝对不可知道分毫。” 当夜子时。 白日里一直晴着,没想到入夜却见了乌云,轻纱薄雾般笼住月色,恰逢一阵长风,便更显得凄凉。 李乐烟坐在石桌上,提起一壶酒,动作间肩头的衣衫滑落下来,露出一抹温润的玉色。 “听侍从说,长公主有事要见微臣,没想到是这样的事。” 冷嘲热讽的语气从身后传来,李乐烟抿唇,告诉自己要冷静,转头时看到了薛硫。 多日前他掐自己脖颈的感觉似乎还萦绕在心头,让她情不自禁有些害怕。 薛硫也细细打量着眼前青涩稚嫩的少女。 她的确同她的姑姑有九成相似。 这个认知让他心中再次升起凌虐的欲望,便直接过去,从她手里抢过酒壶,做出往嘴里倒的动作,却还是停下了。 他笑了笑。 李乐烟的目光不动声色从酒壶上滑过,心已经凉了一半。 “你姑姑……” 他突然长叹一声,冷不防将人拽到自己怀里,手心厚厚的茧子摩挲过她的脸颊,呼吸于是越来越粗重。 “她不想去和亲,便在一个夜里,上了我的床,说此生非君不嫁。朝中武将无人可用,我摒弃了所有,领兵打仗,将外族人驱赶走,九死一生。” “班师回朝,你的姑姑,呵……却嫁给了京中炙手可热的贵族子弟。” 他的手下,李乐烟恐惧地浑身都在颤抖。 “我待她那般好,情愿这辈子只娶她一人。可她呢,死在了令人可笑的后宅之争中,她是不是罪有应得?” 尾音落下,薛硫大掌一撕,将李乐烟身上金红色的衣裳剥开,把她放倒在石桌上,欺身压上。 他并非是被美色所惑,而是被仇恨全部支配,所有的残暴和怒火都需要借着李乐烟发挥出来。 他的手掌像野兽的爪牙,不分轻重地在李乐烟腰侧疯狂揉捏,李乐烟痛苦地想要蜷缩在一起。 他却冷笑,“怎么,你不是要色诱,这就受不了了?” “薛硫,你真可怜。” 李乐烟嘴角忽然噙上一抹笑,她挣扎不得,反倒敞开了身体,任由他欺凌。 “我可怜?” 薛硫还要再说什么,外面传来了一阵犬吠,他眉头下意识攥成大疙瘩,抬头怒瞪李乐烟。 “你——” 这个时辰,柳家镖局已经护着李乐锡出了西高,而京中的大军,已经攻进来了。 她苦心积虑拖住薛硫,就是为了让他措手不及。 薛硫恨不得要当场杀了李乐烟,而她也拼了命的逃开那张石桌,尽管小腿打颤,但仍然拼尽全力,跑得越来越远。 直到看到拱门外的火光。 她得救了。 李乐烟晕倒前,已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上的衣裳是残破的,就那样倒在了地上。 再醒过来,已经是在长逸宫。 李乐锡守在她的身边,双手握紧了她捶在床榻边的那只手,见她看过来,一双眼红的几乎要滴血。 “皇姐,”他哀求道:“今后,让朕保护你,好吗?” “好啊。”她轻声回答。 尽管嗓子像在砂纸上磨过,疼得脑袋都是嗡嗡的,可她仍然弯起嘴角,眷恋又温柔地看着他。 “阿锡,陛下。” “要尽快成长起来啊……” 是很久之后,李乐烟才得知,大军将西高的反叛军镇压之后,李乐锡亲手持天子剑,砍下了薛硫的头颅。 她年幼的弟弟,第一次直面鲜血淋漓的杀戮场面,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他雷厉风行地处决了有关西高的一系列人,又听从大臣的建议,选了薛硫的废物侄子薛钦难继承他的位置。 有关帝王被囚之事,知情者基本都处决了,就连墨绝垠,都被发配到偏远的逢天高塔,终身不得出京为官。 从此,李乐锡开始废寝忘食地学习。 ———— 小番外: 柳梦鸢。 三个字,笔墨如游龙般横占了半张纸,越看越好看。 她小心翼翼地折起来,抬头去看心中仰慕的大人,问出了一直以来都很在意的问题:“等到了京城,你会邀请我去你家做客吗?” 墨绝垠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含笑道:“会的。” 柳梦鸢和意中人的美梦,终止在皇家金吾卫杀光了所有柳家人的那一天。 她躲在柜子里,不敢相信这一切,她明明是帮助墨大人,帮了皇帝陛下,为什么她的家里要遭遇这样的灾祸,为什么! 滔天的怒火和委屈在心中快要爆炸,她趁着那些人离自己远一点的时候,想要逃出去,到后院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烧了这里吧。” 她控制不住地回头去看,只见不远处长廊,站着的分明就是印象里一向只会吟诗写字的清润文人。 “那里还有人!” “不要留下活口,快!” 柳梦鸢不知道究竟想了些什么,总之她没有跑,也没有躲,胸口直直挨了一箭。 好疼啊,她哭着,在地上吐出了血沫,伸出手朝着墨绝垠的方向,似乎还能再够到他的衣角。 可是太远了。 远到他看不清这个人是会用亮晶晶眼神看自己的小姑娘,远到她怎么也够不到又恨又爱的那个人。 为什么啊。 她再也不会知道了。 一场大火烧毁了柳家宅院,也烧尽了墨绝垠心中最后一丝柔情。 为了陛下,总是需要一些必要的特殊的,残忍的手段。 他无力阻止,亦不能阻止。 ——作话: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 其实薛硫真的很可怜,他是个苦命人,年轻时被心爱的姑娘利用,后来谋反想要西高独立,也是为了给苛政暴税之下饱受压迫的百姓们一个好的生存环境。 而柳家也是很无奈,无论是李乐烟还是李乐锡,他们的人设并非纯白,姐姐心机深重,弟弟手段残忍,否则他们真的无法自保。 希望大家理解。 每个人都在每个人的位置上努力生存,各有各的辛苦和不得已,这是时代大流的推动,也是皇权背景下的黑暗之处。 不过这些都是故事的一些点缀,重要的是姐弟的感情线啦~ 20.拥画而眠(微h) 有很长一段时间,李乐锡因为要接受严苛的帝王教育,无法随时随地见到李乐烟。 但因为西高之事,又分外依恋于她,恨不得日日待在她身边。 长此以往,李乐锡的脾气越来越差劲,他有时能控制住自己,更多时候,只能把自己关在偌大的,满是圣贤书的御书房中,面对无尽无望的心魔。 李乐锡想过用装病来换取皇姐的目光,但又害怕被发现,惹她生气。 元封六年,李乐锡于哀牢山秋猎,众大臣跟随,少年意气风发,红鬃烈马踏过黄叶,弓箭拉满,长箭蓄势待发,却突生意外。 因为皇帝走的远,其他人没能跟上,所以出事时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听烈马一声嘶鸣,发狂一样越跑越远。 而金吾卫找到皇帝时,他已经跌倒在草丛中,昏迷不醒了。 李乐烟正在听几个大臣吵架,帝王秋猎,她在宫中更忙了些,眼下肉眼可见有一圈乌青,本身就乏得很。 这时候,有宫人急匆匆过来,禀报了陛下摔倒的事。 李乐烟噌得站起来,面色铁青,一边往外走一边皱眉道:“陛下在哪?太医院的太医都去了吗?那么多随行的人,怎么看护的?” 宫人亦步亦趋,“陛下还没醒,不方便回宫,还在哀牢山的行宫里,太医们都赶去了。” “行了,准备马车,立刻带我去行宫。” 她赶到时,太医们都已经诊治完毕,退到偏殿守着。 李乐锡躺在龙塌上,十五岁的少年面庞青涩又稚嫩,闭着眼睛时并非是不容侵犯的一国之君,反倒叫人无端心疼。 “陛下的腿骨有些断裂,近些日子恐怕不太能行走,需要长期静养。” 李乐烟听完太医的话,点了点头,这才掀开帘子,走到了内殿。 博山炉中袅袅烟香挥散。 她刚坐下,床榻上的少年就睁开了眼睛,一旦露出那双瞳孔,便能给人一种急迫的威压感。 恨不得逃的越远越好。 然而李乐锡只是抬了抬手,虚虚地悬在空中,颇有几分惊喜,“皇姐,多日未见,你来了。” 那修长的五指微微张开,李乐烟没什么思考就握了上去,她立刻后知后觉有些不妥,但李乐锡已经攥紧了,连同她的手一起收回被子中,贴在他的胸口处。 李乐烟整个人被迫往前倾倒。 她抽了抽手。 没抽动。 她抬眼去看李乐锡,声音听不出喜怒,“腿疼吗?” 李乐锡点头,的确很疼,但比起见到李乐烟的欢喜,并不算什么。不过,他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长长的睫毛扑闪。 “哀牢山秋猎,是重中之重的要事,朕受了这么伤,金吾卫已经在全力追查原因。” “皇姐不必忧心,朕会解决好。” 李乐烟不置可否,她本来想着自己既然来了一趟,并不只是简单地看看伤情,而是一定要趁机抓出李乐锡身边的小人,但他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来,身为姐姐不免有些期待。 金吾卫没有追查到具体原因,最后只说是那日风紧,烈马受惊,这才惊扰圣驾。 李乐烟不太满意这个结果,但看着皇帝陛下欣然接受的样子,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第二日,她就要回宫去。 李乐锡要留她吃过午饭再走,在这之前,只让人搬来了一处屏风,又呼啦啦涌进来数十个人等候陛下吩咐。 李乐烟问他:“这些是什么人?” “哀牢山下有很多技艺高超的画者,今日你既然来了,便体验一下。” 于是李乐烟又被迫坐在了床榻另一侧帮着看折子,而对面的皇帝陛下却任真地剥着瓜子仁,核桃仁,等成了小山似的一堆,就推到皇姐眼前。 殿中央,二十多名画师紧张地画着画像,陛下亲自吩咐了,只画公主,画地好了自然有赏。 荣华富贵就在眼前,自然更加用心。 画到正中午了,李乐锡拍了拍手,吩咐他们不用再画了。 没画好的退下,画好的就呈到了他面前。 挑挑拣拣,留下了他认为最好的一张,皇姐正伸手去拿他剥的核桃仁,本该认真看奏折的人,眼神却若有似无地偏向另一边。 画中只有她。 但看画的人却知道,她的对面一定还坐着旁人,而她的心思也在旁人身上。 李乐锡心中悸动,他怔怔地望着画卷,不明白自己为何忽然这么奇怪,抬头时看见皇姐葱白的指尖,觉得喉咙干渴难耐起来。 他端起旁边的茶水喝了一口,忽然出声,“皇姐,你要看看画吗?” 李乐烟不怎么好奇,横竖都是她,不在意地点了点头,正要伸手拿画时,李乐锡却忽然卷起来扣在了手掌下。 “不给你看了,”他笑地眯起眼睛,“朕自己私藏。” 这件事本身是极不出众的一件事。 但后面那些画师有人起了歪心,纵然天家给了好处,可贪得无厌,画卷都被陛下收走了,却凭借记忆画了多张长公主的画像,流入民间。 一时之间,各地公主画像都被捧成了高价,千金得见公主天颜,富商巨贾追引这股风潮,竟然越来越盛行。 李乐锡得知此事,气的要求各地整治民间,从而有了许多错杂丛生的案子。 而后来的当朝状元郎林恣,手中的公主画卷,也是由此而来。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李乐锡觉得自己有些反常,以往想念皇姐,他只是单纯的想念,现在有了画像,码放整齐放在箱中,而他却要每晚都拿出来看。 从哀牢山回来后,他躺在极安殿,想的不是完整的皇姐,却是皇姐的指尖。 李乐锡的手轻轻抚摸过画中人那抹葱白。 如果能放在他的口中,让他含一含就好了。 皇姐一向怕冷,眼看天凉了,他替她暖暖。 李乐锡的指尖又划向长公主纤细的脖颈,那日她被迫倾身贴近自己,温和的女儿馨香扑鼻而来…… 忽地,他面色变了变,将画铺在龙塌上,自己躺在旁边。 李乐锡的手从画像上,移到自己的寝衣间,想象着皇姐笑时的样子,说话的语气,察觉到身体再明显不过的异常。 那里实在是太硬了。 挺立坚硬,需要有一双葱白的手指圈住它,抚摸它,再或者。 李乐锡又看到皇姐花瓣那样柔软的红唇,呼吸不由自主更加沉重急促,他再也难以忍受,直接用手握住了勃起的龙根。 他的眼睛自始至终都盯着画像,毫无章法地摆弄取悦着自己,脑子里翻江倒海都是皇姐,泄出浓白的精液时,发了昏地想要凑上前去,舔舔皇姐的红唇。 他抬起已经脏了的手,发呆地看着上面的东西,忽然蹭到画卷中公主的脸上。 脏了,他脏了,她也脏了。 21.说到做到 不知哪来的一阵风,而后穿过巨大的树冠,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秋千的绳子在空中晃来晃去,容颜精致的公主足尖点地,便停在了原地。 她细白的手指攥着麻绳,勒出薄薄的红色,轻轻仰头,不知看向哪里。 李乐锡以为她发现自己过来了,正要上前,却见她忽然用宽大的袖子掩面,打了个哈欠,眉眼舒展时的样子娇俏又慵懒,宛如少女。 他一怔,就那么呆呆看着。 近来李乐烟身体有些疲累,随着天气越来越热,总想避着太阳,不忙的时候习惯小睡片刻。 今日外面有风,她觉得需要出去走走,松松身上的骨头,才来了明阑亭。 果不其然,又困了。 李乐烟从秋千上下来,走了两步才望见转角处站得笔直的人。 她下意识行了个礼,心底轻轻叹了口气,好容易有些放松的心,又像蒙上了一层看不见的阴霾,是有重量的。 “嗯?陛下有何事吗?” 李乐锡笑了笑,大步走上前,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心,轻柔地抚摸着红色的勒痕。 “西高薛钦难的折子,皇姐知道了吗?” 听到西高,李乐烟更是不悦了,她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 “是什么样的事情?” 李乐锡一边拉着她走,一边缓缓道:“以国难之名,请求进京面圣。” “此事不可。” 有了前事之鉴,李乐烟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 她害怕李乐锡有自己的考量,说完立刻去看他的脸色,只见他仍然如同寻常般,便放下心来。 “自然不会同意。” 李乐锡声音慢慢低下来,“只是时隔多年,听到西高,还是觉得无法接受。” “都过去了。” 李乐烟就着他拉自己的手晃了晃,吸引他的注意力,温温柔柔地哄着他。 “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约定吗?” 李乐锡当然记得,他今日刚陷入了冗长的回忆中,自然很顺利就联想到了。 于是他说,“记得,只要我好好完成了一件事,就可以得到你的任何奖励。” 李乐烟不由觉得脸上有些火烧起来了,目光也飘忽到了另一边的小水流中。 李乐锡作为最后出生的继承人,从小被赋予了非常重的期许与责任,从刚懂事时就要被迫学习很多为君之道。 李乐烟聪慧过人,自小就知道帮着父皇母后教导小小的弟弟。 她允诺他,只要做出一件能够让她满意之事,就可以得到任何奖赏。 他刚刚学会走路时,懵懵懂懂尚且什么都不知道,在御花园中满院子跌跌撞撞,摔得身上到处都是伤。 谁也拦不住,谁也不敢拦。 李乐烟便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要慢慢走路,带着他完整地走过了御花园的主路,一次都没有摔过。 她问他,想要什么。 他笑哈哈地看着阿姊,一头扎进她怀里,怎么也不肯再走了。 从此,阿姊就在他身边,一点点看着他长大,比父皇母后陪伴他的时间还要更多。 “你已经长大了,这次西高的事情,一定能够妥善解决。皇姐相信你。” 为了安慰他因为西高而有些不稳定的心神,她被迫将这个约定重新提起,有些难以启齿,但说出来时又松了口气。 “阿锡,我不会拒绝你的。” 纵容的阿姊,从来说到做到。 李乐锡十五岁那年,因为极其思念皇姐,在秋猎中跌下了烈马,伤到了腿骨,让皇姐在身边悉心陪伴了自己多日。 并且如愿以偿让她任凭画师画了画像。 而回去后,他在面对画像时产生的不伦念头,又让他猛然惊醒,对阿姊,对皇姐,不仅仅是亲情。 他更想要拥有的,是名为男女之爱的感情。 他渴望与她肌肤相亲,鱼水之欢,他可以为她献出生命都在所不惜,只求她能够将目光永久地停留在自己身上。 尝到甜头的他很快故态复萌,在刚刚下过暴雪的冬日,他急匆匆地踩着湿滑的路面,结果滑倒在了旁边的池子中,当夜就发起了高热。 李乐烟听闻消息,急忙赶过去,就看见他满脸通红地躺在那里,浑身病恹恹的。 在西高时,他就因为没有及时治病留下了病根,身体大不如常。 这样突如其来的意外,叫人看了只觉得揪心。 她坐到床榻边上,想要用手去贴他的额头,结果猝不及防被他扯进怀中。 李乐锡烧得眼睛都睁不开,用尽了所有力气才做出了这个动作,他害怕皇姐挣脱,只能呓语:“皇姐……冷……抱抱我……求求你……” 李乐烟顾不得那么多,顺势将他紧紧搂在怀里。 她很快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李乐锡察觉到日思夜想的阿姊就在怀中,忍不住用唇蹭了蹭她的脸颊,当炙热的温度贴上花瓣一样的皮肤时,只觉得一阵心悸。 他越加眩晕了。 意识越来越不清醒,只遵循着本能,追逐李乐烟躲闪的动作,很久都没能找到那个想要的,记忆中的柔软。 他终于睁开了眼睛,摇曳的灯光中,与皇姐惊慌失措的眼睛,四目相对。 “皇姐,朕想……”他弯起了眼睛,如同望着朦胧光影下的梦,“朕想要你。” 李乐烟眼睛瞪大,声音也不由自主拔高,“陛下!” 他出神地盯着她,目光中满是失落和难过,“头好痛,身上也好痛,这里也好痛……” 他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处,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痛,痛得他想要立刻喂自己一刀。 他喃喃:“你是朕的亲姐姐啊。” 李乐烟震惊又不知所措,她不知道李乐锡今日会说出这样触及不伦的话来,下意识想要离他远一点。 可是一向疼爱弟弟的她又无法放任他不管,无法生出任何厌恶的心情。 第一反应竟然是疼惜。 他一个人隐藏了这么大的秘密,该有多痛苦。 “阿锡,你要好快喝药好起来,好起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她眼睛里不由自主地流下眼泪,李乐锡看见了,便伸手给她一点点擦去,又亲了亲她的脸颊。 她没有躲。 迅速的,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如果注定有人要背负那样痛苦的罪责,便只能是她。 第二日,李乐锡退烧了。 他身上慢慢恢复了些力气,心里记挂着昨夜皇姐答应自己的事,三番五次差人去外面看长公主有没有过来。 一直等到夜里,她才姗姗来迟。 李乐烟放心了许多,看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伸手摸了摸他的鬓角。 “阿锡这次做的很好,皇姐会说到做到。” 同样年轻的她,因为对弟弟的纵容,毫不犹豫地替他背负这把世俗之剑。 她解开自己的衣襟,浑身赤裸裸地站在李乐锡的面前,与他极其相似的容颜,和他怎样都割舍不开的血缘关系,就那么展开奉送给他。 李乐锡抬手将她拽在自己身前,圈住了她的腰身,眼神里像埋葬着十万八千亩如醉如幻的桃花。 “我……” 他有些慌乱,不知该怎么做,便闭上眼睛,吻上那肖想已久的红唇。 李乐烟不躲不避,身子往前一迎,主动敞开牙关,任由他的口舌欺来。 她被吻得娇喘连连,皮肤泛起情欲的红,像被刺破的血珠迸发,每一粒都能够激发出人最深的欲望。 被贯穿时,李乐烟在痛与欲的交缠中绷紧了脚背,她浑身都是汗,什么都想不到,木偶般被他支配。 罪人是她。 老天爷,就算受惩罚,罚她一个人就够了。 回到长逸宫的李乐烟想起往事,把书倒扣在脸上,只觉得想要叹气。 若早知如今这样难以分开。 当时不那么冲动就好了。 晚上吃饭时,她没多少胃口,只觉得犯恶心,便只吃了些果子就准备睡觉了。 倒是骨颜无意间一句话,让她浑身一激灵。 “公主近来好像有些胖了。” 她“嗯?”了一声。 “四月中旬才量身制作的夏装成衣,今日穿怎么觉得腰腹那里紧绷绷的。” 她没听到公主回自己,以为自己说了惹她不高兴的话,吐了吐舌头准备道歉。 一回头,却见公主满面阴云地站在原地。 “公主?” “传信,叫骨柳过来。” 骨柳一向也负责她避子药的熬制,自然略通医术。 ——作话: 坏消息:存稿箱君血条见空,今天是作者本人。 好消息:作者肝游戏快八十抽歪了刻晴,以为在雷神池子结束前是不可能攒到抽出雷神的石头的,结果!! 今天做雷神的传说任务,疯狂给我老婆截图拍照片,以为再也无法拥有她了。做完任务有一抽,竟然,抽出了她!我有老婆了我有老婆了我有老婆了。 仙女们,为了老婆,干杯! 22.今生今世 华服的公主端坐在首位,她正专心地看着为自己号脉的人,脸色有些阴沉。 事关重要之事,骨柳不敢怠慢,仔仔细细摸了三遍,才按捺住快要跳动出来的心口,语气艰涩道:“公主……” 李乐烟抬眼,她无声的目光催促对方继续说下去。 “您应当是有了身孕,超过月余。”不该这样的,骨柳暗自思忖,额头上也不由多了些紧张的细汗。避子药是自己亲自熬制的,从来没有经由过别人之事,若是公主追责,一并全是她的过错。 骨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公主,是奴婢办事不力,求公主责罚!” 李乐烟虽然内心隐隐有了猜测,可真的听到这句话,还是倒吸一口冷气,她下意识闭上眼睛,眉心紧蹙。 那是她极为伤神时的习惯。 一想到腹中竟然孕育了亲弟弟的胎儿,她就觉得自己万死都不能谢罪。 那一瞬间,她脑中一片空白,忽然轻轻用手覆盖住小腹的位置,不知里面是个公主还是皇子…… 无论男女,长相应该都和他们二人极像。 “我,”出口时,声音竟然有些嘶哑,李乐烟端起热茶抿了口,被吓到苍白的脸色才有所缓和。 “睡不着的时候,总是会想许多事情,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她猛地站起来,“这孩子不能留。” 纵然知道公主的决绝,骨柳还是有些难过,她想起公主一直喝的避子药,总觉得她受尽苦楚。 “公主不愿将此事告诉陛下吗?” 李乐烟摇头,她自然不会,李乐锡发了疯似的想要她生下孩子,可影响他的千秋声名是其一,当初她连灌两碗避子药,都没能阻止这孩子。 但恐怕,孩子是有问题的。 她问道:“寻大夫从无焰回来了吗?” 寻大夫本名青寻,一直以来都负责着她的身体,她精通药理,可堪大用,当初答应李乐烟的唯一条件,便是不愿被拘在皇城之中。 这本来没有什么,可放在眼下这种情况,便让人焦心。 骨柳没有受到公主的处罚,转身准备出去差人立刻去找寻大夫。 她从宫中密道离开,走着走着发觉有些不对劲,便想要甩开身后悄无声息的尾巴。 带着那人兜了两圈,她有些烦躁,索性藏起来准备将这尾巴抓住,看到底是什么人。 她屏气站在隐蔽的角落,过了片刻,肩膀一沉,有人拍了她一下。 骨柳瞬间做出抵御动作,在看到那人时,却愣在了原地。 “你,你,你不是被……” 不远处,一身褴褛草衣的林肆站在那里,若有所思地望着骨柳来时的路,“许久未见,你还好吗,骨柳姑娘?” 当初他惹恼了李乐烟,把他交给骨柳处理。可路途上却还是被他逃走了。 再后来,就是李乐烟听到的消息。 李乐锡将林家有关的人物通通都杀了,他实在无法忍受那样肖想自己姐姐的人发出嚣张的言语,便彻底斩草除根。 可林肆,为什么还好好站在这里? “老实说,我并不想再进入宫闱中去。但因为陛下对林家痛下杀手,我不得不带着我哥哥躲到了偏僻的山林里,他因为先前得了疯病,怎么也治不好,如今已经时日无多。” 林肆仿佛在讲别人的事情,而不是自己的哥哥那样,若无其事。 他挑了挑眉,“骨柳姑娘,能否带我见见公主殿下?” 骨柳对那位传说中的状元郎不禁有些唏嘘,但她凭什么如此轻易答应林肆? 她冷下脸来,“你一届庶民,也配觐见公主?” 林肆也收了笑意,“若是骨柳姑娘不想引荐,一届庶民自然有一届庶民的办法可以见到公主,可那时,她能否保全性命,就是另一回事了。” “你——” 骨柳气急败坏。 他的武功实在太高了,高到一人对抗数十数百都能脱身,皇宫对于他来说进出随意,无怪乎就是麻烦许多,但他绝对可以做到, 骨柳便说:“我带你去。” 她并没有冒冒然直接带他入宫,而是将原委禀报了公主,再由她下达命令。 只是如今的李乐烟神态恹恹,她歪坐在椅子里,手里拿着本志怪录,听完了后没什么反应,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林肆,林恣。” 她自言自语,“倒真是奇怪,” “让他来见我。” 李乐锡提前差袁相之过来,说晚膳要在这里用。 李乐烟听了只觉得头疼,转身又在房里窝了半天。 骨颜想开窗透透风,瞧着外面消沉下来的夕阳,松了口气,“公主,起风了。” 好歹没有中午那样热了。 李乐烟翻了个身,薄薄的春装贴在身上,勾勒出玲珑曲线,她搂着被子蹭了蹭,再抬头时门口处就站着个身姿笔挺的锦衣帝王。 “皇姐近日是夏乏了吗,这个时辰躲在房里不出来,朕瞧着你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说话间,他走了进来,伸手要去揉她腰侧的软肉,奈何李乐烟这会儿正敏感,顺势往旁边躲了一下。 李乐锡手落空了,眉宇间流露出几分意外。 李乐烟干巴巴地给自己找借口,“吃胖了,不想让陛下摸出来。” 她躺在那里,眉眼如画,鲜活生动比珠玉还要夺目。 李乐锡看着看着,喉结微动,低头想要凑上去。 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他目光沉沉,意有所指,“皇姐,先吃饭。” 李乐烟本就低落的心情于是加重。 她总是一副笑脸,让人很难从她的表情上看出什么,除了最亲近的人,都是隐藏得十分成功。 但这时候,她脸上有些抗拒。 李乐锡见惯了往日里要么说教,要么只会顺从他的皇姐,几乎没有看到过她如此娇嗔的一面。 他不由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你好像有话要说。” 李乐烟说道:“阿锡今日宿在极安殿。” 李乐锡最烦听这句话,“又是为何?” 他只看见她的皇姐,眼中像清泉水在月下流过那般,眼尾拖曳出薄薄的红色。 “今日我想自己待着。” “你有什么伤心之事,不肯与朕说。” 眼看着饭是吃不成了,李乐锡和她并肩躺下,他的语气比她还要委屈,声音低沉又悦耳,让人听了心头一颤。 李乐烟忽然就很想把孩子的事说出来。 但她忍了忍,忍住了。 看着李乐锡的脸,她想,那该是个怎样的孩子,和他长得该有多像。 所有罪责,就让她一个人承担吧…… 李乐锡不合时宜地在心底有了怒火,那是对于皇姐不受自己掌控与把握的焦躁,有种她又想离开自己的恐惧。 但他没有说,只是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心。 李乐烟抬眼看他,“阿锡。” “嗯?” “你还会爱上别人吗?” 过了许久,久到李乐烟觉得他也许又控制不住脾气,准备大发雷霆时,他才开口。 “今生今世,李乐锡都不会再爱上别人了。” 李乐烟像是在深渊里抓到一块已经腐朽了的木头,她推翻了自己之前的种种考量和顾忌,改变了之前的想法。 她想了一整日,她舍不得。 “阿锡,我有孕了。” 这句话落,空气中有短暂的安静,随之而来的是李乐锡不可置信地重复:“什么?有孕了?” 李乐烟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尽管那个孩子还那么那么小,但她仍然想让他去感受一下。 李乐锡爱哭,他俊美的脸上已经挂上了泪珠,等反应过来时,都洒在了李乐烟的衣襟上。 “朕很开心,这是我和阿姊的孩子。” 他惊喜地把她抱在怀里,直到这一刻,才有了几分真真切切的感觉。 23.出宫被逮 屋檐上堆砌着青苔,悬挂在上面的扁口青铜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骨柳领着林肆从衣柜中的密道中出来时,李乐烟正好看完最后一行字,她蹙着眉,并不怎么高兴的模样,见到林肆,表情反而舒展开来了。 “听骨柳说,你哥哥想要见我。” 林肆却摇了摇头,“不是我哥哥想要见你,只是他痴梦一生,快要到了尽头,我想请求公主见他一面。” 不等李乐烟问,他便自顾自说了起来。 “林家并非什么达官贵族,当初生下了哥哥,便多加培养,而我这个在外因为酒后留情而生出的私生子,自然没有办法与之相比。” “为了给大儿子争取足够的优势,我在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去了武林中连饭也吃不饱的门派中,好在我有些根骨,能学一些够用的本事。” “所以林家被陛下下旨诛杀,我并不伤心,他们作恶是真,我也不会为他们报仇。” “只是我那痴傻的哥哥……一生无妄之灾缠身。” 听完,李乐烟却有些好奇,“按照你的说法,你应该恨你的哥哥才对。” 林肆又摇头,身上虽然破破烂烂,看起来如同乡野里跑出来的人,站在宫中精美的大殿上,却丝毫没有畏惧。 他轻描淡写道:“只是在小的时候,一个大雪天,快要被冻死了,他把自己的棉衣给了我。” 李乐烟懂了。 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 他虽然对林家人感情淡漠,但始终记得那件棉衣的温度,所以愿意为了这个哥哥跑前跑后,不惜深入皇宫来见她。 “我答应你。”李乐烟想,她实在好奇这位状元郎林恣,究竟是怎样的人,为什么能够坚持到这种地步。 “三日后吧,去宫外的谨红酒楼。” 李乐烟之所以说三日后,是因为她要稳住李乐锡,只需要一天的时间,让阿锡不要见她就够了。 但因为李乐锡知道了她怀孕的事,这几日都恨不得黏在她这里。 李乐烟只好以身子不便为由,在当日把他又赶到了极安殿。 走的时候,李乐锡还依依不舍,夜里有些风大,他还想再说什么,却看到皇姐已经不再笑了。 “这个时辰陛下再不走,恐怕又生事端,传到前朝后果不堪设想。” 李乐锡只好转身。 他不由想,皇姐还是太在意声名,总有一日,他想要她光明正大地站在自己身边。 目送着阿锡离开,李乐烟转身回房,换了一身骨柳日常穿着的寻常便装,而骨柳又换成她的寝衣,躺进了床榻之间。 骨颜又替她拿来一件披风,仔仔细细整理着褶皱处,为她围紧。 “公主,一切小心。” 李乐烟嗯了一声,“骨柳今夜虽不与我同去,但她手下的人,我是放心的,他们会保护我。” 密道很长,起先只是非常阴暗狭小的,等到走了片刻,便别有洞天。 下面几乎成了一个巨大的中转站,李乐烟手底下以骨柳管辖支配的人早已经等在了那里,她穿过火把的光芒,上了一辆低调的马车。 而后,马车载着她驶出密道。 李乐烟到的时候,林肆已经等了很久,他习惯坐在树上,所以并没有进入酒楼,而是侧躺在一段树杈上,悠哉悠哉看着苍穹与月影。 等到不远有辆马车在这夜里过来,他才变了姿势。 公主殿下从马车上下来,摘去了披风上的兜帽,他从树上一跃而下,似乎吓了她一跳。 林肆别的本事没有,只有这来去如风的轻功出神入化。 李乐烟便皱眉,“无礼。” “实在抱歉公主,是草民放肆了。” 可林肆的脸上,却看不到任何抱歉。 他报了一个地名,那是离这里不远,但足够偏僻的村落。 林肆在离开皇宫后,便把哥哥带到了离谨红酒楼不远的地方,公主身份特殊,这样也方便。 于是半个时辰后,李乐烟的马车停在了一座茅草屋前。 她默不作声打量着周围,觉得小腹有些不舒服,但来都来了,也就没有太在意。 等真的见到林恣,却只剩下了吃惊。 草席上的林恣躺在那里,依稀可以看出曾经的模样,但一路上消磨太多,显得他受尽了苦难。 他怀里紧紧抱着一副画卷,谁也不肯给,也从来没有展开看过。 李乐烟想起第一次见他时,志得意满的状元郎,满脸通红地望着她。 “林恣。” 她轻轻喊了一声。 林恣却不为所动,他眼睛闭着,不知是在睡觉,还是不愿意睁开。 倒是林肆作为一直看管他的弟弟,走过去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作势要去抢那副画卷,才被他有气无力地推开。 林恣慢慢睁开眼睛,语气斥责:“离我远点,我不会放弃公主的。” 林肆表情嘲讽,“你看那是谁?”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林恣看见了日思夜想,画卷中的人。 她站在门口,亭亭玉立,虽未着华服,但难掩矜贵。 门外明月半悬,林恣如同陡然从梦里醒来的人,他忽然把画重重扔在了地上,匍匐着往地上爬去,跪倒在李乐烟的身前。 “公主,公主恕罪!” 李乐烟问他:“你有什么放不下的?林恣,你我本无交集。” 林恣却愣在了原地,他痛哭流涕起来,“公主……” 他几欲哽咽,“陛下当初在哀牢山秋猎,是自己在身上带了能让烈马惊厥的香草,只是在他摔下去后,就把香草碾碎埋在了土里。” 李乐烟下意识反问道:“你说什么?” 林恣:“当初我年龄尚小,也是偶然听说此事,但后来陛下对我的针对实在太明显了……” “公主,我都查清楚了,是陛下将您困在宫中,甚至不让您嫁给别人。” 他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抬头却看见李乐烟似笑非笑的表情,林恣太着急了,一口气没喘过来,憋的满脸通红。 “林恣,你比我想象中知道的还要多。”李乐烟叹了口气,“但你实在是害了自己。” 她转身要离开,已经不愿将任何目光投注在他身上。 李乐烟觉得有些失望。 林恣在她心中,最后只剩下了一个异想天开,仅凭借着自己固执的想法就想改变别人的可怜人。 林肆紧随其后走出来。 回去的路上,他没有说任何话,只是在公主将要进入密道前,冷不丁问道:“公主,您真的愿意一生如此吗?” 李乐烟回头看他,“与你不同,你追求浪荡天涯,来去如风。而我的家就在这诡谲的深宫中,是好是坏,我一并承受。” 更何况,还有一个她仅剩的亲人,阿锡。 李乐烟没想到有那么巧的事。 她回去的时候,寝宫中灯火通明,从密道里一出来,眼皮瞬间一跳,心头猛地提起。 本该是乔装成她,躺在床上假装睡觉的骨柳,现在跪在地上,身边是被砸碎的玉盏花瓶,总之非常狼藉。 李乐锡正坐在不远处,瞧见密道,笑的异常阴冷。 “皇姐,朕竟然不知,你宫中还有这样精巧的暗道。” 他站起来,一步步逼近李乐烟。 “去哪了?出宫了吗?还是跟别人跑了?” “你果然都是骗朕的,”说话间,眼底猩红,“你厌倦朕了。” 24.秋叶有情 李乐烟想到过无数可能性,对方发现自己隐藏了如此巨大的秘密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这是欺君之罪,纵然是她,也的确不应该。 她稳住自己颤抖的心神,想起什么似的,忽然问道:“陛下,你一直都在做伤害自己的事吗?” 李乐锡正欲发作,听到这句话眸子一凝。 他立时警惕道:“你去见了什么人?都听了些什么话?皇姐,你知道有些贼人是想挑拨我们的关系吗?能有今天实属不易,你不能轻易听信他们的!” 他一口气辩解了那么多,眼神中的理智摇摇欲坠。 “你总是爱哭,受伤了,生病了,知道看着难受,整夜整夜睡不着担心你。” 李乐烟心中多少还是介怀的,无论是下雨不打伞孤身走入雨中,又或者生闷气自己跪在祠堂坚硬冰冷的地板上,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他的皇姐是怎样痛苦。 “你是只想看着我为你焦急劳累,不得安生,是吗?” 她嘴角露出一丝惨白的笑容,往后一步步退去,直到坐到椅子上,才蹙着眉头伸手捂住了小腹。 满腔怒火的李乐锡霎时脸上布满了疼惜,他走过去,蹲在她的脚边,想碰又不敢碰的样子,只能无助地问道:“肚子疼了吗,对不起,朕不是有意要冲你发脾气。” 说着,他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头,转身想要去宣太医过来。 却感觉袖子被人拉住了。 他只看到李乐烟冲他摇了摇头,数不尽的酸涩和愤怒在心头迸发。 “你也知道,有人要挑拨我们的关系,所以若是遇到什么事情,都和阿姊商量好吗?你若要问密道之事,或是出宫做什么,我都会好好告诉你。” “你真的会告诉我吗?” 李乐锡并不相信,他闭了闭眼,“朕先让太医过来给你看看。” 说着站起身,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自从得知李乐烟怀孕,他便专门找了一位太医,本来应该让所有专攻妇幼之术的太医都来看,但碍于李乐烟公主的身份太敏感,便只能挑挑拣拣。 人越少,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 太医过来的时候,李乐烟已经躺下了,隔着层层迭迭的纱幔,太医做了诊脉。 “许是动了胎气,只是夫人的脉象与常人有所不同……” 太医并不知道他要看护的人是谁,只在心底惊讶,陛下也许是临幸了后宫中哪个宫女,等孩子生下来后才肯给名分。 因此他只模棱两可称呼为夫人。 陛下的样子看起来对人,对胎儿都十分在意,他不敢多言,谨慎道:“恭喜陛下,夫人也许怀的是双胎,具体如何还要时日久了再看。” 李乐锡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李乐烟顿时惶恐不已,在得知自己有孕时,她的第一反应是不能要这个孩子,而后来又因为看到阿锡不忍心,才决定留下。 没想到竟然是双胎! 是了,李乐烟想,她也曾是有一个双生哥哥的,家中有这样的事情,所以她才也怀了双胎。 想到父皇母后,她倍感愧疚,在这样复杂交织的痛苦心情里沉浸了片刻,便感觉四周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退下了,李乐锡也躺上来,和她肩并肩挨着。 他把头靠在她的脸颊边蹭了蹭,无比贴切亲昵的姿势。 “皇姐,我们好好把这两个孩子生下来,抚养长大,好吗?” 李乐烟说道:“我出宫是去见了林恣。” “我一直很好奇,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要如此坚持想要把我带离出宫。见到他的那瞬间还没有懂,不过现在大概懂了。” 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遮盖掩藏的。 她和李乐锡的事情,就仿佛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操控的人会越来越吃力,到最后自食恶果。 “你答应我,不要去查任何事情了,我们就当之前的事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她伸手牵住他,“我们好好的就够了。” 过了良久,她才听到李乐锡不是很高兴的声音。 “朕答应你。” 她笑了笑,窝进他怀里,沉沉睡去了。 贴身记录李乐锡言行举止的起居注张载不会说话,自从被安排在了陛下身边,他仿佛受到了重用。 然而大多数时间,帝王并不需要他出现。 因此起居注仿佛虚置。 朝堂上弹劾他的折子只多不少,李乐锡每次看完都会随手扔给他,让他自己去看。 张载从不敢揣摩帝王的心情,他只是默默地把那些折子拿回家去,放进又大又深的柜子里去。 但最近,李乐锡传唤他的时间多了起来。 他就静静地跟在帝王身上。 每日寅时三刻,李乐锡着装整齐,前去上朝,他算不上勤勉的帝王,但也绝非只会贪图享乐之辈。 卯时,他等在殿外。 巳时,李乐锡忙完大多数事情,就会去见长公主。 他陪着长公主在花园逛逛,去的时候就会拿些珍奇的水果,远远的,公主拿着一把纨扇,唇边笑意盈盈。 李乐锡就会不动声色地看一眼张载,于是他知道,接下来都需要自己事无巨细记录下来。 转眼时间,日子平淡无波地过去,夏去秋来,宫中的纨扇都被收在了匣中,每日推开窗,便能看到庭院中的秋叶绚烂如火。 因为是双胎,李乐烟的肚子比寻常有孕之人要更明显,害怕多生事端,她便借着祈福之名躲在宫殿中不见客。 每日吃了睡,睡了吃,偶尔起来走走,就连一开始需要她过问的折子,也被李乐锡一并接管了。 骨颜又一次从外面回来,带回一整沓信件,替公主工工整整摞在案上,才小心翼翼道:“客人走了。” 李乐烟靠在窗上,不见人,她也懒得盘发,笔直垂顺的青丝落在身后。 地上铺的毯子柔软和厚实,坐在那里很舒服,并不冷,但因为开着窗,偶尔有风吹进来,撩动她的发丝乱飞,绕过眉目,仿佛要随风远去。 “又是那些官员的慰问信吗?” 她随手抽出一封,见落款是帝师宗涟大人。 一目十行地看完,她叹了口气,将信纸撕碎,扔进了满杯的茶盏中。 其实无论是宗涟也好,或是与他为敌的仇梦千也罢,都是听命于长公主。 他们之前在朝堂上动辄鼓动李乐锡立后,也都是她的属意。 然而今后恐怕希望渺茫。 随着这些年来她手中权利的一一转移,这大澜朝堂,最终都要归于李乐锡之手。 他才是真正的帝王。 权力转移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之事,曾经在长公主手下做事的人,未必能够得到新帝的赏识,因此他们才万分顾忌,害怕长公主这边出了任何差错。 然而,送再多慰问信又有什么用呢? 一片绚烂的红枫悠悠落下,正好触碰到了李乐烟抬起的手尖,但她没有去接,所以静寂地飘到了她的裙角处。 “皇姐。” 听到突如其来的声音,李乐烟抬头,就看见不远处隔着大片红枫,李乐锡正站在那里冲她挥手。 他走过来,额头上还有些汗珠,李乐烟自然而然地抬手用帕子帮她擦拭,李乐锡顺势低头,偷了个香。 李乐烟颇觉无奈。 “今日好容易得了空,皇姐一个人坐在这里是不是闷得慌,朕给你放风筝看。”他眼里的笑快要溢出来,“你喜欢老鹰的风筝,朕已经准备好了。” 今日的风确实很好。 大片的云堆在蔚蓝的空中,李乐烟惊觉自己已经许久不愿出去走了,她害怕被别人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只是当李乐锡伸出手来时,她还是握了上去。 “我听阿锡的。” 25.雪中烟火 李乐锡手里牵引着长长的风筝绳子,迎着风边跑边看。 李乐烟做不得剧烈的动作,只能坐在明阑亭中远远望着,手边摆满了吃食和上好的茶水。 过了许久,李乐锡手上的雄鹰都飞不高,他有些气恼,扔给手下的侍卫,跑过来坐到李乐烟对面。 李乐烟笑他:“陛下也有不擅长之事,将来若是带着小皇子殿下,怕是有损父皇的形象。” 皇姐这是嫌弃自己了吗? 李乐锡摸了摸鼻子,他跑的一身汗,不敢蹭过去,于是只好转身又往外走去。 李乐烟问他:“陛下这是去哪?” 远远的,青年不服气的声音传来,“再去放风筝了,省得皇姐嘲笑朕。” 又去折腾了好大一会儿,李乐锡放的急,不知怎么弄的,绳子一下就断了,趁着紧风,老鹰越飞越远,渐渐消失在了视线内。 本来是带着皇姐出来散心的,结果放了他一肚子火气,紧紧皱着眉头又回到亭子里时,就看到皇姐已经枕在石桌上睡着了。 她鬓边的发丝随着风飘动,精致的眉眼此刻只剩下恬静。 他立刻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她。 片刻后反应过来,急忙过去将她抱了起来。 他低头唤她,“皇姐,外面风大,回殿中去睡。” 迷迷糊糊的,李乐烟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而后点了点头。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李乐烟的肚子越来越大,双胎带给她的痛苦只多不少,人倒是肉眼可见地虚弱消沉了。 等到年关时,她已经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两个多月了。 在厚重的被子里侧身躺着,她翻了个身,感觉肚子里的孩子在动,于是惊奇地睁大了眼睛。 骨颜急忙问她:“公主,怎么了?” 李乐烟声音慢慢的,“肚子有点疼,应该是被踢的。” 她睁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外面雪声簌簌,透过窗子隐约传来,平添哀愁。 她问骨颜,“这两个孩子会平安吗?” 骨颜安慰她,“一定会的呀,不管是小皇子还是小公主,肯定会平平安安。” “我有时在想最开始喝的那两碗避子药,有时会想我和阿锡同一血脉,想着想着就担心极了。” 李乐烟闭上眼睛,告诉自己不要再想那么多了,正在这时,察觉到窗子被人敲了敲。 她一惊,“是谁在外面?” “皇姐,是朕。” 听到是阿锡的声音,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披上厚厚的大麾打开窗子,北风卷着雪花扑面而来,冷不防对上外面提灯之人的眼睛,她不由责怪道:“雪天路滑,大夜里怎么过来了?” 李乐锡仔仔细细看了她好久,见脸上没有泪痕才放下心来。 他一手提着盏晶莹剔透的灯笼,一只手抱着把长剑,雪白的狐狸毛围簇在他的脸颊边,衬出非凡的清贵来。 “听袁相之说近来皇姐兴致不高,许是因为朕忙于朝政,忘记来找你了。” 他语气里有些愧疚,“以往总是朕在想,为何皇姐那么忙,不能来多见见朕,如今这些事都在朕手里,才真真体会到了脱身不得。” 他问道:“皇姐,你原谅朕吗?” 李乐烟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他身后不远处,随着一簇光升起,在“砰”地一声后,巨大的绚烂花朵在低垂的夜幕中绽放开来。 紧随其后的更多烟花相继升起,照亮了苍茫的雪景,庭院中任何事物都被染上令人惊艳的颜色。 李乐烟有些发呆,不知该看天上的烟花,还是该看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弟弟。 直到数不尽的烟花散去,他才冲过来,跳了一下,亲在李乐烟的脸上。 “你原谅朕了吗?” 李乐烟笑着摇头,眼看着他要急了,才低下身子去摸他的脸。 “我从来没有怪罪过陛下。” 又怎么能够去说原谅呢? 奇怪的是,自从决定要留下孩子后,她心中那些想要强求和李乐锡分开的念头好像没有那么深了。 说不定这样能过一辈子呢。 到了新年的春祭时,李乐烟便依照去年不再过去,而是让李乐锡单独出宫。 他并不十分开心,去年是因为发生了别的事情,皇姐才拒绝与他同去,今年两个人分明好好的,为什么不愿出席春祭。 但又不忍心她再操劳,皇姐现在的脸色已经十分憔悴了。 暮春时,好不容易到了快要生产的日子。 李乐烟比去年瘦了许多,她想自己给孩子绣个小香囊放在身上,下第一针时就扎住了手。 骨颜急忙接走了针线,不放心道:“公主,您先放放吧,孩子生下来再绣也不迟。” 说话间,李乐烟觉得肚子开始一阵一阵的疼。 她脸色煞白,一把抓住旁边的凳子,“骨颜,我好像要生了。” 柳丝如烟,宫中青绿满眼。 新生的季节,李乐烟受尽苦楚,满脑子都在期待她的孩子。 几次觉得自己快要挺不住时,又不知从哪里猛地来了力气,等到李乐锡慌张地赶来时,她已然痛苦地咬破了唇肉。 “阿姊,我在呢,我在呢。” 听到熟悉的声音,李乐烟心想他肯定又哭了,朦胧地睁开眼睛,果不其然,李乐锡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 “不要……” 她想说不要哭,只有阿姊痛苦就好了。 可眼前一黑,陷入了无休止的昏睡中。 血水一盆一盆地端出去,终于,孩子生出来了,是一个小皇子和小公主,可脸色铁青,呼吸微弱,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李乐锡看着两个窝在襁褓中的孩子,伸手想要去碰,又害怕自己控制不住力道,弄疼他们。 “好好看管他们。” 没等太医禀告孩子的状况,李乐锡便转身又来到了李乐烟身边。 他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皇姐,你肯定很累吧,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呢?孩子朕看了,长得很像我们。” 太医说公主只是太累,需要好好休息,并没有什么事。 可他实在太害怕了,想要亲眼守着她醒过来,于是就那么坐在她的床榻边,枯等了一夜。 “朕不会起名字,两个孩子是你生的,就等你醒了再取。” 26.双子夭折 之前贴心的骨颜拿来了帕子,想要替公主将濡湿的发丝擦干,否则太过于黏腻。 李乐锡当仁不让接手了这个活,他满心满眼都是脸色苍白的皇姐,等到天快要亮时,忽然听到外面出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一群人乌泱泱地赶过来,骨颜为最首,还没有走进门,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她哽咽道:“求陛下恕罪,小皇子和小公主……” 没等她说完,李乐锡的脸色就变了,他猛地站起来,将食指竖在嘴边,“噤声,出去说。” 他猜到孩子的状况可能并不是很好,也许是有什么先天不足,又或者别的什么问题。 一边往外走,他一边想着,找最好的太医,将所有珍贵稀少的药材都拿出来,把孩子好好养着,总不会出错。 等到了外殿,骨颜强作镇定,可脸色却惶恐如天塌地陷。 “陛下,小公主和小皇子有先天不足,刚出生时便不怎么哭,呼吸也弱的很,太医们悉心熬制了特殊的药,诊治了一番才有了些力气,看起来好多了。” 她的语气越加急促,“本来两位殿下是睡着了,奴婢们就守在旁边看着,每过三刻都会看一下。可是到天亮时再看,两位殿下已经……” 骨颜说不出后面的话,任谁听了都觉得绝望。 昨日才刚刚出生的,一儿一女,可凑成好字,本该是天大的喜事,第二日却尽数夭折了。 李乐锡一言不发,脸色冰冷地转过身去,想要去两个孩子的殿中看看他们。 可真的走到摇篮边,看到那两个脸上已经被蒙上一层素白纱布的,幼小又稚嫩的婴孩,只觉得不真实。 他双手颤抖地去揭开纱布,手腕上系着两根红绳的是妹妹,她闭着眼睛,和睡着了没有什么两样,只是脸色却煞白。 李乐锡心想,还没有给你取名字,你怎么不能等等你的母亲醒来。 他想说些什么,可开口时只觉得嗓子如同被塞进去一块生锈的铜器,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干哑地发出两声不成字的声音。 “陛下……” 这时候不应该去打扰他,可袁相之知道还有更重要的事,他低着头说道:“长公主那边怎么办?” 刚出生的时候,李乐锡也害怕自己的手劲会碰疼他们,可现在真的用手背触碰过那冰凉的温度后,只觉得肝肠寸断。 他背对着所有人,双手扒在摇篮的边缘上。 “所有人封口,这件事不许传到长公主耳中。” 这么大的事情,竟然要瞒住长公主吗? 袁相之心头惊骇,又听陛下吩咐他,“找两个刚出生的孩子接进宫中来。” 等到李乐烟醒来时,便发现外面又开始下雨了,她觉得额头和身上都是一片清爽,想来是昏睡时骨颜替她擦过了。 她还是有些虚弱,看了看四周,没有看到李乐锡,心头便缠满了烦闷。 正好这时骨颜端着盘子过来,她便问道:“陛下呢?” 骨颜低着头,但李乐烟还是看到了她通红的眼睛,不由有些意外。 “骨颜,发生什么事了?” 骨颜一边将盛着肉糜白粥的碗递给她,一边展开笑容说道:“骨颜担心公主,您睡了两天,一直不醒来,骨颜害怕。” 说着,她又抬起一双湿润的泪眼,“现在您醒了,骨颜高兴。” 生产对于女子来说,的确是去鬼门关走一趟,凶险程度无关乎她是什么公主或普通妇人。 李乐烟伸手替她擦去脸上的泪,不太熟练地安慰道:“我这不是醒来了吗。” 不擦不要紧,一擦,骨颜哭得更厉害了,她只觉得公主可怜,觉得两个殿下可怜。 公主什么都不知道,就那样被蒙在鼓里,连自己的两个孩子已经被陛下草草埋进了皇陵中都不知道。 可她不能说,说了公主更难受。 李乐烟又问她:“陛下怎么没在?” “陛下有朝政上的事必须要出宫一趟,他说会尽快回来陪您。” 李乐锡很少出宫,在自己还没有醒来的时候,他又为了什么要紧的事要出宫去呢? 李乐烟按下心头无法忽视的凄苦和愤懑,又说道:“孩子呢,我想见见他们。” “刚刚吃了奶娘的奶,已经睡下了。” 骨颜简单说完一句就没再说别的。 陛下走之前说了,能用这句拦下公主的可能性并不高,所以也不用多说,说了她反而会生疑。 果不其然,李乐烟心切,披上斗篷就往外走,孩子睡的寝宫应该离自己不算太远,所以便让骨颜带自己去看。 一男一女躺在摇篮中,正安恬地睡着,每个人的胸前都戴着一枚碧绿的玉诀。 李乐烟坐在旁边看了片刻,皱起了眉头。 骨颜语气有些小心地问道:“怎么了公主?” “两个孩子长得不像我,也不像阿锡。” 骨颜立时后背发凉,表面上却只是笑了笑说,“两位刚出生没几天,看不出来长相的。” 李乐烟又兀自纠结了会儿,这才勉强接受了两个小豆丁不如自己和阿锡好看的事实。 看过孩子,她也就放心了,身体恢复的还可以,吃了些东西,又看了好一会儿书才觉得累。 只是睡之前,她望了望门口,不知道阿锡什么时候会回来。 脑子里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随后又被自己否认,她觉得自己宛如被抛弃的深闺怨妇,再也不是原来的李乐烟了。 兴许春天本就是多雨的季节,所以这雨一直淅淅沥沥,到后半夜李乐锡回来还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他如同往常一样从后背将人抱住,轻轻叹了口气。 “宫外有什么要紧事,要忙到这么晚?” 李乐锡一惊,贴身侍奉的人说公主已经睡着了,而且到了这个时辰,殿中只留了几盏灯,光线微弱,他根本没有看出她还醒着。 “是金吾卫驻扎在城南的那所营地的事,上奏折说研制了什么摧毁性的武器,叫朕过去看。军事乃重中之重,朕想着趁你还没醒来去看了,等你醒了就能一直陪着你了。” 李乐锡随口说道,这些事情他都安排好了,并不难查证。 李乐烟转过身来,她睡了没一会儿就醒了,却也不想动,只觉得脑子空白。 这会儿幽幽地看着李乐锡,也叹了口气。 李乐锡心里一紧,“不要叹气。” “阿锡,你瞧见两个孩子了吗,长得……”她想要委婉些,可最终还是说道:“不像我们,也不如我们好看。” 李乐锡只道:“才出生没几天,你忘记你常说我刚出生时,长得一点都不好看吗?” 和骨颜同样的说辞,李乐烟也只能无奈地接受了。 李乐锡劝她,“兴许长长就好了。” “对了皇姐,要给两个孩子取什么名字?” 陡然让她取名字,李乐烟也想不出来,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有些低落道:“明日我再想想吧。” “皇姐。” 她的手被扣住,李乐锡突然欺身吻过来,他多日不曾亲近过她,不免有些心猿意马。 他甚至有些荒唐且悲哀地想,在她发现之前,若是能再怀上新的孩子,是否可以抵消那样的悲痛。 并非是想要取代两个可怜孩子的地位…… 只是,太苦太痛了。 他不想让她承受。 衣衫半退时,李乐锡背过身去,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李乐烟有些懵,“怎么了?” 他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抬眼时,长长的睫毛已经被泪水打成了一簇簇的。 “皇姐的身体还没恢复,朕竟然如此急色,该打。” 哎。 李乐烟更是无奈,低头细细柔柔地亲去他脸上的眼泪,呼吸交融时轻声道:“那就再过些时日,不要打自己,陛下龙体尊贵,我自然担待不起。” 27.骨肉分离(h) 温热的汤泉水中,纤瘦窈窕的女子脊背光洁,月色悠悠落在她的身上,为那份赤裸增添了几分圣洁。 乌黑的长发垂在胸前,遮住了高耸玉峰上的红蕊。 她坐在汤泉边,脸颊绯红,沉思着什么。 忽而被身形高大的男子从后面拥住,炙热滚烫的气息从耳后一路游移到下巴上,她被迫仰着头,接了一个绵长又热烈的吻。 唇舌交缠时,身后慢慢被硬物抵住。 当空一轮明月,她整个人被翻了过来,直面当朝天子的容颜,又被高高举起坐在了光滑圆润的汤泉石上。 李乐锡往前一步,分开她那两条雪白的双腿,往里站了站,又小狗般追逐上她的唇舌,沉醉其中。 嘤嘤咛咛的声音从她嘴里哼唧出来,李乐烟受不住想要偏头躲开,反倒被他捧住了后脑勺,一动都不能动。 就这样姿势难受地过了很久,他才终于肯放开,声音喑哑:“抱歉皇姐,本是见你整日待在房里闷闷不乐,带你过来放松的,还是忍不住……” 李乐烟早就料到了会这样。 泡汤泉? 从生产到现在过去了六个月,他每日眼巴巴的,眼睛像饿狼一样,恨不得把自己吃了。 她伸手把他已经被汤泉水沾湿了的头发理到后面去,那俊郎的眉眼越发清晰,他又要凑过来,被李乐烟抬手制止了。 于是李乐锡就轻轻地伸出舌头,暧昧地舔过她的手心,手指缝,从始至终都专注地看着她。 李乐烟心中的感觉难以言喻。 “陛下,你——”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那早已经蓄势待发的龙根分毫不差地抵在她的腿心,正缓缓碾入。 虽然许久没有过房事,但从少年时期就开始亲密接触的姐弟二人,早已经熟知彼此身体的任何地方。 李乐锡按在她肩膀上的另一只手,手背上青筋微微起伏,他舒服地闷哼了一声。 恰好一阵风出来,李乐烟有些冷,她瑟缩着想要往李乐锡怀里钻,这样一来,龙根进入得越发顺畅,如同直直镶嵌进去般。 巨大的饱胀感让李乐烟眼底有些泛红,握着拳头一下下砸在李乐锡身上。 她嗔责道:“阿锡,你轻点。” 李乐锡亲了亲她的嘴角,含笑道:“是皇姐往朕怀里钻的。” 话音落下,李乐锡挺腰动了起来,水波荡漾。 李乐烟趴在他的肩头,承受着一波又一波的撞击,恍惚间抬头望见那轮明月,才惊觉是幕天席地。 她声音断断续续,“阿锡,回房里吧。” 李乐锡正在兴头上,腰肢健硕有力,额头上汗珠低落,疯狂地在她身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痕迹。 听她这么说,越发用力了。 “皇姐,没人会看见的,”他喘着粗气,“顶多被人听见,你不觉得更刺激吗?” 李乐烟想到自己的声音被那些宫人听见,有些被惊到,腿心肉蕊下意识紧缩,绞得李乐锡倒吸一口气。 “皇姐,你反应未免也太大了。” 李乐锡同样眼角微红,他几乎把守不住精关,全部给了皇姐,又咬着牙狠狠撞了数十次,才全部灌在里面。 从汤泉出来,李乐烟眉眼耷拉着,显然是困极了,她只穿着里衣,披着外袍,坐在龙辇上也是昏昏欲睡。 李乐锡就让她枕在自己的腿上睡。 到了极安殿,也不舍得把皇姐叫醒,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起来,过程中李乐烟还是被惊动了。 她揉了揉眼睛,声音含糊,“到了吗?” “嗯。”此时风有些大了,李乐锡抱着她,脚步匆匆进了殿,“皇姐,躺下再好好睡。” 人躺在龙床上,打了半个滚,睡不安稳,等到李乐锡脱去衣物躺下,她才钻进来,安心地睡深了。 两个孩子是乳母喂养,李乐烟便不用自己忍受疼痛。 可有时候也有点涨奶,湿漉漉地打湿小衣。 她迷迷糊糊地伸手揉了揉,李乐锡察觉到了,便伸手去帮她。 闻到一股腥甜的奶味,他犹豫了许久,低下头伸出舌头舔了两口。 李乐锡舔上瘾了,隔着轻薄的里衣,越舔越放肆,直到李乐烟的乳头都立起来,不知不觉分泌了更多乳汁。 “陛下!” 李乐烟终于醒了过来,她又羞又气,“你这是做什么?” 李乐锡也不觉得尴尬,只是抬起头来,无辜地看着她:“朕在帮皇姐。” “我实在太困了,阿锡,睡吧。” 在李乐烟的哀求下,他才暂时放过她,只紧紧把她抱在怀里。 想到隔壁宫殿的那两个孩子,他的目光又暗淡了几分。 虽然碍于身份,李乐烟并不能无时无刻待在两个孩子身边,但她的确在努力成为一个好母亲。 只是经过深思熟虑,她还是决定把之前的想法如实告诉李乐锡。 等到快用午膳时,陛下从前朝回来,这几日大抵是出了什么事情,他一身的戾气,坐下时眉眼还压地很低,怒气冲冲的。 李乐烟拿过宫女手里浸湿的温热帕子,替他擦拭双手。 “怎么了?陛下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无碍。”李乐锡轻轻揭过,不怎么愿意多说,“不过些琐事,皇姐听了耳朵麻,朕不舍得。” 表情已然松动。 若说陛下脾气暴躁,其实在李乐烟面前还是很乖顺的,这人仿佛有两张面孔,李乐烟习惯如此,也没放在心上。 她又把心底盘算了许久的事拎出来,“阿锡,我想着,等两个孩子大了,就叫他们唤我姑姑吧……” 李乐锡蓦然拧眉。 “之前我们都商量好了,对外便说是无名宫女为你生下的孩子,生母难产而去,这样一来,起码他们名正言顺。” 说着说着,李乐烟有些底气不足。 其实她深知,自己这样就是为了尽力遮盖与李乐锡的丑事。 否则宫中一定会传的沸沸扬扬。 本以为李乐锡会反对,没想到他同想象中的反应差别有些大,只是沉着脸思考了片刻,忽然抬起头说道:“皇姐,不如将他们送出宫去吧。” 李乐烟没能掩饰住自己脸上的意外:“嗯?” “朕想了想,我们生在皇家,本就身不由衷。不如将两个孩子直接送给远在江南的莫亲王去教养,他们那脉子嗣单薄,想来一定会同意。” “这样一来,不用担心他们身份的问题,又能无忧无虑长大了。” 这主意太突然了,李乐烟没能反应过来,犹豫道:“可那是陛下的血脉……” 天家的孩子,哪有长在民间的道理? “那也是皇姐的血脉呀。” 说这句话时,不知为何,李乐锡的声音有些低沉。 他握住她的手,“皇姐看着孩子却不能相认,让他们叫你姑姑,朕于心何忍?若真的要承受分别之痛,那朕与你一起。” 不,不是的。 李乐锡在心里说,骨肉分离之痛,他一个人可以全权承受,皇姐只需要平安喜乐。 “你啊,太孩子气了。” 李乐烟无奈地笑了笑。 她有些被说动了,想了片刻,抬头时竟然看到李乐锡眼底的水光。 她一怔,“阿锡?” 如果他真的舍不得,那就不送了。 “朕没事。”李乐锡把一张俊郎的脸贴在她的脸侧,亲昵地蹭了蹭。 “朕只要有你在身边就好了。” 28.神佛报应 又一次从混乱的噩梦中惊醒,心跳急促,李乐烟捂着心口,半天才晃过神来。 窗外弯月如钩,显然还是在深夜,但骨颜她们已经睡下了,李乐烟不想再兴师动众,只自己默默翻了个身,猜想着时辰。 自从那日提起要把孩子送出去后,李乐锡便因为前朝的事忙的焦头烂额,忙完时已经很晚了,害怕打扰李乐烟休息,就自己住在偏殿。 以往这人只管赖着皇姐,恨不得时时刻刻不与她分开。 现在大抵是因为生产时凶险万分,在事关李乐烟身体安康上,他倒是格外宽容。 想起梦里尸横遍野的景象,李乐烟了无睡意,轻手轻脚地下去,披上外衣,想去偏殿找阿锡。 门口的侍卫想要行礼,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快要走近偏殿时,听得外面一阵脚步声,应该是李乐锡回来了。 她没多想,先推门进去。 给他一个惊喜。 没想到脚步声停在门外,李乐锡迟迟没有进来,过了会儿,其他护送的侍卫们纷纷离开,外面安静片刻。 李乐烟站的位置刚好是门口花坛旁,因此便听的一清二楚。 她心里有些疑惑。 阿锡劳累一整日,怎么不急着休息。 过了会儿,正当李乐烟准备出门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时,袁相之忽然开口了。 “陛下,长公主殿下近来噩梦不断,总是睡不好,奴才觉得,应该是没有陛下陪在身边。” 言下之意,您大可不必一直独自守在偏殿,每晚还要站在门口对着正殿发半个时辰的呆。 “噩梦……噩梦……”李乐锡喃喃自语。 李乐烟真是哭笑不得,她倒真没觉得自己做噩梦是因为李乐锡不在,从生下两个孩子后,她就比之前更容易伤神。 门外的李乐锡拍了下掌,似乎做下什么决定般:“朕过几日去灵通寺求个符,能保佑皇姐一夜无梦,安睡到天明的那种。” 陛下此前从不相信神佛,怎么这时候反倒求上符了? 李乐烟摇了摇头,却听到门外李乐锡的声音,极尽落寞:“若世上真有神佛,信上一信又何妨?若世上没有神佛,全当是寻个寄托。” “陛下。” 李乐烟推门出去,她一露面,把外面二人都惊住了,李乐锡甚至极为懊恼地看了眼袁相之。 “这么晚了不早点睡,站在门口吹冷风做什么?” 李乐锡极快地想了下自己刚刚说些什么胡话,意识到没说漏嘴什么时松了口气。 他几步上前,把李乐烟搂在怀中,依偎地靠在她的肩膀上。 李乐烟安抚地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抬眼示意袁相之先退下。 急忙离开的袁相之走了几步,又微微侧头回去看了一眼,他叹气,却无可奈何。 陛下没有回正殿睡的夜里,其实比长公主还要休息的不好。 他夜夜从自己的枕头底下翻出双生儿之前戴在手上没多久,就被取下来的遗物。 小公主戴着两根红绳,有两个麒麟形状的小玉牌。 小皇子手上只有一根红绳,所以只有一枚龙纹的玉牌。 本来应该在下葬时,就随两位殿下一同埋进皇陵,可是陛下心里到底不舍得,犹豫再三还是留了下来。 若是长公主发现了,就说是孩子长大了,给他们换了新的金镯子,才自己留着收藏。 他夜夜反复捧着两个孩子的红绳,轻轻摩挲着玉牌,不知是在思念已故的两个孩子,还是在诘问自己这个失职的父亲。 就连一向不信神佛的他,有时候也会忽然问袁相之一句:“你说,是报应吗?” 袁相之不知道。 他自然摇头说不是,陛下是普天之下至高无上最尊贵的人,福泽深厚。 李乐锡说到做到,没过几日,真的求到了一个什么诛邪避散的符咒,煞有介事地塞进朱红的锦袋里,放在李乐烟的枕边,这才安心。 李乐烟在旁边站着看,随口问道:“再过几日就是清明了,今年去皇陵祭祀,能带上我吗?” 刚刚扬起的嘴角一僵,李乐锡用手掩唇,咳嗽了两声问道:“皇姐今年怎么想去了?” 从十几岁两人开始了不伦恋情后,李乐烟觉得愧对父母,每年清明都拒绝同行。 在这段关系里,她始终觉得背负罪责的,全在自己一人。 今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改口了。 李乐烟转头望了望窗外,春风入户,她承受着轻柔的温度和气息,只觉得有些累。 “我快十年没有见他们了。” 她说:“今年做了母亲,才想去见见母后。” 她嘴角勾起,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我想她了。” 面对这样的皇姐,李乐锡在心里苦笑了一声,却怎么也不忍心拒绝,他应声道:“那皇姐今年与朕一同去。” 因为两个孩子身份特殊,李乐锡向江南莫亲王下了一道密令,经过几天的路程,他已经进京。 为了避免事端,莫亲王只进宫一日,借着一年一次禀报江南事物的名头,在夜里就要把两个孩子抱走。 李乐烟陪了两个孩子一整日,晚上起了好大的风,她有些害怕孩子会受凉,在心里盘算着能不能推迟些时候再走。 骨颜从门外走进来,低声道:“殿下,陛下和莫亲王到了。” 她怀里抱着小公主,捏捏她的小手,不舍得放下来。 骨颜心里复杂,悄悄抹了抹眼泪,蹲下身从她怀里把小公主接过,“殿下……” 就算殿下从开始觉得孩子不像自己,纠结犹豫了许久,可她并不知道自己亲生的双生儿早已经夭折,只当这两个孩子是自己的亲骨肉。 离开身边尚且如此不舍难过。 更别说她如果知道真相。 骨颜快要忍不住眼底磅礴的泪意,只好别过头去,半是强硬半是哄地把李乐烟怀里的小公主抱了过来。 门外,莫亲王已经等在那里。 见了长公主殿下,他行礼问安:“见过殿下。” 莫亲王身后跟着两个乳母,年轻又貌美,抱孩子时神态温柔,动作妥帖,李乐烟挑不出什么毛病,只默默看着。 临走时,她只说道:“劳烦亲王照看他们。” 莫亲王只知这是皇家的私生子,并不知更细的,虽然心底也有疑惑,但陛下说是李家孩子命薄,出宫养上几年,等大些再接回来。 他自然不敢怠慢,肃然回道:“殿下放心,微臣待他们,更甚亲子。” 李乐烟没有再看,转身回了房里。 从始至终,李乐锡只在皇姐在的时候看了两眼孩子,等皇姐进去了,就不愿再演,挥挥手告别莫亲王。 他彻底放下心来。 孩子送出去,回不回得来另说。 事情不可能瞒一辈子,等到有一日皇姐再有了他们的孩子,纸包不住火时,他一定将所有都坦白。 到那时,所有后果,他都一力承担。 李乐锡跟进去,长公主殿下正呆呆地看着孩子的摇篮,回头看见陛下进来,没忍住眼底的酸涩,便单手撑着头。 “阿锡,我总觉得心底空落落的。” 29.皇家辛秘 弯曲的长廊上,提着裙子的少女脚步匆忙,神色急切,等终于到了宫殿内,直直地朝里进去。 刚推开门,就看见她家殿下坐在蒲团上,手里捧着文书,身边还站着骨柳。 许久没有见过骨颜这么急吼吼的样子,李乐烟一边翻着书页,一边随口问道:“怎么了这是?” 骨颜眼睛瞪得溜圆,“公主,骨柳,你们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大事!大事!” 骨柳正在给殿下汇报宫外的事宜,听到她这么墨迹,不由冷声道:“快说。” 骨颜一早去花房收新鲜采摘的花,那是殿下特意让她去取的,结果听了那么老大个事,吓得赶紧回来禀报。 “你们知道颂禧殿里的那口枯井吗?” 颂禧殿原本是不知哪年哪代一个皇女的宫殿,但她十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据说是失足跌落井中溺亡。 当时的皇帝命令填平那口井。 没想到井还没来得及填平,当夜皇帝就梦到女儿,说如果填平了,她就没办法再出来看看父皇母后。 后面他就再也没有吩咐过填井的事。 只是从那以后,那口井就干枯了,再也生不出水。 骨颜又说道:“那口井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生了很多水出来,是一个洒扫宫女发现的。我顺路去看了看,果不其然,还真是!” 她一拍手,“这太反常了!” 李乐烟和骨柳对视了一眼,表情凝重了许多。 午膳时李乐锡过来,她便提起此事,李乐锡放下筷子,说道:“今日好几份奏折上也说了,京城里许多枯井忽然生水,但近来并未有许多雨天。” 李乐烟食不知味,她很害怕阿锡在位时出现这样不详的征兆。 桌子忽然被敲了敲,李乐锡目光沉着地对她说:“皇姐莫想了,有朕在,不会出事的。” 下午时,李乐烟特意穿戴整齐,去看了看那口枯井。 她不敢靠得太前,会想到六岁时那个被掐死的小妹妹,也是被扔在了这样一口枯井里。 说起来,李家后嗣薄弱,她突然有些后悔把两个孩子送出去了。 望着井发了会儿呆,她突然转头拉住骨颜的手,“不行,得把孩子接回来。” 骨颜一惊,以为她发现了什么端倪,却见李乐烟自顾自往外走。 走了两步,又停在原地。 天色阴沉,连日干旱,却在清明前夕快要下雨的模样。 她站在那里,不知该去往哪里。 当初同意把孩子送走的是她,现在又要接回来,无外乎是在找麻烦。 可她心里总觉得不安定。 瞧见公主这样茫然失措的样子,骨颜觉得有些不对。 长公主李乐烟,从小早慧,一向理智,通晓事理。 可近来总是神思不属。 她几步上前,重新拉住殿下的手,轻声道:“殿下,此事需要从长计议,我们先回去,好好想想。” 李乐烟只好点头。 这件事骨颜如实禀告给了陛下。 明日就是清明了,李乐烟有些睡不着,但身边依然是冰凉一片,李乐锡还没有回来。 瓦片响动,她眉头拧起,想到上次这样做的人是林肆,但他那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夫,难道能在帝王的追杀下死里逃生吗? 可是,他的哥哥想必已经大限将至。 那他来这里又是为何? 这样想着,她又起身去了上次那处幽静的地方。 又是这样的春夜,大朵大朵白玉兰凋落在地上。 她沾了满鞋的泥土,心情有些低落。 骨颜有些不对劲,她怀疑已经全权听命李乐锡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也没多管。 不过见进林肆这件事,还是得避着,所以只让骨柳跟在后面保护。 走了许久,黑暗里忽然传出一阵低沉的,耳熟的声音。 “公主殿下。” 她蓦得转头,“果然是你。” 林肆这次没有再从树干上跳下来,而是从一个树木深厚的地方走出。 近了,李乐烟只看到仅仅两年,他仿佛被磋磨地老了十岁。 她叹道:“那时候听阿锡说要将你们赶尽杀绝,我就猜到,你可能有活命的办法。” 林肆不以为意,他这次来,是为了一件重要的事。 那双曾经亮晶晶的眼珠,如今也有些无神,不似第一次见到李乐烟那般趾高气扬的模样。 他低声道:“问殿下安,近来……可好?” 要说和林肆的关系,那的确是有些微妙的。 他的哥哥曾经痴恋李乐烟。 而李乐烟对于林肆的回忆并没有什么好的地方,现在他反倒这样恭敬,倒叫她有些不适应。 “我从小在深宫中长大,活了这么些年,却很少去宫外看看。”李乐烟笑道:“见了你,好像窥见一些我从没见过的东西,生出了些好奇。” 这是她一直藏在心里的事,如今却坦然告诉了一个并不熟悉的人。 所以和林肆的第一次见面后,她搬去了公主府。 虽然很快就被李乐锡接回去了。 林肆怔怔地看着她。 夜色里,玉兰花影斑驳,骨柳手中的灯盏映出昏黄的光,李乐烟精美的面容好似画中人。 她问道:“所以,这次你又冒着生命危险入宫,是为了什么?” 林肆忽然有些后悔冒冒然过来了。 他一直用假身份辗转各地,也是偶然听说了一件传闻,就去调查了一下。 “殿下,草民听闻,千里之外有两个人入皇陵,执行一件秘密任务,后来他们就被杀了。” “家中亲信得到一笔丰厚的宅田,但是没有人知道钱是哪里来的,神秘人只说是为京中贵人办事的买命钱。” “我在江湖中辗转多年,有些门路,探听之下,竟然查到了……” 李乐烟心里已经觉得不对,不知是不是直觉,尽管心里再不可思议,还是接道:“是陛下吗?” 林肆点头。 李乐烟追问:“去皇陵做什么?” 直到这时,她还是想不透李乐锡瞒着她做了什么。 林肆说道:“殿下想必是不知道的,我来时也在想,如果你知道,默认了此事,那我岂不是白跑一趟。” “可若是你不知道,那也不该受此蒙骗。” 林肆直接说道:“我进皇陵去看了,里面有意想不到的发现,殿下,里面有陛下两个早夭的私生子。” 说完,他心底一轻。 纵然是没有立牌位,可那丧葬规格,的确是皇家最尊贵的。 李乐烟身为皇长公主,被她的亲弟弟囚困在这后宫中,不得离开。 而他却已经有了私生子。 眼前李乐烟眼底煞红,急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说什么?两个?早夭?” 甚至没来得及得到想要的答案,她身子一软,直接昏了过去。 电光火石间,林肆忽然意识到什么。 他猛地睁大眼,抬手打了自己一耳光。 ——作话: 林肆跑过来的本意是:你弟弟有私生子了,他不是真心爱你,你赶紧跑吧,你跑不跑?不跑我开叉车带你跑! 乐烟:???那也是我娃! 30.得知真相 只昏了一小会儿,李乐烟很快便醒来。 她从床榻上起身,瞧见是自己许久没回来过的,自己的宫殿,长逸宫。 骨柳知道公主如今情况特殊,把她抱回了这里,她正在窗边伸手将帘子拉上。 李乐烟伸手捂住耳朵,嗡鸣声仍然止不住,她站起来想立刻去找李乐锡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走到门边时,脚步又停了下来。 “我不能听信林肆的话就去质问陛下,骨柳,你去查,将这件事差的清清楚楚。” 骨柳看着她如今的模样,也一时愣住,许久才道:“殿下,林肆跑的太快,不过奴婢已经派人去抓捕他了。” 李乐烟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你去将骨颜唤过来,不要惊动陛下。” 夜色漆黑,因为临时回来,长逸宫自然只点了几盏灯。 骨颜揣着七上八下的心前来觐见,一路上都在想公主到底是什么时候回到长逸宫了,又为什么这个时辰把她叫过去? 殿中昏暗,李乐烟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背对着她。 转身过来时眼里带着丝丝笑意,却并没有笑到眼底深处。 那是长公主殿下与旁人端着架子时惯常用的神态,骨颜怎么会不清楚? 她虽在笑,眼底却猩红。 骨颜的心颤动,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殿下……” “我原本想问你些事情,”话刚一出口,李乐烟没能忍住,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她只好微微仰起头,声音里带着强忍怒意和悲痛的哭腔。 “如今看你,似乎也不需要再问了。” 被李乐锡收买的骨颜。 种种异常的李乐锡。 枉费她聪明灵透,竟然这么久了都没有发现端倪。 她心口一阵沉闷的窒息,“什么时候的事?” 骨颜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谢罪,听到问话,直接爬过来,搂住她家殿下的腿。 “小公主和小皇子,生下来的第二日,便没了……” “双生子在娘胎中尚且长得艰辛,又加之殿下生产困难,第二日两个小殿下就挺不住了。” 骨颜哽咽着,“陛下怕您伤心,一直独自忍受着痛楚,让我们大家都瞒着您。” 李乐烟哭的几乎失声,她想说什么,张嘴,喉咙里却只觉得难受。 良久,才吼道:“所以那两个孩子,并不是我的孩子,我与他们相处了整整一年……” “陛下要将他们送出宫,也是怕我发现,你们就眼睁睁看着我和那两个假的孩子母慈子孝了这么久。” “你们都知道,原来我连他们的面都没见上一眼,却背着我偷偷葬在皇陵里。”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李乐烟哭得干呕,身体无力地倒在地上,她趴在床榻边缘,骨柳骨颜纷纷来扶,却被她挥了挥手赶走了。 “别靠近我。” 说了那么多话,她的声音哑地不成样子了,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 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过这些人。 她下意识地不想去怪罪李乐锡,可又不得不去怪罪他,甚至不知道明日要怎么面对。 可只要一想到,那两个孩子,她十月怀胎,九死一生地才将他们带到世间,却连见都没见上一面。 好恨。 “你们出去,锁上长逸宫的门,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许进来。” 她枕在床榻边,脸色苍白如纸,眼神也有些溃散发虚,只默默流着泪。 骨颜太担心她了,出去也好,她急忙站起来想去禀告陛下,却听到身后传来李乐烟冷漠的话。 “包括陛下。” 骨颜咬着手帕,哭的肝肠寸断,定在了原地。 骨柳虽不忍心,却只能略带强硬地扶着她往外走。 “殿下,殿下不会出什么事吧?” 骨颜不愿意走,她宁肯守在门外,每时每刻都守着李乐烟。 “当务之急,我们两个要去禀告陛下,把今夜的所有来龙去脉都告诉陛下,否则公主的情况更危险。” 骨柳深知陛下才是一切关键,她拉着骨颜往外走。 骨颜抽泣着:“可是殿下心意已决,陛下也不准进去。” 不准进去是一回事。 但只有陛下,也只能是陛下,才能去解决这件事。 骨柳忍不住骂道:“你昏了头不成?难道公主不准,你就真的不去禀告陛下了?” 方才公主的确把骨颜吓着了,被骨柳一骂,她如梦初醒,点头道:“那,那我们快去找陛下。” 李乐锡今夜也是真的有事,奏折堆积了很多,他忙到很晚,觉得有些不安。 回去时路过晚昙盛开,便让袁相之抱了一盆,想给皇姐看看。 快到极安殿时,他将花盆抱在了怀里,自言自语道:“朕自己抱给皇姐看。” 兴致勃勃地想进正殿时,却猛然觉得心口一痛。 仓皇失措间,手中抱着的花盆摔在了地上,盛放的晚昙圣雅而幽静,却被泥土沾打地混乱不堪。 他急匆匆地跑进殿里,宽阔的龙床上却并没有李乐烟的身影! 李乐锡脸色阴沉,勃然大怒道:“长公主呢!” 一时之间,整个极安殿灯火通明。 侍卫们纷纷出动,李乐锡之所以这么生气,一来在于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公主不见了,去通报他。二来在于方才那阵无名心悸。 他直觉有什么大事发生,转头也要出去找,却看见骨柳和骨颜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骨颜扑过来,跪倒在李乐锡不远处,“启禀陛下,公主在长逸宫,您快去看看她吧……” 李乐锡居高临下望着她,脸上凝结了一层冰霜:“长公主怎么了?” 骨柳还算镇定,三言两语说完了今晚的经过,从李乐烟醒来与林肆会面,到他说过的哪些话,最终又说道:“公主本不愿意相信,但她命奴婢叫来骨颜询问,骨颜性子软,从小听殿下的,更是瞒不住。” 李乐锡拳头紧握,额头上青筋暴起。 一而再,再而三。 那个林肆像什么甩不掉的鬼怪魅影。 李乐锡说道:“将他抓住,带到朕面前。” 他要亲自手刃林肆。 外面不知何时起了风,李乐锡踩着夜色匆匆赶到长逸宫,进门前袁相之替他推开朱红的门,他抬起脚,竟一时心头胆怯。 不过须臾,又宽步往里走。 李乐烟在内殿,她很久没回来住,这里有些空荡。 他敲了敲门,哑声道:“皇姐。” 没人回应。 李乐锡眉头皱起,骨颜说李乐烟不许他进去,本是为了不刺激她,才敲门。 可这样得不到回应,他又怕她出事。 李乐锡双手用力,推开了门。 31.地动山摇 李乐烟整个人仰躺在地上,素白的长披帛从房梁上悬垂下来,身边还有一把翻倒的椅子。 并不难想象她要做什么。 李乐锡只觉得眼前一黑,几步向前,把她抱在怀里,手腕还是温热的,或许因为穿的有些薄,所以脸有些凉意。 李乐锡低头和她的脸贴在一起,感受到她的鼻息,才彻底松了口气。 紧接着抱着她,急忙往外跑。 他的脸色更加凶冷,吩咐道:“传太医,传太医!” 走了一段路,怀里的人动了动,李乐烟睁开眼,察觉到自己被抱在阿锡的怀里。 她什么也没说,把自己的脸躲藏进他怀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服,闷声又在哭。 到了极安殿,宫人们正好捧来热水,浸湿了帕子,想替公主擦拭脸,被李乐锡接过来。 他一言不发地用温热细软的帕子,为李乐烟擦拭过眼睛,脸颊,额角,又轻轻扶着她的头,唇瓣擦过她的嘴角。 现在就算她醒了,可想起方才看到她躺在地上时,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还是觉得很后怕。 “皇姐,你怎么忍心……” 李乐烟望着他说道:“陛下,我原本准备用白绫吊死自己了事,可是到了最后关头,却想起了父皇母后。” “我没有任何颜面见他们。” “我怕死啊,我是那么害怕,见了他们,我说些什么?” “说自己与亲弟弟不伦之恋,还是说两个孩子都没能保住?” 说完,又像是怕话太重了似的,还伸手去抚摸弟弟的头,竭尽全力去安抚他:“阿锡,让我静静好吗?” 李乐锡怔怔看着她,只一味摇着头。 被传唤而来的太医们在外面等候多时,袁相之站在门边,看着僵持不下的姐弟二人,索性低着头过去劝道:“陛下,先请太医过来看看公主的身体。” 李乐锡这才如梦方醒。 纵然李乐烟说她不敢去死,可他仍然还是恐惧的。 太医是先前一直替李乐烟怀孕时看身体的那位,只是他并不知道真正的怀孕之人是公主。 这次李乐锡动静太大,很难瞒住。 他只是让太医帮忙检查检查身体,没想到那位太医诊脉过后,竟然面色复杂地看向陛下。 李乐锡本来就在一旁紧张地等着,连忙问道:“如何?” “殿下她……”太医语气平静,心底却翻江倒海:“有喜了。” 仿佛天大的讽刺。 一时之间,整个大殿,那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丝声音。 李乐锡心里大起大落,上天或许还是眷顾他们姐弟二人的。 而李乐烟不可置信地睁大眼,就算哭了那么久,可还是没忍住落下了泪。 许久,她才声音低哑地问道:“你说什么?” 太医说:“殿下,您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了。” 也就是在这句话刚落下,殿中忽然摇晃起来,摆在桌子上的瓷器被震在地上。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股震动持续了小片刻,停下后过了会儿,外面传来巨大的鼓声,连续敲了十几下。 李乐锡自觉不对劲,把皇姐抱起来就往外跑,怒声道:“出去,都出去,到开阔的地方去!” 等所有人跑到外面时,只见满宫人都在往外跑,纷纷叫嚷着什么。 地龙翻身,地动山摇。 皇宫地基特殊,是百年前由最顶尖匠人设计建造而成的,地势高,地基厚,墙砖扎实,可挡洪水火灾,可防地动山塌。 如今连宫中都有了这么强烈的震感,可想而知京城该是遭了多大的难。 李乐烟也顾不上别的了,她从李乐锡的怀里挣脱出来,急匆匆往城墙的方向赶。 李乐锡在后面叫住她:“皇姐!” 她谁也不带,什么也不说,就那么往前走,状态实在反常,李乐锡担心地跟上去。 却见她猛地转过身来,烈风吹过她散乱的发丝,李乐烟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巨大的恐惧。 “地动山摇,阿锡,要记在史书上的。” 李乐锡虽然脾气古怪,但在政事上一向保守,秉持着不出大错的原则,所以并没有让人垢论的地方。 可是如今突然猛一遭地动,后续麻烦事会越来越多。 “我去城墙上看看情况。” 李乐锡拽住她:“如今地动还没有结束,纵然皇宫乃百年坚固之存在,可谁又能料得到会不会有危险?” “你哪里都不要去,就留在朕身边。” 李乐烟眉头皱起,如同看待一个陌生人般那样看着自己的弟弟,“阿锡,这个时候,你还是要把我困在宫中吗?” 李乐锡只是担心她,乍然被问了这么一句,下意识回道:“什么?” 公主殿下甩开他的手,站到了离他远些的地方,她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却又脆弱地令人心疼。 到下午时,地动结束了。 皇宫中虽有震感,但好在还安然无损,李乐锡被叫去了前朝,临走时央求李乐烟和自己说话,她还是不肯理会他。 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李乐烟全然不管不顾的冷漠。 李乐锡一走,转头她就吩咐道:“陛下如今已经从我手中拿走了所有实权,我安能做什么,锁上宫门,不准任何人进来。” 她回了寝宫背影决绝,:“我想好好休息休息。” 32.化身枷锁 李乐烟曾说过,这皇宫便是她的家,是好是坏,她一并承受。 可是她爱的人,她信任依赖的亲弟弟,哪怕是出于好心,桩桩件件,落在身上,也如同千斤坠顶,让她只有绝望和无助。 她坐在自己的床榻上,翻出了之前怀孕时她精心挑选布料,给两个孩子做的一些小衣裳。 因为生出来后不太合身,一直没找到机会给他们穿,所以就压在柜子底下了。 若不是她知道了真相,可能过不知多少年,才能翻出来。 公主如今心情郁结,身体又大不如以前,太医抓了几副保胎药,骨颜守着熬了一下午,这会儿端过来,敲了敲门。 “殿下,您就让奴婢进去吧。就算您受得了,可您肚子里的小殿下也受不了。” 李乐烟看都没有看一眼自己的肚子,她只问道:“外面地动的情况如何,你都打听过了吗?” “问过了,骨柳今日特意出宫去看了看,地动最严重的地方是京城东南不远的凌吾镇,房子都倒塌了,死伤无数,村镇外的地都裂开,可怕的很。” “京城中也受到了很大的波及,可谓是……哀鸿一片。” 骨颜声音越来越小:“陛下正在林云阁与诸位大人们商讨后续的事情,可能要连夜出宫一趟,怕是回不来了。” 李乐烟嗯了一声,再没说话。 她捧起小衣裳,贴在自己的脸上,过了会儿躺了下来,守着她素未谋面的两个孩子,唯一剩下的念想,睡着了。 李乐锡是紧赶慢赶抽了点时间,从宫外一回来,他就直奔长逸宫而来,迎面看到那把牢固的锁,愣了愣,倒是没有耍横让侍卫们直接拆了。 他下巴上冒出一点胡茬,熟门熟路地走到了李乐烟的寝殿窗下。 不知道她睡了没有。 不敢出声,害怕她好不容易睡着了,暂时从冰冷错杂的现实里离开,又被他生生拉回来。 于是他就坐在窗下,自言自语:“我们现在变得好陌生,也很远。” “皇姐,我害怕极了。” “但是,李乐锡是一朝天子,是皇姐满怀期待培养起来的国君,是不能害怕的。” “朕只能慢慢的,一点点解决,日落月升,时间那么长,皇姐……” “一生有数不尽的日子,我们度过这段艰难的时间,剩下的就都是好日子了。” 说完,他笑了笑,脑海里已经浮现一家三口幸福生活的景象了。 “上天是眷顾朕的,”七尺男儿,一朝天子,擦了擦眼底的湿润,长长的睫毛下,红血丝凄厉狰狞。 顿了顿,他突然起身离开,脚步有些匆忙。 还没来得及出院子,他已经剧烈咳嗽起来,袁相之带着两个侍卫过来扶他,眼瞧着陛下吐出一口血来。 他心惊胆战地叫道:“陛下!” 李乐锡摇了摇头,不许他再做声。 “陛下。” 又有一道声音,是再熟悉不过的女声。 李乐锡用手掩唇,没有立刻回头,只微微侧身道:“皇姐,朕只是想来看看你。” 李乐烟推开窗户,隔着有些远的距离看他,虽然夜色朦胧,但还是发现他的身影有些不对劲。 大门还是锁着的,不好开,她只好恳求道:“陛下,你走近些。” 往常李乐锡听到这样的话,肯定贴过来了,可他现在状态太差,抬脚就想往外走。 “皇姐早些休息。” “李乐锡!” 兴许很久不曾这样直呼过陛下的大名,李乐烟说完就产生了浓浓的后悔,她道:“算阿姊求你了。” 李乐锡这才转过身来,一步步往他阿姊的方向走去。 无可避免,他糟糕的样子一览无余。 李乐烟伸手去摸他下巴上青色的胡茬,又心疼地看着他眼底的血丝,“怎么回事?” 眼泪总是流不尽的。 她问道:“究竟是为什么?我们怎么越来越不好了?” “阿姊想着,把你教养成人,做贤明的君主,就是阿姊这辈子最大的期许。” “你的确做到了,可阿姊却成了你此生最大的污点。” 李乐锡打断她:“不是这样。” “我也痛苦,你也在痛苦,我们这又是何必呢……” 李乐锡直觉她要说出什么残忍的话来,凑上去想要吻上她的唇,封住她的未竟之语。 可李乐烟慌忙往后退。 他很恼怒,黑着脸把人拽回来,她在窗内,他在窗下,就那么微微仰着脸,倔强地看着她。 “不要再说了,皇姐,朕不想听。” “朕困了,要去睡觉。” 李乐烟摇头,“阿锡,我想了想,因为地动整个京城都不得安生,我要搬到宫外去,弘安寺就很好,我去看护那些流民,多行善事,为你我积福。” 李乐锡问她:“你已决心去受苦?” 没等李乐烟回答,他挥袖背对过身子,不再看她。 “你腹中还怀有孩子,绝对不能出宫,皇姐,朕绝不可能让你如此不顾后果。” 顿了顿,他又冷声道:“这是圣旨。” 李乐烟从没想过,有一日他对自己用圣旨二字。 她只是看着他的背影,“你怎么就不懂阿姊呢,我们纠缠在一起,彼此都痛苦。” 以前她觉得,阿锡是天子,想要什么都是对的。 若是有过错,自己承担就好了。 可是到了现在,反而逐渐想透,明明都在痛苦,没有任何人能安然,为什么还要强行这样。 李乐锡转过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他一字一句道:“皇姐,我们一母同胞,是流着同样血的亲姐弟,你到底是为什么,要执着于彻底割裂我们?” “朕不准,”他重重咳嗽了两声,嘴角有些血丝蔓出来,“朕不准!” 最终还是不欢而散。 李乐烟看着他跌跌撞撞地离开长逸宫,担心得她痛苦不堪,叫来了袁相之问是怎么回事。 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道:“陛下最近在吃别的方子的药,因为公主殿下近来没有过问,所以一直没有同您说过。只是老奴却觉得这药越吃,陛下的龙体越不好。” 李乐烟问他:“什么方子?拿给我看看。” 袁相之早已经准备好了。 他不敢干涉陛下的决定,只能寄希望于公主殿下,就等着此刻。 那方子本是普通的滋补方子,多加了几位珍贵的药材,单看毫无问题,可药引里却加了一个极其相克的。 如此,就成了毒。 李乐烟的手在颤抖,方子飘在地上,她脑子嗡地一下:“陛下,他在服毒?” 袁相之抬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殿下,您知道陛下的。” 是,她从来都知道。 陛下是会将自己化身为最牢固的枷锁,哪怕染血,哪怕断掉,他都要紧紧扯住自己的皇姐。 这世间,唯有她,不可与自己离心。 33.此为死结 李乐锡曾用尽自残的方式,换取阿姊全身心的关注。 计谋虽粗糙,但百试百灵。 但这次其实并不是。 从何时开始服毒的呢,大概是他亲手将两个孩子葬在皇陵那日。 他痛的呕心沥血,自己尚且如此,更别说辛苦怀胎十月的皇姐。 用这样的方式惩罚自己,大概也是为了能和皇姐更加感同身受,或者有可能,他身为父亲,大抵是比不上母亲的情意,所以就只能在肉身上让自己更痛苦些。 这样,他就与皇姐痛的一样多了。 只有这样,他才配与皇姐站在一起。 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对不可能让皇姐知道这件事的。 因为那时,皇姐的痛,就是双倍。 李乐烟不知道这些,她原本就心烦意乱,得知他又要使用苦肉计后,一时愣在了原地。 似乎成了难解的谜团,抬脚走开,身后有万千牵扯,停留原地,她又极其痛苦和不甘。 她在窗下又是枯坐一夜,破晓时才勉强睡着,眼底青黑交加。 病的彻彻底底,睡着后就再也难以醒来,满头冷汗,只说着胡话,怎么也睁不开眼。 她实在太累了。 宫人们围在塌边,太医也束手无策,扎了针,灌了些用量很浅的药,生怕公主腹中的孩子出差错,这也导致公主更难醒来。 李乐锡白日忙前朝之事,晚上过来守着,困了就在她身边搂着她睡片刻,可总被噩梦惊醒。 他只好哭着求她:“皇姐,你醒来吧,等过段时间好些了,朕带你出宫去。” “我们下江南,去塞北,皇姐,朕不再把你困在这宫中了,若是你愿意,将皇位交给旁人也行,朕和你浪迹天涯。” 说到这里,他闭了闭眼。 “可是你不会同意的,你不同意朕放弃皇位与江山,就如同朕不同意你离开皇宫。” 这是死结。 李乐锡不肯说出放她走这句话,放她离开,无异于在掏他的心。 第二日李乐锡早早就去上朝,临走时几次三番不舍得看着塌上的人,他多想守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可身后又有一堆事情需要他。 早朝快要结束时,袁相之忽然匆匆上前,低声在他耳边道:“殿下醒了。” 李乐锡眼前骤然一亮,起身就想回去。 袁相之急忙制止他:“殿下往这边来了,她身着盛装,恐是要上朝议事。” 此时此刻,李乐锡还没有意识到她是要做什么,只是有些不满,公主病了一场刚醒来就出门,宫人们为何不拦着,见了风怎么办? 他还是要走,想把李乐烟带回去好好休养。 走了两步又后知后觉,问袁相之:“议事?议什么事?” 堂下原本拢袖而立的宗涟,头发已经花白,满朝官僚自然有他的弟子,每日并不怎么开口说话。 他已经快要到了卸甲归田的时候,这时却忽然俯身道:“启禀陛下,老臣有本上奏。” 是发放下去的救济粮,天子脚下,竟然出现了缺斤少两的情况。 李乐锡看着那微乎其微的数值,脸色阴沉道:“宗涟大人,您应该知道,运输过程中有几粒米遗漏是正常的事。” 宗涟却严肃道:“陛下有所不知,救济粮事关重大,更何况此事发生在京中,更是意义重大。老臣以为,应该找一个威严的人前去看守,最好是皇家之人。” 李乐锡快被他气笑了。 若不是手中奏折上的实况如此讽刺,就单看宗涟大人那肃穆的表情,郑重又诚恳的语气,真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想到了什么,已经不打算再理会此事,随手把奏折扔在龙案之上,冷声道:“今日就到此为止吧,退朝!” 正准备走,却见宫人过来通传,说是长公主要进来。 他断然不可能同意,但还没等他下命令,李乐烟已经进来了。 长公主殿下虽然被收走了实权,但宫中任何地方都可自由出入,这是李乐锡特意吩咐过的。 李乐烟以往会觉得这样公然违抗李乐锡,是在驳他的面子,让他威严扫地,而自己也从不僭越。 但今天,她有自己的目的。 规规矩矩行了礼后,李乐锡自然让她赶紧起来。 虽然匆忙上了妆,可她底色仍然是病色。 “启禀陛下,依照宗涟大人所言,我愿意出宫去接手救济粮一事,恳请陛下准许。” 实在是有些荒唐的。 李乐锡觉得自己被戏弄算计了,却又不好对皇姐发脾气,只道:“若朕不准呢?” 百官中陆陆续续有人站出来,翻来覆去无外乎是替公主和宗涟大人说话。 李乐锡自始至终都盯着自己的皇姐,他收回了她的权利,可还是能让那么多人为她说话。 他大可以直接拒绝。 可她站在这宽阔的朝堂下,用那样的眼神望着自己,李乐锡忽然就心软了。 他已经不忍心再让她大病一场。 百般艰难下,他又重新拿起了宗涟大人的那本奏折,仔仔细细翻看起来,不知看了多少遍,堂下官员已经无话可说了。 他才低着头道:“就依长公主的。” “半个月时间,朕会重新找专人看守救济粮,这半月期间……”他声音微颤:“就有劳皇姐了。” 他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 由此才正式散朝。 走出去时,李乐烟特意跟在了宗涟大人的身边,她说话语气虚弱,但十分诚恳:“早些时候去信一封,原本也没抱太大希望,多谢宗涟大人相助。” “殿下不必客气。”宗涟摇头,“你病了这几日,老臣也是昨日才听到消息,想着你或许已经到了信中万不得已的时刻,今日才提了出来。” “陛下极大可能会回绝老臣,但今日殿下出现在了朝堂之上,他便同意了。” 李乐烟脚步顿住,却问了句不相干的,“听宗涟大人的语气,您是知道些什么的,朝堂之上,或者民间,或许都有声音,是吗?” 宗老看了看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道:“殿下,老话说过,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更何况,您与陛下之事,已经这么多年了,或多或少总会有些传言。” 啊,李乐烟本该无比难过的。 可不知为何,望了望青天,反而有些反常的松口气的感觉。 她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这份感情公之于众,如同做了错事的孩童,千方百计想要隐瞒回避,却在午夜梦回时惭愧纠结。 可那么久,藏着一团包了火的绸缎,迟早会被烫伤,会被别人看到火星子。 如今,绸缎要散了。 这团火包不住,势必会燎原,被狂风一吹,烧毁太多东西。 34.决心割舍 原本以为,李乐锡一定会怒气冲冲地找过来质问自己,依照他的脾气,说不定还会说出自己偷偷服毒的事,以此来换取她留下。 回去的路上,李乐烟不禁担忧。 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心软,可走出这一步又太不容易,如果这次真的不能成功,恐怕之后自己都要生活在绝望里。 恰逢此时夕阳西沉,橘红色肆意绽放在天际,她屏息望着远处巍峨的宫墙,呆呆伫立在原地,很久都没有离开。 从那天后,一连三日,李乐锡都没有来过长逸宫。 仿佛较着劲儿似的,除了源源不绝的补品送进来,人却半面都不肯露。 要出宫的头一日,骨颜已经收拾好了行装,因为是出去办事,李乐烟不准铺张浪费,她费了好大功夫才把精简了许多。 手边的安胎药冒着热气,李乐烟看着有关救济粮的文书,蹙眉端起,一口喝完。 一旁的宫女接过碗时,外面传来一声刻意的通报:“陛下驾到——” 她怔了怔,起身准备行礼。 出乎意料的是,李乐锡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憔悴狼狈,他的衣冠挺正,面容精神,李乐烟没瞧出什么不妥之处。 他照例没有让皇姐行礼,揽着她进去,坐了下来。 坐下时,他随手拿起一旁李乐烟喝剩下的莲子羹喝了两口。 李乐烟甚至都没来得及制止。 看他还想再喝,李乐烟伸手去拦他的动作,摇头道:“冷食,不可。” “冷了怎么还留在这里?”李乐锡自己喝了,抬头看向侍奉的宫女们,又不满道:“不及时撤走,你们殿下若是贪嘴喝了冷的,出事了怎么办?” 按照规矩,是该撤走的。 只不过李乐烟吩咐的,她们才没有撤。 现在看他责问,李乐烟立刻说道:“回陛下,我不让撤的。” 李乐锡看向她,没有再说莲子羹的事,转而问道:“都收拾好了吗?” 李乐烟也有些摸不准弟弟的意思了,“是,明日出宫。” “嗯,”李乐锡笑了笑,嘴角又绷紧了。 实在笑不出来了。 两人安静地坐了片刻,李乐锡忽然长长叹了口气。 “皇姐,还记得小时候有段时日,朕闹着要出宫去玩,不敢对父皇母后闹,只敢对着你撒泼,你心软,又做不了主,急得夜里都睡不下。” 李乐烟的记忆有些模模糊糊,她不太想的起来这件事。 又听他说:“后来你偷偷带朕去了城墙上,带我看半个京城,你说以后等你许了人家,就可以出宫去找阿姊。” 他一连摇了好几下头,“朕再也不想出宫了。” 李乐锡没有歇斯底里地与她阿姊再闹。 他还是妥协了。 只是说道:“虽然皇姐出宫是替朕去办事,但是也无需太劳累,让那些官员去做便是,你好好玩几日。” 他目光深深地看着李乐烟:“到时候,朕再接你回家。” 就仿佛她真的只是出宫游玩几日。 他们之间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纷纷扰扰,等回来了,他们还是关系最亲近的人。 他没有留多久,站起来就走了,一直到殿门口,脚步才顿了顿。 “阿锡,”李乐烟在身后叫他。 李乐锡回头,“还有别的事吗,皇姐?” 大吵大闹一番或许比现在这样更好。 李乐烟心想,这样的景况,当他从阿锡的表情和举动中看不出他的内心时,没来由的不安和愧疚席卷心头。 “我不在的时候,不要再吃那副有毒的药方子了。” 李乐锡猛地睁大眼睛。 “皇姐,”他开口,又闭嘴。 所有挽留的话都说过了,如今再多一句,也是徒劳。 李乐烟顺利出宫了。 弘安寺离地动最严重的村镇的确很近,方子塌了大半,但因为是皇家的寺庙,已经修得差不多了。 住进去的第一日,李乐烟难得一夜无梦。 窗外有一株古木,遮天蔽日,风吹不息,就有哗哗的声音响起。 李乐烟感受到了久违的安逸。 一住,就住了四个月。 李乐锡似乎知道她只要出了宫,就不可能再轻易地回去,从他同意放她出去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不再逼迫她的准备。 期间去接过几次,李乐烟无比认真地招待了他。 她比在宫中时长了些肉,脸上也多了笑意。 痛苦的,一个人就够了。 骨颜问过殿下,为何下定决心要出宫。 李乐烟说道:“因为我意识到,一味的纵容和顺从是无法让阿锡变得更好的,所以在两个孩子出事时,他第一反应是隐瞒起来,可是除了带给我更大的痛苦,并没有什么好处。” “真正行之有效的方法并不是这样的,得让他明白,也让我明白,到了需要分开的时候了。” 其实那天,李乐锡问她,你决心要出去受苦了吗? 不是的。 她只是决心要与他割舍掉这段罪恶的关系。 所以到最后,她也没有告诉他,她对他也不只是姐姐的爱,而是女子爱慕男子的爱。 35.何日归家 救济粮的发放原本就没有任何问题,天子脚下,即便是再胆大的也不敢做什么手脚。 李乐烟没有过多插手这件事,只是例行检查了流程,就静养在弘安寺。 对于腹中的孩子,她没有太多精力和喜欢,却也不敢怠慢,每天都拧着眉头喝安胎药。 喝之前要做许久的心理准备。 太医来诊脉的时候,她也会关切地问几句身体状况,问完就会一言不发。 骨颜觉得如今的公主殿下,好似一个失了魂的精致木偶。 不过比起在宫中,倒是确实好太多了。 她准备出去走走。 择了个日头没那么晒的天气,她在宽袍大袖外加了件薄薄的披风,发髻上只簪了两根玉簪,发带长长坠在身后。 骨颜还要在发带上挂一枚玉环,被她制止了。 “此行谨慎低调,无需铺张。” 更何况,她要去探望的,是那些在地动中失去庇护之所的流民。 骨颜依然有些忧心忡忡,劝阻道:“殿下身份尊贵,如今又更是双重贵重,何必非要去探望那些流民。” 话虽如此,但李乐烟此去,是代陛下体恤子民,自然有她的用意。 “无妨,”她淡淡道:“陛下派了很多暗卫。” 有时候,越是笃定的话语,反而越加让人猝不及防。 李乐烟本是站在施粥棚的最里侧,随行的官员得了命令,严加防守,没让她靠近流民半步。 中途有个两岁多刚会走路没多久的孩子摇摇晃晃地冲这边来了,李乐烟没有让人拦,亲自抬手拿了个馒头递到她手里。 小孩搂着馒头,咿咿呀呀指着另一边。 李乐烟看是两个站在一起局促不安地年轻夫妻,猜想是孩子的父母,就抱着她走了过去。 两人忙不迭地跪地,请求公主责罚。 她把孩子放下,只说道:“稚子无辜,不过是跑到我这边而已,你们不用如此。” 那个母亲把孩子重新抱在怀里,往另一边走了,年轻壮实的汉子却怎么也没动静。 正当李乐烟疑惑之际,他忽然站了起来,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利刃。 暗卫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异常。 但是离得太近了,谁也阻拦不及。 李乐烟下意识转身就跑,披风在身后扬起。 那人想也不想伸手去抓。 现场顿时乱作一团。 仓皇失措间,李乐烟跌进了一个人的怀中。 那人抱着她,身影极快地退至远处。 令人感到更加意外的是,越来越多的流民发起了暴动,从他们攻击的方向来看,正是李乐烟。 “不要怕。”那人安抚她。 李乐烟猛然觉得一阵腹痛,抬手紧紧抓住抱着自己那人的胳膊,“慢点。” 他果然慢了。 为了顾及李乐烟,他一慢,很快就被流民围堵了。 大部分流民被官兵抓捕压制,这撮人追李乐烟追了好远,为首的人凶狠道:“皇长公主,你敢与你的亲弟弟私通,如今却不敢认罪?” 李乐烟身子一僵,愕然抬头去看他。 他身后的流民也纷纷附和:“对,就是因为你,因为你们做尽丑事,上天降下天罚,地动山摇,让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乡野之间都传遍了!” “长公主,你今日必死无疑!” 动作之间,李乐烟看清了救自己的人,分明就是林肆。 他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夫,死里逃生数次,如今带着李乐烟,明显力不从心。 到了万不得已之时,林肆搂着她,把她护在怀中,挡住好几刀,李乐烟好险才没有受伤。 好在皇家暗卫及时找到这里,利落的解决了这些流民,才向殿下请罪。 “卑职等救驾来迟,还望殿下恕罪!” 李乐烟从林肆的怀里挣扎出来。 他静静地看着她,身上有斑驳的血迹。 “林肆,你——” 他的后背上,赫然插着一把大刀。 “殿下,”他说,“草民一向血雨腥风,都能全身而退,但终有寿命相尽之时。” 林肆自嘲地笑了笑,“更何况,陛下早已经对我恨之入骨。”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被暗卫们保护在身后的李乐烟,她正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 “我与哥哥所想,是一样的。” “殿下,要明媚,不要流泪。” 愿你终有一日,能如腾飞的鸟儿,过鲜活张扬,属于自己的生活。 林肆为了保护长公主而死,李乐锡到底还是感念他救了皇姐,没有下令将他挫骨扬灰。 他去弘安寺见到了完完整整的皇姐,提着的心才放下来,转身时面目压制不住的愤怒。 “彻查,给朕彻查此事!” 一连查了三天,查出了最后的幕后主使,竟然是朝中某位身居高位的大臣,与金乌国勾结,使出的计谋。 这次地动非同小可,他们到处散播谣言,策划流民们发动这次暴动。 流离失所的百姓本就愤慨,经不起任何煽动,于是将矛头对准了李乐烟。 李乐锡虽然处死了幕后主使,浩浩荡荡彻查了此案,但乡野上皇家不伦之情的事,却流传甚广。 他再次到弘安寺时,李乐烟已经等候多时。 夏末,阵雨。 她撑着一把伞,小腹微微隆起,静静地站在院子里。 “陛下,你来了。” 他们在弘安寺的厢房内不知说了什么,总之回去的时候,李乐锡还是孤身一人。 数月后,李乐烟诞下皇子,为他取名熙朔。 她只让孩子在自己身边留了三日,确认他身体健康后,李乐锡亲自过来抱走了他。 上马车时,李乐锡问她:“皇姐,何日归家?” 李乐烟道:“此生,恐难回去了。” 36.一起回家 方下过一场大雨,院子里堆满了掉落的枯黄叶子,几只寒鸦立在枝头,抖抖身上的羽毛。 一个怯生生的小脑袋从门口探进来,他被淋得浑身湿透,头顶小小的玉冠都歪了,几缕红色的绳子坠在发间,颜色鲜艳。 有人看到他了,心里奇怪,不知是谁家孩子贪玩跑到这里。 正准备去问问,却见他伸手扶正自己的冠,又格外仔细地去捋衣袖上的褶皱。 身后侍卫几度无奈。 本来要给撑伞的,是他非不肯,如今被雨淋湿了,又这样在意形象。 孩童少年老成地皱起眉头,斥责他:“你不懂!” “不懂什么?” 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的骨颜,矮身给这孩子行了礼,将臂弯上的小斗篷给他披上。 孩童怔怔地看着她:“你,你是……” “奴婢是长公主身边伺候的人,宫中来信,说小殿下偷跑出来,要来弘安寺……” “公主一早就派人出去寻了。” 其实不是派人。 收到信的李乐烟早早就醒了,不顾外面下着大雨,出门想去接。 等看到小殿下吭哧吭哧在雨地里跑着,就是不肯乖乖站在伞下时,目光里原本酝酿出来的柔光就无影无踪了。 结果小殿下在外面踌躇许久,就是不敢进来。 李乐烟在窗边愣神看了一会儿,才让骨颜出来接。 从小殿下生下来后,李乐烟只见过几次,她当真如当年所说,不肯回宫中去住。 民间沸沸扬扬的声音逐渐消停了下来,又因为皇家刻意压制,过了六年,也被遗忘在了过去。 最刚开始被送走的时候,小皇子夜里睡不好,夜里发烧,李乐烟趁着夜雨入宫哄他入睡,退了烧,第二日天没亮就又出宫了。 后面断断续续见过几次,满岁的时候,李乐锡在宫中大办宴席,她勉强出席,临走时匆匆抱了抱熙朔,也没来得及仔细看。 后面她身体越来越差,就静养在弘安寺。 太医为她诊治时,只说殿下忧思过重,劝她想开些。 禀报到李乐锡那里时,他又只能暗自神伤。 不知道怎样,她才能好起来。 他都已经退步到如此了。 李乐烟走出来,她衣着宽松,发髻低散着,脸上有些病意,瞧着虚弱极了。 待走近了,李熙朔只闻见一阵苦涩难闻的药味。 她蹲下身子,看着眼前灵巧可人的孩童,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叫姑姑。” 两双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对视着。 李熙朔声音稚嫩,“姑姑,父皇日日说与儿臣听,姑姑的容貌天下第一。” 虽然姑姑看起来病恹恹的。 但她还是很美的。 李乐烟笑了笑,“你父皇还说什么了?” 看到她笑了,李熙朔一时怔住,情不自禁的想亲近这个只存在于后宫只言片语里的传说。 他本该好奇母后的,可父皇日日在他耳边说姑姑怎么好怎么好,因而他好奇极了。 他忍不住也微微抿唇一笑,有些羞涩的样子:“父皇还说,姑姑最喜欢儿臣。” 熙朔,她的熙朔。 李乐烟嘴角的浅笑慢慢敛起,眸光像冬日枯寂山野中的皑皑白雪,再也不复光彩。 她嗯了一声,却没有再说什么。 李乐烟平时吃得清淡,但这次李熙朔来弘安寺,她特意让骨颜吩咐下去,做他爱吃的饭菜。 但到底比不上皇宫中,李熙朔吃了没多少,就放下筷子了。 他已经换了干净的衣裳,端端正正坐在原地,忽而问道:“姑姑,你为何不回宫呢?” 稚子眸中是全然纯粹的天真,显而易见,他被父亲教养地很好,最起码很快乐。 李乐烟放下心来,应声道:“姑姑身体不好,宫中纷杂,要静养。” 屋外起风,吹得门口两盏灯笼摇晃,李熙朔总觉得姑姑不太高兴的模样,而且也不好接近。 于是他没有再说什么话。 李熙朔已经觉得没意思了。 虽然很喜欢姑姑,但他明天就想回宫了。 没想到夜里李乐烟却没有为他准备别的客房,而是安排李熙朔和她一起睡。 这孩子站在角落里,红着脸,半天才磨磨蹭蹭走了过来。 “儿臣……儿臣很早就一个人睡了。” 李乐烟似乎没看到他窘迫的样子,“是吗,姑姑怕黑,骨颜今日有事出去了,熙朔陪姑姑一晚如何?” 这话实在有点假,李熙朔小眉头皱起来,不肯相信。 但姑姑已经这么说了,他是知事懂礼的孩子,不能忤逆长辈。 真的躺下时,却反而很快就睡着了。 李乐烟细细看过他的五官,很像自己,也很像李乐锡。 其实姐弟二人本就很相像,熙朔的长相更是明显。 她喃喃自语:“若是……那两个孩子也在就好了。” 第二日李乐熙早早就醒了,收拾好准备回宫时,他旋身过来抱住了姑姑,认真承诺道:“姑姑,儿臣下次再来看你。” 小殿下来的时候,使了个小聪明,害怕姑姑觉得自己从宫中偷跑出来生气,淋了点雨。 没想到她不仅没有对自己发脾气,还亲切接待了他。 只不过,她看起来实在太苍白了。 像画中毫无生气的人。 走的时候又是端雅矜贵的小太子,只是还没走出两步,就被门外站着的人吓到了。 他急忙跪下行李:“儿臣参见父皇,儿臣……儿臣不是故意出宫的,请父皇责罚。” 他的父皇皱眉看了他两眼,抬脚走进去弘安寺的大门。 这时,报晓的钟声敲响。 他拂去肩上因在外面站了整夜而沾上的露水,嘴角不自觉绷紧,待看到廊下站着的皇姐时,又微微扬起。 没见到时紧张忐忑的心情,在见到的那一刻,统统化为了喜悦。 “皇姐!” 那人回头,他终于抑制不住滂沱的泪意,虽然竭力忍住,但还是红了眼。 其实一切早有征兆。 多年前,李乐烟生下双生儿,常常疑神疑鬼,神思不属。 聪明早慧的公主殿下仿佛不复存在,留下的只是一个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后宫女子。 最终在她得知真相的那一年彻底爆发。 倘若李乐烟没有尝试自救,她可能早已经死在了某个冷宫的角落。 无数次夜里,李乐锡因为愧疚而不曾陪伴在她身边的时刻,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想解脱。 可是又害怕,死了有什么颜面去见父皇母后。 于是日复一日,她都在折磨自己。 六年前,她和李乐锡坦诚地说了这件事,但她最主要的目的是平息天下有关姐弟乱伦的丑闻。 而自己的身体并不在首要。 但她对李乐锡说:“陛下若是还想见到一个安然无恙的皇姐,请务必按照我的说法去做,否则就连皇姐也无法保证,能够好好地见到你。” 这并不是威胁,而是她对自己真实状况的评价。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却说着让李乐锡心如刀割的话。 “你知道的,阿姊一向心软,阿姊舍不得你伤心难过的,但这次,阿姊也无力再担保,能否好好活着。” 于是李乐锡,听从了她的话。 这六年来,独自一人抚养熙朔长大,他想起当初因为自己要成为合格的帝王,而不能时时见到皇姐,那时还只是孩子气的赌气,愤懑。 如今却是明明依然难过,却还是不得已遵守。 他只要她好好的。 哪怕不在自己身边。 李乐锡想,总有一天,她会好起来的,会回到他和熙朔的身边,回到他们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宫殿。 廊下的李乐烟倒是有些意外,见到陛下来临,眼底闪过几分微诧。 但她又久违地觉得心口和眼眶温热。 她看了看站在门口的李乐锡,又看了看他身后的熙朔,终是叹了口气。 李乐锡看着她说:“皇姐,朕来接熙朔。” 但他分明想说,朕来接你。 李乐烟点了点头,她回首看了看自己住了六年的弘安寺,在那棵巨大的古树下,是她偷偷埋下的林肆的尸骨。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只是她觉得,林肆那样一个来去如风的人,若是尸骨落到阿锡手里,肯定也得不到善终。 到底是救命恩人,她动了恻隐之心,埋在了近前。 “走吧。” 她说,“回宫,回家。” 李乐锡急切地唤了一声:“皇姐。” “嗯,我同你们一起。” ——作话: 正文就完结到这里了,谢谢大家这段时间的陪伴和喜欢。 乐烟是有产后抑郁的,非常严重,这也是她为什么不执意回宫的原因。 她其实从始至终,只要弟弟好,要他做好君主,留千古美名。 弟弟从头到尾,也最喜欢姐姐,年少时的占有欲,和后来长大后的妥协,没有变过的是为姐姐好。 所以他们才是一家人。 本来想写番外的但是为了保持36章完结,就不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