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公主她好可怜》 第1节 《六公主她好可怜》 作者:不信邪 简介: 全京城的人都说。 六公主从小就被寄养在皇后名下,不受宠爱,好可怜。 六公主摸了摸皇后偷偷送来的宝石珠翠,笑了。 全京城的人又说。 六公主从小身子不好,风儿一吹就倒,真可怜。 六公主挥舞着好友送来的净重二十五斤大砍刀,又笑了。 全京城的人还说。 六公主被那‘老妖怪’给看上了,要变成国师夫人了。 真是可怜的不能再可怜。 六公主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身穿玄色长袍面容妖异的男子。 笑不出来了! 1、落魄公主 ... “唉,别挤我。” 一个拿着一块精致点心的太监妖娆的掐着兰花指压低声音对着身后的人说:“不就是一盘龙须酥吗?看你们一个个馋的!” 他一边说,一边还将自己手上的那块点心往自己嘴中送去,身后的小宫女们看着他,皆是露出几分讨好的神色。 “王公公,咱们几个哪里是为了这几块糕点啊,您上次说的,那些个银钗玉器的事儿?” 一个穿着浅绿色宫裙的小丫头甜甜一笑,一边说话一边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六公主如今年纪又小,那些个器饰也用不上,您看?” “你们一张嘴一露牙我就知道你们在想什么。”王公公拍了拍手,指尖在唇边缓缓抹过,“放心,只要你们好好为咱家办事,好处定少不了你们的!” 他一指头戳在那说话的丫头脑袋上,“到时候要是太后或者陛下问起来……。” 话还没说完他自己先停顿了一下,紧跟着弯唇得意的笑了起来,“倒是我忘记了,咱们侍奉的这位小公主早就不是三年前的那位小公主了,这会儿有谁还记得她啊,不过就是一个下贱的宫女所出,之前披着贵妃之女的皮子,现在皮子都烂了,也就能给咱们捞这点油水了。” “可不是!” 另一个宫女搭腔,“之前仗着自己是贵妃的女儿,在这宫中可不把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当人了,现在贵妃娘娘母家垮了, 王公公一边说一边啧啧摇头,“咱家估摸着,再有两年,这位小公主身上的油水怕是也要点星不剩了,你们都各自看着,好好筹谋一下自己的后路吧。” 他说完就仰着脑袋,“咱家这就要去看看小公主去了,她怕是快醒了,这些点心你们分着吃了吧。” 小宫女们又说了几句奉承话,把王公公说的心花怒放。 而就在离他们说话的地方不远的房间里,小小的一团身影蜷曲在门后,耳朵靠着门缝,将他们说的话听的清清楚楚。 王公公的脚步声往她这边来的时候,她立刻松开抓着门框的手,跑向了自己的床钻进被铺里。 放匀了呼吸,等王公公推门看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只有她绵长的呼吸了。 王公公带上门,走到她身边。 “六公主,该起来了,去太后那儿吃晚膳吧,几位皇子们都去了!” 王公公在她旁边不轻不重的说道。 白泞伸出两只胳膊,伸了个懒腰,迷迷蒙蒙的睁开眼睛。 “王公公,我肚子饿了。”她盯着王公公的眼睛说:“我想吃东西。” 王公公眉头忍不住一皱,“可是等会儿就要去太后娘娘那儿了,况且今儿个送来的龙须酥像是过了夜的,奴才已经命人去倒掉了,公主殿下不若稍等会儿,奴才和皇后娘娘说一声,请人再去准备过?” 白泞定定的瞧着他,须臾,小眉头松开,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来。 “不必了王公公,不必劳烦母后了。” 白泞看着这位在皇后跟前儿的红人王公公离开,又看见外头那些已经吃完了御厨帮她准备的糕点的小宫女们一个个的走进来对她,满脸堆笑。 “公主殿下,今儿个穿什么呀?” 贴身宫女将衣服摆在她面前。 一水儿的白色。 尽管已经时隔两年,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在某些时候会忘记,自己早就不是那个可以肆意的贵妃之女了,早就在三年前,她的母妃因惹恼了父皇和太后,被贬冷宫,之后的不久,母妃的娘家就因为私通外贼被查处,而她的身世也随之被传开。 她的生母其实是一个宫女,只是宫女倒也没什么,只是她那生母听说为人十分歹毒,曾经因为想要位分不择手段,害死了许多的人。 这其中被害的人仿佛就有他父皇真正喜欢的人,这才是她母亲被厌弃甚至连同她也一起被厌弃的原因。 怎么个歹毒法儿她是不清楚了,只知道她生母在生下她之后就走了,大家都说那是报应。 父皇不喜欢她,太后厌恶她。 本来她那贵妃母亲膝下无子,别的皇子多是皇后所出,其余的也是母家强硬,抢不来皇子,抢个公主也是好的。 正好当时的她并没有人想要。 之后有了强势的贵妃母亲,她也过的确实是非常的圆满,甚至可以说是在宫中十分的嚣张了。 虽然现在看来,贵妃不是一个很好的母亲,但是她在别的方面还是对她很好的。 至少以前她在的时候,自己不会连一盘点心都捞不着。 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一眼望过去,都是自己不喜欢的白色。 谁让她是不受宠的甚至可以说是没什么存在感的公主呢,父皇和太后不想看见她,就该素着些才是,最好一眼望下来都瞧不找她这人才好。 “公主殿下,待会儿到了太后那儿,定要少说话。” 林嬷嬷从外面走进来,眉眼舒展,可见在她这儿过的日子着实不错。 白泞想到自己总是少去的首饰挂件,还有这一日日越来越差的膳食,有点儿明白为什么她们一个个都仿佛过的比自己还要好了。 “恩,知道的。” 白泞半垂着眼睛,她倒不是没闹过。 贵妃母亲刚走的时候,她刚被皇后接走的时候,也哭闹过,哭闹了一整晚,那些守门的宫女太监就站在她面前,直勾勾的盯着她哭。 哭了就不给她传膳,哭够了累了不哭了再吃。 摔东西也没人拦着,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她,眼底都是溢出来的同情和可怜。 甚至不用两天的时间,她就明白了。 到一个地方,就该守一个地方的规矩。 也不是没想过和皇后他们说,只是皇后,一直都缩在自己的禅房里,连太子都不常见,更何况她呢? 太后本来就不喜欢她,就算说了也只是觉得是因为她骄纵,虽然一开始的她确实是一身骄纵的脾气,但现在……! 她如今已经不是被人捧着的公主殿下了。 至于父皇……! 她不喜欢她的父皇,如同他父皇对她一样。 她缓缓的想了许多事情,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出了自己的小偏殿,到了正殿门口了。 门口有两个小少年站着,比她高出了一个脑袋,浅紫色锦缎衫将两人那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映衬的格外白皙红润。 两人睁着一模一样的眼睛,用一样的神情盯着她。 这是皇后所出的双生皇子,四皇子白林,五皇子白景。 “见过四皇子,五皇子。” 她身边的人弯腰行礼,那请安的语气可比对她真挚多了。 “四哥,五哥。” 她虽然不喜欢他们,但是现在不比以前了,总要行礼的。 “你还真是一天都没有落下的。”白林看着她,小眉毛皱起来,“明明知道皇祖母都不喜欢你。” 白泞就当没有听见这些话,绕过他们就想走。 走到门槛那儿的时候,白景伸出手在她肩膀上狠狠的推了一下。 白泞撞到了一旁的柱子上。 “公主!” 旁边的宫女惊呼的声音很大,跑过来扶她的动作很慢。 四皇子白林皱了皱眉,但是什么都没说。 两人站在她前面,明明是伸手推人的人,看表情,却仿佛他们才是最委屈的人一样。 白泞揉了揉自己被撞疼的肩膀,有点想笑。 “真可怜!” 白景握着小拳头说。 白泞权当没有听见,转身就走了。 没走两步还能听见白景的声音。 “我们都不喜欢你!” 她垂了垂眼睛,脚步不停。 去太后宫中的这条路她一直都不喜欢,因为要经过一处没人住的偏殿,况且现在又是晚上。 第2节 这里原本是住着几个嫔妃的,但是那些个嫔妃早些年犯了错,被逐入冷宫之后就再没人住过,没人气儿的地方看起来总是要荒凉一些。 只是这次白泞还没走两步,就看见前面有举着火把的御林军匆匆而来。 “见过六公主!” 御林军统领停下来对她行了个礼,看了看她身边只跟着一个小宫女和一个嬷嬷,不由得皱了眉头。 “公主殿下,可要臣让御林军护送您?” 白泞还没说话,身旁的林嬷嬷已经开口了,“大人,这是出了什么事?” “一个穷凶极恶之徒从刑部跑了出来,我们一路追来,就追到了皇宫,怕是已经藏在这宫中了,六公主只带这些人手,怕是……。” 林嬷嬷当即就笑了。 “大人放心,这段路老婆子我熟着呢,不会出事的,再说我们公主不喜生人近身。” 白泞看了林嬷嬷一眼,没说话。 等到御林军统领带着人走了,林嬷嬷才抿了抿唇,很是愉悦的样子。 “今儿个夜里太凉,你去给六公主拿件外批。”她对着一旁的小宫女抬了抬下巴。 小宫女显得不是很乐意,但到底还是转身回去了。 等四周都没有人了,林嬷嬷才低下身子,压低声音对着白泞说:“公主殿下,您看,这凶恶之徒都到宫中来了,这些个歹毒的家伙,就喜欢抢那贵重的东西,公主身上的首饰那可都是贵妃娘娘留给您的,不若让老奴先来保管,不然到时候公主您要是出了什么事,那可就是诛老奴的心了。” 她一边说,一边还用一只手锤着自己的胸口,另一只手已经伸出来,摊开放在了白泞的面前。 “公主,快着些吧,这地方看起来阴嗖嗖的,咱们把东西收一收,也好早点去太后娘娘宫中。” 她嘴巴说着,眼睛却是死死的定在她的发顶上,脖颈处,还有手腕的金镯子玉器上。 白泞知道她想要什么。 和王公公一样罢了。 她眨了眨眼睛。 “嬷嬷!” 她低低的喊了一声。 林嬷嬷点点头。 “你身后的墙壁上,有人。” 白泞拽紧掌心,视线越过林嬷嬷贪婪的眼,落在身后偏殿高墙顶上。 一个衣衫褴褛的白发老者像只猴子一样蹲在上面,扯着嘴角笑的目露凶光。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邪哥哥又回来了! 想了好久的公主坑终于开了。 看了第一章宝宝们肯定也发现了,角色和人设已经完全和《尚书》不一样了,甚至从别的角度,去看你们所熟悉的一些配角,也会有不一样的发现。 比起肆意张扬的栗夏,《公主》里的白泞却是邪哥哥更喜欢的人设。 故事改变了,但我还是我,希望不管是第一本《尚书》,还是现在这本《公主》,我都希望,它能带给你们更多的正能量,与你们一起,在磕磕绊绊中成长,见证这本书的逐渐丰满。 最后,从尚书那边过来的坑友们想必肯定知道,蠢作者一直都不萌忠犬式男主或者跪舔式相处。 个人偏爱相爱相杀或者欢喜冤家一类的。 认定的真理就是,没有平白无故的喜欢,任何的一见钟情都是不靠谱儿的,喜欢都是在互相接触与了解的过程之中产生的。 所以……提前给新来的宝宝们排个雷。 如果想要看男主无条件宠溺一见钟情百般纵容,从第一章宠到最后一章的宝宝们,慎点哦。 虽然邪哥自己觉得我写的已经很甜了(蛋蛋的微笑) 因为是第一章,废话说的有点多,开文赠送二十个红包,宝宝们要评论哦,单机实在太扎心! 2、他的秘密 ... “啊!” 林嬷嬷的尖叫只有短短的一瞬,刚从喉咙里冒出来,就被那人扔过来的一块带着尖角的石块儿砸中了脑袋。 石块被砸了个粉碎,白泞看着林嬷嬷在自己面前倒下,半张脸都是血糊糊的,生死不知。 那白发老者从墙上跳下来,歪着脑袋踢了踢林嬷嬷。 “心黑的老货!” 他低低的笑,牙齿上沾满污垢,白泞看见他垂下来的手,指甲又黑又长,还带着斑斑血迹。 身上穿着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衣服,但是从敞开的外衣中还是能看见穿在里头的白色囚衣,上面的一道道暗红血迹分外显眼。 “小丫头,不跑吗?” 他盯着白泞笑的阴测测的。 白泞眨了眨眼睛。 “要跑。” 她点点头。 “哦?” “我有点害怕。”白泞动了动僵硬住的手指,“动不了了。” “哈哈哈哈哈!” 那人像是被她给取悦了,“你这小丫头片子有点意思,听那老货说你是个公主?正好我要一个挡箭牌,你跟我走吧。” 白泞心跳倏的停顿了两下,深吸一口气就要张嘴。 还没喊出声,脖子就已经被一只粗糙的手掌给捏住了,之前她看见的那又黑又长的指甲正抵着她脖子上细嫩的肉,将她掐的透不过气来。 脑中一片空白,她整个人被掐着脖子提到了半空之中。 “丫头,闭好你的嘴巴,不然老夫这手,可就要把你这脖子给捏断了。”他把白泞拎到自己的面前,看着她因为太过痛苦扭曲的脸,龇牙笑,“我要再去找一个身份贵重的也挺麻烦,弄死你还要把你藏起来,所以我们都省心点吧!” 他将自己衣袖撕开,本就破烂的衣服立刻就变得更加不堪了。 白泞被扔在地上,地上一颗颗的鹅卵石磕在身上,痛的让她整个人都蜷曲起来。 但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嘴巴就已经被布条给紧紧的缠住了,手也被绑了起来。 明明身上穿的很暖,白泞却止不住的发起抖来。 之前王公公也好,林嬷嬷也好,不过就是从她这里拿点好处,她受冷落,但也没有人对她动粗过。 眼前的视线模糊一片,她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嗝儿,脸上一烫才知道自己掉眼泪了。 “可一定要让我找着他啊。”他将白泞扛在自己的肩头,轻松一跃就过了一堵墙,“不然就枉费我这么辛苦的从刑部逃出来了。” 白泞被扛在肩上,随着他逃跑的动作觉得天地都在旋转。 捂着嘴巴的布条上传来阵阵腥臭,熏的她直想吐。 带着她在皇宫的各个角落流窜了一会儿之后,那人顿住了脚步,看着前方官道上正缓缓行来的一个身影,慢慢的停住了脚步。 那人穿着一身官府,像是刚从宫中走出来,身量很高,却是少年模样。 夜里看不清楚模样,只记得了他挺拔的身姿,和月光落在脸颊边上绘出的泛白轮廓,格外清冷妖异。 白泞只来得及抬头看上一眼,就被他丢到了一旁的角落,找了放在一旁的一个大竹筐,将她整个人都给罩住。 “小公主,你最好别给我发出动静,不然到时候老夫就算是死,也得拉着你一块儿。”他的声音自带几分狠戾,不顾白泞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把她罩在了竹筐里。 她艰难的将自己缩成一团,透过竹筐的缝隙看清楚外面的样子。 因为夜已经深了,早就过了下朝的时间,这又是官道,除了他们三人之外,白泞就没有看见别人。 而那个从刑部跑出来的人,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敢这么直接的站在这里。 “罗崇年?” 少年清冷的声线钻进白泞的耳朵里,她努力睁大眼睛从缝隙之中看过去。 借着白的发亮的月色,她看清楚站在官道上的少年的脸。 凤眼朱唇,他生的比父皇宫中那些妃子还要好看。 明明是个男人。 月色融在他眼底,并成两点微光,妖灼的又像睁眼的魑魅。 原来绑了她过来的那老疯子叫做罗崇年? 白泞暗暗的想到。 也可能是因为身旁有了别人,她觉得刚刚的绝望被冲淡了几分。 “都长这么大了……。” 罗崇年扯开自己脏兮兮的唇角,“让我看看……,这都几年不见了啊。” 他绕着少年转了两圈,“都是五品朝臣了,有出息,要是我四弟看见的话,指不定该多高兴呢,你说是吧?” 五品朝臣? 白泞皱着眉思考,奈何怎么都想不出来这人是谁。 “罗大人的四弟,和我有什么关系?”少年沉了声音,“莫非罗大人在狱中呆了几年,神智也不清醒了?” “哈哈,是了是了,我老糊涂了,怎么给忘记了。”罗崇年使劲儿的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来,“你现在是卓景了,卓家独子,卓大人才对。” 他语气里的阴阳怪气连白泞都能听出不对劲来。 第3节 “我说卓大人。”罗崇年抓了抓衣领,说:“能改头换面固然是好事情,但是,你也不能对你的血亲见死不救啊。” “卓家受恩与你父亲,卓家救你,我觉得没什么。”罗崇年微微长大嘴巴,压低声音,“只是靠我自己,我是走不出大怀的,你现在不是罪臣之子,又是朝臣了,只要你愿意帮我,我可以发誓,绝对到死都对你的身份守口如瓶,我会安安静静的在番邦待着,绝对不会影响你的仕途。” 罗崇年满是希冀的盯着他。 “怎么样?这次我从刑部出逃,没有直接出去而是先来宫中,就是为了找你的,这个忙,你可一定要帮我啊。” 卓景眉尖都没动一下。 “我听不懂罗大人的意思。” 他勾唇,眼底月光猛地缩起来,长睫之上都是星点微光。 “我本就是卓景,又何来冒充一说。” “你这是不顾念血亲之情了?”罗崇年听到他这个回答也不意外,“你小时候的课业也好,现在行事的手段也好,哪一样不是我教的?” 罗崇年眯了眯眼睛,“不过啊,我还没来得及教你武艺,咱们家就散了,我的身手多好,你是知道的吧?”他上上下下的看了卓景几眼,“带走一两个人,或者弄死一两个再逃,还是可以的。” “就算动不了你,我被重新抓回去了,也可以和怀帝说出一切,怀帝我再了解不过,他是个聪明的君主,到时候,你这身官服,可还能穿的稳当?” 罗崇年牢牢的盯着卓景的每一个神情,语气里尽9是从容不迫。 “头顶上悬着的这把刀,要不要取下来,卓景大人,你可要想清楚。” 他笑了一声,眼角的余光扫了白泞一眼。 白泞下意识的迅速低头,身子僵硬的不像话。 手腕上的布条绑的很紧,怎么用力都挣脱不开。 卓景过了很久都没有回答,直到周围响起细碎的脚步声,白泞才竖起耳朵悄悄往四周看去。 本来还寂静无人的官道上,从角落里,露出许多黑色的身影。 将罗崇年给包围住。 白泞只觉得自己身上的寒毛一根根都竖起来。 罗崇年的目光沉了下去。 卓景挥了挥手,那些黑衣人全都上前两步,彻底的将罗崇年给围了起来。 “呵!”罗崇年冷笑一声,缓缓的看了看四周,“你早就知道我会来找你?” 卓景不搭腔。 “你想杀了我?”罗崇年一字一句的问。 “罗大人说笑了,不过是请你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而已。”卓景笑容很淡,声音没什么温度。 “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身世抖露出来?”罗崇年往后退了一步,正好到白泞的身边,一只手已经靠上了竹筐的一角。 “疯言疯语而已。”卓景的态度让白泞抓不准她听见的这些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况且……。” 卓景缓缓抬头,一双漂亮的眼睛弯起来,很愉悦的样子,“那也要你有机会说才行。” 而也就在他这话说完的那一刻,所有黑衣人都齐齐的拔出自己腰间的长刀。 冰冷的拔刀声让白泞浑身发冷,在寂静的夜里,她将自己的心跳声听的格外清晰。 看着身旁这些带着煞气对着他的人,罗崇年脸上的笑容扩大几分。 “哦,对了,我还忘记和你说了。”他将竹筐缓缓的抬起来,白泞缩成一团的身影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卓景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缓缓的消失。 “我还带了一个朋友过来。”他将白泞从地上拉起来,顺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白泞再一次呼吸困难,她眼前一片白光涌动,视线落在前面卓景的身上。 如果说,刚刚她还不确定罗崇年说的是不是真话的话。 那么现在她已经可以确定了。 他说的都是真的。 因为,卓景此刻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看见了一个本不该出现的,知晓了他所有秘密的人。 那双漂亮又妖异的眼睛里透出几分凶狠的戾气。 他想杀了她! 3、小声点 ... “卓大人,杀了我没关系,反正少一个我对谁都没有影响。”罗崇年晃了晃手上的白泞,“但是公主死在这里,可就不太好了吧?” “而且我还留了一个活口,这个公主身旁的嬷嬷可是看见过我的脸的,我估摸着,这会儿应该已经醒来了。” 白泞的脸色已经渐渐从黑色变成浅紫色,眼前的场景也变得一片模糊。 她很害怕。 这个疯子虽然抓了她,但是并不知道,她这个公主,其实半点分量都没有。 就算她死在外面了,她也没有会为她担心的人。 她的父皇也不会追究什么的。 “公主死了,怀帝肯定会彻查,到时候牵扯到你的身份也不好。”罗崇年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再者,就算她真的活下来了,你又放心吗?” 不论哪条路,都不是平坦的路。 耳朵旁边不断有嗡嗡的声音,白泞已经听不清楚后面罗崇年又讲了什么了。 意识快要模糊的时候,罗崇年才突然松手,她重重的跌在地上,压抑不住的咳嗽起来,想吐的要命。 “把刀收起来。” 意识回拢的时候,她听见卓景清冷的声音。 透着秋夜的凉意,攀爬上她仅剩不多的清明的神智。 “你放开她,我帮你。” 白泞带着几分不敢置信的抬头,正好就对上卓景的眼睛。 那是一双能摄人心魄的眼睛。 这也是卓景第一次认真的看着这位大怀唯一的小公主。 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很瘦,很白,浑身上下都很白。 穿的衣服也是,一身的肤色也是。 只是浑身都弄的脏兮兮的,那双眼睛,让他觉得她有点……可怜。 看起来很好欺负的那种人。 只看了一眼,他就别开了眼睛。 “你想好了?”罗崇年显然很开心,又有一种意料之中的大势在握,“既然你愿意帮我,那我也帮你一次,你送我出去,这位小公主,正好也可以处理掉不是吗?” 白泞猛地抬头。 “我只要出了大怀,就绝对不会再被抓,这个知道了你所有秘密的小丫头,你下不了手,我帮你怎么样?反正人是我杀的,正好她的嬷嬷也看见我把她带走了。” “这样对我们大家都好不是吗。” 卓景没说话,皱着眉似乎是在思考他说的话。 白泞只觉得自己身体里的骨血一寸寸的冷下去。 “快,去那边找找!” 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让卓景和罗崇年顷刻都不镇定起来。 罗崇年瞪着卓景,“想好了吗?等御林军过来,找到我们几个,那才真的是最遭的后果了。” 白泞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叮’的一声,是脑袋顶上的银簪掉在地上的声音。 正好落在她脚边。 但是卓景和罗崇年显然谁都没有注意到她,没想到,嬷嬷一直耳提面命让她压低自己的注意力,不要让别人注意到自己,真的还挺有用的。 “我……!” “砰”的一声,和卓景的第一个字一起响起来。 罗崇年低头一看,白泞似乎是体力透支了,整个人就砸在地上。 “啧!” 他烦躁的附身,将白泞拉起来,想要重新扛到肩上。 却在将她整个人翻过来的时候,对上了她的眼睛。 因为白泞一直都是低着头的,所以罗崇年居然没有发现,她的眼睛里居然透出与她的年纪和身份不相符合的凶光。 像是一只过早出来自己捕食的幼兽,每一步都用尽全力,亮出最锋利的爪子。 两只手被绑在身前,而她此刻的手掌心上,握着一根银色的长簪。 银光一闪而过,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尖锐的银簪已经狠狠的扎进了罗崇年的脸上,自眼角处,深深的扎了进去。 “统领大人,我在这里!” 而同时响起来的,还有她大声到声音尖锐的喊话。 本来就已经离他们很近的御林军迅速的奔跑了起来,罗庚年捂住眼睛痛叫起来。 “我在这里!” 白泞用力挣脱开罗庚年抓着她的手,迈开步子就对着御林军声音传来的方向跑过去。 但是还没跑出两步,就觉得后脑一疼,终于忍不住,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身后黑衣人扶好她,收回刚刚击中她后颈的刀柄,转身对卓景弯腰。 “大人?” “把公主给我。”卓景伸出手,接过轻飘飘的小姑娘,看着正在发疯的罗崇年,和已经快要感到的御林军,“你们先退下。” 第4节 没有半分迟疑的,一群人顿时从他面前消失,一如来时那样悄无声息。 抱着怀中的小姑娘,他看着面前已经失去理智的罗庚年,笑了一声,“心狠的丫头。” 这一声落入罗庚年的耳朵里,立刻就将赤红的眼睛转了过来,钉在了在卓景怀中的白泞,他捂着受伤的眼睛,突然冲了过去。 “住手!” 御林军统领的声音已经在耳旁炸响,卓景收紧抱着白泞的手,在他冲到之前,背过了身。 一拳落在他背上,两人一起往前扑过去,在地上尖锐的石子路上滚过的时候,他用手肘撑地,护住了白泞。 小丫头很瘦,脖颈细长,上面还有一圈红紫,仿佛只要轻轻一捏,她这张嘴,就再也不能说出那些绝对不能被别人知道的秘密。 他有些遗憾的叹了一口气。 “抓住他!” 那边罗庚年已经被赶过来的御林军给压制住了。 “卓大人,你没事吧?” 统领石城将两人扶起来,看见白泞的那一刻眼前都虚黑了一把,这要是公主出了什么事,虽然不得宠,但也是他的过失了。 “六公主……。” 他焦急的话还没问出口,卓景已经打断了他的话,“我从宫中出来,正巧撞上这囚犯劫了六公主从官道上跑出来,公主在一开始就晕过去了,我看去太医院找太医不若去这附近的医馆看上一看,公主凤体为重。” 官道离皇宫是有一段距离的,现在白泞又昏迷着,也不知道是伤到了哪里,石城有些犹豫。 “医馆很近,要是公主出了事情,你我都得遭殃。”卓景伸展了一下自己的手肘,“石大人!” “好,走!” 石城伸手想要接过白泞,卓景把白泞递出去的那一刻,却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两只手死死的抓紧了卓景的衣袖。 石城古怪的看了卓景一眼。 “我和统领大人一起过去吧。”他语气无奈,“小公主可能是受了惊吓。” “也好!” 拉个人一起分担罪名,石城当然觉得更好。 “把他也带上吧,失血过多,到时候带回去死了你也不好交差。” 卓景顺道转回去看了罗崇年一眼,他已经慢慢的平静了下来,盯着卓景的目光很是阴晦不定,像一缸快满了的水缸,有太多的东西要溢出来。 再走一会儿就到了京城最大的医馆,本来已经到了歇息的时间,但是这么多御林军带着人过去,大夫半个字都不敢多说的就将他们给请进去了。 “是这位吧?” 大夫眯着眼睛,看到了被几人压着的罗崇年,试探性的问道。 石城冷厉的眉眼一下子就横了过去,“这人先不用管,看看公……这位。” 大夫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被卓景抱在怀中的女孩。 大夫先是愣了一下,因为她死死的抓着卓景的衣服,所以不好把她接下来。 “我陪着,统领大人去罗崇年那边吧。”卓景看了石城一眼,抱好手上的小丫头,“小公主会没事的。” 卓景现在是朝堂之上最年轻的五品大臣,可以说是怀帝非常提拔的人,前景和在怀帝心中的分量都不是石城可以比拟的。 再者说六公主这个身份本身就是一个烫手山芋,因为摸不准怀帝那边会是什么态度,所以能把自己稍微摘出去一点也是好的。 石城走了之后,卓景抱着白泞有些疲倦的在凳子上坐下来。 大夫拨弄了一下灯芯,刚刚脸上出现的慌张和惊恐都不见了,换成了一副沉稳的面孔,他恭恭敬敬的对着卓景弯腰,“大人,这位到底?” “六公主,罗崇年把她挟持出来的,你给她看看,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卓景头疼的压住自己的额角,青筋一跳一跳的格外不舒服,“你就这么看吧,等会儿她醒了就不好办了。” “怎么了?”大夫的神情紧张起来。 “她知道我是罗家的遗孤了。” 卓景低头看着白泞,她眉头死死的皱着了一个结,明明是最该撒疯了玩,闹的年纪,譬如那位京城小疯狗栗夏,和白泞的年纪应该是差不多的,但是两个人却仿佛调换了一个位置一样。 一个是先苦后甜,另一个怕是以后都甜不了了。 “六公主没事,可能只是惊吓过度了。” 大夫叹了一口气,“只是,等她醒过来之后,要是把听到的事情都说出来的话……况且石城就在外面。”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叹了一口气。 他这一大把年纪的人还要担惊受怕的,老天真是……! “我的身份先不提,你先出去,不要让外面的石城知道这医馆背后的主人是我,也不要在她醒了之后做出认出我的样子露出马脚。” “大人……?”旁边的大夫突然发出几分诧异的惊叫,眼中带了浓浓的震惊。 “我说了要小声一些。”卓景皱眉,压低声音,“别把她吵醒……。” 话说到一半,他骤然感觉到袖口一松。 低头,对上了白泞一双已经睁开了的黑白分明的眼睛。 4、举高高 ... 白泞缓缓的眨了两下眼睛,看见自己面前那张漂亮的脸唰的一下就阴沉了下来。 “醒了?什么时候醒的?”卓景觉得自己实在不该把她接到自己怀里的,“听到什么了?” 白泞沉默,闭紧了自己的嘴巴。 “说话。” 卓景的神情已经不受控制的变得阴沉下来了。 “都知道了。” 这算是他们两个,第一次面对面说话,而说的第一句话,并不让人觉得安心舒适。 她说话的声音哑哑的,听着就知道她现在应该很不舒服。 卓景松开了一直都抱着她的手,漂亮的眼尾变得冰冷起来,“你……。” “统领大人在外面对吧?” 白泞冷不丁打断他的话,眼底透出几分光彩。 “不在,我让他回宫了。” 卓景心口一跳。 “是吗?” 白泞疑惑的皱了皱眉,“那我哭一声试试吧,看统领大人听不听得见。” 说完这句话,她的眉眼就已经耷拉下来,哽咽的声音也跟着出来,眼角泛出泪光,从刚刚一直压抑着的委屈和惶恐都在这一刻即将爆发出来。 卓景瞳孔猛地一颤,几乎是立刻就扑过去捂住了她的嘴巴。 “你想要什么?”他紧紧的咬了咬牙根之后,吐出一口气,妖异的脸上露出几分无奈。 白泞还未来得及收回去的眼泪一颗颗的砸到了他的手背上,眼眶变得通红。 本来看着就可怜,这会儿更是让人觉得很好欺负了。 但是卓景心里是一点同情都生不起来,真的好欺负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 知道石城在外面,所以有恃无恐,她很清楚的明白她现在不必受他控制。 “六公主,我没有要动你的意思?”卓景压低声音,“况且你听到的那些事,先不说陛下会不会相信,单说你现在在陛下心中的分量,怕是一年也未必能见到他几次,至于说话就更不用提了,再说,我的身份也和公主您没关系对吗?” “所以,不要把外面的人牵扯进来。”卓景缓缓的松开自己的手,“就我们两个人,把这件事情,好好的解决掉不好吗?” “嗝儿!” 手一松开,白泞几乎是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哭嗝儿。 “吸气!”卓景狠狠的皱了一下眉头,掰过白泞瘦弱的肩膀,手指不自觉的就用上了几分力,“好好说话,声音太大御林军的人就听见了了。” “嗝儿,嗝儿,嗝儿……。” 他一凶,本来已经喘匀气儿的白泞收了惊吓,顿时哭嗝儿打的更厉害了。 她自己也连忙伸出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但是还是一个嗝儿接着一个嗝儿的冒出来。 “大人,听说这哭嗝停不下来的时候,抱起来,拍拍背就好了。”一旁的医馆大夫帮着出主意。 卓景低头看了自己一手背的泪渍,再转头看了一眼眼眶都憋红了的白泞。 她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嘴巴,哽咽声还是从指缝里溜出来,就好像她所受的那些委屈一样。 一口装满了的缸,再怎么捂紧盖子,水都会漏出来的。 白泞也很想停下来,但是越捂着自己的嘴巴,就觉得越委屈。 难过的呼吸都困难,好像罗崇年那只手还掐着她的脖子一样。 卓景说的没错,就算她说了,父皇也不会相信她的。 父皇不喜欢她,从来都。 她已经两年不曾和他说过话了。 她低着头,眼泪砸在地上,将浅红的石榴毯,染成深红色。 而就在她视线模糊的时候,一双手突然抱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都举起来,她的眼前出现卓景的脸,他的眼睛里清晰无比的照出狼狈可怜的她。 卓景叹了一口气,将她的脑袋轻轻压在自己的肩膀上,从头顶,一路往下落在她清瘦的背上。 一下,一下的拍起来。 他不是会安慰人的人,对一个人做出这么亲密的动作也是记忆里的第一次。 甚至生疏到白泞被拍的一震一震的。 但不得不说,效果是不错的。 “喵~。” 第5节 轻轻的一声猫叫从窗口响起。 白泞不自觉的就把头偏向了窗口的方向。 卓景嘴角翘了翘,问,“想看?” 白泞没吱声。 “老白,去看看。” 老白就是这个医馆的大夫,他连忙跑过去打开窗户,窗口正立着一只瑟瑟发抖的小黑猫,瘦弱的站都站不住,伸出一只小脚掌,颤颤的看着面前的人。 “喵~。” 它又叫了一声。 “大人,这应该是附近刚断奶的猫崽。”他揪着那只猫的脖子上一圈小肉,黑猫的叫声顿时变得更加可怜,四只脚也不住的发抖。 白泞抿唇,看到这只猫的样子,她瞬间就想到了她自己。 卓景看她死死的盯着猫的样子顿时就松了一口气,以为她是想要那只猫,于是就把小奶猫接过来放进她怀中。 白泞接住小奶猫。 卓景就顺势把她放在了歇息的床榻上。 “有什么想要的?”他尽量放柔自己的语气,毕竟石城还在外面,他必须确保白泞不会乱说什么话才行。 “龙须酥。”白泞压了压小奶猫的脑袋,冷邦邦的吐出这三个字。 “你去给她开一点安神的药。”卓景见小丫头乖巧下来,松了一口气转身吩咐完老白,又对白泞说:“龙须酥要到厨房去拿。” “龙须酥。” 白泞倔强的强调。 “我不会把你的事情说出去的。”她又加上一句,“你去拿。” 卓景轻笑了一声,虽说落魄了,但是到底还是公主,这指使人的习惯倒还是有的。 最后卓景带着老白出去,找了两个人守在门口,门关上的那一刻,白泞迅速从床上溜下来,轻车熟路的将耳朵贴在门缝上。 他们还没走远,压低了的谈话声顺着门缝悄悄的溜进来。 “大人,此事非同小可,决不能什么都不做,我新拿到一种苗疆过来的毒,不会立刻就发作,但是会逐渐掏空人的身子,我先把药给准备了,等会儿和龙须酥一起拿过去,让六公主先喝下去……。” 说话的声音渐渐的淡去。 白泞垂下眼眸,小奶猫舔了一口她的手掌,发出讨好的叫声。 她蹲下来,将小奶猫轻轻放在地上。 失去温暖的怀抱,小奶猫跌跌撞撞的对她扑过去,叼住她的裙角。 白泞面无表情的抽出裙角,指头戳在那小猫的额头上。 “我讨厌你。” 她面无表情,“我不会抱你走的。” 她拨开小猫,来到了窗户边上。 …… 不过一会儿,卓景就回来了。 “公主有什么动静吗?”他问守在门口的两人。 “没有。” 卓景满意点头,推开门,却发现窗户大开着,灌进许多的冷风,小猫可怜兮兮的蜷在地上瑟瑟发抖,房间里早就空无一人。 他沉默一瞬,突然冷笑了一声,将手上的碗碟轻轻搁置在桌子上,转身往石城所在的方向走去。 小猫儿闻到香味,耸了耸自己的鼻子。 望向桌子,空荡荡的桌面上,放了一叠冒着小缕热气的龙须酥。 5、觉悟 ... 卓景走到医馆外面。 罗崇年的眼睛已经包好了,被几人压住脑袋,狼狈的站在一旁。 石城正在指挥着几人把一辆马车赶过来。 白泞就站在他身后,身旁跟着好几个御林军,牢牢将她守在身旁。 “卓大人,这次真是多谢你了,下次石某再登门道谢。”石城看见卓景出来了,连忙一脸感激的说:“公主凤体无恙,我也要即刻将罗崇年带回去,给陛下复明,下次一定好好道谢。”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挺感激卓景的,但是这会儿显然不是什么表达谢意的好时机。 卓景的脸色难看,他看着白泞,她本来是低着头的,听见卓景两字才慢慢抬头,对上他带着几分薄怒的眼神,她扯了扯唇角,在众人面前对他点了点头,声音清亮。 “多谢卓大人救我。” 不哭也不闹,懂事的不像一个八岁的孩子。 周围的人都露出同情的目光。 和其余皇子比起来,六公主实在是可怜。 早就习惯了这样视线的白泞连一个伤心的神情都没有。 “公主无恙就好。” 卓景站在门口,风卷起他玄色衣边,“能救下公主,是臣之幸。” “那石某就先回宫复命了。” 石城将白泞送到马车上之后,对着卓景抱拳说道。 目送着一行人逐渐远去,卓景缓缓收回目光。 “喵~。” 一声软绵绵的叫唤把卓景的思绪勾了回来。 他转头一看,看见小奶猫颤颤巍巍的从医馆里面走出来,浑身的毛脏兮兮的,碧绿色的眼眸宛若翠玉。 他大约是饿了,看见人就使劲儿的叫唤。 “你对着我叫也没用。” 卓景语气凉凉的,“我不喜欢猫,不会养你的。” 本来觉着会养你的人已经自己从窗口跑了,机灵的让他结结实实的吃了一个闷亏。 白泞一点都没想起来被自己丢在医馆的猫,她此刻正坐在马车上痛苦的抱着自己的脑袋。 她如今落魄,又知道了别人的秘密,那人还是朝臣,而且显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听那人手下的意思,居然还要下毒吗? 越想越不安,直到‘砰’的一声,伴随着突然出现在马车车窗口的脸,才将白泞从惴惴不安的情绪里带出来。 罗崇年的脸突然出现在车窗边上,还有他挣脱开边上的御林军伸进来的那只想要抓住坐在马车离的白泞的手。 白泞猛地往旁边缩,紧紧只是短短一瞬,罗崇年就再一次被石城给抓了回去,这一次石城再没留手,把他打的直不起腰了才让人将罗崇年给架走。 “六公主,您没受伤吧?” 他又被吓出一身的冷汗。 白泞压着自己的心口,深呼吸了几次之后,语气温和的说:“石统领,我没事,多谢你。” 石城是惊讶又同情。 他当上统领的时候,六公主还很小很小,那时候她的母妃还是贵妃娘娘,那个年纪的白泞,可是跌了一跤都要哭上半天的。 待人比现在刁蛮无理多了,可能是和那时候的贵妃娘娘有关系,贵妃自己就是那个脾气,骄横,无理,胆大包天,而被她教导着长大的白泞则是像了个十成十。 只可惜那样的日子也没过多久,贵妃母家一倒,加上她自己又做了错事在先,这位小公主失去了唯一的依靠,被送到皇后那儿之后,性情大变。 从她如今的谈吐之中就能看出,她在皇后宫中过的日子,肯定不怎么好。 “公主殿下别害怕。”石统领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父爱之心泛滥,“陛下很担心公主殿下,臣一定会好好将公主殿下送到陛下跟前的。” “石大人,你送我回我的寝宫就好。” 白泞笑着打断她,隔着马车帘子,她声音软软的,脸上却没有什么笑容,“父皇那儿下次再去罢。” 今日她着实很累了,看见父皇,一定会变得更累的。 外头的石城彻底的沉默了。 不用说白泞也知道,他肯定是觉得她好可怜。 她一边露出几分冷嘲的笑,一边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被揉成一团乱的布条。 上面有密密麻麻的,用手指勾画出来的红色的字。 白泞拿起来,放在鼻尖闻了闻,一股子的腥臭味,是罗崇年身上的气味没错。 他居然能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写出这么一些话,已经可以说是非常不容易了。 白泞甚至想不到他是用什么办法给在这段她没在他眼前的时间里准备好这么一段‘血书’的,但是他还真的就做到了。 她拿起来细细的读,一些字上因为血迹晕开,看的十分艰难。 她从头看到尾,越看心跳越快。 最后迅速地收好这布条,塞进自己的衣袖口。 她悄悄的掀开车帘,眯着缝儿往外面看。 视线扫了两圈之后,定在了一个耳边有一颗小红痣的御林军脸上。 粗眉,塌鼻,就是这人没错了。 “石统领,停一下。” 白泞突然出声,众人往宫中赶回去的速度缓下来。 第6节 “怎么了公主?” 石城疑惑。 “我肚子饿了,我能在外面吃点东西再赶回去吗?”她露出一个为难又腼腆的笑容,“这个时辰,御厨都已经歇下了……。” 堂堂公主,吃口饭还要看御厨的脸色? 石城对她的境况不是特别的了解,但是有了前面的认知做铺垫,这会儿白泞说的夸张了一些倒是也相信了。 “这人你们先带走吧,我看着他还是觉得害怕。”白泞指着罗崇年,“马车太慢,我们慢慢回去,这人先带回去吧。” 怀帝等着见罗崇年,石城自然也是希望赶紧回去。 “但是……。” “没关系的,石大人多拨几个人保护我就好。”她手指随意的指了几个方向,其中就包括那个刚刚她看见的御林军,“这些人都给我可以吗?” 当然是可以的。 最后在白泞的坚持下,两拨人还是分开走了。 有御林军给白泞买来许多好吃的,一行人缓缓上路,正巧那个有红痣的御林军就站在她车窗边上护送。 白泞找了接口把另外的御林军稍微的支远了一些之后,她掀起车帘,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姓白,陈飞。”那御林军先是吓了一跳,然后诚惶诚恐的回答。 他对着白泞都不自在的很,看来是没怎么和一些有身份的人说过话,看着也是生脸。 “你不高兴?”白泞扯了扯嘴角,“我看你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走神。” “公主恕罪。”那人鼻尖上都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是家中母亲得了重病,属下,属下实在……。” 他既焦心又惊恐。 刚进宫没多久,只混了个刑部守门的位置,没几天,就给撞上刑部有人跑了,家中老母亲病重还等着治病,他又是独子,眼看着这次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自己御林军的身份,也不知道家中老母能不能坚持到发他发俸禄的那天。 满心的迷茫,才会在捉到罗崇年之后开始频频走神,惴惴不安。 “那你母亲要怎么办?”白泞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她皱眉,“可看过大夫了?” “还,还未……。” “是没银子吗?”白泞直接问。 陈飞不说话,正想着要怎么回答才不会失礼的时候,眼前突然闪过一抹金光。 再定睛一看,却发现是白泞手上的一对小巧的金镯,成色极好。 白泞一点都不心疼的摘下了自己身上唯一剩下的首饰,其它的都在这一晚上的折腾之中不知道掉到哪些地方了。 “作为你今天和石大人一起救下我的谢礼。”她弯下眉眼,笑的和只猫儿一样,“嘘!” 她及时制止住想要震惊到想要跪下的陈飞。 “我现在身上就只有这些了,你要是出声给别人知道了,我没东西分给别的人了。”她眨了眨眼睛,“望你母亲快点好起来。” 她将镯子递给陈飞,另一只手牢牢的抓紧了藏在袖口里的腥臭布条。 用力到指骨都泛白。 6、第二件事 ... 陈飞一张脸憋的通红。 他应该义正言辞的拒绝的,白泞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而且又因为他的看护不力,才让那罗崇年有掳走她的机会。 但是他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手心里放着两只小金镯子,沉甸甸的,是他母亲的性命。 “公主,谢谢您。”陈飞肩膀不住的发抖,“从今天起,属下这条命就是公主的了。”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她轻松笑起来,“你如今在御林军哪处当差?” “刑部守卫。”陈飞不好意思的笑起来,“这两个镯子的钱,我怕是搭上一辈子的俸禄也是不够的。” “不用你还钱。”白泞笑了一声,“不过说起刑部,倒是有件事情……。” 白泞回到皇后宫中的时候已经是子时,殿中静悄悄的。 她抽出自己藏在衣袖里的布条,里面一共写了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她已经办好了,出乎意料的顺利。 至于第二件事情。 她缓缓的叹了一口气。 第二件事情,她暂时想不出要怎么办。 第一件事情,就是将那个叫陈飞的御林军拉拢过来,他是刑部守门的人,她身份特殊,要是想进刑部找罗崇年,就需要有人帮他。 按照罗崇年说的,陈飞日日管着刑部的人,他对陈飞很了解。 与其说不够聪明,倒不如说这人就是一根肠子通到底,这样的人很难坐到高位上。 白泞小小的叹了一口气,习惯性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一摸却发现是空的,这才恍然想起来自己的金镯子已经给了陈飞。 那对金镯子是她第一天被接到皇后宫中的时候皇后送给她的,说是她生母的在世的时候让人给她打的。 听说她生母生前是皇后宫中的一等宫女,同时也是皇后最信任的心腹,听嬷嬷们私下离说起的,那时候她生母比一些不得宠的妃子还要得脸,尤其是皇后宫中那可是人人都要喊一声‘姑娘’的。 只是偏偏不知足,还想往怀帝的床上爬,且手段阴狠,狼心狗肺,这才糟了报应,留下一个女儿就走了。 “喂!” 一道有些困倦的声音从她旁边响起来,她顺着声音看过去,看见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的白景。 “你回来了?”白景一下子就从原地跳起来,跑到她身边,“嬷嬷说你被刑部的囚犯给抓走了?” 少见的没有一见到她就开口讽刺,白泞诧异的挑了挑眉,抿唇说:“恩。” 白景小小的吐出一口气,随后立刻又憋眉,声音也沉下来,身在皇家,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几分主子的架势,“你还真是运气好。” “你是不是以为我担心你才一直坐在这里的?”白景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突然就瞪大眼睛说:“我才不担心你,我是看看你回不回来,对我和哥哥来说,你永远都不要回来才是最好的。” 白泞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想起来,那时候她刚来这里没几天,白景和白林两个人也是像今天这样,堵在门口,死死的盯着她。 她刚到皇后宫中的时候,其实他们都不为难她的,但是自从那天开始起,他们就一直开始针对她了。 “都怪你。” 那时候的两位双生子哥哥眼圈红红的拉扯着她,哭的仿佛他们才是这天底下最可怜的人,“都是因为你,母后现在才会一直待在禅房不出来的,都怪你!” 那时候这句话对当时她的处境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皇后不重视,失宠与太后和怀帝,自己两个双生哥哥还针对她。 从那以后,她在皇后的宫中就越发的没有地位。 不过那时候还太小,这句话也没深究,这会儿看见白景才猛地想起来,仿佛一件很早很早之前丢失的东西,在你忘记的时候,自己就蹦了出来。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白景看白泞傻傻的立在原地,思绪全然飞走的样子就觉得自己的存在感受到了侮辱。 “我没听。”白泞眼睛猛地亮起来,她一下子抓住白景的肩膀,“谢谢你!” 白景被吓了一大跳,整个人都狠狠的缩了一下。 他这位讨人厌的六妹从来都没有主动碰过他,她好像挺开心的样子,这一巴掌打在他的肩膀上,居然让他肩膀都跟着沉了沉。 明明看着这么瘦瘦小小的。 “少,少碰我你。”白景小脸唰的一下就绿了,“我讨厌你。” 往常白泞听见这些话都不会说什么的,但是此刻她看起来格外的开心,笑眯眯的再看了白景一眼之后,转身就往自己的偏殿跑过去。 白景愣愣的看着她跑开,过了好半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这是跑了吗?”白景眨眨眼睛,“可是我今天好像不凶啊。”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深吸了好几口气。 第二件事情,抓住一个极有权势的人,不需要那个人对她多好,却也要那人记住她。 这件本来很难办的事情,现在她好像找到一个可以尝试一下的方法了。 白景和白林两兄弟,曾经说过,皇后待在禅房不出是因为她? 虽然当时他们还小,说的话也不定可信,但今天,她想去试一试。 失势的这两年,虽然再没人阿谀奉承她,但却有一点好处,那些宫人们说话再不忌讳她,在她的偏殿里,大家平视不敢说的话,都悄悄的咬着耳朵说了个畅快。 而这些人所有人都冷落于她,闲着没事做的事情,她就会听听看她们在说些什么。 乱七八糟的宫闱秘事也听了个够,这其中就有一个伺候皇后的老嬷嬷,曾经说起来过,在皇后的禅房里,有她生母的画像。 那老嬷嬷是宫中的老人了,但是就是脑袋有些不清醒,平常她说的话,大家也都是笑笑就过去了。 当时她说这话的时候谁都没信,她也没信。 那老嬷嬷说完那句话之后没多久就得了重病,很快就咽气了,死的悄无声息的。 如今看来,倒也不定都是疯话。 比起太后和怀帝,还是皇后更加靠谱一些。 这么想着,她就悄悄的从自己偏殿里溜出去,往禅房那边赶过去。 这些年皇后越来越少出现在众人的眼前,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她膝下孩子不少,且太子又争气,母家又强硬,不出来也不会有人看轻了她。 只要她在后宫一日,后宫其他的妃子就只能是妃子。 和她那位贵妃母后不一样。 一路上,白泞都担心会不会被人拦下来。 却没想到守在禅房外面的守卫看见她就和看见她没什么区别,直挺挺的立着,眼神在她身上一带而过,就又回归到原处了,好像压根儿没看见她这人一样。 第7节 明明是皇后特意在宫中立起的禅房,却没听见木鱼声。 明明灯火是亮着的。 白泞眼神落在那些守卫的身上,一只手却是已经摸上了禅房的木门。 没有人说话也没人动,她抿唇,手上一用力,门就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淡淡的书墨香钻进白泞的鼻子里。 烛火将她的影子拉的很短很短,缩成小小一团,孤单的印在身后的地上。 有个穿着白色衣裙的女人坐在一旁的桌子上,手执画笔,小心的在纸上描绘。 她听见声音,抬头看了白泞一眼。 那幅画自她抬起的那一刻,从她附身而起的阴影里跳跃出来,撞入眼睛里的是一张美人脸。 画卷上的人穿着一等宫女的衣服,在纸面上笑的不惹烟尘。 这明明是禅房。 却没有佛像和木鱼。 有的只有墙上一幅幅的画像,和屏风后,那精制的美人瓷雕。 瓷雕上的那张脸,和这房间里所有画像上的脸都一样。 画卷里的那人,像长大后的她。 7、真心与假意 ... “关门。” 洛皇后看了她一会儿,重新低头。 白泞转身按她说的做。 洛皇后提笔,在面前画像之上留下最后一笔,一颗泪痣缀在画卷上那人的脸上,平添几分动人。 “稀奇啊。”洛皇后的眼神还是落在画卷上,“你来我宫中三年了,这是第一次来找我。” “认识画卷上的人吗?” 她站起来,衣袖上沾染了一些水墨,指尖也黑乎乎的。 “我娘亲吗?”白泞不觉得在洛皇后面前装傻是一件好事情。 “恩。” 洛皇后看着白泞那双和那人极其相似的眉眼,眼神不自觉的软了几分,“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我想问问我娘亲的事情。”白泞一边说,一边往四处都看了两眼,“我原本想着母后不会告诉我,但现如今看来,倒是我想错了。” 洛皇后的视线随着她的话定格。 “我一路走到母后这里,都没人拦着我,母后您是在等我吗?” “白泞,你果然是她的女儿。”洛皇后单身撑着书桌,将画笔压入清水里,顿时盛开一片靡丽的红,“和她一样聪明。” “不错,我是在等你,你进我宫中第一日,我就让她们将你母亲在宫中的身份告诉你了,她是我身边的宫女,不过这三年里,你一次都不曾和我开口问过你的生母。” 说到后面那句话的时候,她眉眼显然沉下来,“三年都对她不闻不问的人,今天怎么突然在深更半夜过来找我了?” 她声音不轻不重,却让白泞的心沉沉的坠下去。 不是责问,但之后她回答的每一个字,都将会决定未来她在洛皇后心中的分量。 无端的,白泞就有这样的感觉。 洛皇后探究的目光直直的定在她脸上,让白泞有一种被睡醒了的凶兽给盯上的错觉。 “我不是有镯子吗?” 白泞垂下眼帘,轻声说:“她留给我的镯子。” 洛皇后一愣,显然没想到白泞会突然说起那对金镯子。 “你忘记了吗?” 洛皇后确实是不记得了,那人留下的东西太多,不过那都是给她的,给白泞的,好像是只有那对金镯子。 是因为有那镯子陪着她,就好像那人陪着她一样吗? 很普通的金镯子,放在稀奇珍玩儿无数的宫中显得十分普通。 “镯子不见了。”白泞摸上自己的手腕,这算是第一次彻底的昧着本心说谎了,她的脑袋却出乎预料的清醒着,她心里有个声音,清楚的告诉她下一句该说什么话,“掉在宫外了。” 洛皇后是知道她被罗崇年劫走的事情的。 她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白泞不过问她生母的事情,是不是因为根本就没有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个,为了她机关算尽,甚至难产大出血彻底离世的母亲。 这样的可能让她很是愤怒,所以在白泞来了的这三年对她不闻不问,对那些宫人和白林白景的做法装作没有看见。 只是白泞是真的能忍啊,在前两天哭闹过之后,就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骨子里的那份忍性,也像她。 白泞处处像她,却仿佛不记得她。 知道了也装作不知道,听见了也漠不关心。 “画像可以送我一副吗?”白泞看着墙壁上所有的画像,“我最喜欢这幅。” 她指着其中一幅画,那是她生母捧着一卷书,站在凉亭里的画面,她眼神看着远处,不知是看见了谁,脸上的笑容清浅漂亮。 “你不问我为什么有这么多画?” 洛皇后觉得她聪明,同时也有些摸不着底,她居然看不透这样一个半大的孩子到底在想什么。 “这是我母亲和您的事。”白泞认真的说:“我听身边的嬷嬷们说,娘亲是个狼心狗肺的人,大家都不喜她,所以我一直都不敢来问您,我娘亲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她抬头,对上洛皇后的眼睛,“但是那对镯子上,刻着的字又让我觉得,她应当是一个温柔的人,不问,我就可以这么劝服自己。” 那对镯子上分别都刻了两个字。 吾儿,吾宝! 洛皇后的眉眼一点点的舒展开来,白泞知道,自己这些话是说对了。 “镯子虽然丢了,但是看了您这里的画像之后,我可以确定,她肯定是个温柔的人。” “她可不是温柔的人。”洛皇后像是陷入追忆,笑起来,“那些宫人说的其实也不差,她很聪明,手段果决,有点自私,又任性,对自己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充满野心和势在必得。” 白泞看着她,发觉她整个人都柔和下来。 “这里的画像你都可以挑走,从明日开始,每日早晨到我这里来念佛经。”洛皇后走到书桌前,拉开一个小暗格,从里面拿出一块通体透红的血玉挂饰,“金镯没了也没办法,若不是它没了,你今日也走不到我这里来。” “这块血玉本来是在你出生那日就应该送于你的,留到今日,也该给你了。”她将血玉用红绳穿好,挂在她的脖子上,“回去吧。” 洛皇后看着那块早就磨好的血玉,在白泞的颈间显得越发清透,不自觉的抿唇。 白泞出生的那日,是她永远离开她的日子。 精心准备的礼物也不曾送出去。 脖子上挂着一块不知道价值几何的血玉,白泞从禅房里走出来。 皇后身边的护卫送她一路回到自己宫中。 回到偏殿的时候,一位不认识的嬷嬷已经站在门口等着她了。 “见过六公主殿下,奴婢本是皇后娘娘宫中的,遵皇后娘娘之意,从今日开始,就由奴婢伺候六公主了。” “嬷嬷客气。” 白泞双手捧着画卷,弯唇笑的温和,“今日天色也不早了,嬷嬷早些休息吧。” “公主休息吧。”新来的沈嬷嬷对着她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之后扬眉说:“奴婢去看看公主宫中的人。” 她如今算是进了洛皇后的眼里,这位嬷嬷显然是带着皇后的意思来的,第一日就要帮她整顿手底下的宫人。 “劳烦嬷嬷。” 白泞依旧客气着。 转身进了房间,她随手扣上门扣,拿着画卷的手垂下来。 刚刚还紧紧被她抓着的画卷,此刻无力的垂在掌心之中,她轻笑了一声,将画卷随意的扔在桌子上。 贵妃还未倒台的时候,她虽然嚣张至极,但却不曾违背自己的本心,也很努力的讨好过自己的父皇,太后,甚至是这位平常都见不到的皇后娘娘。 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不喜欢她,贵妃母亲没了之后,她就想着是不是因为她太过骄横了。 但是就算她安静的不说话,不闹事,也没人在意她。 今天她总算是明白了。 是不是真话根本就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想听到的是什么,想看见的是什么。 在一片黑暗之中她眼神越发的冰凉,她看着桌子上半展开的画卷,声音也透凉。 “拖了您的福。” 她躺在床上,外头隐隐传来小宫女压的细细的哭声,想来是那位沈嬷嬷开始清理人了。 不用说白泞也知道自己手底下这些人是个什么德行。 她愉悦的扯开唇角,眼底一片清亮。 好久没有体会过借势的感觉了,听着那些平常总是在她眼皮子底下打歪主意的人的细细哭声,她觉得呼吸都变得顺畅了一些。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外头的声音渐渐的小下去。 白泞找到压在箱底的一件玄色披风,将自己牢牢的裹起来,小心翼翼的打开窗户,轻手轻脚的跳出去。 第8节 皇宫的夜晚她熟悉的很,自从失势之后,就没人再管她是不是睡的好,一整晚也不会有人来看她一眼。 所以她往往有一整晚的时间可以在宫中游荡,避开巡逻的御林军也不是难事。 花了不少的时间才到刑部。 外头两盏灯火在夜里显得尤其可怖。 守在外头的不是别人,正是今日拿了她金镯子的陈飞。 “公主。” 陈飞压低声音,“其他人都已经睡着了。” 他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刚睡下没多久,公主最多只能在里面待上半个时辰,过了这个时辰,他们醒来就不好了。” 陈飞一边说一边擦脑袋上的冷汗,但白泞是他的恩人,无论如何,都要办到她交代下来的事情。 “半个时辰足够了。”白泞看向刑部深处,“等会儿他们只会以为自己是喝多了,不会怀疑你在酒水里掺了药的。” “是!” 陈飞点头。 “不问问我进去见谁?” 她轻笑。 “属下不敢。”陈飞眼中一片赤诚,“属下这条命是公主的,单凭公主差遣。” 果真和布条上写着的一样,这人就是一根筋。 白泞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就走进阴森潮湿的刑部。 若是昨日她到这种地方,肯定半步都不肯迈进去,里头看起来实在让人害怕。 但是几次在生死边线上挣扎过之后,便觉得也没什么好怕的。 比起安安稳稳的在偏殿仿若不存在的活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命就被别人捏在手上来说要更好。 要让别人的眼中有她。 被人掐住脖子,或者是商议着灌下一碗毒药的事情,这辈子只一次就够刻骨铭心的了。 牢房里的人都沉沉睡着,也有一些人不睡的,半眯着眼睛在脏污的干草堆上盯着她看。 快要走到尽头,她才在一间被单独隔出来的牢房里看见自己想要找的人。 罗崇年被绑在木桩子上,一只眼睛用布条包裹住。 她知道自己那下扎到了哪里,他这只眼睛是瞎了。 身上全都是斑斑血迹,从被打破的囚服里还能看出里面一条条皮肉翻卷的新伤。 白泞用舌尖舔了舔自己的虎牙,轻轻喊了一声,“罗崇年,睁眼。” 本来还死死的闭着眼睛的人猛地睁开剩下的那一只眼睛,眼瞳浑浊,布满红血丝。 8、公主与狗洞 ... “过了几天了?” 罗崇年一下醒来,身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看见白泞自己先愣了一下。 “几个时辰之前你还掐着我的脖子,不记得了?”白泞平静的说道。 罗崇年浑浊的瞳孔微微缩了缩,总算是强行让自己清醒了一些。 “不可能!” 他斩钉截铁的说:“我让你做的第二件事情你是不是没办好?” “要是没办好,我就不会来找你了。” 白泞轻笑,往日的温顺和谦逊都从脸上褪去,露出几分嘲讽来。 布条上写的两件事情,一是让她拉拢陈飞,陈飞是刑部守门的人,拉拢好他,自己才有机会和身处刑部的罗崇年传递消息。 这一条也算是罗崇年的私心,卓景不但不帮他,甚至还可能会暗中对他下手,所以他要抓住唯一剩下的,还有利用机会的白泞。 她心里很清楚自己对罗崇年的价值。 溺海之前的唯一一块浮木。 第二件事情,则是告诉她,想要往上爬的话,就要去抓住那些在宫中有权势的人。 这一条如果办成了,白泞重新尝到了借势的滋味,就会不再满足了,想要的更多,需求的也多。 罗崇年也明明白白的写了,如果白泞办不成就通过陈飞到刑部去找她,他会教她如何重新获宠。 而罗崇年也可以趁机把白泞抓到自己手心之中。 先将白泞拉到自己这边,他才可能在刑部保命。 “你如何讨好到你父皇的?” 罗崇年还陷在不相信的情绪之中,眯着眼睛打量白泞。 “不是父皇!”白泞扯了扯唇角,“如果你想的是从我父皇那儿下手,看来你的手段也不是很高明。” 她眼底的嘲讽意味太浓,让罗崇年激动的喘了几下气,结果自己一下子没回过来,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溅在自己的衣领上,很快就融进衣料里,隐藏在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之中。 “你找了谁?”罗崇年突然发觉自己小看了这个看起来很好欺负的公主,他之前就是因为不将她放在眼里,才会被她戳瞎一直眼睛,如今还要她的庇护合作,这一只眼睛的仇也不好报了。 “这个你不用关心。” 白泞的语气和一开始一样冷漠,“你和卓景很熟吧?” 罗崇年一愣,然后笑起来,“怎么问起他来了,不怕知道的太多,卓景找人办了你!” “所以我不是来找你了吗?”白泞脸上浮现出几分厉色,“当初是你拖我下的水,现在能帮到你的也只有我,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罗崇年还以为一开始就能把白泞吃的死死的,能看见她在日日的夜不能寐之后,担心卓景的报复,又无法找到庇护,然后慌张的来找他。 但是现在的状况显然不是这样的。 “他是我罗家的孩子,他父亲本是武将,有意让卓景从文,他小时候的课业都是我教的,行事手段也像我更多。”说道这里,罗崇年心底居然有几分诡异的自满。 正是因为他了解卓景,才会断定,他肯定不会放过这位知道了所有秘密的小公主的。 “卓家原本的那个孩子呢?两人掉包到现在都没人知道,难不成是一样的年纪身量?或者说是一样的脸?” 白泞都觉得这番话漏洞百出。 “卓家的孩子生来体弱,明明是十五的年纪,看起来却只像是十岁的孩子,平常也不出去见人,见到过他的外人很少,罗家出事那日,正好是卓家的孩子离世,我弟弟对卓家有恩,费劲周折才保下卓景这么一个。” “卓家谎称送到别庄去养几年,男儿本就长得快,也就这么混过去了。” 罗崇年盯着白泞,“你要是想用这个来威胁他,怕是行不通的。” “我知道。”白泞皱眉,就算她肯说,那也得父皇肯相信她。 “那我要如何牵制他?”白泞皱了皱眉,“你要是能给出好办法,我会让陈飞照拂你,日后得势了,你若是还有命活着,我定庇护你。” 她没说什么现在就保他活下来的话,自己都在宫中举步维艰了,怎么把手脚伸到刑部去? “你欲如何?”罗崇年带着几分探究。 “我要让他动不了我。” 白泞很清楚自己对卓景的要求,之前那位医馆的大夫在门外和他悄悄说的话让她现在还寒毛直竖。 “那也简单。”罗崇年笑了笑,动了动僵硬的手腕,扯的铁链子哗啦啦的响,“你不是说第二件事情办成了吗?让他知道你背后靠着谁,卓景如今正是得你父皇青睐的时候,所以一定不愿意惊动你背后的人牵扯出他的身世,势必会投鼠忌器。” “当然,明着他是不会对你如何,暗地里谁知道呢?” 罗崇年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小公主,对付卓景这样的人,光让他动不了你可是不行的。” 白泞眯了眯眼睛,没说话。 “时辰差不多了,明天就是年宴了吧?卓景是五品大臣,肯定会到宫中,你们两个一定会撞上,到时候他对你什么态度,你看看就清楚了。” 罗崇年已经从一开始的震惊里缓过气来,笃定的对着白泞说:“到那时,你自然就会明白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虽然白泞还想再问些事情,但是外头的天色也渐渐的亮起来,那些被灌醉的人也差不多要醒过来了。 她将披风上的帽子戴起来,遮住自己的整张脸,深深看了罗崇年一眼,说:“我会让陈飞带信给你的。” 刑部她往后定是不能常进来,带信比较方便,也不容易露出马脚。 “你只需要教我如何做,我会让陈飞送些你需要的东西给你。” 罗崇年应了两声。 白泞走出去的时候,陈飞依旧非常紧张。 她要送他一包碎银子,被陈飞义正言辞的拒绝了,斩钉截铁的表示自己再要她一个小姑娘的东西那就不是人了。 弄得白泞哭笑不得,她在宫中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傻子的。 她是从皇宫侧方的一处小洞里钻出来的。 这次回去当然也只能从那里回去。 一晚上折腾下来,她看着天边微微泛起的亮色,叹了一口气,看来觉是没的睡了,等会儿还要去皇后宫中抄佛经。 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从那小洞里艰难的钻进去。 刚探进半个身子,右手的手指尖就碰到了阻碍,像是磕在了石头上。 她先是一愣,然后顺着自己的指尖,看见了一双黑色的靴子。 心里猛地一颤,她甚至都不敢抬头,飞快的就想往后退,再从洞里钻出去。 只是那人似乎动作比她还快,一下子就弯腰抓住她腰间两侧,将她从洞里□□,然后高高的举起来。 晨曦的微光洒在她对面那人眼睛里,清亮的像是一枚镜子,她甚至还在他眼睛里看见她脑袋上粘了两根枯败的草。 卓景。 在晚上看很漂亮。 在白天……似乎更好看。 第9节 9、聪明如你 ... 这个地方本就偏僻,卓景提溜着白泞,一点都不用顾忌别人。 “小公主怎么会从外面走进来?”卓景长长的眼睫动了动,露出一个笑容,漂亮的凤眼弯起来,带着几分惊疑和无法压抑的戾气,“总不会是去散心的吧?” 白泞两只手攀着他的胳膊,她有点怕高,脸都白了。 卓景见状,轻笑了一声之后将她举的更高了。 “我经常出去的。” 白泞没办法,细声细气的说:“睡不着。” “为什么睡不着?”卓景歪了歪自己的脑袋,看着白泞两道小眉毛打成一个结,昨天晚上被这丫头摆了一道生出的郁气此刻居然消散了不少。 “害怕。” 白泞开始默默盘算,她要是一脚踢出去踹到卓景的下巴能不能逃脱呢? 还没想出一个结果来,卓景已经把她放下来了。 脚踩到实地让白泞松了一口气,提起披风边就想跑。 后领被卓景一把拎住,整个人往后又给拽了回去。 “不过我听我手底下的人说,六公主去了刑部?” 卓景顾忌罗崇年,自然是在刑部外面布置了不少眼线,消息也是第一时间就递了过来。 可以说在白泞出来的时候,他就跟了一路,然后早她一步入宫而已。 最后顺利的堵到了这位小公主。 “我没有去刑部。”白泞抿唇,“卓大人,你有何凭证?” 卓景一愣,然后就听见白泞接着说:“难不成你要和我父皇去说,你在刑部外面设下的眼线看见我进了刑部?” “卓大人又为何要在刑部设眼线呢?” 她眼底露出几分狡黠。 她越说到后面,卓景脸上的笑容就越深,他视线往下,落在白泞还泛着一圈青紫的脖子上,伸出了自己细长的手指。 指尖触到白泞细嫩的肌肤时她整个人都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寒噤。 他像逗弄小狗一样,笑意聚在眼底,却化成锋锐的刀,“小公主,你很聪明,应该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卓景缓缓抬头,眼底笑意散去,深邃的眼瞳盯着白泞,早没了刚刚那份惊心动魄的瑰丽,只剩下阴森的寒气,“不然,虽然有点麻烦,但是解决掉一个不得宠的公主,对我来说也不算难事。” “这张嘴。”他两指轻轻掐住她的脸颊,明明没有用力,白泞却觉得整张脸都痛起来,“还是什么都不说更让我安心。” 少年眉宇里带着几分杀意,一如当时他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 白泞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她甚至觉得卓景好像下一刻就会掐住她的脖子或者往她脑袋上插柄刀一样。 而正如她想的一样,卓景一只手已经缓缓放在她脖颈上。 她觉得呼吸困难,两只垂着的手都握成了两个小拳头。 而卓景却发现了她脖子上一闪而过的红色。 顺着绳子将里头那块血玉拉出来,血玉暖暖的,投着晨光他都能看见里头的玉质。 大怀的血玉一共就只有一块。 据说是在边线总是打仗的地方被一个牧羊人给挖出来的。 浸透了尖刀下渗出的鲜红烈血,恰巧染透了一块埋在底下的玉翠里, 最后这块玉成了怀帝送给当今皇后的定亲之礼,这件事情他也有所耳闻,但为什么这时候会出现在白泞的脖子上。 这么贵重的东西,只能是皇后亲自给她的。 但是皇后自己膝下就有皇子,甚至还有一个太子,为什么要给一个不得宠还并不是亲生的六公主? 他心中疑惑,抬眼就想问问,“你……。” 只是他一个字刚脱口而出,鼻子上就挨了重重的一拳。 力气大的不像是一个小姑娘该有的。 “滚开!” 白泞咬紧牙齿,脸色煞白的一把推开卓景。 卓景摔在地上,捂着鼻子,从指缝里流出鲜红且滚烫的血来。 一颗颗血珠砸在地上,他看了一眼,仍旧没醒过神来。 而白泞刚往前头蹿了两步,就撞在一人怀中。 她整个人都被弹出去,摔了个屁股蹲儿,一颗心也随着猛然落回胸膛。 之前被罗崇年掐的透不过气来仿佛要死去的感觉还残留在身体里,让她浑身止不住的打颤。 “公主?” 身边有个惊讶的声音,尖细的嗓子,一听就是宫中太监的声音。 白泞茫茫然的抬头,看见的就是一袭耀眼的明黄色。 她先是呼吸一窒,随后就看见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父皇?” 她匆忙起身,一不小心还猜到了披风的一脚,又狼狈的跌回到地上。 而她身后,卓景也缓缓起身,带着满脸的血。 “这是怎么了?”怀帝看了白泞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的问道。 白泞狠狠的摇了摇牙。 “我和公主闹着玩儿呢。” 卓景开口了,“刚刚有只狗从这洞里钻进来,我怕公主殿下受伤,没成想从后面走过来还吓着公主殿下了。” 怀帝怀疑的目光落在白泞身上。 “小六,你方才在做什么?” 白泞低着头,乖的不得了。 “父皇,我刚刚在逗狗。” 身后卓景嘴角扯了一下,眼底都透出几分戾气和恼怒。 怀帝看了两人一眼,到底是没再多问。 “小六起来吧。” 他刚说完,就看见了挂在她脖子上的血玉。 “你这玉……是你母后给你的?”他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是。”白泞松了一口气,不揪着这件事情就好,“母后给我的。” “到底还是给你了。” 怀帝像是轻叹了一口气一样。 “和卓大人道歉。”他看了卓景一眼,“你是怎么把卓大人打出一脸血来的。” 他也没有那种不让自己的皇子公主给人道歉低头的想法。 甚至太子有时候犯了错,他也不会姑息的。 白泞一直都知道他是一个好君主,好父亲,只是单单,不喜欢她而已。 “卓景来的有些早啊。”怀帝看了卓景一眼,微微皱眉,“离上朝可还有些时间。” 而且就算是年宴,也要等晚上。 “是臣思虑不周。”卓景还捂着鼻子,满手的血一点都不雅观。 “去请个太医看看。”怀帝很看好卓景,觉得他是能担大任之人。 白泞眉心动了动,鼻尖一酸,心底倒是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了。 她只在医馆躺了一圈,连一个太医都没给她看过。 不过好在她也习惯了。 “六公主昨日受了惊吓,不知如今可好些了?”卓景看了白泞一眼,她低着头,什么话都没说,莫名的看起来有些可怜,“原是臣没有及时护好公主。” 怀帝这才想起来,将小六救回来的时候,好像是听石城说,卓景帮了不少忙。 他想了一会儿,正打算给卓景升一升官阶,借着这个由头好像也挺不错的。 白泞抿唇,抬头,看着怀帝失神的样子,显然对这个事情压根儿就不关心。 她习惯了,倒是也谈不上太失望。 不想搭理卓景,缓缓行了一礼之后,说:“父皇,儿臣先告退了。” 怀帝点了点头。 白泞怕卓景跟上来,脚步匆匆的往前走。 “六公主!” 但是天不遂人愿,那个叫她浑身都不舒坦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来。 她咬紧牙齿,提起披风死命的往前跑。 跑了还没一小段路,就被人轻轻松松的提着后衣领给抓住了。 “公主殿下跑什么?” 他已经用帕子清理好自己脸上的血迹,只是鼻尖还是通红的。 白泞憋的脸都红了。 “松手。” 她狠狠的挣扎起来,小短腿儿还不住的往卓景身上踹过去。 第10节 卓景轻轻松松的避开,懒洋洋的抱起她,禁锢住她的手脚。 “陛下有令,让微臣带公主殿下去太医院看看伤处。”他点了点白泞的脖颈处,“公主要是把我踢伤了,谁替陛下带你过去?” 白泞一怔。 随后就像是安静了下来一样。 卓景松了一口气,这小丫头安安静静的时候看着又乖又小,闹腾起来力气居然非常的大。 这小丫头心性他还没摸准,这次的事情他还不能确定她是不是会闭紧嘴巴,所以一定要有单独相处的机会,让他来好好的摸摸底。 卓景就这样抱着安静的白泞走了两步,某一刻,他却听见了怀里的小丫头笑了一声。 他皱眉低头,看见怀中小丫头笑的裂开两颗小尖牙,然后猛地低头,在他手腕处狠狠的咬了一口。 这一口让卓景立刻就吃痛松手。 白泞也从他身上滑下来。 她一边往外面跑,一边说:“卓景,你骗人,我父皇才没有和你说这样的话。” 白泞脸上尽是笃定的神色,玄色披风飞扬起来,将她整个人都吞没进去,“他才不会管我!” 正巧旁边御林军过来巡逻,她绕到御林军身边,很快就消失在拐角处。 卓景放下揉着的手腕,眉眼微微上挑,眼底笑意聚起,却带着几分惋惜。 “聪明!”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咱们国师现在还是一个一点儿都不傲娇的单纯少年呢。 这样的国师大人也没多久好看了,毕竟再过几章就要长大了啊! 关于许多年后,有人问起国师大人是如何打动六公主芳心的回答。 卓景:夸她聪明,从小时候夸到长大,争取一章两次打底,上不封顶的夸赞频率! 10、可怜的面具 ... 白泞跑远之后才敢停下来。 刚刚卓景是想把她单独拐走对吧? 想做什么? 做刚刚没做完的事情?想杀了她吗? 白泞觉得自己这运到也真是一年比一年背。 “公主,您去哪里了?”沈嬷嬷赶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白泞弯腰踹气的那一幕。 “我出去散了步。”白泞站直身子,“皇宫里多了个狗洞,有狗跑进来了,吓着我了。” 沈嬷嬷不疑有他,外头的野狗是挺猖狂的。 “到时候老奴叫人把那个洞给补上,公主准备准备,先去娘娘那儿吧。” 沈嬷嬷态度恭敬,做事也利落,白泞回到自己偏殿的时候,热水,膳食全都已经准备好了,比起以往的吃食还要精致许多。 当然,和贵妃没失势之前还是没法儿比的。 洛皇后信佛,吃穿用度比别的嫔妃还要节俭一些。 “公主殿下慢用。” 沈嬷嬷退到一旁,对战战兢兢的站在两边的宫女说,“好好伺候。” 她语气沉下来,两个小宫女一颤,连连应‘是’。 这两个小宫女平常就馋的很,总是偷吃她的糕点,所以长得身段很好,气色也比别宫的宫女还要红润一些。 “沈嬷嬷,你忙你的去吧。”白泞笑了起来,“让她们服侍我就好。” 沈嬷嬷很顺从的走了。 她看见自己这小偏殿也有了守卫,看来是从皇后宫中拨过来的,几人而已,比起皇子还是寒酸了不少,但对她来说倒是正好。 沈嬷嬷一出去之后,站在两旁的小宫女终于忍不住了,两眼迅速涌上泪。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救救我们啊。” 两人齐齐在白泞面前跪下来。 这两人跪下了,白泞只好自己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鲜竹笋,不紧不慢的送进嘴里。 “公主殿下,沈嬷嬷把林嬷嬷赶走了,昨日还不分青红皂白的训斥了我们,好些服侍了公主的小姐妹也都被遣走了。”两个小宫女对视一眼,皆是眼圈红红,总想着白泞也是她们照顾了这些年,这么小点的孩子能知道什么。 自然是谁熟就亲谁。 “这样下去,公主殿下身边的人不都要被沈嬷嬷赶走了吗?”两人就差去抱住白泞的大腿了,“公主殿下,你可万万不能纵容沈嬷嬷那样的刁奴骑到你头上去啊。” 白泞手上筷子轻轻磕在碗底,发出清脆的声音,抽空扭头看了两人一眼。 “公主殿下,奴婢们是真的舍不得离开公主殿下啊。” 两人哭的声音比她们的神情可哀切多了。 “哦?” 白泞发出一声短促的鼻音。 两人还以为白泞是真的不懂,互相对了个眼神,开始滔滔不绝的在白泞面前抹眼药。 她们说的快,白泞吃的也快。 她每顿基本上都吃不了多少,毕竟自从失势之后就鲜少有心情好的时候,食欲不振,自然而然胃口就越来越小了。 当她收好自己碗筷的时候,两个宫女显然是已经讲的分外起劲儿,半点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白泞单手撑在桌子上,两人像是说到激动了,居然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伸出手想要抓她的肩膀。 可见平常在王公公和林嬷嬷手底下规矩有多松散。 正当一个宫女要装作深情款款的来抓她手的时候,白泞猛地拂开她的手,一巴掌甩在宫女手腕上,清脆的让两人都止住了一张嘴。 “你们说的事情我想好了。”白泞落在桌面上的另一只手慢慢抓起桌面上的小毯,压低自己的声音,说的很轻很轻,“给你们我的回答。” ‘哗啦’一声巨响。 连带着小毯尽数的给掀起来,桌子上的碗碟顷刻之间碎了满地。 两个宫女都愣住了,白泞轻轻松松的将自己手上的小毯一抛,其中一个下意识的接住。 “公主,出什么事儿了?” 外头的侍卫立刻就冲了进来,看见的就是白泞双手拢在前面,低着头煞白一张脸,大大的眼睛里面满是惊慌。 其中一位年纪看起来大些的侍卫皱眉厉呵,“把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刁奴给我抓起来。” “不是的,不是我们弄的,是她,是公主自己。”抓着小毯的那个宫女扭曲了一张脸,“不是我们!” “大胆!” 沈嬷嬷本就在不远处,听见动静赶紧跑了过来,看见里头一团乱的情景就已经气的手指发抖,宫中何时出了这么没规矩的人了? 况且不过一个宫女,居然敢指着自己的主子污蔑,即便是主子不好,那也不是她一个宫女能信口辱骂的。 “对公主不敬,先拖下去,打她五十大板!” 沈嬷嬷是气狠了,她是皇后身边的老人了,这次皇后娘娘让她到六公主这儿来,意思非常明显,好好照顾六公主。 但是又只派了几个人,同时也告诉她,不要照顾的太招摇。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悄悄照顾,但是这种时候沈嬷嬷还是决定为白泞好好的立立威,虽不能是十分受宠的公主,但也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的公主。 想到这里,沈嬷嬷看着两个小宫女的眼神又冷了几分,“带下去,叫偏殿的人都来看着她们,冒犯公主的人,理当这个下场。” “打完逐出宫去。” 沈嬷嬷说完,那两个宫女就被堵上了嘴直接拖出去了。 她们怎么都不会想到,那个傻乎乎的,看起来很好欺负的六公主,突然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直到被拖走之前,两人的眼睛还死死的钉在白泞的身上。 “公主,要不要传太医给您看看?” 沈嬷嬷来到白泞身边,轻声问道。 白泞抿唇,摇了摇头,“嬷嬷,去母后那儿吧,已经迟了许久了。” 小姑娘说话声音细细的,显然是被吓着了。 沈嬷嬷另叫了几个人来服侍白泞,自己出去找了当时守在外头的侍卫。 听了才知道原来这两个宫女已经在里头说了很久了,还都是说的她的不是,想让白泞给她们出头。 后面怎么掀桌子侍卫倒是也不清楚,但是沈嬷嬷先入为主的觉得定是两个刁奴胆大包天,说道后面见白泞不吭声才动了手。 之前一直都知道白泞这里的下人没有规矩,但不来过是不知道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沈嬷嬷叹了一口气,“公主也是可怜的孩子。” 若是无人照拂,这宫中,便是一处极尽可怕的地方。 白泞很快就换好衣服走出来了,身边陪同的宫女也成了新来的宫女。 沈嬷嬷一边露出一个笑脸一边想着,白泞宫中的人,得全部都换掉才行。 在沈嬷嬷明显同情的目光和嘘寒问暖之中,白泞笑的格外乖巧。 她转身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间,里面仍旧是一片狼藉。 那个真正怯懦的她已经彻底的从身体里剥离出来,被她牢牢的压住,然后脱下曾经被称为‘可怜’的面具,盖在如今的脸上。 “走吧嬷嬷。”她声音轻轻的,垂着眼睛。 抄佛经是十分枯燥的,木鱼的声音也让她觉得心烦。 洛皇后却好似很喜欢,一卷卷的佛经写的行云流水般畅快。 第11节 “等会儿宫宴让你四哥和五哥来接你过去。” 洛皇后慢慢写下一个‘琳’字。 白泞看了一眼,感觉到这可能是某个人的名字。 “你母亲叫做洛琳。”洛皇后自顾自的说:“宫宴要开始了,往后再和你说你母亲的事情。” 白泞顺着她抬起的视线看过去,就看见了已经等在门外的白林和白景。 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跟上!” 在洛皇后面前倒是还算收敛。 白泞跟着他们走出一段路之后,白景才像是炸毛的小猫儿一样跳到她面前。 “你为什么要去找母后,还进了她的禅房!” 白林的神色也很难看。 “那是我们的母后,母后最疼爱的永远都是我们,不会是你,你就算日日去讨好也是没有用的!” 和卓景,还有罗崇年这样的人打过交道之后,白泞有些懒得搭理他们了。 看着他们的举动真真是比她还像个孩子。 “你站住!”白景一看白泞居然还敢走,立刻就虎着一张脸跟上去,不由分说的就要掰她的肩膀。 白泞眯了眯眼睛。 要不等会儿他再推过来的时候带着他一起倒下去然后不动声色的垫在他身上? 她力气比白景可大多了。 正在犹豫的时候,旁边传来一声小姑娘清脆的笑声。 “白景,推个女孩儿你还要脸吗?” 同时,一只手从身后绕过来,搭在白泞的肩膀上,轻轻松松往后一带,白景就扑了个空。 那只手上有一些黄色的茧子,明明该是和她一个年纪的小姑娘。 手腕处戴了一串火红色的宝石小串儿,手心里还抓着一根短鞭,嚣张至极。 11、黑猫小红娘 ... 熟悉的腔调,和面前白林白景骤然变得惊喜的眉眼。 “夏夏!” 白景一下子就忘记了要去找白泞的麻烦,跑到白泞身后的小姑娘面前,眉宇之中流露出来的都是亲昵的神色。 身后这个穿着招摇,手上还拿着一根短鞭的是如今一品大将和韶华长公主的女儿,庆阳郡主栗夏。 这位小郡主曾经流落在外头五年,好不容易找回来,自然是捧在手心里的宠。 从血缘上来说,她和栗夏还算是表姐妹。 他父皇很喜欢栗夏,皇祖母更是把她当做眼珠子,甚至允许她一个外孙女儿喊她外祖母,如同民间最寻常的祖孙一般。 “这不是小六嘛?”栗夏盯着她仔细的看了看,笑的裂开自己的嘴,“瘦了瘦了!” 可不是瘦了。 原先她可是一个小胖子。 白泞眉眼不动,还了一句,“庆阳郡主倒是丰润不少。” 栗夏弯起眼角,“吃的好啊。” 她身后有白泞羡慕的直爽和果敢,连散出的余光都是温暖的。 “白景。”栗夏猛地转身,在白景的脑袋上不轻不重的磕了一下,“你刚刚对你妹妹做什么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她。”白景大声的喊了起来。 栗夏对着白景翻了一个白眼。 “郡主和我四哥五哥慢聊,我先过去了。”白泞不喜欢这两个双生子,更不喜欢栗夏。 小时候她们两个就打过一架,不过那时候她被揍的鼻青脸肿的,那时她还是在宫中作威作福的六公主,而栗夏在她看来不过是一个从外面进来没有规矩也无人教养的野丫头而已。 如今想想那时的自己也真是可笑,原来没规矩没教养的人是那时的自己。 白泞冷着一张脸往前走,还能听见身后栗夏的嘀咕声。 “唉,小四小五,你们这个妹妹好像长得比以前好看多了啊。”栗夏咂了咂嘴,“不过我还是喜欢她以前的样子,看起来很壮实,现在这个样子估计都不好打架了,逢撕必输啊。” 被太后寄予厚望的庆阳郡主显然没有朝着她所期望的安静端庄的样子好好长大。 绕过这三人之后,白泞才浅浅吐出一口气。 身后的两个宫女皆是低着头,年纪很小,看起来像是刚进宫的。 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听见旁边的假山边上,有小太监和小宫女窃窃私语的声音。 “听说陈大人今儿个过不来了,就咱们官道边上那个三岔小路上,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蹲了好几只疯狗在那儿,来的路上疯狗发狂,被咬伤了。” “嗬!还有这等倒霉事?” “可不是,我有个认识的姐姐在陈大人家中当差,本以为这次能见见姐姐,谁成想出了这档子事,这不托人给我带带了口信儿进来,不然谁能知道这等倒霉事!” “不过不去走那三叉小路不就没事了?”另一人淡了口气,“反正别的大人走的都是官道,不碍事不碍事。” 白泞脚步不停,从他们旁边走过去。 那两人也正说的起劲儿,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的白泞。 来到宫宴上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底下一群品阶较低的大臣已经都到了。 “见过公主殿下。” 他们看见她都齐齐行礼,白泞回以微笑,然后直接就往太后歇息的地方去了。 剩下一群大臣互相盯着她的背影摇头。 “六公主也是可怜。” “是啊,贵妃倒台之后怕是日子不好过。” “呦,卓大人来了?” 正说着,几个大臣就看见了卓景从不远处走过来。 “卓大人大喜啊,听说你昨日救了六公主殿下,陛下今日早晨就给你升了四品,真是后生可畏啊。” 在一群中年人之中,年纪俊逸的卓景显得格格不入,但偏偏他如今又是这一群人里头品阶最高的了,那些足可以当他父亲年纪的人也不得不站起来给他行礼。 “说来惭愧,还是让公主殿下受了惊吓。”卓景脸上带笑,“陛下贤明,不曾怪罪与我就已经十分感激了。” 看着这些人明明嫉妒的不成样子,但是却非要装出一副真心恭贺他的样子,卓景就觉得十分好笑。 之后众人又一起等了一会儿,怀帝和太后才到。 白泞跟在太后的身后,和其他的皇子站在一起,太后身边站着的是栗夏,两人正笑眯眯的说着什么,一眼看去,就知道在这些孙辈之中,最得太后欢心的还是这个外孙女儿。 白泞走在最后头,一众红红紫紫的颜色之中,她的白色显得尤其暗淡,再加上小姑娘的眉眼都未长开,看起来就更是平平无奇了。 但卓景还是第一眼就找到了白泞,看起来确实是可怜巴巴。 连座位也是,被挤到皇子们的一旁,自己安安静静的坐着。 既然是宫宴,那自然就是你笑我笑大家笑,看看歌舞,见见美人儿。 卓景被身边的人连着灌了好些酒,脸上露出醉态,眼神却依然清明着。 他正觉得无聊着,就听见了细细的一声猫叫。 被丝竹声盖住,若不是他对这声音真的是十分熟悉,是觉得听不见的。 顺着声音看过去,对上躲在角落的黑色小奶猫。 它轻眨了眨翡翠一般的眼睛,似乎是感受到卓景的视线,刷拉一下就将眼睛给转了过来。 卓景连忙低头。 这不是他随手抓来逗白泞的那只黑猫吗? 昨日给它喂了点东西就一直跟在他身后,打不走骂不走,好不容易甩掉了,怎么会又溜进宫中来。 千万不能对上眼睛,不然这小猫又黏过来可怎么好? 小奶猫歪了歪脑袋,眼睛一转,尾巴噌的竖起来,柔顺的左右摆了两下,轻盈的迈开自己的步伐坚定的对着某个方向冲了过去。 那边白泞正捧着一盏温好了的羊奶,端起来正要喝上一口,突然听见面前有碗碟碰撞的声音,还有众人的惊呼声。 抬眼一看,扫到一个黑色的影子对着自己这边猛地扑过来,撞翻在她怀中。 哗啦一下,一碗还有些微烫的羊奶尽数倒在了自己的身上,脖颈下一片火辣辣的感觉。 “啊!” 她猛地站起来,有些手足无措。 小奶猫本想扑过去的,被她这么一喊,倒是一懵,呆呆的盯着她看。 “喵~。” 它很是讨好的轻轻叫了一声,脊背弯曲,十分乖顺的样子。 白泞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之前在医馆的那只小猫。 “胡闹!” 怀帝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这是哪个宫中的猫?” 他用力的一拍桌子,小奶猫被怕的在原地蹦了一蹦,被吓的不轻,下意识的转身。 众人的视线也随着他的动作,齐刷刷的往后看。 这一看,小奶猫就瞧见卓景了,当即委屈的喵呜了一声,撒开腿,在众人疑惑的视线里,对着卓景的方向狂奔而去。 第12节 12、没骨气 ... 当黑猫委屈的窝在他怀中,用爪子死死的抓着他身上衣服时,卓景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一幕的发生。 怀帝的脸色也变得古怪起来。 旁边的已经开始有看不惯他年纪轻轻就升的如此快的,当即就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神情。 “没想到这是卓大人的猫啊?”有人看了卓景一眼,笑眯眯的说:“倒是看不出来卓大人居然喜欢猫。” 平常卓景就异常的寡言少语,没想到居然会养这么一只软绵绵的猫。 “这不是……。” “喵呜!”黑猫瑟瑟发抖的往他怀里钻去,那股子熟悉和依恋谁都看得出来,卓景只得咬碎了一口牙齿,把后面的话尽数都吞了下去。 场面顿时变的有些古怪。 白泞胸前滚烫的热度很快就消了下去,转而变成凉意,贴在肌肤上,带起阵阵颤意。 “皇后娘娘到。” 打破这份古怪气氛的是洛皇后的到来,她看见衣服都湿透了的白泞,皱了皱眉。 “带公主下去换衣服。” 洛皇后平常不怎么出现在众人面前,但是如今出来了,另外的妃子就都得低下头来。 怀帝起身,执起洛皇后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出什么事了?”洛皇后一坐下来便问,“怎么小六的衣服都湿透了?” 她的视线在众人面前缓缓扫过。 众人都齐刷刷的看着卓景。 卓景没办法,怀中的猫小心的窝着,他站起来,“是微臣的猫自己跟着微臣进了宫,冲撞了公主殿下。” 洛皇后目光在卓景身上定了片刻,才缓缓道:“陛下觉得该当如何?” “看小六的意思吧。”到底没出什么事,怀帝最近又对卓景实在满意,“卓爱卿,这猫下次可别再让它跟进宫中来了,伤到人也不好。” 偏袒的明明白白,众人羡慕卓景的同时,又同情六公主。 一个公主,却不如臣子在陛下心中的分量来的重! 卓景抱着手上的烫手山芋,看着周围人对这个结果表示失望的目光,满是歉意的说:“是微臣的过失,这猫儿昨日也一直跟着我,见到过公主殿下,它本就喜欢公主殿下,方才想必是认出来了。” 他这么一说,怀帝倒是笑了。 “是了,昨日是你救的小六,等会儿我问问小六的意思,那孩子一贯来性子清冷,若是她想养只猫,那倒也不是不可以,正好这猫也和她亲近。” 洛皇后听到怀帝这番话,悄悄掩下眼中所有的情绪,坐在一旁不说话。 怀帝显然重视这个叫做卓景的人,她也不能太过出头。 气氛和缓下来,卓景又被有心灌了几杯酒,看了一眼白泞离开的方向,找了个借口走出去透气。 随意的找了一个方向走出去,正好顺着白泞走过的那条路。 黑猫蹲在他的肩头,死死的扒住他的衣服。 远远的就看见白泞身边的两个宫女站在一处偏殿外头,垂着头等着,规矩倒是还不错。 显然她在里面换衣服。 门被推开,重新换好衣服的白泞压下心头几分郁气,脸上笑容尽失。 那只猫是卓景的猫没错,他这是什么意思,羞辱她吗? 因为她知道了他的身世? 白泞深吸一口气,刚一抬脚,就又听见了轻轻一声猫叫。 熟悉的叫声。 白泞顺着声音看过去,就看见站在远处树下的模糊身影。 “你们两个去帮我取个暖手的汤婆子来,还要一件狐裘的外批,我觉得有点冷。”白泞转身对那两个宫女说。 两人是沈嬷嬷挑出来的,很老实本分的人,白泞说让他们做什么,她们就按照吩咐办事情。 卓景见她聪明的将两人给支走了,露出一个笑来,迈着轻松的步子走到她身边。 黑猫见到白泞就兴奋的晃动尾巴,两只尖尖的耳朵还跟着一抖一抖的。 “你的猫。” 卓景立刻拎起猫脖子,往白泞身上轻轻一丢。 白泞侧身避开,猫儿一下子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在原地打了个滚,才重新站起来。 站在两人的中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它是比较喜欢白泞的,但是好像她不喜欢它。 “我说了,我不要。” 白泞皱眉。 “你不是很喜欢吗?”卓景脸色黑黢黢的,“你不养难不成我养?它日日跟在我身后。” 白泞不喜欢这只猫,更不喜欢这个人,扭头就想走人。 “小丫头,要么把猫带走,要么我们好好聊聊,你选哪个?”卓景拉住她的后衣领,轻轻松松把人制住,“还是你想在陛下的书房和我见面?正好陛下让我彻查一下罗崇年为什么会把你挟持走,这事儿相信你我都不想闹大,罗崇年对你还有用吧?不然你也不会深更半夜的跑去找他。” 卓景压低声音,在越发温柔的黄昏之中勾勒出漂亮的声线。 “至于该找一个怎么样的理由,那可就要看六公主的决定了。” “官道旁边有个三岔路口,知道吧?” 白泞想了想,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抬头认真的对卓景说道。 卓景点了点头,那地方挺僻静,走过官道那边抬眼就能望见那一片。 “宫中说话不方便,晚上子时,在那里见吧,我也要时间整理一下这两天知道的东西。”白泞低头,顺道看了一眼地上的猫,“这呆猫你带回去,我不养。” 她这一眼把猫儿看的往后缩了两步,再一次去寻求自己觉得最安稳的地方,没几下就爬到了卓景的肩膀上,小心翼翼的窝下了。 话说道这里,那边宫女也已经取好东西赶过来了,白泞转身就走,连一丝余光都没分给两个人,显然是打心底里不耐到了极致。 黑猫眨了眨碧绿的眼睛,不舍的叫了一声。 卓景看着她走的格外果断的背影,捏住黑猫的脖子,将它提溜到自己面前。 “没骨气!” 他轻声骂了一句。 13、熊孩子的报复 ... 白泞刚回到宫宴上,怀帝就少见的来主动和她说话了。 “小六,听卓景说那只猫认得你?” 白泞对上怀帝带着几分笑意的眼睛,讽刺的想这是不是托了卓景的福? “回父皇,昨天见到过。”白泞已经不习惯和怀帝说太过亲密的话或者说做一些亲密的动作,语气和礼节都完美到无可挑剔,但也生疏的很。 怀帝眼中笑容散去,抿了抿唇道:“你若是喜欢,留下那黑猫也可以,卓景说那黑猫对你很是亲昵?” 说这话的时候,正好卓景也从后面走过来,对上白泞惊讶的目光,他回以礼貌又虚伪的一笑。 怀帝毕竟是个男人,没有看明白白泞这眼神里头的震惊和对这只黑猫的嫌弃。 一直注意着白泞的洛皇后却是看出来了的。 她轻咳一声,说:“太子那儿也有一只猫,小六喜欢的话,可以经常去你太子哥哥的行宫。” 皇后开口了,怀帝很给面子的顺着她的话点头赞同。 让白泞养猫的这段总算翻篇。 宫宴一直到日落西山才结束,一些被怀帝看好的大臣则是继续留下来在书房商议政事,这其中就有卓景。 白泞回了自己的偏殿之后心里有些忐忑。 沈嬷嬷见她已经坐在床上顿时十分惊异,问:“公主今日这么早就要歇息了吗?” 白泞素手抚在自己的锦被上,压下心虚笑道:“在宫宴上收了惊,这会儿头疼。” 沈嬷嬷见她脸色略苍白,点了点头,有些埋怨道:“那位卓大人也是,怎么能让猫跟进皇宫来呢?陛下也真是偏袒了一些……。” 她随口一说,说完自己才反应过来,虚虚低头,“公主你看老奴这张嘴,年纪大了什么昏话都说,陛下自然还是更心疼公主一些的。” 沈嬷嬷是越看白泞越觉得可惜又可怜,虽然说她小时候在宫中是无理了些,就连她自己,以前在皇后宫中的时候,都没少被当时不过五岁的白泞刁难过。 正是因为她知道,所以一看如今的白泞,才觉得真的挺可怜。 可见白泞她底子还是好的,只是当年被贵妃给教坏了才会是那样跋扈的模样。 “公主早些休息吧。” 沈嬷嬷叹了一口气。 她出去之后,房间里只剩下一个白泞,她看着晃动的灯火,算了算时辰。 离子时还早着呢。 她有些不安,指尖都是冰凉的,但是想到卓景对她的态度,还有今日让他的猫来羞辱自己的情景,白泞死死的捏住锦被的一角。 “不能一退再退!”白泞默默的想着,“要让他知道,绝对!不能对我动手!” …… 子时还未到,三岔路上半个人影都没有。 卓景来到路中央,看了看四周。 第13节 “是我来早了?” 他轻笑一声,自言自语说:“那个小丫头胆子也真是大,差点被捏断脖子过,居然还敢大晚上的自己一个人跑出来。” 他一向来都不喜欢太过于聪明的人,尤其白泞那样的,小小年纪就已经比一般人要更果决狠辣一些,而且她很能忍。 这样的人要是好吃好喝的供着,骨血里的凶性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出来,但是若是遭逢大变,只怕连爪子都会变得尖利无比。 “吼!” 野兽般的低吼让卓景脸色顿时僵硬。 他慢慢回头。 一片夜色之中,他隐约看见几个影子在对他的方向逼进过来,接着月光,他看清楚那是饿极了的野狗,还不单单只有一只。 每只野狗都眼神凶狠的盯着它,龇牙咧嘴的发出低吼,身上的毛发竖立起来,一步步的对着他的方向逼近过来。 子时已经到了,但是……白泞却一直都没有来。 这一晚上白泞都睡的不踏实,反反复复醒过来好几次,看看外头沉沉的夜色,提着一颗心继续躺着。 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第二日沈嬷嬷来叫她的时候,白泞觉得眼皮格外的沉,精神也不好。 洛皇后见她经书都抄错了,就放下手上的画笔问:“昨日没睡好?” “恩,夜里醒来好几次。”白泞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等会儿让沈嬷嬷来我宫中取安神香回去。”洛皇后也没有深究原因,只是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白泞看了外头一眼,状似随意的问,“这会儿该上朝了吧?” “已经开始了。”洛皇后皱眉,“怎么?你有事找陛下?” 提起怀帝的时候,洛皇后的神情显然更加的冷漠。 “没有。”白泞垂下眼。 纵然现在白泞很不想见到卓景,但是很多时候,还真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从皇后宫中走出去的时候,正好就碰上从怀帝书房里走出来的卓景。 他脸色十分苍白,神情很是冷漠,不过倒是行动自如。 白泞松了一口气,松到一半,对上他猛地转过来的视线,又重新把那口气提了起来。 卓景静静的盯着她,短暂的沉默之后,他眼角微微挑起,最佳扯了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眉眼上挑的时候比美人还撩魂,仿若万千世界里最明丽的那株花束,你明知它有剧毒,却又不得不承认它的美丽。 白泞被他看的毛骨悚然,觉得有些不妙,转身就要往自己的偏殿走去。 却不料猛地瞧见了身后白景贴的极近的一张脸。 白景脸色阴沉,咬着自己的牙齿道:“我说过了吧?让你不要再到母后这儿来!” 他原本背在身后的双手猛地伸到白泞面前,白泞清楚的看见在他手上,一条手指粗细的菜花蛇被捏住七寸,在他手上扭曲翻滚。 白景和栗夏玩的最好,平常就喜欢抓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也没少捉弄人,将皇宫里弄得鸡飞狗跳的。 只是别的倒是还好,但是她怕蛇。 尤其是当白景将手上那条蛇甩过来的时候,她能清楚的看见蛇长大的嘴巴里粉白色的肉。 尖牙都被拔光了,但是白泞还是克制不住的惊叫起来。 白景首先被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因为白泞就没有在他面前露出过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意料之外的惊吓! 当冰凉的蛇身落在她的脸上和脖颈上的时候,白泞整个人都僵硬了,另一只手猛地就拍在自己的脸上,她甚至能听见蛇信吐出来的声音。 “拿开!” 她忍不住喊了一句,整个人往后躲,却没注意到她身后是一方池塘。 在白景惊恐的目光之中,她一脚踩空,坠入寒冷刺骨的池水里。 刺骨的冰水往她的口鼻里灌进来,她挣扎着在水面上扑腾,溅起的池水一次次的没过她的头顶让她觉得呼吸困难。 视线模糊的只看得清影子。 ‘哗啦’一声。 重物落水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开,再一次挣扎浮起的时候,她看见碧绿色的池水上,盛开出一片妖异的玄色重影。 14、教你一次 ... 入水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白泞就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僵硬的厉害,手像是被卡住了一样,扑腾不动,仿佛一截枯死的老木一般。 一口口凉水被迫吞入腹中,自唇舌到喉间都冻出一层冰霜一般。 而在某一刻,白泞腰上一轻,猛地从河中升起半个身子。 她吐出一口呛出来的池水,两只手下意识的就抓住身前的人。 黑色的锦衣浮在池面上,上面用银线绣出的青萝叶层层铺开,卓景的发冠不见了,满头墨黑长发盛开,缠绕在她肩膀上。 紧紧的抱住他托着自己腰的手,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白景愣在原地,卓景脸色苍白,神情却并不慌张,他回头看了白景一眼,带着几分冷漠,道:“五皇子,去叫人!” 池壁都是石头,又很深,带着一个白泞,卓景没法儿爬上去,只能把她半举着。 白景转身就跑去叫人,卓景扭过头,带她慢慢的游到池子旁边。 “小公主,你昨日爽约了。” 卓景神态轻松,眼底一片漆黑,叫人心底发慌。 白泞冻的说不出话来。 “三岔路上有恶狗,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卓景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嘴中吐出的气化成白雾,融化了白泞发间凝出的冰霜。 “不回答我吗?” 卓景弯唇笑了起来,双手一松,白泞又猛地沉入水中。 只短短一瞬,她又重新被捞起来,脸色都有些隐隐发紫了。 “小公主,是不是怕我对你不利?”卓景抱住她,见她冷的牙关发颤,将她往上拖起来,“如果我昨天是一个人去见的你,今天都未必有机会下水救你。” 狠心的小丫头,居然将他推到猛兽的嘴边去。 白泞不说话,静静的盯着他看,动了动唇,说:“我是听太监们说的。” 卓景轻轻叹了一口气,“所以你就把我骗到三岔路口去?稳赚不赔的办法,不过小公主,你有没有想过,有些时候,你伸出爪子去撩拨一下猛兽,猛兽要是被你压死了那还好,要是没死成,你可能会被反吃也说不准。” “我想你很快就会想办法把这件事情告诉罗崇年,而他会告诉你,你这样的做法是再愚蠢不过的,既然动手,就要一击必杀,这才是罗崇年的作风。” 他眼底带着讽刺,一字一句格外清晰,“罗崇年是怎么样的人,我比你更清楚,和他打交道,可要小心些。” 白泞十指紧紧扣住他的肩膀,浑身都冷的发颤。 “你想……如何?”她艰难的吐出这四个字。 “自然是想报复公主,顺便给公主好好的上一课。”卓景自己也很冷,白泞甚至能看见他苍白的唇,比起她来,卓景才是全身都泡在水里的那个人,但是听他的声音,却不像是泡在寒水里,反而像是置身与温泉一般。 “最上乘治人的法儿,是既让别人难受了,又能从中捞到巨大的好处。”他伸出手,拂开白泞搭在他肩膀的手,抓住她的肩膀猛地往下拉。 白泞再一次没入寒水之中,半张脸都沉在水底,她觉得身上钝钝的发疼,耳朵里也嗡嗡的响个不停。 卓景的声音却还该死的格外清晰。 “往后,罗崇年应当会教你,如何将人置于死地,方法固然是好,但是你也应当知道,死这一字,说来轻松,亲身感受起来却是万分煎熬,是他一步步的诱惑你,让你对权力越发的欲罢不能,还是你能控制他,我很期待……。” 卓景看着她缓缓闭上的眼睛,松了几分咬紧的后槽牙,将她重新托起来。 白景带着人赶到了,他抿唇,对着岸上的人喊,“先拉公主上去,公主晕过去了。” 白景急的脸色涨红,差点就要挽起袖子自己上了。 而就在所有人都觉得白泞是真的晕过去的那一刻,白泞却突然睁开了眼睛,对着卓景的脸就是‘噗’的喷出一大口水。 水珠直接落进卓景的眼睛里,带起一阵刺痛。 白泞像是呛着了,猛地咳嗽起来。 侍卫们都松了一口气,公主没晕过去自然是最好的。 白泞哆嗦着,脸色青紫,对着侍卫们伸出手去。 年轻力壮的侍卫们很快就将她从下面拖上来一半,而另一边,睁不开眼睛的卓大人也被几个侍卫拉上一半来。 但好巧不巧的就是,白泞似乎是有些心急,动作又僵硬,居然不小心一脚蹬在了卓景的头上,咬牙切齿的一个发力,又一不小心将他踹回到了池子底下去。 “卓大人!” 侍卫们惊呼一声,白景也伸长了脖子跟着往池边探过去。 白泞看见白景挨过来的脸,转了转眼睛,对着他伸出一只手,“五哥……。” 声音轻的像只马上就要断气了的小猫儿一样。 白景本就觉得愧疚,平常那股子别扭劲儿也没了,伸出手就拉住了白泞的另一只手。 他过来拉了,其他侍卫赶紧避开给他腾位置。 但是白泞却踩在了旁边一块长了青苔的石块上,整个人又往下滑了好一段。 御林军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她倒是没事,另一只手死死的勾住了一个侍卫的脖子,但是另一边的白景却没稳住,整个人对着池塘就跌落下去。 ‘噗通’一声,正好又砸在卓景的身上。 “啊,救我,救我。”他死命的往卓景身上扒过去,但是因为白景重,卓景之前又折腾掉了一身的力气,这几下差点没把他弄的沉进水底去。 再抬眼一看,白泞已经被侍卫给抱上去了,一旁闻讯匆匆赶来的沈嬷嬷早就取来了厚厚的衣服和汤婆子,将她细细的裹好,如珠如宝一样的护在自己怀中。 而白泞苍白着一张脸,用极其冷漠又敌视的目光盯着他。 她抓住沈嬷嬷的手,颤颤的说:“嬷嬷,快救救卓大人和五哥。”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小公主是多么良善的一个人。 卓景被拉上来的时候听见这句话,简直想笑。 “公主,嬷嬷带你回宫。” 第14节 沈嬷嬷见她可怜的缩成一团,顿时心疼的不得了。 她被沈嬷嬷匆匆抱起的时候,转眼看了浑身上下都湿透的卓景一眼,她知道,卓景大约又会在她父皇那儿狠狠的得一次脸了。 既叫她难受的死去活来,又从中捞到了好处,如同他之前教的一样。 这倒是个好办法。 她转过视线,落在一旁被人拥簇着围起来的白景身上,目光寒凉。 虽然卓景这人实在让她倒胃口,但他教的却是不错的。 只是光知道治人的方法还不够,最好,还得找人亲自试一试才好。 15、小呆瓜 ... 沈嬷嬷将她抱回宫中,自是忙里忙外的在帮她找驱寒的东西。 白泞半躺在床上,两只手掩在被子底下。 捻在指尖的,是一根细细长长的银针,刚刚趁沈嬷嬷不注意从旁顺手拿来的。 没有半分迟疑,藏在被子底下的一只手捏住银针,猛地在自己手背上扎了下去,算了一下距离,又隔了一指距离再扎了一针。 明显感觉到有血珠渗出来,但白泞不仅没忙着止血,还用力的捏了捏伤处。 那两个小洞马上就变得红肿起来。 “公主,喝姜汤。” 沈嬷嬷端着瓷碗过来,白泞伸出手去接,手背上两处红肿就格外醒目了起来。 “公主,这是怎么回事?”沈嬷嬷一把拉住白泞的手,眼中尽是墨色翻滚。 …… 沈嬷嬷带着缓过一口气的白泞来到皇后的寝宫,正巧听见里头怀帝饱含怒意的声音。 “你从哪里弄来的蛇?冬日里宫中如何会有蛇?” 沈嬷嬷带着白泞站在门外,脚步一顿,面色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她蹲下来,对白泞说:“公主,等下把你的手露出来,尤其是在陛下面前,知道吗?” 白泞点头。 两人走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的就是白景跪在地上,圆乎乎的笑脸一片苍白,而他身旁站着的是白林,满脸焦急却什么都做不了。 “父皇,母后,四哥五哥!” 白泞一个个叫人行礼。 怀帝最先瞧见他,稍稍平息了一些情绪,还算是和缓的开口问:“小六可有受惊?” “回父皇,哥哥只是和我闹着玩儿的,不碍事。” 她低头,声色平缓,藏在袖口底下的手一动不动。 沈嬷嬷觉得着急,想着白泞是不是忘记了刚刚她说的话,却偏偏怀帝在这里,她又不敢提醒白泞,只得盯着她暗自祈祷。 “小五,你说,谁给你的蛇?” 白景死死的咬着牙,最后迫于压力,才像是辩解一样说: “这个不重要,反正牙齿都拔了,也没毒,六妹妹不是没事儿吗?” 他从来不称呼她为妹妹,白泞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转头对皇后再行了一礼,“母后,我想喝牛乳。” 洛皇后立刻就叫人从后厨端了过来,怀帝转头还想和白泞说两句话,却见白泞已经到了皇后身边,便也只能作罢。 牛乳很快就端上来,白泞在沈嬷嬷期待的视线之中缓缓伸出自己的手,扣在那银碗边上。 洛皇后的视线本就落在她身上,再瞧见她手上两个红肿起来的伤口时冷了眉眼。 “小六,你手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沈嬷嬷等的就是这句话,‘噗通’一声就在怀帝和洛皇后面前跪下了,“陛下,娘娘,是老奴的错,老奴该跟着公主的才是,老奴要是护好了公主,也不会叫公主让蛇给咬伤了。” 白景猛地瞪大眼睛。 “老奴休得胡说,那蛇明明没有牙齿的!” 他涨红了一张脸。 怀帝刚刚还有所好转的脸色猛地就阴沉了下来,对着白泞一招手,“小六,到父皇这儿来。” 白泞走过去,任凭怀帝牵起她的手。 一年都说不上几句话的父皇,如今少见的牵了她的手,果真如同那些话本上说的一样,父亲的手即便在寒冷的凉冬也是暖的。 白泞默默垂下自己的眼睫。 她手背上有两个小孔,有些发红,伤口是小,但足够给白景这次的行为再加上一层罪。 “不是,我没有,那蛇……!” 白景还想再说话,怀帝直接便打断他,“小五,不管那条蛇如何,你妹妹是不是你可以作弄的?” 白景一噎,说不出话来。 “你是个男人,你还是哥哥,站在这里婆婆妈妈便是你给父皇的交代?” 白景咬紧了自己的下唇。 “去太祖爷爷那儿跪着,什么时候起来,就看你自己认错的态度。” 白景平常没少跟着栗夏干作弄人的事情,太祖祠堂那儿也去了不止一回,他昂着脖子走人,走之前还狠狠的瞪了白泞一眼。 白泞做出愧疚的样子,转身就要求情。 怀帝却直接叫来了御医给她把脉。 这样一来她倒是也省事。 怀帝又安抚了白泞几句,敲打了剩下的白林,才满脸阴沉的走了。 寝宫里就只剩下白林和白泞,还有洛皇后。 “小六回去罢,明日来我这继续抄佛经。” 洛皇后眼皮都不抬一下,径自说道。 “沈嬷嬷,你帮小六整理一下她的东西,陛下方才和本宫商量了,旁边的‘十香居’就给小六做行宫了。” 沈嬷嬷脸色一喜,连忙应‘是’。 十香居是皇后行宫旁的一处小行宫,这宫中除了太子有自己的东宫之外,尚且还没有皇子有自己的行宫。 当然,他们都是跟着自己母妃的,不像白泞这样是寄养在皇后名下的。 十香居位置也偏僻的很,但有自己的地方,到底还是方便一些,而且沈嬷嬷也不想再让白泞总是被四皇子和五皇子刁难了,将三人分开倒是也好。 她是个聪明人,皇后将她给了白泞,白泞以后才是她的主子,主子好了,她们这些做奴才的自然也才能更好。 白泞唇角翘起,父皇这是怕她在皇后这里多生事端?所以让她赶紧搬出去? 不过这样也好,方便她办事情。 “既然都有自己的行宫了,到时候宫女和侍卫也要拨一些过去,你挑自己喜欢的就好。”洛皇后的态度不冷不热,但白泞却是知道,这份补偿必定有皇后的一份功劳。 “多谢母后。” “多谢我就多抄几份佛经吧。”洛皇后闭上眼睛,“你回去吧。” 洛皇后给白泞的感觉,就仿佛多在这世上一天,便累一天。 叫人见不着她的笑颜和眼底的亮光。 对自己的孩子也不冷不热。 从皇后宫中走出来之后没多久,白林就从里面追出来。 “白泞,站住。” 白林比白景稍稍沉稳一些,但在白泞看来,也就是稍稍的程度而已。 “小五的蛇没有牙齿,他不会骗人,你手上的伤口是哪里来的?” 此时沈嬷嬷不在她身边,她本来就想去太祖祠堂来着,没成想白林见她落了单居然敢自己追上来。 “四哥,这个重要吗?”她微笑着扬起自己的手,脸上不再是往日那副冷漠的样子,撕开平和的假面,她露出自己的獠牙,“这个节骨眼来拦住我,只要我想,四哥就要去太祖祠堂一起陪五哥了。” 和白景一样,白林从来都没听白泞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 “你!果真是你在搞鬼!” 白林气愤的想要去抓白泞的肩膀。 白泞轻轻松松制住他的手,力气比白林大了许多。 “四哥,你和五哥怎么就这么笨呢!”她摇摇头,用力的推了白林一把,然后自己缓缓的坐在地上,仰头看着白林说:“这都是你们自己自找的,有空的话你还是多想想怎么把四哥从祠堂里接出来吧,希望四哥记住我今日说的话,以后,看见我,就绕道走,别想着到我面前来拿走点什么,不然我让你们爬都爬不起来!” 白林冷笑一声,有种被自己平常拿捏在手心里的小宠咬了一口的感觉。 “就凭你?” 白泞微微一笑,看着远处走来的身影,开始拔掉自己头上的发钗,墨发散下来,她眼神狠戾,像一只已经将猎物赶进自己领地的凶狼。 她一脚揣在白林的小腿上,疼的他龇牙咧嘴。 白林卷起袖子就一把拎起白泞的衣领,将她从地上整个抓起来。 正要说点狠话的时候,听见一旁传来一声满含威严的声音。 “林儿!住手!” 白林诧异回头,还保持着好似要一拳打下去的样子,看见身后拉着栗夏小手的张太后。 她看着白林,眼中满满都是失望的神色。 耳边还有白泞刻意压低的声音。 “四哥,我说过了吧,以后见着我,绕道走,不然我就让你爬都爬不起来。” 第15节 倒是真的爬不起来了。 白泞一脚踹的重,如今火辣辣的痛,而等下,白林估计就要去陪白景一起跪祠堂了。 …… 宫中的消息一人传一人,很快就传到了卓景的耳朵里。 府上大夫正在为他上药。 他脸色一片苍白,更重要是他腹部一片皮肉翻卷,是被野兽撕咬出的伤痕,再加上在寒水里泡的太久,一圈肉都涨的发白。 卓景听见了宫中的消息却笑的开怀,“被蛇咬伤?亏她做得出来,我教她让别人难受,她倒是先伤了自己,小呆瓜一个!” 大夫王忠闻言古怪的看了卓景一眼。 身上带着伤还跳到寒水里去,他就很聪明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邪哥好像木有推荐过我的预收文。 是现代搞笑甜宠文,走的是治愈路线,定的是可甜可甜的文,喜欢甜宠搞笑的来吧,先打一波广告,当初在《尚书》里弄了个投票,小六和吃药哪个呼声高就写哪个。 公主这本写完之后应该就会开吃药的梗,总是写古代文会让我缺少激情,偶尔也要用现代文来换换思路,不介意现代文的宝宝不要大意的来吧! /onebook.php?novelid=3419451 《今天你们吃药了吗》 新来的播音系学生冯北北是个勇者。 她不接宋乙的电话,不回宋乙的短信,甚至不愿意和宋乙说话。 一度放下狠话。 “宋乙,我要是再和你多说一个字我就跟你姓!” 经济系宋乙男神最近有点反常。 不逃课了,不早退了,请个病假都是乖巧的形状。 每天雷打不动的早起半个小时就为了争取帮老师跨系点名的那个名额。 终于有一天他抢到了……! “冯北北?” “……!” “冯北北!” “……到……” 他合上点名册,笑的骄傲自得。 你好宋北北! 我费尽心机,只为和你多说一句。 声控失眠小哥哥and暴躁症患者小姐姐 这是一个相互伤害又相互治疗的暖心小甜文,男主容易失眠,女主容易失智。 你是我的药,药它不能停 16、再交锋 ... 这样的话显然王忠是不敢当着卓景的面儿说出来的。 “大人还是多顾着自己的身体吧。”他也算是跟着卓景的老人了,这两年卓景在官场上看似步步高升,那可都是用命搏出来的,“六公主那儿,您看要不要去请几个‘百面楼’的人来解决一下?” 百面楼是敬重最大的消息楼,之所以取这个名字,便是它有千百种变化,既是传递收集消息的地方,也是□□的好地方,当然,百面楼的原身其实是间花楼,底下势力错综复杂,算是江湖之中不可撼动的存在。 朝廷有朝廷的规矩,江湖也有江湖的流派, 不到万不得已,卓景是不会把江湖上的人引进朝堂的。 而百面楼显然也从来不做有关皇室的生意。 当今圣上贤明,大怀人人安居,百面楼的主人曾放过话,接谁的单都可以,除去和皇室,与陛下有关的单子。 “不着急。”卓景靠在太师椅上,左手放在桌面上,一只黑猫迅速跳上他的掌心,他摸了摸黑猫的脑袋,笑了,“我看那小丫头也有趣的很,且让罗崇年先教着,他想借她的手从刑部出来,我倒是要看看到最后又是谁为谁做了嫁衣!” 听见罗崇年的名字,王忠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起来,眼底有憎恶的光,“罗崇年那等卑鄙小人,就该烂在大牢里,当年四爷可没有半分对不住他,是他狼子野心,连累了一家人!” “忠叔,慎言!” 卓景面无表情的打断他,“我如今是卓景,罗家的仇怨就别再提了!” 王忠看了看四周,这才不甘心的闭上了嘴巴,以往罗家是何等风光,如今却连提起来都要格外小心一些。 “大人,你今日可是为何要去救公主?”王忠到底还是忍不住,疑惑的发问,“冬日水冷,若是六公主在里头出了什么意外,不是正好?” 卓景摸着毛脑袋的手微微一顿,抿唇道:“忠叔,她是在宫中落水,定会有人救她,所以不如我来救,不然……!” 他看向自己腰上的令牌,“这份功劳可就是别人的了。” 话说完了,药也已经上好了,卓景捏着猫的脖子让它落在自己的肩头。 “走吧松子儿,带你出去玩!” 语气轻松,显然心情不错。 王忠脸皮抽了抽,之前还说嫌弃那猫呢,怎么如今名字都有了。 “这猫……?”王忠觉得实在和自家主子不太搭! “不觉得这猫像那丫头吗?”卓景捏了两下松子儿的耳朵,松子儿已经感受到自己被接纳了,有恃无恐的伸出自己的爪子在卓景指尖挥了挥。 卓景笑着将自己的手指收回,说:“看着可怜巴巴,爪子倒是利的很!有趣!” 王忠望着它走出去的身影,心头却不自觉的浮上一层担忧的神色。 而皇宫里,白泞正坐在石凳上看着沈嬷嬷指挥着宫人上上下下的忙活着。 侍卫和宫女的数量都翻了整整一倍,虽然比起其他皇子来说这点人数不算什么,但是对白泞来说人多人少还真的无所谓,关键是能为她办事的人要好好的挑出来。 “先帮公主把寝殿清理干净,偷懒的就重新给我回你们的浣纱局去。” 洛皇后让白泞自己去挑,白泞直接挑了在最辛苦的地方做苦力的宫女来,干活利落,而且容易满足,今日第一日,有沈嬷嬷帮她□□新人,她自然是站在一旁微笑就好。 等寝殿弄得差不多的时候,白泞出声叫住沈嬷嬷。 “嬷嬷,帮我端杯茶来可好?” 沈嬷嬷自然是立刻就将热茶递到了白泞的面前。 “嬷嬷在这宫中待了几年了?”白泞轻轻眨了眨眼睛,问道。 “老奴十五入宫,如今已经有三十余年了。” 沈嬷嬷低着头,心里琢磨着白泞的用意。 “三十年了,那嬷嬷定知道,我亲生娘亲是谁吧?”白泞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热茶,余光瞟到沈嬷嬷突然一下子变得煞白的脸色,“可能给我讲讲我娘亲是个怎么样的人?” “公主,老奴,这事儿老奴也不清楚啊。”沈嬷嬷在挺清楚这个问题的时候,背后瞬间就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来,“可是有谁在公主面前说起什么来了?” 不然以白泞寡淡又怯懦的性子怎么就突然会问起这个事情? 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抬头迅速的看了白泞一眼。 小姑娘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两只□□叠在一起一荡一荡的,一双清亮的眼睛落在她背上,仿若被一层刀刃刮过绒毛,密蚁啃咬一般难受。 六公主……什么时候变了个模样了? “嬷嬷不想说倒也没事。”白泞低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沈嬷嬷,突然一笑,清楚的见到沈嬷嬷的肩头一松,“我向来不爱强人所难,只是嬷嬷这般资历,跟了我,倒是可惜了。” 这句话又是顶难接的一句话,沈嬷嬷刚刚松下的那口气顿时提了起来,“公主何出此言?能跟着公主是老奴几辈子修上的福气!” “以前跟着我的林嬷嬷总是说,良禽择木而栖,而我可不是什么好木。” 白泞算了算自己手上可以用起来的人,虽然沈嬷嬷原先是跟着洛皇后的,但是却不是洛皇后的陪嫁,若是不能将她变成自己人,怕是再培养心腹也格外难。 “如今让嬷嬷你跟了我这块烂木,实在委屈嬷嬷。” 白泞轻轻将茶杯放下来,“嬷嬷说是不是?” 沈嬷嬷若是听不出来白泞的意思,就白在这宫中混三十余年了,这是让她表态啊! 毕竟她是从洛皇后那边过来的人。 想了想,沈嬷嬷摆正自己的身姿,规规矩矩的给白泞磕了个头。 “公主殿下,良禽择木而栖此话本无错,在老奴看来,公主不是烂木,而是一颗幼树,老奴等您成为苍天之木,为此,老奴愿与公主共进退。” 她不是没有野心的人,和她一起进来的,如今早就成了宫中的一等嬷嬷,太后身边的常嬷嬷,皇后身边的李嬷嬷,还有皇子,太子身旁,就连跟着庆阳郡主的碧水丫头如今都成了碧水姑姑。 她无儿无女,也过了能出宫嫁人的年纪,自然要为自己打算,本来她见白泞软弱可欺,想着软主子有软主子的好,她帮着立起来,也能安享晚年。 如今与白泞两人关上门,却发现她仿若变了一个人一般。 从容镇定,八岁的年纪却镇的她脊背都挺不直。 该说……果真是那人的女儿吗? “我如今在宫中的日子不好过,能依靠的也就只有嬷嬷了。”白泞起身,在沈嬷嬷面前蹲下,握住她的手,长睫盖下来,放软声音,“往后的日子里,可还要辛苦嬷嬷了。” 一个想培养心腹,另一个想成为主子的一把手,两人自然是一拍即合。 当天晚上,白泞就带着沈嬷嬷两个人悄悄的从宫中溜了出去,还带上了许多首饰和之前白泞自己存着的积蓄。 “公主,您将这些东西都带出来是为何?” “典当!” 白泞掩在斗篷下的唇紧紧抿起,“这些东西当掉,足以买下京城里三间不错的酒楼。” 沈嬷嬷一惊,“公主是想?” “宫中的路子走不通,咱们就从宫外开始走。”月色亮的渗人,白泞踩着脚底下的碎石,停下脚步,“我年纪太小,不便露面,所以叫嬷嬷出来,不要那些势头正旺的酒楼,就盘那些店面虽大却不景气的,明白吗?” 沈嬷嬷略微一想,就明白了白泞的用意,势头正好的不愿意盘,要接就接那些不景气的,开价低,大不了从头做起。 “即是如此,那嬷嬷去吧。”白泞站在当铺外头,“我在这里等你。” 看着沈嬷嬷走进去之后,白泞松了一口气。 第16节 “你倒是放心啊,那不会是你全部身家了吧?” 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叫她头皮一炸。 白泞转身,看见月色下少年妖异,左肩上黑猫两只碧绿眼眸灼灼,让人想起陵墓深处老人口中的妖妖鬼火,平添几分心惊肉跳。 “卓景?” “小公主!” 卓景上前一步,肩上的松子儿见到白泞整只猫都兴奋的不得了。 摇摇尾巴就要对着她扑过来,被卓景拉住尾巴就丢到一旁。 “小公主这样一日日的总出来真的没事?”卓景挥了挥手,身后几名黑衣人顿时就将她给围起来,“夜路走多了,小心碰上什么不该碰的东西,譬如……三岔路上的恶犬?” 17、她与他的第一年 ... 所谓出来混总是要还的,白泞此刻深觉这话真是太他娘的有道理了。 “再过两个时辰,我就要去母后那儿抄佛经了。” 一句话,便是拉靠山的意思。 “所以呢?”卓景轻轻松松的就将小丫头单手抱起来,比拎着松子儿还要费劲儿一些。 “你的靠山皇后娘娘知道你大晚上的自己一个人出来?”卓景轻笑,声色里夹带着凉刃,割在白泞的心头。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卓景已经带她走了好远,她不敢出声叫沈嬷嬷,免得卓景一时兴起讲沈嬷嬷也给扣下来了。 “在想什么?” 卓景听不见她的动静,觉得颇有意思。 白泞知道的太多,牵扯到太多,不好好的在宫里藏着,倒是一次次的从里头跑出来。 还每次都被她撞见,他有些好奇她心头想法。 “在想等会儿就抱着你的头好还是抱着你的腰好。”白泞抿唇,字字僵硬。 卓景脚步一顿,倏尔笑开,“小公主今日踹我下池的勇气哪儿去了?” “喂狗了!” 白泞语气冲的很,搂着他脖子的手却是越来越用力。 “卓景!” 白泞又叫了一声,此时两人所在的位置已经里三岔路口十分近了,她甚至还能闻到西北风刮来的骨肉馊臭,果真住着许多的恶犬。 “想求饶?” 卓景唇角弯起,见她吃瘪觉得心头痛快。 “你的那些秘密,我都写在纸上了。”出人意料的,白泞语气里带上几分笑意,“纸分十份,分别埋在宫中不同的十个地方,要是我不死倒是还好,若是我死了……。” 卓景脸上笑容倏的消失,这会儿该轮到白泞心头畅快了。 “或许说,若是我死了倒不是最糟糕的,你还有机会去找那十封信,但若是你不敢杀了我,我偏偏伤了,却没死成!” 弯月入勾,被吹散的云堪堪遮住,一地月色化成寂静的黑,白泞的声音显然格外狠戾。 “那咱们就不死不休了!” 如同小兽无力的龇牙咧嘴,但伸爪时又着实挠到了他的痛处。 气氛一瞬变得冷凝起来。 卓景怒极反笑,“那你推我到恶犬嘴旁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会不会同你不死不休?” “那是你的选择,我何须去想?”白泞反笑,但因为年纪尚小,笑声不带成熟女子的风情,反而带出几分天真来,“反正这是我的选择,你要么今天就弄死我,要么,就把我送回去!” 弄死她不可能,毕竟要顾着洛皇后那边,而且公主无缘无故死在外头,正当皇帝是死的不成? 但是这么轻轻松松的把她送回去,又不是卓景心头所想。 想了想,他脸上倏尔扬起一抹笑来。 “如此看来,还是让公主殿下永远留在此处来的更好,那十封信,虽然找起来会有些难,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只好尽力而为了。” 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已经带着她来到了三岔路上。 那在暗处一双双凶残的眼眸仿佛透着光,叫白泞一张脸控制不住的变得惨白,鼻尖挥之不去的是腐肉的气息。 显然这里已经是它们的地盘。 但是卓景带了许多的黑衣人,这些人手上都拿着刀剑火把,让这些凶兽不敢轻易的上前来。 “既然刚刚公主殿下说的这般硬气,如今也自己下去可好?” 白泞紧紧抿唇,看了卓景一眼。 少年所有的神色都藏在夜里,叫人看不分明。 白泞虽然聪明,但是再聪明的人也不能对别人的心思十拿九稳。 说话硬气怎么了? 左右不过动动嘴皮子的事情。 听着猛兽龇牙咧嘴的声音,白泞此刻完全硬气不起来。 “把她给我拉下来。”卓景来了兴致,叫了两个人来。 只是当那两个人去拉白泞的胳膊时,卓景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脸皮一下子蹦的死紧。 “六公主,请您松开!” 他觉着自己的脖子都要被勒断了。 生死存亡时刻,白泞的潜能被无线激发,整个人都猖狂了不止一个段数。 “做梦呢吧卓大人。” 她冷笑一声,松开一只手,还没等卓景透口气,她又一把抓在了卓景的头发上。 卓景漂亮的眼角都因为头发的拉扯被弄的扭曲变形了,黑衣人尽职尽责的将白泞往下面拉,只是约拉卓景就越痛,旁边也住了不少人家,不敢张扬声音,只敢低声又暴躁的喊道:“白泞!撒手!” “你先离开这个鬼地方,我就撒手。”白泞眯了眯眼睛,两只脚死死的缠住卓景的小腹,完全不理解卓景其实只是想要逗逗她的心态,嘴巴一张,一口尖利的小牙已经将他的耳朵给包了进去。 卓景都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耳垂被她的虎牙抵住的刺痛感,和舌尖扫过耳廓带起的微微痒意。 “快离开这个鬼地方,不然我咬掉你的耳朵。” 她声音认真又狠戾,卓景被她又缠又抱,连舔带咬的动作弄得心头火气,抱住她的腰就准备不管不顾的将她扯下来。 白泞也感觉到他的意图,抓着他头发的手再用力了几分。 ‘咻’的一声轻响。 随后是在两人脑袋盯上,猛然炸开的巨响和五色星辰般的亮色,如鲜花般盛放,灼灼妖华后消失,只是消失也只是短暂的,这一声巨响之后带起的是一连串的巨响。 无数的光点在两人脑袋上炸开。 朵朵繁花,缔造出的是新一年的盛世宏图。 烟花炸了,那些恶犬被响声惊动,吓的夹紧自己的尾巴对着四面八方奔逃而去。 卓景扬起的手放下了,白泞松开拉扯着头发的手,两人一齐愣住。 竟然忘记,今日尽是年末。 白日里的宫宴都不曾让他们记起这件事情,因为一个是失去了所有亲人,另一个仿若没有亲人。 年该如何过? 不如不过! 再一声又一声的炸响里,白泞低头,看见被天空映照的五光十色的卓景,还有他眼底那一份绚烂。 站在他们身旁的黑衣人有些手足无措。 这是继续扒六公主呢?还是住手呢? 良久之后,在满鼻子的硝烟味儿中,卓景嫌弃的开口,“难闻!” 白泞顺畅的接上,“吵人!” 没有所谓的新年快乐,但两人都觉得,这个年,倒是过得比以往都利落些。 18、蹬鼻子上脸 ... 大约是这次的年过的还算是比较顺心,所以卓景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稍稍好看了一些。 他拍拍小丫头的脑袋。 “松手!” 旁边的恶犬已经全都跑光了,炮竹声还在继续,白泞也赶紧将自己的手空出来改成捂住自己的耳朵。 她不喜炮竹声,贵妃走了之后,每次过年,那一方小偏殿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一声声震得她心口都在发颤。 每年那一日,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真是可怜。 “我要回去了!” 白泞准备麻溜儿的走人。 “公主殿下难得出来一次,就这么走了不觉得可惜?”卓景却是轻轻松松的拖住她准备往下溜的腿,笑话,刚刚缠的那么紧,如今想走就走?他不要面子的啊? “那卓大人还想怎么的?”白泞冷笑,“难不成还请我吃好喝好了再回去?” …… 看着面前一大桌的好酒好菜,白泞面色黑沉黑沉的。 第17节 卓景居然真的敢带她来吃东西? 还是花楼? “百面楼里的吃食在京中甚是有名,想听小曲儿的,看戏的,听故事的,这里也都有。”卓景半点不觉得自己在带歪孩子,笑着道:“公主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臣自然要带着公主好好尽兴了再走。” 这话说的,白泞的脸色再次抽了抽。 “说吧,你到底想如何?”白泞看了一眼桌子上油亮的菜色,有些没胃口,她素来偏甜腻咸,偏偏这一桌子就没一道甜点。 “我说我不会碍着你的仕途,想来你也不信,说吧,你想如何?” 他点了一桌子的菜,但显然对面的人不愿意领情。 想了想,又看了看外头沉沉的天色,卓景笑了起来,今晚兴致颇高,道:“你把那个酱肘子吃完,我就告诉你!” 长得比他的松子儿还瘦,宫里是不给饭吃? “我不吃。”白泞不明白他为什么执着的让她吃饭,忽而想到了什么,面色突然一变,“你又想下毒?” “又?” 卓景眯起眼睛,快速的想了想自己和白泞仅有的接触的这几段记忆,很快就将医馆的那段对话给拉了出来,“原来那天你听见了,小公主居然还爱听墙角?” 白泞冷哼一声,不说话,眼神却是不自觉的瞟向窗外,不知道沈嬷嬷能不能找到她。 她戒心满满的样子让卓景觉得越发有趣,伸出筷子开始吃东西,每道菜动上一口,再转过来撑着脸看她,“这下可以了吗?” 白泞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眼神变得越发清冷了,“你这是让我吃你的口水不成?” “咳!” 正在喝茶的卓景呛着了,站在门口守门的黑衣人默默垂头。 “牙尖嘴利可不好!”卓景眼眸深深,他一向来都不是好脾气的人,今天晚上心情不错,才对白泞退一步再退一步。 但这并不代表她可以蹬鼻子上脸。 “白泞!”他沉下脸色。 “怎么的?你还想蹬鼻子上脸?”他心中所想的,白泞倒是先说出来了,“拖我在外面,伤不敢伤我,动不能动我,扭扭捏捏不成样子,女子都比你干脆利落,我知道我活着你就不安,我亦是一样的,你活着,与我也不安,所以,好好想想解决的法子不是更好?” 年纪尚小,说出来的话一套一套。 有些时候,以往那些习惯不是随着时间消失了,只是没遇到合适的事情和对的人。 譬如现在,对着‘黏黏糊糊’的卓景大人,白泞以往那股子不依不饶的劲儿也上来了。 刚刚被恶犬包围的时候她是真的以为卓景要弄死她的,但是如今冷静下来了,这对他没好处啊。 她死在外头,彻查起来难保就把他牵扯出来了。 “那你说怎么解决?” 卓景怒极反笑,抿唇笑的妖异,手中酒杯随着他的话晃动,“若有双全法,我倒是也愿意洗耳恭听!” “签字画押如何?” 白泞冷不丁吐出这么一句话。 卓景喝茶的动作一顿,一双眼凉凉的看过去。柠檬 “我保证不将你的事情说出去,而你……保证从今天开始,不出现在我的面前,不干预我的事情,见到我退避三舍,就可!” 她闭上自己的嘴巴。 他远离她的生活。 这是白泞能想出来的最合适的解决方法。 “若有朝一日你说出去了呢?”卓景显然来了兴致,单手撑脸问道。 “那我名下所有资产就都归卓大人所有!”她现在除了钱也没别的了,好歹也还算是前宠妃的‘独女’,如今更是得了皇后的庇护,虽然是暗处的貔庇护,但昨日去抄佛经之后,皇后悄悄赠与她的一小盒金银却代表她以后一定会更有钱! “大手笔!” 卓景也是需要用钱的人,自然明白这个代价很诚心。 “若是我没办到该如何?”他又想起自己肯定也是需要付出什么的。 “同等,你名下的所有自然归我。”白泞有点眼馋他的钱。 她要站稳脚跟,首先就得有钱,有钱才好办事。 “不错的提议!” 卓景将茶杯放下,“叫人心动不已!” 白泞松了一口气。 “但是,我拒绝!” 白泞脸色一抽。 “公主殿下!”卓景站起来,走到白泞身边,伸手,一点点在她眉心,似招猫逗狗一般的架势,让白泞心火一下子就上来了。 “这一招,是罗崇年教你的吧?” 白泞面色猛地一沉。 “还有那十封信的法子,也是罗崇年教你的!”他眼中有晦涩的光,“看来刑部也有你的人?” “你的提议看似公平,但对我来说却不尽然,你只需要管好一张嘴,就永远不会出问题,而我,要真的避开你,谈何容易?”卓景轻笑,语带几分嘲讽,几分饶有趣味,“就算我避开你,到时候你根基已稳之时,你再主动凑上来,我岂不是要成为你盘中餐?” 最后‘盘中餐’三个字他说的又缓又轻,神色荡漾的是温柔,散出的却是不愉的气氛。 “我好心请你吃饭,你却算计我又哄骗我?”卓景松开自己的手,修长五指执起玉壶,清透酒水落入杯盏之中,酒香缠绕在两人中间,他眼底有光,如妖! “该如何罚你才好?” 19、他的猫儿 ... 酒香让白泞觉得头痛,当然,更头痛的是如今正盯着她觉得饶有趣味的这个男人。 “往后如何暂且按下不提,公主知道我的秘密,我也知道公主在外头做的事情,算是互相牵制,公主能守住自己的嘴巴,我也不会对公主您做什么。”卓景一番话没让白泞放松,反而是提起了心。 “不过……今日事今日论,公主听了罗崇年的办法,想坑我的钱财来充裕自己,又用信威胁我一事该如何说?” 白泞眯起眼睛,想了想,决定厚次脸皮。 “就此揭过吧!” “呵!”毫无疑问,是卓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嗤笑。 他伸出手扣住白泞的下巴,细腻的肌肤宛若温玉,他收紧自己的手指,毫不意外的看见白泞厌恶的皱眉。 这丫头不喜欢他碰她。 “此法儿甚妙!”他居然点头赞同了。 白泞睁大眼睛,惊疑不定。 “公主将这杯中酒喝尽了,我便当这些事情都没发生过,往后你是要听罗崇年的也好,杀了他也好,我都睁只眼闭只眼,如何?” 清冽的酒水被端到她面前,刺激的酒香冲的她眼睛酸涩。 她不会喝酒! 而再过一个时辰,就到了该去抄佛经的时候了。 让她醉醺醺的站到洛皇后面前? 想让她失宠不成? 再者说,喝醉了之后吐出的话,想想后果都会叫她心惊胆战。 说要放过她,实则不尽然。 见她用力抿唇的模样,卓景心头分外畅快,腰间被恶犬撕咬出来的伤口都不那么痛了。 “砰”的一声巨响,从隔壁房间里传来。 还有熙熙攘攘的人声和脚步声。 “郡主!” 那边传来惊呼声。 大怀郡主不止一个,但若是……! “放开我,我真的还能再活五百~年!” 高亢嘹亮的歌声,和软绵绵的尾音,还有一听就是十数人跟着的架势,白泞眼角止不住的抽了抽。 大怀最麻烦的郡主,庆阳郡主栗夏居然在外头。 还在隔壁房间? 卓景紧紧的皱着眉头,显然刚才逗弄小丫头的兴致都被破坏的一塌糊涂让他不高兴了。 “松开我,醉什么醉?想当年我可是千杯不醉,一挺金枪永不倒,你们这些人……。”乱七八糟不知所谓的怪话! 栗夏的声音越来越响亮,倒是十分对得住她京城小疯狗这么一个称号。 卓景端着的酒杯放了下来,冷眼盯着隔离开旁边的那堵墙,“小公主,咱们换个地方如何?” 白泞也不想在这里被栗夏看见,再加上她们小时候还闹得十分不愉快。 “好……。” 好字还未说完,就已经听见了有人停在她们门前的脚步声。 “咦,苏靳,这里为什么还有护卫?”她说的显然是卓景安排了守在门外的人。 “该回家了!” 这是一个陌生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愉,几分无奈,他的影子投在外头,白泞清楚的看见少年笔挺的脊背弯下去,意图将栗夏抱起来。 “金屋藏娇啊这是?我要看漂亮小姐姐!” 但是栗夏显然不吃这一套,带着醉醺醺的口吻就要冲进来。 卓景面色一寒,随后外头就混乱了,栗夏此人,走哪儿乱哪儿。 她的护卫和卓景的护卫纠缠起来了。 第18节 但栗夏要是进不来就愧对她每日每夜让怀帝太后头疼的那些个心神了。 趁着混乱一脚踹开房间的门,眼前视线模糊一片,空荡荡的房间,一桌子好吃的,还有一个穿着玄色衣裳的妖异男人,唇红齿白,窄腰长腿。 栗夏下意识的就要伸出自己的爪子和美人打招呼,冷不丁一双眼睛覆在她面上。 身后少年清冷,望着卓景的眼神里带出几分诧异。 栗夏迷迷瞪瞪的,显然是酒劲儿上来了,软软的就窝在身后少年身上。 少年无奈将她抱起来,低头还能看见她可乖可乖瞪大的眼睛。 作天作地的庆阳郡主在酒劲儿上来之后,会乖的宛如正常人一样。 “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看见卓大人。”苏靳眼底一片清冷,刚刚栗夏没看清,他这会儿可是看的很清楚,卓景背对他们作者,怀中还抱着一个人,白色裙角在他膝上铺开,整张脸埋在他怀中,动也不动。 不是女人,身量太小。 不是家人,卓家没有女眷。 “苏公子带着人闯进我这里,是想一起来喝上一杯?”卓景轻笑,眼睛却不落在苏靳身上。 苏靳,一品大将栗行风的义子,极有可能成为大怀最年轻的少年将军,前途一片光明的人。 他怀中的正是栗行风从外寻回来的亲生女儿,生母乃大怀长公主韶华,太后最疼爱的小孙女儿,怀帝最头疼却也疼爱的外甥女儿。 一条条数过来,卓景看着埋在自己怀中的心黑丫头,不由得替她唏嘘,人家那待遇可比她这个小公主好太多了。 “是我们失礼了。”苏靳没兴趣探究卓景怀中的女人是谁,卓景也不是可以随意对待的人。 这人有心机有手段,怕是不出两年,就能在朝中彻底站稳脚跟,如今正是得怀帝重用的时候。 “苏大人!” 在苏靳打算带着栗夏走人时,卓景又不紧不慢的叫住他们。 白泞脸蛋闷在他怀中,憋着一口气差点没翻他白眼,走了就走了,叫回来是想做什么? “何事?”苏靳抿唇,神情寡淡。 “这样的事情,希望不要再有下次,再吓着我的猫儿,苏大人倒是无所谓,反正听说你要跟着太子出京,但你护着的小郡主在京的日子,怕是说不好了。” 倒不是他对白泞有多好,只是单纯的看这位京城小霸王和未来少将不爽而已! 尤其像苏靳这种注定后来会成为朝堂上的中流砥柱之人,弄不好往后就有对上的时候! 苏靳眼神猛地一沉,转头,看着卓景露出几分凶戾来。 猫儿? 哪儿来的猫,只有把脸埋在他怀里的一个女人而已。 20、百里陌 ... “卓大人可以试试。”苏靳冷笑,“只要你不怕掉一层皮的话。” 两人的狠话来的莫名其妙,卓景看着苏靳抱着怀中的小姑娘离开,立刻就将白泞从自己怀中提溜出来,一手指戳在她额头上将她支的远了些。 “公主殿下这么热情,实在叫人惶恐。” 关键是这丫头怎么脸都不红一下呢? 白泞抚平衣领上的褶皱。 抬头,盯着卓景看。 卓景亦是懒洋洋的盯着她看,眼尾有笑意一点点漫开,尤其是在见到她发髻都乱掉,脑后翘起一根呆毛的时候,伸出手就要去逗她。 却冷不丁看见白泞迅雷一般拿起桌子上原本为她斟好的酒杯,猛地就泼到他的脸上。 眼睛里先是一片模糊,随后阵阵刺痛感袭来。 “白泞!” 卓景咬牙切齿的伸出手要抓她,却摸了个空。 等到他手下的人递来帕子,他才红着眼睛看了一圈周围。 很好! 刚刚被栗夏的侍卫弄伤了一半的人,门也坏了,她又趁乱跑了! “去找!把她给我抓回来!”原本只想逗逗人的卓大人这会儿冷笑连连,“抓回来之后把这壶酒都给我灌下去!” 侍卫们得了令,开始在‘百面楼’里仔细搜查起来。 但是显然这地方不是如今的卓景说想搜就搜的,不敢大肆搜查,更不提将一个小丫头从这么多人里面找出来了。 “大人,属下无能,请大人责罚!” 侍卫满身冷汗,明明很快就将大门给守住了,但却怎么都找不到白泞。 卓景的眼睛已经好受许多了。 他垂着眼,看着外头显然开始蒙蒙亮的天色,笑意不达眼底。 “继续堵门,若是已经出去了,我认栽,若是没有……。”他笑起来,“那就看看她能熬到什么时候去!” 已经熬了许久的白泞如今早就开始脑门滴汗了。 她死死扒着旁边的窗沿,看着守在大门处的黑衣人咬牙切齿。 “混账!” 她两字吐出,身旁传来一声轻笑。 “丫头你年纪小小,脾气倒是挺大!” 白泞顺着声音看过去,一只素白的手执起玉壶,浅绿清茶在杯底打出漂亮的璇儿,随后斟满。 少年只穿着一身中衣,坐在木凳上,举手投足之间是自然天成的矜贵,赏心悦目。 美人。 美景。 只是让白泞不喜的就是满屋子的药香。 少年肤色胜雪,偏瘦弱,看起来应当是身子不好,但眉宇间却不见清愁,反而从容大气,望过来时,眼中光影交织,仿若梵音钟鸣,刹那定心。 刚刚她从卓景那儿跑出来之后,为了甩掉身后的侍卫在选了个屋子就闯了进来。 这里是花楼,她原本还担心会看见什么不堪入目的场面,没想到却碰到了这么一个古怪的人。 见到她只是惊讶却不恼怒,也没有赶她出去,反而显得很开心的样子。 她站在窗边看了多久,他就盯着她看了多久。 “你是这楼里的客人?” 干等着不是办法,白泞坐到了他面前。 “你觉得我是吗?” 少年笑意温和,将倒好的茶推到她面前,“你是这楼里新招来的姑娘?” 白泞满含戒备的看他一眼,将茶杯又推回去,“你觉得我是吗?” 原话送回! “有意思,我叫百里陌,你叫什么?” 白泞抿唇,不吭声。 “不想说也没事。”百里陌显然不介意她的沉默,“你匆忙躲到我房间里,是有什么麻烦?” “我说有你会帮我?” 白泞起身,准备出去了。 “那看你能拿出什么来和我换了。”百里陌从她的发饰和衣服上掠过去。 宫里的货,尤其她身上的蜀锦,今年最新的花样儿,满京城只有百面楼有货,而这些货,已经全部都被送进宫里了。 宫里的奴婢穿不起这样的料子,只能是主子,琉璃夏。 “百面楼有后门吗?” 白泞见这人的神态自若,不像是客人该有的神色,倒像是一直住在这里的人。 “自然有。” 百里陌笑意温和,点头。 “有就行!” 本来还以为白泞至少会问后门在哪儿,也方便他再套些话出来,却没成想她干脆利落的转身,开门,直接溜了出去。 走的干脆利落毫不留恋。 百里陌愣了一下,随后眼底笑意化开,盛开万千繁花。 有人从外头进来,压低自己的声音道:“少主,刚刚……。” “去查,刚刚那个丫头是谁!”百里陌眼底笑意收起,垂下眼睛,“外头应该有人在找她,帮忙挡着,找几人给她指后门的路让她出去。” 小斯立刻应了是,下去安排去了。 百里陌捏着杯盏,茶水溢出来,润湿指尖,他轻声自语。 “宫中的人……都这么有意思的吗?” …… 白泞走了不到半个时辰才看见焦急的等在宫门口的沈嬷嬷。 沈嬷嬷一见到她,顿时松了一口气,“公主,你去哪儿了?老奴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这话一点夸张的成分都没有。 见到熟人,白泞勉强定了定神,“酒楼盘下了吗?” 沈嬷嬷点头,“盘下了,地段好,就是不怎么景气,开价也合理!” “恩!”白泞点头,“待酒楼赚回本之后盘点别的。” 第19节 酒楼肯定会赚,当年的罗家就是从商到官,盘下酒楼也是罗崇年教她的法子,既然叫她盘了,自然也能叫她赚! “是!” 白泞显然是不想说自己刚才去了哪儿,沈嬷嬷也紧紧的闭紧了自己的嘴巴。 “往后出宫要办的事情还要多劳烦嬷嬷出来。”白泞叹了一口气,“我怕是日后不便出宫了!” 回回撞到卓景,看来在外根基稳下之前,还是少出来。 待她再大一些就可以在外头开府了。 …… 百面楼,卓景看着外头已经逐渐亮堂起来的天色,抿唇。 “大人,公主跑了!” 侍卫跪在他面前,眼底有惊惶之色。 “是吗?”卓景声音淡淡的,不像是在生气。 侍卫想起自己找人一路上受到的阻挠,如实道:“属下在找公主的时候,这百面楼的丫头小厮总是阻挠属下!”他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不是错觉!” 是非常肯定了。 卓景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了不起,连百面楼都护着她!” “大人?”那侍卫越发惶恐。 “去把百面楼的主子叫过来!”他将衣袍撩开,稳稳坐于长凳上。 21、变化 ... 卓景等了一会儿,才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 他没抬头,眼尾视线扫到一片雪白,飘进鼻翼里的阵阵药香让卓景皱起眉头。 “大人,百面楼主子不在!” 侍卫知道此刻卓景心情不佳,所以回话的声音都格外的低一些,透着几分小心翼翼。 “家父今日有事外出了。”少年声音温润,在屋子里响起来,卓景鼻尖微痒,是那少年坐于他对面带起的风,“不知这位大人找家父是所为何事?” 听了这话,卓景才缓缓抬头,眼底拢上一层烟雾,叫人看不清他心底所想,百里陌自认见过不少好看的人,温柔多娇的江南女子,热烈如火的武家姑娘,英姿勃发的少年郎,或者是大气从容的书生谋士。 但从来没有一人,如卓景一样,只一眼就叫人止住呼吸,他眼底宛若星空又似深海,将人的视线连同呼吸都深深的卷进去。 颜美胜妖。 他在打量卓景,卓景也看见了他。 瘦弱,容颜苍白,但掩不了的是百里陌的一身气度,公子如玉似春风,连打量人的视线都不会叫人心生不喜。 “想问少东家要一人,身穿白裙,年纪尚小,方八岁,眉间一颗小痣,笑时单边有酒窝,眼神清亮,黑白分明,容貌平平,心眼焉儿坏!” 百里陌一听就知道是刚才宫里那个小丫头。 卓景他是认识的,宫中一些事情就是由他和百面楼接线的,听说不久前刚晋升了四品大臣。 “卓大人说笑了,我们这楼里的丫头就没有容貌平平的。”百里陌轻笑,“再者说,我们楼里年纪这般小的姑娘也没几个。” “那换个问法。” 卓景也不介意,盖上茶杯杯盖,眼尾上挑,漫起灼灼妖华,“你可有见过那个丫头?” 百里陌笑容依旧。 “未曾!” 他回答的快速又利落,没有半点吃惊或是别的神情。 仿佛一早就知道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这样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他见过白泞,甚至是帮她逃走了。 “是吗?”卓景神色淡下来,“这样自然是最好,那一位身份贵重,若是看见了,也要当做没看见,今日若是有关于她的半个字传出去,百面楼在京中的地位怕是也要变一变,如此,百里公子可明白?” 百里陌知道白泞身份不凡,但听卓景这么说来,便更加确认了。 “自然!” 他脸上仍旧是让人觉得十分熟悉的笑容,只是卓景却觉得碍眼的很。 第一富商的孩子,唯一的继承人,好运的出身,虽然病弱却从容沉稳的气质,干净的叫他心里发厌。 眼看着就要到上朝时间了,卓景也不想再见到百里陌那张脸,站起来就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百面楼。 “大人,这次宫中修路,石料的事情还未曾和百面楼的人说过!”旁边有人提醒卓景。 卓景冷笑。 “百面楼的石料质地不好,另寻一家合作!” …… 失去了宫中石料生意的百里楼依然是京中第一楼,百里家的地位也仍旧不变,只是渐渐的,也不复鼎盛时期的荣光。 不管百里家如何,对很多人来说,日子仍旧是一成不变的再过着,两年时光竟也只是弹指一挥间般,匆匆便自手心里呼啸而过。 不变的是日子,变的是人,在这两年里时间里,京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一位‘六爷’,竟垄断了京中近乎所有的酒肆生意,就算不是他家的店铺,那也和他有着分不清的关系。 但这位‘六爷’只做酒楼生意,倒是没有做其他生意的动静,不然别的商家人恐要寝食难安。 十香居! “公主,这是今日从刑部传来的信件!” 沈嬷嬷手上拿着一封信,恭敬的递到面前的小姑娘手上。 他跟着白泞已然有两年时间,从一开始的心有怜惜到如今的毕恭毕敬,仿佛不过短短几瞬。 两年时间,让原本看起来还有些稚气的小丫头变得漂亮了好几倍,个子高了些,眉宇也长开了一些,再不是一团孩气。 只是脸颊比之前看起来要鼓上一些,更加上肤色白皙,看起来倒是玉雪可爱。 这些年洛皇后也在暗中一直照顾着白泞,虽然不知道她为何不光明正大的对她好,但这些都不妨碍白泞在宫中的日子过的越来越好。 当然,这些也只是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人才知道的事情,想到这里,沈嬷嬷不免带起几分微微的得意,当初她这一赌可真是赌对了,人人都以为不受宠的落魄公主,谁能想到,她不仅在宫中得到了皇后的喜爱,还在外头寻了一个得力的老师,助的她在京中商家里混的如鱼得水。 沈嬷嬷敢说,这宫中的一等嬷嬷里,面子她虽是比不过旁的人,但里子却是最殷实的。 “把信放下吧。”白泞正在用早膳,闻言视线落在那信封上只短短几瞬,便轻飘飘的移开,“准备一下,今日我在母后那里用午膳。” 沈嬷嬷立刻就交代下面的人去准备东西。 白泞的房间里从来都不留旁人,见她走了,才单手执起信封,拆开来看。 仔细看完之后,她眼中带出几分嘲讽的意味。 将那信纸卷起来,放进一旁的炭盆里,褐色火舌一下子将信纸卷住,烧成飞灰。 “他的日子好过了……倒是连着一颗心都大了……。” 白泞喃喃,拍拍手起身走出门去。 这些年她在宫外的势力渐渐的大起来,在刑部自然就能更好的照顾罗崇年,和一开始说的一样,他教她,她保他。 只是这人吧,保不住命的时候想保命,性命无忧了想温饱,温饱解决了便望着自由……。 白泞想到这儿,轻轻一笑,外头已经有人备好狐裘外批,将她整个人拢进去。 外头阳光充裕,落在肩膀上,发梢里,整个人都暖融融的。 都走到御花园了,才看见前头沈嬷嬷脚步匆匆的过来。 她神色有些古怪。 “公主,刚刚皇后娘娘那边托人带话过来,今日不必去抄佛经了,说是有番邦使臣来我大怀,如今正在殿中宴请他们,娘娘要去殿中,公主可要同去?” 同去殿中? 白泞眉头一皱。 随即眉眼舒展开来,轻轻道:“我昨日受了风寒,便不去了。” 这两年,她都是躲在自己的十香居里,凡是宫宴,或者是接风宴一类的,都以体弱为由,绝不出去。 虽落了一个病弱的名声,倒也比和那人撞上面强。 沈嬷嬷早就料到她的回答,扶着白泞的手就带着她往回走。 “百里公子如此年纪就能担起家中重任,难得难得!” 刚一扭头,就看见左边那条道上,一个穿着四品官服的大臣领着一个白衣男子缓缓走来。 男子顶上带着玉冠,成色极好,眉清目秀,眼底笑意温和,仿佛藏了阳光于眼中,叫人心生暖意。 百里陌? 白泞刹那就想起两年前那次出宫在百面楼撞见的病弱少年。 两年时间,他气质倒是更出众了。 “公主?” 沈嬷嬷小声喊了一句。 白泞眉头紧皱,提起裙摆,道:“走右侧道!” 若是等会儿百里陌认出她来,出宫一事必然会叫旁人知道,实在麻烦! 只是右侧道还未走两步,就看见怀帝身旁的大太监满脸笑容的引着一人过来,身后那人一身玄衣,银线绣出边角,化而为兰为竹,重色压不住一身瑰丽妖异,唇红如血,叫人想起夜间噬人魍魉。 眼中压着的是戾气,深藏弯刀,一眼望过来,勾的人心坎都痛,偏生这样的气质都盖不住一张当得起‘极美’两字的脸。 两年未见,他越发好看了! 大太监王德恭恭敬敬引路,声色平缓道:“国师大人这边请!” 两年未见,他已成国师。 第20节 见到他,白泞心口猛地一滞,耳旁沈嬷嬷的声音在此刻听起来是如此的不懂事儿。 “公主,咱们走左侧还是右侧?” 22、打雪仗 ... 左边是尚且不知道她身份的百里陌,右边又是躲了已经有两年的棘手人物。 “公主?” 沈嬷嬷还在催促。 白泞深吸一口气,在两人即将抬头看见她的那一刻,猛地转身,动作带起雪白裙裾,脚底还有昨日夜里积下的新雪,融成一体般。 她声色凉凉。 “走,去宫宴!” 单独对上谁都不合适。 与其这样,不若先去人多的地方再说。 她走在前头,脚步带风。 左右两道的人同时抬头,视线落在她身上,却是各有不同。 百里陌面露疑惑,但只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 前面那女子一身衣料皆是上乘,身旁随行的侍卫,宫女都不少,年纪小,不会是宫妃,只可能是皇家千金。 只是不知道是公主还是郡主。 若是公主的话,整个宫中便只有一位小公主,郡主倒是多了,但最尊贵的也不过那位将军之女,庆阳郡主。 卓景同样也看见了白泞,只是他和百里陌不同,一眼就认出那是白泞。 躲了他两年,却是没少在外面给他使绊子的丫头。 当然,他也没对她多温和就是了,若不是他,恐怕如今‘六爷’这号人物的名声还要来的更加响亮一些。 “国师大人,陛下说若是国师大人觉得宫宴吵人,可在此处等陛下。”王德对着卓景的态度可说是异常恭敬了,如今朝堂之中,谁都不如这位国师大人更得势,陛下器重他一身才华,只要卓景为他办事,一些小毛病,陛下甚至都愿意去包容。 譬如这位国师不喜人多之地,每次的宫宴都自己一个人躲出去。 要是换个心眼小些的帝王,恐怕都要将他给恨到骨子里去了,但偏生怀帝就不,不仅不生气,还一日比一日更器重于他。 “去看看也好。”卓景见白泞脚步匆匆的消失在拐角处,眼角一处几分笑意,非善意,如妖似魅般,“许是年纪大了,倒是也喜欢热闹了!” 一本正劲的说着瞎话,王德被他这笑惊出一声冷汗,连忙前头带路。 国师如今才是好时候,可说是朝中绝无仅有的年轻大臣,还是一品之职。 “国师大人!” 领着百里陌的大臣显然是见到了卓景,忙不跌的躬身行礼。 态度可以说是诚惶诚恐了,这位国师大人可不再是两年前那个初露锋芒的年轻后生,他是大怀国师,专为陛下办事,且办的都不是什么好事确是十足十的大事。 譬如哪位上品级的官员近日来贪污的厉害,需要抄个家了,那定是国师大人出马,或者说哪个世家意图不轨了,总能被这位国师抓到把柄,轻则送至边疆,重则连夜血洗也不是没有。 十万御林大军的军令如今也在卓景手上,怀帝给出一份信任,而他也不负怀帝所托,成了他手上最为锋锐的一把刀。 不过身上戾气也是一日比一日重,听闻有时还会在自己家中审查犯人,时时能听见国师府里头传来泣血悲鸣,一日日的,京中竟传出国师是妖物所化,日日在府邸剖人心肝,噬人心血之说。 连他府邸旁那些住户都一家家的尽数给搬空了,如今一条街,只有他家一座府邸,可见国师二字名声之响亮。 “程大人。”卓景淡淡的应了一声,视线一转就落在了百里陌身上。 这两年他从四品升上一品,和百里家对接的事情早就转给别的人了,倒是没再见过他。 百里陌个子高了些,神态倒是比之前好,看来身体调养的不错,脸上是叫人如沐春风一样的笑容,仍旧叫他不喜的很。 “见过国师大人。”百里陌规矩的行了一礼,虽他不是官家子弟,但百里家是陛下钦点的皇商,如今商人也不再是贱籍,家财万贯又是为皇家办事的唯人,百里家地位可想而知。 “嗯。”卓景不想和他说话,应了一声就走人,晚上的宫宴应当会很有趣。 见卓景无视自己,百里陌倒是也不觉得生气。 “百里公子,这边请。” 程大人见那煞神终于走了,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继续引着百里陌往宫宴上走。 能参加宫宴的商家也唯有百里家而已,这也是怀帝有心再提一提商家地位。 卓景赶到宫宴上的时候,已经看见白泞苍白着一张脸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了。 身旁围了好些个贵女夫人对着她嘘寒问暖。 虽不受宠,但公主还是公主,若是能和她打好关系,便有多进宫的机会,要知道,陛下可是足足有五位皇子的。 白泞听着她们你一句我一句,脸上是温和的笑容,心底早就将卓景和百里陌狠狠骂了一通,见两人都入座了,她慌忙低头,轻咳了几声。 声音不大,坐于上位的太后倒是听见了。 她正在给自己的宝贝外孙女栗夏喂蜜桔吃,见白泞涨红一张脸十分难受,开口道:“小六,身子可还是未好?” 太后神情淡淡,言语之中没透出对白泞的喜欢,但也不如以前一样挑剔。 这两年白泞为人低调,谦和有礼,虽她生母行事狠辣歹毒,但太后觉得小六兴许是像了怀帝,也是心性醇厚之人,只是之前被贵妃带的跋扈了些,这些年待白泞也渐渐温和起来,不存偏见。 “回皇祖母,许是刚刚出来吹了风,总觉得嗓子痒的厉害。”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学了两年的病腔,如今张开就是重而长的鼻音。 太后皱眉,“胡闹,这般为何不在殿中好好歇着?” “许久未见父皇和母后,这两年宫宴一直都未来,孙女心中有愧。”白泞低下头。 “有什么比你身子还重要的?”太后伸出手摸摸白泞的发顶,白泞手指僵硬,忍了忍才没将她头顶上的那双手给拂开。 “你自回去休息,你父皇母后若是敢怪罪你,便有皇祖母在你怕什么?”太后如今年纪也大了,心中无偏见,自然对小辈要更好一些,“待会儿叫沈嬷嬷来我宫里领些吃补去,你也太瘦了些!” 白泞垂着脑袋,得了自己想要的话,悄悄弯唇,“是!” 她抬眼看了一下百里陌和卓景,两人都被宫宴上的人围住,暂时没看见她。 心中一喜,站起身就往外走。 来时脚步匆匆,走时倒是心情不错。 沈嬷嬷见她笑的眉眼弯弯,也带上几分笑,正准备说话,脸颊边上却飞快的蹭过一抹清凉。 随即惊愕的瞪大眼睛,看着一团雪球结结实实的砸在白泞的脑袋上,溅开白色雪花。 白泞猛地止住脚步,一抹自己的脑袋,一手的新雪融化成水珠,指尖冰凉。 她转头,越过沈嬷嬷瞪大的眼睛和视线,看见身后靠在树干上的玄衣男子,十指纤长,包着一颗雪球正上上下下的扔着,唇角笑容一如两年前那般恶劣。 此番回来她就带了沈嬷嬷和几个心腹宫女,倒是不担心身边人,只是也没有要和卓景扯皮的想法。 这人如今已经是国师了,位高权重,心思越发的重,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和他打交道。 “公主?”沈嬷嬷眼中有怒色,却按下不敢发,作为白泞身边心腹,她自然知道自家公主和这位国师的恩恩怨怨,只是国师如今也不好动了。 她与他都错过了弄死对方的最好时机。 “走。” 白泞清清冷冷的收回自己的视线,转身欲走。 ‘啪’! 一个更大的雪球砸在她背上,一些雪花还没入脖颈里,凉的她浑身一颤。 再转身,眼中带着恼意。 不再迟疑,她蹲下,随手捡起脚边一块大雪块儿,笔直的就对着卓景砸过去。 雪块呼啸而过,砸中他下巴。 只是砸就砸了,但偏偏这雪块里居然夹了一块尖锐的石子,外面的雪花散尽后石子重重一磕,国师大人一张妖孽无双的俊颜几年难得一遇的破相了,半个指甲盖那样大的伤口,殷红色流下,他愣了一瞬,旋即抿唇盯着白泞一言不发。 白泞:“……!” 23、黑人王子 ... “公主!” 沈嬷嬷大惊失色就要跪下来向卓景请罪,被白泞一把拖住。 “今日咱们回来,可曾见到过国师大人?”她望向自己的心腹,视线毫无压力的扫视一圈。 她挑的心腹,都不是什么忠厚之人,反而是聪明的丫头,几个小丫头对视几眼,倒是比沈嬷嬷还要胆大,纷纷摇头,“奴婢不曾看见国师大人。” 卓景为了方便和白泞说话,旁边什么人都没带,听了她这话后先是胸口一阵沉沉怒气,随后怒极反笑,眼底一层碎冰破开,却也不见暖意。 “公主殿下这颠倒黑白的功力越发好了。”卓景从怀中掏出方帕,压在下巴上,一层鲜红很快渗染出来,白泞看了一眼,心不虚眼不移。 “这风儿吹的我脑袋疼,嬷嬷,回宫罢!” 白泞唇角一弯,隔着点距离,傲然转身留给他一个背影。 卓景皱眉,眼中神色未辨。 良久之后,轻笑一声,本来昨日在书房里听见一些有趣的事情,准备看在相识又互斗这么久的情分上给她提个醒,如此一看……算了吧! 她不是说没见过他么? 想到在书房里听见的那些话,国师大人顿时觉得心口一口郁气缓缓散去,好心情的迈步回了宫宴之中。 “卓景来了,来,朕……。” 怀帝的话说到一半便卡壳儿了,看着卓景下巴一片殷红颇为震惊,“爱卿你这是怎么了?” 旁边的大臣们也都惊呆了。 谁这么大胆,居然让这老妖怪出血了?还是出在脸上? 明明卓景是这群人里头最年轻的了,但是耐不住卓景身上诡异传闻越来越多,更渗人的是,人家是随着年纪的增长看起来越发的成熟稳重。 但是这位卓大人……每年都在美出新高度,这便叫人畏惧又妒忌了。 第21节 “是臣适才不小心滑了一跤,无碍。” 他笑的眉眼弯弯,但旁边的人对这个话简直嗤之以鼻,全身都干干净净的,骗谁呢? 不过他们又开始好奇,是谁能有这么大的面子,伤了这人还让他笑眯眯的显然心情不错的样子? 大家一肚子疑问,却也不敢多说。 毕竟卓景这两年性子大变,对着陛下还好说,对着他们已经到了说变脸就变脸的地步了。 “陛下,番邦王子到了。” 王德凑到怀帝身边轻声说,旁人听不见,离怀帝极近的卓景却是听见了。 他顺着王德视线看过去,见到几个身穿异服的人走来,走在最前面那人服饰格外隆重一些,彰显他的身份地位。 番邦王子? 因为提前听见过番邦使臣和怀帝的对话,卓景看那王子的眼神就变得挑剔起来。 瘦弱,竹竿一般,但只是瘦弱也就罢了,毕竟如百里陌那样身子不好但赏心悦目的也大有人在。 只是这位王子怎么说呢? 可能是他番邦的太阳比京城要烈些?浑身上下黑不溜秋,眼神也不清透……简而言之,有点叫人眼疼。 刚刚胸中那口郁气,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又回来了,卓景翘起的唇角不自觉的就松下去。 恰巧有个三品大臣端着酒来套近乎,话还没说完,卓景一个冷眼看过去,那大臣就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看吧……变脸了吧! 那边白泞匆匆往自己殿中赶去,走了好长一段才有些忐忑的回头。 后面没有卓景。 她松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却又听见花园亭角处传来呜呜的哭声。 压的低低的,但韵律俱全,像戏剧里的哭唱。 沈嬷嬷面色一边,走到白泞身前。 她眯眼看过去,见到一人躲在柱子后头,露出一片青色衣角,沈嬷嬷以为是宫中丫头,大喝一声,“哪个不开眼的,在公主面前哭哭啼啼?” 那人吃了一惊,哭声顿时就止住了。 匆忙抹了一把脸,从柱子后面走出来。 看见她穿着的衣服,沈嬷嬷眉头就皱起来,番邦的女人? “冲撞了贵人,是阿香的罪,请贵人宽恕。”阿香眼睛红红,走过来的姿势也十分别扭。 “你不是大怀人?” 沈嬷嬷开口问,态度已经缓和了一些,因为知道这两日有番邦使臣过来,倒是没有听说有女人,只那位王子殿下带了几个小妾过来。 “妾的母亲是大怀人,父亲是乌达木人,妾是跟着左袒王子一起来的。” 阿香母亲是大怀人,如今说起大怀话也是十分地道。 “侧妃娘娘!”沈嬷嬷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礼,乌达木本就不是大国,且这人又不是正妃,无所谓什么巴结讨好,“侧妃娘娘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不不不,妾,妾就是被风迷了眼睛。”她紧张的唇色发白,白泞见她这样子,不由得皱眉,乌达木虽然是小国,可王子的侧妃如何会这般上不得台面? “嬷嬷,送侧妃回去。” 白泞不打算和她浪费时间,转头就要走。 沈嬷嬷点了头,“你们几个,好生护着公主回去。” 不过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但阿香却瞬间就变了脸色,霍然转头道:“你是公主?” 白泞皱眉,神情冷淡,“我是,侧妃娘娘有何事?” 阿香的神情一下子就变得复杂起来。 白泞甚至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几分怜悯? 总不可能她‘小可怜’的名号都传到乌达木去了吧? “我送侧妃娘娘回去罢。”白泞想了一下,微笑道:“或是侧妃娘娘可想去我殿中小坐一番?” 阿香眼中露出几分惶恐。 “不不不,妾要回去了,不然晚了王子该生气了。” 她眼底的恐惧十分真实,往后退的姿势万分别扭,看起来……就像是受伤了一样。 白泞眼睛微微眯起,却看见阿香摆手拒绝的时候,袖口里一道道红痕格外清晰,翻卷出来的皮肉触目惊心。 “嬷嬷!”白泞登时喝了一声,“侧妃娘娘受伤了,去请太医!” “不,公主,是妾自己不小心弄伤的。”阿香脸上满是惶恐,“请不要去请太医。” “果真如此?” 白泞抿唇,弄不明白这阿香到底想做什么。 若说不是故意在这里哭,那亭角确实不是一个隐蔽的好地方,而且又露出一个知道她身份后显然知道点什么的样子。 若是故意的,这样三推四阻又叫她没有耐心。 “是!” 阿香低下头。 寂静半刻,白泞弯唇笑道:“即是如此,那我也该禀我父皇母后,嬷嬷,你去将王子叫来,告诉他,就说他的侧妃伤的很重。” “不要!” 阿香猛地抬头,惊惧而短促的尖叫了一声,面容扭曲,沈嬷嬷和随行的宫女都吓了一跳,连忙将白泞扯到她们身后。 她们看不清楚,白泞却是见到那侧妃听见王子二字的时候,瞳孔放大,眼角抽搐的模样。 “公主殿下,咱们还是快走吧。” 沈嬷嬷觉得这女人脑袋可能不大好了,想催着白泞赶紧走。 白泞眯了眯眼睛,见那阿香死死的盯着她看,满脸的希望她继续问下去的神情。 须臾,白泞轻笑。 “那便回去吧,侧妃娘娘既然如此抗拒,那就请自便吧。” 原本已经准备好下一个表情下一句话的阿香愣住了,眼看着白泞转身走了一段距离,连忙看了看四周,追上去道:“公主!” 白泞好整以暇的望着她,“何事?” 阿香闹不清白泞是真的单纯还是已经看出她心底想法,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如何去走下一步。 白泞给身边的沈嬷嬷使了一个眼色,沈嬷嬷虽然不明白这侧妃是想做什么,但显然看得出这人是有话要说又不肯自己说,放出点鱼饵等着白泞上钩呢。 登时一张脸就拉下来。 “侧妃娘娘,我家公主心地单纯,那些个弯弯绕子就别拿出来了,有话直说便是,虽侧妃您是客,但我们公主乃是整个大怀的金枝玉叶,不容他人愚弄!” 白泞自觉这话把自己捧的有些高了,但骗骗这个外邦人还是可以的。 “你要说的事情可是和我有关?” 阿香下意识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神色犹豫又纠结。 白泞也不着急,就站在她面前,冷眼望着她。 若是她问阿香,那便是她求与阿香,但她要阿香主动来和她说,正如她一开始就等在这里,出演这蹩脚的一出戏一样。 她自认为自己是钓鱼的人,却不知自己已然成了白泞的掌心鱼。 挣扎没一会儿,阿香脸上的表情都渐渐的收起来,她看着白泞,声音沉下来,“公主……。” …… 国师府。 “主子,你的脸真的无碍吗?” 国师府管家眉头打了一个小结,看着卓景欲言又止,“若是……。” “无碍。” 卓景这会儿思绪有些乱,对着管家摆了摆手,“你先下去。” 管家知道自家主子阴晴不定的性子,也不再多说直接退下去。 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本来妖异十足的一张脸上,下巴处一块儿黑红色,看起来有几分滑稽和突兀。 “喵~。” 轻轻一声猫叫,一只黑色大猫从窗外跳进来,一身毛发发亮,体态优雅,迈步无声,碧绿眼眸清透,望着人的感觉却带着几分孤傲。 一只猫孤傲是奇怪,但因为它是卓景养的猫,这点小孤傲变让人觉得十分合理了。 卓景见到它,唇角弯了弯招手,“松子儿,过来。” 松子儿喵了一声,转头看了自己主人一眼,歪了歪头,还是磨磨蹭蹭的走了过去。 这两年它越发大胆,半点不怵他不说,还蹬鼻子上脸。 卓景捏了捏它的耳朵,想起今日在大殿上瞧见的那丑的不成人样的番邦王子,抿了抿唇。 “松子儿……你说她那么聪明,若真是被送到了乌达木那种地方是不是有些可惜?” 松子儿用爪子挠自己的脸,不搭理他。 卓景轻笑,“要不趁这次机会……把她拐到我这边如何?” …… 是夜,京中城郊外,一辆马车停在一处僻静的废院里,穿着黑裘外批的小姑娘掀开帘子走下来。 她抬眼,看了看这废弃了有些年头的院子。 “沈嬷嬷。” 她喊了一句。 旁边穿成夫人模样的沈嬷嬷立刻走上来。 第22节 “那女人说的是这处没错了吧?” 沈嬷嬷仔细的看了看手上的地图,确定的点了点头,“就是此处。” “呜……!” 两人话还没说完,院子里隐隐传出了低泣声,细弱无助,似冤灵之声。 24、未扬起的手 ... “公主,这地方是不是太邪乎了?” 沈嬷嬷跟在后头都觉得心口发慌。 白泞没接话,轻轻一招手,两个黑衣人就从角落里走出来,半点动静都没有发出来。 “带我去屋顶。” 白泞对着那两个黑衣人伸出手,“嬷嬷在外头留着,不要害怕,外头有暗卫守着。” 沈嬷嬷还想劝,却看见暗卫已经带着白泞轻跃上了屋顶。 “哎呀,这可真是……。”沈嬷嬷又是不安又是恼怒,想起那阿香所说的话,不禁咬紧自己的后槽牙,“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暗卫带着白泞跃上屋顶,奔着声响传来的地方行去。 一切都无声无息的,白泞用得上暗卫的时间不算多,如今也算过了一把瘾,果然手上有人就是方便。 暗卫轻轻掀开屋顶上的瓦片,刚掀开一片,他指尖都顿了顿,暗卫从小就受到十分苛刻的训练,尤其像他这样从专门训练暗卫的影楼里出来的人。 但就是这样的人,再看见底下场景时,还是忍不住的瞳孔一缩。 甚至下意识的就想去捂住白泞的眼睛。 “公主……。” “嘘!” 白泞示意他不要开口,自己将视线落到那方寸光亮透出之地。 “啊!” 凄厉惨叫声与她这一眼先入了她的耳中,白泞还未看清里面的人影,就见银色光影一闪,随后长剑入喉,拔出是带出一串艳红血珠,在地上排出叫人齿冷的花。 白泞指尖一顿,神色冷寂。 暗卫见她已经看见了,便不再做多余的动作,只是抓好自己手上的剑开始观测旁边的环境。 纵然白泞已经算见识过各色的场面,但此刻她踏着的房梁底下的这一幕还是让她浑身发凉。 三四个女人。 跪在地上。 其中还有一个看起来年纪尚小,也不过刚及笄的年纪,浑身都是伤,鞭伤,烫伤,头发也凌乱的很,像是被人拉扯过一样。 旁边站着好几个侍卫,手持弯刀,面目凶戾,不像是大怀的人,看他们的装束,应当是乌达木的人。 她们口中说着白泞听不懂的话,其中一个女人对着坐在高位上的一人磕头,嘴里叽叽咕咕的说了好长一串,眼角和鼻子下面都是血,佝偻着背,死死捂住自己的腹部。 即便听不明白她的话,白泞也知道她在求饶。 那坐于上位的应当就是乌达木的王子,左袒了。 整个人瘦弱的厉害,照着那个阿香的话来说,便是色满身亏,浑身上下哪里都黑,肤色和大怀的人完全不一样,一双眼睛浑浊,往下耷拉,黏黏糊糊叫人心神恶寒。 美丑并不是最重要的,但耐不住这人皮子里子都坏透了。 而这样的一个人……居然敢开口向怀帝求娶她? “啊!” 白泞思绪尚未收回,就看见那求饶的女人已经被一巴掌打到了旁边,左袒抽出自己腰间的弯刀就一刀斩下去。 身首异处的场面叫白泞刻骨铭心,她心底不由得想起她最讨厌的那人对她说的话。 “死这一字,说来轻松,亲身感受起来却是万分煎熬,生杀大权的步步诱惑,足以让这一字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虽然她不喜卓景,但不得不承认,这句话对她的影响至深,这也是为何这两年一直用着罗崇年,却不曾如他所教的那样,踩着别人的骨血往上爬。 尤其是‘六爷’这一名号还未打出之时,也有些不怀好意之人试图对她做些什么。 罗崇年教她的法子总是带着一股子狠绝,恨不得将人家祖宗十八代都摁死在地上彻底斩除后顾之忧。 那是一条捷径,却不是康庄大道。 如今,她目睹了旁人在捷径上的手起刀落,于这破旧的老宅里,藏于没有光亮的深夜,掩下一身肮脏腥臭,化成自己脸上畅快又扭曲的笑意。 乌达木王子左袒,性暴虐,厌女,最喜折辱柔弱女子,尤其是位高权重之家的女子。 那叫做阿香的女人告知她,左袒已经有意彻底归降于大怀,只要将她嫁过去,将大怀身份最为尊贵的未婚女子踩在脚下。 她还生怕自己不信,特意将左袒每日都会跑出来宣泄的地方告知她。 “耳闻不如一见,阿香冒死将他的真面目告知公主,求公主拉阿香一把。” 这是那个女人最后一句话。 重臣之女,他不敢随意弄死,却也让她们生不如死,而如今这破落老宅里的,怕就是他眼中的一个消遣的玩意儿罢了,用滚烫的热血,来描红他黑透了的一颗心。 “你们……。”白泞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两个字刚出,就听见屋子里一阵骚动,那几个还剩下的女人,被屋子里的侍卫按压在了地上。 那左袒端着一壶酒笑的肆意,他朗声说了一串白泞听不懂的话之后,那几个侍卫顿时就将弯刀刺入女人的心脏,脸上笑意和他们的主子如出一辙。 那看起来年纪尚小的姑娘,一刀刺进胸口之时,整个人被翻转过来,脸朝上,正好对着白泞。 她肤色偏黑,一双眼睛却黑白分明,可就是这样一双明亮漂亮的眼睛,死死的往外凸起,她动了动手,扬到一半眼中光芒寂灭,又重新跌落回去。 白泞心口跳的厉害。 那一瞬的扬手,是求救也是渴求。 只是到底来不及了! 左袒又说了一声,那几个侍卫一愣,轻捏自己的手掌之后,开始撕扯那几个已经气绝的女人,外衣撕裂,里面的伤痕累累让白泞呼吸艰难。 接下来的场景白泞没看,影卫直接带她离开了屋顶。 沈嬷嬷已经在外头等了许久,见白泞一脸僵硬的回来,便知道那阿香说的果真八九不离十,当即红了一双眼睛,不是心疼的,是怒的。 “公主,咱们找皇后娘娘去,他是什么货色也敢肖想您!” 而且白泞如今都还尚未及笄,虽说他的意思是定亲先,但……已经很让沈嬷嬷生气了,什么玩意儿!呸! “嬷嬷……。”白泞眼帘轻垂,“叫人去死,是条捷径,不必花费太多心神就能将事态平息,罗崇年是这么教我的。” 沈嬷嬷一愣,这才发现白泞此刻同往常十分不一样。 “公主?” 沈嬷嬷压低自己的声音,问话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那罗崇年她自然也是知道的,帮着白泞,却也想拽下白泞,这两年她都守着最后那条线守的很好。 宁愿多费一些心神来做成自己想做的事情,也不想去体验一把红刀进白刀出的方便。 “嬷嬷,今晚,我想走一次捷径。”白泞再抬头,眼底一片清冷。“我倒要试试看,这路到底是有多好走!” 沈嬷嬷脸色一白,腿脚都发软。 老宅内,左袒正眯着眼睛享受这无与伦比的视觉盛宴,门却被猛地推开,他手下一人匆忙冲进来,慌张道:“王子,不好了,起火了!” 左袒一惊,从自己的位置上猛地站起来,从那门窗的缝隙之中,已经有滚滚浓烟冒进来。 “王子,快走。” 旁边的侍卫顿时涌到他身边,将他团团护住。 “外面的火势成型,咱们被包围了,护着王子,我们冲出去。” 左袒这次并没有带很多的人出来,好在都是忠心之人,几人将他护住就往外冲。 留下房间里一地瞪大眼睛的尸身,衣不蔽体,浑身伤痕。 只是那火光越发猛烈,燃烧了屋檐,映照的火光似顶上皓阳,投入她们原本死寂的眼中,竟有几分重生光辉之感。 在舍弃了三四个护卫之后,左袒终于被人保护着冲出了火圈里。 只是还没等他透口气开腔骂人,就已经听见了身旁侍卫的抽刀声。 他惊讶抬头,他们逃出了火势是不假,但等在外头的,却是七八个手持长剑的黑衣人,眼神凛冽的望着他们。 白泞站在一颗极高的槐树树枝上,旁边的影卫稳稳的托住她的肩膀。 她亲眼见到那左袒在六七人的掩护下逃出来。 眼神不由得沉了沉。 “居然跑出来了……。”她像是自语,嘴角却弯起。 “可要属下回去叫人。” 影卫不止这些人,但白泞今日带出来的也就这些。 “不必!”白泞见那左袒已经放出了信号弹,“他的人总归比我的人要来的更快。” “能在他身上留一刀就留一刀。”她放轻声音,“算是我给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一份见面礼了。” 他的所作所为本就该死,将主意打到她身上,那便更该死了! 火光熊熊直冲天际,却无人会知道,这一场火之下,有那么几个可怜的人,尸骨永埋。 说不上是可以为了她们改变自己的想法准则,她们不相识也无牵挂。 只是最后那未扬起的手,叫她生气,既牵扯到了自己,那就顺道将她们的恨一并捎上又何妨! …… 国师府。 “国师大人,左袒王子带着两个重伤的侍卫在门外求见您。” 管家在门外说道。 卓景捏着书页的手一顿,“左袒王子?那乌达木的黑人?” 第23节 “正是!”管家点头,“王子受了伤,两个护着他的侍卫重伤,说被歹人所袭,特向大人求助。” 卓景如今想到他就没好心情,闻言冷笑,“受伤了?是不是还要我给他请个太医?” 管家没吭声。 卓景放下书,轻捏眉心,另一只手拨弄灯芯,唇角微弯。 “今日心情不好,不想助他。” 25、天道好轮回 ... 左袒王子遇刺和他深入入国师府求助被拒绝一事,第二日一早就传到了怀帝的耳朵里。 王德垂着手站在一旁,神色难辨,“陛下,左袒王子昨日回了宫就开始闹脾气。” 不就是因为国师大人不给面子的拒了他,虽然后脚他自己的人马就已经火速赶到了。 “闹脾气?”怀帝语气淡淡,“那是不是还要朕去哄哄他?” 不过一个番邦小国,给他点颜色还喘上了不成? 大晚上不在皇宫之中到外面去瞎溜达被刺杀了怪谁? 王德好歹也是宫廷里的一把手,怀帝哼哼一声他就知道怀帝的心理活动了。 当即弯唇道:“这左袒王子到底是年轻,奴才让太医过去给他看看皮外伤。” 卓景那是什么人,如今在朝堂上除了给怀帝面子谁的面子都不给的人,他一个小地王子,想踩着陛下宠臣来闹腾,就显得格外傻气了! 且乌达木这两年和大怀关系并不好,兵力上又远不及大怀,此番来,这左袒王子又将自己的姿态摆的极高,开口就是想和六公主定亲。 六公主是不受宠,但那也是陛下的女儿不是? 说句难听的,那左袒王子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那模样着实不符合他们大怀人的审美呀。 每次陛下见过他之后都要传召国师大人一次,别人不知道,王德可是知道的,陛下这是想洗洗眼睛。 “陛下,皇后娘娘在外求见。” 有小太监匆匆来报,王德露出惊讶的神情。 皇后? 一年都难得和陛下说一句话的人? 怀帝拿着笔的手沉了沉,“请!” 他索性将笔搁下,目光沉沉的望向门口的方向。 …… 国师府里,卓景正在逗猫。 “宫里有什么动静?”他随意一问。 “皇后娘娘去求见了陛下。”管家垂手立在他身旁,脸上是恭敬的神色,“谈了什么事不清楚,就是六公主那边说是有些古怪。” 卓景捏着猫耳的手一顿,松子儿不满意的叫起来,碧绿眼眸眯了眯,站起来一溜烟儿的从窗口跳出去跑远了。 “她做了什么?” 昨日那场大火和刺客,他不信和那丫头没有关系,看来不用他告诉她,就已经有人按捺不住要向她示好了。 “六公主要底下的人去寻白狐,最好……还是驯养有素的白狐。” 管家摸不透白泞想做什么,但他一直盯着宫外‘六爷’势力的动向,听他们说‘六爷’要找白狐变觉得十分奇怪,山上白狐多得是,只是要驯养过的必定是要搞事情了。 “是吗?” 卓景推开窗子,看着外头,微凉的风将地上的树叶吹的翻了个卷儿,今日是个大晴天。 “公主,白狐找到了。” 沈嬷嬷压低声音,附耳在白泞身边,“那边已经布置好了,就等着将他引过去了。” 白泞点头,手指自发梢处穿过,今日她少见的弃了早就习惯的白色,穿了一身青色长裙,整个人看起来比往日要活泼很多,看起来就和初春的嫩叶似的,干净的很。 “那走吧。” 白泞带着沈嬷嬷走出去,在经过一方小池的时候,正好看见左袒骂骂咧咧的从远处走来。 “左袒王子。”她停下脚步,微微弯身。 左袒早就见过白泞了,和他们乌达木的女子都不一样,大怀的水土养人,一身细腻的肌肤让他有种想在上面刻上道道血痕的冲动,尤其白泞还有一个及其尊贵的身份。 “六公主。” 左袒立刻收起自己扭曲的嘴脸,力图让自己此刻看起来能如同大怀女人都喜欢的那种公子一样偏偏如玉。 “听闻王子昨日受伤,可有大碍?” 白泞眼中露出关切的神情,见那左袒一愣,然后用不怎么流利的大怀话回答说:“小伤而已,我们乌达木的男人,这样的伤都不会放在心上。” 这话白泞还没什么反应,沈嬷嬷已经在心底快把白眼给翻上天了。 那昨日回宫时鬼哭狼嚎,今日早晨又吵吵闹闹的人是谁? “公主这是要去何处?”左袒觉得和亲一事是基本可成的,看待白泞的目光都夹杂着几分诡异的热切,“可要小王陪同?” 所以说这乌达木人无礼,非亲非故,提出的要求也格外无耻。 “想去母后那儿要件白狐裘披风。”白泞紧了紧自己手上的斗篷,“一直想要一件白狐裘的披风,但找不到纯色的,所以想厚颜去母后那儿看看。” “早知公主若是喜欢白狐的毛,那小王此次出来应该多带几样出来,我们乌达木人精通骑射,每年都能猎回很多白狐,不说一件披风,便是十件也愿为公主做的。” “王子还精通骑射?”白泞眼神亮亮的,活像一个小女孩见到了英雄的模样,“之前狩猎时,我在东郊林里看见过白狐,但没人能抓到,王子可真厉害。” 被女人恭维是会叫人飘飘然的,尤其是被一个身份还尤为尊贵的女人用炽热不加掩饰的爱慕神色盯着。 左袒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舒坦,他突然想到,其实,何必去求那怀帝,还要看他脸色,若是这位公主自己就非他不嫁,那怀帝也是无可奈何的。 只要他稍稍花些心思去讨好她便可以了。 “东郊林那儿有白狐?”左袒露出一个自认为及其迷人的微笑,一拍自己的胸脯道:“公主等着,小王这就去为你猎白狐,做披风。” “王子受伤,这可如何狩猎?”白泞眉头皱起,眼中波澜确实越盛,一脸马上就要情窦初开的模样,“不过一件披风,我还是去问问看母后有没有吧。” 作为一个男人,被人质疑了他的能力,左袒脑子就更热了。 对着白泞又是缠缠绵绵的讲了一堆暧昧话,才带着自己的人马往东郊林那边赶去了。 这次带上足够的人马,他倒也不怕再遇着刺杀,再者还有皇城这边的御林军跟着他护他安全。 见他终于转身离开了,白泞脸上的笑容也才渐渐的消失。 “蠢货!” 她冷笑一声,转身回了自己的殿中。 “嬷嬷,帮我更衣,准备出宫。” …… 东郊林里,左袒带着一群人在林子里找寻着白狐,找了两圈都未曾看见白狐的一根毛儿。 “那丫头莫不是骗人的?” 左袒凝眉,心底已经有些怀疑。 “王子,王子,那儿有白狐。”怀疑尚未去掉,就听见自己的部下压低了声音喊道。 左袒跟着声音望过去,果真树旁有一只白狐在眯着眼睛打盹。 左袒心头一喜,长箭已经上弦,只是一箭射出,那白狐轻巧避开,迈开脚步就朝着林子身处跑去。 一行人立刻就策马追赶。 最后跟着那白狐来到一处黑黢黢的山洞之中,白狐钻进那洞穴里,跟着的侍卫都犹豫了。 “王子,这洞里不安全,我们还是……。” “这洞定是它的巢穴,一件披风如何是一只白狐就够的,待本王去将它们一家都抓了,便够她的披风了。”想到事成之后或许就对自己死心塌地的样子便觉得通体舒畅。 左袒并不听从身边是侍卫的劝告,执意要往洞穴里走,其余侍卫也只好护着他往里走。 洞穴里有阵阵骚臭,还叫人窒息,很快有人点亮火把,当火把照亮洞穴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愣住了。 哪里有什么白狐,里面只有一只只,体型硕大的棕熊,被他们惊醒,正瞪着眼睛,张开了大嘴对着他们的方向直接撕扑过来。 白泞在不远处听见他们的惨叫声,唇角弯起。 “公主,那王子身旁有人护着,这次可不要再给他跑了。” 沈嬷嬷对那人可谓是深恶痛绝。 “不会。”白泞回答的很笃定,“不然我今日为何叫你们在衣服上熏香,还浪费那么多时间和那蠢货王子说了那么久的话?” 他欺凌女人,是因为那些女人势弱,更是一种绝对支配的自信。 如今,让他也尝尝看,被当做蝼蚁虐打的滋味儿。 想到这里,白泞不由得心情舒畅,外头候着的御林军显然也听见了动静,都纷纷起身准备赶进去。 但那洞穴狭小,本就在休眠的熊收了惊,横冲直撞的就从里头冲出来。 其中一只熊的嘴里还叼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浑身溢满鲜血,从衣服上白泞就能辨认出那就是在早上还不可一世的蠢货王子。 看到这一幕,白泞是满意了,早死晚死的问题了。 “嬷嬷,走吧。” 白泞转身,眼中神情比语气还淡漠上三分。 可谁知,一扭头,却发现在距离自己的不远处,男人也用同样的姿势,同样的神情,甚至如同她距离左袒那边的距离一样,在不远处,望着她笑。 白泞一颗心猛地就沉下来! 这人简直阴魂不散! “公主?” 沈嬷嬷显然被吓的不轻,但也并没有非常失态,这位国师大人虽然不受公主待见,但也是一个聪明人,如果他够聪明,就不会真的对公主做出什么事儿来。 站在原地权衡许久之后,白泞提起裙摆,对着他的方向走了过去。 第24节 山路上都是高高低低的石子,但她却如履平地,走的优雅高贵,不愧是一众皇家子女里礼仪学的最出色之人。 “国师大人。”白泞的语气神情就宛如出来郊游一样。 卓景见她一脸的假客气,望了望不错的天色,笑着开口道。 “白泞丫头。” 白泞:“……。” 沈嬷嬷:“……!” 暗卫们:“……?” 国师这是要蹿天啊?疯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18184463宝宝送邪哥的地雷,今天又是咱们gs大人作死的日常一天。 国师:我才不会告诉你们那狐狸还是我帮忙找的呢,哼! 26、塑料合作情 ... “放肆!” 白泞咬牙沉下一张脸,“国师大人这么喊本宫怕是不合适吧?” 卓景一脸郁郁,眼中有让白泞心梗的慈祥色彩。 “我以为,就凭我看着你长大的这份交情,这么喊你也不过分的。”卓景的话让周围一众人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嬷嬷,你们都下去。” 因为不知道卓景下一刻会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白泞干脆将周围的人都屏退左右。 “你跟着我想做什么?” 白泞可不觉得这是一场偶遇。 “日子过的太无趣,来找点乐子。”卓景理了理自己的衣摆,笑着道:“不然你以为就凭你那静悄悄的动作,能这么快就找到驯养过的白狐?” 白泞紧紧抿唇。 “你为何总是阴魂不散?” 她也不明白,卓景怎么就扒着她不放过了,明明这两年他们都井水不犯河水……好吧,保持着最后一根理智的弦没崩断,还算是平安的过来了。 非要到她面前来蹦跶又是几个意思? “你要不要来帮我?” 他脸上笑容未褪,声音却已经认真起来。 白泞一愣,随后克制住自己捏耳朵的欲望,沉下脸问:“你说什么?” “如今我站在高位,要对付我的人有很多,你很聪明,在宫中探听消息也方便,我想让你来帮我。” “你怕不是没睡醒?” 白泞连一个笑容都欠奉,“我们两个关系如何,还要我细说不成?” 她只后悔当年插在罗崇年眼睛里的那只簪子怎么就没插在卓景的心口呢? “我能让你在未来五年后,在商道一途上,和百里家平起平坐。” 白泞心口猛地一跳。 “罗崇年是很聪明,也明白商道,但他年纪大了,人在狱中,对外的消息闭塞,商道就图新鲜二字,谁家新鲜便去谁家,他能给你带来的助力已经越来越少了。” 卓景一点点将事情分析开,“况且,我不放心你,你也不相信我,与其两两生疑,不如同舟共济,如何?” 同舟共济这个词听着尤其扎耳朵,白泞僵着一张脸正准备说点什么,却冷不丁听见不远处一声怒吼。 “是你们设计,陷害我们王子殿下!” 原本那些人都已经带着半死不活的左袒走人了。 但是两人只顾着你一句我一句,倒是没看见之前被黑熊一掌扇趴下的一个人居然又站起来了? 他腰腹上还有伤,再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抽出背后的弓箭就拉箭上弦,对着两人的方向就是一箭。 这一箭是奔着白泞去的,求生的本能让白泞顿时伸手随便拉了旁边的东西来挡住那箭。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卓景已经被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前。 “公主?” “大人!” 被他们两个赶远了的暗卫顿时惊叫起来。 长箭刺入卓景的肩膀,他顿时闷哼一声,眼中凌厉半分不少,“杀了他!” 那个乌达木人绝对不能留。 此刻暗卫已经到他身旁了,听了他的命令之后立刻就蹿了过去,几招就将人制服。 卓景都不知道多久没受过伤了,他本就不是习武之人,肩膀上的肉被生生撕裂开的滋味儿让他脑袋上一层层的冒出冷汗来。 白泞讪讪的松开自己的手。 虽然说这是本能反应,但她一点都不觉得后悔。 刚才那位置,如果她没有那下意识的反应动作,那一箭刺穿的就是她的咽喉。 “你倒真是……。” 卓景的话还没有说完,洞中吐出传出一声厉吼,惊起林中飞鸟,还要整片地面都微微颤抖的脚步声。 他们的动静太大,那洞中的熊第二次被惊醒,彻底的狂躁了。 白泞面色一白,看见那像一座小山一样的熊直接奔着他们的方向跑过来,张开大嘴就是一顿发泄般的吼叫,两巴掌拍开她旁边的暗卫,在起初一瞬间的怔楞僵直之后,白泞直接往旁边一扑,那大熊一掌才没波及到她身上。 “大人!” 但她旁边那人显然就没有她那么好的运气,没来得及躲,被那熊一掌打了出去,身后就是一条长河,湍急的水流叫人看着就头皮发麻。 卓景整个人都往河中锥去,旁边已经没有能护着他的暗卫。 匆匆侧眼,他对上小姑娘一双清亮的眼睛。 用力的抿了抿唇,在自白泞身边划过的时候,毫无犹豫的,一把拉住了她的脚踝! 照理来说,这下他就应该停住了,但他显然低估了来自暴怒的棕熊一掌的力度,刚刚是他一个人在地上飞出去,这会儿是带着白泞两个人对着河水里拖拉过去。 白泞一口气没喘上来,眼前景物一下子后退,匆忙之中她拉住了河道旁边一堆全身是刺的灌木。 两人缀在河道上,上面的暗卫因为棕熊的攻击也变得一团乱,沈嬷嬷几次想扑过来都没成功。 灌木刺扎进她掌心里,她疼的声音都要变了。 毫不犹豫的,抬起自己没被拉住的那只脚,开始死命踹卓景拉着她的手。 “给我放手,你个老蠢货!” 她声音尖锐,动作粗辱。 卓景伸出另一只手,死死压住她不断踹他的脚,声音凉到掉冰渣。 “给我抓稳了,小呆瓜!白眼狼!” 国师大人狼狈又窝火,肩膀还痛的要命! 这两人这会儿已经完全忘记同舟共济这四个字该怎么写了。 “公主!” 沈嬷嬷终于找到机会满脸涕泪的冲到了河道旁。 ‘咔嚓’ 灌木断了! 27、不知羞 ... 沈嬷嬷就眼睁睁的看着白泞砰的一声掉进湍急的河流里,溅出大水花,和卓景一块儿被冲远了。 “停……停下……。”沈嬷嬷眼睛都红了,尖锐的声音穿透过每一个暗卫的耳朵,“公主被冲走了!” …… 河水冰凉,从领口处不要命的灌进来,白泞手指僵硬,她不会游泳。 所以她死死的抓住那随着一起掉下来的灌木,勉强半浮在水面上。 只是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旁边猛地就又多出一只手。 她侧目望去,对上卓景一双漂亮的眼睛,可能是疼的狠了,他眼尾一圈都是红的,有水珠溅开,落在他长睫上,似透光的碎宝石。 “松开灌木。” 卓景声音都很勉强。 白泞用力摇了摇牙齿,正准备一脚将他给蹬出去,就听见卓景接着说:“我会游泳,我带你上岸!” 想起那时候卓景的确是在水中救过她一次,随后先用脚死死的缠住了他的腰,然后松开灌木的同时,猛地就扑挂到他身上。 两个硬邦邦的身体撞在一起,彼此都膈应的呲牙咧嘴。 卓景找了个相对来说比较好上岸的地方,两只手用力往前划,好不容易攀上一块石头,用尽浑身的力气带着白泞一块儿上了岸。 中箭的右臂开始隐隐发涨发麻,显然箭上有药,应当是麻药一类的,让猎物无法动弹,只是不知道药效如何。 第25节 他半坐起来,不让白泞看出自己动作越来越僵硬的事情。 “先去找个落脚的地方。”看着郁郁葱葱的林子,卓景又抬头看了一眼顶上灰蒙蒙的天空,“等会儿怕是要下雨。” 白泞冻的浑身发抖,也没力气和他犟嘴,两人走走停停,在山脚下找到一处洞穴,只是开始用找到的火石起火的时候,原本站着的卓景却突然呼吸急促起来,靠着墙壁皱着眉头坐下了。 白泞这会儿倒是缓过来一些了,她走到卓景面前,见到他脸色的时候不由得心头一跳。 他的唇本来一直都是十分红润的,气色也很好,但如今苍白无比,脸上也出了一层虚汗。 这人……怕不是要死了吧? “卓景……你?” 白泞皱眉,沉思了许久惴惴不安的开口,“你是不是快不行了?” 卓景被这话气的呼吸不顺,看她一眼,神色莫名的道:“箭上有药,不知是不是□□。” 这还能不是□□? 白泞在心里认定自己这老冤家怕是要先走一步了。 也没多说话,带着淡淡的伤感开始生活。 这火就生了有大半个时辰,好不容易飘起一簇小火苗,白泞的身子也已经僵投了。 小火苗变成大火堆的时候,她才想起卓景,往那儿一看,却方向卓景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想了想,白泞开口说:“喂,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我和你,和罗崇年都不一样。” 卓景懒洋洋的抬了抬眼皮,动了动逐渐开始僵硬的脚,指尖又刺又麻,不想说话,只盯着她看。 “罗崇年是个恶人,甚至当年连累了你们一整家人,而这两年,你帮我父皇办事,人人都说你是噬人生血的老妖怪,死在你手上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卓景抿唇,仍是不语。 “我从来都不曾害人性命过,所以我认为我仍旧算是一个良善之人。” 白泞波动了一下火堆,加了一根干柴进去。 “但刚刚我拉你的那一下,我算是清楚了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她脸色垮下来,语气都整个沉下来,“我能做善人,是因为我很自身无恙,但当我自己陷入险境之时,我会毫不犹豫的拉旁人出来替我。” 不去看卓景是个怎么样的反应,白泞已经自顾自的站起来拍了拍手,这一整天都让她尤为闹心,此刻面对这个‘将死之人’,吐出这些压在自己心底的事,倒是浑身轻松了些。 她比以前更加清楚自己是个怎么样的人了。 不矫情,坦然接受,就算自己再糟,那也要拼命的活下去。 “原来咱们都是一样的人。”白泞伸手从火堆里拿出一根熊熊燃烧的粗树枝 “恩!” 听完‘少女心事’的国师大人勉为其难开了金口,吐出一个字儿来。 白泞吐出一口气,看他的表情十分坦然,一字一字道:“即使如此,你也了解我了,那我此刻将你留在这里,你也是能理解的对吧?” “……?” “你身中剧毒,行动不便,与我而言是个极大的累赘,不是我不救你,只是我救不了你。” “……?” “你好自为之,这火留给你……你……来世愿你投个好人家。” “……!” 眼看着白泞就要走人,卓景在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站起来,扑倒在白泞身上。 白泞重重磕在地上,手上带火的木棍一下子飞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溅起无数火星子。 “你做什么?” 白泞话还未说完,口中突然伸进冰凉的手指。 一颗圆滚滚的东西一下子落尽喉咙里,她呛了一口,那东西咕噜一声就钻进了她的肚子里。 卓景两根手指还塞在她嘴巴里,成功将东西塞进去了,刚想抽出来,指上猛地一痛,他发出一声闷哼,血流进白泞舌尖,全都化成她眼底的戾气,一层层的聚起来。 她发了狠,要将他一整根手指尽数咬断一般。 “你要是将我的手指咬断了,可就没人给你解药了。” 卓景笑了一声,全身开始发麻已然动不了了,冰凉的唇畔贴在白泞耳侧,呼吸却是烫的惊人。 白泞死死的瞪着他,却憋着一口气不愿意松口。 “小公主,你刚刚也说了,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麻烦小公主一定要好好的救救我,不然……咱们生不同同时,死恐怕要同日了。” 他轻笑,眼皮越发惴惴的沉下来,“劳烦小公主脱衣服吧。” 话刚说完,白泞一个巴掌落在他脸上。 幸好有麻药,一点都不疼。 卓景动了动唇角,无奈的很。 “你发什么狠?我说帮我脱衣服,处理一下伤口。” 白泞微微一愣,旋即吐出他的手指,扬手,又是一掌,劈在他肩膀上的伤处。 卓景:“……。” 他用力睁开眼睛,却看见小姑娘眼睛红了一圈,气急败坏的揪住他的衣领骂。 “老妖怪,无耻,不知羞……!” 作者有话要说:  当当当当! 公主终于要在明天入v啦,明日三更,大粗长,宝宝们不要错过哦,精彩的友好互动(不存在的)会越来越有意思的,咱们主角终于要进入相敬如宾(作者在放p)的模式啦。 v后去留随意,咱们相逢过就是缘分,邪哥感谢愿意留下来支持正版的小天使们,有你们才有我,才有我笔下的这个世界。 煽情的话不多说,我的宝宝们,咱们明天见! 28、选择 ... 白泞骂的满脸涨红, 艰难的将卓景推到一旁之后, 将自己的手指头伸进喉咙里催吐想要将那□□给吐出来。 结果刚刚喝下去的水吐了一肚子出来,那药愣是没吐出来。 “解药呢?” 白泞一把揪起躺在地上全身发麻的卓景,恶声恶气的活像一个小土匪。 “把解药给我交出来。” 卓景全身发麻之后,脑袋也开始一阵阵的疼, 眼皮更是重到抬不起来。 “卓景?” 白泞见他眼睛一闭居然就要这么睡过去,登时吓出一身冷汗。 要是卓景死了,她身上的毒可怎么办? 她用劲儿的摇着手上的男人, “不成不成, 你快起来,不准睡,睡着了就醒不过来了。” 小丫头焦急的声音传进还剩一半意识的卓景耳朵里,他无奈的叹一口气,拼命的将自己的眼皮撑开。 睁开眼睛的那一刻, 一滴水珠落在他眼角处, 带起一阵刺刺的疼,抬眼就看见白泞毫无章法的在抹自己脸上的眼泪。 袖子本就脏,她一抹,混上脸上的泪,顿时就成了一只小花猫。 “箭上的不是□□, 是麻药,你别哭。” 卓景叹了一口气,小姑娘到底还是小姑娘,就算平日里装的再怎么沉稳, 也是心底柔软的。 “谁管你□□麻药。”白泞抽泣了一声,“你喂我的是□□啊,我是为我自己哭。” “……。” 国师大人顿时说不出话来。 “你的毒也要三天后发作,把眼泪给我憋回去!” 他无奈,“我现在动不了,伤口会发炎,衣服都是湿的,你……。” 话还没说完,他就觉得腰上一凉。 明明全身都麻了,他居然还能觉得腰上一凉? 垂眼,正好对上白泞一双纤细的手,已经解开了他的腰带,外衣顿时就变得松垮起来。 第一次解男人的衣裳,白泞一点都没有非礼勿视的自觉,也没有小姑娘该有的娇羞,她前两日正好过了十一岁的生辰,已经不是那个七八岁的小丫头,再长个几岁就能嫁人了。 卓景看着她僵硬笨拙的动作,在心底叹气。 扒掉外衣,里头的中衣湿漉漉的贴在他身上,小丫头倒是觉得还好,卓景自己先没眼看了。 这都是什么事儿? 也得亏现在这里没有别的人,要是让外头那些一口一口老妖怪的人看见他这会儿‘柔弱无力’的躺在地上,身上还趴着一个小丫头,正在被一件件的剥衣裳还动弹不得,怕是要把自己的下巴都惊掉。 扯掉外衣,开始扯中衣,可能是因为伤口在发炎的原因,明明衣服是冰冷的,但手指触到卓景的肌肤,却觉得滚烫滚烫。 白泞扯开他肩头衣裳,一点都没有怜香惜玉的直接上手就拔那长箭。 箭尖带过血肉,登时出了好多的血,卓景虽然不觉得有多疼,却感受到了肩膀的肌肉和经脉一直在颤抖和抽搐。 白泞又去外面找来清水,一瓢就浇在他肩膀上,这个清理方式是参考的宫廷外头扫地宫女们泼水除尘的架势。 一瓢下去,卓景只觉得半瓢水都扑倒他鼻子里了。 他红着眼睛呛了起来,松松垮垮的中衣一下子就从肩头滑落大半,头上束发的玉冠也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下去。 一头墨发在火堆旁被烘烤至半干,只有发尾上微微带着些湿意,那麻药劲儿来的快去的也快,也可能是刚刚那些出来的血里带出了一部分的药性。 卓景觉得脚尖开始恢复了点直觉,肩膀的痛意也跟着回来了。 他咬紧牙齿,漂亮的眼睛闭起来,鼻尖因为冷开始泛红,唇色也开始变得鲜红似火。 白泞用撕下来的布条给他缠好伤处,一抬眼,就看见他闭着眼睛,香肩半露的美人图。 第26节 不得不说,卓景长得的是真好看,放在那堆肚子大又满脸油腻的中年大臣里,确实是十分养眼的,要是她是皇帝,可能也会愿意多看他两眼。 尤其他麻药的劲儿慢慢过去之后,白泞都能看见他自唇齿之间溢出来的喘息声,听起来就很难过。 冷不丁的,白泞开口问:“听说你不喜欢女人,是真的吗?” 卓景此刻难受的厉害,迷迷糊糊里听见这么一句,睁开双眼,打从心底觉得累。 “我听说送你府上的女人都死了。”白泞冷漠的歪头瞧他,“其实我觉得,那些想讨好你的大臣是没找对法子。” 白泞伸出手,开始剥他最后一层上衣。 “他们该给你送男人,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不喜欢姑娘?” 一口气将他的上衣都剥干净之后,还没等到卓景回答,白泞自己先沉默了。 和他那张祸国殃民的脸不一样,自肩膀以下,深深浅浅的刀伤,腰腹上还有伤疤,像是被什么猛兽撕咬开的一样。 上半身简直没眼看,若白泞是他娘亲的话,此刻怕是要心痛的哭出声。 可惜了,白泞不是他娘! 她十分冰冷无情又尽职尽责的直接一把拉住她的裤子。 卓景猛地伸出手,僵硬的压住她的手。 “做什么?” 白泞看见他眼底深处在跳跃的挣扎。 心口一跳,指尖都兴奋到发痒,白泞眼中光芒大动,卓景一见她这样子就觉得不妙。 “你裤子都湿了。”白泞的男女大妨观念实在是淡薄的很,“检查一下你腿上有没有伤口,你裤子上有血迹,是不是磕破了?” “不必。” 卓景死死拉住自己的裤子,人已经半坐起来,靠在了岩壁上,力气只剩下两成,气势却仍旧渗人。 “你到一旁去,我穿着烤。” “穿着怎么烤?”白泞冷笑,指上又用上三成力,咬牙切齿的道:“不如这样,你把解药交出来,我就不管你裤子了如何?”这解药定是藏在身上,剥了衣服没有,裤子也要好好查查。 把解药交出去? 卓景眉头都抽搐了几分,“我没带在身上。” “如此?那就脱吧。”白泞凉凉的小眼望过去,上手扒拉,“总要检查检查才好,本宫的小命都捏在你手上,国师大人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不想陪着你一块儿。” 她自称本宫的时候少几分威势,多了数不清的别扭和可爱的怒意。 但此刻这位可爱的人儿正在扒拉一个男人的裤子,看着就十分诡异了。 “白泞,松手!” 卓景脸上已经出了几分恼意,他暗自咬牙,神情都变得扭曲起来。 早知道……刚才还不如让她自个儿出去的好。 “长痛不如短痛,国师大人!” “我赠你一座绣坊,你松手。” “绣坊我有,不稀罕。” “再加一个客栈,小混蛋,松开。” “客栈我也有,国师大人,我可是六爷!” “白泞!你怎么这么不知羞?刚才我说一句话你就红着眼睛甩巴掌的别扭劲儿呢?” “……我就是给扇你找个理由而已。” …… 最后的最后,两人当然是彻底的撕破脸了。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大人,苍白着一张脸,失血过多的躺在地上,身上盖着的是白泞从外面拖回来的大叶子。 而在火堆的架子上,挂着的是他的衣服和裤子。 白泞百无聊啦的用长棍子拨弄火堆,柴火顿时就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冒出的火星子一亮一亮,升上天空。 “喂,你说我们能等到暗卫找到我们吗?” 白泞困了,又饿了。 等了快一个时辰,还是没人找到他们。 卓景不想和她说话,此刻连睁眼都不愿意。 “卓景,我想吃肉。” 国师大人给了她一个凉凉的眼神。 “会不会他们还没找到我们,我就饿死了?” 白泞继续拨动地下的柴火。 “你生气了?”白泞后知后觉的转头,对上卓景视线的那一刻,她分明看见他脸上忍辱负重的神情,“你都给我喂毒了,我这样也不算过分的。” “其实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情,就是……。” “白泞。”卓景心很累的打断她,“闭嘴吧,行吗?” 白泞点头。 “行,你睡吧。” 末了她还点点头,确认过之后道:“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继续戳火堆,火势登时变得更猛了。 卓景陪着她一路折腾,又失血过多,很快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这一觉他睡的很不安稳,直到一根长长的,又带着烟臭的长棍戳到他脸上,他才慢慢转醒,再入眼,是外头一片漆黑,唯有洞中的火光跳跃,破开这份漆黑冲淡他心头的窒息感。 一扭头,就对上了蹲在他身旁静静的凝视着他的白泞。 “起来吧,我们的人来了。”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卓景松了一口气,一颗心回到了远处,再开口,声音沙哑。 “帮我把衣服拿来。” 白泞眉头打了一个小结,安安静静的跑去拿衣服,卓景微微点头,这下总算听话了。 等白泞把衣服拿过来的时候,已经全干了,卓景穿上之后,觉得下面还是凉飕飕的。 “我的裤子呢?” 他看向白泞。 “其实吧,你睡觉之前我就想说来着,不是什么大事。” 外头暗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沈嬷嬷的声音也越发清晰。 “就是吧,火势有点猛,你的裤子我放着烤的位置有点低。” “……。” “你的裤子没了。” “……。” “烧掉了。” “……。” “对不住了,卓大人,要不送你一间酒楼?我可是六爷,要什么?尽管和爷说,爷听着呢!” 沈嬷嬷和一众暗卫终于赶到的时候,尚未一脚迈进去,就听见里头传来震耳欲聋的怒声。 “小混蛋!把我裤子还给我!” 沈嬷嬷的眼泪憋了回去,暗卫正准备冲进去的脚步微微一顿。 然后过了半响之后,集体脸色发白。 沈嬷嬷更是嚎啕出声,面容扭曲声嘶力竭的喊:“公主……万万不可啊……!” …… 国师府! 管家站在房门外,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门,“大人,让老奴来为你上药吧。” 里头一片寂静无声。 管家惆怅不已,“大人,身体为重,还是让我来给您上药吧。” 里面还是无人应答,管家见此,叹了一口气。 今日国师大人回来的时候,浑身重伤不说,眼底还带着屈辱不甘的神色。 少见的狼狈。 之后又听那些暗卫们说了一嘴,管家听的是心惊肉跳,在心底立刻将白泞升为不可接触的一类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而且今日的事情是他们大人收了委屈,却又不能说,自己憋在自己的肚子里,六公主倒是毫发无伤的被接回了自己的殿中,此刻恐怕正吃得好睡得好。 想到这里,管家有事叹了一口气。 刚想到这里,外头就有一个暗卫急匆匆的冲进来,声音响亮的说:“大人,宫中出事了,六公主她……。” 这人的话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大串,管家听的直抽眼角。 却不料里头那位听了之后,却不紧不慢的笑开了,声音也透着几分春风化雨一般的和蔼。 “行了,进来上药吧。” …… 十香居! 第27节 “太医,如何?” 沈嬷嬷急的额头直冒汗。 洛皇后请来的好几个太医此刻正围在白泞的边上,她一脸青绿的躺在床上,连咬牙切齿的力气都没有。 几个太医交头接耳,眼中即是困惑也是惊讶。 “公主今日的膳食没有问题,身上也并无中毒的迹象,不该呕吐不止的才是。” 听到这话,白泞狠狠的咬了咬牙。 本来还抱着一线希望觉得身上的毒说不定就让太医给解了呢。 没想打他们也看不出来。 “嬷嬷,我觉得好些了。”白泞费力的撑起自己的身子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 沈嬷嬷半信半疑,太医们还是给白泞开了止吐的方子,才纷纷起身告退。 没错,等回到自己宫中之后,白泞饿的前胸贴后背,吃了一顿之后就开始止不住的胃里泛酸,恶心想吐。 吐到昏天黑地是个什么感觉,恐怕白泞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一次。 她揉着自己发黑的眼睛,对着沈嬷嬷道:“去把纸笔拿过来。” 第二日一大早,一封信就悄悄的送至国师府的府邸。 卓景伤口还在隐隐作疼,想起昨日白泞对他的所作所为,卓景就觉得心口都在发疼。 “大人,这是公主点人托人给你带来的信。” 管家是真的不愿意自家大人再和那位小公主有什么牵扯,但架不住这会儿卓景听见这句话之后骤然开朗的神情。 他抖开那封信,里面是颤抖的字迹,足以看见写这信的人当时内心是何等的憋屈和煎熬。 “卓大人,拉你挡箭实乃无心之举,抛下你想要离开也非我所意,至于烧掉你的裤子那更是巧合,不知卓大人可还记得当日同舟共济的誓言?” 这话,这脸皮! 卓景冷笑着撕掉了这第一页。 继续看第二页。 “卓大人可知我手底下有一书铺,里头更是养着许多精通撰写话本之人,昨日为卓大人治伤之时,曾无意之中看见卓大人身上有红色胎记,状若莲花。” 卓景收紧自己的手指,缓缓的抽开第三封信。 第三封信的字迹抖的越发厉害,卓景清楚那药的药性和折腾人的程度,一展开那信,果然,白泞已经憋不住的发了狠,文绉绉的话也不说了,开口就是要咬下他一块儿肉的架势。 “卓景,你再不把解药给我送过来,我就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喜欢男子,你叫了小倌儿侍奉你,还让小倌儿看见你腿上胎记的故事一定会被写成话本,流传千古!!” 卓景气的一脚踹翻面前的长凳。 “小混蛋!” 管家叹了一口气,他说的对吧? 就不该让他看这封信。 最后卓景和白泞两人各自再憋了小半天,一封信才送到白泞手上。 此时的白泞已经缓了许多,胃里也不再一阵阵的泛恶心了。 展开信纸一看,里面居然是一张药名。 白泞看完这封信,气的脸色青白。 卓景给她吃的那药,本就不是什么□□,只是用于清体内积毒而用,难怪!难怪她一趟趟的往净房跑。 她脸上表情丰富多彩,旁边的沈嬷嬷却是看的心惊肉跳。 “公主……。” 她吞吞如如,欲言又止。 白泞知道自己没事之后,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侧身看她道:“何事?” “您,您和卓大人……。”沈嬷嬷一张老脸腾腾的烧起来,“公主如今你的年纪也不小了,都十一了,还是,还是和那位大人少来玩吧?” 想起她进山洞是看见的景象,沈嬷嬷觉着可能等白泞长大了,会万分后悔自己如今做过的事情。 白泞投以疑惑的目光。 “这也是老奴的疏忽,一直都不曾和公主您说过,公主以前年纪小,如今也大了一些,和男子……和男子……。” 沈嬷嬷在仔细的斟酌着用词。 “嬷嬷是想说,让我不要对男人动手动脚吗?” 白泞自个儿倒是两部红心不跳。 “老奴,老奴没有这个意思……。” 沈嬷嬷一张老脸燥的通红。 “嬷嬷放心。”白泞抚着自己的锦被,“有旁人在,我肯定不会那样做的,只是他往我嘴里塞药骗我留下来护着他,我总不能让他太好过。” 白泞想起卓景那张受惊的脸,此刻都还觉得通体舒畅,“他也不会傻的将这事儿嚷嚷出去,你放宽心,我总归不吃亏。” 这话听着很有理,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不过沈嬷嬷也没空去想这事儿了,因为那左袒王子被抬进宫之后,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气吊着,如今要死不死的,陛下正头疼着,偏过两日又是一年一次的狩猎赛事,事情都挤成一团,狩猎白泞也不能不去,忙着养身子才是要紧事。 左袒王子求和亲的消息到第二日就已经散了出去,只是人人听了一耳朵就呵呵笑着走开了。 笑话,这人都要死了,和什么亲? 再者说,六公主如今才十一,就算他活着,等六公主及笄,都不定有什么变数,更别说如今这人奄奄一息的。 乌达木那头更是因为此事,又派了一位使臣过来,说要给左袒要一说法。 怀帝表示,能有什么说法? 自己跑去打猎被熊拍死难不成还是他们的错了? 至此乌达木和大怀的关系也僵硬了起来,虽然说本就不怎么柔软就是了,但这乌达木不甘心,又去扇动旁的小国,上下蹦跶的不亦乐乎。 白泞听了这些话,露出一个冷笑。 “公主,咱们走吧。” 沈嬷嬷将她衣服腰带束好,“国师伤未好,今日是不会过去了,公主放心玩就是。” 白泞望着外头晴好的天,心头却是涌上几分压抑的沉闷感。 等到了猎场之后,白泞四下看了看,果真没有见到卓景的身影。 “六公主。” 有人在身后叫她,白泞转头,对上白妙一双笑弯了的眼睛。 白妙是恭王的女儿,自小便和她不太对盘,只是这两年白泞事多,倒是不似以往那般针锋相对了,而白妙对她的态度也隐隐变得古怪起来。 “这次狩猎说是要分组呢,三人为一组,你说我们会不会被分在一组。”她过来揽过白泞的手臂,笑盈盈的说。 白泞笑了笑,不说话。 “咦,庆阳郡主到了。” 旁边有个贵女说了这么一句,白泞顺着这话望去,就看见不远处一抹红衣飞扬,策马而来。 她来迟了,但没人会怪罪与她。 白泞看着她跑到怀帝面前,满脸笑容的说着什么,眉宇之中是仿佛生来就有的神采飞扬。 这位郡主,倒是活成了人人都想要的模样。 她转过头,不再看那边,转身整理自己的东西,只是没一会儿,就听见身后人群发出一阵阵惊呼。 她转身,就看见白妙有些古怪的面容,还有栗夏拎着自己的弓箭,腰上揣着小皮鞭,脚步生风的对着她和白妙的方向走过来。 “我和你们两个一组。”她利落上马,晨光落在她身上,渡上一层光晕,刺眼又自信,“等会儿你们两个跟着我就好,别给我捣乱啊,我带你们拿第一。” 嚣张到叫人讨厌不起来。 栗夏一个人在前面走着,白妙和白泞跟在后面。 “六公主,你怎么了?”白妙皱眉,“出来玩不开心吗?” 她问完这句话之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皱眉小声说道:“你是不是,不想和庆阳郡主排在一组?” 白泞侧身看她,“怎么这么说?” “小时候,你们两个不是还打过一架,后来贵妃娘娘的事情……也是和她有了牵扯……。”白妙说话的声音渐渐的淡下去。 白泞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不管这话是不是真的关心她,都不该在这时候说。 其实小时候的事情,一些不太重要的她都记不得了,和栗夏打架的那一次倒是印象深刻,至今犹记得当时心口那份憋屈和窝火。 至于她的贵妃母亲……她本就不是好人,就算没有栗夏,她私底下做的那些事情,也撑不过多久就会被她父皇发现的。 只是她好歹养她一回,说见到栗夏不别扭那也是不可能的。 “都过去了。”白泞叹了一口气,“你别管我,去打猎吧。” “那怎么行,再说了,有栗夏在,你还怕不是第一……。” 这话还没说完,前面的栗夏突然停住了。 白妙脸色大变。 几个穿黑衣的人将她们三人围住。 弯刀,发饰,让白泞一刹那脸色苍白。 乌达木的人? 为何来此? “番邦的人?” 栗夏也认出了这些人的装束,“为何来此处?” “我们是来带走我们的王子妃的。” 最前头的那人就是这次匆匆赶来的时辰,青木缇,听说在乌达木那边的地位有如卓景在这里的地位。 第28节 白泞握紧自己的拳头。 王子妃? 怀帝这是答应他了? 他怎么可以! 那左袒人都不在了,如何成婚不说,难不成真照着乌达木那边的习俗,让她陪葬冥婚? “呵。”唇角不自觉的溢出一声冷笑,是了,他是一国之君,怎么不可以了? 反正她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儿罢了。 白泞手已经搭上身后的长弓,刚要开始说话,却看见栗夏猛地抽出腰上长鞭,一鞭打在那青木缇身上,速来明艳的眼睛里拢上一层戾气。 “郡主这是何意?” 青木缇拔出了手上长剑。 “什么意思?”栗夏皱眉,反笑道:“心情不好,想抽人的意思。” 白泞如何都想不到,第一个站出来护着她的,居然会是栗夏。 那个每次见到,都会让她如鲠在喉的人。 那个她即羡慕,就连站在她身旁都会觉得刺眼又难受的人。 她看着栗夏将青木缇挡住,剑鞘带起凌厉的光,自她身边穿插而过,直到一颗圆溜溜的球被扔在地上,烟雾四起时白泞才猛地回神,手臂被人拉住,栗夏的声音传过来。 “快走!” 三人匆忙跑出去的时候,白妙为了阻挡后面的人追上来,还回身射了几柄暗器一般的东西。 看见那东西,白泞心口一跳,阻止的话还未说出,身后的惨叫声已经穿透过烟雾响了起来。 “啊!” 这是青木缇的惨叫声! 栗夏脚步一顿,咬了下牙齿,眼神滴溜溜的转了两圈,磨牙道:“真是麻烦!” 白妙就更不用说了,回过神来,定下心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 那青木缇……可别死了。 死一个王子那是乌达木自己的事情,若是使臣也死了,怕那些依附大怀的番邦小国再被乌达木扇动,也是不小的麻烦。 使臣出使,便是代表了一国之王的尊严而来。 白泞心中顿生几分无力感。 这次的事情她事先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是她在宫中的眼线不够多,也是她如今还仍旧弱小,至少比她想象之中的要弱上许多。 白妙有些不安,但奇怪的是,等她们跑出来之后,怀帝既不愿意见她,也不曾召见伤了人的白妙。 他只单单找了栗夏。 “公主。” 沈嬷嬷匆匆给她奉上一杯茶,“有消息了,陛下说,庆阳郡主重伤了使臣,要将她送到少管狱去。” 少管狱是专门用来管束那些整日惹是生非的贵族纨绔子弟,里面的日子绝对不算好过。 白泞死死的皱紧了自己的眉头。 “不可能,栗夏之前那几鞭只是皮外伤,便是重伤也只可能是白妙伤的,她为何要替白妙顶祸?” “公主,此事您身在局中,关心则乱,老奴我倒是有一言想说。”沈嬷嬷踌躇着开口。 “说。” “天子脚下,且就凭着那几个使臣,如何进的了重兵把守的猎林?” 沈嬷嬷皱眉,“且两日前,听说陛下又将十万御林军遣到栗将军身边儿去了。” 白泞抬眼,沈嬷嬷自个儿先退下。 她的主子很聪明,这两句话足以让她从局中走出来。 一环套一环的事情,左袒的死是她蓄意而为,那么这次使臣的闯入,又真的是偶然? 想了想,她眼中闪过几次挣扎,最后还是轻叹一口气,“信可送到国师府了?” 沈嬷嬷点头。 “给我更衣,备车,去国师府。” 国师府! 管家将在猎场发生的事情都告知卓景之后,才奉上白泞送来的信。 卓景也不急着看,不紧不慢的摸着蹲在他膝上的松子儿。 “亲女儿到底是亲女儿,陛下这安排的一出好戏,愣是没叫自己女儿沾上一滴污水。” 他气定神闲的撕开信,“她居然还能给我写信?这件事情她已经被摘出来了,干净的很,倒是让我想不到她给我写信的理……。” 口中话说道一半,他脸上浮上惊愕的神情,随后嘴巴也闭上了,唇角抿起来。 管家心口一跳,这又是说了什么啊? 要是卓景心情不好,那他们这些下人可就要苦哈哈的夹着尾巴做人了。 却不料这次管家已经做好了准备,那阴晴不定的主子却突然笑了,眼底有碎冰破开,融春化水,他站起来,膝盖上的松子儿咕噜噜的滚下去,痛叫了一声。 “去将昨日绣坊新送来的那件衣服拿过来,给我换上。” 管家愣了愣,随后喜道:“大人这是要出门吗?” 那衣服着实好看的很,难不成是陛下传召了? “不,不出门。” 卓景侧目看了他一眼,“我就是想穿而已。” 管家:“……?” 29、猫与兰花 ... 白泞到国师府的时候, 被国师府的‘遗世独立’吓了一跳。 原来那些传的谣言也有一些是真的啊。 比如说国师府旁边, 就没有什么人气儿,要不是有守卫守着,都能当那些个话本子里闹鬼的鬼宅了。 大门打开,里头倒是景致独好, 尤其放在小池边上那几株兰花,她在怀帝宫中就看见过几株,一株价比千金贵, 卓景这儿居然有整整一小排, 而且放在最中间那株兰花已经开花了,一层层的长上去,通体如玉,漂亮异常。 “公主,这边儿请。” 管家在前头带路, 走过长长的石子路, 白泞抬眼就看见了蹲在石子路尽头的黑猫。 这猫浑身毛皮黑的发亮,坐在地上,身后尾巴缓慢的一晃一晃,抬起前脚在自己的嘴上蹭了蹭,碧绿色眼眸如两块上号的翡翠, 撞进白泞眼睛里,只留下一抹绿,若漫山白雪里顶雪而上的春芽。 这猫很漂亮。 管家看见松子儿倒是先吓了一跳,这猫平常被大人给惯坏了, 若是猛地见到它不喜的人,脾气上来时除了大人谁都拦不住。 “公主,这猫儿你可莫要去摸它,它不爱和生人亲近,到时候要是伤到公主就不好了。” 管家赶紧自己站到白泞面前生怕这小祖宗发疯。 “喵~。” 没成想管家转头就听见了松子儿乖乖的叫声,一扭头,就见它也不舔毛了,安安静静的坐下来,脑袋往上仰,身后长长的细尾左右摇摆,乖的不得了。 白泞看了这猫一眼,认出这就是卓景养的那只。 还不如小时候顺眼,果真谁养的就像谁。 “国师大人在何处?” 她转头看向管家问。 管家四下望了望,卓景已经不在刚才那个位置上了,去哪儿了? 白泞皱眉,耳旁却突然响起来细微的流水声,她侧目望去,不远处有个亭角,卓景坐在石凳上,玄衣玉冠,人模狗样的。 她一直都知道卓景这张面皮是世上少有,但却也不曾见过他这般……隆重的时候。 就算参加宫中的年宴,也没有今日这般盛装。 仍旧是他最爱的玄色,只是这件衣裳上还用红线银丝描上了边,压着瑰丽的底色,似潜动沉浮与天海一线下的半缕艳色,白泞觉得要是他眉心多上一束红痕,便是那神话里头号令四海的妖魅。 这架势……来者不善! 白泞憋了一口气,垂下眼睛走过去。 管家面色古怪。 今日他们大人看起来格外卖力啊?明明也没做什么事情,但是总感觉他连一个眨眼的动作都抠的极尽雅致美观。 “国师大人。” 白泞最先开口,“我信上所说之事,国师大人考虑的如何?” “六公主不是有罗崇年吗?”卓景心情极好,尾音上都能听出此刻的愉悦,“你可是忘了在林子里的时候,我说要和公主同舟共济时,公主是如何报答我的?” “要和公主合作的话,我实在是心慌的很啊。”他单手撑着自己的下巴,视线落到白泞身上。 这丫头见到他的时候一直都是张牙舞爪的,少见的乖巧。 啧! 她这幅模样,他可就碾压的毫无意思了啊。 “公主不是说要将我好龙阳的事情写成话本子吗?”他声音透着凉意,“到时候若是写出来了,记得给国师府送一本来。” 白泞用力咬牙。 “国师说笑了。” 第29节 “啧。” 卓景越看越觉得没意思,站了起来,走到白泞面前,“与公主合作也可以,只是若是公主您有朝一日回头反咬我一口可如何是好?” 白泞忍了再忍,连语气都变得僵硬起来。 “那国师大人咬回来不就成了?”她唇线蹦的紧紧的,“左右我一口也咬不死国师大人不是?” 这才露出几分本来凶狠的小模样。 “除了这件事情,还有什么事?” 卓景挑眉问道,合作的话她也不需要如此的‘忍辱负重’,找他定还有别的事情。 “这次的事情,是我父皇布下的局吗?” 白泞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乌达木的人,是他故意放进来的吗?” 卓景呼吸顿了顿,在她眼底看到几分复杂的感情,他轻笑一声,站起身来,衣袖扬起,从她指尖滑过去,“是。” 她不亲怀帝的事情卓景早就知道,只是好奇如果她知道自己的父皇还是愿意护着她的话,会作何感想。 “不然你以为你为什么会和栗夏分在一组?”卓景声音不自觉的温和了些,“那小疯子虽然爱欺负人了些,但……她是个好人。” 有些人日日在笑,却非善人。 有些人将鞭子捏在手上,心却是炽热的。 栗夏便属于那钟叫人又爱又恨的人。 “使臣重伤不是她的错。”白泞猛地抬头,看着卓景的目光里透出几分试探,“栗夏替我和白妙顶下了祸事,父皇不愿意见我,你能不能?” “白泞!” 卓景挑眉打断她的话,“我愿意帮你,是你与我而言有用,栗夏与我而言有和用?” “……。” 他见她不说话,又垂下眼睛,心头觉得不舒服,伸出手,直接掐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往上抬。 “要我帮你一次,你就得拿出东西来和我换,你觉得合适吗?” 白泞没有拨开他的手,“你想要什么?” “猫。” “……?”白泞不解的抬头。 “这黑猫本就是送给你的,我帮你养了两年,你自个儿抱回去,整日惹是生非,吵的我头疼。”他远远的对着黑猫招了招手,松子儿刺溜一下过来,亲昵的在他掌心上蹭着。 “它叫松子儿,我要是想它了,你再送回来。” 这要求来的莫名其妙,但足够让白泞闹心了。 她最讨厌猫了。 “国师大人。” “恩!”卓景轻轻的应了一声,现场的手指搭着自己的下巴,点在红如玫瑰的唇边,“想好了?” 他看着自己面前这个身量小小的丫头,当初见到她是不过是小小一团,皱着眉头看人倒是十分有气势,此刻倒是将爪子都收回到自己一身绒毛里了。 “是!”白泞死死的低着头,掩在袖子里的手指死死的掐住了自己的掌心,“但凭国师大人做主就是。” 卓景轻轻一笑,心想这丫头这口气是又别扭上了。 管家在白米外等的是分外焦心,看见公主殿下抬头对上自家大人的时候,又怕自家大人吃亏,见卓景捏住白泞下巴的时候,又怕闹出人命。 就这短短一炷香的时间,愣是给他过出了度日如年的错觉。 直到两人都平安的结束了这次的交流,管家才发现自己身上凉飕飕的。 “公主,小的送您出去吧。” 管家脸上堆上热切的笑容,不管怎么说,这是第一位到了国师府还能成功活着走出去的姑娘,虽然这姑娘年纪小。 “不用了。” 白泞转身,不用面对卓景的时候,脸色就已经彻底的拉了下来,黑沉黑沉的。 “我自己出去就好。” 听她这么说,管家倒是没多说什么,看着白泞往外面走。 只是……后面松子儿是怎么回事? “回去。” 管家皱着眉头对着松子儿招招手。 松子儿睁大自己碧绿色的双眸,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继续在白泞身后跟着。 管家急了,眼看着它腻在白泞身后一跳一跳的就要走出去,忙伸出手就要去捞它。 松子儿当场翻脸,一爪下去差点没把他手给挠出血来。 “哎,这,这可……。”管家讪讪的收回手,赶紧跑到卓景身边去。 “大人,松子儿它跟着公主走了?” 卓景此时心情分外的好,白泞吃瘪他就舒畅,而且今日白泞在外头遇袭,整个人风尘仆仆的,从气势上就把那丫头压的死死的。 “恩,我让她带回去养一段时间。” 卓景轻笑道。 “可是,外头的人都认识您养的猫,这就让公主殿下带回去了?” 管家犹豫的问道。 “恩。”卓景勾唇,“从今日起,她也算是我手下的人了,我的猫在她那儿,免得一些不开眼的去她那里上蹿下跳,也好让她尽心为我办事。” 管家皱紧的眉头还是没有松下来。 六公主……会这么乖顺? 总觉得他家大人误会了什么。 大门口,白泞看着缠在自己脚腕边上的黑猫,气到咬牙切齿。 她用力按住自己额上跳动的青筋,余光却瞥到了小池旁那一整排的兰花上。 然后,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那头卓景大获全胜之后心情越发的荡漾,兴致涨的高高的,吩咐管家说:“去将陛下给的那些兰花拿过来,今日太阳好,拿出来松松土。” 他极喜兰花,那一盆盆的更是宝贝一样,连在府中一向来胆大包天的松子儿都不敢去那儿发疯。 不管怎么说,主子心情好,他们当下人的日子也好过,管家长舒一口气就叫人去搬兰花。 只是小斯们兴冲冲的去,心惊胆战的回来,手上捧着一个个光秃秃的盆。 “大大,大人,兰花不知怎么的,都被人齐根儿拔断了。” 30、这人她认识 ... 之后白泞听说, 许多人都去为栗夏求了情, 卓景也去了,但栗夏还是被丢到少管狱去了。 只是听说她在少管狱里面的日子那叫一个如鱼得水,比在外头过的还要舒坦,之后又因为这个事情让怀帝头疼了好久。 沈嬷嬷说起这个事情的时候还格外小心的看着白泞的神色, 生怕她因为这件事情觉得心中郁郁不平衡。 “她到哪里都是热闹的。” 白泞手中捏着一只小鱼干,嫌弃的丢的远远的,看着自己面前的黑猫噌的一下溜出去接住美滋滋的吃起来, 心情怎么都好不起来。 “今日国师有没有派人来接它回去?” 她颇为烦躁的转身问身后的沈嬷嬷。 沈嬷嬷倒是挺喜欢松子儿的, 但是这猫在公主面前倒是会卖乖讨好,到她们这儿就傲气的不得了,碰也碰不得。 “不曾有人来提起过。” 沈嬷嬷试探问道:“不过一只猫而已,咱们宫中也不差这猫一口饭,不如就留下吧?” 她喜欢这猫不仅是因为这猫长得好看, 更关键是这猫是国师大人的, 往日里都跟在卓景身边的猫,连陛下都认识。 公主什么都好,就是在宫中不能太过招摇,总有些不开眼的人想要来公主面前蹦跶上两下看看是否有利可图。 有这猫就不一样了,如今谁都觉得国师喜欢白泞, 连怀帝都诧异的说了一句:“之前他就说要将这猫送你,后来没提起,原来是要等到养大了再送你。”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白泞如今还未及笄, 倒是没人往歪了想。 道理白泞都知道,不过就是每天给点吃的,但这猫黏人的很,晚上睡觉总是偷偷摸摸的窝在她脑袋边上,早晨一起来就看见一团黑毛球的感觉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脾气还大的很,不高兴了就使性子,有人要是想要摸摸它还要被做好挠一手血的准备。 收拾这些烂摊子也是一件麻烦事儿。 白泞想着,卓景肯定给过了个把月就能把它接走。 但是白泞没想到的是,过了个把月之后,卓景居然被怀帝派遣到栗行风那儿去了。 他这一走就是半年,朝堂之上少了一位搅动风云的权臣,多了一位新起之秀。 栗行风的义子,苏海的儿子,苏靳! 怀帝喜欢他,更甚于喜欢卓景。 那提拔的速度,比起当年的卓景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手腕也非常人能比。 若说谈起国师人人都是惧怕的话,那么这位苏靳苏大人就是人人口中的谦谦君子,清风皓月一般的人物,京城贵女们都想嫁的春闺梦里人。 人人都说陛下这是怕卓景功高盖主,所以将他调出去。 只是又过三个月之后,临近年末之时,边关外传来消息,栗家军攻下连同乌达木在内的四个番邦联域,卓景为军师,提出了诸多战策功不可没。 怀帝大喜,又是好一顿赏赐。 众人这才回过味儿来,对苏靳的提拔是真,权衡两人也是真,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不再重视卓景容不下卓景了。 栗家军一路往北攻,若是此战大捷,再过来,他身上的荣耀和尊贵怕是要更上一层。 第30节 白泞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正对着一本本的账目出神。 沈嬷嬷往炉子里添了香,一回头就看见白泞怔楞的神情。 “公主?” “嬷嬷,全京城的酒楼,都和咱们多多少少有些关系,可为什么,别的就做不好呢?”她隐约感觉的出是百里家在针对她。 但是又想不出什么特别好的办法。 “罗崇年那边儿送了信过来。”沈嬷嬷将一封半旧的纸张叠好,放在白泞面前,随后又皱着眉头出声道:“不过,巧了的是,国师大人也送了信过来。” 说好了要合作的,白泞自然要将人给用起来。 她帮他盯上宫中和朝堂上的动向,自然,大家还是要互帮互助的。 前两日将这个事情也告诉了卓景,没成想居然这么快就回信了。 白泞接过两张不一样的信条,细细的看完后,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公主?是两个法子都不好用吗?” 沈嬷嬷见她叹气,吓了一条连忙问道。 “他说的没错。”白泞将左手那张半旧的信纸揉成球,捏在自己的掌心,声音平稳道:“若是一个人长久的被困于一个地方,那便是再聪明的人,再丰富的阅历经验,也有被耗尽的一天。” “蠢猫呢?” 她得了卓景的好法子,怎么去对付百里家已经有思路了,当即联想到那男人送来的猫。 “松子儿刚刚还在外头晒太阳呢,要老奴遣人去找回来吗?” 这话刚说完,窗边的物件儿就掉了一个,黑猫静悄悄的从窗边儿溜进来,歪着脑袋看了一圈儿屋子里的人。 “喵呜~。” 松子儿试探的往白泞身上靠了过去。 没成想这小主子不似往日那样嫌弃的将它拨开,反而弯下腰,将它抱到膝盖上去了。 沈嬷嬷清楚的看见黑猫诧异的扭头往后望了一眼。 一只猫,脸上居然还能出现诧异的神情? 白泞将手搁在它的脑袋上,轻轻抚摸了两下。 松子儿就更受宠若惊了,立刻将身子蜷缩起来滚进她怀中扭了两圈。 自那一日起,白泞总算不再对着国师送给她的黑猫冷眼相待,偶尔兴致好了,还能空出手来摸两下。 她兴致是否高还要取决于是否有要用到卓景的时候,若是碰上什么她解决不了的事情,需要借用卓景的势了,她看松子儿便会觉得顺眼许多许多。 谁都不曾想到,卓景这一去就去了近两年半的时间,一年也就回来一两次,每次都是直接进宫,和怀帝说完话又匆匆赶回去。 而这两年半的时间里,栗家军一路大捷,屡战屡胜,再一次将大怀的地域扩大。 彼时,白泞十三。 后来白泞即将过十四岁生日的时候,听说国师大人回来了。 只是听说他在异域之时,中了异域奇毒,后来虽然是保住了命,但身子变得十分虚弱,无法再继续跟着栗将军一块儿行军,只能自己先回京中来。 这一养便是半年,身子是好的七七八八,但毒未清净,还是落下了病根。 可能也正因为是这样,所以他变得越发阴晴不定,就连白泞这个名义上和他合作的人,在远远的瞧见过他一次之后,就决定能书信往来的话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但值得庆幸的是,不论这位国师大人怎么作别人,怀帝对他的看重一如往昔,同时,卓景不管怎么阴晴不定,处理事情的手腕实是越来越好。 这一点,从如今白泞在京城中和百里家已经平起平坐的地位上就可以看得出来。 在白泞不曾注意的时间里,他变得越发势大。 而在卓景不曾在意的时间里,她在悄悄长大。 …… 春日里的十香居是最热闹的时候,十香居之所以有这个名字,是因为这殿中栽了十中名花,只待传日时节一到,各种名花竞相开放,十香居里的宫女太监觉得在里头待久了,便是头发丝儿都是清香的。 “公主,明日公主便及笄了,今日真的还要出宫吗?” 沈嬷嬷手上拿着替换的衣裙,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少女。 一晃四年,面前的早就不是那个小小的丫头了,她只有三分像怀帝,那双眼睛里有皇家人皆有的凌厉矜贵,剩下的七分,却都像那人。 远山眉缀于两边,鼻梁高挺,红唇唇角天生便晚上翘,一笑便先入眼三分,单边梨涡深漩,不笑也宛若笑着一般。 天生的善人脸。 “无碍。”少女声音也不再青嫩,若朱玉入盘,声声清脆,“我会带上暗卫一起的,若是皇后问起来,便说我出去挑选我往后的府邸了。” 及笄之后,她便能向怀帝求出宫开府了。 白泞长大了,越发聪明,而沈嬷嬷觉得,她的行事手段,可能受到罗崇年和卓景的影响,手腕风格和那两人极为相似。 也越发叫她不敢再对白泞的决定随意的做出质疑。 她从自己宫中走出去,却没有看见洛皇后正巧从旁路过,一身青衣的她在看见白泞的时候愣了愣,一向来都平静至极的眼底点出道道涟漪。 她半垂下眼睛,眼角拉扯出许多细纹,是她这么些年来,日日夜夜难眠所致。 “洛琳……。” 她看着白泞的身影,嘴中吐出一个名字,温柔至极,思念入骨。 脑海中是那人初入宫,卷起袖子,撩起罗裙悄悄伸手捞池中莲子的样子,被她撞见,见旁边没别人,大胆又失礼的捂住她的嘴巴,眼睛笑成两道月牙声音清脆的道。 “你是那个宫的啊?别嚷嚷,我的莲蓬分你一半可好?” 那人走之后,她便再也见不得莲蓬,赏不了月。 “皇后娘娘?” 嬷嬷在身后轻轻叫她。 洛皇后眨眨干涩的眼睛,声音沉下去。 “走吧,去库房看看,挑挑及笄礼。” 没走两步,看见前面一人领着几个小宫女走过来,见到她,领头的人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就做出转身的动作,但对上身后小宫女们惊讶的视线时,还是生生的给止住了,转过身来规规矩矩的行礼。 洛皇后盯着那领在前头的女人看了好一会儿,才掀起唇角,眼底是透骨的凉意,“碧水……。” …… 白泞出了皇宫,本想直接去刑部的,但看着顶上仍旧挂着的太阳,她想着还是先去看看府邸。 拿着手上怀帝给她选的几处府邸的住址,挨个儿的看过去,平心而论,这些府邸都不错,但就是周围太闹腾了,僻静的那些,地段又太偏,都不是白泞所喜欢的。 可惜她不能自己置办公主府,毕竟在怀帝和其他人眼里,她就是一个不受宠爱,地位一般的小公主,哪里凭空变出这么多的钱来买府邸? 看完前头几个,白泞来到最后一处府邸,正好从小巷里拐出来就是那府邸的侧门,白泞索性就直接进去了,里头异常宽敞,白泞尤其喜欢那院子,地方大不说,还种满了翠竹。 而且这府邸周围居然都没有住户,格外的安静,也方便她日后做事。 最后这个府邸着实是意外之喜,白泞越看越满意,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墙之隔的隔壁户人家传来说话的声音。 “大人今日心情不好,你们且小心伺候着。” 白泞一皱眉,有人? 她贴近墙壁,将耳朵靠上去,就听见里头一阵乒铃乓啷的声音,隐约夹杂着惊呼。 “大人……您……出来了?” 她实在是听不真切,既然对着府邸满意,便想知道隔壁住的是什么人,想了想,白泞搬来椅子,踩上去,两只手用力的扒着墙头,半个身子都探了过去。 前面有一颗枇杷树挡着,正好将她给遮住,白泞心头一喜,还没来得及仔细看。 就听见手下咔嚓咔嚓的声音。 这里太久没人住,墙头上日日风吹日晒,有些松脱,被白泞这么使劲儿一扒,居然陷下一小块去。 白泞一个重心不稳,自墙头直直的追下去,掉在对面那户人家松软的草地上。 一点点都不痛。 白泞身上不痛,却全身僵硬,她已经能感受到面前数道火辣辣的视线。 “有刺客,保护大人!” 不知是哪个丫头的声音,她就听见一道道拔刀声。 艰难抬头,发顶上还沾着一片草尖儿,这么多人,她第一眼就瞧见被护在正中央的那男人。 没有别的原因,因为他最好看。 美在皮,深入骨,嗔怒讽笑皆动人,用来形容他十分合适。 只是……这人……! 白泞:“……?” 卓景:“……?” 白泞:“……!” 卓景:“……!” 白泞此刻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那府邸不能要了,太可惜了! 31、床底风景甚好 ... “好久不见啊卓大人。” 白泞趴在地上, 讪讪的笑。 说实话, 卓景在最开始,根本就没认出她来。 他只是气闷,从屋子里走出来透透气而已,就听见旁边传来一声闷响, 再看过去的时候,就看见一个白衣小姑娘趴在地上,脑袋上的头发十分简单的扎成了一个小团子, 若是不仔细看, 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少年摔倒了。 再后来等她抬眼,那五官让他熟悉,尤其是眉心,习惯性的开始抽痛起来。 第31节 熟悉的麻烦感。 真是好久不见。 卓景弯唇,对着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侍卫立刻就将手上的兵器给收了回去。 他没有当众开口叫她, 白泞也不会傻乎乎的在这么多人面前提起自己的身份,她再过一天都要及笄了,也不是可以四处招摇的年纪。 卓景皱着眉头看她一眼,四年不见,她长高了, 眉眼也长开了。 怎么说呢,和以前的样子还是有一些区别的。 以前她总是低着头,神光暗淡,如今一双眼睛也有几分像怀帝, 盯着人看的时候脸上自带三分笑意。 “你跟我进来。” 四年之间两人都是用书信往来,小丫头长大了,成大姑娘了,卓景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去和她相处,两人平添了几分生疏。 白泞纠结了一小会儿之后,拨掉脑袋上的嫩草尖儿,跟着他一起进了屋子里。 一走进去,白泞就闻到了一阵淡淡的熏香,这香的气味有些古怪,有几分花香,几分药香,参杂在一起,熏的白泞觉得有些不适应。 卓景一进去变坐下来了,眉头紧锁,白泞这才发现他脸色不是很好。 难不成真的是余毒未清? “你找我?”卓景揉着自己的眉心,语气不算很好。 “不,我就是路过。”白泞摆手道:“我选府邸,然后听见旁边有声音,就……就稍微看了一眼。” 她就不该去爬那堵墙的,谁让她实在喜欢旁边那个空出来的府邸呢。 “你要住在我旁边?”卓景第一反应是皱眉头,然后盯着白泞的眼睛。“这一整道上可都没有人住的。” “那府邸我不喜欢,正打算换呢。”白泞睁着眼睛说瞎话,“这真的只是个巧合,我还有事,就不和国师大人多聊了吧。” 她坐在这里觉得浑身都不舒服,总觉得和卓景在一块儿全身都叫嚣着不妙二字。 卓景见她如坐针毡的样子眼中闪过几分笑意,刚要开口说话。 外头已经传来了一个声音。 “卓卿,你在吗?” 白泞豁然抬头,卓景转身,神情惊讶。 白泞下意识的站起来就要跑出去,被卓景一把抓住,按在了凳子上。 “我父皇?” 她一巴掌就将卓景的手给拍出去,“别拦着我!” 白泞压低自己的声音,转头就去开窗,想要从窗子外头溜出去。 “外面是池塘。” 卓景暗暗咬牙,将他捞回来,听着外头怀帝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顿时变觉得本来就疼的头顿时更痛了。 他身上余毒未清,已经有半个月未曾上朝,如何都想不到怀帝居然会亲自过来。 绝对不能让他看见白泞在他屋子里。 “你……。” 卓景理好思路正准备转身和白泞说话,却看见她半个身子都已经钻进了床底下,那竖起的团子一般的头发卡在了床沿上,她急到脸色涨红,一伸手就解开了发带,拖着散开的长发毫不迟疑的整个滚进了床底下。 既然人家已经找到了躲的地方,卓景也不多说,她一向来聪明。 他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转头,门被推开,怀帝走进来,自顾自的就在他旁边坐下了。 卓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床的方向,才对着怀帝行了一礼。 而此刻躲在床底下的白泞悄悄的屏住呼吸。 生怕自己声音稍微大一些就被她父皇给发现了。 外头两人互相客气的寒暄几句,卓景便开始和怀帝讨论政事。 白泞不再小心翼翼的屏着自己的呼吸。 过了半刻时辰,两人开始从政事讨论到为人处事。 白泞打了个哈欠,开始慢慢活动自己僵硬的四肢。 又过了半个时辰,两人又从为人处事说到了性格修养。 这是白泞第一次听自己父皇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她这近十五年的时间里听他开口的次数加起来都不如今日在床底下偷听的多。 同时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父皇对自己的朝臣们有这么多这么多的意见。 “卓卿,说了这么多,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了。” 白泞本来已经昏昏欲睡,一听这话立刻就精神了好几分。 卓景顺势说道:“既然这样,不如……。” “不如今日便在卓卿这里用饭如何?” 卓景:“……。” 白泞:“……!” 卓景自然不能说不好,而且怀帝还执意要在这屋子里用饭,说是窗子外头对出去的小池塘看着很舒服。 国师府的菜格外的香。 白泞问出来了。 国师府的菜格外好吃。 白泞听他父皇吃的赞不绝口。 怀帝的这一顿饭也吃的极其满意。 “卓卿,今日日头正好。” 卓景笑着回答道:“许是因为陛下来了。” “还是卓卿会说话。”怀帝惬意的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风景,“朕也难得出宫一趟,既然出来了,那便陪卓卿下盘棋再走吧。” 白泞气的眼睛一闭,空着肚子准备睡觉。 卓景不自觉的皱了一下眉心,但是怀帝兴致颇高,他也不好说什么,又隐晦的往床底下的方向看了一眼。 只是这盘棋下的有些久,卓景倒是想赶紧结束,但他若是心不在焉的输掉,怀帝便又要让他重新来一局,如此他还不如认认真真的下。 这一下,便又是两个个时辰过去,等怀帝终于从棋局里头走出来的时候,卓景已经笑不出来了。 “好了好了,这天色都晚了,朕也该走了。” 怀帝恋恋不舍的站起来,看着自己面前棋盘,“待卓卿身子大好了,咱们再来两局。” 卓景笑着应了。 将怀帝送至门口之后,他转头,脸色已经彻底的沉了下来,疾步赶回屋子。 里面还是静悄悄的,一点儿声响都没有。 他脸色不好看,匆忙走到床边,弯腰一看。 白泞正蜷成一团,睡的脸都红了。 他松了一口气,同时想起她今日一整天都没吃过东西,伸手推了她两下,白泞半睡半醒的伸出脚踹他的手,往外滚了两圈,正好滚出来了。 散开的头发缠在她脖子上,大约是觉得不舒服,她眉头皱的很紧。 “白泞,起来。”卓景握住她两侧的肩膀,直接将人半抱起来。 白泞睁开眼睛,对上的就是一双妖异的凤目。 “饿不饿?” 卓景见她醒了,抿着嘴不吭声。 他头疼的厉害,心口也一阵阵发闷,这是余毒作祟,他神色越发难看。 只是白泞半点都没有察觉到他此刻心情不佳,仍旧瞪着眼睛盯着他。 如果沈嬷嬷在便会告诉卓景,这便是她还没睡醒。 “要不要吃东西?” 卓景耐着性子又问一遍。 “不要。” 白泞开口,声音沉沉,“不饿!” 她睡的迷迷糊糊,肚子也麻了,已经过了能感觉到饿的那个时辰。 卓景知道这丫头约莫是饿伤了。 “你在这里坐着等我。” 他叹了一口气,转身吩咐人去准备吃食。 刚吩咐下去,就看见管家急匆匆的跑过来,因为跑的太急都差点绊了一跤。 “大人,大人。” 管家异常激动,声音都变了不止一个调调,“找着了,可解百毒的活蛊,找着了。” 卓景抬眼。 “那苗疆女说,将那活蛊种于体内,不出一年时间,大人您便可痊愈了。” “找几个懂巫蛊之术的人过来看看那蛊虫。”卓景心情瞬时便好了许多,“倒是不急在一时,那蛊虫如今再何处?” 管家笑着回答,“已送至大人的房间。” “恩。” 卓景眼底渗出几分笑意。 “不过那苗疆女说了,那蛊虫尤爱梅香,若是让它闻到梅香,怕是要从蛊盏中跑出来。” “我房里哪里来的梅香?” 第32节 卓景睨了他一眼。 “见过大人。” 两人心情都不错,身后有婢女经过,手上拿着空了的食盒,站在身后小心翼翼的行礼。 管家看了她一眼,笑道:“你提着食盒是去了哪儿?” 那婢女见卓景脸上带着几分笑意,便也放了心,声色平稳道:“刚刚去给那位姑娘送了梅香羹和素包子。” “府里哪里来的姑娘?” 管家皱眉疑惑。 “便是大人房间里的那位白衣姑娘啊。” 32、约莫是傻了吧 ... 卓景有那么一刻的脑袋放空。 有一种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感觉。 “大人!” 管家惊呼了一声, 一转头, 卓景眸色深深。 “那苗疆女可有说,若是身体无恙之人种下这蛊,会如何?” 管家摸不准卓景的意思,思考了半响, 试探道:“这蛊虫一事,老奴也说不好,大人?” 他话还没说完, 卓景已经大步迈开往白泞的方向去了, 管家亲眼看见他的脚步越来越开,衣袖间荡起的弧度也越来越大。 当白泞喝下最后一口羹汤的时候,就看见了卓景匆匆推开门的身影。 她下意识的将手上的碗推出去,舌尖伸出不自觉的舔了舔还沾着些羹汤的唇角。 卓景避开她看过来的目光,转头就看见一个金色的蛊盏。 他皱着眉头走过去揭开蛊盏, 果然, 里面已经空了。 “放在这里的那只金色虫子呢?” 他扭头看着白泞,白泞露出疑惑的神情。 “我没动过你的虫子。” 她原本都饿到失智了,好不容易喝了两口热汤缓和了过来,就被卓景抓着问他的虫子? 白泞有点儿暴躁,随手拿起旁边的一个小包子, 啪嗒便咬下一口,“吃完这个包子我就走,不碍着您老人家,不用拿一条虫子来捉弄我。” “那虫子尤其喜梅香。”卓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听说闻到这香气它就往那香气里钻。” 嘴角还残留着一律梅香的白泞放下了包子。 卓景一步步走到她身边,伸出手轻轻勾住她下巴,盯着她抿着的唇,积压的余毒像毒针刺穴一般让他失去往日的镇定,“那东西,就算你给吞下去了,也得给我吐出来,不然……。” “你给我吃虫子?”白泞突然打断他的话,脸色渐渐变白。 “不是我给你吃的……。”卓景磨牙。 “我吃了虫子?还是你养的?”她脸色开始由白范青。 “我没养……。” “呕……!” 一切都来的猝不及防。 卓景只觉得脑中那根紧绷的弦在她吐出的东西一溜儿的没入他掌心里的时候,已经断了。 “白泞!”他声音都有些变形。 “……呕……。” 白泞单手撑着桌子,“难受……。” 即便是这样,但她吐出来的东西里,还是没有那条失踪了的蛊虫,卓景仔仔细细的瞄了一眼她吐出的汤水之后,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他可能也离疯了不远了,那余毒果然是能侵蚀上脑的。 “大大大大……。” 管家就站在门口,磕巴到说不出话来。 “上水。” 卓景深深吸了两口气平复情绪,但吸进的气却偏偏充斥着一股说不出的梅花香! 这导致了他彻底的变脸,对着正匆匆赶来收拾的丫头小厮们冷声道:“还不快滚进来!” 吓得他们当场就瑟瑟发抖。 白泞已经被两个小宫女扶着去外头了,卓景一遍遍的洗手,但鼻尖仍旧是带着股酸味儿的梅花香,实在是忍无可忍。 “白泞呢?”他转身问管家。 “说要去茅厕。” 管家匆匆道,“大人,那蛊虫不见了,可如何是好?” “呵。”卓景压住青筋跳动的额角,仰头看见一轮明月高悬于天空之上,指尖水珠低落,带起凉意,“那蛊虫可解百毒,若是种在了她的身上……那喝她的血想必也是一样的吧?” 管家心头一跳,撞进他的眼里,异常清楚的看见他眼中的不耐。 余毒折磨了他许久,眼看着就能除掉这余毒,却又出了岔子。 卓景眼前发黑,让人端了条躺椅就在院中坐了下来,旁边的石桌上放了一柄银色的匕首,匕首刀柄上还有一颗龙眼那般大的明珠,在夜里也有微光浮动。 他揉着太阳穴,伸出手拿起那匕首,这匕首是他最喜欢的一件防身兵器,只是一直都没有用上的机会。 卓景拔出匕首,刀刃锋利。 他微微叹口气,头不是那么疼了缓过一阵来,想着,若是白泞的血真的有用,大不了以后再对她好些,记得她明日就及笄了吧? 上次从苗疆那儿带回来的翡翠红宝都不错,小姑娘应当会喜欢。 “大人!” 管家又匆匆的跑回来了。 “她人呢?” 卓景匕首已经出鞘,准备挑个不太痛的位置下手试试看。 “那姑娘跑了……。”管家心急如焚,上一个让他家主子这么吃亏的,还是那宫中的小公主,怎的如今又多了一个姑娘? 他并没有认出白泞来。 卓景捏着匕首的手越发用力,缓缓抬头,眼底神色阴郁。 …… 而京城刑部的小门处,白泞拢了拢手上的衣服,面色还是十分难看。 一旁的暗卫守在她身边,问:“公主,刚刚在国师府,国师为何会遣人抓你?” 这暗卫是个姑娘,叫蒋招娣,是白泞一次外出时在救下的人,本就是江湖中人,武艺高强,且极重恩义,非要留在白泞身旁护她三年安危。 白泞想起那碗虫子汤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 “谁知道。”她哼了一声,“约莫是傻了吧!” 33、榨干你最后一滴血 ... “公主, 真的要进去吗?”招娣看着白泞, 露出几分不赞同的神色,“刑部可没什么好人,若是有什么事情,公主吩咐我去做便好。” 这招娣什么都好, 就是太护着她些,这些本都是不该她操心的事情。 “你在外面等我。”白泞决定将她留在外面,“里面自有接应我的人。” 招娣心肠是好, 只是嘴上没个把门的, 一些事情还是得瞒着她。 无视她立刻皱起来的眉头,白泞转身走进了刑部大牢里。 很快,她就见到了罗崇年。 他看起来精神了很多,面色红润,显然在白泞的关照下没有像以前一样时不时的就吃上一顿皮肉之苦了。 只是两鬓越来越多的白发证明他一日比一日忧思更重, 没人再为难他了, 他自己在危难自己。 “是你啊。” 罗崇年听见声音之后睁开眼睛看了白泞一眼,随后露出几分嘲讽的神情,“我还以为,到死之前,都见不着如今尊贵无比的公主殿下了呢。” 他口气阴阳怪气的, 要是招娣在这儿说不准就一剑过去了,白泞自己倒是平静的很。 “不管是如今还是以前,自身份上来说,我都是尊贵无比的。” 当然, 也就是从身份上说罢了。 “那尊贵的公主殿下,你已经三四年不曾需要我给你出主意了,如今又是碰到什么问题了呢?”罗崇年已经整整两年没见到白泞过了。 从一开始的见不到她的人,到后来的书信也基本没有了,但是他在狱中的日子倒是渐渐好过了起来。 从他如今在狱中的日子就能看出来,白泞的势力是越来越大了。 但这些渐渐壮大的势力里,却不再有他的功劳了。 这让他不安,鬓角的白发就是在日复一日的不安之中滋生,这种依附于别人的滋味儿是曾经的他想都不愿想的。 “我和卓景合作了。” 白泞直接说道。 罗崇年表情一怔,随后连脖颈上的筋肉都扭曲起来,狰狞可怖如困兽一般,“你怎么可以和他合作,他是这世上最没良心的人,连血亲都可以见死不救!你迟早有一天会被他榨干最后一滴血,最后落得和我一个下场。” 白泞听了这话不以为然,“所以他如今这个样子,不是得亏你教得好?” 罗崇年没料到早些年和白泞说的话给如今的自己挖了个坑,舌头捋了再捋,却也没能再说出半个字来,只能用力的盯着白泞看。 第33节 “我今天来找你,一来是看看老朋友,二来,是提醒你。” 她指尖敲在精铁练出的大门上,声音铛铛十分清脆,“别有事没事就在刑部给我作幺蛾子,虽然我现在的手段眼线还没到卓景那么厉害,但把你弄死在这里还是绰绰有余的。” 牢中光线昏暗,罗崇年又失了一只眼睛,加上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听了她这话之后,他心头巨震,站起身子,走近了一些眯着眼睛打量白泞。 原本他一只手就能提起的小丫头已经长到他胸口那么高了,眉眼长开,长了一张慈悲脸。 她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在他掌心下便一直发抖的小丫头了。 但她在还是一个丫头片子的时候就戳瞎了他一只眼睛,如今能说出这样的话反而不该奇怪才是。 “六公主果然长大了。” 罗崇年眸光有些复杂。 他这辈子就带过两个学生,卓景算是一个,最后怕是将他恨到骨子里去,白泞也算一个,如今她站在门外,也是目光冰冷。 “我说的话依旧算数,若是需要你解惑的,我会让人带信给你,也会护着你,我在一天,就护你一天。” “但若是你心大了,想从这地方出来,那就是我护着你的日子结束的那一日。” 而她收手的那一刻,卓景怕是不会放过他。 罗家昔年的往事她多少也查到一些,可以说是罗崇年一人犯错,连累了整个家,最后还将卓景的生夫生母拉下水,罗崇年在还未成为阶下囚之前,可以说是一个极尽狠毒凉薄之人。 她不是菩萨,不够慈悲,也绝不会叫他再出来一次! 白泞至今都还忘不了那一日与墙头上看见蹲着的罗崇年时,他眼底跳跃的疯狂和阴狠。 白泞见他听得够明白了,也不多说,转身就要离开,身后罗崇年却突然开口道:“卓景……现在如何了?” 他待在刑部,早已经不知道外头的样子,也不曾见过一日阳光。 “若是你能再见到他,你该叫他一声国师大人了。” 是吗? 罗崇年有一种恍然隔世之感,原来,他都已经是国师了……! 他们都长大了,而他,却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悄悄老了。 没去看身后的人是什么反应,白泞直接转身就走了出去。 一脚迈出刑部,白泞整个人就僵住了。 留在外头的招娣被捂住了嘴巴,明晃晃的刀架在她脖子上,她看向白泞,眼神焦急又羞愧。 白泞抿唇,听那几个黑衣人说:“我们大人有请。”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白泞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向了停在不远处的马车上。 “带路。” 掀开马车车帘的那一刻,她看见几乎是半躺在车内软榻上的卓景。 脸色苍白,一脸倦容,衣袍……凌乱? 眉心处还留着红色的指痕,显然是揉捏的多了。 “我又不会吃了你,进来。” 卓景眼睛没睁,开口声音确是全哑了。 白泞藏在袖子里的掌心浮上一层细细的汗,面上一点都不显露出来,从容上去,坐在他对面。 “我之前在苗疆,中了奇毒,这事儿你知道吧?” “恩!” 白泞点头。 “这毒没有解药,但苗疆有一种蛊虫,种在人的身体里,便可解百毒,只是这种蛊虫很多年以前就再无人养活过。” 白泞不吭声了,觉得隐隐有些不妙。 “我吃了很多药,找了很多名医,仍旧解不了我身上的毒,只能压抑暂缓,却不能根治,不过还算幸运的便是,我找到了已经消失的蛊虫,花了极大的代价将那蛊虫从苗疆弄回来。” “……。” “不过它昨日便消失了,找遍整个屋子都不见,那蛊虫喜欢往梅香浓郁的地方钻,而你偏偏又吃的梅香羹。” “不用很多,一小盏便可以。” 卓景指了指桌子上通体翠绿的小盏,神情寡淡无比,“明日你便及笄了吧,若是你答应,明日我必备上厚礼。” 白泞眨了眨眼睛。 “若是我想要的东西价值万金呢?” “我的命总比万金金贵。”卓景淡淡道。 “真是阔绰。” 白泞勾起唇角。 “不过我不应。” 卓景半阖上的眼睛睁开,白泞清楚的见到里头一片红丝密布,倒是真的很严重的样子。 他看着白泞,一只手撑起桌子,缓缓的坐了起来。 上衣有些凌乱,似被他自己不堪痛苦的拉扯过一样,自脖颈之下,一片片的红疹格外清晰。 这不是余毒未清,这怕是要毒发身亡了吧? 卓景的耐心也已经耗尽,袖中匕首已经滑入掌心,先礼后兵一向来都是不错的战策。 尖刀出鞘的声音混杂着外头从远处传来一声声的打更声,与闷热夜风里拉扯出余春刺骨的三分寒。 子时过了,卓景看了她一眼,这丫头片子真的到了十五岁了。 “你应不应倒是也不重要。”卓景似是轻笑了一声,“你是自己伸手,还是让我叫人压着你伸手?” 纵然刀就在她面前,白泞的眼睛却死死的定在他的胸口处。 卓景越发不耐,头更是疼的快要裂开,待在马车上已经开始叫他觉得窒息。 “我,我先问一件事情。” 白泞似乎是纠结了许久,才咬着牙开口,声音带起几许轻颤,“你这毒……应当不会传染的吧?” 那一片的红疹总让她想到天花,着实吓人的很。 34、必须做完的事情 ... 这话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草, 卓景伸手就将人拽过去, 冰凉的匕首抵在她颈边,吸入肺腑的气都如同在沸水里滚过一遭,痛入骨髓。 白泞挣扎起来,但此刻卓景比往日少了七分理智, 匕首刀尖已经划破她细嫩的肩颈,殷红染透素色领口。 “滚开!” 白泞慌乱之中一脚踹在卓景的心窝处,也多亏了国师大人不练武, 不然她怕是连挣扎的机会都不会有。 卓景被推到车壁上, 发出‘砰’的一声响,白泞立刻撩开马车的车帘探出半个身子准备跑出去。 只是头刚一伸出去,就听见耳边一声风响,随后脑袋上一重,她惊讶的伸手去摸, 摸到一支冰凉的长箭, 就插在她束好的发髻里。 都不用怎么思考,白泞立刻转身回了马车上。 卓景被刚刚那么一撞已经清醒了许多,苍白着一张脸强打起精神,耳边传来外头刀戈相交的声音。 “策马!” 他从一旁挑出马鞭,“外头行刺的人比我的带出来的暗卫数量多, 我们得跑。” 白泞见他气虚不实,连说话都万分费力,“鞭子给我。” 这下他们两个算是绑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谁都跑不了, “所以让你收敛点吧,出来都能被寻仇。” 白泞压下心头火气,跑到外头,在车架上坐好,扬鞭对着马身就是响亮的一鞭。 马嘶鸣一声,冲开前头拦着的黑衣人,笔直的对着城郊的方向奔过去。 白泞没驾过马车,在前面一个黑衣人拔出大刀对着她砍过来的时候,她身体都是整个儿的僵硬住的。 要不是后头卓景猛地将她拉回去,这一刀下来她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 撞进卓景怀中的时候,她闻到十分浓烈的药味,白泞下意识的皱眉。 以前卓景不是没抱过她,在她还小的时候,卓景身上是好闻的熏香。 “想早点死就尽管站出去!” 卓景声音不大,却透着说不清的焦躁,“你会驾车还是武艺高强?就这么冲出去?” 白泞:“……?” 所以她这是救他一次还要被骂? 明明身后还有追赶他们的黑衣人,但白泞还是得说。 “我不去,难道靠你吗?”白泞摸摸单手撑在他胸膛上,一把就将他推开,“国师大人,你信不信如今我都能轻易的将你撂倒,别说驾车了,你马鞭挥的动吗?” 卓景约莫是从来没有这般使不上力的时候,漂亮的唇抿成一条线道:“所以让给我解药。”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还盯在白泞的伤口处,外头浅浅的一道已经结痂,但衣服红了一片,看起来格外刺眼。 “你且省省力气吧,就算现在给你解药,你是武艺高强还是会驾车?” 白泞原封不动的将这话还给他。 从根本上来说,白泞和卓景最像的一个地方便是,有智无技。 “你的暗卫什么时候能到?” 白泞看了看身后追来的人,考虑这会儿要是绑着卓景出去‘投诚’能有多少活命的机会。 “很快。” 第34节 卓景抿唇,“放心,肯定能送你回去过及笄礼。” 自从他成了国师之后,这样的场面倒不是第一回了,只是回回都是刺杀,便不能有点新意? “你……。” 白泞刚要说话,整个马车都剧烈的翻腾起来,她一下子从这头滑到那头,脑袋重重的磕在车壁上,震得她眼前一黑,随后是脑袋阵阵发麻的疼痛。 “撞哪儿了?” 马中箭后倒地不起,连带着车子都甩出去好远,显然是撞在了墙上。 眼前是一圈圈的黑晕挡住她的视线,她揉了揉眼睛,再用力眨了眨。 还是模糊一片,倒是掌心摸到了一片鲜血模糊。 颤着声音,白泞喊了一声,“卓景?” 没人应她。 勉强睁开眼睛,看见卓景横躺在她面前,眼睛闭着,动也不动。 一张脸上漫上青紫色,似毒发压抑不住。 白泞忍着脑袋上的痛意,抓住卓景的脚,使劲儿将他往一旁的小巷暗处拖过去。 上好的锦衣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而过,带起让人骨髓发痒的声音,地面坑坑洼洼,一路都能听见卓景脑袋拖在地上,磕磕绊绊的声音。 等将人拉到暗处的时候,白泞自己也快喘不上气来了。 额角被磕破,流下的血用手按住都止不住,卓景还是一动不动,像是真的断气了一样。 白泞叹口气,伸手捏住他的鼻子。 没用。 使劲儿掐他的人中。 还是没用。 “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就要自己跑了。” 她脱力的靠在墙上,“及笄礼是没法儿弄了,卓景,这笔账我记你头上了。” 白泞转身,看着躺在地上的卓景,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扒开他的嘴巴,脑袋上的血一滴滴的砸落下来,落在他口中,白泞在心底默默的数上一小会儿,才重新躺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喝了这么金贵的血,就给我好好活下去,咱们两个总不能一起死,黄泉路上要是再见到你,我怕我能把孟婆汤给泼你脸上。”白泞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在将要失去意识之前,她听见外头传来的脚步声。 “公主!” 一声熟悉的呼喊声让她止住了要起身自己跑开的冲动。 招娣带着人赶到,“公主你受伤了?” 她刚刚就被卓景的人压着,如今好不容易趁乱跑出来,还发了信号召来暗卫,解决后头追来的黑衣人。 “奴婢带你回宫。” 耳旁传来是打更声,白泞扶着招娣的肩头勉强站起来,“这旁边是不是有更夫?” 招娣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这么问,点头说:“听声音应该近了。” “身后的尾巴处理掉了吗?” 她转头,看着卓景开始断断续续的发出声音,似是要醒过来。 “都处理掉了,国师的暗卫也马上就要到了。” 白泞放心的点点头,拨开招娣要拉着她回宫的手,说:“再等一等,我做件事情再回去。” 招娣急了。 “公主,有什么比处理伤口更重要,快回宫吧,你看你流了这么多血。” 白泞神情淡淡,语气却咬牙切齿。 “不行,必须得做。”她伸出两只沾满血迹的手,蹲下来,掰过卓景的脸,轻笑声叫人毛骨悚然,“不然我怕是以后都睡不好觉!” …… 卓景耳边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似铜锣神,又仿佛大鼓咚咚,艰难的睁开眼睛。 他看清楚面前那个满脸惊恐整个人缩在墙面上的男人。 打更的东西掉在地上,看来是个更夫? 卓景单手撑地半坐起来,唇角突然觉得痒痒的,他下意识的伸手一抹。 唇上都是血,抹开之后粘稠腥臭,叫他一愣。 谁在他唇上抹了血? 不只是唇上,低下头就能看见,衣服上到处都是斑斑血迹,一大片一大片,像是刻意抹上去的一样。 他自己是没受伤,这血又是谁的?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听见了那更夫用力到尖细的声音响起来,仿佛见了鬼似的。 “救,救命啊,国师,国师吃人啦!” 35、隔墙有耳 ... 第二日京城出了两件极轰动的事情。 一件便是六公主的及笄礼突然不办了, 已经备好厚礼的夫人贵女们纷纷失望而归, 说是六公主身子不好,又躺下了,可能还病的十分重,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这个消息一出, 众人顿时便唏嘘不已,安逸的生活叫他们不知道努力生活,偏要举着瓜子七嘴八舌的凑在一起说热闹。 “原先就听说了咱们这位六公主是个不受宠的。” “怕不是懒得弄才不办及笄礼了吧?” “皇家心思咱们怎么猜, 但是怕病重下不来床是真的。” 说什么的都有, 她们也不过是凑个热闹而已。 而另一件事情引起的轰动可就没这么大了,听说昨日一个更夫大半夜打更的时候,看见了满嘴都是血的国师。 虽说那人只看了一眼就受了惊吓晕过去了,第二日醒来的时候还疯疯癫癫的,只是嘴巴上一直说看见国师吃人了。 只是他身上一阵酒臭, 谁知道是不是昨日喝高了给看错了, 满口的醉话。 再者说,国师身上那些个不好的传言,又不是第一次,听多了,大家也就麻木了。 所以比起国师吃人这事儿, 大家说的更多的还是六公主她好可怜。 而此时大家口中可怜的公主殿下,正脑袋上顶着冰袋,黑着一张脸躺在床上。 “公主,头还疼吗?” 沈嬷嬷心疼的给她换药, “往后公主还是少出宫吧,怎么一出去就带一身伤回来呢?” 白泞脑袋一偏,冰袋从额头上掉下去,“把这东西拿开,凉!” “我好公主,你可忍一忍吧。”沈嬷嬷皱起眉头,心疼的不得了,“你就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其实沈嬷嬷更想说的是,国师大人和白泞就是八字不和,以后能不见面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父皇那儿怎么说?” 白泞眨了眨眼睛,她借口倒是找好了,只是多少有些心虚。 这次的及笄礼,他们也是为她耐心准备了的。 “陛下差人送来了好些补药,还有很多奇珍,都在小仓库呢,等伤好些了,公主去点点?” 沈嬷嬷小心的去瞧白泞的脸色,没瞧出什么来。 礼到了,人却没来,怀帝从来都没有到白泞这里来坐上片刻,哪怕是问一声也没有。 沈嬷嬷原先是跟着洛皇后的,后来才跟了白泞,但跟着白泞她变得比以前体面多了,待她也极好,膝下无子,白泞是她看着长大了,早就将她当成自己半个家人,生怕白泞因为怀帝的态度而伤心难过。 不过显然她的想法都是多余的。 白泞听说有许多补药和奇珍之后眼睛亮了亮,“是吗?那都收好,正好这几日我想将绣坊开一些到苏州那边去,手上钱紧,实在不行就买些掉。” “皇后娘娘只说让公主伤好了再去抄佛经。” 沈嬷嬷按了按白泞的额角,“公主快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吧。” “公主,谢家夫人和谢家小姐在外头求见。” 外头有小宫女匆匆来报,白泞好一会儿都没能想起这谢家是哪一家。 还是沈嬷嬷反应了过来,皱眉问:“是谢太傅的夫人和女儿?” 小宫女应了声是,问:“可要让她们进来?” 沈嬷嬷扭头去看白泞,“公主是认识这谢家的人?” “几面之缘。” 白泞也心生诧异。 只是之前在技校是一块儿上课,却也不曾多说几句话过,犯不着提着厚礼来探望吧? 她也不是什么受宠的公主,这些贵夫人一向来都没有刻意拉拢她的意思,很多都是面上礼,过去了便完了。 “把帘子放下来,你们去请她们进来。” 来人是谢太傅的夫人和女儿谢颖,谢颖此人在整个京城都算是小有名气,倒不是容貌有多出众,而是这人琴棋书画皆精通,课业也做的十分好,尤其她父皇新建了一个‘皇家技校’,虽然名字古怪了些,但却是可以说是整个大怀最好的学堂了。 技校又分文校和武校,白泞她自己就是文校的人,课业也不曾落下,也算是小有才名。 但是这位谢大小姐,不仅在文校里颇受人推崇,武校那边的课业也不错,骑射成绩尤其好。 只是容貌平平,便是上了再精致的妆容,一眼望去也是泯然众人一般。 “公主身子可好些了?” 第35节 谢夫人声音关切,“颖儿非说要来看看公主殿下,我也心中挂念,便跟着一起来了。” 沈嬷嬷心中鄙夷,公主往日里和这位谢小姐可是半点交情都没有的,哪里就心中挂念了? 床帘将白泞的身形遮住,连同额上的伤也一并挡住,留下一室的药香。 “谢小姐有心。” 白泞虽然不知道她们想干什么,但事出反常必有妖,总要看看清楚再说。 谢夫人又说了几句客套话,送上礼之后便笑着出去了,还说什么,谢颖和她一般大,两人更有话说。 白泞觉得应当是她这些年实在太低调,才让这位夫人一进来就端起长辈的架子,都能替她做主了? 谢夫人走了之后,谢颖神情倒是不如刚才那般僵硬了,和白泞有的没的套了两句话后,她问出了今日来的第一句有点用的话,“明日太后请了很多京城的名门小姐前来宫中赏花,公主也会去吗?” 说是赏花,其实大多都是相看的意思了。 要知道,现在白泞顶头上的五个哥哥,哪一个都没有成亲,尤其他这几个哥哥不愧是生与同源,一个两个的只关心政事,对儿女之情并不热衷,身边更是一个通房都没有。 “我这样的身子可如何能去?”白泞语气淡淡,也听不出是不是不开心了,“这宫中的花我日日看,也不想赏了。” 隔着帘子的间隙,她清楚的看见谢颖听到她这话之后缓缓舒展开的眉眼。 怕她过去,为什么? 谢颖这人,有才,无貌,却心比天高,本就有不错的家世,这些年去向她提亲的人也不少,但据说谢家都拒了。 看来她的眼光都高到宫中来了。 也是,嫁给谁都不如嫁给皇子风光,皇子妃的称号便足以压死很多人。 再者她这几位哥哥的关系都还算不错,手足相残的事情也不会发生,太子的东宫之位也坐的很稳。 只是她可是皇子的妹妹,去与不去又有什么关系? 谢颖又旁敲侧击的打听了一下几位皇子的事情,白泞越和她聊就越确定她确实是奔着皇子妃这个名头来的,就是不知道她看中了她哪位哥哥呢? 等谢颖走了之后,白泞找来沈嬷嬷,让她去打听明日赴赏花宴的贵女名册。 不一会儿沈嬷嬷就带着名册回来了。 白泞匆匆一看,果然! 这里头的这些人,她不去了,白妙也没去,还有好些个平常才名远播的小姐也没去,剩下的那些要么就是家世背景不够,要么就是空有容颜无才学,看这阵仗,明日她肯定能脱颖而出。 “那些贵女们本来也都是要去的,但不知怎么的都去不了了,要么就是生病了,要么就是家中突然有急事。”沈嬷嬷想起自己打听出来的消息,也觉得挺惊奇的,“那位谢小姐也真是好运气。” 白泞伸手一下下的在锦被上抚过,笑的颇有深意。 “运气好?”她轻眨了下眼睛,“那些不能来的贵女,和谢颖关系如何?” “很好。” 沈嬷嬷立刻回答,人人都说谢家小姐为人大气,身边的朋友非常多。 “那就未必是运气好了。” 白泞伸手压住额上冰袋,弄清楚事情之后顿时便失去了兴致,“我以为什么事呢,随她去吧,这场赏花宴对她来说,若不是第一,那便没有意义,她有心折腾,别牵扯到我就行。” 赏花宴上必定有题词,听琴这些事,说到底,那些被选中的贵女才是被赏的花。 谢颖唯一的弱点便是长得不好看,但通身气质倒是可以,腹有诗书气自华,只是这小心思也多,太后眼神毒辣,未必会喜欢太过聪明的女人。 …… 谢颖从宫中出来之后,就进了百面楼,她的一位手帕交已经提前到了。 “怎么样?白泞要去吗?” 谢颖刚坐下来,面前的姑娘就已经开口问了。 她不紧不慢的喝了口水,“不来!” “那太好了,明日颖儿你肯定能拔得头筹,凭你的才学,早该入贵人的眼了,可惜一直都没有什么机会。” 谢颖笑了笑,不置可否。 她对面的人却不是个话少的人,叽叽喳喳的说了一堆,这人不过是一个五品官员家的庶女,和她比起来自然是身份低微,谢颖只不过是让她替自己办些事情。 “六公主是真的病的很严重吗?” 听见这话,谢颖愣了楞,想起白泞那张漂亮的脸,和她笑起来时凝成弯月一般的眼睛,再想到如今她屋子里满满的药气,和她口中那份掩盖不了的虚弱感。 心头觉得十分畅快,她一向来都不喜欢比自己更好看的女人,尤其这个女人,比她身份高贵,才学也好,还长了一张人人都喜欢的脸。 “原先不看倒是不知道,今日一看,才知道真是一个病秧子。”谢颖心头舒畅,说话也不自觉重了几分,“身为公主,一个及笄礼都不曾办过,还说不定能熬几年呢!” 这话便诛心了,咒人死的话,便是旁边那姑娘再怎么心大嘴碎,这时候都呐呐的不敢出声。 谢颖见她不应和自己,微恼道:“看你这点出息!” 她们说话的声音不算小,譬如隔壁屋里的那位就听了个清清楚楚。 两个房间的隔层有个小孔,很难看见,也没人注意到来修补一下,所以谢颖那边的声音就更加清晰了。 卓景右手撑着自己的下巴,相比较与昨日的脸色苍白,今日明显气色红润,头也不疼了,胸口那股浊浊郁气也不在了,端着酒盏好不惬意。 “大人?” 旁边的人悄声的说了一句,“苗疆那边来信了。” 卓景看了一眼隔壁房的方向,神情不变的接过那信,看完之后他平缓的眉头立刻又皱起来。 那边的两个小丫头还在叽叽喳喳个不停,多半是那个姓谢的在踩别人捧自己,他听了头疼,觉得没意思的很。 “谢太傅自己才识渊博,怎么临到头生出了这么个玩意儿?” 卓景轻声嗤笑,扭头吩咐:“带信回去,让管家将库房里的东西清点一遍,挑一些出来装好明日我要用。” 侍卫听了便要转身离去。 卓景又叫住他。 “叫他挑些漂亮的。” 36、看了个对眼 ... 当天晚上, 国师府上搬出了好多积了许多灰的箱子, 又有小厮远远的往这边望了一眼,皱眉疑惑国师府里居然还有这种压箱底的东西? 都以为是什么陈年旧货,但当第一箱打开的时候,小厮们齐齐惊掉了下巴。 无数光华盛放, 竟是一整箱起码有龙眼大小的夜明珠。 谁知道他们下巴都要惊掉了,国师大人路过,轻飘飘瞧了一眼之后, 嫌弃道:“这么小的明珠?换了!” 一句轻飘飘的换了, 那箱东西就重新被抬了回去,丢在了不知道哪个角落里。 这些东西是要送给谁? 小厮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着实想不出卓景认识的人里有谁是需要用到明珠这样的东西的。 毕竟……别说姑娘了,他们家大人连个友人都没有。 难不成送陛下? 可惜送陛下也不至于都送的这么……漂亮精致吧? 不管底下的人怎么猜, 时间还是在不紧不慢的过去, 第二日天明之时,那些箱子都已经装上了马车,缓缓的对着宫门的方向运过去。 白泞今日起了一个大早,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就时不时的被脑袋上的伤口痛醒,到最后索性不睡了, 起来坐着。 看着外头沉沉的天,一整片黑云压在顶上,朦胧的阴郁,但好歹没有下雨。 “公主, 今日不用去给皇后娘娘抄经了,皇后娘娘还送了东西过来。” “说是给公主您的及笄礼。” 沈嬷嬷讲东西奉上,一小匣的珠宝玉石,还有几样极其精致的首饰,最名贵的,是送来的几幅名家真迹。 皆是大家之作,是白泞会喜欢的风格。 “母后有心了。” 白泞让人将东西收好,皇后送她东西的时候从来都是悄悄的,其实她这些年明里暗里的给她送的东西比给几个儿子送的加起来还要多,只是她从来不让别人知道。 所以这也是白泞每次收到她送的东西都要悄悄收起来的原因,也正是因为这样,这宫中才会说,皇后娘娘因为白泞不是她亲生的,便对她不闻不问。 “陛下和太后娘娘也送来了及笄礼,我让人收到库房里了,公主可要看看?” 沈嬷嬷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看她神色白泞就知道,他们送的东西定是不怎么上心了,东西肯定是好东西,只是……就和平常赏赐人一样,随手而拿,不添心意。 “不必了。”白泞早就习惯了,也不会为此觉得特别难受,若是有朝一日,他们对她突然变好了她才要心惊肉跳。 “走吧,出去闻闻花香。”白泞按了按额角,“总是待在屋子里我头都痛了。” 只是一出到院子里,就听见不远处莺莺燕燕的笑声。 娇俏宛若莺啼。 正是最美好的年纪,最盛丽的芳华。 “赏花都赏到这儿来了?” 白泞微微一笑,叫人搬了一张躺椅过来,自己躺上去,虽然今天没有太阳,但春风拂面的感觉还是十分舒服的。 白泞听见她们在谈诗作画,还时不时的说两句好听的话,逗的太后一直笑个不停。 年纪大了的人,总是喜欢热闹多一些的。 “公主,该吃药了。” 沈嬷嬷挂念她额头上的伤,内服的,外敷的,都精细的为她准备好,要是留下疤可就不好了。 看着那黑乎乎的苦药汁儿,白泞便觉得头疼,“你搁哪儿,我等会儿再喝。” 只是搁着搁着她肯定便不会再喝了。 沈嬷嬷十分清楚,正想要再劝两句,突然听见两人的说话声自一墙之隔外变得越来越近。 十香居外头没有守卫,那两个姑娘也不像是常来宫中的人,并不知道这赌墙后面就是白泞的地盘。 第36节 “今日都要叫那谢颖给得意死了。”一个声音略尖锐的女人满含酸意的说道:“样样都是她拔得头筹,那些个往日的才女今日一个都不来,偏生叫她一个容貌平平的女人给抢了风头。” 说话的这姑娘听着年纪也不大,她不是自言自语,那旁边必定便是陪了一个人出来的。 白泞乐的听戏,脑袋上的痛意都不自觉的少了些。 果然没过多久,另一个温和些的女声就响了起来,“谢颖的才学一直都不错,那些‘才女’也都是有事没有赶回来,谢颖也是运气好,你着什么急,左右事情还未定下来……。” 她顿了顿,声音猛地降低了不知道几个度,但白泞还是听的清楚。 “这宫中可有五哥皇子,谢颖才一个人,那些才女不来也好,咱们的机会不也大了吗?你不是喜欢三皇子吗?待会儿便是你最擅长的琴艺了,别因小失大,我看太后娘娘也挺喜欢你的。” 三皇子? 白泞愣了愣,可是她的那位三哥? “啧啧!” 白泞轻声的感慨了两声。 这小姑娘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眼神不好了呢?她三哥那是什么人?从小便是一个小哭包,还记得小时候和她一块儿找庆阳郡主栗夏打架,结果被打的趴在地上。 当日回宫之后他可谓是哭声震天,那架势,比她可不知道要委屈了多少倍。 这也就罢了,被打了后追着栗夏跑,说什么往后要娶了栗夏这样的鬼话也说了不少。 之后被白林白景收拾了一顿便老实了。 真真是应了那句话,她那位三哥啊,就是空有一副男儿俊俏皮囊,内力却是一个少女的芯子,多愁善感不说,这些年出外游历,回来又做起侠士梦,正是连太阳从那边儿升起都要忘记了。 她刚感慨完小姑娘眼瞎,就在那小姑娘的嘴巴里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原本以为白泞也会来的,她是公主,是皇子的妹妹,对咱们没有威胁,又可以压那谢颖一头,谁知道那病秧子这么不争气,到这种时候就给我躺下了。” 病秧子……不争气……! 白泞默默的坐直了自己的身子,旁边的沈嬷嬷脸色黑若锅底,盯着那墙目光灼灼仿佛下一刻就要将那墙后头的两人给足抓过来好好的调教一番。 “你可莫气昏头了,公主的名讳可不是咱们能随便叫的。” 另一个姑娘显然比上一个更靠谱。 “这旁边又没人你怕什么?”她嗤之以鼻,还越说越来劲儿,“再说了,这六公主又不受宠,你看她连及笄礼都没办,陛下和太后娘娘都不喜欢她,皇后娘娘又已经不管事很久了,这次她自己个儿病倒了,等她能起身了,谁还记得她及笄?” 约莫是自己的观点没有得到旁人的赞许,这姑娘极不开心,又愤愤的道:“再说了,莫说等她好了,谁都知道她身子常年不好,等她好全了那得多久,我敢说,便是现在,也没人记得她已经及笄了。” “公主?” 沈嬷嬷附耳在白泞的身边,白泞已经能听见她磨牙的声音。 她拍拍沈嬷嬷的手,“去请她们进来,喝杯……。” 最后一个‘茶’字还未说出来,就听见外头又是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墙外那两个姑娘像是看见了什么大动静一样,两人各自惊呼了一声跑了回去。 她们一走,沈嬷嬷也不压着自己的声音了,当即便说:“刚才我已经让暗卫记下了那两人的脸,公主?” 白泞当然不会轻易的放过她们,这世上在背后说她咒她的人不少,但当面被她听见了,那便是那人运气差。 两人话还没说完,就又听见外头一阵阵的喧闹。 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却又不得不压抑自己的声音。 白泞今日正闲的很,看着那碗已经温好的药汁儿,嘴里发苦,对着沈嬷嬷摆手,“嬷嬷,扶我出去看看,找个不容易被看见的地方小看一眼便好。”待她回来,药也凉了,不能吃了,甚好! 沈嬷嬷也被外头的动静勾了眼睛,忙扶着白泞就出去了。 一出去白泞就后悔了,又看见卓景了。 只是……他气色红润,早就没了之前那病怏怏的样子,她胸口顿时泛起一阵阵的恶心。 那虫子居然真的在她身体里? 沈嬷嬷倒是没注意到白泞复杂的目光,只是惊讶道:“国师大人怎么进来了?便是陛下召见他,也不至于带着这么多的箱子到御花园里来吧?” 大怀没有太大的男女大防,并没有那种女子在男子便要退避三舍的规矩。 “是啊?为什么呢?”白泞对自己身子里的那只虫子耿耿于怀,都没心思去听那头说了什么话。 …… 怀帝本来就已经在这里陪太后陪的昏昏欲睡,看见卓景来了顿时精神一震。 “爱卿怎么来了?身体可大好了?有什么事情要报去朕的书房说。”怀帝想赶紧开溜。 “臣身子已经大好了,今日来无政事要报,只是来送些薄礼,我不好亲自送,交予陛下过目后再赠才好。” 他眼底有笑意,不似往日里总是储着一抹寒凉,便是六月也叫人遍身冷汗。 站在不远处的姑娘们纷纷抬头看他,往日里她们对卓景便是听到的比看见的要多,只听他如何心狠手辣,权势滔天,却没想今日一见,发现他眉眼如画,笑意倾城。 即便知道这人是大家口中的‘老妖怪’,却也不自觉的就将眼神都留在他身上,多看一眼都是失魂。 “什么礼?” 怀帝挑眉,来了点兴致。 卓景舒展开眉眼,一字一句声音格外清晰,“六公主的及笄礼。” 周围响起那些沉浸在国师大人一张脸中少女们的吸气声。 怀帝的神色也收敛起来,太后一颗颗的波动着手上的佛珠,垂下眼帘不知心中在想什么。 “六公主身体抱恙是憾事,但礼不可不送,只可惜臣手上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礼备的还是薄了些。” “哦?”怀帝意味深长的应了一声,“即是这样,那边打开看看,卓卿你备了何礼!” 那些箱子立刻就被一箱箱的打开。 整整有十抬箱子,且都是大箱子,第一箱箱子打开就已经叫那些姑娘们双眼发直。 整整一箱的东海鲛珠,颗颗晶莹透亮,圆润饱满,便是得一颗也能叫她们欢喜上一年,但卓景却直接拿了一箱出来? 这便是他口中的‘薄礼’? 第一箱出来,太后手顿了顿,但脸上神色仍旧平静。 第二箱,三套自苗疆旁一古国带回来的几套玉石头面,翠色入心入眼,皆是精品。 第三箱,名画古玩,还有几幅怀帝看了一眼都心生喜欢的真品。 第四箱……! 第五箱……! …… 等这十个箱子都打开之后,所有人脸色都阴阴沉沉,尤其是那位刚刚还在一口一个病秧子的姑娘,这会儿一张脸能红的滴血。 这些东西……怕是她出嫁那日,家中都不会给她准备这里面的一成东西。 那头白泞见到这么一箱箱金光灿灿的东西,瞪大了眼睛。 不知是不是她眼中错愕太过明显,一直侧对她方向的卓景突然转了脸,轻轻望过来,黑白分明的凤眼轮廓妖异,看不清神情,却也明白他那上翘的唇角不怀好意。 “公主?”沈嬷嬷心头发颤。 “回去吧嬷嬷。”她直觉不妙,随意找了个借口,“药都该凉了。” 37、约嘛少女 ... “公主真是长大了。”沈嬷嬷万分欣慰, “是了是了, 这样便对了,哪有受伤了的人不吃药的呢。” 对沈嬷嬷来说,那些东西虽然都很珍贵,但是都及不上白泞的身子更加珍贵。 一主一仆对视两眼, 各自转身,利落的关上十香居的大门。 白泞是为了躲人,沈嬷嬷是真以为她要喝药。 …… “卓卿好大手笔。”怀帝语气淡淡, 叫人听不出来他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这般多的珍宝,不知道的,还以为卓卿要跟朕求娶公主呢?” 这话不好接。 太后拨弄佛珠的手一顿,旁边那些贵女们也露出惊骇的神色。 白泞虽然贵为公主,但她其实……不受宠啊, 而且容貌上乘却也不是倾城之姿, 卓景如今得怀帝重用,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 娶白泞,并不会对他的仕途有所帮助,当然了,若是白泞争气些, 有太后和皇帝的喜爱那便又是两说之事。 可惜了,白泞‘可怜’的名头早就不是一日两日。 “陛下说笑了,臣如何配得上公主殿下。”他垂下眼帘,“再者说, 若真是求娶陛下的掌上明珠,区区这十箱如何能够?” 这话说的怀帝柔和了几分眉眼,太后也露出一个舒心的笑来。 卓景得怀帝喜爱也不是没有理由的,人家说了,是他配不上白泞,皇帝的女儿,便是皇帝自己不甚喜欢,也容不得别人说不喜欢。 便是真的要求娶,那也不是这十箱东西就能了事的。 不管这话是真是假,只是听了叫人挑不出错处便是。 “一片心意,皇帝,帮小六收起来吧。” 见怀帝不再开口,太后叹了口气说了声。 白泞如今已经及笄了,也该好好看一看驸马的人选。 卓景此人,作为一个朝臣是为合适,但驸马……还是罢了吧。 “谢太后娘娘。”卓景仿佛没有看见太后那饱含深意的目光一样,送了礼转身便走。 这事儿不过短短半刻时间,便已经在京中泄了出来。 那些个朝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都是一个心眼儿要掰扯成几分来看眼色活命往上爬的人。 而卓景显然是他们之中的佼佼者,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出,肯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众大臣聚在一起,你说一句我提一言,最后各个恍然大悟。 这哪里是卓景要送礼了?这分明就是陛下的意思啊! 六公主病了,没法儿办及笄礼了,但是……这不是他们这群人可以不上心的意思啊! 随便挑个朝臣家的嫡女及笄,他们都要置办些礼送去呢,白泞可是公主,虽然及笄礼是不办了,但公主能和普通人家的女儿一样吗? 第37节 自以为想明白了其中关键所在的大臣们很是懊悔,一边想着,这怀帝如今只有白泞一个小公主,他们这群人也没经验不是? 众人达成一个共识之后,纷纷回家对着自己的夫人就是一痛不满。 这些迎来往去的事情,本该是女人家操心的事情,但现在还要他们通过国师和陛下两人的‘演戏’给推敲出来? 况且……国师送那么多贵重的东西,是陛下在告诫他们,若是送的礼轻了后果自负的意思吗? 不得不说,有时候一个人的心眼太多也不定就是一件好事情。 最后白泞简直是哭笑不得,结结实实的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人在家中坐,礼从天上来。 那些个有头有脸的朝臣家夫人都纷纷送上厚礼,这种事情都是一个带一个的,即便那些蠢了些的没‘分析’出来,见别人纷纷去送生怕送迟的样子,也不去管用意了,感觉催着自己夫人也去给白泞送礼。 一来二去,白泞的小仓库顿时就挤的满满的了。 最后珊珊来迟的是卓景给她送来的东西。 比别人的都要来的珍贵又华丽。 白泞打开之后便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虽然说如今她的身家也很雄厚,但眼睛眨也不眨的就送出去那么多她如今尚且没有这么大的魄力。 “喵~!” 轻轻的猫叫声将白泞的思绪拉了过去,白泞转头一看,松子儿乖乖的坐在她的脚边儿,白泞仔细看去,却发现她居然在松子儿的脖子上看见一块绑着的小布条? ‘子时,百面楼。’ 布条上就写了这么几个字,白泞不用想都知道这是谁写来的。 能往这位猫大爷脖子上挂纸条的就只有它自个儿的主子了。 “小没良心的,你这是又偷偷跑回去找你的主子去了?”白泞轻轻捏了黑猫的耳朵,松子儿耳朵抖了抖,讨好的在白泞掌心蹭了蹭。 虽然白泞嘴上嫌弃松子儿,但等入夜之后,她便穿上了黑色的衣裙,准备出宫。 卓景的态度过于反常,带上足够的暗卫倒也不至于怕他。 宫中如今已经有许多白泞的人,要趁着夜色出宫已经比以前要方便许多,只是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她居然在即将走出去的时候,被人给叫住。 明明她已经避开了全部的御林军守卫才对。 “你是什么人?” 身后是不曾听过的声音,沉沉的有些雌雄莫辩。 白泞下意识的拉了拉自己外披上的帽子,将一张脸藏在帽子里,她半侧过身,看见了身后站着的清瘦身影。 她很确定,这不是宫中人,自声音到身形无一不是陌生的。 脸上银色面具在夜色月光下晃的人眼疼,连带着将他一双眼睛也衬的格外清楚,他的眼睛……白泞心头一跳,难以言喻的熟悉感袭上心头。 那双眼睛,她曾看过无数次,在洛皇后的宫中,在她日复一日描画着的画卷里,那人含着愁思的一对缱绻目。 …… 是夜百面楼,卓景闭着眼,喝下最后一杯已经凉透了的酒。 外头传来打更声,声声清脆。 他将酒盏搁在桌子上,看着窗外头沉沉的黑色暗自磨牙。 很好! 她居然没来! 38、翻飞的衣角 ... “大人, 夜深了, 我们走吧。” 旁边跟着的侍卫拿着卓景的外袍,站在一旁轻声道。 卓景最后自窗边望了一眼漆黑安静的小道。 “走!” 另一间屋子里,白衣男子半垂着眼,眼底有淡淡的黑青色, 一头墨发散开,铺落在躺椅上,指尖白玉抵着他肉粉指尖, 温凉白润。 “主子, 卓大人走了。” 旁边的丫头低着头轻声的道:“并无人和卓大人见面。” 百里陌摸着白玉的指尖在玉璧上敲了三下,微微苍白的唇色带起几分虚弱,眼底却又柔和的没半分病弱之人的虚丧。 “那可就奇了怪了。” 他闭上眼睛,眼尾一颗小痣随着动作露出来,坏了几分温和感, 反添几分风情。 “他可不像是有耐心等这许久的人。” 许是心中有事, 百里陌没了往日的好耐性,手中白玉随意的往桌上一丢,也不管这一下会不会将这块价值不菲的白玉给扔碎,“无趣,竟也拖着我陪着他等了这许久。” 前两日查到点叫人觉得惊奇的事情, 那位如今已经差不多要和百里家平起平坐的‘六爷’,居然和卓景的人有不少的接触,更多的还是合作,卓景的人在帮那位‘六爷’。 本想着是不是这次能见一见这位‘六爷’的真身, 没成想卓景居然被人弃了约。 他失了兴致,又没看上好戏,倦的直接吹灯睡觉。 而此刻的皇宫之中,不知道自己早已经过了赴约时辰的白泞坐在灯火通明的屋子里。 眼神微微发愣,脑海之中全都是那人一双明亮又熟悉的眼眸。 她紧了紧自己的手掌心,猛地站了起来,走到书案旁边,打开上面的一个黑木匣,里面安安静静的躺着一卷画轴。 这是洛皇后送她的诸多画像之中,她最喜欢的一副。 就着跳跃的烛火,女子一张俏笑的脸自画卷中徐徐展露而出。 是这双眼睛没错。 不过只是极像,却不是她生母。 她对自己的生母了解的甚少,只是知道她叫洛琳,是个孤女,为人城府极深,在死前还坑了许多人,叫她们都恨她入骨,落了个心肠歹毒的名声,最后死了也只人人称快而已。 “公主,打听到了,那是大兴的国师,范霖大人,自大兴而来,今日才刚到大怀。” “大兴?” 白泞皱起眉头。 这大兴说来也是个奇国,它本是好几个异域小国,几个小国都挤在一个地位,但也算得上是泾渭分明,互不干扰。 只是人心都会变,平衡总会被打破,你想吃了我,我想并了你,最后谁也没想到的是,会是一只由几个小国不同的人聚起的一支义军给步步蚕食,最后成了今日的大兴。 这支义军里有不少惊才艳艳之人,骁勇善战者有之,头脑精明者有之。 而范霖便是其中以计谋为长的佼佼者,算是拼下这份江山的元老了。 “大兴人?” 白泞皱眉,缓缓将头往后仰去靠在椅背上,脖颈一扭动便咔嚓咔嚓的响。 “那或许只是巧合了罢。”她心中似是松了一口气,又隐隐有些不安,想了想也觉得没什么好不安的,洗漱完便躺下了。 吹灯前她支着昏昏沉沉的脑袋,使劲儿的想,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做呢? 但是困意越发的浓重,她又着实想不起来了,便一觉睡了过去。 第二日早早的起来,强打起精神去皇后宫中给她抄佛经,正巧遇见迎面走来的卓景准备去上朝,他脸色也不好看,眼睛下的黑影有些重。 见到卓景,白泞才仿佛一道惊雷落脑,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她忘记了,要去百面楼来着。 实在是见到范霖让她太过震惊,且说实话,卓景在她心中的分量太轻了。 卓景一抬头,也瞧见了她,凤眼里沉出几分不满和郁气,很好! 没有受伤,没有生病,活蹦乱跳的! “那……。”白泞有些神色僵硬的开口,对卓景刚伸出一只手想要解释一下。 卓景已经冷哼了一声,拂袖扭头就走。 看着他挺的笔直的脊背,白泞叹了一口气,算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如此想着,她转身往卓景不同一道的方向走去了,头都不带回一个的。 卓景走了两步之后发现身后还是静悄悄的,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这一眼看的恰到好处,再迟一会儿就看不见白泞最后一片衣角了。 从他这儿望过去,正好看见她拐入转角的最后一眼,白衣裙角翻飞若蝴蝶蹁跹,去的毫不留恋,半点心亏都没有的气势昂扬! 卓景更加郁结在心了。 在上朝的时候脸色就没缓下来,连坐于上位的怀帝都频频看了他好几眼,旁边不远处的官僚们都避免和这位大人有眼神上的交流。 以至于下朝的时候,怀帝特意留了卓景下来,“卓卿,你随我去御花园看看。” 跟在他们两个身后的还有大兴的范霖,怀帝是觉着这两人都是国师,在一块儿说不准能聊的好些。 不过谁知道一路上卓景都闷不吭声,沉着一张脸。 倒是范霖一路侃侃而谈,见识胸襟皆是不错,怀帝倒是有些可惜了,这样的人才怎么就不是出在大怀呢? 等逛完一路,范霖才说要离开,他这次来本就是带着大兴的新起之秀来大怀,说的好听些叫做友好互交,难听点便是来带他们开开眼界的,不然总以为能骑马砍杀人便是无敌之流。 大兴只是刚起的国,如今虽然劲头刚猛,但还是无法和大怀相比较,这次来除了来拜访一下大怀的皇帝,还有几分示好的意思。 等范霖走了之后,怀帝才叹了一口气,盯着他的背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卓卿觉得此人如何?” 卓景现在脑子里还是角落里翻飞而去的那抹衣角,不甚走心的回答道:“很是优秀!” “朕也觉得!”怀帝很是愉悦,指尖动了动,喃喃道:“这样的人若是不能留在大怀,倒真是可惜了。” 卓景侧脸看他,知道这陛下是动了惜才之心。 “他定是不会留在这里的,不过卓卿……你觉得,此人若是作为女婿人选,如何?” 第38节 39、作妖的老蠢货 ... 卓景瞬时便收回自己散开的思绪, 诧异的目光落在了怀帝的身上。 “范霖与六公主?” 他不是一向来都不关心自己这个女儿的吗?怎么今日突然操心起她的终身大事来了? “大怀人才不少, 但都不是适合小六的年纪,这范霖如今也才二十出头,且无妻室,与小六甚是般配!” 怀帝皱了皱眉道:“小六如今也及笄了, 该给她相看起来了。” 卓景面色古怪,刚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又听见怀帝轻飘飘的叹了一口气, 似是想起了什么, 心情阴郁的样子,他刚到嘴边的话顿时就换了几句。 “范霖乃是大兴的人,大兴与大怀虽然不远,但到底背井离乡。”卓景想到一见面就在她面前不断作妖的小丫头如今都是可以嫁人的年纪了,心头稍有复杂之感。 “她是朕的女儿, 在大兴, 无人敢动她!”怀帝这点自信尚且是有的,大怀若是还在一日,那白泞若是嫁过去了,便是大兴顶尊国的女子。 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按照卓景一贯来的个性, 便已经该出声应和怀帝了,只是这次他眼底瞳孔微缩,道:“陛下,若是公主留在大怀, 也无人敢欺。” 怀帝一噎,转头惊诧的看了卓景一眼,眼中露出几分复杂神色,唇角却已经先扬了起来,道:“看来卓卿很是喜爱小六?” 这话说的卓景心口一跳,不是怕怀帝误会什么,而是他居然开口帮那小丫头说话了。 他一向来都知道对着什么人该说什么话,好听的,不好听的,该在何时开口,该在何时转变,他都清楚的很。 只是……! 看着卓景没有反驳自己,而是面色变得阴晴不定起来,怀帝眼睛一眯,一颗心更是骤然一沉,想了想,他笑着开口,“还记得小六小的时候被歹人所掳,还是卓卿碰巧给救下来的,那孩子与你有缘,又有相救之恩,偏疼她些也是难免。” 卓景暗自诧异,这话……怎么就弄的白泞好像是他的晚辈一样,怀帝又刻意的往前辈后辈的疼爱上说? 那一肚子坏水的坑丫头若真是他的后辈,他怕是走夜路都要格外小心些看看会不会倒霉的平地摔跤。 想了好一会儿,卓景才想起来,他自个儿顶了别人的身份,在外人看起来,他和白泞的年纪实差了十三岁。 而以他真实的年纪来说,便是差了九岁。 十三啊……卓景有些想笑。 “六公主聪明凌厉,为人温婉,着实惹人欢喜,微臣不敢将六公主当成微臣的小辈,但有时也常常会想,若是母亲能给我留一个妹妹,定也如六公主一般讨人欢喜。”怀帝听了之后心口大石落地,眉宇之中也重新拾起之前的温和笑意。 他这次没选择反驳怀帝,而是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怀帝似乎并不喜欢白泞,甚至不想让白泞继续留在大怀了? 但……这些年卓景布在宫中的眼线也不少,知道怀帝其实对自己的子女都差不多一个样子,甚至几年前对上乌达木的时候,在平日里自己宠爱的庆阳郡主和一直都不受他关心的白泞两人之中,他选择将一口大锅甩在那位郡主的身上,将白泞倒是摘的干干净净的。 他有些看不透这位帝王对待自己子嗣的态度。 “不过好在那没心没肺的丫头也不关心这些。”卓景有些好笑的在心中想道:“她怕是只想着早些出宫,出宫了便是自由了!” 想到她想着出宫,还有那日她自他院中墙头上掉下来的场景,还有苗疆写来的那封信,他眼睛一亮,转身对怀帝说道:“陛下,臣有一事……。” …… 这一日,白泞在自己的宫中好好的待着喝参汤,沈嬷嬷匆匆赶来,面色有些怪异。 “公主殿下,陛下说请你过去,公主府陛下已经帮您找好了。” 白泞眉心一跳,隐约觉得怎么有几分不安呢? 到了殿中,白泞看见正在批阅奏折的怀帝。 “父皇?” 她垂着眼帘行了一礼。 怀帝抬头去看,白衣少女已经出落的高挑大气,盈盈身段姣好,声音脆若玉击,只是一直以来,她在他面前都是垂着头。 他恍然发现,自己都很久没有好好的看看这个女儿了。 因为那人……他一直都选择将白泞忽视,放在眼前,却不入心上。 确切来说,这宫中的孩子,除了太子未来是要登上皇位,他给予了一定的关心之外,其余的孩子都是由自己的母妃带着长大的。 他不是不喜爱这些孩子,只是……因他们都不是他挚爱之人生下的孩子,是他被困于这金碧辉煌的牢笼之中日日夜夜违心而出的见证。 为了权衡朝中势力,娶了他们的女儿平衡后宫所出。 与其说是不喜他们,倒不如说是厌恶那个被困于笼中的自己。 “小六,抬头。” 大约是年纪大了,他也变得爱多想了,其实早在他龙袍加身的那一日,他就知道自己未来的每一日是什么样子的。 白泞虽然诧异他着要求,但也没有过多的迟疑。 如今的她就算不是六公主,也足够能力好好保护自己,在外头过的潇洒肆意。 怀帝与她早就可有可无,也就不似从前那样还要避着他躲着他。 白泞生了一双漂亮的眼睛,像他。 他见白泞望着自己,眼中是极平静的神色,没有对皇帝的敬畏,没有对父亲的儒慕,有的只是看待一个陌生人一样的客气疏远。 “朕给你选的那些个府邸你可都有看过。”两人对视一眼,怀帝先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看过了。”白泞平静的点点头,心头那几份不安也悄然的浮现出来。 “你觉得这处府邸如何?” 怀帝让人将一份稿纸送至白泞的面前。 白泞看了一眼,这不正是她那日最后看的一处府邸,就是在卓景边上那一座吗? 她的两道眉毛顿时打成了一个死结,“父皇,此处府邸……。” “这条路上住着谁你知道吧?”怀帝打断她的话,先开口问道。 “儿臣知道,是国师。” “外头那些百姓对卓卿有诸多误解,你也听说过吧?”怀帝一向来都不认为自己这皇宫之中是不会有传言和风语的地方。 “略有耳闻。”白泞接着点头。 “那一整条街,都没有人愿意住进去,也没有商贩愿意在那附近安家落户。” 怀帝说起这话的时候,眼中还真带上了几分愁绪,白泞看着他的神情,不说话。 “你是一国公主,卓卿多年前更是救你一次,他待你也极好,及笄礼倒是送的比朕都多。”怀帝并不觉得自己不上心女儿的及笄礼是一件戳人心肺的事情,而白泞自己也没这个意识。 “卓卿如今也二十好几了,总归府邸在哪出都有父皇照应你,那一片好地段也不能总是空置着,你若是搬过去了,流言也会不攻自破,那一处好地段也能恢复往日的繁盛。” 这些虽然是今日卓景自己‘隐晦’的提起来的,但不得不说还是说在了怀帝的心坎上。 那么好的一片地段都荒废掉了,让看中大怀民生的怀帝很是在意,且这没人居住的范围不仅没有慢慢缩短,还有逐渐扩大之势,流言是越传越过分,住在那一片附近的人家有个什么小病小灾的也都是往卓景顶上扣锅,一户户的搬迁这两年也越发的过分。 听见这些说辞,白泞就知道此事其实怀帝已经心有定夺。 她不好多说什么,终归是一个府邸,大不了到时候她弄个别庄,都躲到别庄去就是了,离开了宫中,她便是真正的自由。 “儿臣知道了。”她温和的一如既往,很符合这几年来她一直维持的端庄模样。 “好。”怀帝满意点头,“还有一事,大兴国师昨日刚到,应当是想去外头好好转转的,他说很想去技校处看看,你是技校学子,便由你先带着他去看看。” 让她带着去看? 白泞有些摸不着头脑,这种差事不都得派他身边得力的人去吗? 但想起那双银面具下的眼睛,白泞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头。 推开门从殿中走出去的时候,不远处,范霖已经在等着了。 身形有些消瘦,一对秋水般双眸望过来的时候倒是极美。 白泞见过的最漂亮的眼睛便是卓景的一对儿眼睛,只是他那是妖气繁盛,而这位范霖大人,却是傲气多于温和,自成一派坚韧。 “六公主?” 范霖声音有些哑,却不难听,他望着白泞,小姑娘天生善脸,双眼明亮,看着叫他觉得无比亲切。 “范霖大人。”白泞客气有礼,“随我来吧。” 见这小公主半句话都不多说直接开前带路,范霖眼中闪过几分笑意,这个性也叫他觉得亲切。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皇宫正门,刚前脚迈出,白泞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男人。 今日他难得穿上官袍,袍身上繁重的花纹一般都让人看着更显老气,穿在他身上却整个儿都被带的艳丽起来,连厚重四班的线脚度飞扬起来,妖灼的似藤如蔓。 她方才说错了。 卓景不是一双眼睛才顶美,他浑身上下哪里都是精雕细琢而成。 而卓景也看见了白泞,她和范霖两人,一前一后,笑意温和的走在一起,看着倒是般配的很。 白泞想到昨日晚上让他自己等了很久,心中有那么一丝丝的愧疚,刚想抬脚走过去。 就听见那头卓景已经对着白泞招手了,笑容带着十足的刻意,开口道:“往后还请多多指教啊,小邻居。” 白泞脚步一顿,猛然明白过来,脸上端着的假笑一块块裂开,脸色沉下来。 “作妖的老蠢货!”她暗自磨牙。 40、骄傲如他 ... 她说怎么好端端的, 怀帝非要让她住到卓景的隔壁去。 “范大人稍等, 我有些事情和卓大人说。” 白泞转身,对着范霖的态度极好,几乎和对着卓景的时候判若两人。 范霖刚才极清楚的看见白泞见到卓景时脸上一刹那的气急败坏。 心中觉得好笑,这六公主在初见之时便给人从容大气之感, 端庄有余活泼不足。 但对着这人却露出几分活性情来。 “六公主去便是。” 第39节 两人你客气,我有礼,卓景看了冷笑一声, 这表里不一的臭丫头。 “说吧, 何事?”白泞被卓景摆了一道,昨日夜里生出的那点亏欠也消失的干干净净。 “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卓景被她的理直气壮弄的心口发哽,“昨日夜里为什么没出来?” “你以为我同你一样来去自如?”白泞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昨日有事,我耽搁了!” “倒是你。”白泞转了两圈黑溜溜的眼珠, 轻笑, 语气不善,“为何要我住到你隔壁去?” 卓景见她不开心了,心头一口郁气也散尽,眉宇都松开来,语气轻松道:“我的救命蛊虫被你吃了, 日后每过七日,便得用你的血来压制毒性,你不必担心,只要一滴血泡入药中便可。” 他看见白泞猛地拉下来的脸, 便知道这丫头是心疼自己那两滴血了。 只是这也不是根治之法,他还得重新去找一条蛊虫。 白泞的血只能暂缓,拖延时间罢了,且这血必须得是活血,放置的时辰超过两个时辰便失了效用了。 “凭什么给你?”白泞冷笑一声,掀起方才还懒洋洋的眼皮,“你总不该天真的以为我有多喜欢你,甘心没七日就为你放一次血?都过了这么些年,你倒是光长年纪不长心智不成?” 卓景听了这话也不生气,他手指绕上腰间佩戴的紫玉,凤眼不紧不慢的落在白泞的身上,“你父皇想将你嫁于范霖。” 白泞猛地抬头。 “你觉得,你如今的实力,能抵得过你父皇届时的一旨圣意?” 自然是不够。 “所以?” 白泞静待下文。 “我们本是合作的关系,你有难,我自然不会弃你于不顾,我帮你解决这件事情,你只要每七日给我一滴活血变成,如何?不吃亏吧?” 白泞不明白怀帝怎么突然就关心起她的婚事来了,难不成……是实在瞧她不顺眼了?所以要将她赶到大兴去眼不见为净? 如果是这样,那她这位父皇也真是太心急一些,只要她自己开府了,不就连本来就少的见面机会都寥寥无几了吗? 他就权当她死了不是更好? 眼见自己面前的这个小丫头脸色越来越寒凉,卓景皱眉,伸出纤长的五指在她面前晃了晃。 “想什么?” “那一滴血,我不想给你。”白泞收回自己的心神,凉凉的看了卓景一眼,实话道:“且是不是要嫁给范霖,那也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卓景面色立刻便沉了下来,眼底有阴霾汇聚,将原本藏于里头的妖色沉沉掩埋,看起来十分可怖。 “那你的意思是,你也喜欢他?” 卓景一边说,一边就将眼神落在了不远处还耐心等着白泞的男子身上。 虽然他带着银色面具看不清面容,但也掩盖不了一身通透不凡的气质,只是负手而立就叫人自惭形秽,更不用说他才刚辅佐一位新帝平息乱世,身上更是多了和他同龄的人不曾有的运筹帷幄。 倒像是白泞这种不知红尘深浅的小丫头会喜欢的男人。 “白泞,喜欢上他你是眼瞎还是心盲不成?”卓景凉凉的看着白泞,“难不成你要告诉我,你要抛下你这些年在大怀拼下的东西跟着一个男人跑到大兴去?” 卓景自认为是看着白泞逐渐长大的,就算这小丫头平日里总是做些会让它气的跳脚的事情,但其实也算是自己的半个‘学生’,当然,这一切都是他自认为。 居然会这么自甘堕落的跟着一个男人远走? 心底似有一把火蹭蹭的燃烧起来。 白泞莫名其妙的挨了一顿训,也是心头火起,顿时皱眉说道:“我要嫁谁又与你何干?” 她的意思只是说,她嫁谁,不想嫁谁,都由自己来解决,谁知这人就莫名其妙的炸了一般。 卓景抿了抿唇,声音都硬的如同冻冰一般,“即是如此,那便随你!” 说完转身拂袖而去。 跟在不远处的侍卫看着自家大人甩袖而去,不由得暗自咬牙心里发苦,大人呦,你忘记让公主殿下答应给你七日送一血了。 看着卓景走了,白泞才将眉头松开,心里又骂了他两句,转身对着范霖露出笑容。 “范大人这边请。”白泞压下自己心头的一口火气。 范霖含笑不语,他从第一眼见到这个小姑娘就觉得格外的亲近,本不太爱笑的一个人,不自觉的就对着白泞露出笑容来。 她带着范霖在京城四处的逛了逛,随后再去了一次皇家技校,范霖感慨与大怀的繁荣,在见到技校的时候,这份惊讶便达到了一个顶峰。 “我一直以为,为所有学子都开设学堂便已经是好的不能再好,却不曾想还能这样将学科细细划分,一目了然。” 正所谓贪多嚼不烂,范霖自己便很清楚这个道理,聪慧之人自然可以文武全才,但这样的人本就是万里挑一,便说自己,虽然现在已经是大兴的国师,但在武学上是半点天分都没有的。 若是贪心的话反而会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白泞见他双眼发亮,也不打扰他,只在合适的时候给她说上几句。 “明日我便带着我大兴的那帮臭小子也来此处看看,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山外有山。” 不然那群臭小子总以为能弯弓射箭便是这世上顶顶强大的人。 “公主,文校和武校可有两者兼修之人?” 想了想,范霖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不出所料的话,如今他看见的这批学子里,便应该有文物两校兼修的人,而这批人便是以后大怀的顶梁之柱了。 “自然是有的,苏家苏靳便是将文物都修得极好之人。” 白泞自己也是技校的学子,这位苏大人如今已经是一品的刑部尚书,可以说是在朝堂上唯一能和卓景叫板的人。 且这人本来是要当做一品将军培养的,却不知为何弃武从文,且腕力手段丝毫不逊色于他的武将之才。 “其余的,便也没有苏大人那般好了,也有文物都精通的人,但到底还是有所侧重。” 不是她说不出,而是不能说的太详细。 要真是说,那位京城小霸王栗夏也能算,恭王之女白妙也是,谢颖那人虽然心思重了些,但还是有才之人。 两人一直说到下午,一同在技校里吃了饭,卓景便更加惊奇了。 “大兴那边的学堂都是从自己家中带饭,倒是没成想可以让学子们一起在学舍里用饭。” 白泞知道怀帝叫她带着范霖来技校,便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 真正强大的人是不会畏惧自己的对手也在进步的。 “在学舍用饭,且还在学舍里休息,在家中看书总抵不上在学舍大家一起念书来的更激励人心。”白泞看了看四周,确实,在他们旁边坐着用饭的一些学子甚至连吃饭都在看书。 “陛下却有大才。” 范霖是不服气都不行,本来想着大兴虽然是新起之国,却也不会同大怀真的有那般大的差距,但如今只在着学堂里转了一圈就知道。 两者之间的差距还是极大的。 范霖是越看越心惊,同时也将怀帝都看的更加高深莫测了一些。 不过白泞却是知道,她这位父皇,却是了不得,有识人之明。 但是这技校能有如今这模样,最大的功臣还是那位人人都不齿的栗夏郡主。 当初怀帝只是想了个大概,栗夏知道了之后直接修书一封,着意添加了许多细处,才有了如今的技校。 虽说栗夏建议的这名字着实是古怪了些,但也不妨她认清栗夏其实是个极聪慧的人。 送走了范霖,白泞才回宫着手搬家的事情。 这些年人人都说她不受宠爱,但是等她回去清理了一下自己的丝库时,才发现慢慢一小仓库的东西,都是皇后给她送来的,价值千万金的首饰头面都放在那里积灰。 更别说之前及笄礼的事情一闹,库房里的东西更是源源不断的多出来。 “公主,这些东西怎么办?” 沈嬷嬷知道白泞一向来在外头都秉持着低调的原则,但这么多的东西,一箱箱的抬出去要想不惹人瞩目也实在太难了些。 正在犹豫之中,白泞听见了外头有马车的声音。 “外头什么声音?不是说车马都不得入宫的吗?” 沈嬷嬷帮白泞将茶水倒出来,往外头看了一眼,说:“应当是要修建东宫的木材运进来了,太子如今年纪也到了,陛下说要将东宫扩一扩,也好物色太子妃人选了。” 这些和白泞都没什么关系,她眼睛一转,“这木材传运是谁负责的?” “这奴婢也不知道,公主您等等,待奴婢过去看一眼。” 说完这话沈嬷嬷就自己急匆匆的先跑出去了。 不一会儿沈嬷嬷就匆匆忙忙的赶了回来,面色有些怪异。 “大人,是国师大人和百里家的少主百里陌一块儿过来的!” 沈嬷嬷知道,百里家和白泞手底下的势力一向来都不对付,这国师大人不是和自家公主合作的吗? 怎么又将这送木材的事情交给了百里家? 白泞眉梢一扬,想到今日白日里两人的不欢而散,暗自磨牙。 “我出去看看。” 白泞带着沈嬷嬷走出来的时候,正巧被不远处压着木头车队的卓景给看见了。 见两人直直的往他这个方向走过来,他嘴角挑起一个急不可见的小弧度。 “卓大人的行事真是叫人捉摸不透。”百里陌没看见白泞,只是转身看着卓景,“我原本以为,卓大人应当是非常讨厌我们百里家的才对。” 不然这两年为何总是频频打压百里家。 那位六爷和他的关系也非比寻常。 只是这次和宫中的生意偏偏又找上了他们。 卓景压根儿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百里陌站着的地方刚好是他和白泞中间,他随手将百里陌往旁边拨开,然后极其高贵冷艳的转开了视线,装作没看见她的样子等着白泞过来。 百里陌被他这反常的动作给震惊了,看见卓景给前面拉车队的人使了一个眼色,车队就缓缓停下来。 他疑惑的往四周看去,一看便愣了一下。 前方亭角处,一个小姑娘带着一个嬷嬷缓缓走过来。 漂亮大气的远山眉,生来便上扬的唇角,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松茸地上,半点声音也没有。 怎么说呢,这小姑娘,便是长了一张叫人觉得好欺负的脸。 且这丫头还是个老熟人,四年过去了,比起小时候的平平无奇,倒是出落的更好看了。 第40节 “国师大人。” 白泞扬眉喊了一声。 卓景眼帘一垂,骄矜无比的看了她一眼,眼中光影成勾,扯得人心酥骨痒。 漂亮的唇角刻薄又微嗔的弯起,他看了赶车人一眼,道:“停下来做什么?不知道东宫等着吗?还不快走?” 赶车人闷声扬鞭,车队继续往前走。 卓景心满意足的扭过脸,挺直脊背,转身就走,仿佛没有看见白泞这个人,也没有听见白泞在叫她一般。 41、天公不作美 ... 百里陌几乎可以肯定卓景这厮是故意的。 “公主?” 沈嬷嬷诧异的扭头, 这两人是又吵架了吗? “没事的。”白泞倒是已经不觉得奇怪了, 白日里他不痛快了,这会儿不让她也不痛快一次,他们两个是没办法坐下来好好的说话的。 “你去泡壶茶来,就放在亭角上, 再准备点吃的。” “亭角上风大啊公主,你这身子?” 在沈嬷嬷的印象里,白泞便是一直都是非常柔弱的形象。 “没事的, 你去准备就好。” 只有白泞自己知道, 其实自己的身子一直都是不错的,甚至力气也比寻常的姑娘家要大些,想当年小的时候,要不是遇到了栗夏那个煞星,她也能靠着自己一双拳头成为姑娘家里的孩子王的。 东宫那边卓景左等右等, 却不见白泞跟上来, 本来已经舒缓下来的眉头又紧紧的皱了起来。 “卓大人在等人?” 百里陌早就看出卓景的心不在焉,脑海里立刻便浮现出刚刚迎面走来的小姑娘的模样。 四年前卓景在百面楼找的人就是她,如今让他有些坐立不安的人又是她。 百里陌突然想到前一日晚上卓景在百面楼干等了一夜最后怒气冲冲的离开,该不会等的也是她吧? “我等谁与你有关?” 卓景凉凉的转头看了百里陌一眼,“百里公子还是想想看怎么保住如今百里家的地位罢。” 不过卓景也知道, 百里家见在京城立足不似以往简单,便开始往周边的地域扩散,虽然如今的‘六爷’看起来是与百里家不相上下的,但是在人脉和资历上, 十个白泞也不够看的,百里家代代经商,便是在苏州江南那些富饶的地方也是吃得开的。 只是以往是专注京城做第一皇商,如今只是见京城肉少僧多了,将重心往外挪了出去。 百里陌自然也是有他自己的打算,轻笑了两声不说话。 卓景接着等了一会儿,那通往白泞宫中的路上还是半个人影都没走出来。 食指不断的在旁边的石桌上敲了数下,他沉了一口气,豁然起身,大步往白泞宫中方向走去。 百里陌虽然很想去瞧瞧热闹,但是还得留下来看着这边不由得觉得惋惜。 卓景走了不过短短一条石子路,就已经看见前方亭角处灯火通明,一盏盏宫灯挂在亭角四周,底下碧水金光凛凛格外漂亮,似落了一地破碎而开的金光。 亭角中央有白雾顺着白泞掀开茶盖的指尖腾腾而上,化进她的眼底,融为黑白两色。 “坐?” 白泞听见脚步声的时候就已经笑了起来,和卓景打过这么多次交道,总算能摸清几分他的脾性了。 就是闲来无事,作的! 桌子上已经泡好了茶水,放好了糕点,看着白泞这样子,若是卓景真的坐过去了,她还能折腾个美人出来弹弹琴听听曲儿什么的。 卓景本来是想再摆摆架子的,但是想到之前她宁可在这里坐着吹这么久的冷风,也不愿意多走几步路来追他,到底还是轻吐了一口气,坐到了她旁边去。 “什么事?” 卓景端起茶杯,对上白泞的视线。 “想让卓大人帮我一个小忙。”白泞轻笑,“那几个搬运木材的箱子,运送出去的时候先过一遍我这儿可好?” 卓景一听便猜到了她是想往宫外带东西。 “你不是明日便要搬去公主府?你若是有什么要带的,混在明日的衣物里一起带过去不就可以?”对面坐着一只小狐狸,卓景觉得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掉进她的坑里。 “东西太多,不便带出去,你也知道,我是个‘不受宠’的公主,哪里来的那么多东西?” 白泞将自己面前的那杯茶也递了过去,笑道:“从皇后娘娘那儿拿的普洱茶,你试试看?” 碧绿茶叶在水中化开,似美人舒展身躯,姿态曼妙。 “皇后娘娘的好茶,我怕是无福消受。”卓景挑眉,刻意放慢了语速道:“毕竟,我是一个年纪又大,脑子又愚钝,还不会看人亮色的废物老蠢货不是?” 这几句话差点将白泞脸上堆出来的笑给说的崩掉,展演露齿,咬住牙根,白泞今日格外温柔,“卓大人仪表堂堂,学富五车,文物双全,如何便这般不堪了?” 卓景见她一脸假笑,实则内心憋屈,不由得身心舒畅,缓缓靠在椅背上,宽大官袍化开夜色里微凉暮气,清袖里溜出几分檀香幽幽。 “也是,会那般评价我的人,想必是个不折不扣的呆子,公主觉得对否?” 白泞咬的牙疼,微笑点头。 最后,卓景还是支开百里陌,将那数个大木箱先往十香居面前缓缓的溜了一圈,才不紧不慢的从京城之中运了出去。 身后跟着的侍卫憋着一口气,面上平静其实内心已经开始翻江倒海。 大人啊,既然公主她有求于你,你为什么不顺道说一说那七日一血的事情呢? 就算让六公主先拿出一滴来解决一下燃眉之急也是好的啊! 只是卓景自己显然心情不错,他可万万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扫兴。 他站在院子里面,看着靠着墙一排排堆好的箱子,足足有几十多箱。 白泞放的匆忙,且他看的仔细,那些及笄礼她都没有算进去,这些恐怕还只是她丝库里的东西。 只是不是身为‘六爷’得来的东西,也不是及笄那日受到的礼,平常又过的和个透明人一般,这么多的东西。 卓景眸色深了深。 任凭卓景怎么想都想不到,这些都是洛皇后的私藏,只因那人还在的时候,最喜欢的便是这些奇珍异宝,如那人自己所说,她就是俗人一个,最喜欢的自然也是俗物。 所以当时洛皇后寻了许多各色各样的珍宝,但如今那人也不在了,她自愿余下一身吃斋念佛,身着素衣,这些东西用不上了,便一点一点的往白泞这里送,日日积累,便也到了如今这般可观的地步。 “大人,明日还去李大人家赴宴吗?老奴去准备明日的礼?” 管家走到卓景身边轻声的问。 明日? 他怎么不记得明日还有安排。 看着面前那一箱箱的东西,隔壁的院子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白泞又急着搬出来,他见她今日夜里就已经在自己宫中打包好了一些东西。 想到这里,他抿唇,“明日不去李大人家。” 管家瞪大眼睛,“那……那大人明日去哪里?” 卓景很忙,每日都有每日的安排。 “我就非要出去不可?”卓景扫了他一个冷眼,看的管家呐呐低头不敢吭声,“这两日乏得很,明日在家,不出门!” 管家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这位爷又变脸,感觉应了声是就匆匆的下去了。 卓景今日睡的不错,梦中都还是白泞咬着一口白牙憋屈的小脸通红的样子。 第二日一早,他是被外头吵人的雷声给惊醒的。 春日到了,春雷也格外的渗人一些。 …… 十香居。 沈嬷嬷和白泞支开窗子,看着外面的倾盆大雨,皆是皱起眉头。 “公主,这雨怕是不大会停了。” 白泞点点头,困倦的打了个哈欠,重新转头躺回床上,“那便明日再搬吧。” 42、等着找茬 ... 今日整个国师府的气氛就如同这一日的天气一样, 阴沉的很。 管家站在离卓景十步远的地方, 说什么都不愿意靠近过去,讲话的时候也得气沉丹田才能让卓景听清楚。 “大人,用膳吧!” 管家皱着眉头,看着满桌子的菜色动了动唇。 今日还准备了大人最喜的五彩酥鱼片, 但这会儿显然他并不想吃饭。 “外头的雨停了吗?” 他心中积了一口郁气,本来那丫头来的时候他要怎么捉弄她都已经想好了,可惜一场雨打乱了国师大人的所有计划。 “大人, 雨还在下呢。” 管家差点没伸手去摸一摸额头上的冷汗, 外头这么大的雨声自个儿没听见不成还要来问一问他这个已经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的老人家? “你看着下午可还会下?” 卓景看着外头阴沉沉的天,脸色语气也皆是阴沉沉的。 “老奴,老奴不知啊……。” 如今的卓景不仅是阴晴不定,他还开始无理取闹了。 要不还是早些告老还乡吧? 第41节 “哼。”卓景冷哼了一声,正要说话, 就看见窗沿上黑影一闪而过, 再定睛一看,浑身黑毛都透湿的松子儿傻乎乎的蹲在窗子上,冲着卓景喵喵的叫。 管家好久没有见到松子儿了,卓景也没说松子儿去哪儿了,大家都以为它是跑了或者是死了。 没成想这小东西居然又回来了。 “大大大大人, 那不是松子儿吗?” 管家指着黑毛的方向惊声道。 卓景看了他一眼,皱眉,“我看见了。” “不是,大人, 你看松子儿的肚子!” 管家继续惊讶。 卓景听了这话之后仔细的看了一眼。 松子儿一身漂亮的黑毛被淋的湿哒哒的,贴在身上,一双碧绿色的眼眸也不复往日那般贵气灵动,被一脸的湿毛衬得圆溜溜格外蠢。 这些都不算什么,关键是,松子儿的肚子比往常要大上了一圈? 这是……怀孕了? “松子儿,过来!” 卓景的脸色沉了下去。 松子儿本来已经准备迈步走过去了,但是被卓景这么一叫之后,它顿时又不敢走过去了。 天知道它是怎么从白泞那儿跑出来的。 不过不管松子儿再怎么不愿意,它已经不可能再一次在雨中奔跑了,只能磨蹭了两下之后乖乖的走了过去。 卓景在它的肚子上摸了一下,松子儿顿时炸毛,弓起了自己的背。 “大人小心,母猫性格暴躁,极容易咬人。”管家暗自捏了一把汗,剩下半句话没敢讲。 尤其是松子儿这样的,以前就被他给娇惯的无法无天的。 卓景冷眼看着松子儿,一手按在它的背上,松子儿露出了獠牙,龇牙咧嘴的低吼了一会儿之后,还是慢慢的将竖起的毛都重新顺了下去。 “你们两个都长本事了。” 卓景轻叹了一口气,眼底漆黑一片。 将松子儿给白泞的时候,他就说过,不可以让松子儿怀孕,如果它要往外头跑,就将它拴着。 一只松子儿是偶然所养,他也不是喜欢小动物的人,若是出了一窝的小猫,他怕是要忍不住将这群吵人的小东西都丢出去。 既然不打算养,又何必让它们来这世上。 没想到一人一猫都不省心。 …… 傍晚时分,雨才渐渐的停下来,沈嬷嬷看了一眼窗外,跑到白泞身边问道:“公主,可还要动身?” 本来还以为这雨一直会下到明日的呢。 白泞无聊的拿着剪子修建新送来的插花,头也不回的说:“不必了,今日便动身。” 今日怀帝又找了她一次,让她陪着范霖逛了逛皇宫! 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这会儿皇宫里有点眼色的人都知道怀帝在想些什么了。 这皇宫里呆的叫她生闷,不如早点搬出去,也好早点让怀帝忘掉他还有这么一个女儿。 若是可以的话,白泞宁愿这世上只有‘六爷’,再无‘六公主’。 她命人去洛皇后和怀帝处皆说了一声。 洛皇后点了点头,只说以后还是她每日要去抄佛经的。 至于怀帝,则是惊讶了一会儿之后说,那边将开府宴设在明日,他会让太子过去的。 会让太子过去,他自己却是不过去的。 沈嬷嬷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又是为白泞气闷了好一会儿,白泞自己倒是无所谓。 就这样,一个个箱子自皇宫慢悠悠的往那条往日里无人敢去的街上行去。 今日好不容易雨停了,那些小商小贩都赶着一天最后的尾巴纷纷出来摆摊。 家中有孩子的也都在这时候三五成群的跑出来,拿着大人给的钱出来买点好吃的。 一出来,就看见一台台的红木大箱占了半条道。 “这又是哪家的?” “没贴喜字,也不是嫁人啊。” “还有侍卫呢,总是宫里的人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却把握不住白泞的身份。 当日让卓景带去的那些东西里并没哟算上最近新得的这些及笄礼,所以她搬过去的东西还是挺多的。 “想知道谁家的,咱们跟在后头看看进了哪儿不就成了,总是个府邸,府邸匾额上总归是有名字的。” 有些机灵些的就悄悄的跟在了白泞车队的后头,白泞也不去管他们,任凭他们跟着。 左右她有那么一个邻居,也低调不起来了。 果然,等慢慢的靠近卓景府邸之后,旁边的摊贩都稀少了起来。 甚至后头跟着的人也越来越少。 “这都快走到那‘老妖怪’的地儿了,咱们还是别跟了吧。” “走吧走吧。” “要去你去,我可不敢去。” 一些胆子小的忌讳多又耳根软的很快就打退堂鼓了。 留下一群好奇心重的,胆子又大的,本就不信什么鬼神的依旧吊在车队的后面。 路越走越开阔,能被挑中当成国师府的地段自然是京城最好的地段,用寸土寸金来说的不过分,但是偏偏是这样的地方,却越走越安静,叫人觉得毛骨悚然。 车队在一处占地极大的府邸正门处停了下来。 众人伸长脖子一看,皆是吓了一跳。 公主府! 公主府便罢了,关键是这公主府边上就是国师府啊,国师府外头的侍卫面无表情,立在外头的两个石狮子面容狰狞看起来格外的渗人! “这位是六公主没错吧?” 有跟在后头的人呐呐不敢出声。 “怎么,怎么就给挑了这么一个地方?” “看来听说这六公主不受宠的传闻倒是真的呀。” 也有人马上就联想到那些满京城乱飞的谣言上去。 相信明日一早起来,公主府不要命的选在了国师府旁边的消息就会流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了。 白泞看着那些往外头跑的人影叹了一口气。 看吧,这人呐,不受战乱之苦,不愁温饱之艰,就开始格外关心起别人的事情来了。 公主府只稍稍的修了一个大概,主要是白泞住的那些地方都已经整理好了。 其余的地方她打算慢慢的折腾,站在一片翠竹前面,白泞深深的吸了一口雨后的清气。 出了皇宫便觉得哪儿哪儿都舒坦。 “公主,咱们私库里的东西还在国师府呢。”沈嬷嬷见白泞心情不错,赶紧提醒她道。 白泞看了一眼白墙,白墙的对面就住着那个老妖物。 …… 国师府。 卓景正在用晚膳,松子儿坐在他旁边的凳子上,将一整张脸都埋进碗里吃的欢快。 “国师大人,公主殿下搬过来了。” 有人匆匆来报,同时心底惊奇,国师府旁边可是好久没人住了,那小公主真是够胆。 卓景听完后手一顿。 还没来得及说话,又有一人来报。 “国师大人,公主殿下在外求见。” 卓景眼睛一凝,立刻放下了手上的筷子,一把讲还在吃饭的松子儿给提溜了过来,将挣扎的黑猫压在自己的怀中,大步走了出去。 本来众人都以为他要自己出去迎接,没成想,国师大人眼睛一挑开口,“搬椅子过来。” 待椅子搬过来之后,他抱着黑猫稳稳往上一坐,单手靠在侧边儿的椅背上,晚霞落了一地紫色的烟云笼罩,他眼底有雾,十指纤长,轻轻点在松子儿的肚子上。 黑猫在他怀中有些发抖。 “请公主进来吧。” 众人:“……。” 这不是亲自迎接啊,这是等着找茬的吧? 43、感动吗 ... 白泞进去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一人一猫, 这人是她最讨厌的人, 猫是犯了错悄悄溜走的猫,都叫她不甚欢喜。 “我来拿我的东西。”白泞面无表情。 “你看看这个。” 第42节 卓景指了指松子儿的肚子。 白泞慢吞吞的看了一眼,脸上还是半分惊讶的神情都没有,她早就知道了, 虽然一开始的时候卓景是说过不能让松子儿的怀孕,但是这世间的所有事情都是难以预料的,总有那么一两回的疏漏让松子儿有机可乘。 “人家有喜欢的公猫了, 在一起又怎么了?”白泞懒洋洋的, 阴雨天让她的精神不是很好,连带着人也不是非常的舒服。 “说的倒是轻巧,生出来的猫你养?”卓景冷冷盯着她。 “笑话。”白泞冷嗤了一声,他们两个早就撕破脸了,她一点都不想维持自己温柔小意的形象, “我从来都不是它的主子, 你自己的猫,要丢要养都随你。” 松子儿似乎是感觉到此刻气氛不好,动了动腿就想溜下去。 卓景一把按住它的背,食指缠绕住它脖颈处一圈打结的毛,道:“猫是在你那儿出事的, 你得负责。” 白泞扭过头叹了一口气。 “我的东西呢?” 卓景弯起唇,不说话。 白泞冷笑一声,似是想到了,慢慢的也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算算, 也快到你余毒重发的日子了?” 卓景理毛的东西一顿,抬眼看她。 “我不会帮你养猫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家松子儿喜欢的是太子家的猫,你可以让太子给你负责。” 白泞自觉已经做出了很大的让步。 卓景扯了扯嘴角。 太子家那只又老又肥的蠢猫? 他忍不住低头弹了一下松子儿的脑袋,将它弹的喵喵叫。 “你个不争气的东西!”他将松子儿放到地上,骂道:“要是生出来一窝肥猫我就都给你丢出去!” “想要东西可以,来放一滴血先。” 卓景对着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马上就有人端着一碗药和一根银针走上来。 白泞看了银针一眼,没动。 “你要是害怕,我可以帮你。”卓景见她不高兴了才露出笑脸来,这几天他休息的好,余毒也没有折腾他,本来还有些瘦的过分的脸上生出肉来,唇角边挤出一个浅浅的笑涡,单边尖牙也不似以往血腥,反而露出几分愉悦的稚气。 白泞在心底感慨,难怪外头的人都说他是老妖怪,年纪越大,反而看着越年轻了。 真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噬人心头血,换来一张还童颜。 见他有站起来帮自己的意思,白泞直接拿起针在指尖狠戳了一下,殷红的血滴很快没入黑色的药液里消失不见。 她习惯性的用舌尖舔掉指尖上多余冒出的血,眼尾挑起看向卓景。 卓景眼神微动,嘴上道:“脏不脏?” 白泞懒得搭理他,见他叫人去帮她搬箱子了,迈步准备走人。 “白泞。”卓景又开口叫住她。 真是烦不胜烦! 白泞焦躁转身盯着他看。 等了好半天,卓景单指轻叩,笑道:“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饭?” 白泞:“……。” 第二日,公主府外头挂上喜庆的红绸,沈嬷嬷一大早就让人在外头放炮,噼里啪啦的将白泞吵的睡不着。 今日不用去抄佛经,她本来以为自己能好好的睡个懒觉的。 “我的好公主,赶紧起来吧,等会儿客人都要来了。”沈嬷嬷兴冲冲的。 “不会有什么人来的,嬷嬷别慌。”白泞挥挥手。 京中那帮子人惯会见风使舵,自己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对他们来说没什么用,自然谈不上巴结讨好,顶多来走一趟送个礼,哪儿会这么早? 但沈嬷嬷还是觉得不放心,硬是磨的白泞满身倦意的起来洗漱。 “公主殿下,庆阳郡主和苏大人来了。” 有丫头在门外匆匆说道。 “栗夏?”白泞皱眉,栗夏会来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不过也算是在情理之中,这次栗夏从苏州回来之后直接将技校搅合的不得安宁,上一次她父皇还弄了个集训一样的东西,最后她为了还栗夏当年在乌达木人面前护她的人情,将最后能赢第一的机会送给了栗夏。 从那之后栗夏不知怎么的就看她格外顺眼了起来。 时不时的还会派人来给她送点东西。 比如如今在她仓库里放着的那柄大砍刀。 实在很符合这位庆阳郡主的眼光。 她生来就比寻常女子力气还要大些,但也不会在外头耍大砍刀的,所以栗夏的一片好意她也就只能封在仓库之中了。 至于那位苏大人……有栗夏的地方自然就有她,从小时候栗夏被韶华长公主带回来的时候便是这样的。 走出去的之后见着那两人正在悠哉悠哉的……拔笋? 主要是栗夏拔,然后丢到苏靳的手上。 若是那些仰慕苏靳军姿名声和高洁气质的才子们看见他们的苏大人一手泥巴的跟在京城小恶霸的后头,怕是要惊的下巴都掉下来。 “郡主。” 白泞无奈扶额。 “呦,白泞啊,你这儿的竹林不错啊,还可以拔笋吃,比我家的梅兰竹菊要有用多了。” 她啧啧感慨,心有羡慕。 “两位去大堂坐坐吧,我叫人备茶。” 她一向来和栗夏说不上几句话。 栗夏一听就皱眉,茶有什么好喝的? “公主殿下,谢家姑娘来了。” 沈嬷嬷匆匆赶来,脸色不是很好看的说道。 白泞还没反应,栗夏先站起来了。 “谢颖?” 说起这位谢颖也算是栗夏的老熟人,之前集训的时候,谢颖就一直想针对栗夏结果被栗夏反过来收拾的挺惨,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白泞的‘引导’,因为谢颖自从上次及笄礼之后就总是来她面前晃荡,白泞烦得很,见谢颖因自己那点小心思想去栗夏面前作妖,就小小帮了她一把。 “就是喜欢小四小五那个?”栗夏努力憋眉想到。 白泞笑笑不说话。 这位也是心大的很,白泞早先就知道白林白景喜欢这个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庆阳郡主,谢颖会针对栗夏,也是因为那日赏花宴上,瞧中了这对双生子。 只是奇就奇在,谢颖这姑娘,居然两个都喜欢! 所以栗夏更是承当了双倍的仇恨。 栗夏只知道人家姑娘喜欢白林白景,却不知白林白景是喜欢她的。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她对两人那就是晚辈对小辈的疼爱……也是让白泞哭笑不得。 白泞不待见谢颖,过去见她也走的慢慢吞吞。 只是到了大堂的时候,却发现大堂的气氛有些冷凝。 一向来都不安生的谢颖乖乖的坐在自个儿的位置上安静如鸡。 脑袋深深的低着盯着自己手上的茶杯似要将它给盯穿了一般。 白泞正疑惑着,往里面走进两步,少了前方梁柱的遮挡,她看见了谢颖对面还坐着一人。 那人身着玄衣,侧脸鼻梁挺立,懒懒的抬起眼盯了谢颖一眼,眼中不耐更甚。 “公主,国师大人也过来了。” 丫头报的有些迟,脖子都缩进了不敢瞧她,谁不知道自家公主不喜国师,连听见他的名字都要皱好一会儿的眉头。 这边儿的动静被卓景给听见,他侧头看了一眼,对着谢颖的不耐顿时化为颇有些挑衅的勾人,单手撑着自个儿的下巴瞅着白泞等着她过去。 白泞被他看的指尖隐隐作疼,仿佛昨日那根银针还戳在指尖上。 抬步走过去,脸色黑沉沉的。 “公主,范霖大人来了。” 门外小厮匆匆来报,声音洪亮。 而几乎是立刻,卓景清楚的瞧见,白泞艰难迈过来的步子轻快的转了一个弯儿,唇角上扬双肩轻松的往大门口的方向去了。 一个眼风都不给他。 而她面前的谢颖起先瞧见卓景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就灿烂了起来,心头一松就准备站起来挪个地方。 人才站到一半,面前的人脸色猛地沉下来,手上的茶杯不轻不重的被他随手半扔在桌子上,清脆的一声炸的谢颖耳朵嗡嗡。 手指僵硬的按着桌面,她又缓缓的给坐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集训的事情在尚书里写过了,因为是栗夏的主场,所以在公主里就不说了,有兴趣的宝宝们可以去瞅一眼,没兴趣的宝宝接着看咱们小六和国师的主场就好,么么啪! 关于这两天松子儿的内心活动: 松子儿:爱情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 当我们小六和国师互相想弄死对方的时候,松子儿和大白(太子家的猫)相遇了。 当我们小六和国师开始停止弄死模式开启互相伤害模式的时候,松子儿和大白产生了爱的火花。 当我们小六和国师停止互相伤害(并没有),开始一日一怼的时候,松子儿和大白成功暗中连线,夜夜口口 当我们小六和国师连爱的萌芽都还没有的时候,松子儿怀孕了! 44、你的相好 ... 范霖也看见了里面坐着的人, 其中属那位卓大人戾气最重。 第43节 盯着他的眼睛也暗沉沉的。 冲着卓景友好的笑了笑, 他转头命人将贺礼抬上来之后留在面具下的半张脸能看见弯起的唇。 “恭贺六公主乔迁之喜。” 他是个极有礼的人,说完还四处看了看,这一看语气里更是带了几分真心,“很雅致。” “范大人进来坐。”白泞已经准备好要端一整天的假笑了。 她是想将范霖和卓景两个人隔开坐的, 没成想范霖笔直的就往卓景那一桌去了。 “卓大人,你来的挺早。” 范霖笑盈盈的。 卓景懒懒的看他一眼,收回目光时指尖蜷曲, 泻出几分心头的不爽利, “范大人也挺早。” “卓大人好像不想见到我?” 范霖非常自然的给自己拉了茶杯过来。 “范大人多虑了。”卓景正眼都不想给他一个。 卓景一点都不习惯这么被人直接晾着,下意识的就去找白泥,却发现外头又来了好几拨的客人,白泞又到前边去了。 国师大人极不满的皱眉,这群人怎么今天一个来的比一个早。 若是有朝臣能听见他的想法, 必定会大声的喊冤枉。 经过上次及笄礼的事情之后, 他们还敢不给这位地位随时上下漂浮不定的小公主摆架子吗? 早早就收到风声说白泞搬到‘老妖怪’的隔壁府邸来了,还是陛下的旨意。 陛下难不成是想让两人凑个对?可是这几日不都是六公主带着大兴的国师到处乱走,哪一个是陛下心中乘龙快婿的人选他们暂时弄不清楚,反正不管是哪一个,都不能太过轻慢不是? 尤其今日一早这两位都来了, 眼线来报的时候他们脸都没洗干净就匆匆带着东西赶来了。 大兴的国师还好说,但是老妖怪卓景脾气不好,而白泞作为整个大怀唯一一个敢和卓景有勾勾搭搭的传言出来的女子,必须得上点心。 这边卓景等的烦躁又焦心, 那边白泞被栗夏拉了过去。 “你看那边,那老家伙脑袋顶上都要生烟了,他不是你相好的吗?你们吵架了?” “谁说他是我相好了?”白泞起了一身的冷汗,声音都响亮了起来。 离得比较近的范霖和卓景都听见了这句话,齐齐的看了过来,两人互相对视一眼。 卓景胸中梗了一口气,他一大早过来,没得个上座就算了,还要看她在这里和她相好的眉来眼去? 范霖又什么时候变成她相好的了? 栗夏那人果真眼瞎了吧? “他不是你相好?”栗夏瞪大眼睛,“那他在集训那会儿还给你剥鸡蛋?”集训那时候整个技校的学子都去了,国师也去了,当时见着两人相处,栗夏就觉得两人肯定是认识的,还挺熟。 “因为他不吃鸡蛋,还有,那颗鸡蛋当时是有点馊了。” 白泞无语望天。 “那他还特意给你把每人都一样的干馒头换成豆沙包?”栗夏那会儿可是看的真真的,一口红馅儿的豆沙。 “我喜欢甜食没错,但我唯独讨厌豆沙包。”不说这事儿还好,一说这事儿白泞就生气,倒是给她干馒头啊,刻意换成豆沙包是想要作弄谁? “那……那他总是有事没事就盯着你看?”栗夏觉着这两人关系怎么和她所看的不一样呢? 白泞也没想到自己之前的不解释引起她这样的错觉,努力平心静气道:“那是因为他总想找机会弄死我。” “那……那他总是有事没事盯着你叹气?” “因为他想弄死我却又暂时弄不死我。”白泞回答的越来越溜。 栗夏听完这些话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 她意味深长的看着白泞,坚持道:“其实我觉得你对他可能有点偏激。” 白泞张了张嘴正要再辩白,外头传来小厮的声音。 “太子殿下到,四皇子到,五皇子到。” 朝臣都纷纷站起来,卓景和范霖也捎带着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两眼。 而一直缩着身子不说话的谢颖一下子就挺直了自己的脊背,拢在袖子里的手暗暗用力,蹭的一下就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 看的白泞都要为之感慨。 人有动力了,果真就不一样了,连对面坐着的是谁都不管了。 白林和白景没有特殊的理由是不会主动到她面前来的,要不是栗夏在这儿,这两人绝对不可能和白泞说上半句话更别说带着贺礼巴巴的跑过来了。 又是好一顿招呼,白泞忙的脚不沾地,太子送来了好一些名画,白泞趁着将画拿回去的机会好好的休息了一会儿。 外头闹哄哄的,不过太子来了便有能主持大局的人,她松下一口气的同时,余光一转看见了洛皇后画的画像。 想起范霖那双像了九成的眼睛,她将画卷展开。 的确很像啊。 正越看越惊疑的时候,外头沈嬷嬷的声音传来。 “公主,四皇子,五皇子,还有谢颖都不见了。” 这几人栗夏都格外叫人多注意一些,毕竟都不是安分的人,没成想三人一块儿不见了? 想到往日里谢颖的为人,还有双生子的不着调,她皱着眉头走出去。 手上的画卷也一起不自觉的捏在了手上带了出来。 “都找过了?”白泞问。 “西南角还没找。”沈嬷嬷也怕在今日生出什么事来。 “我过去看看,你去前面让太子多帮我照顾着些。”白泞当即迈开步子对着西南角走过去。 刚拐过一个弯儿,一只手突然从侧面伸出来,一把就捂住了她的嘴巴,将她整个人带了过去。 她下意识的提脚踹了那人。 “嘶。” 身后传来倒吸气的声音,鼻尖有好闻的熏香,似沉木香,又似墨香。 “没良心的小丫头,不好生招待我就罢了,还踹人?” 卓景的声音透出几分无奈和不满,还有稍有些急促的喘息声。 他怎么了? 白泞转头看去。 还没看清楚,身后就传来脚步声,卓景此刻气息不稳,扭过脸抓着白泞的手腕就往偏厅里躲进去。 两人消失在原先站着的地方,范霖寻着声音找过来。 “没人吗?” 他皱眉自语,低头,看见了落在地上的一卷画。 画松开一半,一张笑意盈盈的脸撞进他的视线之中,黑白分明的眼笑成两道弯月,眼底是一眼就看到底的干净。 范霖如遭雷劈,浑身一颤僵在了原地。 而此刻皇宫之中,怀帝收到了来自大兴皇帝寄来的一封信。 他看了之后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啧!” 怀帝难得的烦躁了。 “这可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以为……集训的时候盯着小六就是喜欢她?给她剥鸡蛋就是喜欢她?给豆沙包就是喜欢她? 嘿嘿,天真,太天真了我的老婆们。 本来写《尚书》的时候是打算开《公主》的时候也详细的写写集训那一段的,但是后来发现剧情也还是那么一些,老读者看起来估计也挺没意思,还浪费钱,就这么稍带一笔,本来打算不写的,但是有读者宝宝说两本书的时间线的问题,还有就是总感觉这时候他们应该在一起了。 啊哈哈哈哈,当时毕竟是从栗夏的视觉角度去描述的,在栗夏看来,在你们看来,在蠢作者我自己看来,这两人已经是‘在一起’了呀,没毛病嘿嘿! 本文仍旧蒙圈并且自觉不动心的就只有咱们的男女主互相了呀。 应该不影响阅读的,还是主抓后面的剧情,么么啪! 【集训小剧场】今天仍旧是以小剧场形式为你们省钱的好老公邪哥。 早餐时间: 卓景敲开鸡蛋。 有点小臭? 视线转移,旁边坐着白泞。 一丢:快吃,等会儿想吃的都没得吃! 白泞:……! 准备集训通用粮食馒头期间: 苏靳:加肉包进去,夏夏爱吃肉包。 栗夏:么么哒 45、别过来 ... 怀帝看见范霖的第一眼, 就觉得这个年轻人是个可塑之才, 所以才十分欣赏他,甚至动了想招驸马的念头。 这苗头他也没有多加掩饰,传到大兴陛下的耳朵里自然也就可以理解了。 只是……偏生这位陛下还来了信。 信上说的不是别的事,关于这位国师……那位大兴新帝只说了一句话, 范霖是大兴未来唯一的国·母人选。 第44节 国·母? 国·母! 范霖居然是个女人! …… 公主府内,范霖还站在原地,俯身捡起那幅画, 缓缓将整个画卷展开, 画卷往下落一分,她捏着卷轴的指尖就白一分。 “范霖,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身后传来一个青年清朗的声音,范霖猛地收起自己手上的画。 “没什么。” 范霖声音干涩,她身后站着的是非要跟着她一块儿过来的少将莫阳城, 大兴最年轻也是最有潜力能能为大将的人。 “你藏什么呢。”莫阳城眼尖, 一下子就看见了范霖手上藏着的东西,伸出手就想去拿。 “松手。” 谁知道一向来都对他挺宽容的范霖一下子就变了脸色,狠狠的瞪着他眼神冰冷。 莫阳城讪讪收回手,干笑道:“不看就不看,你神情怎么这般可怕?” 他故意插科打诨, 范霖的神情也没有变得轻松起来,捏着画卷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唉,怎么就要走了,我才刚来呢。”莫阳城不满道:“那位小公主我都还没见到过, 听说怀帝想将她嫁给你啊。” 莫阳城嘻嘻哈哈的跟上去,“再说了,我刚刚都还看见栗夏了,我还没来得及和她说上几句话……。” 他的声音渐渐的远去。 而另一边的白泞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手上的画卷已经被别人给捡走了。 反而是全身的心思都落在了旁边的男人身上。 “卓景你又抽的哪门子邪风?” 白泞十分无奈,“我又没请你过来,你要的血我也给你了,七日后再来找我。” 见她眉头皱起来,一脸压抑的怒容,卓景打心底里觉得挺高兴。 比起刚刚对着那些人端出来的假笑,这丫头的这幅模样倒是看起来顺眼多了。 从刚刚喝了两口酒酿之后卓景就浑身不舒服,恍惚之中才想起来,那苗疆女说了,喝了搀血的药之后是两天内不能碰酒的,不然余毒会压不住。 “再说了,外面太子不是在?”白泞和太子的关系还算是可以,“他代替我招待你,你不是更有面子?” 卓景唇畔露出几分浅浅笑意,声音更是因为余毒作祟变得更加轻细,低声道:“跟着他哪儿有跟着你来的有趣,你刚才是要去哪里?” 他一提起来,白泞就想起来,一抬头,正好瞧见行踪有些可疑的谢颖匆匆从两人不远处拐角走过去。 白泞精神一震就打算跟上去。 “你等等。” 卓景有些难受的皱眉,“我刚刚喝了酒,有点难受。” 白泞觉得谢颖的样子十分可疑,一心想要跟上去,都没注意到卓景不正常的样子。 她甩开卓景拉着她袖子的手,回答的又快又焦躁,“那你坐在这儿等我,我去看一眼就回来。” 说完也不管身后面色有些发红的卓景径自跑了。 卓景喉咙发干,余毒发作叫人觉得难受,却也不到那种忍受不了的地步。 就像那苗疆女所说的,忍一忍就能过去,但现在白泞就在他身边,解药就在旁边,这份煎熬就格外难忍了起来。 他靠着墙面闭上眼睛,就等她片刻。 白泞跟在有些鬼鬼祟祟的谢颖身后,见她进了一个还未休整好的厢房里。 说来也奇怪,谢颖明明是第一次来她的公主府,怎么就和进了自己家一样熟悉? 她皱眉,刚要进去就听见了身后传来惊疑的声音。 “白泞?” 熟悉的声音,转头一看果然是白林和白景两兄弟。 “你们两个怎么过来了?” 白泞就知道谢颖一动歪脑筋就是和这两兄弟有关的。 “栗夏找我们。” 白林看了白泞一眼,皱眉道:“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我家,我想在哪儿就在哪儿。”白泞知道自从小时候那一次教训就叫两人对她敬而远之,之后更是连话都不怎么说了。 “四哥你和她多说什么。”白景有些怵她,拉着白林就要往厢房里面走。 “小四小五,白泞,你们三个在这里做什么呢?”好巧不巧栗夏见人都不在,自己找过来了。 “不是你让我们过来的吗?” 白林白景诧异了,栗夏嗤之以鼻,扭头问白泞是怎么一回事。 白泞指了指厢房,“刚刚我看见谢颖进去了。” 三人也不是傻子,这么一弄也都明白了。 “你们两个去把她叫出来,我准备好了。” 栗夏已经将自己腰间的长鞭抽出来了。 白林白景对待栗夏的态度一向来都是无条件宠溺,白泞这个时候只要站在后面看他们想法子教训谢颖就成了。 一开始谢颖还缩在厢房里面不肯出来,后来见白林白景怎么都不肯进去,只能脸色沉沉的走出来。 见她被双生皇子拐到别的地方,而栗夏悄悄的在后头尾随着,白泞就扯了嘴角。 她是走了,但是白泞还没弄明白谢颖到底在厢房做了什么。 先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确定里面没人了,白泞才推开厢房的门走了进去,一走进去,就闻到气味儿古怪的一阵浓香。 她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口鼻,就想走出去,但是转念一想,她身上种着的蛊虫,据说可解百毒,谢颖也没那个胆子在公主府下毒香。 不是毒香……又叫了白林和白景过来,她又喜欢他们两个。 白泞聪明了这十五年,但是却因为本该勾心斗角的深宫之中娘娘很少,皇后娘娘整日都吃斋念佛,自从她出生之后,她那位父皇就极少极少会走到后宫,即便是去后宫也不会过夜,所以慢慢的,后宫呈现出一派祥和之态。 白泞也没有机会目睹女人们那些后宅的手段,这会儿正想不通谢颖到底要做什么。 要是沈嬷嬷在这儿,一联想肯定就猜出来。 可惜她不在。 白泞带着一肚子的困惑去开窗透气,一打开窗子,就看见了远远走来的卓景。 她下意识的扬起了手,一大口浓香又吸了进去。 心口猛地一跳,她有些失力的双腿一软,整个人往窗边扑过去,两只手又麻又酸,勉强的扶着才能立在远处没有一头从窗边栽下去。 中毒了? 白泞咬紧自己的牙根,脑子也迷迷瞪瞪起来,费力的扬起手,对着卓景用力的摆了两下。 “你别过来……。” 说话的声音也小的如同呢喃一般,说完这话就失了浑身的力气,慢慢的靠着墙滑了下去。 远处同样浑身不舒服的卓景见她挥了两下手就蹲下去了。 这是什么意思? 让他过去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是小剧场啦: 多年后的某日 白泞:我出门一趟,别等我吃饭了。 卓景:别出门了,我有点难受 白泞:滚! 好怀念啊,这两人好久没有互相伤害了,我真是棒棒的 顺便提一嘴,明天开始邪哥就要开始弄防盗章节了,检验咱们真爱的时候到了,么么哒! 46、磨人 ... 走进厢房, 卓景已经闻到了从窗口之中飘出来的余香。 脚步猛地顿住, 他走到如今这个位置,用的是别人的身份,在外人看来他在这个年纪尚未娶亲已经极不正常,自然有那些自作聪明的人, 想将自己的眼线安插在他身上。 可以说,卓景在被塞女人或者是那些下三滥的招数的理解上比白泞要更经验丰富。 这种古里古怪的香味,不正是让人迷失神智勾人心魄的迷香? 那小丫头还在里面! 他立刻便从自己的袖口上撕下一圈的布料, 浇上水绑在口鼻上, 推开门就看见了半坐在地上的白泞。 “该死!” 他暗骂了一句,将人从地上抱起来。 “谁给你点的迷香?” 卓景心口有股无名火在烧,余毒发作,迷香虽然吸的少,但还是有些影响, 连带着抱人的手都有些酥酥麻麻的。 白泞头痛欲裂, 死死的抓住卓景的衣襟,身上像是有好多的小虫子在爬。 “等我,等我好了之后我要弄死她。” 第45节 她后悔的都快掉眼泪了,早知道这毒这么厉害,亦或者是卓景的那只小虫子没那么厉害, 她都不会就这么直接走进去的。 “好热,热!” 她开始扯自己的衣服,吓的卓景一把按住她的手。 叫人也不可以,更不能让外面的宾客看见白泞这个模样, 不然这小丫头一张脸都要丢尽了。 偏生药性又开始发作,白泞越来越不安分,好几次都险些把他的腰带给拉断。 卓景艰难的制住她的双手,目光落在了那堵白泞曾经翻过的墙上。 墙面不是很高,他可以先将白泞丢过去,然后自己再过去。 他摇了摇怀中已经神志不清的小姑娘,艰难道:“白泞你听好,等会儿要是你磕疼了,也别怪到我头上,这里没有我的暗卫或者是你的暗卫帮忙,你只能靠我。” 这地方还偏僻的很,白泞的心腹又都在前厅招待宾客。 白泞从墙面上‘砰’的一下倒下去的时候,不清醒的神智有那么一刹那的清醒,努力仰头,看见了一直都是尊贵骄矜无比的国师大人衣裳凌乱,面红耳赤,费力的在墙头上翻出半个身子。 额上甚至有青筋跳出,尖锐的虎牙将下唇咬出殷红的颜色,衬在满目的蓝天下,居然也美的叫人挪不开眼睛。 果真一张好的皮相是很重要的,比如此刻,明明后背都摔疼了,看见这罪魁祸首,她居然想到的不是骂他而是称赞他这一张脸? “你清醒了?” 卓景在她身旁蹲下,满脸的不可思议,道:“有没有觉得舒服些?” 清醒只是片刻的,很快白泞又手足并用的缠了上来,卓景被她带的整个人往下沉。 “大人……这是?” 几个丫头小厮看见自家主子从墙那边翻过来也就罢了,居然还看见不近女色的主子抱着一个姑娘? 卓景自己也躁动的很,挥手叫了几个丫头过来,“过来扶着她,准备凉水,把冰块也拿过来。” 白泞身上有浅浅花香,和她的十香居里头的气味一样,此刻仍旧留在卓景的面前一般,要将他的心魄都勾出来。 赶紧回了自己的房间叫人抬了冰水上来。 冰水刺骨的冷,浇在他身上却只让他觉得舒服而已。 等迷香的药性下去了一些,卓景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疼。 泡了有半刻钟不到,卓景才压着太阳穴从房间里走出来,刚走出去,外头的丫头就哭丧着一张脸。 “大人……那姑娘,那姑娘,奴婢们实在是没办法了!” 她们浑身都湿漉漉的,有些丫头的发钗都乱成一团,衣服也被撕开,露出里头的单衣,哭的凄凄惨惨像是被人非礼了一样。 即便是这样,她们在对着卓景的时候脑袋都不敢抬一下,生怕自己的‘妖魅样子’惹了国师大人的厌恶。 人家府上的主子,权势高,地位高,还有一张好皮相,怎么都该被丫头们抢着往前扑才对。 但国师府就是一个例外,她们畏惧卓景,早先也不是没有那些心气高的去爬卓景的床,但当她血淋淋的被抬出去的时候,卓景让全府的丫头都出来好好的看了两眼,还是排队欣赏的那种,自那之后,府上所有丫头都不敢生出异心。 要不是白泞实在磨人,她们甚至都不敢来找卓景,和他说话也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情。 卓景皱眉,来到白泞的房间里。 一走进去便感觉到房间里整个都是凉飕飕的,一个丫头被推到在地上,白泞翻身压在她身上,旁边还有两个丫头一手一个拉着她,但几下子就被白泞给推出去。 三个丫头,白泞挑了一个最漂亮的,将人家的衣襟拉开了一半,白里透红的脸蛋上汗珠似雨点儿一样落下来,唇色发红,眼睛半敛着含了水,是他从不曾见到过的模样。 “姑娘,姑娘你别拉我的衣服了。” 被白泞压在下头的那小姑娘都要哭了。 “好难受。” 白泞只觉得呼吸困难,只有贴着别人才能让心头的火稍稍的减弱一些,本能的往人的身上挨过去。 正难受着,她就觉得身后一紧,整个人都被直接提了起来,身上突然空了,白泞越发的觉得心火烧的厉害,转身就手足并用的将卓景直接缠住。 小丫头的皮肤滚烫,她一缠上来卓景就觉得自己仿佛抱了一个小暖炉一般。 几个丫头还没反应过来,一抬眼,就看见那一直在发疯的姑娘已经在她们家大人的怀中了。 卓景盯着她们,面色寒凉。 “滚出去!” 几个丫头具是一颤,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拉就哭着跑了出去。 卓景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感觉到怀中这个小丫头明显的躁动不安,鼻尖都已经抵在了他的脖颈处,灼热的呼吸仿佛一张细密的网,连他都整个被笼罩在里面。 “白泞,你给我清醒一些。” 卓景无奈,额上的经脉开始一跳一跳,头疼的快要裂开一般。 “我难受,好热。” 白泞全无理智可言,甚至开始要拉扯自己身上的衣服。 卓景满身冷汗的抓住她的两只手,她整个人往后头仰去,脖颈上漂亮的脉络清晰可见。 就是这一个分神,白泞一口亲在他的脸上,力道过大,磕在鼻梁上,卓景吃痛的闷哼一声。 像是啃咬食物一般,白泞的牙尖抵着卓景的唇角,又像失去方向的小兽,完全不得章法的一顿乱啃。 他用力抿了抿唇,努力将白泞的脸掰正,“你抱也抱了,亲也亲了,是不是也该为我做点什么?” 白泞迷糊的盯着他看,细细喘气。 卓景扯了扯唇角,俯身,一口咬在她脖颈上,可以是因为迷香的药效还没过,她的血都是灼热的,没入卓景的齿间,似着了火一般。 他身上的余毒迅速的被压下去,人也清明起来。 “走开。” 白泞吃痛,皱眉推他。 卓景索性就将人抱起来,直接抱进了已经填满冰的木桶里。 冰冷的水一下子渗透她的衣襟,白泞脸上的潮红渐渐褪去,整个人缩成一团,还不忘奋力挣扎想要跳出水桶,扑腾出的水溅了卓景一身。 “别闹!” 卓景从来就没服侍过人,登时变得手忙脚乱,偏偏这时候提着冰的小厮一个不慎推门进来。 卓景低头,白泞还不知死活的要站起来,透湿的白衣都能看见里头藕粉色的肚兜,他心头一燥,抓起旁边的瓷盆猛地就对着小厮的方向扔过去。 “不知死活的东西,滚出去!” 47、路漫漫 ... 卓景很少这么疾言厉色, 便是要收拾谁, 用尽千百种手段,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的。 小厮片刻都不敢逗留,也不敢抬眼看卓景身后的人。 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一口气奔出了好一段地方才缓缓的收回心神。 “见……见鬼了……。” 小厮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 那女人都把他们国师大人折腾成这样了?居然还活着?在木桶里藏的好好的? ‘藏在’木桶的白泞这会儿又冷又热, 内外夹攻的感觉让她不停的挣扎,卓景好几次差点被她拽到木桶里,累的精疲力竭才见白泞软软的睡过去。 见她终于不闹腾了, 卓景才赶紧将人从木桶里捞出来, 动作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小心翼翼。 小丫头浑身都不舒服,迷迷瞪瞪的还不忘记哼哼两声。 卓景有些无奈的靠在一旁,叫了两个丫头进来将里面被推的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收拾好了。 丫头们收拾东西的时候偷偷的往床上瞄了一眼,小小的一圈在锦被里拱起来,见不着脸, 墨黑长发散开, 散落在枕上,似铺开的扇子。 她们压抑着心头满腔的激动,满脑子都是熬出头的想法。 以前她们就惴惴不安的怕被国师大人给看上,虽说国师大人不近女色但凡是就怕万一不是? 这下好了,未来夫人出来了, 她们总算能松一口气了。 国师府的丫头们有一个共同的梦想,希望能平平安安的熬到二十五岁,拿着国师府每月丰厚的银钱,攒够了去外头买一间铺子, 嫁一个老实的汉子,最后再平平安安的度过此生。 大怀所有奴籍的女子在二十五岁之后都能重新落户,到时候再嫁个身家清白的汉子就能和和美美的过上一生。 一觉睡得既不安稳的白泞并不知道这些丫头都将她瞧成了救星,一睁开眼睛就看见外头已经开始暮色沉沉,反应了好一会儿之后,白泞才猛地坐了起来,掀开被子就翻身下床。 鞋子都来不及穿,她匆匆打开房门,就看见外有一排丫头早就已经等着了,见她出来连忙行了个礼,“姑娘好。” 白泞猛地被称作姑娘真是半点都不习惯,警惕的往后退了一步,冷声道:“我不是你们姑娘。” 众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没敢动。 “这里是哪里?” 白泞迷香药劲儿才过去,人尚且有些不清醒,脚踩在地上也没什么实感。 “姑娘,这是国师府。” 站在最前头的丫头小心翼翼的回答。 听见国师府这三个字,白泞心中登时就涌起一阵极不舒服的感觉,就仿佛吞下了一块馊了的肉般,她下意识的顺着摸了两下的自己的喉咙,不应该啊,她虽然以前也膈应卓景,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吧? 这一摸,就摸到了侧边一阵阵的刺痛感。 她倒吸一口凉气,摸到了脖颈上的几个小坑,这是什么东西?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根本走不出来,卓景慢悠悠的从一旁走过来,见她扶着门,脚上也没穿鞋子,白白净净的一双小脚丫就露在外头,十指粉嫩,白皙可爱。 卓景脚步一顿,皱眉,“你鞋子呢?” 几乎是同时,白泞脑海之中跳出一个被遗忘掉的片段,像是醉酒之后,过一会儿就会回忆起醉酒时做的事情一样。 她瞪大眼睛,怒视着卓景。 卓景见她一双手还压在被他咬出来的伤口上,莫名就觉得有点心虚,干咳了一声说:“当时我也是逼不得已才……。” “卓景,你居然把我从墙头甩下去?” 白泞简直不敢置信,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卓景:“……。” “你是不是把我从墙头推下去了?” 第46节 她就记得整个后背僵硬的痛感,还有那一刻的清醒里瞧见的蓝天下有卓景的一张脸。 “你就记得这个?”卓景目光复杂,心头也不知是松一口气还是微微的不愉。 他二十多年了都没让女人贴上身过,这丫头抱了抱了,亲也亲了,现在和他说她忘记了? 卓景不回答,白泞自己又悄悄的记了点起来,“我是不是中毒了?” 她还记得厢房里那气味古怪的迷烟。 “你们先退下。” 卓景淡淡的看了那群丫头一眼,她们头也不抬的就散开。 走进去,关上门,卓景压着白泞的肩头,目光沉沉,眼尾含了点戾气,正准备好好问一问她。 却没想到肩上的手被白泞一巴掌拂开,她神情不愉,语气僵硬道:“好好说话。” 卓景被拍的登时就心烦意乱的,直接捞起她纤细的腰将人往太师椅上一按,“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白泞是个倔的,这会儿她觉得卓景简直就是在无理取闹,双手一撑就要挣扎着站起来。 两只手不安分的在他面前晃动,卓景眼神一沉,干脆也不让她坐着了,直接将她的两只手束缚住,这姿势让白泞觉得莫名的有些熟悉。 “白泞,我告诉你,那不是□□,那是催情的迷香。” 白泞猛地征住,难以置信的看着卓景。 “迷……迷香。” 她还难得的磕巴了。 见小丫头都呆了,国师大人骨子里拿点恶劣的小心思开始按捺不住。 “中了迷香的人,若是不及时与人圆·房,便会七窍流血而亡。”他冷眼瞧着白泞,藏在袖口里面的手指已经极其轻快的一点一点,“多亏了当时我及时赶到,不然你恐怕这会儿尸身都要凉透了。” 卓景甚至还有意拉开了自己的前襟,本就松垮的外袍顿时滑下一块儿来。 白皙精瘦的胸口上,道道青紫指痕格外的清晰,白泞脸色徒然一白。 她仿佛变脸一般刹那雪白的脸色将卓景吓了一跳,他甚至觉得白泞下一刻就会红了眼圈,也是,这毕竟是关乎名节的大事,没有姑娘家是不在意这个的。 抿了抿唇,卓景想说出实情,但内心却又不得劲儿,仿佛有一个声音再说。 该! 让这小丫头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给忘记了,吓一吓她也好。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卓景这般厚的脸皮都要不自在了,刚拢好衣襟说出一个你字。 白泞就猛地转头,推开门飞奔而去。 卓景心口一跳,下意识的站起来,就要拉住她,小姑娘别是想不开了! 却听见了外头传来撕心裂肺的声音,不是哭,不是闹,更不是绝望的悲切。 卓景像是被人一巴掌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抖着指尖,甚至不敢往白泞那边看一眼。 阴沉着脸问站在外头的小厮。 “她干嘛呢?” 小厮双腿发软,神情绝望,声音飘忽的像是三天没吃饭。 “回,回大人,姑娘吐了。” 48、踏春吗姑娘 ... 白泞吐的撕心裂肺, 卓景恼的面红耳赤。 自从成了国师之后, 他便没有这般丢人过,没人敢踩着他的脸面若无其事。 但白泞是个例外。 他想过白泞的各种反应,却唯独漏掉了她会觉得恶心? 恶心他! 一点儿不带掩饰的。 趴在一块儿不知道是什么的盆栽上,白泞吐了个干干净净, 浑身上下都像被蚂蚁爬过一般,喉咙里更是一阵阵的往上泛酸水。 旁边丫头颤巍巍的端上一杯茶,“姑姑娘, 茶。” 白泞长长的眼睫动了动, 接过来极僵硬的漱口,一口水吐出去的之后低下头才看见自己吐哪儿了。 这不是卓景十分宝贝的兰花吗? 它真是越长越好看了。 只是如今兰花上挂了一些不堪入目的东西,白泞有点失魂落魄,说不上心头是什么感觉,吐出来之后随着肚子连脑袋都空了。 “好可惜啊。” 她自语, 盯着兰花的神情让旁边看着她的丫头生生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姑娘?” 一旁已经站了很久的管家终于照着机会凑了上去, “大人叫老奴送姑娘回去,姑娘?” 白泞眉梢轻轻一跳,漆黑的眼珠动了动,僵直的落在管家身后,管家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随后, 白泞猛地站了起来,推开房间的门一脚迈了进去。 进去之后还不忘记用脚勾上门,门吱呀一声关的严严实实,这动作做的行云流水,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白泞已经不在他们的面前了。 卓景正靠着窗闭着眼睛看月亮,见她进来了脸色就是一沉。 “不是嫌我恶心吗?进来做什么?可别脏了公主殿下您金贵的脚。” 他阴阳怪气的,唇角还极不自然的抿了抿,故作淡漠的移开自己的眼睛。 白泞如今定下心来,开始整理自己听见的话。 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看了对面的卓景一眼,指尖动了动,脸色渐渐的苍白下去。 其实刚刚在外头忍不住吐了一个翻天覆地的时候,脑海里就逐渐的有些片段撞进来,中了迷香之后的景象也渐渐的想起了一部分画面。 白泞回忆着其中一些片段,正了正神色之后开口问道:“卓景,我胸口前的莲花胎记好看吗?” 卓景一懵,她刚刚不是还要死要活的吗? 怎么这会儿突然就……。 卓景就那么定着视线瞧着她,两人谁都没动,渐渐的,白泞苍白的脸色恢复到原来的样子,而卓景本来正常的脸色渐渐的有些不自在起来。 他最先错开自己的视线,垂眸,遮下眼底一片异样的光影。 “恩。” 卓景清晰的应了一声,再抬头,眉眼莫名柔和,与窗外暮色汇成三分星辰落下,化成沉浮的光。 这句话应的鬼使神差,等卓景反应过来的时候,白泞已经露出了一个极灿烂的笑来。 “国师大人,我身上可没有胎记。” 更别说什么莲花一般的胎记了。 卓景脸色沉下来,才意识到这小白眼狼又被自己下套了。 “我脖子上的伤口是你咬的吧?”白泞摸了摸脖颈上那还有些刺痛的伤口,“你帮我一次,我救你一回,咱们两清,谁也不欠谁。” 一炸就知道卓景在说谎,他就没脱过她的衣服,怎么来的解药? 再者说谢颖那样的人会不给自己留后路? 下迷香也不会用药效太过强的。 “以后这样的玩笑话别再说了,我不喜欢。”白泞直截了当,皱眉道:“你不娶夫人,我还是要找驸马的。” 卓景要被她正儿八经的口气给气乐了。 “小小年纪就想着嫁人了?白泞你可真够可以的。”他冷眼看着她,“还真看上范霖了不成?” 他心口涌上无名火,正要开口刺她,就听见白泞又匆匆开口。 “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情想和你商量。” 白泞皱起眉头,有几分纠结挣扎的意思。 卓景眉眼一动,脸色稍霁。 “什么事?”他摆了摆自己的宽袖,尾音懒懒。 “我隐约记得我在药效发作的时候,好像轻薄了你府上的几个丫头,你若是不想要她们了,就让她们跟我回公主府吧,我会负责的。” “……。” 最后白泞是被半轰着回了自己的公主府。 沈嬷嬷一见到她就开始掉眼泪了。 “公主,你去哪儿了啊,可吓坏嬷嬷我了。” 沈嬷嬷觉着自从公主和那国师又搭上关系之后,她老人家便又开始操心起来。 “遇到点事情,暂时出去了。”白泞着实没脸说她是中了迷香被提溜到隔壁去了。 “府中可有出什么事?” 白泞掀了掀眼尾,随口一问。 “没呢,好在有太子殿下主持大局,我对外只称公主身子不适,在屋里歇着了。” 沈嬷嬷也吓出一身冷汗,反正六公主身子不适也不适一日两日,大家都习惯了。 “对了公主,倒是范霖大人托人送来一封信。” 沈嬷嬷将信纸交给白泞。 白泞皱眉展开。 第47节 “踏春?” 白泞轻轻自语道:“她怎么会突然约我去踏春?” …… 皇宫之中,范霖正坐在怀帝的旁边,两人正在一起听琵琶曲儿。 “范大人明日有何安排?” 怀帝看她一眼,面色平静的问道。 范霖是个女人的事情只让他稍稍震惊加上惋惜了那么一小会儿,很快怀帝就缓了过来,尤其是在和她谈过之后,得知一个女子以一己之力走到如今这个位置是如何的不易,更是多了几分钦佩。 同时也更加确认自己要举办女子科举考试的主意。 毕竟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有才华的女子,能力胸襟半分不输男儿。 人才济济方能成就泱泱大国,怀帝从来都不觉得人才多是一件坏事儿。 “明日想约六公主一块儿去踏春。” 怀帝得知自己女儿身,范霖说起白泞却也没什么忌讳了,再者,想到从她府上找到的那幅画像,她藏在袖中的指尖微微用力。 “小六?”怀帝诧异挑眉,最后释然道:“真是可惜了你不是个男子。” 范霖只是笑笑,不接话。 “陛下,范大人,莫少将有事求见。” 怀帝摆了手,宣! 年轻的少将踩着暮色的凉意走进来,像是刚练完身手,鬓角有些汗湿,眼睛却炯炯有神,器宇轩昂,每一步都走的格外有底气,见到怀帝也不卑不亢的行礼。 他视线一转,落在范霖身上,少年神情骄傲,是最锐不可当的年纪。 之前只匆匆见过几眼,怀帝的注意力又都在范霖身上,如今仔细一看……。 他眼眸深了深。 思虑良久之后,待莫阳城告退了,他转头,和范霖打商量道:“范大人,明日和小六去踏春的时候,将这位莫少将也一块儿带上吧。” 49、公主的择偶标准 ... 第二日, 大清早白泞就睁开了眼睛, 先是进宫去洛皇后那儿抄佛经。 起先白泞只是为了在宫中给自己找个依靠,才每日早起去洛皇后那儿抄佛经,她本就不是一个慈悲的人,佛经里的宽以待人她打心底里是不赞同的。 只是这佛经抄着抄着, 却从一开始的不得不抄变成了如今深入骨髓的习惯。 白泞站在宫门前看着蒙蒙亮起的天,白泞思绪不禁散出去,若是以后有机会, 能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人,安稳平和的过完余生也不错。 “六公主。” 身后有人出声叫她,白泞一惊,转身看见了范霖长身玉立,站在她身后。 这人怎么天不亮就起来了? 虽然心中有几分惊疑不定, 但白泞面上半分不显, 只声色平缓的回了礼。 “公主这么早进宫可是有事?” 范霖笑眯眯的,语气里还有几分莫名的亲近之意。 白泞不太适应,警惕的看了她一眼道:“去母后宫中看看。” 看出她眼中的警惕,范霖笑了笑。 “公主殿下有孝心。”范霖语气柔和,“今日天色应当不错。” 白泞跟着笑了笑。 “公主今日可有空?” 范霖终于说到了正点上。 “这事我已经和怀帝陛下说过了, 他说公主的身子一直都不太好,多出去走走,对身子也是有好处的。” 白泞收了笑容,范霖面色不变, 愉悦的看着她,笑道:“那我在宫门外等着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愿意赏脸吗?” “范大人都找上我父皇了,我能不给这脸吗?” 白泞笑的几分僵硬,眼眸深深的盯着他。 范霖也毫不在意她如今生气的样子,只笑着道:“那我在外头等公主殿下。” 白泞冷漠的撇开眼转身走进了宫门中。 范霖立在原地,神色跟着淡下来。 就在白泞走了不久之后,拐角处一个人影走出来,来人双手抱胸,嘴角叼着一根狗尾草,毛茸茸的草尖跟着他的动作一跳一跳。 “范霖,你为什么非要带上这个臭丫头呢?” 莫阳城眯着眼睛想了想白泞方才的样子,“她很无趣啊,还没那位庆阳郡主有意思呢。” 范霖凉凉的瞧他一眼,藏于面具底下的眼底泛着锐利的光彩,莫阳城先移开了视线,呐呐道:“这么凶做什么?难不成你还真看上人家了?你又不是真的男人,还真能娶她不成?” 莫阳城是大兴最年纪的少将,跟着新帝最早打下江山的人,虽然年纪小,上了战场便是恶狼一匹,大兴皇帝极看中他,年少气盛的同时也是有实力的人。 只是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范霖的手段,这次要不是范霖也来了,大兴皇帝是绝对不会让他也跟着一起来的。 “闭上你的嘴,跟着一块儿去就好。”范霖仔细的看了他一圈,有些疲倦的捏着自己的眉心,“我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莫阳城倒是来了几分兴致。 “你还别说,这人也就这点身世背景还有点意思了。” 莫阳城笑眯眯的,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这个六公主吧,听说小时候是非常刁蛮的一个人,跟着的是一位贵妃娘娘,那在宫中可都是横着走的,只是后来贵妃娘娘倒了,没了靠山,便成了如今这小可怜的模样,跟着皇后,人家又不是她亲娘,你看,这么一大早的就被叫来。” “贵妃是她的生母?” 范霖皱眉。 “不是,那也是养母,生母据说是一个宫女,这宫女有点古怪,不太好打听。” 莫阳城哼哼两声,“不过这宫女已经死了。” 宫女吗? 范霖有些拿不准,那日在公主府看见的画像,墨香和纸张用的都是最上等的,不是丫头小厮会用的,只是当日来的贵人也很多,虽然东西是在白泞府上,也不定就是白泞的东西。 “去查一查那个宫女。” 只是现在最好查的就是白泞,怎么说也是在她府上找到的,“最好能要到画像。” 莫阳城有些不想去查白泞,他觉得这姑娘实在是无趣的很。 跟朵小白花似的。 白泞抄完佛经之后,走出宫门就看见了立在原地仿佛脚步都不曾动过的范霖。 这人还真是对她执着的很。 “公主殿下请。” 范霖已经为她备好了马车。 白泞没带心腹出来,但带了信号弹,她看了看跟在后面的莫阳城和范霖的侍卫,便打消了回公主府带人的念头。 这次去的地方是西郊的一处别庄,哪里有十分大的跑马场,周围还有打理极好的山水,甚至猎场都有,许多京城的小姐公子都会去那处玩。 比如她一下马车就瞧见的那火红色身影,身边的莫阳城先他一步对着那个影子就迎了上去。 “喂,栗夏。” 莫阳城眼睛都发亮。 栗夏听见声音转身看了过来,她身边还有两个人,真是白泞熟悉的双生皇子。 栗夏匆匆抬头看了一眼,一下子便瞧见了白泞。 她极高兴的展开眉眼,对白泞挥手,“哎,小六!” 白泞非常不喜欢栗夏对她的这个称呼。 她微微点头算是听见了,栗夏可不吃她这套,策马扬鞭就来到她身旁,一把将人拉住亲热道:“你出来玩怎么不叫我一块儿?” 白泞不明白为什么栗夏会喜欢她。 她们两个完全是两种人。 “大兴的范霖和莫阳城啊?” 栗夏眼睛轻轻眨了眨,背过身去小声问她,“你这是看在哪一个的面子上才出来的?” “都不是。” 白泞轻叹一口气,不熟悉栗夏的人会被她在外的恶名给唬住,熟悉她的人便会知道,这姑娘很多时候都有些……叫人看不懂。 还会冒出两句古里古怪的话。 “都不是你的菜?” 栗夏又在说她听不懂的话。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她眨眨眼睛,“国师那样的小白脸你又不喜欢。” 白泞抿唇,不作答。 栗夏缠着她问了好久,期间还无视了好几次莫阳城的干扰。 “那咱们换个问法儿好了。” 栗夏今日对她仿佛格外执着,非要问出点什么来。 “那你喜欢男人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白泞被缠的烦不胜烦,随口答道:“蓝色。” “文物两道,你喜欢哪道?” “文。” 第48节 “谦谦君子,妖孽美人,你喜欢哪种?”栗夏眼神发亮。 “君子。” “明白了。”栗夏终于得意的笑起来,拍了拍白泞的肩膀,“我有点事儿,等会儿找你玩啊。” “……。” 还是别来找她了吧。 栗夏来去都如风一般,一会儿就不见人影。 白泞却不知道,栗夏如今已经悄咪咪的转身进了别院的一处雅间。 玄衣男子支着下巴抬眼懒洋洋的瞅着他。 “老妖……卓景,你机会渺茫啊你知道不?” 栗夏笑眯眯的,“我帮你把该问的都问出来了,你可得信守承诺,把那柄新得的宝剑送给我。” 50、公子如玉 ... 卓景轻笑一声, 昨日像是没睡好, 眼睛有些浮肿。 不过眼睛就算是肿起来了,国师大人今日依旧美的惊心动魄。 栗夏见他随手将削铁如泥的宝剑给扔在桌子上,瞬时就感慨到卓景真是做什么动作都赏心悦目。 “小六喜欢温柔如春风那样的谦谦君子。”栗夏很干脆的做总结,“应该是神仙哥哥一类的, 咱们这儿,可能苏靳比较符合她的审美。” 后半句话虽然卓景听不懂,但这并不影响他听前头的话。 “君子?” 他惊讶侧目, “她真这么说?” “对啊。”栗夏十分肯定的点头, “恩,她还喜欢男人穿蓝色的衣裳,你……。” 她皱眉看着卓景身上的衣服,“你这都是重口味,就没有小清新一点的?” 这十句话里有八句话是听不懂的, 卓景见到她就觉得糟心, 挥挥手开始赶人。 栗夏已经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一点都不留恋的迈步走了出去。 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拿起一旁用小方巾已经包好的冰块,敷在自己肿痛的眼睛上。 余毒没发,但脑穴却一阵阵的抽着疼。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病了, 还病的不轻。 他甚至觉得那丫头被种了蛊虫之后,是不是连带着血里也带蛊了? 想起昨日昏昏沉沉睡着之后,梦里那些古怪的事情,他就觉得整片胸口都闷的发疼了。 觉得喘不上气, 卓景干脆站起来走出去,一早就知道范霖要带着那没良心的小丫头来这处踏春,而那对着他一直都很机灵的小丫头居然还乐呵呵的跟过来了。 往日里那点机灵劲儿都去哪儿了? 人家会平白无故找她? 一路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等他回过神来,面前已经撞进了一张小姑娘的脸。 她今日没穿往日里常穿的白色,难得的挑了一件浅青色衣裳,更衬得她发如墨肤胜雪。 突然想到昨日她被泡在浴桶里的时候,脖颈细长白嫩。 卓景下意识的抿了抿唇。 “该死的梦。” 他脑中不自觉就又浮上昨日深夜那个荒唐的梦。 小姑娘眼角含水的模样仿佛真的就在眼前一样。 难不成是这两年他真的太不近女色,所以这会儿和白泞稍稍多处了一会儿,就会做那种古里古怪的梦! 卓景神色坚定,对,一定是这样的。 “卓景?” 但显然那边的白泞已经看见了他。 “你怎么在这里?” 白泞皱眉,眼中的嫌弃毫不遮掩,卓景看了觉得十分不舒服。 “我的事情与你何干?”他语气神情皆淡,“去玩你自己的便是。” 白泞移开视线转身就走。 这人不知又怎么的自己生气了,不过可惜她不是他的那些部下也不是那群阿谀奉承的大臣们。 并不想顺着他的意思来。 见她又毫不留情的转头就走,卓景一口气更闷了,用力的磨了磨自己的牙根,不紧不慢的跟在白泞的身后也走过去。 “喂,小公主,要不要骑马?” 莫阳城牵着一匹白马走过来,对着白泞挑眉,“别总一个人闷着啊,来骑马场不骑马怎么行。” 白泞皱眉,“我不是很擅长骑马。” 这马毛色发亮,双眼有神,应当是一匹良驹,且莫阳城牵着它的时候,这马儿一直都显得稍有躁动。 不仅是良驹,还可能是匹烈马。 “没劲。” 莫阳城撇嘴,心道这公主果真无趣的很,他眼睛转了一圈,就看见了正在试着自己新得的宝剑的栗夏,眼神一亮对着栗夏挥手。 栗夏对这匹马也极感兴趣,磨了磨自己的手掌就过来跨身上马。 白泞自觉的往后退了几个大步,卓景在一旁看着,心底嗤笑。 没出息的小丫头。 这马果真躁动起来,但栗夏也训了不少的马,对这种烈马很有一套,马绳拉的紧紧的,半强迫半安抚的,那马居然还真的乖顺了起来。 栗夏扬着小眉头得意无比,对着白泞喊道:“小六,我带你跑一圈?” 白泞摇头,又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逗的栗夏哈哈大笑,用力一夹马腹,但这人吧,总不会一直都一帆风顺的,可能是方才栗夏笑的实在是猖狂又大声,那马儿被她猛地一夹,突然就嘶鸣起来,整个前蹄高高的抬起来。 栗夏没注意,整个人从侧边倒下来。 “栗夏。” 白泞惊呼一声,耳旁却突然响起衣袍猎猎作响的声音,面前白色身影一晃,栗夏已经被抱下,稳稳的落在地面上。 “苏靳。” 栗夏脸上有几分赫然。 “夏夏,你可真能耐。” 来人正是如今在朝堂上唯一能和卓景叫板的刑部尚书苏靳。 栗夏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面前这位,但这会儿她也顾不上苏靳了,眼瞳睁得极大,失声喊道:“白泞!” 那马发疯了一般,对着白泞的方向就冲了过去。 白泞心口一跳,人已经迅速转身,就要对着另一侧地上扑去,眼前却突然出现一片蓝,带着好闻的药香,她整个人被拉着往边上一带。 指尖碰到柔软的锦缎,和顶上浅浅的呼吸声。 她下意识抬头,对上一双温和的眼睛,眼睫微垂,里头的光影支离破碎。 “那马……。” “别!” 于此同时,一旁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也让白泞迅速回神,她听见‘撕拉’两声尖刀入肉的声音,一转头,正好就对着那马被两个黑衣人用大刀交叉着割下马蹄的样子。 烈马轰然倒地,黑衣人迅速将长刀刺入那烈马的脖颈。 鲜血喷涌,星星点点落在白泞的脸上,灼热的似沸水一般。 黑衣人的动作十分迅速,等到他们安安静静的退回到卓景身边之后,那些贵女们才反应过来,纷纷被面前的场景给吓白了一张脸。 白泞脑袋有些发懵,对上卓景一双清冷的眼眸,他站的离她很近,神情莫测。 刚斩完烈马的人是他的随从,就算身后那人不拉她,刚刚她也不会被怎么样。 身后一直握着她肩膀的那只手悄然松开,肩头一凉,白泞稍被分散了些注意力。 “公主可还好?” 身后那人退后一步,顶上玉冠有些歪了,落了鬓发,更添几分风流却仍不失温和,他一笑,就叫人觉得仿佛看见三月嫩柳初长芽时的惬意。 白泞不动声色往后退一步。 百里陌!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是忘记了大明湖畔的百里陌了吗? 为什么别人家的读者,一听说男二,就是,大大不要啊,不要虐男主,男主好可怜,心疼男主,拒绝男二。 你们这群反套路宝贝儿画风是这样的: 听到有男二我就放心了! 太好了,男二是不是女主她未来丈夫?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刺激刺激。 你们真是……怎么就能这么合我心意呢? 第49节 51、第二个梦 ... “小六, 你没事吧?” 栗夏第一个反应过来, 一把就将白泞拉到自己身边,同时扭头去看国师那小白脸的神色,果然很难看。 栗夏表示十分理解,毕竟刚才虽然是他救了白泞, 但是,耐不住人家这个蓝衣公子情商更高啊。 拉怀里和让小六溅一身血的感觉能一样吗? “没事。” 白泞不动声色的挣开栗夏拉着她的手,她着实不习惯和别人这么亲热。 “此番让公主和郡主受惊了, 是在下的不是。”百里陌适时的插入进来, 脸上是叫人挑不出错处的歉意,“这马烈性难驯,让两位贵客受惊,是我的错,往后两位在别庄上的账目便由在下一并结清。” “不是大事, 是我非要骑的。” 栗夏皱眉。 “郡主就不能给在下一个弥补的机会?” 这别庄是百里家的地方, 百里家早两年就已经被百里陌给接手了,比起百里家原先那位家主,百里陌显然为人更为圆滑,说的话也讨喜。 烈马虽然伤人,但也难求。 他眼中没露出半分隐晦的可惜, 对着白泞和栗夏道歉的时候也是慢慢的真挚。 这别庄出名,每日来玩的人很多,玩一次开销也大,两人以后来都不用钱的话, 倒也是省下一大笔开销。 最关键的是。 栗夏仔仔细细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叹了一口气。 人家长的好看,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用温柔似水的目光看着你,心头纵然有万般火气也要没了。 “小六你可还好?” 她毕竟有功夫在身,白泞自小便不学武,此番受惊吓最大的也是她。 “我没事。” 白泞的话未说完,本来站在她面前的卓景看也不看她一眼,转身离开,和往日里每一次离开都不同,白泞注意到他衣摆都不曾飞扬起来,跟在他身后的两个随从刀未收好,一路跟过去时还滴着血。 “怪不得我爹总说国师大人为人狠戾,真是吓人。” 有个看着面生的贵女低声的说道。 旁边的人连忙捂住了她的嘴。 “你不要命了,国师你都敢编排?”那人神情满是惊慌,就仿佛下一刻倒在地上被扎出一个血洞的就是他们。 白泞淡漠的移开眼睛。 再转头看去,卓景已经走远了。 “暖阁里准备了温泉浴,公主可否要去?”百里陌自然是认出了这个小丫头,看着她笑的眼睛都弯起来,“还准备了好吃的糕点。” 栗夏过来抱住白泞的手臂,笑的格外豪爽。 “去去去,吃温泉蛋去。” …… 卓景坐在屋中,看着外头渐渐沉下来的天色,神情还是无比僵硬生冷。 随从就站在一旁,这是在外头,唯一敢在卓景面前说两句话的管家又没跟出来,看着自家主子明显在生闷气,他们都不敢上去,谁上谁死啊。 “六公主哪儿去了?” 卓景终究还是没有忍住,想起昨日做的那两个荒唐梦,第一个梦就罢了,毕竟男人嘛……偶尔做做那种梦也是这样正常,至于白泞……那定然是个巧合。 但第二个梦。 他叹了一口气。 卓景不叹气倒是还好,一叹气,那随从差点就把要说出口的话给吞回去了。 “公主,公主她们应当是去泡温泉了。” “百里陌请她们去的?” 卓景一扬眉,心里更不舒服了。 “是的大人。” 这地方是百里家的,自然是东家做主带她们两个去的,不然还能有谁? 再者说今天那烈马的事情也不是小事,百里陌自然要拿出诚意来。 不过这些话随从是不会对卓景说的,除非他不想活了。 卓景闭上眼睛,百里陌笑的一脸温润将白泞抱在怀中的画面就撞进他的脑海里来。 春夜里的凉风在此刻都仿佛变得格外滚烫。 “我出去走走,屋子里太闷了。” 卓景站起来,轻声说了一句。 一旁的随从面色古怪,您出去就出去,为什么还要特意和我们说? 他走出去,心里憋了一口气,白泞那小丫头没眼光,看男人的眼神也不好,往后他定不要多管她的事情,就算白泞找他他也再不要搭理她了! 卓景出去之后便直接往温泉池走去,一路走,他眉头就没松开过。 直到走到一处深池旁,他才猛地止住了脚步。 小丫头端了个小凳子,脚边还放着一个鱼篓,长长的鱼竿握的稳稳的,鱼线被轻轻的扯了两下,她眉眼一动,手上用力,池水‘哗啦’一声溅开,一只通红手掌般大小的鲤鱼破开水面。 鱼尾还在空中啪啪的甩着,白泞熟练的将红鲤鱼扯回来抓在自己的手掌心里。 将鱼握住了,她才转身看过来。 见到她的那一刻,卓景心中的焦急褪去,视线顿时宽敞起来。 他恍然发现,如今已经傍晚,天空一分为二,一半是明晃晃的余蓝,另一半已经有红霞渐渐涌入。 白泞又换成了常穿的白色长裙,霞光落在她的罗裙上,似披上一层红纱。 卓景抿唇,这样子倒是有几分像他昨晚第二个梦中的模样。 她穿着正红色嫁衣,掀开头盖的那一刻,笑出单边的小窝,眼底装着漫天星河灿烂,流光汇成海,纳了这世间所有的美好。 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清晰的认知到,这个总是跟他作对的小丫头,长大了。 是已经能嫁人的年纪了。 他在看白泞,白泞也在看他。 她见过卓景很多副面孔,伪笑的,恼怒的,算计人的,甚至狠戾果决的。 只是她从不曾见过他如今这模样,该怎么去形容呢? 像是猛兽收起利爪,飞鹰敛起双翅,那双让日月失色的眼睛里分不清是难过多些还是开心多些。 “卓景。” 白泞先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默,“想吃鱼吗?” 卓景眨了眨眼睛,往后退了一步,眸色复杂。 “我听说女眷都在温泉池,你怎么不去?” 他以为,她应当在百里陌那里,毕竟……他是她会喜欢的模样。 “人太多了,吵。” 听了小姑娘的回答,卓景不经意弯了唇角,眼中露出几分惬意柔和,还有不知名的小得意,“那你可以叫百里家的给你单独隔开,人家对你那么客气,你提这个要求倒是也不过分。” 白泞见这人又开始莫名其妙起来,登时收起鱼竿扭头就走。 卓景一愣,在她要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拉住她的手。 “你去哪儿?” “去找百里陌啊。”白泞微笑,“我觉得你这个提议甚好。” 看着她不像说笑的样子,卓景一张俊脸都皱起来了,眼神落在她抓在手上的鱼篓里,突然道:“你不是要送我鱼吗?” 白泞看他一眼,原来他听见了,之前还以为他是没听见呢。 她非常大方的将一篓鱼都给了他。 卓景看着鱼篓里一堆巴掌大小的青鱼,鲤鱼,鲫鱼心情有点复杂。 怎么白泞突然给他送鱼了? “你想贿赂我?” 想了半天的卓景也没想到什么有力的缘由,便兀自猜测道:“难道你是怕我真的和百里家合作不和你合作了?” 白泞无言的转开视线。 “你今天不是救了我吗?”她这是第一次被卓景不求回报的救,以往和卓景在一块儿,他们两个的纠缠多多少少有些利益因素,今日卓景也不知道抽的什么疯,不计回报的来帮她。 “这是谢礼。” 虽然说当时是百里陌拉了她,但若是没卓景让随从砍的那两刀,她会不会受伤还是两说。 心口郁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去了,卓景觉得吸入肺腑的空气都清新起来,连脚底踩着的那一抹草尖儿都格外可爱。 “毫无诚意的谢礼。”卓景压下唇角的笑意,回身看她,“你想怎么吃?” 白泞一愣,没想到卓景居然会叫她一块儿吃。 正要开口拒绝,远处栗夏的声音传来。 “小六,你们过来啊,我们正打算烤肉呢,一块儿吃晚饭吧。” 白泞紧皱的眉头松下去,卓景看向栗夏的方向,眼神不耐。 “把鱼带过去一块儿做了吧。” 白泞转身走人,“来一起吃吧。” 要是往日白泞定不想和他一起吃饭,许是今天他转身的背影有几分可怜巴巴的意味,让她有几分不忍。 第50节 一个人吃饭确实不好吃。 她吃了这十几年,实在太了解其中滋味。 一块儿吃饭确实热闹,还没走进白泞就听见了那头传来的笑声。 大家年纪都差不多,又都是技校的子弟,自然相处起来也更融洽一些。 只是这份融洽在看见白泞过来的时候戛然而止了。 应该说是看见跟在白泞身后的卓景时。 国师大人也要跟着他们一块儿吃啊? 撩起袖子露出一截小臂的姑娘默默将衣服给捋直了,毫无仪态的蹲在地上的富家公子干咳了一声,站起来做出一副极有礼的样子。 卓景在名义上还是他们技校的老师,关键是,他还是能扣分的老师。 “见过国师大人。” 众人一一向卓景问好,卓景冷淡点头,挨着白泞就坐下了。 白泞手上的鱼竿还没放下去,卓景手上的鱼篓又拿的太过自然,众人顿时就有了一个极可怖的猜测。 他们两个不会是一块儿去钓鱼了吧? 白泞不会烤肉,卓景也不会烤肉,但好在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别人都会烤肉。 栗夏捏着烤好的几条鱼和肉串挤到两人身边。 “我说你们两个真是厉害了。”栗夏盯着他们两个啧啧称奇,“怎么一个烤肉的都不会?” 虽然说这两人都是富家子弟,但是富家子弟也是要出来玩的啊,三五成群的去打猎,打完猎就自己摆个架子烧烤,不是很正常的吗? “弄的你们两个都没出来和别人玩过一样。” 白泞接肉串的动作顿了顿,卓景半垂下眼睛。 不远处的苏靳听见了这话,走过来,拉起栗夏,往她嘴巴里塞了一块肉。 “快吃。” 栗夏满是怨念的看过去,苏靳眼神温软,拉起栗夏就往一旁走去。 有栗夏的地方就有热闹,很快,她在的地方就变得闹哄哄的。 大家虽然嘴上说着她是京城小霸王,但实际都讨厌不起她这个人。 白泞听着旁边的笑声,将肉串往自己嘴巴里送。 “白泞。” 卓景拨弄了一下火堆,转头看她。 白泞咬肉串的动作一顿,侧目望过去。 他垂着眼,十指纤长,一点点掰开她钓起来的鱼。 “……。” “……?” 他叫了她一声,又不说话,白泞眨着眼睛看着他。 卓景轻吐一口气,他想问她,知不知道怀帝想让她嫁人了。 或者是,他在南林也有别庄,下次可以带她出去玩,就是别带栗夏那帮人了。 只是……。 卓景对上白泞的视线,将手上的烤鱼塞到她嘴里,轻笑道:“你钓的鱼怎么这么丑?” 52、往生门 ... 白泞差点没把手上的肉串给戳到他脸上去。 这人……! “怀帝在为你挑选驸马的人选, 你可知道?” 卓景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 白泞疑惑转头。 “之前为你看的是范霖,不过范霖是不能娶你了,所以改成了别人。”卓景一下下拨着手上的烤鱼,嫩白色的烤肉泛出热气, “你怎么看的?” “没看法。” 白泞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范霖身上,眨眼睛,“你说范霖不能娶我?为什么?” 她这话一出, 卓景的脸色猛地就沉了下来, 他握着烤鱼串的手用力,指尖泛白勒出一圈浅粉色的肉圈儿,“怎么?你还真想嫁给她不成?” 白泞眉头一皱,正要说话,旁边‘啪啦’一声就将她的注意力都给引了过去。 一根长长的木棍被丢进他们两个面前的火堆中, 火舌一下子漫上来将木棍给包进去。 “谁?” 白泞转身, 一抬头就对上了树上一双明亮漂亮的眼睛。 “我都坐在这儿大半天了,要不丢根木头你们还发现不了我是吧?” 白泞立刻便想到当年罗崇年立在墙头的场景,顷刻间脸全白了。 “什么人?” 那边范霖他们都听见了声音。 纷纷扭脸看了过来。 “嘁。”树上那人晃荡了两下自己的腿,红色衣裙漾起一圈火花似的卷浪,她垂头, 接着火光白泞看清她半张刀疤纵横的脸,另外半张脸画了戏子浓妆,妖异似魅如魔,“一群不懂礼数的后生如今也敢在我面前蹦跶不成?” “小六, 快过来。” 栗夏只看了两眼红衣戏装的女子,就莫名心口狂跳,当年她初初被她那便宜老爹带去苏州,天不怕地不怕,她爹一个狠心就将她丢进军营里,当时她看见那些刀口舔血的将领们齐齐看过来的时候就是如今这般感觉。 白泞动了动脚,那红衣女子视线一转,轻笑了一声,纵身从树上一跃,人就已经来到白泞旁边,伸手一探,白泞只能感觉到耳旁一阵清风,身上一痛,自指尖就开始发麻。 整个人软软的就倒在了红衣女子的怀中。 她身上有好闻的花香,但更多的是脂粉香,她仰头看着那人的脸。 被浓妆盖住的半张脸不能细看,唯独一双眼睛漂亮的惊人。 “松开她。”栗夏抽出腰上长鞭就要冲过来,“你可知你手上抓着的是谁?” “我需要知道?”红衣女人格外嚣张,“有人要找这丫头的麻烦,雇了我,况且这丫头长得好,你十姨我喜欢,今日就带走了,玩够了再给你们送回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还在白泞的脸蛋上掐了一把,“果真是好年纪的姑娘,养的真水灵。” 白泞被她摸的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栗夏见这人显然是别人雇来的,弄不好还是杀手,长鞭一扬就对着红衣女人卷杀过去。 “小丫头片子,鞭子可不是这么用的,好好看着十姨是怎么玩的。” 那自称十姨的女人轻轻松松的带着白泞避开栗夏凌厉的一鞭,袖中一根细长的蛇鞭被抖落至腕间,在栗夏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鞭甩出,动作快的叫人看不清她的动作。 从白泞的角度看过去,只看得清她手上那根青色蛇鞭似活了一般,猛地对着栗夏的面门窜过去。 这一鞭下去就直接能叫栗夏重新做人了。 白泞心口一跳,却看见栗夏旁边白色身影一闪而过,再看,那蛇鞭已经打了个空,栗夏也被苏靳抱着离开了刚才那地方。 她松一口气,红衣女子轻‘咦’了一声,不稍片刻又恢复成一开始那漫不经心的模样,“年轻人根骨不错,可惜了,你接不下十姨的招数。” 她扬眉,视线在众人面前缓缓的扫过,“如此,没人再拦着十姨我了吧?” 正当她得意洋洋的准备带着人走人的时候,两道黑影带着锐利的剑锋自她耳旁刮过。 她险险躲开,笑着看向了一直都不曾说过话的卓景。 “呦,这里还有个不服气的?” 卓景脸色十分难看,妖异的眸子紧紧的盯着戏十姨,“放下她。” 戏十姨摸摸自己的肩膀,半张脸上的伤疤扭动起来,平添几分凶戾,“你这年轻人不讨喜啊,说话都冷飕飕,十姨我还是喜欢身教体软的小姑娘,你这样的,十姨可不会怜香惜玉。” 她眸中冷光闪过,两指放入口中,猛地一吹。 林子里登时就飒飒作响,顷刻之间,几个带着黑白面具的人就站在了众人面前,男女皆有。 “十姨,你不是说这种小场面用不上我们吗?” 被叫出来的几个人还特别开心,其中一个拿着骨扇的女子哗啦一下打开自己的骨扇,扇面上净是倒刺,一双弯月一样的眼睛盯着面前众人,“一个个穿的,非富即贵啊,十姨这次可是接了个大单子。” “你少给我说风凉话。”戏十姨冷嗤了一声,“那后辈旁边可有不少实力强劲的暗卫,我一个人倒是绰绰有余,带着个小宝贝,就不好脱身了,这次的单子能赚不少,你们要是配合,还能分你们一点。” “嘁,谁稀罕你这点钱。” 另一个拿着玉箫的男人懒洋洋的看着戏十姨,“只不过是你许久未出山,大家跟着来看看你功力是不是退步了,能看一眼你的丑态,让我倒贴钱都愿意。” 这几人你说一句,我说一句,仿佛根本就没把面前的这些人放在眼中。 卓景冷眼看着,手轻轻一挥,四面八方又涌出许多的暗卫。 这些人手上的刀剑皆已出鞘,动作迅速的将几人包围了起来。 “这大手笔。”拿着骨扇的女人眯起眼睛,“十姨啊,你不会是绑了什么皇亲国戚吧?” 被抱在怀中的白泞很想开口说你们绑的就是皇亲国戚。 “此人乃是我大怀公主殿下,还不速速放下公主?” 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引的几人都纷纷侧目。 “呀,还真是皇亲国戚?” “有意思了有意思了,干完这一票要不咱们就离开京城?”骨扇女更加开心了,“我听说东海过去有一小国,风景甚是不错。” 他们显得十分的游刃有余,但卓景却不想再听他们的废话了。 “捉活的。” 他一声令下,暗卫们没有半分犹豫的就冲了上去。 第51节 周围的人尽数的散开,刚才大家围成好几圈吃烤肉的欢乐气氛已经没有了,个个都退的远远的。 范霖站在树下,百里陌蠢蠢欲动,拔了剑就想要冲上去,一双手却被范霖给死死的按住。 百里陌吃惊的转头,对上她的眼睛。 “怎么了你?不是你带着人家小姑娘出来的吗?” 范霖不说话,紧紧的抿着唇。 百里陌眯着眼睛打量了片刻,突然瞪大眼睛,惊讶道:“范霖,你不会……。” 那头栗夏也在闹腾,非要冲上去再和那戏十姨过两招。 “你去了也是送上门给人家打。”苏靳死死的压着她,“你给我站在这里不许动。” “那小六就被劫走了啊。” 栗夏侧目,怒视着苏靳。 苏靳很想说白泞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他只要栗夏没事就没关系。 但对上栗夏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他又觉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半响,他抿唇,“这几人是往生门的人,武艺超群,属于江湖人士,这门派的人都是出了名的滚刀肉,刀口上舔血的人,你打不过他们的。” “还真的有这种取了中二名字的门派?”栗夏的思维被带跑偏了一瞬间,又迅速的回过神来,“他们怎么会盯上白泞了?” “不清楚。” 苏靳眼睛落在戏十姨身上,又转回到卓景那边,声音轻下来,“你慌着跳脚做什么?总归这里最急的人不是你。” 这里最急的国师大人都快急疯了,尽管他面上还是一贯来的处变不惊。 他这次出来带出来的暗卫不多,偏偏这几人又厉害的离谱,关键是他们身上下三滥的武器还多,更是让他的暗卫近不了身。 戏十姨抱着白泞,单手抓着树枝轻巧一跃,人就已经稳稳的立在树枝上。 “轻……轻功……。” 栗夏憋红了一张脸,“货真价实的轻功啊!” 她顿时就从一位尊贵的郡主变成了没见过世面的乡下野丫头。 苏靳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江湖与朝廷,在很早的时候开始就已经极清楚的割裂开来,朝廷管辖的地方,江湖人士绝对不会介入。 而江湖地域也不是朝廷重点关注对象。 只是这往生们着实叫人头疼。 里头什么人都有,杀手有,佣兵也有,亦正亦邪,关键是,人家接的单子就没有忌讳这一词,接什么单子完全就是看心情。 白泞也不是他们门派第一个枴的皇女了,早在白泞还是风光无限的公主时,这门派的人就已经来拐过一次皇子了,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一直都没什么存在感的二皇子。 听说这位二皇子只是偷偷溜出宫玩了一趟,因为长得实在玉雪可爱,就被这门派的副门主给惦记上了,当夜潜入皇宫,偷偷将二皇子给抱走了,还留下纸条一张。 ‘三日后归还—往生门石英留!’ 嚣张! 实在太嚣张! 当日全程兵马出动搜捕,愣是半根毛都没有找到,当时怀帝陛下的脸也是被丢的不要不要的。 三日后,那石英居然还真的就把二皇子给送回来了。 怀帝和众大臣仔细的端详了很久,发现短短三日时间,二皇子不仅没瘦,还胖了,不仅没有受到惊吓,反而气色红润,还能打一套虎虎生风的小拳法。 “一个好漂亮的神仙姐姐把我接走了,我们在天上飞了很久,就到了云深不知处,那里还住了很多另外的神仙姐姐和神仙哥哥,他们都会飞,不过总是打架,但是对我都很好,给我吃了很多好吃的东西,抢着抱我。” 这是二皇子回来之后说的话。 “父皇,我还能去神仙姐姐那儿吗?” 这是二皇子说的最后一句话。 别的不用了解,但是大家都明白了往生门里是住了一堆的武林高手。 最后往生门也没被抓着半个人,反而是怀帝的气一日日的散去,加上往生门向来都是接单少,但一单就够吃好几年的,低调嘛,怀帝也懒得去找他们麻烦。 除了后来那位二皇子越长越大,醉心江湖不问官路这点小事情有些膈应人之外,其余也都还好。 但不知怎么的,今日这门派居然又到老虎头上来拔毛。 众人看着戏十姨从口袋里拿出两个大大的弹丸往地上狠狠的一砸,顿时厌恶四起,滚滚浓烟呛得人泪流不止,卓景心头一慌,往前走了两步,白泞的人没捞着,肩上却突然多了一只手。 一片烟雾之中,他听见耳旁‘哗啦’一声,骨扇被打开的声音。 接着脖颈上就多了一直冰凉的手,还有一道轻笑声。 “她戏十姨是个疯子,自己是个女的还喜欢人家漂亮的小姑娘,姑奶奶我可是喜欢像你这样俊俏的后生,那老娘们的好戏我还看成,拐个后生回我门派倒是也不吃亏。” 脖颈上一阵刺痛,卓景呼吸一窒,人就失去了意识。 看着瘦瘦弱弱的骨扇女轻轻松松将人给扛住,几个轻跃就离开了此处。 等烟雾散去,众人纷纷擦干眼睛里被呛出来的眼泪,眼睛转了一圈,道:“公主不见了。” 百里陌和范霖两人站的有些远,范霖大概是被烟呛的有些难受,就躲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将自己脸上的面具给拿下来了。 露出一张清冷精致的脸,两道弯眉上沾了些汗珠,将一旁的鬓发也打的湿哒哒的。 百里陌死死的盯着她,神情倔强,“那些人……是不是你找来的?” 范霖轻眨了眨眼睛,正准备说话。 那边人群之中又传出一道惊呼。 “国……国师大人也被拐走了!” 53、做工吧 ... 京城又出了一件大事, 大怀唯一的小公主殿下和人人忌惮的‘老妖怪’国师大人被往生门的人给掳走了。 比起皇室, 其实民间的百姓更熟悉的还是这些江湖人士。 编排皇室的时候他们心里头还是有些小忌惮的,但是这些江湖人士就不一样了。 且这群人比皇室的生活可要来的精彩多了。 怀帝靠在龙椅上,乍一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整个人都是一寒。 有种吞了隔夜肉的感觉。 “小六和卓景都被抓了?” 他脸色十分难看。 “一开始只是想带六公主去的,但是没想到的是, 等我们缓过神来,国师也不见了。” 底下有人咬着牙回复道。 怀帝头疼的按住自己的眉心,正要说话, 冷不丁门外一人闯进来。 这人穿着紫色长袍, 顶上玉冠将头发都束起来,眉眼凌厉,走路带风,和怀帝长得极像,眼神却比怀帝多了几分干净。 “父皇, 是往生门的人出来了吗?” 怀帝眉眼重重一跳, 抓起桌子上的砚台就对着来人扔过去。 那人轻松一跃,就离开了方才站着的地方。 砚台落在地上碎成几块,可见怀帝是动了怒气的。 来人正是那位从小就被往生门拐走过的二皇子殿下,白文泽。 底下的大臣见白文泽来了,登时就苦了一张脸, 陛下这会儿真是暴怒的时候,这位二皇子还往上凑真是叫人说不出话来。 这位二皇子也算是皇子之中一位特立独行的存在了。 人家太子和双生皇子都是想着怎么更好的在朝堂上发展,三皇子虽然性格软了些,但好歹人家事情还是办的不错的。 只有这位二皇子, 平常就不爱看书,看的也都是什么江湖话本,学了一身的好武艺也不是想当将军,每天就想着,收拾好自己的小包袱,什么时候能离开这个皇宫加入往生门。 不过好在往生门的门主也不傻,每次这傻小子到他们面前去都不同意他加入往生门。 后来被白文泽闹腾的烦了,他们干脆将宗门的地址都变了变。 二皇子找不到她们,却还是隔断时间就往外头跑,确实不像样子。 今天一听见白泞和卓景被拐走了,居然还自己跑到了陛下跟前儿来。 “啧啧啧。” 有大臣轻声的感慨,这不是上赶着找抽呢嘛! “你妹妹被抓走,为我大怀尽心尽力的忠臣被抓走,你半句话不问,却把江湖门派时时挂在嘴边。”怀帝神色极其难看,“你可真是好样儿的。” 二皇子一愣,他太激动了,只模糊的听了个大概,这会儿一听小六和卓景都被抓走了,登时急了。 见他脸色涨红,怀帝才稍缓一口气。 只是这口气还没缓顺畅,就听见二皇子泛酸的声音。 “太过分了,我都等了这么多年,他们都不来枴我,怎么对小六和卓景就这么好呢?” 怀帝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大臣们默默低下了头。 …… 白泞一路上都被黑布蒙着眼睛,浑身僵硬发麻,十分难受,耳旁是呼啸而过的风,周身一点点的凉下来。 她甚至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越来越多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来。 “十姨你这次可是接了个大单子啊!” “这就是你们几个一块儿去带回来的人?” “赏金拿到了吗?这赏金可够咱们一块儿吃好几年的了!” 第52节 耳朵旁边是嗡嗡的说话声。 鼻翼间有花香,僵硬的四肢在闻到这个花香之后居然渐渐的开始回暖。 “小丫头抬头。” 随着一道轻笑声,她抬头看着头顶。 顶头上的光都被一圈脑袋给结结实实的遮住了,这些人个个都长得古里古怪。 尤其是大家都带着黑白面具,看着挺吓人。 老的有年过花甲但是看起来精气神很足的,小的有只有七八岁的样子但浑身都懒洋洋的。 白泞撑着手从地上站起来,左边的手臂碰到一圈衣料,她受惊扭头,对上卓景一张安静乖巧的盛世美颜。 这是? 他怎么也被抓过来了? 众人顺着她的视线也注意到了被丢在一旁的男人,登时又像是看见了新的玩具一样哗啦啦的就挤了过去。 “这娃娃长得好看。” “这是哥哥还是姐姐啊?” “没人说要抓这个人啊,这是谁带回来的?” 正在这时候,骨扇女走出来,“我带回来的,咱们往生门里的所有男人加起来还没他好看,整日对着你们这些个老脸,老娘我都要看腻歪了,带回来让咱们门里的姑娘们都养养眼睛。” “副门主来了。” 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句,众人又纷纷哗啦啦的退开来。 “戏十姨,骨扇女你们两个给我过来。” 往生门的副门主石英并不是这里头年纪最大的人,如今从神韵上看起来也不过是三十好几的人,白泞一边打量着周围,一边往卓景那边靠过去。 虽然她和卓景一直都不太对盘,但这种时候,有个认识的人总能让自己安心些。 “人家是让你弄清楚这小姑娘身上的一些事情,但你也犯不着把她带回来吧?” 石英说话的时候并不避讳着白泞,白泞觉得这样的态度反而棘手些。 “还有那个男人。”石英皱眉,“又多一个人吃饭你们就这么开心?再说了这男人是当今国师,文臣,在我们这里又有什么用?” 骨扇女瘪了瘪嘴,不说话。 戏十姨转头看了白泞一眼,道:“若是副门主怕受到牵累,我这就带着她走人。” 石英猛地伸出手,一巴掌就挥在戏十姨的脑袋上,怒声道:“好端端的又说什么走人,咱们往生门是那么怕事儿的地方吗?劫了就劫了,还不准我念叨两句顺顺心气儿了?” 她轻叹了一口气,扭头看向白泞的方向,“你准备什么时候把她送回去?” 戏十姨沉默,半响之后道:“该问清楚的事情问好了,便让她出去。” 语气里的不舍任凭谁都听得出来。 骨扇女当即笑开。 “你这是舍不得人家年轻小姑娘吧?” 戏十姨冷笑一声,“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有空多去看看你在外头养着的小倌儿吧。” 眼看着两人就要打起来,石英又是一顿训斥。 “那这两人怎么办?”那个七八岁的童子懒洋洋的托着自己的脑袋,声音也嫩嫩的,“就让她们吃白饭吗?咱们这里可不留吃白饭的人。” 石英瞧了两人一眼,顿了顿,道:“那就送去门徒室,让他们做工抵饭钱!” 54、撑腰 ... 卓景是被人硬生生叫起来的, 等他睁开眼睛, 看见的就是一张熟悉的脸。 小丫头趴在地上,睁着眼睛看他,她头发没束好,拂在脸上尽是酥酥的微痒。 “醒了?” 白泞嬷嬷的收回自己的手, 卓景顷刻就觉得呼吸都顺畅起来。 原来刚才白泞捏住了他的鼻子。 他说怎么会喘不上气儿来呢。 “你没事吧?”卓景撑着地面站起来,脖颈后还极其酸疼,“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往生门。”白泞的声音听起来轻飘飘的, 仿佛踩在他的心尖儿上, “既然醒了,就别躺着了,把豆角给剥了吧。” 卓景一愣,差一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豆角?” 他顺着白泞渗出来的指尖看过去,就对上了一篮子嫩生生的绿豆角, 豆角尖上还有一层细密的露水。 “咱们被抓了, 不能吃白饭,所以得干活。” 白泞已经十分自然的在旁边坐下了,她手上的小篮子里有满满一篮子小橘子,她剥一个,放在一旁的碟子里, 兴致来了,还往自己嘴巴里塞一个。 国师大人觉得很是荒谬,很早很早之前,他就已经不干这些粗活了。 “我不剥。”卓景脸色极其难看, “我乃大怀一品国师。” 白泞缓缓抬头看他,那眼神就仿佛在看一个正在闹脾气的小孩子。 她站起来,手里还抓着一个剥好的小橘子,对着卓景走过去。 卓景眉眼一跳,“你想干什么?” 白泞在他面前缓缓蹲下,随后突然伸出手,手里的小橘子就那么塞进卓景的嘴巴里,酸甜的滋味儿在他舌尖化开,小姑娘嘴里还念念有词,“娇气什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给你吃个橘子,别发脾气了,快起来。” 卓景面色复杂,一口就咽下橘子,“你看起来还挺开心的?” 白泞掀起眼皮看他一眼,道:“只要不对我用刑,不少我吃的,就可以商量。” 他听了这话,倏尔笑开,“你倒是心大。” “不是我心大。” 白泞叹了一口气,“你就没仔细看看四周?” 经她这么一提醒,卓景才想起来打量四周,同时皱起眉头,这里是一处庄园一样的地方,除了他们两个之外,不远处还有一些穿着白服的人在种地或者是摘些瓜果。 这些人身上穿的衣服都是一样的,“这些都是往生门的人?” 卓景皱眉。 白泞点头,“恩,往生门的门徒,还不是正式弟子,出口都有弟子守着,咱们出不去的,而且,就算是门徒,咱们也打不过。” 她剥开豆角,里头嫩生生的蚕豆清香四溢,白泞下意识的舔了舔唇角,扒开一颗豆角就往嘴巴里送。 “你做什么?” 卓景看的心惊肉跳,“这是生的。” 这丫头别是在宫中呆傻了,生的菜怎么能吃? “甜的。” 白泞很肯定的点头,“你吃点?” 卓景诡异的发现白泞的心情居然还不错的样子。 他皱了皱眉,正要说话,一旁一个门徒对着他们两个招手,“喂,那边那两个新来的,过来帮我把这些土豆给种了。” 卓景面色一黑。 “你怎么还瞪人呢?” 喊话的是个小少年,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浑身胖嘟嘟,看着很是富态。 “我和你说,不管你是哪家地主的小公子,到这里来了,咱们就是一样的,我还比你早到两天呢。” 那小少年挺了挺自己的肚子,圆溜溜的很是憨态可掬。 “你们得把土豆种好才会有吃的。”他撅嘴,“你看看你,躺那儿睡了大半天,都是旁边的小妹妹帮你做的,你还打算偷懒不成?” 他扬了扬拳头。 卓景冷笑,“我若是不做你又能耐我何?” 小少年脸颊鼓成了一只小河豚。 他猛地伸出拳头,狠狠的在旁边一颗小树上砸了一下,小树‘咔嚓’一下就缓缓的倒下了。 卓景:“……!” 白泞一脸麻木,显然刚才她就已经挣扎过了,这是在她面前断掉的第二课小树。 “嘁,这算什么,师兄师姐们可比我厉害多了,正式弟子的威风你们……。” 少年的话被猛地打断,白泞和卓景清楚的看见盖在少年脑袋上的一巴掌。 “李元宝,你居然该把师姐们辛辛苦苦种的树给打断了!” 少年差点没被一巴掌拍的趴下,圆润的腰肢弓成一只虾子,“师姐,我是李元,不是李元宝。” 他委屈巴巴。 身后的师姐可不吃这一套,拎着他的耳朵就往外走。 走了没两步,她扭头,皱着眉头看白泞和卓景。 “你们两个愣着做什么,跟上,现在是学武艺的时间了。” 白泞敛眉,难怪周围的这些门徒明显的躁动起来了。 “我们不是你们的门徒。”白泞皱眉,觉着这里的人都有些莫名其妙,抓了她们来,什么也不问,丢进菜园子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要抓着他们去练武? “进了往生门,就得跟着大家一块儿练,你看看你那小胳膊小腿儿的。”白衣师姐十分嫌弃的道:“小姑娘,起先因为各种缘由进我们往生门的人多了去了,最后那些人都成了我们门下的人。” 师姐露出一个笑,“住两天你就知道我们这儿的好了。” “对对。” 李元点点头,很是赞同的道:“我本来也是被抓过来的,不过待了两天我就不想走了,这里特别的好。” 第53节 “少说废话,想吃饭就跟着我走。” 白衣师姐又叫了两个人,盯着白泞和卓景,非要他们跟上。 几人来到一处宽敞的地方,往生门的弟子都已经站好了,和御林军里压抑严肃的练兵不一样,这里的人看起来要轻松的多,甚至眼中尽是期待。 “师姐,这次是谁给我们上课呀?” “师兄,上次你送我的剑谱很是好用,这个你拿着,是我的一点心意……。” “师姐,我什么时候才能成为正式弟子啊,我是不是天资太差了?” 卓景一路走来,脸色都极其难看。 “咦,这是新来的?” 他一身玄色衣裳在一片洁白之中显得格外的扎眼,倒是白泞的衣服看起来正常很多了。 “新来的这男人长得好漂亮啊。” 好多年纪尚小的姑娘盯着卓景的一张脸发出惊叹。 白泞压住嘴角,忍住不让自己露出笑来。 在这个地方,没了权势,没了身份,果真如那个小胖子所说的一样,这里大家都是一样的。 或许唯一的不能就是,我比你能打。 而她和卓景显然是这里最不能打的了。 但即便是这样,褪去了所有权势带来的震撼力的国师大人,依旧能靠着一张脸引起所有小姑娘的好感。 “十姨来了。” 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那些弟子和门徒在刹那间就收声,同时规规矩矩的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不动。 白泞顺着脚步声看去,果然见到了那个将自己掳过来的女子。 她穿着一身大红长裙,只戴了半张面具,眉眼飞扬是戏子容颜,另一半露出的脸伤疤纵横交错,除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就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一眼看去,是极有冲击力的场面,若是有孩子在这儿,说不定会当场被她的脸给吓哭也说不准。 但面前这群弟子一个个目光狂热,就好像饿了好几天的人突然看见了面前的桌子上出现了一道道美味珍秀一样。 “人都到齐了吧?” 戏十姨的目光在白泞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才缓缓挪开。 “左使,人已经到齐了。” 底下大弟子恭敬的回答道。 “把昨日教你们的剑法使一遍我看看。” 有人给了搬来了太师椅,她摸摸腰间的长鞭,挑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来,漫不经心的道:“至于门徒,今日还是扎马步。” 白泞这才意识到,剑法也不是谁都可以使的。 但那些门徒仍旧很高兴,她只要看一眼李元发亮的眼睛就能知道他们此刻内心的激动之情。 很快,场上就充斥着弟子们的练剑声,门徒们马步也扎的稳稳的。 “你们两个还不赶紧扎马步?” 旁边有人提醒他们。 卓景敛下眼睛,唇角抿出一道刻薄的弧度,似笑非笑的盯着最顶上的戏十姨。 白泞左看右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开始扎马步。 在皇家技校里,武校的老师平常也爱让他们扎马步,这对她来说倒是没什么。 戏十姨显然也是看见了他们这边,想了想,她站起来,对着她们的方向走过去。 “喂,傻小子,快蹲下啊!” 李元着急,对着卓景轻声的喊,“要是得罪了十姨,你怕是有好果子吃了。” 卓景不为所动,神情从容。 戏十姨来到两人面前,那些练剑的弟子手上动作半分不乱,神情专注,仿佛一点都没有发现这边的动静。 但门徒那儿就不一样了,好多人纷纷扭脸,马步也开始不稳,白泞了然。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到现在还只能在这儿扎马步啊! “起来。” 正想着有的没的,白泞就觉得肩膀一轻,人已经被戏十姨给拎了起来,刚刚站稳,怀中就被丢了一个东西。 她低头一看,是一颗大大的桃子。 “给你吃。” 戏十姨声音清清冷冷,“马步扎的不错。” 那桃子大的需要用两只手给捧住,白泞疑惑的眨眼睛。 周围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还是那个行事怪异,手段最狠的左使大人吗? 虽然往日里左使大人是会对娇滴滴的小姑娘稍稍宽容一些,但也不至于到现在这种地步吧? “……恩。” 白泞应了一声。 “至于你。”戏十姨将目光落在卓景身上,笑了,压低声音,用仅仅只有他们三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国师大人是何等金贵的人,带你回来皆是那骨扇女自己的主意,既然大人觉得我们这儿让大人不舒服了,这便送大人出去如何?” 白泞瞪大眼睛。 她也想出去啊! 怎么不送她出去,早知道刚才就不蹲那个马步了。 “国师大人是怎么来的,就怎么送你出去。”戏十姨慢悠悠的伸出自己的手,“放心,十姨我的功夫比骨扇女可好多了,你就当自己睡一觉,醒来就能躺在自己家中了。” 说完这话,戏十姨作势就要一掌劈下去,卓景往侧边走了一部,一掌落空,戏十姨笑了。 卓景紧紧抿唇,用余光看了白泞一眼,这丫头没心没肺的看着他,莫名叫人觉得火大。 咬紧牙齿,他将两手握拳,搭在腰间,迈开双腿,缓缓蹲下。 明明再简单不过的动作,都被他做出一身的贵气。 白泞听见耳旁的惊叹声,他大抵是第一次做这样的动作也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这般屈辱。 耳尖悄悄爬上深红色,眼角也慢慢泛红。 半阖上的眼底有光,汇成水,眸色都温柔起来。 真是……全场最漂亮的一个马步了。 “卓景你……。” 白泞觉得很惊讶,明明说要送他出去了,为什么他要妥协? “闭嘴!” 卓景带着恼怒的声音传过来,他看了白泞一眼,眼底像有一把钩子,直接勾住了白泞刺客有些躁动不安的心。 似乎是觉得一句话不太够,他又转身,对着白泞道:“也不许看我。” 无理取闹! 白泞默默的扭头。 戏十姨歪头,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儿,什么都没说,转身去指点那些弟子去了。 这马步扎了挺久,确切的说,是卓景一个人扎了挺久。 白泞就站着看着他扎。 顶头烈日晒着,他出了不少的汗。 她觉得有些新奇。 还没见过卓景被拔掉尖牙利齿的样子,此刻他有点像骄傲的大猫。 “喂,你老实说,十姨是不是想收你做徒弟?” 李元甩着胳膊凑过来,“十姨对我们都是很凶的。” 白泞不吭声,只拿余光去瞅卓景。 李元追着后面问了两句,只是谁也不搭理他,他见状也只能垂头丧气的离开了。 “刚才你为什么不走?”白泞没忍住,还是出声问道。 卓景抿唇,不说话。 “卓景?” “……。” “卓大人?” “……。” “国师大人?” 白泞脚步轻快,一路缠着他。 甚至连自己不自觉的拉着他的衣袖半拽着他都没发现。 出了皇宫,没了身份,他们两个便仿佛只是互相熟悉的人,不用顾虑太多,反而相处的越来越自在。 “你是不是怕疼?”白泞咔嚓咔嚓的咬着桃子,笑眯眯的。 卓景额角上还有汗,他看着白泞,轻叹一口气。 “不是。” 白泞点头,静待下文。 “白泞,你说实话,你是不是不想回去?” 第54节 卓景沉下眼神,静静的落在白泞的身上。 白泞脚步猛地顿住,她回头,看着卓景。 抓着的袖子松开,白泞咬了一口桃子,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微笑道:“我想不想回去,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其实无所谓回不回去。 没有特别期待她回去的人,也没有非要回去不可的理由。 她手底下的那些心腹,她早就为他们安排好了后路,就算日后她失踪了也好,死了也好,她们总能好好的活着。 她的父皇和哥哥们少她一个也无所谓,至于洛皇后……那人其实早就已经心死了,如今也不知到底在为什么活着。 “白泞。”卓景沉下脸,死死的盯着她,“你在闹什么?” 他绝对不会让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喂,那边那两个。” 旁边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 白泞暂时从卓景那儿收回视线,投到说话那人的身上。 说话的那人长着一双丹凤眼,模样凑合算是清秀,只是眼中的傲气和刻薄叫人觉得不舒服。 “新来的啊?” 任何地方都会有好人和找死的人,显然这人应该是属于后者。 今天白泞已经听见过这句话太多次了,但这次显然是问的恶意满满。 “我当是谁,不就是一个小白脸。” 那人在卓景的脸上瞄了两眼,冷哼道:“新来的门徒就要谦虚,今天威风了,明天指不定就栽哪个坑里了。” 白泞有点明白了,他大概是嫉妒国师大人的盛世美颜。 毕竟这一路过来,不少姑娘都在偷偷的看他。 “还有你。”这人不仅看不惯卓景,还看不惯白泞,扭头就对着白泞道:“别以为有十姨对你好些就能得意忘形,我们可都是你师兄。” 卓景懒洋洋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他终于将眼神落在了说话那人的身上,认认真真的给了他一个正眼。 “这话可不对。”白泞笑眯眯的打断他的话,“长得好看的才是我师兄。” “噗!” “哈哈哈哈。” “小师妹说的好!” 旁边有些看热闹的弟子和门徒纷纷笑了起来,气的那说话的人脸色涨红。 “唉,杨真,你说咱们这里每次来新人你都要上去蹦跶两下有意思吗?” 有几个看起来年纪大些的正式弟子双手抱胸懒洋洋的道:“再说了,你一个大男人,还在脸上扑香粉,你不觉得难受吗?” 可见这个叫做杨真的人人缘并不好。 有人开口说话了,一旁看热闹的也都纷纷插嘴,大多数说话的还都是年轻的小姑娘。 “就是,杨真你可别出来丢人了,都进这里三年了还是个记名弟子,还好意思刁难人家,扎马步怎么了?我就爱看小师弟扎马步!” 堂堂国师大人给她们当小师弟,不知道若是她们知道了卓景的身份会作何感受! “你们就是一般头发长见识短的无知女人!” 杨真冷笑。 这边吵闹的厉害,远处,石英和戏十姨并肩站立。 戏十姨看着杨真的神色之中带着十足的嫌弃。 “副门主,你为何要让这人一直留着?” “你想说杨真此人心眼小,不上进,缺点颇多是不是?” 石英笑眯眯的,完全能想到戏十姨要和她说什么。 “我都知道啊,这人绝对不是适合咱们门的人。”石英看着一圈年轻人吵嘴都觉得自己也跟着年轻了许多。 “那你为何?” “十姨,有人的地方便有争斗,有光就有影,有时候,这样的人是必须存在的。” 石英负手而立,目光深远。 戏十姨冷眼看过去,“你能不能说点我能明白的?” “你傻呀。”石英笑出了声,“要是这种人一个都没有,咱们这些弟子的生活岂不是少了不少乐趣?” “……。” 这话可不能叫杨真听见,不然这孩子该气疯了不成。 “而且杨真的父亲本就是将他丢进咱们这里来锻炼他的心性的,他父亲是富商,咱们每年还能拿一大笔银子,多好。”石英笑的眯起了眼睛。 杨真的父亲是个明白人,但可惜生了个不太明白的儿子。 “你们,你们!” 那头杨真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当面冷嘲热讽,气的眼睛都红了一圈,“都给我闭嘴。” 以前他欺负新弟子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不会管,这次也不知怎么的,他就说了这男人几句话,那些女人一个个的都跟疯了一样。 想到这里他就气闷,冷眼看着卓景,连声音都刻薄又恶毒起来。 “没用的小白脸,你就只会躲在女人身后吗?”他眼底尽是挑衅的恶意,“有本事就和我来比试一场,只会让女人帮你动嘴皮子有什么厉害的?你爹娘生了你却没教会你要尊敬前辈不……?” 这话只说到一半,他就被飞来的一物给狠狠的砸了眼睛。 “啊!” 杨真吃痛的捂住眼睛,大神的嚷嚷,“哪个不要脸的偷袭……!” “嗙”的一声,一大块屋瓦砸在他的脑袋上。 殷红的血顺着他捂住眼睛的手滴答落下,没入褐色的干土里。 笑声戛然而止,周围的人纷纷将视线移到偷袭的人身上。 白泞收回扔瓦片的手,镇定无比的在一旁的卓景身上擦了两下。 开口道:“把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55、毁单又如何 ... 谁都没有想到最先动手的白泞。 她看起来就是再柔弱不过的一个小姑娘, 胳膊细细的, 看人柔柔的,毫无攻击力。 就算此刻手上还捏着一小块碎瓦片,众人还是觉得无法想象她手上的瓦片是用来拍在别人脑袋上的。 “小师妹……有个性!” 旁边有本就闲不住的师姐轻佻的吹了一声口哨。 杨真有些发愣,看着白泞, 眼角血路蜿蜒而下,似被血蛭占满半张脸。 “你这个疯女人!”杨真单手发颤,看着白泞的眼神像看待一个疯子一样, “你居然敢在往生门里动手?” 白泞轻眨了一下眼睛, 丢掉手上还捏着的碎瓦,指尖黑溜溜的,她抿唇。 “怎么?你要打回来不成?” 她扬眉冷笑,明明是看着杨真的,但就让人觉得她眼中没有他。 “你真以为我不敢打女人?” 杨真几乎要咬碎一口牙齿, 脑袋上的痛意倒还是其次, 关键是今天丢的面子让他往后都要抬不起头来。 脑袋一热,他伸手就要去抓白泞,一只手从身后猛地搭上他的肩头,将他狠狠的往后方一拉,杨真扭头就对上半张刀疤纵横的脸, 吓的心肝儿一抽,往后退了好几步。 “左使……。” 杨真仿佛被人当头淋了一盆冷水,顿时清醒了过来。 戏十姨突然出现,叫其他弟子也都紧张了起来, 纷纷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好,不敢抬眼看她。 “都很厉害啊,在往生门动手?” 戏十姨笑了一声,调调也是阴阳怪气的叫人心口发颤,“自家人打自家人,有力气不对外使,都留着窝里横呢?” “左使,是她先动手的?” 杨真捂着伤口,愤愤不平道:“我只是想和小师妹还有小师弟说两句话,这人实在无礼又蛮横,左使大人……。” 他后面的话都被杨真一个眼神给看了回去。 “卓景。” 戏十姨没有看杨真,反而是皱着眉头看向了卓景的方向,“把手里的刀给我放下来。” 众人一惊,纷纷低头看他。 他掌间抓着匕首,刀刃锋锐。 他难不成想杀了杨真不成? 最受惊吓的莫过于杨真自己,那刀尖对着的方向可不就是他的方向? “先带杨真去处理伤口。” 戏十姨皱眉看向白泞,“你们两个跟我过来。” 众弟子有些遗憾,热闹没的瞧了。 戏十姨将两人带到一处相对较为僻静的地方,语气轻松的开口了,“感觉如何?” 第55节 她是看着白泞的,或者说她眼中只有白泞。 白泞摸了摸自己的手,点头,“还不错。” 她有些理解为什么栗夏这么喜欢打人了,确实不错,还很痛快,与她往日的行事风格十分不一样。 似乎所有的不舒服都在一瞬间畅快了一样。 “吃饭没?” 白泞摇头,戏十姨那张怪异的脸上露出一个笑,看着颇为狰狞。 “跟我进来。” 白泞听了她这话,扭头看了卓景一眼。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白泞的身上,就没有离开过,一双本该是戾气暗藏的眼睛,如今望进去却格外的清澈敞亮,白泞一愣,旋即别扭的转开目光。 难怪那些师姐们都要护着他。 有这一张脸,那些人又不知道他是全京城谈之色变的老妖怪国师,自然从心底里喜欢他。 “看我做什么?”白泞一边跟在戏十姨的身后,一边问道。 “那你打人做什么?”卓景盯着她,面上看不出异常,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白泞为他打人的那一刻,他心口又酸又涨的感觉。 做梦他可以告诉自己,那都是假的,只是巧合罢了。 可如今他清醒的很。 他曾经问过苏靳,他那样的聪明的人,怎么就栽在栗夏手上了? 对于他们这种身处高位的人来说,太过于喜欢便是致命的弱点。 他一路浴血而战,踩着凉了的尸身往上爬,却从没真正的喜欢过谁。 “我高兴。” 白泞抿唇,她方才只是觉得那人的话刺耳。 教养是什么? 那是得要有长辈父兄才能拥有的东西。 在这一点上,她和卓景都是一样的。 有人生养,却无人教养。 “那我也是高兴。”卓景扯了扯嘴角,“因为高兴才看你。” 白泞脚步一顿,瞪他一眼,一脚踏进吵吵嚷嚷的大饭堂里才恍然回神。 “你带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里面许多弟子已经拿着饭菜在吃饭,不过这些弟子穿着显然不同,不是记名弟子,皆是正式弟子。 “你不是说没吃饭吗?”戏十姨转身看她,“过来,看看你喜欢什么,什么事情我们吃完饭再说。” 这话一出,凡是能听见这声音的弟子们全都沉默了。 连打菜的大婶都不抖饭勺了。 一位来了有十多年的大弟子恍然想起之前那位犯了事儿被戏十姨抓到的弟子。 当时也是这么个情况,没吃饭,饿着肚子被十姨给抓住了。 当时她是怎么说的来着? 哦,想起来了,当时她说的是:“你都有力气闹事?想必是不饿的!” 白泞自己也觉得这叫戏十姨的对她是不是太宽容了些? 见小丫头慢吞吞的去看菜色,戏十姨也跟了过去,还没跟上两步,身后一位弟子就匆匆赶来,道:“左使,有人找您。” 戏十姨面色一皱,那弟子又给她递了一块腰牌一样的东西,她转身看了白泞一眼,脚步匆匆又走了出去。 “丫头,快来快来,吃菜。” 大婶笑眯眯的招呼白泞,“你这丫头长得水灵,是个可人疼的,多给你点肉,拿着拿着。” 满满一碗肉被塞到了白泞的手上,她有些哭笑不得。 被挟持的质子做成她这样子的怕也是绝无仅有了。 还没等她感慨完,就听见那好心的大婶眯着眼睛对着白泞身后的卓景招手。 “那个丫头,你也快来吃啊!” “……。” 白泞默默垂头,今日真是辛苦国师大人了。 …… 往生门的迎客厅中,范霖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杯盖,直到外头脚步声匆匆响起来,她才抬头看着来人。 戏十姨稳稳的往她面前一坐,面无表情。 “我是来要人的。” 范霖开门见山,“我让你得手之后立刻送人到我这里来,你为何磨蹭到现在?” 戏十姨懒洋洋的,不说话。 “你想做什么?” 她似乎一点都不着急甚至有些不想接单。 戏十姨笑眯眯的盯着她看,“小姑娘长得好,十姨我很满意,若是我说我不想交给你了呢?” 56、暗处的你 ... 气氛在戏十姨慢悠悠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悄然变的凝重起来。 “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范霖一路陪着新帝打下如今一大片江山, 横眉冷眼时气势十足, 看着戏十姨却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十姨,你们往生门不过是一个江湖门派,交出白泞, 我能帮你打掩护,但是如果你非要一意孤行,怀帝和我都不过放过你。” 戏十姨并没有因为这两句就勃然色变, 反而是慢慢放下了手上的茶杯, 靠在椅背上,轻笑道:“范姑娘好大的官威,可怕可怕。” 嘴上说着可怕,语气却很轻松。 范霖抿唇,正要开口再说些什么, 石英从外头走进来。 见到石英走进来了, 戏十姨随心所欲的坐姿才稍稍的放端正了一些,不过也就是稍稍而已! “十姨不懂规矩,说话若是过分了些,我代她向范大人道歉。”石英在范霖对面坐下,比起戏十姨, 她显然更加会说话,“白泞那孩子我们都很喜欢,想多留她在往生门多住些日子。” 石英一边为范霖倒茶水,一边笑着说:“再者说, 她和我门中弟子起了冲突伤了我门下弟子,需要将事情解决好才能将她交给你们。” 范霖脸色难看,“她怎么了?” “她打架了。”戏十姨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我往生门的人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叫人打的,打人自然要付出代价。” 范霖脸上冷意更重,“你欲如何?” “自然是关她两天。” 戏十姨勾唇道。 范霖直接拍桌而起,“你!敢!” 这两字说的铿锵有力,石英一点都不怀疑范霖会将面前的青瓷茶杯直接一巴掌给拍到戏十姨的脑袋上。 心中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她压住范霖蠢蠢欲动的手,温声道:“大人莫急,只是给我门下弟子一个交代而已,会准备上好的房间,还有精致的吃食。” 范霖的脸色并没有因此变好,但外头往生门的弟子却渐渐的多了起来,一个个懒洋洋的站在外头,但是盯着她的眼神却叫她心底升起寒意。 “我要看看她。” 这个石英自然不会拒绝,很好说话的就带着范霖过去了。 不过三人只是站的远远的看着,范霖看见卓景的那一刻又皱起了眉头,“他怎么还在?” 石英无奈叹气,“人家不肯走啊!” “再说了,我们也不敢让他走。”石英对骨扇女这多余的行为已经暗自咬牙过好几回了,“让他走了,指不定几个时辰之后就找到我们的老巢了。” 别以为她们什么都不知道,这位国师大人来了这里之后看着安安静静也不闹事,其实已经将周围的大概都摸了个透,他又聪明,难免循着蛛丝马迹就带兵找到这里打过来。 石英可不敢赌这个。 “你看好了吧?”戏十姨不是很想让别人看白泞,脸色一直都很臭,“看好了就请回。” 范霖转头看了她一眼,“再给你们半天的时间,下午若是你们还扣着白泞……。” 她没说完,石英脸色稍稍凝重起来。 如今她带的人手也不够多,只能先退出去,省的这疯婆娘发疯连她都要留在这里。 等她走了之后,石英才将自己的脸转到戏十姨那边,眼底沉沉皆是怒色,“你又发什么疯?为什么不把白泞交出去?” 范霖那是外人,往生门的人就是这样,对着外人的时候,无论如何皆是先护短,谴责或者是责罚都要等关上门之后。 “我本来就没打算把人小姑娘交给她。”戏十姨懒洋洋的弹着指尖儿,没一下都在挑战石英的耐性,“我接单是因为,我不接,旁人也会接,旁人接了,她不就落在范霖手上了?” “你认识她?” 石英面色古怪,“你这么关心她做什么?” “不认识。”戏十姨轻笑,“看她长得好看,我喜欢。” “你当我傻的不成?”石英伸出手在她脑门上轻点一下,“也不换个上脑子一些的理由。” 戏十姨捂着额头,带着几分惊疑和不可思议,“不会吧?你不觉得她好看吗?” 石英一转头,还真对上了十姨一双真挚无比的眼睛,她从来都没这么认真过。 “你难道不觉得她是这世间最好看的小姑娘吗?” 石英扯了扯嘴角,顺着戏十姨的视线看过去,小姑娘长得白白净净的,一双眉毛尤其漂亮,容貌只能算中上乘,一身白衣也太过素淡,显得整个人都寡淡起来。 但值得一提的是她通身气质,喝汤都比旁人来的矜贵优雅些。 有些人生来就和旁人是不同的,而白泞就像是那样的人。 第56节 “你打算如何?”石英不觉得下次范霖过来还能任凭她们拿捏,只是虽然往生门一向来随心所欲,也不是非常忌讳朝廷,但一个白泞,还不够分量让往生门和朝廷翻脸的。 “养着她?”戏十姨试探道。 石英冷嗤一声,扭头看她,“只有这个你想都不要想,你管好你自己我就烧高香了。” 戏十姨低下头。 “我也知道留不住她。”她声音轻轻的,也只有她自己能听见了,“能让她多待会儿就多待会吧。” 说完她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蓦地笑出了声。 “范霖那个混账东西。” 石英古怪的看她一眼,见她眉眼弯弯,倒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虽然我不知道你折腾来折腾去,图的什么,但我要告诉你,万事都有我们在。” 不问对错! 这就是往生门,一个有些固执又傻气的门派。 “好了,我要去接人了。”戏十姨挥挥手,对着白泞的方向就走过去。 白泞刚咽下最后一口饭,就看见自己面前‘啪’的一声拍下一双手。 顺着这手望上去,对上了戏十姨的脸。 “吃好了吧?”戏十姨伸出手想要在面前的小丫头脸颊上掐一下,被卓景神色冷冷的拍掉。 “恩。”白泞警惕的后退一步。 “那你们两个跟着我过来。”戏十姨收起笑,抬脚往前走去。 白泞和卓景不紧不慢的跟在她后头。 直到她在一处被弟子们层层守住的山洞前停下来,白泞才皱眉。 山洞? 这门派真是古怪。 里头居然还有山洞? 因为好奇一起跟过来的石英在看见她将两人领到了石洞前的时候,那张一向来沉着冷静的脸都要崩掉了。 这这这……这戏十姨不是喜欢这个小姑娘的吗? 好端端的这是折腾什么? “你伤了我门下的弟子,我们往生门的弟子犯错都是罚在着禁闭室里,你也不能例外。” 戏十姨目光复杂,我带你进去? “我可以不进去吗?”白泞看着里头黑漆漆的一片,皱眉,她不怕黑,但也不喜欢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 “若是换一个人站在这里,你动了她们的人,你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不会有。”戏十姨神情认真,“你动手了,就要做好准备,小丫头,这么简单的道理没人教你?” 白泞轻嗤一声。 “家中没有长辈,谁教我?” 戏十姨脸色一顿,用力抿唇,“快进去。” 白泞也不多说,跟着两个弟子就进去了。 看着她被黑暗吞没,卓景脸色冷凝的看向戏十姨。 “国师大人当真不想出去?”戏十姨变了个脸色,“还是想去和我们副门主喝杯茶?” 卓景直接看向了站的不远的石英。 “我也要进去。” 戏十姨摇头,笑道:“国师大人又没做错事,怎么需要进去呢?” 话虽这么说,但若是真的这样,戏十姨又怎么会带他过来? 卓景冷笑一声,突然伸出手,对着最近一个弟子发难,抓住他的领口就将人狠狠的摔在了一旁的石壁上,那弟子抱着手痛出一身的冷汗。 旁的弟子一下子就拔出剑将卓景给围了起来。 卓景盯着自己面前的人冷笑。 “那这样可以了吧?” …… 这石洞里面,和白泞相信的有些出入。 没有可怖的刑具,也没有凄惨的叫声。 白泞甚至看不清前头的路,昏暗的油灯只有寥寥几盏,她得扶着一旁的墙好一会儿才迈出两小步。 跟在她身旁的弟子也没有催她。 明明只该是一段路,白泞却觉得走了有半个时辰那么久,周遭静的连她自己的心跳都显得格外响亮。 “到了,进去。” 弟子猛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洞穴里如同惊雷一般。 接着白泞就被半推进一个小房间,里头灯光昏暗,她只能看个大概。 弟子将门给锁好,抬步走了出去。 白泞四处摸索了一下,眼睛还是没能适应过来,索性盘腿坐了下来。 不到一会儿,她就又听见了脚步声。 猛地抬头,借着昏暗的灯光,她隐约看见自己的门开了。 然后又一个人被推了进来。 她目光一狠,拔下发间银簪,握在手上,后背一阵阵发凉。 而同样被毫不温柔的推进来的卓景面无表情的看着白泞。 她自己大概是不知道的,在这一片暗处里,她的一身白群上绣了上好的银线,与这漫无边际的黑灰之中,十分亮眼。 他看见她从脑袋顶上拔出银簪,警惕的对准他的方向。 她看不见他,也认不出他。 57、伞与面具 ... “谁?” 白泞皱眉, 努力的眯起眼睛想要看清前面的人。 卓景没动, 反而是翘起唇角看着白泞。 他做梦也不曾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心甘情愿为了某个人被困在这里。 他抬脚往前迈了几步,就看见白泞蹭蹭往后退了几步, 挨到了背后的墙,她猛地又弹回来,像只一惊一乍的蠢兔子。 他欣赏的怡然自得, 殊不知白泞此刻手心里已经是一片冷汗。 卓景看不下去了, 伸出手一把抓在她的肩膀上。 白泞完全是下意识的就猛地用簪子往对面那人的脸上扎过去。 卓景脑海里浮现出她还小的时候,就是带着这样的狠劲儿把罗崇年的一只眼睛给戳瞎了,当即头皮一麻将她另一只手给制住,开口带了三分的无奈。 “是我。” 白泞一颗跳个不停的心终于安安稳稳的落回到胸膛里。 “卓景。”她松了气,靠着墙就要滑下去, 被卓景稳稳的带住。 “你不舒服?”卓景皱眉, 就要去摸她额头。 “没有,就是看不清楚。” 她伸了伸自己的五指,“这里怎么这么暗呢?” “暗处能叫人害怕。”卓景垂首,看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淡淡移开视线, 声音轻松,“你看不清?” 虽然暗了些,但应该是能看清楚的。 “恩,我晚上看的不是特别清楚。” “我记得你小时候不是看的很清楚?”卓景疑惑, “扎罗崇年的眼睛一扎一个准。” 白泞知道对面是他之后就放松了下来,靠着墙壁盘腿坐下来,卓景陪着她坐在对面。 半响,他听见小姑娘轻细的声音响起来,带着几分久远的追忆。 外头的烛火晃了晃,似乎是灭了几根蜡烛,有人影晃过,脚步无声,在不远处站定,目光深深的看着白泞的方向。 可惜卓景看着白泞,没注意到。 而白泞连面前的卓景都看不清楚,更别说是不远处的人了。 戏十姨刚站定,就听见小姑娘的声音传出来,一字一字压在她的心口上。 “十二岁那年,白景设计把我缩在地窖里过,里面挺黑,比这里黑多了,我倒是不怎么怕,也没什么感觉,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从那之后,一到晚上我就感觉自己还是看不清,问过御医,他说这不是用药能治的。” 她语气轻松,浑然察觉不到对面卓景越发冰冷的眼神。 只是还陷在自己的追忆里,甚至还露出三分笑意,“白景其实都不敢惹我了,就是那一次皇后忘记了答应给他的生辰礼物,将他一直想要的东西送给我了,他才疯了一样的追着我咬,虽然他后来也讨不了好。” 想起白景如今见着她还绕着走的样子,白泞笑开,眼尾都弯起来。 她的笑声清脆,卓景却觉得刺耳,伸手压住她唇角。 “别笑了。” 白泞收起笑声,转头看他。 “怎么了?” 第57节 “看不见也没事。”卓景抿唇,眸光里常年累积起来的戾气散去,清澈温和,只可惜白泞她看不见,“等会儿出去我拉着你出去。” 白泞皱眉,反应了一会儿猛地抽回自己的手。 卓景眼角一抽,脸色登时难看起来。 “你什么意思?” 白泞分外警惕,坐的远了些,卓景抿唇不说话。 “你是不是想趁机欺负我?”卓景在她心中早就不是什么好人了。 “……。” “我告诉你,就算我看不清,我也不需要你扶我,给你推我一把的机会。”白泞义正言辞,十分自信又笃定,“墙这种东西,做了就是用来给人扶着走的。” “……。” 就在卓景一片真心喂了狗,忍不住的想要开口冷嘲的时候,他们两个听见门开的声音。 “白泞,你可以出来了。” 声音被压的很低,两人都没有听出来是戏十姨的声音,卓景倒是看清楚对面的人,但那人刻意转过了脸,叫人看不真切。 “我可以走了?” 白泞愣神。 “恩。”戏十姨看着小姑娘皱着眉问,“那他呢?” “国师大人还得稍待一会儿。”戏十姨看着卓景的时候面色冷淡。 “那感情可好。”白泞笑的没心没肺,笑着拍了拍卓景的肩膀,手指微微用力,她勾唇,“那我在外头等你啊。” 卓景余光略过肩膀,不说话。 等到白泞跟着戏十姨出去了之后,卓景才不紧不慢的从自己肩头的衣襟上拔下刚才白泞插在他衣服上的东西。 一根极细的银簪,用来撬锁再好不过。 只是……她怎么知道他小时候就学了撬锁的? 白泞扶着墙,一步步走的很缓慢。 冷不丁手被人牵起来,缓缓裹住,若是原本她一脚像是踩在棉花上,那此刻便是终于落回了实处。 “你也是这里的弟子?” 白泞皱眉问道。 “恩。” 戏十姨不愿意多说一个字。 “你拉着我做什么?”白泞抽了抽手,没抽动,“我可以自己扶着墙走的。” “你很喜欢墙吗?”戏十姨轻笑一声,眼底却凉的很,“皇宫里的日子舒服吗?” 白泞虽然不知道她怎么会问起这个,但还是回答了,“舒服啊,锦衣玉食,华服锦缎。” 戏十姨接着沉默,她小心的握着白泞的手,等快到洞口,白泞都看到外头浅浅的光了,戏十姨松开了手。 “你怎么了?” 白泞手上一空,顺带着浑身都觉得有点发凉。 “你出去吧。” 戏十姨往后退了一步,将自己融在阴影里,“我要在这里守门。” 白泞收回手,磨了两下指尖,真是奇怪的人。 “外头有人在等你,你出去就能看见。” “行吧。” 白泞头也不回的就走,戏十姨看着她一步步向光亮处走去,那被浓浓的戏装遮住的脸上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神情。 而走出去的白泞擦了擦自己的鼻子。 很浓的脂粉香,她轻笑一声,和那个抓了她进往生门的女人身上一样的气味。 她只是眼睛看不清,鼻子却还是在的。 “白泞?” 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头看一眼,前面一人站在柳树下,天色暗下来,落了几滴细雨。 那人撑着一把伞,伞面压的有些低。 青色的伞,上面是漂亮的翠竹。 来人穿了一身鹅黄长裙,拖曳及地,伞面缓缓往上,她对上一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 白泞浑身僵直,不敢置信的往后退了一步。 “娘……娘亲……!” 对面的人听见她这话,缓缓笑开,眼底漾出江河山海,手指一松,指尖捏着的一块银白面具掉在地上,混了被雨打湿的黄土。 而与此同时,深深的洞穴内部。 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哒’声。 锁开的声音。 58、请宽衣解带 ... “你该叫我一声小姨。” 对面那人笑的十分温柔, 伞下一双眼睛微微弯起, 余阳撕破阴雨下的乌云,有光透进来,照亮她的脸。 原先的相似淡了三分,从眉宇到五官, 皆有细微的不同,尤其是眼神。 她生母的眼底是淡烟雾霭,叫人觉得疏离。 这人的眼睛里却是万千山河, 气度不凡。 白泞定下一颗心, 视线落在她掉下去的面具上,熟悉的很。 “范霖?” 她扬眉。 范霖是女人的事情她不意外,之前就已经打听出来了,但是范霖是她小姨? 她抿唇不说话,疏离冷淡的瞧着她。 范霖盯着白泞的眼睛出神, 仿佛一切都回到那一日, 她们一家被流寇所杀,只剩下娘亲和她们两姐妹。 当时娘亲含着泪说非得卖掉一个,养活另一个。 年仅七岁的她缩在屋子里,瑟瑟发抖,惊恐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和长姐。 范霖知道姐姐从小就看她不顺心, 因为爹爹更宠爱她。 当时她已经觉得自己退无可退,肯定是要被送去牙婆手上的了。 只是没想到当时已经是半大姑娘的洛琳耸了耸眉,轻笑道:“娘,你别看她了, 黄毛丫头一个,人又蠢又不机灵,就算被卖到大户人家也爬不上高位成不了气候。” 她语气寡淡,一字一句却尖锐。 “这样的蠢丫头,也卖不出好价格。” 她当时年纪小,指着姐姐的鼻子就是一顿嚎啕,却没注意到母亲对长姐越发愧疚的眼神和崩溃的掩面而泣。 最终她那位了不起的长姐和牙婆谈了一番话,牙婆生生将价格涨了三倍。 再之后,她再也没找到过长姐。 长姐走前没和她说过一句话,却叮嘱母亲。 “让那蠢丫头多看书,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话皆是屁话,她若是不好生念书只直到绣花发懵,早晚有一日我回来会打的她屁股生花。” 尽管她之后也再没有回来过。 但若不是长姐最后的这句话,母亲并不会因为心中愧疚割舍出银钱给她买书,送她入学堂,不然她今日也不会站在这里。 回忆渐渐收拢,她看向白泞的目光又添上三分暖色。 “白泞,我真的是你小姨。” 长姐自牙婆手中各路辗转,却入了宫,难怪她连一点消息都探听不到。 虽然她如今还不清楚长姐到底是如何去世的,但白泞……她想好好和这个孩子聊聊。 “你是不是我小姨不重要。”白泞此人于她印象里的完全不一样。 这几日接触下来,范霖觉得这就是一个爱笑又温和的小姑娘。 但如今她站在自己面前,浑身锋锐一点都不加以掩饰,眸光又冷又僵直,“是你叫人抓我进往生门的?” 范霖没想到她开口第一个问题居然是这个。 洛琳不重要,她也不重要,她只是想知道,谁要抓她。 “我……。” 却不料白泞眼睛一转之后突然开口打断她的话,“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范霖这才意识到她没有撑伞,细雨绵绵,卷起春日桃香梨花芬芳,却依旧能打湿她的发鬓,染透小姑娘的双睫。 “好。” 范霖几乎是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两人往僻静的地方走去,不久之后,戏十姨也从暗处走出来,望着两人的方向眼眸深深的定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白泞跟在范霖身后,颇有些心不在焉的,往生门是很好没错。 但再好。 也不是她该待的地方。 这地方不适合她。 第58节 这里的人骨血都是热的,与她天差地别。 她默不作声,范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半响之后,她试探性的问道:“泞泞?” 白泞不吭声,抬眼看她。 见她不生气,范霖心里一乐,又叫了一声。 “泞泞?” “范大人。” 白泞皱眉,“你让往生门的人带我出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在宫里过的不开心对吗?”范霖眼眸深深,抿唇道:“往生门一年换一次地方,接了我这单之后,他们就要换地方了。” 白泞仿佛意识到她想说的话,闭上了嘴巴盯着她看。 “我可以让人做出你已经在外头被歹人劫持身亡的假象,你……你跟着我回大兴吧。” 白泞猛地抬头。 范霖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没挺清楚她说的话,便再重说了一遍。 “泞泞,你跟着小姨去大兴吧!” 她没办法看着长姐的孩子留在大怀看人眼色仰人鼻息过日子。 “你们可真是……。”白泞愣着愣着,突然笑出了声,“范大人,你做事一贯如此的吗?” 范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睁着眼睛迷惑道:“什么意思?” “不问问我愿不愿意跟你回去,就先动手把我劫出来?” 范霖身子一僵。 她在跟着大兴新帝征战四方的时候,不管多么优秀的将领或者是文臣,皆对她十分敬仰与信服。 不知不觉就忘记了,白泞不是她手底下的人,也不一定以她的话为命令。 “对不起泞泞。”范霖伸出手,想要去拉住白泞的手,“这是小姨的错,但你不能再留在皇宫里了,我打听过了,你在皇宫里的日子不好过,我怎么能让你回去过仰人鼻息的日子?” 她是她范霖唯一的亲人了。 娘亲因病去世,长姐客死他乡。 她绝对要带着白泞一起回去,只要在大兴,就没人敢对她不敬! 白泞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就听见了一阵响亮亢长的哨声。 很快一道道白影就对着声音的来源处奔过去。 正巧一个胖嘟嘟的身影从他们身旁略过去,那人往前冲的身子猛然顿了两步,蹭蹭后退,眼睛落在了白泞身上。 李元瞪大眼睛,伸手拉住白泞道:“小师妹你怎么在这里?那些犯了错被关押的弟子不知怎么的,都从洞室里逃了出来,这会儿正在外头闹呢,你快躲我身后,就你这小身板,挨上一掌你就死了知道不?” 一边说他还一边警惕的看着范霖,“这人很面生啊。” 他手拉的紧,虽然看着胖了点,但顷刻间就将白泞带的远了一些。 “小师妹,不是咱们往生门的人,你都要警惕着点,你武艺太差了,躲师兄师姐们后面去才对。” 李元一边说一边又招呼了一拨人,几人纷纷将白泞护在身后。 白泞盯着他们的背影,露出一个笑。 看吧……她就说她不适合这地方。 正感慨着,身后突然一重,她被拉近拐角的绿荫里。 余光瞥见脚边玄色的衣裳,她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知道我会开锁的?” 卓景额上有汗,看着外头的‘兵荒马乱’,嘴角露出一个笑,“罗崇年告诉你的?” 白泞眨了眨眼睛,猛地叼住他的手咬了一口,卓景本是捂着她的嘴,吃痛松开暗道:“我救你你还咬我?” “别挨我那么近。”白泞被他圈在怀中,有些别扭,“现在怎么办?” “当然是躲出去。” 卓景轻笑,从背后拿出从弟子房里偷出来的白服,开始解自己的衣带。 “你……。” 白泞正要转身说话,对上他衣裳子肩膀滑落的一幕,里头有里衣,她却依旧能透过卓景被汗湿的衣裳贴在肉上的精致线条,如画中妖。 卓景见她眼睛都直了,穿白衣的动作一顿,恼怒抿唇,伸出手,两支掐住她下巴,硬生生的将她的脸蛋扭过去。 “不许看!” 他脖颈上红了一片,声音带了几分恼怒。 白泞反应慢了整整一圈,脑海里还是方才一滴汗自他漂亮的锁骨上滑落,没入精壮的胸膛……。 她脸腾的烧起来,止都止不住。 恍惚之中又想起来以前她还烧过卓景的裤子,但这会儿却和那时候不一样。 她暗自焦灼又想不明白哪儿不一样了。 只能本能的伸出两只手,慢吞吞的捂住眼睛。 而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卓景已经穿好了,正准备站起来。 却发现蹲在他身旁的小丫头像是才反应过来,捂着眼睛细声道:“哦……。” 她缓缓的,又加上一句,“那我不看。” 五指却不听话的撑开数条缝隙。 “……。”他穿都穿好了! 59、改变 ... 外头嘈杂的脚步声和说话声让两人之间古古怪怪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很久。 白泞四处看了看, 方才多亏了那个李元, 不然她也没办法从范霖那儿脱身。 “出什么事了吗?” 卓景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分神分的厉害,怎么看都像是有什么心事。 “他们后来叫你出去做什么?” “没什么。”白泞摸了摸自己的脸,转头对他笑,“无关紧要的事情罢了。” 卓景知道她提防自己, 指尖轻颤了一下也没多说。 “走哪边?” 白泞靠近卓景,眼底是询问的意味。 卓景抿唇,伸出手, 就在白泞以为他要拉住她的手时, 卓景轻轻的拉住了她的衣袖,“跟我走。” 白泞垂头,这是一双提笔写字的手,五指纤长,骨节分明, 掌心纹路都异常漂亮。 这人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是不好看的, 老天当真厚待他。 白泞一边被他拉着兜兜转转的跑,一边暗自想着,若是他这样的一副样貌成了女子,是否会成为传言中的那种倾世祸国的妖妃。 反正若她身为男子,有幸能成为帝王的话, 肯定将这样的美色统统收纳进自己的后宫。 就算什么都不做,每日叫过来在自己跟前多看一眼都能身心舒坦。 难不成父皇这么喜欢他就是因为他长得好?看着养眼? 白泞思绪古古怪怪,脚步生风,身后没有追着的婆子仆役, 眼前没有四四方方的宫廷高院,她觉得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云端之上。 两人来到一处高墙处,低着头,旁边有形色匆匆的弟子,但大家的衣服都是白色,便利就出来了,他们低着头,竟是谁都不曾注意两人。 “我蹲下,你坐我肩膀上,我送你出去。” 白泞愣了一会儿,看着尊贵无比的国师大人蹲了下来,顿时心口一跳。 “你让我坐你肩膀上?” 她瞪大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尖。 连拉一下她都嫌弃的只拉衣袖的人,居然让她坐在他肩头? “不然你蹲下?” 卓景勾唇,笑的无可奈何,“没时间了。” 他皱眉提醒她。 白泞心情稍稍有几分激荡,这可不是寻常人,是那个人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的‘老妖怪’。 他身上有很浅的熏香。 安神香的气味。 人还没坐稳,白泞鬼使神差问了一句,“卓景,你晚上是不是睡不着觉?” 卓景起身的动作顿了顿,“怎么这么问?” 注意到身下的人骤然沉下的声音,白泞转开视线,“你身上有安神香的气味。” 卓景松了一口气。 “这个和你有什么关系。” 白泞听了自发闭嘴,她果然不该问这句话。 他随口道:“抓稳了。” 说着就站直了身子,白泞眼前的视线骤然一空,自肩膀上去都弥漫上一层寒意,在高处吸气都觉得格外的冰冷些。 她伸出手,抓住了墙沿。 第59节 猛地将自己往上一带。 胸腔里传来清晰的心跳声。 今日是阴雨天,至少在这往生门的四方残垣里看出去是一片灰蒙蒙的天。 但此刻她趴在墙壁上,自天际边界线处,她看见厚厚的阴云叠加,似一方锦绢被规整的叠好,而那边界之外,晴好的天透着勃勃生机,湛蓝的似她一顶发冠上嵌着的蓝宝石,晴空万里。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天地奇像,能卷走她心底所有的烦躁不安。 “白泞?” 卓景在底下小心翼翼的护着她,轻喊了一声。 白泞如大梦初醒,赶紧手上用力,手足并用的爬了上去,翻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 卓景将人送出去之后才松了一口气,他敲了敲墙壁,开口说:“我出不来了,你去找人……。”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头脚步声匆匆离去。 卓景一愣,她走了? 他这么辛辛苦苦的把那小丫头扛上去,那小丫头就这么走了? 他想着想着,突然就蹲下捂住眼睛笑了起来。 笑的肩膀微微颤动,长长的黑睫缓缓盖上,掩下里头三分失落。 “真是完了。” 他暗声呢喃,“卓景,你完了……。” 小姑娘就这么抛下他跑了,然而他却不能再似以往一样对那些背叛或者是伤害他的人一般心生杀意。 他无法控制的觉得。 走了也好。 至少不用留在这里。 至少将她给送出去了。 他席地而坐,越想越觉得跑路走人其实放在白泞身上真的是再正常不过。 有些小聪明,识时务,冷漠又薄情。 这些不都是他自己教给她的吗? 在以往的一年年中,他们两个总是针锋相对,白泞在他面前吃亏吃的多,他便站的高高的三分炫耀七分教导般的对小姑娘说。 “不要对人太好,那些对别人掏心掏肺的都是傻子,你要做个聪明人!” 她成了他口中的聪明人,他如今却席地而坐,满身尘土的成了一个傻子。 他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一个狠心的丫头?可能因为他们两个太过相似?又或许她与旁人都不一样,她是他亲眼看着,一点点儿长大,她一笑他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他欺负她没错,却越发不能容忍除他之外的人去欺负她。 他仰头,看着天,灰蒙蒙的似乎一眼望不到尽头。 ‘咚咚!’ 突如其来的两声轻响,将卓景的思绪拉了回来。 卓景贴着墙壁站起来,耳朵也轻轻附在墙壁上,外头小姑娘压低自己的声音,声音轻细的仿若猫叫。 “卓景?” 他心口一轻,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咬了一口,“恩。” 声音有几分他都不自觉的迫不及待。 “你往后退,我把东西扔进来。” 白泞声音小小的,压低了不敢高声说话。 卓景刚往后退了两步,上空一晃,一条两指粗细的长绳自外头被甩的高高的,仿佛一条呆头蛇,愣愣的晃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后啪叽一下掉在卓景的面前。 “你快拉着绳子爬上来。” 白泞在那头着急的很。 卓景应了一声,伸出手拉住绳子。 他虽然不如苏靳他们文武双全,但平常骑射之术也不曾落下,轻轻松松的抓着绳子就攀到了墙头。 “等会儿!”白泞见他半个身子都探出来了,连忙叫他停下,眼眸里有藏不住的笑意,卓景发现她似乎很开心。 “卓景,你抬头,看天上!” 小姑娘手指着天边,身上的白裙脏了,底下一圈乌溜溜的,不知这麻绳是从哪儿来的,她脸上也脏兮兮的,眼角边上尽是黑黑的灰尘。 他顺着她的指尖往上看去,天际大亮,仿佛有人持着巨斧将天空一分为二。 景色很美。 卓景只看了一眼,便又不自觉的低下头。 白泞笑的连牙齿都露出来,平日里装模作样的端庄文气都不知丢到了哪里。 卓景轻笑,从上方轻轻一跃,跳到白泞面前。 景色很美,却不及她! 两人走了很久,才看见有雇马车的地方,这才知道这里已经是离京城很远的乡下。 就算雇了马车也要整整三个时辰才能到京城。 三个时辰之后怕是天都要黑了。 两人又怕往生门的人追上来,只能雇了马车连夜往回赶。 坐在马车上,两人对视一眼,相顾无言。 白泞是折腾了一天累了,卓景是不知道说什么。 马车颠簸,生生将白泞心头那点困意都颠出来了。 她脑袋一点一点,忍不住靠在车壁上闭上了眼睛沉沉的睡过去。 等她睡着了,卓景才将可以移开的视线转了回来。 “白泞?” 他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白泞没动。 他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坐到她身边,指尖在她鼻尖缓缓拭过,将那点烟灰抹去,她眉心紧皱,也不知是不是做了不好的梦。 他又伸手抚平她眉间爱你的褶皱。 小姑娘皱了一下嘴角,哼哼唧唧的嘟囔了两声,卓景失笑,正要收回自己的手。 “大人?” 外头赶车的车夫压着嗓子喊了一句。 卓景眼中温情散去,淡声应了一句,“怎么?” 睡着了的白泞不知道,卓景如今的势力早就不止在京城,甚至在苏州,江南等稍稍富饶一些的地方也都有他的人,更别说这地方虽然小又偏,但也算是京城里头的了。 雇马车的那小店便是卓景手底下的势力分支,这里的人自然也都认识他。 “消息已传回国师府,可要让暗卫们来清了这往生门?” 卓景手底下的人自然是跟他一个脾气的,戾气煞气一点儿不少。 “不必!”卓景弹了下指尖儿,“你这会儿去,只能是扑个空。” 往生门是个古怪的门派,且江湖本就能人奇多,往生门的高手不少,和朝堂势力一向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自然,往生门的人若是偶尔抽风那又另当别论。 “去国师府!”他轻皱眉头。 车夫愣了一下,本来他们也是不知道那位一直让自家大人吃闷亏,且能大摇大摆的在国师府溜上三圈还不死的女人是谁,但如今这么一闹,大家也都知道那是六公主。 这位小公主……自己有公主府的吧? 且公主府和国师府就在隔壁,怎么就直接去国师府了呢? 车夫沉默的赶着车,又暗自想,两家住的近,可能等会儿国师大人就给人小姑娘送回家,反正位置都一样。 想通了车夫也就手上轻快的接着挥马鞭。 三个时辰很长,但白泞却睡的很沉很沉,连脑袋整个埋在卓景的怀里都不自知。 “大人,到了。” 车夫递上披风,春夜的风稍带凉意。 卓景接过,轻轻往白泞身上一卷,就将人整个横抱起来。 直看的车夫目瞪口呆。 国师大人抱女人了? 那些见到他回来就想要涌过来的暗卫们也齐齐的止住了脚步。 他们清楚的看见那位不苟言笑的大人小心翼翼的将披风给怀中的一小团裹紧,怀里的人似乎是不舒服,手掌一扬,啪的一下便打在国师大人那张如花似玉的脸蛋上。 “完了完了!” 暗卫们十分焦急,生怕国师一怒之下将人给丢出去。 却不曾想到听见了国师大人一声轻笑! 一声轻笑? 主子莫不是中邪了? 他将白泞的手安稳放好,抬脚走进府邸内,脚步走到很稳,怀里的小姑娘伸手环住他的腰。 “喵~!” 一声声奶猫儿的叫声传来,远远的,卓景看见了立在一处墙角的数只小奶猫儿。 这是松子儿生下的孩子,一共八只猫,七只纯黑色的猫儿,像松子儿,还有一只看着最小的,雪白一团,毛色倒是随了太子家那只蠢猫。 只是往常卓景见了这些小猫都心生不耐,他养了松子儿就已经叫他自己奇怪,但如今看来,那小白猫倒是看着也挺顺眼,尤其它卷起尾巴窝成一团,像颗小汤圆似的,就像白泞睡觉喜欢蜷成一团一样。 第60节 他看了好几眼,嘱咐旁边的丫头。 “等会儿给小白单独弄个窝。” 说完也不等那丫头点头直接抬脚走人。 丫头:“……。” 小白是谁啊? 他将白泞轻轻的放在床上,又找人端来热水,给她擦身子。 丫头们捏着毛巾站在屋子里,卓景不紧不慢的喝水,眸子里的墨黑色如外头夜色一样沉。 “若是等会儿公主被你们擦身的时候醒来了……。” 他留下半句话,小丫头们顿时就懂了。 纷纷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卓景满意点头,抬脚走出去,外头稀稀落落的缀着几颗星子,他心情格外好。 隔着一堵墙,他还能听见隔壁公主府沈嬷嬷的哭声。 低低的叫人十分心酸。 “天杀的贼人,也不知公主殿下如今可有吃饱睡好……。” 紧跟着是丫头们安慰的声音。 卓景听了两句,默不作声的转头离开。 明日送回去也一样。 不着急! 第二日卓景起的很早,洗漱好之后丫头们端上酒心糕团,这是他很喜欢的一道点心。 里头的酒心掺了蜂蜜,清甜又不腻人。 “公主起了吗?” 他问了一句。 “起了。” 小丫头答道,“问了两句之后,在吃点心。” 卓景松了一口气,本以为她醒了就闹着要回去的。 半响后却回神,手指一顿问道:“她吃的什么?” 丫头见他神情严肃,以为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差点没膝盖一软就跪下来。 “就,就给大人上的点心,也给公主殿下上了一份。” 卓景当即皱眉,脚步一迈就匆匆往白泞的房间走去。 推开门,正好就看见白泞将最后一块儿糕点塞进嘴巴里的样子。 两颊鼓鼓,眼神清亮。 白泞也算是和卓景‘同甘共苦’了一回,相处起来倒是比之前要随意几分,伸了伸手就算是打了个招呼。 “你都吃完了?”卓景眉心一跳,仔细的盯着她的脸瞧。 白泞抿唇,避开他的视线古怪道:“怎么?你还舍不得了?这次难不成又吞了你的蛊虫?” “你头痛吗?” 白泞摇头。 “想睡觉吗?” 她还是摇头。 “眼睛涨吗?” 白泞坐直了身子,犹豫的开口问:“卓景你是不是……。” 她眼神深邃且复杂。 “你是不是给我下药了?” …… 最后卓景臭着一张脸离开,白泞则是惴惴不安的想着他是不是真的给自己下药了。 还是该提防着这个老妖怪的。 两人回京,白泞也没深想他怎么不把自己叫醒送公主府,还以为他是想要提前对对说辞,好去见父皇。 结果说辞倒是没对好,卓景又开始莫名其妙的发脾气。 譬如此刻。 “我们什么时候进宫?” 白泞站在卓景旁边,他躺在太师椅上,闭着眼睛晒太阳。 他不回答她,只定定的拿眼睛瞧她。 白泞被她看的毛骨悚然,想着好歹也是他帮忙才能从往生门逃出来,便又清了清声音好声好气的道:“我去叫马车?” 卓景还是不说话。 旁边的人看着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就连一向来稳重的管家都往外头站的远了些。 经验告诉他,这种时候,就不要随意的凑到卓景身边去,或者多说两句好听的话。 只是白泞一贯来都不爱给他好脸色,这么两句就已经是很惯着他了。 当即腰背一直,很是无所谓的道:“既然如此,那我先进宫,国师大人随心吧。” 一旁的侍卫们暗自心惊。 公主当真是不了解国师,这样只会适得其反的。 所有人都等着国师发怒,冷笑也好,嘲讽也罢,总之是不会给好脸色了。 却不料卓景居然慢慢站了起来,他憋着眉理了理自己的衣角,傲声道:“马车里要有羊绒垫,不然我不去。” 60、公主的心思 ... 整个国师府的人都恨不得捧一手清水来洗洗自己的耳朵。 这就不是他们那位心狠手辣的国师大人该讲的话。 卓景傲气十足的站起来, 伸出手, 很快就有丫头送上外批的薄衣,他慢吞吞穿上,拿妖气十足的眼尾偷偷瞄白泞。 她转身走出去,约莫是去准备马车了。 国师大人心情愉悦的眨眼睛。 装作漫不经心的走到那堵连着隔壁公主府的白墙下, 果真不一会就听见了那头传来的哭声,随后又是欢欢喜喜的笑声。 倒是热闹的很。 卓景抿唇,她一走, 他便觉得国师府都冷清了, 虽然他家本就不热闹。 “大,大人?” 管家梗着脖子凑上来,这还是看在卓景心情实在不错的份上。 见身后众人都用惊恐的眼神盯着他看,卓景冷眼扫了一圈。 和他对上视线的人无比心惊胆战低头,就算下一刻卓景叫人拖几个人下去他们也觉得并无可惊讶的。 因为卓景本就这般的喜怒无常。 但值得庆幸的是卓景居然什么话都没有说, 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太师椅上, 听着隔壁府邸传来闹哄哄的声响。 半响之后,国师府的大门才被人拍响。 管家见自家主子虽然没动,但腰却不自觉的挺直了一些,便很有眼色的赶忙过去打开大门。 沈嬷嬷面容有些憔悴,眼神却晶亮, 看来是白泞回去了让她心情大好。 沈嬷嬷笑眯眯的,道:“公主叫老身来请国师大人一并进宫。” 管家连连点头,府里那些愣头青没闻出味儿来,他一个老头子阅历自然比他们多。 他们主子这可不是中邪了。 这是情窦初开了! 说来也奇怪, 二十好几的人了,明明该是孩子都有的年岁,但他家主子这是真的第一次对一个姑娘这么上心。 更何况公主殿下自小在大人心中便是与旁人不同的。 以前嘛是恨的咬牙切齿,如今如何……管家在心头暗暗笑了两声,脚下却是不停,走到卓景身边道:“公主殿下请人来了。” 卓景冷哼一声,拢了拢身上的衣服,一步步走出去。 他一眼就看见了白泞那辆惯用马车,马车的四角还系着香袋,他抬脚就要对着那马车走去。 却不料被沈嬷嬷面色古怪的拦住。 “大人,您的马车在这边儿!” 沈嬷嬷一手指着另一辆马车,很大,也很漂亮,卓景眼神暗沉沉的。 沈嬷嬷被他看的心头发慌,却还是不卑不亢道:“公主殿下如今也十五了,该忌讳的还得忌讳。” 虽然这一次她被掳走,京城里说什么的都有,但在沈嬷嬷看来,这国师大人比那些挨千刀的歹人还可怖! 公主一沾上他就准要吃亏。 卓景气闷的抬脚走向另一辆车子。 里头点着熏香,气味好闻,桌子上还摆了瓜果点心,样样精致。 第61节 最值得一说的便是,里头铺满了雪白的羊绒垫,看着便价值连城。 “呵。” 卓景冷笑一声,又甩了沈嬷嬷一个冷眼,才背影僵硬的坐上了马车。 好不容易安顿好这位煞神,沈嬷嬷长松一口气,连忙叫车夫赶紧动身。 两人到宫中的时候,消息已经传到了怀帝的耳朵里。 一下宫门,白泞就往皇后的宫中赶去,卓景眼明手快一把将她拉住。 “你做什么?” “去母后宫中,父皇那儿你过去就可以了。” 皇后早就遣人来喊她过,叫她入宫去她那儿便好。 正好她宁愿看着洛皇后也不愿意看着自己的父皇。 憋了一路的怒气此刻直冲上卓景的眼睛,美人就算是生气也是美人。 他默默的松开拉着白泞的手,往后退了两步,白泞见他这是又气上了,顿时有些心累,但是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就蹦出他蹲下来将她整个人托起的画面。 她抿了抿唇,“你有事?” 卓景本来还忍的住,她这么一问,顿时觉得莫名委屈。 他辛辛苦苦护着她出来,她扭头就走人,一点都不带留恋的。 对着卓景的后脑勺,白泞困惑的歪头。 “公主?” 沈嬷嬷叫了一声。 “罢了,我们也走吧。” 白泞见卓景走了,干脆拍拍手也要准备走人。 那头卓景心口更堵了,但身子比脑子快,他豁然转身,喊道:“白泞。” 白泞脚步一顿,侧身看她。 阴云就顶在天空上,她转身回首,裙摆飞扬绕出一圈花漾,如天地间唯一一抹亮色。 “等会儿你先别急着走,等我一块走。” 白泞不明白为什么,皱眉不说话。 卓景也不愿意多说,只拿漂亮的眼睛盯着她看。 突然灵机一动,白泞想明白了。 “你别担心,我走的时候会把你的马车留下的,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的。” 卓景:“……。”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国师的日记】 卓景:今天她不愿意和我一辆马车,面圣也不和我一块儿走,让她等我一块回家她也拒绝了! 咱们的男主总算开窍了,但女主仍然是金刚不倒的钻石直女,来大家为她鼓个掌!! 邪哥已经憋不住想写两人的孩子了(应该会有的吧),肯定很萌! 61、人前人后 ... 最终白泞没有答应卓景这个莫名其妙的要求, 而卓景也只能气闷的自己一个人去见了怀帝。 一日不见, 怀帝整个人气色都差了许多。 “小六呢?” 怀帝找了一圈也没看见白泞跟着一起过来。 “皇后娘娘传她。” 卓景躬身行礼,“可要臣派人去请公主过来?” 赶紧把那呆蠢的丫头叫过来才是。 “既然是皇后叫她,那便罢了。”怀帝目光顿时复杂起来,摆摆手作罢。 卓景抿唇, 老大不高兴的样子。 怀帝笑了,“怎么?爱卿此番回来如此神情,是那江湖之人苛待你了?” 这话带着几分打趣, 怀帝当然知道两人安然无恙的回来。 往生门胆子是大, 可这不代表他们是没有分寸。 只是面子问题了。 “臣和公主都无事。” 卓景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神情,恭敬答道:“臣已经记下往生门的方位,是否要遣人?” 怀帝听见这门派的名字就觉得十分头疼,“派,怎么不派!” 虽然不一定会有人, 但若是不做点什么, 民间的传言怕是要更加难听。 …… 皇后寝殿,洛皇后今日一改往昔的样子,不抄佛经了,而是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看着白泞。 “回来了?” 仿佛她只是出去踏春花了点时间而已。 “是。”白泞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又加上一句, “承蒙皇后娘娘挂念。” “往生门是个什么样子的?” 洛皇后眼神看向窗外,仿佛透过重重宫墙,“你娘亲生前也喜欢这个门派,她从民间而来, 说过很多趣事给我听,其中就有这个门派的事情。” 白泞垂眼。 “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 洛皇后轻笑一声。 “能给我说说吗?” 洛琳不在了,即便是再听点和她有那么一丝关系的事情也好。 仿佛这样,她就能再朝着她迈进一步。 这一讲就讲到了傍晚,白泞还在洛皇后的宫中吃了顿午饭,只是不巧的是,双生皇子也刚好过来。 两人是来给洛皇后送东西的,白林倒是还好,白景见到她的那一刻起脸就黑的不成样子。 四人沉闷的吃了一顿午饭。 最后那两人也没急着走,在皇后宫中坐了好一会儿,等她要起身告辞了,那两人也匆匆跟出来。 “白泞!” 白景气冲冲的叫住她。 白泞止住步子转头看他。 “你……你怎么来我母后宫中?” 他憋了半天,在白泞冷冰冰的眼神里半点狠话都不敢放,“你,你还留下来吃饭!” 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白景还挺委屈。 白林叹了一口气,正准备一把抓过自己这个一碰到白泞就不着调的弟弟。 身后传来冷漠的声音。 “公主殿下。” 三人纷纷回头,斜阳西下,青年挺身而立,眉眼里卷起几分愉悦,目光落在白林白景身上,似又降了温,凉意如钢刀刮骨。 “你还在啊?” 白泞吃惊。 卓景嘴角急不可见的抽了抽,随后看在还有两个外人在,便默默的忍了下来。 “与陛下谈了一会儿朝堂上的事情。” 其实他等了挺久的,怀帝还一个劲儿的琢磨今日卓景的耐性格外的好起来。 “那我们一块儿走吧。” 白泞伸出手很是可爱的招了招,她鲜少做这么孩子气的动作,卓景一愣,随后唇线蹦得更紧了。 白景还要说话,被白林猛地掐了一下腰。 “你小时候受的教训还不够?” 白林声音轻轻的,一下子就叫白景瘪了下来。 “可是……可是母后居然主动留她吃饭。”白景低头,垂眼,“她从来都没有留我们吃饭过,一次都没有,也从来都没有传人说叫我们去寝宫,她日日都被叫去抄佛经。” 春日多风,吹散这位小皇子掩藏不了的失落和委屈,“她不喜欢我们,又何苦生下我们……。” “那白泞呢?” 白林压着嗓子问了一句,“她又做错了什么?她不欠我们的,你父母俱在,兄弟友爱,锦衣玉食,父皇如今也器重我们。” 兄长的话似细针,不疼却膈人。 “你能抱怨给我听,但她却从没有抱怨过。”白林垂头,看着自己的胞弟,“阿景,她也是我们的妹妹,且她对你已经极纵容了。” 兄长的话犹在耳边,白景精神恍惚的进了怀帝的书房。 自己还没清醒,就是怀帝劈头盖脸一顿好骂。 第62节 一堆信纸被丢在书桌上,怀帝将两个儿子骂了许久。 白林白景之前便帮着处理了许多的政事,只是人哪儿有不犯错的,但皇后母家势足,又有太子帮他们两个兜着,这些事情也从未传到怀帝的耳朵里。 就算略有耳闻,也没有这样扎堆摆在书桌前的。 两人见那高高的一叠纸,具是头皮一麻。 他们最近得罪了谁吗? 不对! 这朝堂之上还有人敢对他们动手? …… “你跟着我作甚?” 白泞发现卓景下了马车之后居然还站在她家门口。 卓景对着这个问题,一点都不换乱,“我头疼。” 他伸出细长的手指,压住自己的额穴,垂下眼睛,“像是余毒发作了。” 白泞瞪大眼睛,犹豫道:“那,那我现在去取血给你?” 卓景眉头皱的更甚,另一只还撑在了一旁的石狮子上,“来不及了。” 他眼眸发红,似真的毒发一样。 “那,那你进来?” 白泞想了一会儿说,“进来我给你解毒。” 卓景站直了身子,对着她伸出手。 “你扶着我点,我没力气。” 白泞无奈,伸手拉住他,他半个身子都挨过来,白泞肩上一沉,差点就摔了一跤。 沈嬷嬷看的心惊肉跳,两人一过大门就赶紧叫人关大门。 进了公主府,卓景就更过分了,就差没整个人扑在白泞身上。 “白泞。”他喊了一声,声音也越发的虚弱,“你让其他人下去。” 白泞不解,“为什么?” “人多眼杂。” 白泞觉得有道理,遣了众人下去,沈嬷嬷眼含担忧,一步三回头的下去了。 见碍事的人都走了,卓景才俯身靠白泞靠的更近了些。 “我有点难受。” 他眼睛盯着她的脖颈,白泞的脖颈又细又长,十分漂亮。 他暗了眼睛。 “我想……。” 他话还没说话,就看见白泞十分利落的拔下自己的发簪,哗啦一下在自己手掌上轻轻一滑,带血的手掌猛地塞进他嘴巴里。 撞的他牙齿发软,眼底含水光。 见他一脸虚弱,尤其眼眸都出水了,白泞自己呼吸都急了几分,美人卧怀的样子实在太撩人。 以前卓景总跟她作对,她就没怎么正眼瞧过这个人,即便是看了也都是带着成见。 如今两人关系有所缓和,她就觉得自己有些被他的美色所乱。 “你还好吧?” 白泞问,语气却又没几分担忧。 卓景唇舌被撞的发麻,难过的捂住上额。 这会儿真的有些头疼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国师的小日记】 国师:我如今不怼她不是因为我怕她!我只是在人前给她面子:) 62、小竹林里的二三事 ... 卓景沉默的拉开白泞的手, 她划的很浅, 这会儿拿出来半丝血都没冒出来了。 “你好点没?”白泞自觉自己真的是眼明手快,不然卓景得吃多少苦头呀。 “你……。”卓景目光复杂,神色简直一言难尽。 白泞见他支支吾吾的样子,了然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用太感激我,要是真的想谢谢我,不如把你东郊那小酒厂送我……你走了啊?” 看着卓景转身就走, 白泞惊讶。 但他没搭理她, 带着几分倔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毫不犹豫也不停留。 白泞觉着莫名其妙,两人在往生门折腾了好久,具是心神疲惫。 一夜安稳,第二日, 白泞起了一个大早, 今日是一年一次的祈福日,所有皇家女眷都要动身去国寺,一大早她家的门就被栗夏拍的砰砰作响。 “小六,走啊。” 栗夏卷着包裹,左手右手拿满了吃的, “听说国寺后头有一大片的空地,正好咱们去烧烤吃。” 白泞好一阵沉默。 “佛门净地,你这样会被骂的。” 她皱眉,还是把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 “再说了,苏大人也不会让你带着的。” 栗夏神情古怪,“所以我这不是来找你来了?” 栗夏眨巴着眼睛,“苏靳会管我,可他又管不着你!” 白泞一整张脸都黑了。 “你就帮我这一次嘛。” 栗夏难得做出有求于人的样子,笑的眼睛都弯了起来,道:“你就藏在你的行李里好啦,又没人会去查你的行李。” 小时候栗夏曾帮过她一次,白泞这辈子谁的人情都不曾欠下,只单单对着栗夏时有些不自在。 因为栗夏是唯一一个不计前嫌,在最难熬的那段日子伸手帮她的人,且不求回报。 这世上就是有这样的傻子。 栗夏磨了许久,白泞还是答应了下来。 沈嬷嬷看着她将东西收下来,一脸的欲言又止。 “嬷嬷,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白泞看她一眼。 “公主,这要是被陛下和皇后娘娘看见了。” 她的话被白泞打断,“皇后不会责怪我,父皇……父皇责怪我或者不责怪我对我来说并无区别。” 沈嬷嬷一下子便噤声了。 其实白泞也不喜欢把怀帝总拿出来说事儿,但是沈嬷嬷年纪大了,人也变得唠叨起来,说这么一句,再做一副难过的样子,能让嬷嬷安静好些天。 “公主殿下,范大人来了。” 白泞手一顿,抬步出了大门。 “泞泞。” 果然是范霖。 还是戴着她那块银白面具。 “等会儿我们顺路,一块儿去罢。”范霖笑眯眯的,仿佛一点都不在意她当时在往生门撇下她自己跑了的事情。 外头人来人往,白泞也不好说什么。 白泞早就和皇后说过,她这里离国寺近,直接去国寺,就不进宫了。 一路上范霖一直跟在她身后,她有些烦躁,正准备说点什么,突然就听见范霖说:“宁宁,上次小姨和你说的那件事情,你好好考虑一下。” 范霖脸上是温和的笑意。 “我们大兴与你们这里不一样,那里有漂亮又一望无际的草原,成群的牛羊和清朗的日月,小姨可以给你最好的。” 白泞压了压唇角,开口,“我如今在大怀也是用的最好的。” 这话没假,她如今是富商‘六爷’,自然用的东西都是一顶一的好。 “这不一样。”范霖认认真真的看着她,“你分明是知道的,泞泞。” 白泞不做声,范霖也不着急,两人一路沉默来到国寺。 今日国寺里没有旁的香客,外头也有重重守卫,戒备森严。 几位小沙弥站在门口,双掌合十对着两人躬身道:“两位施主远道而来,方丈已备好茶点,两位请随我来。” 国寺并不似寻常百姓眼中那么的圣洁高远,这里能成为国寺的理由自然是因为它够识趣,佛本就是人心杜撰出来的,最高不过皇权,和尚也要吃饭,皇家给了银子,他们岂能摆出架子? 国寺里头的景物都布置的十分有禅意,一方水池的锦鲤都瞧着比旁人家的鱼更有灵性些。 范霖放眼看着,这次要不是怀帝大方,她定是不能跟着一块儿来的,她心里明白怀帝打的什么主意,他那是看上莫阳城了,说让她这次出来也要带上莫阳城,那小子倒是没跟她一路,倒是转头就去找了那位庆阳郡主。 “大怀国立昌盛。” 看着京城的繁华,自游玩的郊林别庄到如今的国寺,便是傲气如她也不得不承认如今的大兴和大怀仍旧有很大的差距。 “所以你还想让我跟你回去吗?”白泞听了她的感慨,倒是挑眉。 “那不一样。”范霖收起眼中的惊叹,“泞泞,你开不开心,我怎么会看不出来!” 白泞撇开脸,换了个话题,“你还没在国寺里求过签吧。” “那便去求一签。” 第63节 范霖点头。 两人跪在蒲团上,一下下的晃着手上的签筒。 白泞很少求神拜佛,此刻求签也是脑袋放空,‘啪嗒’一根签在不经意落了出来,不偏不倚正要落在她怀中,人家的签都是掉在地上,她的签倒好,直直的往她怀里飞。 范霖的签还未出来,白泞起身,到一个老和尚那儿去解签。 那老和尚是个生面孔,白泞年年都跟着来祈福,也不曾见过他。 老和尚手上有个杯子,手边儿还有一小盒铁盒子,里头的白米饭被压的平平实实。 杯子里装的是热腾腾的抄菜心,还有几块豆腐。 老和尚抬头看白泞一眼,将油光发亮的手指贴在自己的衣服上蹭了两下。 一边剔牙一边伸手,“施主是解签?” 白泞就没有在这国寺里见到过这么不修边幅的和尚,但面上仍旧不动声色。 “是,解签。” 她将签递过去,老和尚接过,一直盯着他,蓦地就笑了,手上签子轻轻往边上一丢。 “你的签不用解了。” 白泞笑了,“为何?” “你的诸般劫难都已过,往后便是通天路,求什么皆是上上签,何况……你本无所求。” 老和尚舌头舔了下牙尖,啧啧有声,“行了行了,走吧走吧,贫僧还要吃饭呢。” 白泞想了想,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票。 “那便承您吉言。” 她转身,等着范霖。 范霖的签筒里迟迟没有签掉出来。 那古怪和尚瞥了一眼,语气吊儿郎当的,“那边那位施主,你也别摇了,你是所求的事情太多,菩萨不肯应呐,人呐,求不到的便无需强求,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儿。” 范霖摇签的手顿了顿,良久笑开道:“也是。” 说罢也站了起来,正巧这时候外头熙熙攘攘的声音从传过来。 “人到了。” 白泞看出去,果然看见了皇家的依仗。 走在最前面的是洛皇后,太后身子不好,这次没出来,便是皇后走在最前面。 她盛装而出,顶上金冠穗儿一步三摇,与清晨初阳里煜煜生辉,眉眼挑起,少了平日的素净,多了生人勿进的凛冽。 凤袍上银线交绕,火凤展翅,所有女眷都跟在她身后噤若寒蝉,包括那些她看起来都十分脸生三三两两的嫔妃。 以往白泞总觉得洛皇后没什么威仪可言,她不是没有威仪,只是从不曾上心过罢了。 洛皇后一转眼就看见了立在佛堂前的白泞和范霖,她皱了下眉,“小六,到母后这边来。” 白泞抬脚走过去,脚步很快止住,因为她看见了在层层女眷后头一脸阴沉的的卓景。 白泞冷静的扭头,笑:“母后,我先去下净房。” 洛皇后点头允了。 白泞立刻拐到了国寺有名的竹林里,旋即皱眉。 卓景怎么跟过来了? 他一过来就没好事,白泞觉得自己心口跳的很厉害。 正想着什么时候开溜正好,突然听见一声压低了的女子怒喊。 “百里陌,是你害了我的孩子!” 顺着声音看过去,正好就看见了躲在竹林里的一男一女,女人的背影看起来有几分熟悉,白泞凝眉,还未看清,就看见那女子高高的扬起手,‘啪’的一声打在了百里陌的脸上。 白泞脚步一顿。 百里陌偏过头去。 还未等两人有反应,那女子突然就反应过来,左手捧起打人的右手。 “嗷……好疼啊我的手。” 63、我的小芳 ... “啧。” 白泞摇摇头, 感慨百里陌这女人缘是算好还是差呢? “小芳……我的小芳……。”那女子痛捂着自己的手, 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百里陌显得有些狼狈又手足无措。 白泞皱眉,扭头想走,就看见一个身影风一般的从自己旁边钻了过去。 “姐,你做什么呢!” 那人穿了一身青色罗裙, 看着不似富贵家的孩子。 “对不住百里公子,是家里人没看好我姐。” 那女子不断的道歉,百里陌笑的十分牵强。 白泞止住脚步, 这看起来还有点意思啊! “小妹, 你拦着我做什么,那可是活生生一条性命啊!”打人的女子还在歪缠,青衣女子忍无可忍,对着自己的姐姐喊道。 “姐,你真是够了, 都说了小芳的死和百里公子没有关系!” “你胡说, 小芳的肉可不就是进了他的嘴巴!” 白泞猛然一麻,指尖开始发凉,这话什么意思? “小芳是爹娘宰了的,刀还是我磨光了递过去的,你若要再发疯, 就打我好了!” 那打人的女子愣了愣,终是不闹腾了。 白泞却觉得越听越弄不明白。 什么意思都是? “百里公子,真的对不住,您原是我们家的常客, 我姐又……。”青衣姑娘连连低头鞠躬,“您,您就说赔您多少银子吧?不然您从我身上打回来也可以。” 那女子抬起头,露出一张白净的脸,“您打吧!” 左右是没钱赔他! 青萝抿唇想道。 “不必,你们回去吧,往后别再让你姐跑出来就可。” 百里陌生气是应当的,可偏偏又没法儿和姑娘计较,且还是一个得了癔症的疯子。 他不过是在一次出门取货的时候在一家小饭馆里点了道炒猪肉,赶巧他们镇上的猪肉贩子都收工关门了,那店家就把自家的白猪拖出来宰了。 可谁知这白猪是这家的大女人从小养大的,这大女儿是个寡妇,孩子又在三岁的时候夭折了,那家大女儿就得了失心疯,整日里把那猪当成自己的女儿在养。 一口一个‘小芳’的叫着,养了一整年,那猪大了,可以宰了,家里人没在意,结果倒霉的就是他了。 百里陌仍旧记得那一日他刚夹起一块儿红烧肉放进嘴里,背后立刻就是一掌,拍的他差点没吐出一口血来。 紧跟着就是那疯姑娘的嚎啕大哭,眼泪一滴滴落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 没成想今日来国寺居然又给碰上了,这姑娘是怎么进来的? “你带着你姐姐走吧。”百里陌深吸一口气,嗓子有些痒,轻咳了两声,皱眉道:“我不用你们赔偿了。” 青萝皱眉,随后自怀中掏出一小瓶药,递给他。 “公子,你常来我们店吃饭,我爹说时常听见你咳嗽,这是我们家祖传的药,对你的身子有好处的。”青萝笑了笑,对上他的眼睛,“不用担心这药有问题,您可以请大夫看看的。” 说完她便扯着自己的疯姐姐往外头走。 “百里陌,你等着。” 那女子一边被拖走一边看着他,神情执着到叫百里陌有些心慌,“我还会回来找你的……。” 百里陌十分后怕的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指尖残留下一片凉意。 两个姑娘拉拉扯扯的走远了,百里陌站在原地,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药瓶子,沉思许久,还是将药瓶放在了自己的衣兜里。 他和白泞都不知道的是,那叫青萝的女子拽着另一个女子跑的远了之后,两人靠着翠竹停了下来。 那疯疯癫癫的女子好整以暇的理了理自己的领口,眼中痴狂散去,眸色深远。 “疯乞,你说说看,你明明是来报恩的,怎么好端端的扇人巴掌做什么?” “我们就要走了,或许很久之内都不会再回到大怀,寻常的道别怎么能叫他永远的记住我呢?”疯乞看着青萝,露出一个捎带愁绪的笑容,“也不知道那药他会不会吃。” “会吃不会吃又怎么样?”青萝换了一副面孔,眉眼冷淡全然没有刚才知书达理的样子,“你不久前耗了数年内力给他疏通肺腑的那一长,就能叫他从鬼门关回来了,不然他如今哪儿能又瞪眼又生气的!” “不过疯乞,我有一事不明白,你说你是喜欢他吧,你怎么就不能用一个更仙气儿飘飘的身份去接近她,认猪做闺女真是有你的。” 疯乞单手扯下一片竹叶,笑容带上了几分深意。 “才女遍地,疯子难求……。” 话没说完,两人突然立刻便挺直了脊背,朝着南边方向立身垂首恭敬道:“十姨。” 戏十姨从树上一跃而下,戴着斗笠,斗笠上的白纱扬起,露出半张刀疤狰狞的脸。 “疯乞,你要办的事情已经办完,可还有遗憾?” 疯乞收了方才的样子,道:“十姨,乞儿再无遗憾了。” 当年她还只是一个小乞丐时,曾在天寒地冻的腊八日受到过百里陌递上的一碗粥和一块碎银子。 小小公子浑身上下都用貂绒裹住,露出一张瘦弱的小脸,玉冠戴的正正的,冲她笑了一下便被大人抱回了屋。 那一碗粥救了她的肚子。 那一块银子救了她的命。 第64节 如今她是来还恩的,小公子长成了俊俏青年,她却仍旧喊着乞儿的名儿,做着疯疯癫癫的事儿。 “即是,如此,我们下山。” 戏十姨隔着竹林看了一眼大佛寺的方向,最终幽幽叹了一口气。 “走吧。” 白泞百无聊赖的在竹林里四处逛了逛,最后蹲在一颗有些冒头儿的竹笋身边,不动了。 一道黑色身影吊在她身后不远处,正是悄悄跟过来的卓景。 卓景见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春笋,不由得皱眉。 这丫头又是想如何? 她有心事,在做抉择? 卓景想来想去,顿时嗤了自己一声,这小丫头有心事,不来同自己说,那自己也不用在这儿瞎操心,可不能叫她牵着他的鼻子走了。 国师好不容易理清楚自己是有点喜欢上这个丫头的心理,如今要做的就是试试看能不能将这份喜欢收回来,若实在收不回来。 他叹口气,那便祈祷着别喜欢的越来越多。 紧了紧手上的拳头,他转头想要离开,突然听见前头大佛寺起了骚乱。 随行太监声音尖锐,压过一群御林军的声音,撕开佛门的安静,响彻。 “来人呐,有刺客!” 卓景曾经听人说过一句话。 手上做的,快于心中想的。 他初听这句话时对这话是嗤之以鼻。 但此刻他根本管不住自己的身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把一脸懵的白泞抱在了怀里,他甚至忘记自己是如何跑过去的,如何惊慌失措的将人抱在自己怀中。 “卓景?” 白泞心口猛地一跳,仰头,看见他眼中的错愕。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两人对视一眼,齐齐转头往林子深处跑去。 …… 大佛寺里,洛皇后看着面前乱成一团的场景,面上错愕收起,很快便定下心神指挥大局。 旁边的嫔妃们被吓的瑟瑟发抖。 同时用敬佩的目光看着她,皇后娘娘当真可靠,比陛下可靠多了。 但黑衣人们来势汹汹,武艺高强且招数古怪,很快便有一人在御林军的包围圈里撕开一个空子,举着长刀对着洛皇后劈头砍下。 擒贼先擒王,没了皇后,御林军必定慌乱。 那黑衣人眼中闪着精光,咬紧牙齿就是一刀劈下,这一刀落下,往后的荣华富贵不用愁。 “叮”的一声抢在嫔妃们的尖叫声前响起来。 黑衣人的刀被砍作两半。 烈红身影似鬼魅一般从外圈撕进来,手气刀落,那黑衣人的头颅已经滚落在洛皇后的脚下。 那人戴着斗笠,身上有很浓的脂粉香,她看着那人头滚向的方向,藏在斗篷底下的眉间一挑,猛地就将那头踢向了远处。 同时手上长剑刺出,没入身后一个想要偷袭的黑衣人额间。 再拔出,溅开一身热血。 戏十姨见没人再冲进来,匆匆转身就要走。 脚未抬起,胳膊猛地被人拽住,身后传来金穗摇晃的声音。 洛皇后扑的太急,落掉了顶上凤冠。 沉沉凤冠掉在地上,砸出一声闷响。 “你……我……。” 话一出口,洛皇后愣了一下,再眨眼,视线却模糊一片。 64、他的喜欢 ... 戏十姨整个胳膊都被人抱住, 远远的立在屋顶上的青萝和疯乞暗自心惊。 “那人谁啊胆子这般大?”青萝看着洛皇后面色复杂。 “生的这般漂亮的一双手, 会不会被砍了?”疯乞眼巴巴的看着自己面前的一片乱象。 青萝嗤笑一声,道:“你还真敢想,十姨都不管不顾的冲下去救人了,又怎么舍得削她的手臂?” 疯乞转念一想, 倒是这个道理没有错。 “皇后娘娘!” 有人惊恐的上前想要将洛皇后和这个神秘的女人分开,手臂一触及洛皇后想要将她拉开,洛皇后突然就发了疯, 转过头面色狰狞的道:“不要碰我, 滚开!” 这一眼叫人心神具颤,那人蹬蹬蹬的退后三步,洛皇后虽然深居简出,但待人一向来有礼,哪里有这样激动又疯狂的时候。 “你骗了我。” 洛皇后现在哪儿顾的上她们, 死死的抱住戏十姨, “你骗了我!” 戏十姨咬住牙根,无奈的透过斗笠下薄纱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 她瘦了。 也老了! 却依旧风华绝代。 她没脸见她,便压着声音道:“阁下认错了。” 洛皇后指尖用上几分力,刚想要说话,却冷不丁戏十姨猛地甩开她的手, 往外头跑去。 洛皇后不管不顾的站了起来,拨开身边的侍卫就追了出去。 一身明黄色的凤袍格外惹眼,几乎是顷刻间,洛皇后就成了众人眼中的靶子。 十数个黑衣人举刀对着她的方向扑过来, 明晃晃的刀刃反衬日光,没入她的眼底带起一阵刺痛,她下意识的要开口喊出面前那人的名字,却在看见周围诸多女眷之后牢牢的闭紧了嘴巴。 “皇后娘娘!”有人喊的声嘶力竭。 刀未落下,戏十姨回头扶住洛皇后的肩膀,解决掉最近两个黑衣人,轻点地面,飞跃而起,落于屋顶上,几个呼吸间消失在众人面前。 侍卫们一边防着那些黑衣人,一边在心头暗自发苦。 这都算是什么事儿啊? 怎么这两日一个两个都喜欢掳皇室的人? 什么毛病? 戏十姨半抱着洛皇后,洛皇后本名洛靡,十五岁入宫,是先帝在世时就点下的皇后,洛家势大,新帝登基需要洛家的扶持,而洛家需要新帝的信任。 太子必须有一半的洛家血脉。 老一辈的算的精明,但他们却忘记了,彼时的洛靡与怀帝也不过是年方十几的少年少女,正是血气方刚一腔情怀之时。 他们不懂什么是责任,只认准了胸腔里骤然跳起愉悦之舞的美妙滋味。 正如当年的怀帝对如今太后身边服饰的小侍女碧水日久生情。 也正如,她自己,在一日散步时与花池旁遇上的倾城一笑,与后半生刻在心头浓墨重彩成了难掩的执念。 她与怀帝的‘喜欢’是付出巨大代价的,至今回忆起来仍旧痛到夜不能寐。 但再多的辗转难眠也抵不过如今手上真实的温热。 这是流连捻转与指尖的鲜活。 “洛琳?” 洛皇后轻轻叫了一声,拉住她手的人猛然顿住脚步,国寺很大,他们此刻也不知是走到了哪里,四处都是密林,有黄鹂鸣啼,吸入肺腑的都是清爽芳香。 戏十姨转身,定定的看着她,隔着轻纱,她声音又哑又粗。 “皇后娘娘请自便。” 她不回答她的问题,抬脚就走。 洛皇后连忙提起裙裾磕磕绊绊的跟在后头,深一脚浅一脚,身上的凤袍都被划破,脸上一片脏污,头发散乱宛若疯子。 只是……她眼神明亮,脚步鲜活,似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抬脚都要愉悦到轻跳而起一般。 戏十姨走了一路,她就跟了一路。 终于前面的人长叹一口气,转身,声色凉冷。 “娘娘……。” 她终于认输,声音恢复如常,喉头轻颤,“你就当我死了罢……。” “什么叫当你死了?”洛靡猛地出声,“当年你生下白泞,一身血泊,御医告诉我你死了,如今你活生生的站在我的面前,又让我当你死了?” 戏十姨抬手不自觉抚上自己的脸,入手是坑坑洼洼的疤痕。 她张了张嘴,正要说话。 旁边却冷不丁插进一个声音。 “什么叫……当年她生下我?” 这声音透着凉意,像是兜头一桶冰凉的水自两人脑顶浇下去。 戏十姨顷刻回神,慌乱转身,对上了白泞一双清澈的眼睛,她站在一颗巨大的古树下,身旁卓景长身玉立面色复杂。 两人无言以对,谁能想到,居然在这里碰上了白泞,仿佛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小六。” 洛皇后颤了颤唇,开口道:“她是……。” “皇后娘娘,你想说她是我那死了许久坟前青草都有我人高的亲娘不成?” 白泞笑着,眼中半丝笑意都没有,长久压抑下的结果无非是此刻的荒唐,“可真是好,我幼时吃着冷透的饭菜时,谁都不曾出现在我跟前儿,如今我什么都有了,连亲娘和小姨也都回来了,真好真好。” 第65节 她毫无喜意的鼓着掌,字字如冰道:“老天真是待我不薄!” “小六。”洛皇后收起了笑,虽然她也恼洛琳这么多年的诈死,但对那人的维护却早就深入骨髓,“你不该这么和她说话。” 白泞冷笑一声,此刻锋芒毕露,她早就不是当年的孤身一人,她是京中首富‘六爷’,朝堂上也有她的眼线,“那我该如何说话?我说的是人话,听不懂的是你们。” 洛皇后皱眉,还想再说些什么,被洛琳一把拉住。 “你说的没错,我只生了你一场,旁的什么都没做,我早就在数年前就死了,从今往后,你还是过的你的日子,权当没见过我就好。”在往生门的短短时光,她见过白泞笑,生气,和卓景斗嘴的样子,便已经知道她如今已经很好的长大了。 即便没人庇护,也长成了一个爱笑会闹的好孩子。 “如此甚好。”白泞抿唇,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身看着卓景,手指有些僵硬,掌心净是冷汗。 他都听见了! 洛皇后和洛琳也跟着看过来,三人目光皆有不同的意味。 白泞是懊恼之中带着那么几分说不清的别扭。 洛皇后冷然而视。 “今日的事情,希望国师大人能守口如瓶,不然,往生门的弟子还是挺烦人的。”轮到洛琳这儿就是实实在在的威胁了。 卓景素来不收人威胁,也不看洛琳一眼,反而是对着白泞招手,“你还要在那儿站多久?” 卓景看着外头隐隐靠近的黑影,“我的暗卫到了。” 白泞紧抿了一下唇,抬脚对着卓景走过去。 她一步步走的艰难,卓景却仿佛她每一步都是踩在自己的心尖儿上。 他忽而生出一种渴望,希望往后任何时候,对着任何人,抵着任何目光,只要他站着,那个一身利刺的小姑娘就能选择迈步走向他。 不是旁的任何人,仅仅是他。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此刻被光影模糊,洛皇后恍惚间想起来,在白泞尚未及笄前,她底下的人常有来报,说六公主和国师大人私下有所来往,国师府的猫儿给六公主养了。 国师府的珍宝给六公主做了生辰礼了。 但那时候她自己都过的浑浑噩噩,只让白泞每日去她那儿抄一次佛经,保证宫中的人看她的面子上不予白泞为难便好。 其余一切都不想管。 实际上说起来,她便没有给过白泞多余的关怀,偶尔想起来,送些东西给她,那也是为了洛琳的面子。 这么多年,教导着白泞长大,看着她一点点变了模样的人是谁呢? 白泞这一身的行事风格,又是像了谁? 卓景的暗卫快要到了,戏十姨看了两人一眼,终究不想让洛皇后站在诸多非自己人身旁,卓景行事乖张,阴晴不定。 她深深的看了白泞一眼,抓着洛皇后,匆匆离开。 白泞眼眸暗下去。 耳旁突然响起一声轻笑。 “小丫头,你亲娘走了,却没带上你呢。” 这话扎心的很,白泞侧目看着他。 卓景眼神黑沉,里头翻滚着的情绪明明白白就三个字。 不高兴! 他又如何不高兴了? “你身边怎么一个以你为首位的人都没有?”卓景声音平稳,“你不难过?” 白泞张了张嘴,又被卓景打断。 “我知道你定是很难过。” 卓景抬眼,里头一片清明,他认认真真,退下一身的戾气阴沉,一双眼睛亮的惊人,似含了正午时分最烈的炽阳。 “所以,白泞,你要不要站到我的身边来。” 今日的光落在白泞手臂上,她觉得格外烫人,自心口呼啦啦的冒出沸腾的泡泡。 “我会护你,待你似珍宝。” 65、许诺 ... 白泞像是当头被人砸了一棒, 脑海里嗡嗡作响, 眼前视线都模糊了好一会儿。 不过没给她丝毫反应的时间,卓景的暗卫到了,那些黑衣人也到了。 两方人马一碰便炸,卓景将尚且愣住的白泞拉到自己身后, 耳边有风温柔拂过,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卓景身后。 国寺里的竹林深处是一栋竹楼,听闻国寺里最德高望重的大师就住在里头。 谁都不曾见过他, 按照以前她听闻的, 得到高僧定都是须发皆白,仙气淼淼的样子。 卓景见她一脸魂不守舍的样子,直接拉着人就进了竹楼,身后冷箭被暗卫挡住,有遮挡的东西会稍稍安全一些。 两人进了竹楼, 闻到里头清香的果茶气时, 白泞才猛地回过神来,‘唰’的一下抽出自己的手,目光变得疑心重重且深沉无比。 “白泞,你这是什么眼神?” 一路来都努力保持镇定的国师大人终于忍不住了,随着耳尖一抹似恼似羞耻的浅红悄悄攀爬而上之后, 他终于忍不住了,“你是不是觉得我说的话很好笑?” “没有。”白泞更严肃了! 卓景立在原地看她,外头乒乒乓乓的声音半点不能让他分神,谁都不知道他此刻心跳快的已经快要裂开, “那你是怎么想的?” 妖孽了小半生的国师大人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正经认真过。 白泞抿唇,看他一眼,垂下眼皮,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抬眼,又细细看他一眼。 卓景被她这两眼撩拨的七上八下,正要说话,白泞开口了。 “你……你是不是余毒未清?” 人家是半信半疑,到白泞这里,那一半的相信都被吞到狗肚子里了。 卓景甚至都来不及发怒,一只冰凉的手已经贴在了他的额头上,随后是白泞惊讶的声音。 “你额头好烫,你发热了卓景!” “发烧了,脑袋不清楚也是常有的事情。”白泞皱着眉,像是猛地松了一口气。 卓景指尖一动,脸上羞恼的浅红色褪去,他反手扣住白泞的手,神情严肃道:“我没发热。” 他五指撑开白泞的掌心,里面一层冰冷的虚汗,握着她的手都觉得透凉。 卓景急急伸手探她额头,果然入手一片滚烫。 “发热的是你!” 他无奈又觉得糟心。 “哈?”白泞声音略尖锐,“我很少生病的。” 她只是对外称身子不好,其实每年头疼脑热的时间很少很少。 她抬手摸摸自己的额头,却发现似乎是有那么一点热。 卓景此刻也没了追问的心思,这两日的事情很多,且桩桩件件都是冲着小丫头来的,她会身子不舒服也是极正常的事情。 “去里间躺下。”卓景皱眉,“我去找找看有没有药。” 他扶着白泞就往里间走,白泞神情古怪,但见她不再提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不自觉便松了一口气。 两人往里面走去,却冷不丁看见门后头有一角漂亮的藏青色。 像僧袍。 几乎是顷刻间,卓景猛地将白泞拉到身后,袖口里匕首滑出,他眉眼里尽是冷厉。 白泞一愣,脑海里突然就蹦出自己之前和卓景两人身处险境的时候。 那时候多半都是针对她而来,她做了什么? 哦,她好像都是一把拉过卓景当靶子了。 白泞猛地打了个寒噤,这才觉得浑身有些发冷。 或许真是发热了也说不定。 “谁在那儿?” 卓景一直都没松开拉着她的手。 “哎,两位施主。” 那人慢悠悠的从门口钻出一个脑袋,那张脸熟悉的很,正是之前给白泞解签的那一位,穿着有些邋遢,行事并不严谨,半点高僧风范都无。 “何必动刀呢?咱们好好坐下来,喝杯茶,摇个签,品一品这世间美好的真情岂不是快活?” 老和尚干脆打开门,目光越过卓景渗人的神情,落在身后被挡的严严实实的小姑娘的……衣裙一角,道:“这位女施主是身子不适?不要和贫僧客气,进来休息一下罢。” 他十分识趣的让开了一条路。 卓景也没跟她客气,进了屋子,却看见一张床,他皱眉,“这床是不是太硬了?” “贫僧这儿就这一张客床,若是女施主不嫌弃贫僧自己睡过的……。”他话还为说完,白泞已经在床边上坐下了。 “有药吗?” 卓景又问。 那怪和尚又去翻药,卓景捏在手上,却不给白泞吃。 他不放心这药和这老和尚,但留着总归还是后手准备。 三人立在原地,外头吵嚷的声音渐渐消去,暗卫来到窗口。 “黑衣人已经散去,是否要出去?” 他恭声问道。 第66节 卓景摇头,“等一会儿。” 此刻外头必定大乱,不如先让白泞在这里安生的休息一会儿。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再扭头去看,却发现小姑娘已经歪在床头睡着了。 似是累极。 卓景叹了一口气,走过去将自己的外批盖在她身上,白泞倏然睁开眼睛,里头有些发红,显然热度悄悄的上来了。 “你去哪儿?” 她问。 “我哪儿都不去。”卓景笑笑,“你睡吧,睡醒了就好了。” “恩。”白泞又闭上眼睛。 似是想起什么,她又猛地睁开,认认真真的看着卓景道:“不管怎么样,今日谢谢你。” 卓景一愣。 “你那些话,我都听懂了。”她困极累极却声色动人,“我会好好想想的。” 说完她便闭上眼睛。 卓景动了动指尖,唇角止不住的上扬,眉宇间冰川消融,并春日生机盎然勃发。 怪和尚看一眼,嘿嘿一笑,凑上去道:“施主,闲着也是闲着,贫僧觉得与你甚是有缘,可要来算上一卦?” 66、为色所迷 ... 卓景冷笑一声, 不搭腔。 怪和尚瞧他一眼, 笑了,“这位小施主可是求了一次签,你……。” 没想到话还未说完,卓景已经自顾自站起来了。 “怎么?” 怪和尚一紧张, 讪笑道:“其实也不是非求不可,这个一切随缘随缘。” “签筒呢?” 卓景面无表情的说出这么一句话。 这是国师大人第一次求签,小小签筒在手上上下摇晃的时候他心底还在惊疑, 就这么一个小东西, 居然能让这么多人心甘情愿的跪下虔诚祈祷。 正想着,一根签‘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怪和尚看了两眼他手上的签,“啧啧啧!” 他摇摇头,“你这签,有些不好说啊。” 卓景眉心一跳, 就听见怪和尚问:“你想求什么?姻缘还是前程?” 卓景抿唇看他一眼不说话。 得, 看看那床上的小姑娘,定是姻缘没的说了。 “签上说你这人,父母兄弟缘极薄,一生也没什么女人缘。”怪和尚在他一张上佳的面皮上流连,这人怎么看也不是那种不受女人欢迎的人啊, “不过嘛……姻缘自是有的,只是这过程坎坷了些,怕是得先撞的头破血流方能有所进展。” 卓景面色越来越难看。 “至于最后,能不能臣, 签上没也明说,一切都没有定数啊。” 怪和尚摸摸自己的光头,“不过毕竟嘛事在人为,你用心点,小姑娘的心也是肉长的……。” 他的话尚未说完,卓景已经将手上的竹签‘啪’的一声给折断了。 他神情冷淡从容,一点都不担心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是否会‘触怒神灵’。 “这东西,我信它时,它是宝贝,我不信了,也就是一根竹签罢了。”卓景轻松丢掉手上的竹签。 怪和尚只愣了一瞬,随后便笑起来,点头道:“你说的很对。” “我在这寺中见了许多人,什么人会来求签,多是有所求且求而不得的人,若签当真这般灵验,那人生在世,还要花那么大的力气挣的什么前程。” 他摸着自己光溜溜的头顶,“不过施主你很有佛缘啊,看事异常通透,要不你……。” 竹屋里的声音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等白泞醒来的时候已经开始降下夜色。 一睁开眼睛,对上的便是卓景一对漂亮的眼,恍若星辰璀璨。 “醒了?”卓景伸手,摸上她的额头,眉头又皱起来,“还是有些热,起来,我们回去了。” 白泞坐起来,从窗户外头看出去,外面围满了侍卫。 “怀帝要是问起来,就说我们被寺中高僧收留,才没被波及。”看她一脸不清醒的样子,卓景放轻了声音,“记住了吗?” 白泞点头,同时心中一阵惊悚,依稀记得当时好像说了句什么话,现在想起来还是心惊肉跳的。 被卓景半扶着出去时,首先看见的就是范霖。 她身边是洛皇后,却不见戏十姨的身影了。 “泞泞。”范霖不自觉叫了一声,洛皇后皱眉回头看她,却也没当着众人的面说什么。 一众人马终于启程回去,那怪和尚见众人都走了,才摇摇头开始清理自己竹屋里的东西。 脚边躺着一支竹签,他拿起来,小心的放在掌心,笑了笑,“叫你拿刀对着和尚我,就算你本求出上签和尚我也不给你说好话,哼!” 他得意的挑眉,又想起白泞当时求的那一签。 他没说,他和白泞其实求到了同一支签。 两人皆是苦了前半生的人,和尚摇头晃脑笑道,“上好的姻缘签呐……可惜被个不识货的折了!” 白泞回到公主府之后又是好一顿人仰马翻,沈嬷嬷进进出出,又是拿冰块又是给她擦身子的,到了后半夜,白泞的热度就下去了。 睡了一觉,凌晨她就睁开了眼睛,身上虽然还是不大爽利,但脑袋却已经异常清醒了。 “啊!” 她猛地抱住头哀嚎了一声,然后身子弓起,将头埋在软软的被絮里一下下的撞着。 她怎么就? 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呢? 肯定是因为那老妖物当时笑的太好看,声色也沉的刚刚好,她又被热糊涂了。 好好想……她没法儿好好想! “公主,公主怎么了?” 沈嬷嬷大惊失色的冲进来,看见白泞这个古怪的姿势就是心口一跳,“公主你可千万别吓老奴啊!” “嬷嬷!” 白泞听见声音,又突然起身,头发乱成一团坡头散发的宛若一个小疯子。 “哎,嬷嬷在呢。” 沈嬷嬷心焦的很。 “我觉得我肯定是疯了!” 沈嬷嬷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还没想好,一转眼,白泞又把自己给埋进被子里了。 她闷头想了一会儿,抬头,脸红扑扑的,眼神水亮。 “嬷嬷,你说他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沈嬷嬷胆战心惊的接话,“公主你在说谁啊?” “不对啊,他图什么啊,我已经与他合作了,这两年也很少再坑他了,啊,我可能真的是鬼迷心窍了,我居然说我会好好想想的!” 有时候呀,勇气与信任这两个东西,反而是越清醒越少的。 譬如现在的白泞。 …… 整个国师府的人都知道今日国师大人心情格外的好,连这清晨落在国师府的阳光都格外的温暖又明亮。 管家笑眯眯的,为卓景安置好马车,抚着自己的大肚子笑成了一尊弥勒佛。 “管家,你说国师大人为何这么高兴啊?” 旁边的丫头小厮也眉开眼笑。 “还能有什么事,定是为了那一位呗。”管家隔着一堵墙,对着隔壁公主府挤眉弄眼,“今日圣上召见了六公主和大人,想必能见到心上人,我们大人才会如此开心的吧……。” 卓景还真是因为这个原因。 从昨日晚上开始他就有些激动的睡不着。 脑海里都是小丫头明亮的一对眼睛和软软的话。 她说她会好好考虑的。 一思及此,卓景眉眼就舒展开来。 掀开车帘,他缓步走出,守宫门的侍卫见到他的那一刻都齐齐愣了一下。 国师大人今日少见的穿了一身黑红相间的衣裳。 平日里一身黑色都压不住他眉眼里藏着的肆意倾城,国师大人和那些普通公子的俊俏不一样,他这实在美的太过张扬,偏又与那些妖娆作态的男人不一样,眼底都透着戾气,包含着凶煞叫人觉得勾了魂又惊了魄。 但今日只是稍稍带了几分亮色,众人变觉得一股子荡漾的气息扑面而来,身上戾气也少了,脸上都带了几分笑。 宫门后有宫女进进出出,余光瞄一眼卓景,登时就变得看不见前面的路,不是你踩了我的鞋就是我撞了你的脑袋。 卓景完全不在意,他自顾自的进了宫,听说白泞早就入了宫,他往四下看了看,终于在路过御花园的时候看见白泞正一刀一刀的剪着开的十分好的杜鹃花。 杜鹃花落了一地,卓景抬脚走过去。 过去时又听见她的碎碎念。 “应他?无视他!应他?无视他……。” 第67节 白泞听见脚步声,便顺着声音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简直是花容失色,剪刀也不要了,提起裙摆就往外头跑。 她溜的比兔子还快,卓景登时就黑了一张脸。 也不去追她,他在杜鹃花前停下来。 上面还零零碎碎的留着十几朵。 卓景伸出手指,一朵朵指过去,刚才那丫头是说到应他对吧? 默默的将剩下来的花数完。 国师大人的好心情没有了。 转身对身后的随从说,“去告诉花房的人,这杜鹃开的太丑,拔了罢!让她们换些有眼色的花来!” 随从:“……?” 67、疯狗一般 ... 之后卓景便没有再看见过白泞, 倒是花房的人动作无比迅速, 顷刻就将那杜鹃给清理掉了。 卓景慢悠悠的去了怀帝那边。 却看见苏靳居然也在。 他和苏靳两人有些相似,在外的风评却完全不一样。 人人都说这位苏大人是谦谦君子,他却是杀人如麻的老妖怪,每逢月圆还要生饮人血, 可怕到让稚儿止哭的地步。 苏大人可比他要爱惜羽毛多了。 “这两日我皇室多有动荡,两位爱卿皆是朕的左膀右臂,此番对皇后她们出手的人, 朕要在三日内看见结果。” 几次三番都是针对皇室, 怀帝的耐性也已经告罄了。 “听说这次是往生门的人救下的皇后娘娘?”苏靳突然开口,“是往生门的戏十姨。” “哦?” 怀帝挑眉。 “皇后娘娘拉着她不让她走。”苏靳的消息倒是来的快,“听那些在场的人说,两人似乎是熟识。” 怀帝手指微顿,眼神锐利。 “熟识啊……。” …… “公主殿下, 你还好吧?” 白泞看着面前这个正一脸关切的看着她的小姑娘, 颇有些不适应。 这是苏靳的妹妹苏念念,素日在技校里人缘一向来都不错。 只是她们两个的交情着实可以说很淡了。 “听说昨日从国寺里回来你都发热了。”苏念念咬着一块儿软白糖,道:“我这两日刚做出一味新药,你要不要试试,说不准你这孱弱的身子能好些。” 苏靳的这位妹妹, 最喜欢折腾一些古里古怪的东西。 白泞连忙摆手说不要。 之后这位苏姑娘又说要蹭她的马车一块儿回去,白泞也没说什么,任凭她跟了上来。 一路上苏念念一直在劝说她试试她自个儿折腾出来的新药,白泞心头觉得有些烦, 视线一转,却看见了一条小巷里熟悉的面孔。 莫阳城带着一帮人堵住了栗夏? “停下。” 白泞皱眉,小心翼翼的从车上下来,刚下来就听见那边的对话。 “我是来带你走的。” 这是莫阳城的声音。 声音传的断断续续的,白泞不由得皱起眉头,苏念念也跟着竖起耳朵仔细的听。 “怀帝已经答应将你赐给我了。”莫阳城十分肯定,有种势在必得的感觉。“你说过想去大兴的,我这就带你一起走。” 这莫阳城怕是疯了吧! 哪儿有这样直接抢人的?不过若是为了拉拢大兴,这样的事情,她那位父皇也不一定就做不出来,只是他不是一向来都挺喜欢栗夏的? 白泞心头咯噔一声,还没反应过来,那边栗夏已经按捺不住暴脾气出手了。 她声音可比莫阳城清晰了不止一点点。 “你以为你是人命币啊我一定要喜欢你!” 打起来的那会儿白泞就知道要遭,偏偏她又没带人马出来。 果然,莫阳城很快就用药将栗夏迷晕,眼看着栗夏要被他们关进那看起来就格外牢固的马车,白泞匆匆转身对苏念念说:“你回皇宫去,找陛下,就说莫阳城将我和庆阳郡主一起绑了起来,要带回大兴。” 苏念念惊慌的拉住她的手,“你什么意思?你也要过去?” “你只要按我说的做就好。”白泞按住她的手,“别害怕,不要坐马车回去,直接骑马,不然等你到皇宫了,我和庆阳郡主人都在大怀了。” “可是他们没抓你……。”苏念念皱眉。 白泞轻笑,“不!你是唯一看见这件事情的人,我说抓了,你说抓了,那就是确有此事,想让父皇立刻派兵就得这么说,明白了吗?” 苏念念刚才也听见了莫阳城的话,想明白之后猛地点点头。 白泞深吸了一口气。 猛地蹲下,抓了一把黄土,在自己脸上重重的抹了两把,弄出一个风尘仆仆的样子。 将衣领拉高,然后低着头跌跌撞撞的跑过去。 她不往莫阳城的方向跑,他身旁守着许多少年郎,少年郎将她围住,问道:“你是何人?” 白泞仓皇低头,躲开莫阳城看过来的视线,道:“你们绑我家郡主想要做什么?” 身旁的人轻松了一口气,转身问莫阳城,“这是个小丫鬟,怎么办?” 莫阳城匆匆将白泞放进马车里,手脚麻利的跨身上马,他大约也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情,整个人看起来都十分紧张。 “绑起来,丢马车上。”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快些赶回大兴的念头,倒是也没注意回头看一眼这个小丫鬟的样子。 白泞就这样被丢上了马车。 看着睡的人事不知的栗夏,她叹了一口气,果真人和人是不能比的,明明栗夏才是涉险的那个,却偏偏睡的舒舒服服。 白泞用脚拨弄一下她的肩膀,“罢了,谁让我欠你一份人情,这件事情之后,咱们就真的两清了。” 只是不知道着莫阳城怎么就非要这时候来抢人。 若是怀帝真的同意了,明媒正娶不是更好? 想不通这些事情,白泞只能叹一口气,看着翻飞而起的车帘,透过缝隙看着外头一掠而过的景色。 以前她总觉得一整日都困在深宫之中,看不见外头的景致。 没想到这两日倒是一口气看了个够。 在马车一路的颠簸声之中,她又想起了卓景。 不知道那人知不知道,她现在又做了一件极蠢的事情。 只是可惜,这次她没有将他也一起拉下水。 …… 皇后的寝殿。 一幅幅画像被洛皇后慢慢的卷起来,身边的嬷嬷见到了问了一句,“娘娘,今日不画了吗?” 洛皇后手一顿,随后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不似以往死气沉沉,仿若新生一般。 昔时凌厉也都冒了出来,她站起来,身上凤袍展开,金凤展翅。 “不画了,往后都不画了。” “准备一下,本宫要去陛下那儿!” 洛皇后正了正顶上的凤冠,带着稍浓的妆,红唇一抿,刻出一个微凉的笑意,“再遣人去将庆阳郡主身边的碧水姑姑给我请过来!” 最后一个‘请’字她说的意味深长,老嬷嬷身子抖了抖,不敢多话赶紧便下去了。 …… 怀帝尚且不知道洛皇后这边的动静,他此刻正气的七窍生烟,莫阳城……那个蠢材! 他本是想利用栗夏来牵制试探苏靳的,没想到那莫阳城居然敢当街抢人! 以前他曾经想过让莫阳城和小六一块儿,但后来莫阳城自己来提说喜欢栗夏,怀帝一边冷笑这年轻人好好的眼睛就长歪了,心里正腻歪的不行。 就听见他不声不响却又做出如此猖狂的事情。 想到方才苏靳狂奔而去的样子,怀帝叹了一口气。 到底还都是一群年轻人。 和他一个想法的,还有在宫门口看见苏靳宛若一条疯狗一样奔出去的国师大人。 国师大人‘啧啧’两声,幸灾乐祸。 看吧……这就是被人瞧见了弱点的下场,随意一拿捏,管你是什么谦谦君子,什么神仙一般的人物,还不是得风尘仆仆疯狗一样的奔过去。 正高兴着,冷不丁听身旁的侍卫说了一句,“那大兴的人简直太猖狂了,不仅带走了庆阳郡主,还把六公主殿下也给掳走了,所以陛下……。” 卓景心头猛地一沉。 他阴测测的转头,盯着那侍卫的眼神像是想剥了他的一层皮。 “你说……谁?” 第68节 68、我弄死你 ... 栗夏悠悠转醒的时候, 白泞都已经发了好半天的呆了。 “这是哪儿?”栗夏尚且不清楚自己现在身处的地方。 她动了动手腕, 发现自己被绑着了。 白泞见她有些艰难的在动着自己的手腕,扯了扯嘴角道:“别浪费力气了。” 她抖了抖手腕,小匕首自袖间滑出,轻松的割开手腕上的绳子, 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栗夏,道:“怎么样?你准备是等着别人救我们还是自己想办法?” 栗夏身上仍旧没什么力气,她冲着白泞笑了笑, “等我歇会儿的, 就出去打的他们跪下叫爸爸。” 白泞愣了愣,随后指尖捻起一根细麻绳,揉捏了两下,眼尾上挑露出一个极少有的张扬笑意。 因为莫阳城他们赶路赶的很快,栗夏也不敢浪费太多的时间, 等她休息好了, 抽出自己身上长鞭,一脚揣在马车车窗上的时候,外头正好响起来重重追赶的马蹄声。 白泞顺着翻飞的车帘往外看了一眼,是苏靳带着兵马先到了。 她看了身旁擦着手掌准备大干一番的栗夏,露出一个古怪笑意。 栗夏这人啊, 不管走到哪儿,都被人护在心尖上。 这次显然也是,有她,有苏靳。 看到跟在苏靳身后的兵马时白泞猛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她跟出来了,怀帝总算还是愿意派些兵马出来的。 不管她父皇是不是真的要将栗夏赐给莫阳城,白泞都不愿意去赌这一个可能。 所有人,只有她安静的坐在马车上。 马车的车帘已经被栗夏跳出去时给暴力的撕开了,她能清楚的看见马车外面的景象。 那一身火红衣裙的少女扬着长鞭,活的正是她白泞最渴望的模样。 她对栗夏还是喜欢不起来。 却也希望她能一直以这模样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只是她怎么都没想到,栗夏不靠谱就算了,一向来沉稳的苏靳居然得了失心疯一般。 长箭没入莫阳城心口的时候,白泞坐不住了,猛地站起来差点就撞到了自己的脑袋。 他怎么敢! 但当白泞撞进苏靳那双满是戾气的眼睛时,她就知道,苏靳不是失去了理智。 他是真的要杀了莫阳城! 这一箭下去,他恐怕得付出极大的代价,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苏靳你疯了?”不靠谱的栗夏反而变得冷静了下来,她看着苏靳,清晰道:“你放不找为了这种人去搭上你自己啊!” 栗夏说的很有道理。 但有些事情,不是用道理就能说的痛的,心口赌上的那块大石头,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挪开的。 不知道为什么,白泞心口有些微涩。 “国师大人。” 低着头的白泞突然听见一声高喊,瞬时抬头望去。 纵马匆匆而来的还真是卓景。 他来凑什么热闹? 白泞微微支起自己的身子探头往外头看。 只见他冷笑着和栗夏说了两句话,然后毫不犹豫的走到已经半死不活的莫言成身边去,抬脚就踹在他的心口上。 他目露凶光欲要噬人。 “苏靳弄不死你,我弄死你。” 他对万般事物的游刃有余在此刻像是消失了,瞪着眼睛放狠话的样子却也比常人做的还要好看上十分。 不过和苏靳不同的是,苏靳发飙没人拦得住。 卓大人不是练武之人,很快就被栗夏叫人拦了下来。 只是国师大人虽然武艺不行,但满身煞气和手腕作风仍在,一个眼神看过去,周遭的人纷纷撒开手往后退。 白泞叹了一口气,站出去。 “折腾够了没有?” 她看了卓景一眼,眼神飘忽的转出去。 “把这些人都带上,让莫阳城上马车,启程回去。” 白泞一条条的传达指令,御林军简直要喜极而泣。 总算有一个正常人了。 回去的一路上,四人坐在马车里两两对望,尽是无语。 “回去之后怎么办?” 栗夏唉声叹气,这事情来的莫名其妙,偏生收尾也收的不好。 怎么办? 白泞目光沉沉的看向窗外,避开对面那人对着她投过来的视线。 左右这件事情,她和栗夏倒是不用担心,但苏靳那一箭,还有皱紧凑热闹一般冲上去那一脚。 白泞觉得有些头疼。 入宫之后,四人纷纷下了马车。 苏靳看栗夏一眼。 两人不知是说了什么,栗夏没坚持着要一起跟进去,卓景站在原地等白泞。 白泞看他一眼,扭头对苏靳说:“苏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卓景凌厉的眼风顷刻就杀过来。 苏靳权当看不见,清冷着一张脸点头。 两人稍稍走远了一些,苏靳先开口说:“这次的事情,谢谢你,不然陛下不会派兵派的那么痛快。” “你很感激我?” 白泞垂着头,露出一个笑,“本来我是不该提这个要求的,权当还了栗夏当年的人情,不过……。” 苏靳很快接话,“你说便是,夏夏的事情是她的事情,你或许不知道,这次的事情也多多少少也有帮上我。” 白泞抬头古怪的看他一眼,倒也没有深究这句话的意思。 “那么,苏大人……这次的事情,可否请你一力担下呢?” 白泞抬头,眼底有跃动的光,似妥协,更多三分请求。 “什么意思?”苏靳挑眉,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惊疑的目光就落在了白泞的身上。 这位小公主在他的映像之中一直都是有些捉摸不透的,虽然所有人都说她可怜,身子弱,只是技校里的课业做的还不错,怀帝不怎么喜欢重视的一个小公主。 但苏靳从双生皇子口中听见的白泞却是另一个样子,太子殿下谈起这个妹妹时也是一脸意味深长的神情。 尤其今天,她站在自己面前,脊背停止,语气拿捏适当的模样,绝对不是别人口中那个只会受欺负的小可怜。 只是……这么好一个姑娘,怎么就看上那么一个老妖物了? 他感觉的到白泞有她的骄傲,她甚至不怎么习惯求人,请他帮忙时眼底有掩藏不下的僵硬。 “我明白了,你放心,除了我,谁都没有伤过莫阳城,卓大人也不曾补过那一脚。” 白泞松了一口气,“谢谢你。” 苏靳不愿多说,转身离开了。 他走了之后,白泞才一步步往回走,果不其然,看见了站在原地的卓景。 卓景脸色很难看。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他抿着唇角,背后是一方阴沉的天如同他此刻的神情。 冬末初春,今日的风格外的刮骨。 “没说什么。”白泞回应的冷淡,“反正和你没关系。” “你呢?”白泞侧目,“你又为什么追过来?” 卓景此刻正憋着一口气,听她这么说,便道:“反正也不是为了你。” 漂亮的眉拧在一块儿,眼尾有几分挣扎纠结。 白泞看他一眼,抬脚欲走。 身后却又传来他闷闷的声音。 带着十分的不甘愿。 “我骗你的。”卓景伸出手,拉住白泞的衣袖,“我是为了你过去的。” 白泞僵住,垂头只能看见他扣住她衣袖的细长手指。 “他居然差一点都把你带走了。”他声音凉下来,伴着寒冬的霜似的,冒着凉气儿,“我当时不应该踢他的。” “我应该一剑割断他的喉咙!” 天空落下一片晶莹,点在白泞的鼻尖上。 融开,成了冰凉的雨水,她久久站立,待卓景在她鼻尖上轻点了一下后才恍然回神。 “下雪了?” 在这样本不该下雪的日子里,自天空上落下的片片纯白,顷刻间就迷了白泞的眼睛。 卓景肩上也落了一身素白,坠在发间眉梢,白泞清楚的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似要冲破胸膛,叫嚣着它的存在。 第69节 69、交易 ... 她轻咳了一声, 僵硬转身。 卓景等了半天, 也没等来白泞吐出半个字。 刚要说话,就看见苏靳被人待了出来。 接下来拿着罚杖的人也跟着出来了。 白泞看了一眼,惊讶道:“父皇要杖责他?” 不是白泞大惊小怪,而是怀帝对苏靳比对卓景可要好多了, 别人不知道,苏靳其实是怀帝唯一的学生,且怀帝年轻的时候一次出游, 那时候尚且没有被栗行风大将军收养的苏靳还是一个孤儿。 那时怀帝出游涉险, 偏偏被苏靳这个孩子给误打误撞的救了。 有这份缘分在,她父皇待苏靳同旁人是不一样的。 只是没成想今日居然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杖责他。 对于他们这样的一品重臣来说,这就是明晃晃的落脸,且朝中惯有见风使舵的人,如此一来, 苏靳那名声怕是要一落千丈了。 人家捧着你, 那是在你不曾失败过的时候。 一旦摔下过一次,各人各相便都出来了。 “做做样子罢了。”卓景也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你父皇舍不得重伤他,伤了他谁来办事?” 如今能用的文臣不多, 怀帝与情与理都不会重伤他。 白泞应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的,“你在这里等着吧,我去母后那儿一趟。” 说完也不等卓景回答, 自顾自便走了。 盯着她的背影,卓景觉得有些头疼。 为什么白泞就是不明白他的意思呢? 正思考着这个问题,突然听见旁边重重的一声,‘啪’的一下,卓景跟着看过去。 那打人的木杖,居然裂成了两半? 卓景眼瞳猛地一缩,这行刑的是哪家的愣头青? …… 那边白泞去了皇后宫中,还没走进去,就被老嬷嬷给拦住了。 嬷嬷神色古怪,一脸的欲言又止。 “怎么了?” 白泞眯起眼睛。 “皇后宫中有客人,公主还是下回再来罢。” 她话是这么说,但是那神情却又想让白泞进去似的。 白泞想了想,笑着道:“还是请嬷嬷为我通传一声,我有事想问问皇后娘娘。” 嬷嬷这才松开眉头,连声应好。 没过多久,嬷嬷匆匆过来,低声道:“公主请进,若是可以,还请公主殿下好生劝劝我们娘娘。” 白泞侧目看她一眼,笑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嬷嬷先别担心,母后自有分寸。” 说完也不去管那嬷嬷的神情,自顾自走了进去。 一进去,她首先看见的便是跪在地上的那人。 看着有些眼熟,却认不出这人是谁。 “小六,过来。” 洛皇后捧着茶,再不是那身青衣,长发皆用金簪挽起,凤冠正正的戴在自己的头顶上。 一眼望过来就叫人觉得威仪无双。 白泞笑了笑,规矩行礼。 “母后。”她看也不看地上跪着的人,也无视周围太监小厮惶恐的脸色,泰然自若道:“母后可还好?” 洛皇后视线落在她身上,眯着眼睛打量她一番。 这位小公主,起先见来只是话少,乖巧,她自己之前意味洛琳没了,一直都过的浑浑噩噩,如今重新‘活过来’了,恍然发现白泞似乎也变了。 “我有什么不好的。”她挥手屏退左右,又让白泞在自己身旁坐了下来。 “这位是太后娘娘身边的碧水姑姑。”洛皇后见她不问,便主动提及道:“她的规矩是宫中一等一的好,不若我去求了皇上,将她赐给你如何?” 洛皇后这话里带着轻嘲,看着碧水的眼神都上了刺意。 白泞笑了,视线落在她身上,“沈嬷嬷很好,且我记得碧水姑姑是庆阳郡主身旁的人。” 碧水低着头,不发一言,但白泞清楚的看见她的膝盖一直在发抖。 看来是跪了很久了。 “碧水,可是觉得委屈了?”洛皇后从来没有这么咄咄逼人过,白泞不知道她是只对碧水这样,还是本性便是如此,在知道她生母没死之后,那个无欲无求的皇后娘娘便消失了? “奴婢不敢。” 碧水声音平静,跪的工整。 “自洛琳走后,我日日祈祷,恳求佛祖让我再见她一面。”她的脸上看不出是什么神情,只直勾勾的盯着碧水,“许是佛祖怜悯我心诚,将洛琳又重新还给了我。” 这话一出,碧水猛地便抬起头,眼中有几分诧异和迷茫,道:“娘娘见到她了?” 洛皇后的目光顷刻之间变得狠戾起来。 “你果然知道洛琳还活着!”她猛地站起来,走到碧水身边,“你知道,陛下是不是也知道?” 碧水目光复杂,定定的看着洛皇后,“是!” 有些事情,她藏在心底太久了,久到透不过起来,她们四个人之间的恩恩怨怨,早已经没有谁对谁错之分,只剩下那些难以背负的仇恨,这辈子怕是解不开了。 “好好好。”洛皇后仰头深吸一口气,那日日夜夜的心如死灰在此刻都成了一个笑话一般,“来人,拿……?” “你要拿什么?” 屋外有怒气冲冲的声音传进来。 一抹明黄色身影快速的冲进来,白泞自生下来开始就没有见到她这位父皇这么焦急过。 想了想,她起身悄悄的走到屏风后。 怀帝走的急,眼中也只有跪在地上的碧水,自是没有发现白泞。 “陛下这次到来的准时。”洛皇后冷笑了一声,眼底净是慢慢的嘲讽,“听见心头肉在我这儿,你是不是快急疯了。” 宫中的人皆知帝后两人极少说话,却是不知,这两人不说话是因为早就撕破了脸,连同年轻时那点仅剩的情谊也半点不剩了。 怀帝扶起碧水,碧水却不动声色的抽回自己的手,一眼都不曾看向怀帝。 怀帝面上苦涩一闪而过,转而冷眼看向洛皇后。 “洛琳出宫之事,是朕和她说好的,她出宫诈死永远不出现在我面前,换你一个永远的后位,你的孩子,会是大怀的太子,我也会悉心教导他成人,这些事情,都是我与洛琳说好的,与阿碧无关。” 洛皇后咬紧牙齿,她记起来了,洛琳要临盆前的那段日子,是洛家根基不稳,被怀帝针对之时。 那时候她每日担心父母,家中姐妹兄长,是洛琳信誓旦旦的握住她的手望着她的眼睛笑着说:“娘娘别慌,你当年倾尽全力护我一次,我也定保你无恙。” 洛皇后任然记得那时候她的笑容温暖,“我记得再过不久便是娘娘生辰了吧?届时我送娘娘一份大礼。” 当时她愣着问她准备送什么。 那时候洛琳是怎么说的呢? “我是一个再俗气不过的人,宫里的人说的也都对,我最喜权势,为所欲为,能想到送娘娘的也是极俗气的东西,一份荣耀,一份安稳,一份未来通天光明路。” 当时她被家中的事情弄的心烦意乱。 胡乱的应了两声。 如今看来……。 见洛皇后愣在原地,怀帝不耐,带着碧水就要走出去。 “碧水,我再问你一句。”洛皇后抬头,眼底半分光彩都没有,阴沉沉的看着十分吓人,“洛琳脸上那些刀疤是不是你划的?” “你疯了吧,阿碧怎么会……。” “是我划的。”碧水打断怀帝的话,承认的干脆,直视洛皇后眼中冒出凶狠的光,“当年她找到我,求我永不要入宫,永不要生下与陛下的孩子,我告诉她,除非她在我面前划烂她的一张脸,以后永远不能再用那张脸去画出百变的美人儿,我就应了她。” 怀帝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洛皇后握紧了拳头。 站在屏风后的白泞垂头。 “难怪……难怪……。”洛皇后只觉得呼吸困难,那一日洛琳说要出去透透气,再回来时,就带了一身的血,脸被划的稀烂,她却开心的宛若一个傻子。 那一日也是洛琳临盆的日子,而也是那一日,成了洛皇后挥之不去的梦魇。 她尚未弄清楚她的脸是怎么回事,就听人说她没气了。 落下一个不择手段心机深沉的名声,永远的消失了。 她猛地捂住自己的心口,觉得沉沉的透不过气来。 白泞从屏风后走出来,站在洛皇后面前,轻声道:“母后,父皇和碧水已经走了。” 屋内一片寂静,白泞看着洛皇后失魂落魄,眼底有泪光,不知道这会儿她是该走还是留下来安慰她。 没成想洛皇后先开口了。 “白泞,你想离开大怀吗?”她抬起头,“你母亲和我说,她要离开大怀了,跟着往生门的人一起走。” “我这一生,没登过一次山,没坐过一次船,没看过树上所说的雪峰雾顶,五湖四海。”洛皇后失魂落魄,“我生来就是皇后,我替洛家守在这深宫之中。” 她笑起来,却比哭还难看。 第70节 “洛琳离开的时候把你留给我,我却没有好好照顾过你。”洛皇后神情空洞,“你若是想要出去,我有办法送你出去的,离开大怀,去过你自己的生活。” 只要在大怀一日,她的身份就不会允许她做许多的事情。 白泞看着洛皇后,久久都没有说出半句话。 …… 殿外,碧水和怀帝面对面站着,怀帝开口,“是你划的?” “是!” 碧水冷声道。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他早已经不是年轻时的模样,如今越发的沉稳,变了许多。 若是没有洛琳,她如今说不定也已经成了他后宫女人之中的一个,当年她坚信怀帝是钟情与她的,只是为了稳定皇权,新帝登基有许多的难处,她没有强大的母族,只是一个小小宫女,只能站在原地痴痴等他。 她知道他是一个好帝王,她不求太多,怀帝也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握着她的手告诉她,他不喜欢后宫之中的任何一个女人,他的心是在她那儿的。 纵然那时候洛皇后连双生皇子都生下来了。 但她还是愿意相信他的话。 直到出现了洛琳这么一个变数。 她是在一次偶尔的机会中看见了出宫的怀帝,追着怀帝入了宫,成了宫女,笑嘻嘻的出现在两人的生命里。 洛琳性格乖张,行事毫无章法,喜权势,自私,不愿意顾忌别人的感受,她那人啊,好似有数不尽的缺点。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当着她的面说,她就是为了怀帝入的宫,他长得很好看,她就想站在怀帝的身边,其余的别无所求。 这哪里该是一个姑娘家该说的话,这话简直要将碧水燃的烧起来。 但她心底知道,这个女孩和宫中那些女人都不一样。 她太害怕,害怕怀帝真的被她吸引。 当时怀帝膝下已经有了五个孩子,皆是朝中重臣的女儿入宫为妃生下的孩子,他真是一个好帝王,牢牢的用孩子抓住了那些重臣的心,坐稳了新帝的位置。 怀帝告诉她,他再不会碰别的女人一下,等过两天,选个日子,他就迎她入宫。 许是对洛琳突然出现的恐惧,和这些年逐渐累积起来的不安,当洛琳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虚张声势的告诉洛琳,她与怀帝之间的关系,他们之间有不可分割的真情。 当时洛琳就捂着肚子笑了。 她人仍旧记得那时候她的话。 “这时间最靠不住的就是真情,你看像我啊,我就喜欢他的模样,她是我见过这世上最好看的男人,我曾向身边那堆疯子经许过誓,要睡了这世间顶顶好看的男子。” “碧水姑娘,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我有一种本领,能在脸上化出千百种妆容,你猜猜看,若是我将脸换成你的,陛下他看不看得出来。” “我叫你认清世上男人的嘴脸,我又做了我想做的事,两全其美!就问你赌不赌?” 自是赌了……至于结果,若是她赢了,那么现在白泞就不会出生。 唯那一次,只那一次,洛琳知道自己有了的消息倒是也洒脱,她说这是各人与个人的缘分,既然来了,那就生下来。 她似乎没有心肝,不理会怀帝的暴怒,不理会她的肝肠寸断。 她有了怀帝的孩子,怀帝不能动她,但后宫之中的女人又岂是吃素的。 一个两个要针对她,她就笑眯眯的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那段日子的后宫尤其乌烟瘴气,洛琳还是笑的没心没肺。 所有人都说她狠毒,请求怀帝将她赐死。 怀帝也忍的很痛苦,尤其碧水再不理他之后,他甚至生出不想让洛琳腹中的孩子出生的想法。 而就在洛琳成为众矢之的的时候,一向不管事的洛皇后突然站了出来。 一力保下洛琳,给她最好的,捧在手心上。 之后的事情,便是皇后的母家出事,洛皇后眼看要后位不保,那个向来没心没肺的洛琳突然找到她。 求她别入宫,其实不用她求,碧水也知道自己不会再入宫了。 只是……只是她心头恨意终究难平,就放出了此生说过的最恶毒的条件。 没成想,那人居然半刻的犹豫都没有。 就那么活活剐下自己脸上的肉。 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输的彻底,世上有那么一种人,对谁都狭隘自私,身上有数不尽的缺点,却能为了那么一个与她而言特别的人,忍受刮骨锥心之痛。 思绪扯的越来越远,直到怀帝一句话,才将碧水的心神都拉了回来。 “阿碧,当年,她是趁我喝醉了才来的,我,我真的不是有意认错人……。”怀帝满心的苦涩。 面前站着的,是他年轻时,包括现在,唯一钟情的女人。 “陛下,你知道吗?”碧水看着外头沉下来的天色,开口道:“那一日在国寺,众人围堵皇后娘娘,洛琳带着斗笠,容貌尽毁,还上了浓妆,但皇后娘娘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们已经十五年未见了!” “陛下厚爱,是奴婢承受不起。”碧水再抬头,已经满脸是泪,“当年的事情,孰是孰非已经没有意义,我们都错了,我原以为是这宫中没有深情,但今日看来倒也不是,只是我见识过了真正的情深,便也只想在余生找一个,不管过了多少年,不管我变成了什么样子,也能一眼就认出我来的人。” 怀帝或许喜欢她。 但那只是他在忧国忧民之后匀出来的那点喜欢。 他曾经是她的全部,但她不是也不能是。 她不求皇权富贵,只求那一点公平。 说完这番话,碧水抬脚就走,越走越快,最后一路小跑起来。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猛地撞到一个人身上。 “大胆,竟敢冲撞国师大人。” 耳旁是太监尖细的声音。 碧水抬头,对上一张年轻又倾城的容貌,看清来人,她匆匆低头避让。 “是奴婢莽撞了。” 面前的年轻男人似乎一点都不在意,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只吩咐身旁的太监。 “你们再去看看,公主她出来没有。” 他满脸的焦急,又有几分别扭,“快去,别说是我找她,就带她到这边来。” 碧水观他神情,便知他心意。 有的时候,喜欢两字真的就是刻在了眼睛里。 她是老了,输给了这深宫,输给了权势富贵,却也不知道,这些年轻人,又会做出如何的选择? 70、套路得人心 ... 白泞走出皇后宫中的时候, 看见的便是外头沉沉的夜色, 初春落雪,夜里凉意刺骨冷。 她下意识的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还是穿的太薄了一些。 正准备找个掌宫灯的小太监来带路,兜头一件重重的外批就盖下来, 她忙扯下,溢了满鼻的松香。 借着颠中灯火,她看清面前的人。 他肩上还有薄雪, 也不知道为他撑伞的人是如何想的。 “你怎么这么迟?” 卓景动了动有些僵掉的手指, “我都等你等的头疼了,你想让我余毒又发是不是?” 白泞一愣,转而认真的看向卓景。 “原来你是怕这个!” 卓景一怔,随后就听见白泞的轻笑声:“这蛊虫虽然难寻,但这世上肯定不会只剩下那么一只, 我也会叫人去帮你找的。” 听见这话, 卓景并没有觉得高兴,反而是转身惊讶的看着白泞。 “白泞,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泞想不通卓景怎么又生气了。 “你说喜欢我,是不是就怕我以后不给你血做解药?”白泞笑的格外慈悲,“我们好歹也合作了这么久, 我也不会真的对你见死不救的,虽然我们两个一开始不太对盘,但怎么说如今称一个朋友还是没问题的。” “朋友?” 卓景的声音猛地沉了一个度,听起来似夹带着霜雪, “你说我是为了你的血?你拿我当朋友?” 前面这话搭着他此刻的神情看起来着实有些阴气森森。 “你又生什么气?” 白泞皱眉,“帮你找还不够?” 卓景气的呼吸不畅,他磨了磨牙,最后像是想要说什么,再对上白泞一双眼睛时又尽数吞了回去,他一把拿回自己的外批,扭头就往外面走。 白泞还站在原地看着他莫名其妙的生气走人。 卓景走了两步之后,又憋着一口气转身,夜风有些冻骨,白泞清楚的接着宫灯看见他耳尖和鼻尖都被冻的发红,手上的外批没有自己披上,他定定的看了白泞一会儿确定她不打算跟过来的时候。 “臭丫头!” 他低声骂了一句,又怒气冲冲的折回来,将外批猛地罩在白泞的身上,扯进领口上的衣带,饱含怒气的开始打结。 一下子扣子系的死紧,白泞脖子难受,下意识伸出脚踹在他的小腿上。 卓景猛地抬头看她。 白泞自己也愣住了。 这一脚踹的有些狠,他漂亮的朝服上一个秀气的黑色鞋印子格外刺目。 “你……。”白泞动了动嘴巴,放软了口气,“你没事吧?” 国师大人大约很久没被人这么下面子过了。 小丫头仰头看他,眼底又一片水光,天空上又纷纷扬扬的落下许多的白雪,若柳絮轻盈。 第71节 几片飘雪落在卓景的眼角处,融化成水,化成雨珠从他眼角滑落下来。 宫灯只照亮他一半的脸,最惊艳的那双眼睛此刻半敛而下看着她,那滴水珠就仿佛子他眼中落下,划过他眼角处的小红泪痣,撞进白泞的眼睛里。 白泞刷拉一下扭过脸,动作太过迅速以至于卓景都能听见她颈间那清晰的一声咔嚓声。 沉默使两人无端的心慌,尤其是白泞,顶上那道目光叫她觉得心底火烧火燎的。 “还走不走了?” 她闷闷的开口。 卓景扯了一下她的衣领,眼尾还残留着刚才的几分憋屈和薄怒。 “走!” 他总算知道白泞心底的想法了,她从始至终就没有去相信过他说的话。 两人一路沉默,坐在马车上也沉默,一个看着窗外的风景,另一个靠在马车车壁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马车终于晃晃悠悠的到了公主府之后,白泞抬脚跑下去。 正准备一鼓作气的冲进去时,被人从身后猛地拉住。 她还没反应过来,腰上一轻,整个人就已经被抱了起来。 “唉……。” 张嘴,一个字都尚未吐出来,微凉的唇已经贴了上来,还夹杂着几片飘飞的雪花儿,化在舌尖,带着初春嫩芽的芳香,又像是盛夏里最浓烈的薄荷嫩叶。 鼻翼里是好闻的松香,睁开眼睛是模糊了的长睫,一根根像一片黑色的巨网,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里头。 脑袋似被人猛地用重锤给敲了一下。 这一吻如蜻蜓点水,只是短短几息时间,白泞已经被人放了下来,卓景目光明亮的盯着她看,眼底一片清明,像藏了朝阳烈火,灼到人的骨子里。 “白泞,我才不要和你做朋友!” 他一字一顿,“要么你自己喜欢我,要么我逼你喜欢我!” 卓景本就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之前和白泞试探周旋不过是因为不喜欢,如今他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就会主动去伸手,没有什么东西,是你不用努力便自己会来到掌心的。 “你也别瞪我。”他伸出舌尖轻舔了一下唇角,魅惑的像从深山里跑出来的精怪,落了满身的妖气尚未收敛,“我倒是要看看,谁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喜欢你!” 这句话戳到白泞的心口上了,她脸色忽红忽白,吸了一口气,却突然心口一颤。 “嗝儿~!” 卓景楞了一下。 白泞脸色猛地变红,“你有病……嗝儿!” 惊吓过度导致一口气没上来,白泞一个嗝儿接着一个嗝儿,越来越急越打越响,她涨红着一张脸,呼吸都乱了。 卓景笑了起来,整张脸都生动起来,满地霜白瞬时便黯然失色,薄唇弯出一个极好看的弧度。 小时候白泞一着急害怕就会打嗝儿。 那次她被罗崇年抓住差点被掐死时,后来也是这样,一个嗝儿接着一个嗝儿,把小脸憋的通红。 如今小姑娘长大了,但有些东西又似乎丝毫都没有变化。 卓景想了想,走上去,伸手抱住了小姑娘。 白泞一用力,就想要推开她。 “别动!” 卓景连声音都是笑着的,他抱起白泞,双手抱着她的腰,轻轻往上一抬,白泞只觉得胸口一松,刚才那股憋闷的感觉就没有了。 嗝儿停了。 “你考虑一下。”卓景神色认真起来,“你不喜欢我什么,我也都可以改。” 白泞眨了两下眼睛。 要是寻常,她早就一巴掌盖在他脸上了。 但想到白日里他一脚踹在莫阳城心口的场面,喉咙就好似被堵住了一样。 大约是猛然发现,自他出现之后,自己便再不曾体会过孤立无援的滋味儿。 她憋了半天,虽然不曾动手,但心里还是异常别扭。 “那你放我下来。” 卓景乖乖照做了。 白泞皱着一张脸,低头捞了一把新雪,盯着他的眼睛说;“那你转过身去,背对我。” 卓景没有动。 白泞仰头,露出一个诡异的神情,“你看,你连把后背露给我的可能都没有,怎么让我相信你喜欢我?” 他盯着白泞,动也不动,随后,也蹲下,捞了一把雪捏在手心里。 “那不若我们一块儿转身好了。”卓景也笑。 白泞不动了,眼睛盯着他的手。 “白泞,你是不是想用雪球砸我?” 白泞:“……。” “上次你用雪球丢我,发生了什么事儿你自己记得吗?” “……!” 两人静默无话,但白泞心底却莫名一松,这样的对话反而叫她心底轻松。 最终两人面对面,谁也不肯先将背露出来,一个后退着进了公主府的门,另一个等公主府关门之后才匆匆进了国师府的门。 一进到门里,两人皆是迫不及待的松开冰冷的雪球。 卓景的雪球掉在地上,砸开,是一堆柔软的雪花。 白泞的雪球掉在地上,砸开,里面滚出三刻圆滚滚的碎石头。 “啧!” 白泞看着石头不满的皱眉。 “真是魔怔了。”她抚着自己的心口,“妖孽都长了一张好皮囊,差点就被勾魂了,答应他我才是疯了!” 她拍拍自己的脑袋,用时遗憾的看着地上的石头。 “真是便宜他了!”她恼怒的擦了擦自己的唇! …… 而皇宫的书房里,灯火依旧通明,范霖坐在怀帝的对面,捧着热茶,神情从容。 “大兴的军队已经潜入京城,没有惊动任何人,我们陛下说了,大兴往后必定与大怀保持友好的来往,这次清大怀叛军我们也愿意出一臂之力。” 怀帝点点头,神情也有几分放松。 人人都以为大兴真的只是来看看的,其实只有怀帝自己心里清楚。 他真正的目的是向大兴借兵了。 “不过,我们帮了这么大的忙,也希望陛下能帮我们一个忙。” 范霖不紧不慢的加上一句。 “哦?”怀帝挑眉,也不答应,“什么忙?” “此次来大兴,让我觉得最动容的地方便是陛下一手建立出来的技校,这次回去,我希望陛下能派送两个对技校甚为熟悉的人随我一同回大兴,助我开办大兴的学堂。” 大兴是新国,很多地方还尚且薄弱,其中学堂便真的是一塌糊涂。 “这个好说。” 怀帝答应了。 “陛下,这其中人选,别的我都没有意见,单凭陛下做主,但有一人,希望陛下能允我挑选。” “哦?” 怀帝侧目看着他。 “我希望六公主这次能随我一同去往大兴。” 71、冤家路窄 ... 怀帝放下手上的奏章, 抬眼看向范霖。 “范大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 怀帝似笑非笑,“我不知道你是以什么立场来要求来让我把大怀唯一的公主给你送过去的!” “这是小六自己答应的?” 怀帝才刚见过碧水,此刻尚且有些沉浸在往事之中出不来,猛地听见白泞的名字, 心情颇有些复杂。 他是怨恨洛琳的,要不是洛琳,此刻他于碧水也定不是如今的模样。 而白泞的出生本就是个意外, 可以说一开始的时候他对白泞甚至可以说的厌恶的, 这孩子是因为欺骗而生,白泞尚小的时候他也很年轻,正是最容易冲动不计后果的时候,他甚至在白泞的养母失势后有些刻意冷着这个孩子的举动。 虽然后来随着时间的过去,他也渐渐的将这种心态改正了过来, 但是那时候白泞也已经长大了, 本以为皇后会好好的照顾她,但却是忘记了自从洛琳‘死’后皇后自己便过的如同活死人一样,又怎么去照顾一个孩子? 如今再回首去想,怀帝甚至连白泞小时候是长什么样子都想不起来。 眼见面前的怀帝思绪仿佛越发的深远了,范霖皱了皱眉, 想了想,她喊了一声,“陛下!” 怀帝转头去看,正好看见范霖将面具取下来的样子。 ‘咚’的一声, 是怀帝旁边的青瓷茶杯被撞翻倒的声音,茶水很快就漫过那本摊开的奏章,但怀帝却僵立在原地。 “洛琳……。” 范霖挑眉。 第72节 “姐姐到大怀之后是叫洛琳?” 怀帝有片刻的失神,范霖发现他神情复杂,憎恨与后悔交杂,刹那便仿佛老了十岁。 “陛下见到我的样子想必也想到了,六公主的母亲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当年我们出生苦寒之家,姐姐被牙婆卖出来,如何来到大怀这些我都一概不知,这些年我也找不到姐姐的消息。” 她十指修长,轻轻扣在桌子上。 “前两日偶然见到姐姐的画像,方知姐姐原来是这深宫之中的人,只可惜姐姐已经不在,只留下泞泞这个唯一的血脉。”她直视怀帝,那双像极了洛琳的眼睛看的怀帝心口一阵阵发颤,“陛下,敢问姐姐是你宫中的妃子吗?” 怀帝顿了顿,神情复杂道:“不是。” “那是陛下的红颜知己?” 范霖的眼神已经慢慢的沉下来了。 “也不是。” 当年他恨不得一剑杀了洛琳,又怎么会视她为红颜知己。 范霖闭了嘴。 怀帝见她已经怒上眉梢,神情开始变得苦涩。 “你姐姐……她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女子……。” 有些事情,他就算不说,但范霖想查,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况且如今洛琳没死的消息已经被洛皇后知道了,范霖早晚会找到洛皇后那儿去。 那还不如由他自己来说。 范霖从书房里出来时,眼神僵直,大兴的人就等在外面,见她这样子,甚是担忧的问:“国师大人,是怎么了?” 范霖没搭理身旁的人,她一步一步走出去,身后宫灯璀璨,等她摆脱了那些璀璨的宫灯,没入阴影之中的时候,终于再也忍受不住,用手捂着脸,慢慢的蹲下了。 她的姐姐,行为乖张,满腹心机狡黠,甚至不惜用一种横冲直撞的方式闯进碧水和怀帝两人的生活之中,将两人狠狠的拆散。 她自私的只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 可是,那终究还是她的亲姐姐,是那个在牙婆来买人前为她挺身而出的姐姐,这天下之大,怀帝他们怕是也不曾想过,这样一个让他们恨之入骨的人,也是有兄弟姐妹的,她的兄弟姐妹也待她如珠如宝,胜心口朱砂。 她自私是因为尝遍人情冷暖,满腹的心机又何尝不是为了自保。 他怎么不怨他自己?怨他自己受不得考验,爱的不够透彻? “都没人,没有人帮帮她。”范霖的声音破碎,断断续续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样,“阿姐,阿姐,我都来不及为你撑腰。” 她的阿姐在忍着剧痛剜肉刮骨的时候,在迫不得己离开自己的孩子远走自此除名的时候,她在哪里呢? 约莫还在学堂里,伴着书声琅琅睡的香甜。 范霖哭够了,擦干了脸上的泪,眼中结了霜冻,回到自己住处的时候,正好探子已经到了。 “国师大人,您让我查的关于六公主这些年的近况,小的已经查到了。” 这可比调查洛琳的事情要简单多了,关于白泞,其实范霖只要出去问一句,对于大怀的六公主你是怎么看的,可以肯定九成的人都会告诉她。 大怀的六公主是个可怜的孩子,不受父皇重视,又不得皇后娘娘喜爱,两个双生皇子据说还特别讨厌她,小时候也没少欺负她。 白泞身体又不好,只是难为这孩子在这样的情况下居然还没有长歪,课业都做的很好,见人也十分有礼谦和。 当听完探子带来的消息之后,她又往怀帝那里递了话。 “若不能让六公主与她一同回大兴,那此次派兵合作的事情怕是要再商讨一下。”她是开国功臣,与如今的大兴皇帝又有说不清的关系,在范霖来时大兴皇帝便说过了,范霖的话就等同于他的话。 怀帝本是不想答应的,但是无奈宫中太子又遭人刺杀,显然那边是坐不住了。 沉思许久之后,一封信送至了公主府中。 信送到的时候,白泞正在晒太阳,看见怀帝身旁的总管居然来了,登时一愣。 信中没有几句话,但看着看着,白泞眼中就露出了几分冷笑。 让她去大兴? 大兴建设学堂的事情什么时候居然要她这么一个‘病弱’的公主去操心了? 而与此同时,隔壁国师府也查到了一个非常惊人的消息。 卓景捧着热茶看着管家,一直半敛的眼睛睁开。 “你说……新的蛊虫找到了?” “是!”管家点头,“在大兴的一处山岭里,住着一个擅用毒的隐者,他手上有这蛊虫。” 72、如月 ... 卓景不说话, 只是看着窗外的月色。 管家见了倒是十分着急, 生怕卓景不将这事放在心上。 “大人,这可是万分难得的机会,且靠着公主殿下的血你又如何能过一辈子?”管家是真的担心,尤其是白泞对卓景的态度, 那是时好时坏,如今卓景就相当于将命脉压在了她的手上。 这可是卓景从前一直都不会干的事情。 “可是我若是取得了蛊虫,我还有什么理由去找她呢?”卓景叹了一口气, 声音很轻, “她现在就已经避我如蛇蝎了。” 管家沉默了。 隔了好一会儿,管家才看向卓景发问:“那么大人,你若是靠着公主殿下,苗疆那女人说了,大人你至多只能撑上十年, 十年之后, 公主身边就再没有你了。” 卓景猛地抬头。 管家这次没避让,“大人,去大兴吧。” 那大兴的古怪药师有一堆规矩,其中一个便是要人亲自去他面前取药,至于给不给, 还要看合不合他的眼缘。 “陛下那儿怎么说?”卓景到底还是没想好,“那边有动静了吗?” “太子遇刺了,陛下这边也坐不住了。”管家叹了一口气,“大人也及早做准备吧, 吕副使那儿也已经开始准备了。” 吕书妍是怀帝从外面找回来的第一个女官,手腕能力皆是上乘。 “把如月叫过来。” 卓景捏了捏眉心,“让她收拾好东西,再过来。” 管家一惊,首先想到的便是如月是不是犯了错。 但看着卓景的神色也不敢再多问什么,如月是卓景所有的暗卫里最出色的一个,一身功夫十分了得。 不客气的说,便是放在那能人辈出的江湖之中也是不可多得的。 如月动作很快,不消片刻就来到了卓景的面前。 “大人!” 卓景看她一眼,沉声道:“从今天开始,你去六公主那儿,她遇到了什么事,撞见了什么人,都要向我一一汇报,她要是伤了哭了……。” 卓景的话尚未说完,如月已经很有眼力劲儿的接下去了。 “那如月便提头来见。” 卓景笑了。 所以他才欣赏她。 当白泞木着一张脸看见站在她面前的姑娘时,眼神阴沉的能滴出墨汁儿来。 “你说卓景让你过来监视我?” 如月纠正,“不是监视,是将我送给公主了,从今往后公主便是我的主子。” 白泞笑了。 “那我不需要你。” 如月仰头,“那如月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说完她居然真举起长剑就往自己的脖子上划去。 “你要死可以,别脏了我的地儿!”白泞冷笑,重重的将自己的茶杯往桌子上一砸,“卓景到底想要做什么?” “国师大人说,这几日京中必定不安分,所以将我送给姑娘。” 如月收起了长剑。 她运气终究是不错的,新的主子是个心软的人。 白泞觉得眉心一抽一抽的疼。 “嬷嬷。” 沈嬷嬷立刻便走上来。 “送长情和相思去国师府,就说京中最近要不太平了,我担心他的安危,特意送两个武艺高强的人去护着他!” 长情……和相思吗? 沈嬷嬷打了个寒噤,浑身抖了几下方转身去办事。 如月弄不明白她这位新主子要做什么。 但等她见到那两位的时候,也忍不住低下了头。 长情是个画着一脸妖娆妆容的小少年,他眉目之间皆是风情,一颦一笑比女子还魅,但……这小少年身材魁梧,面目阳刚,看着着实扎眼睛。 至于那位相思,浑身都脏兮兮的,脑袋顶上头发杂乱,身上的气味可真是一言难尽了。 谁都知道国师大人极爱洁,这两别扭的两个人,怕是能让他堵心许久。 “如果国师大人不要你们留下,你们当如何?” 长情捏着粗壮的兰花指,媚笑着回答白泞。 “自然扑倒他,奴家定会好好伺候国师大人的哦。” 相思则是扣了扣自己的鼻孔,指尖一弹,露出一个阴测测的笑来。 白泞心气儿总算顺了些。 要不是卓景硬要往她这里塞人,她还舍不得把这两个宝贝送出去呢。 多有意思啊! 且武艺也都是一等一的好。 第73节 六公主她有些小怪癖,希望搜集各种古怪的东西和人。 白泞心里很清楚,卓景真的想往她这里塞人的时候,就算挂了一个,那便还会有下一个。 想到这里,她又对长情和相思道:“你们两个去领教一下如月姑娘的高招。” 如月欣然赴战,不出半柱香时间,三人回来了。 如月气定神闲,另外两人……不说也罢。 “罢了,去国师府吧。”白泞对着长情和相思挥挥手,“告诉卓景,若是他把你们赶回来了,我就把如月也送回去。” 如月嘴皮一动就想说完。 白泞冷眼横过去,淡淡加上一句,“当然,就算是死了尸身都凉透了,我也会送至他家门口的。” 长情和相思很喜欢这样别致的任务,欢天喜地的走了。 剩下白泞冷眼看着如月,讽刺道:“国师倒是真舍得把你给我。” 如月很是耿直。 “国师大人向来待公主与众不同。” 白泞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国师大人也并非是因为京中即将发生的事情才让我到公主身旁的。”如月来之前就受了管家的提点,要多为卓景美言几句,这位公主脾气古怪,国师大人想要抱得美人归那是一件相当不容易的事情,“国师大人不日便要跟着范大人他们一同前往大兴,恐是要照顾不到姑娘,所以……。” “噗!” 如月话尚未说完,白泞一口茶水已经猛地喷了出来。 一向来都举止优雅的六公主粗糙的抹了把脸大惊失色道:“你说他去哪儿?” …… 国师府,管家死死的低着头。 卓景看着站在不远处的两个人,看一眼都觉得对自己的眼睛是一种深深的伤害。 “你家主子让你们来做什么?” 长情笑眯眯的,仰头,下巴一片黑色的胡渣用粉都盖不住。 “让奴家来伺候国师大人。”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国师大人的日记】 卓景:……我原先以为她只是不喜欢我,没成想她居然厌恶我到这种地步:) 邪哥真是太喜欢你们给小六的称号了,钢铁小直女!! 感谢栀白老婆的小雷雷,洗白白床上等着你! 人家的女主心理活动:他把最厉害的暗卫送来保护我了,此情之深怕是要以身相许才能报答。 我们的直女小六心理活动:什么玩意儿?监视我挑衅啊!不能输,气势是要搞起来的!弄不死你也腻味死你! 73、生气 ... 卓景看着那张浓妆艳抹的脸着实觉得有些倒胃口。 “滚!” 他冷声道。 长情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神情, 做出一脸愁肠百结的样子转身对相思道:“相思啊, 听见了吗?快去着人将那个叫如月的小蹄子给拎过来,国师大人不要咱们,那公主殿下也是不要那小蹄子的。” 相思作势要站起来往外面走去。 “大人,相思的功夫一般, 但轻功却是极好的,肯定能无恙的回公主府,大人就当多准备两碗饭, 何必这么在意我们呢。” 长情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大人也知道我们公主倔的很,有些事情适得其反反而不美不是?” 听了这话,卓景的面色才总算好看了一些。 但仍旧是越想越糟心,干脆挥挥手叫人将长情相思都带下去才顺了点心气儿。 卓景头疼的压着自己的脑穴,对管家道:“她为何就是不明白呢?” 管家不敢吭声, 卓景横了他一眼, 嗤道:“罢了我问你做什么!倒是忘记你连夫人都没有。” 管家一口血便梗在喉间,他不是娶不到夫人,只是……只是年轻的时候没遇到自己的心仪的人罢了,年纪大了娶亲又谈何容易! “下去罢,今天左右是有大动作了, 你叫人守好公主,她必定不是安分的人。” 说完也不管管家黑了的脸,径自让他下去了。 身后跟了一个小尾巴的白泞心情也不好,尤其在得知卓景也要一同去大兴的时候心底就开始焦虑。 这一天晚上, 她还极为难得的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成了一座石桥,日日受着风吹日晒,想说话却又张不开嘴巴,无数人从她的身上踏过去,肩膀疼的不得了,腰背也酸的不行。 就在她受不住桥身都要跟着垮下去的时候,底下的那条枯河突然冒出许许多多的清水。 有小鱼虾蟹跃出水面,漂亮的水草在河底盈盈展开身姿,白泞看着羡慕极了,心神恍惚之中顿时桥身更重了,像是立刻就要垮下去了一样。 而就在她支撑不住的时候,那河水突然哗啦啦的往两边分开,碧绿的水草铺了一地像绿色的长毯,有个男人站在上面,眉心一颗美人痣,他漂亮的脸蛋抬起来,冲着白泞道:“我都等了你几百年了,你怎么还不掉下来?” 声音一入耳,白泞心口一松,突然就能说话了。 “我要是掉下来我就受伤了。” 她很焦急。 “不会受伤的。”男人忽的露出一个笑容,“我接着你呢。” 白泞猛地睁开眼睛,一入眼,看见的就是一张黑乎乎的脸和一双碧绿色的眸子。 “喵……!” 一声声奶猫儿的叫声嚷嚷的她头疼欲裂。 她动了动,身上的数只小奶猫翻滚了下去发出吃痛的叫声。 她说怎么做梦的时候身上这么沉呢? “喵~。” 松子儿冲着她撒娇的叫了一声,白泞习惯性起来叫人温奶给它喝。 最后看了看地上那一摊小猫,难得的沉默了会儿,对丫鬟道:“再多拿点。” 小丫鬟认得松子儿,早先松子儿可是一直放在白泞宫中养着的。 松子儿心满意足的舔着自己的羊奶,白泞扯了扯它的尾巴,松子儿讨好的转身冲她叫。 “你家主子呢?”白泞将小奶猫戳倒,看它喵呜的叫,“怎么都不给你们吃早饭了?” 可惜松子儿回答不了它这个问题。 白泞叹了一口气靠在椅子上,好端端的怎么做那么古怪的梦。 梦里那个男人正是住在隔壁的那位老妖怪,白泞今日精神极差,早饭也没吃多少。 如月尽职尽责的跟在她身后就宛如她的影子一样。 “你们大人去哪儿了?” 白泞看了如月一眼道。 “从今日起公主电线才是我的主子,国师大人的行踪我并不清楚。”如月摇摇头。 白泞也分不清楚她这里面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假话,指间把玩着一根发钗,挑眉问:“太子遇刺一事卓景查的如何?” 如月一愣,随后刚张开嘴巴就被白泞打断了。 “你昨天才过来的,要是真的一问三不知,我要你有什么用?” 白泞目光变冷,“身手好的暗卫我这里不缺,留你也不只是因为你功夫好,你对我的用处你自己应当清楚。” 如月唇舌发干,这是让她做双面内奸的意思吗? “和吕副使已经查出主谋了,准备在今晚动手。” 如月权衡了一下两方的重量,她不算是特别忠心的暗卫,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卓景摆明了就是把她送给白泞了,要是白泞不要她……如月心沉了沉,不敢再深想下去。 “走吧,去看看皇兄。” 白泞将手上的发钗扔在梳妆盒里,“顺道见见庆阳郡主,听说她如今进了御林军当差?” 如月没有回答,她对栗夏半点都不了解。 随后两人就来到宫中,在宫中白泞一下子就看见了正在跟着御林军巡查的栗夏,还有恭王家的两兄妹。 白妙见到她很高兴,扬起笑脸对着她挥了挥手。 太阳将三人的脸蛋晒的有些红。 “吕副使呢?我不是让你们把吕副使叫过来!”太子寝宫,尚未走近白泞就已经听见了太子的声音,中气十足啊! 走进去,她看见太子苍白着一张脸半坐在床上,听见脚步声他匆匆抬头,再看清来人的那一刻又将头低了下去,失望的神色溢于言表。 “皇兄看起来精神不错。”白泞说的半分走心都没有,“伤可大好了?” 太子对白泞其实说不上很好,却也没有像双生子那样刁难过。 他是知道自己那两个蠢弟弟为什么一直针对白泞的,不过是以为白泞的到来使得洛琳没了,同时让他们的母后也失了魂,记得小时候洛皇后还是和喜欢他们的。 洛琳死的那年太子也不过是五岁的幼童,而双生皇子更是出生没多久。 洛琳在的那一年是他母后在宫中过的最开心的一年。 双生皇子年纪小,有他这个长兄疼爱,父皇包容,便对母后的忽视变得难以忍受起来。 想起往事,太子不由得叹一口气,露出一个笑,“好多了。” “可是听说皇兄不吃饭,不喝水?” 白泞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来,随口道:“皇兄当真身体健硕。” 太子殿下抽了抽自己的脸皮,他倒是没有发现自己这位皇妹居然还有这么咄咄逼人的一面。 第74节 “你今日若是无事就早些回府,早点睡,别在宫中转悠。”太子看了一眼白泞,“我听人说你这一次要跟着大兴的人一块儿去大兴帮忙?” 白泞挑眉,“皇兄消息灵通。” 太子殿下无奈。 “让你去的是父皇,你刺我做什么?” “太子殿下,国师大人求见。” 有小太监匆匆来报,太子疑惑的皱眉,卓景? 他和卓景有要好到这种程度吗? 要是苏靳来还说的过去一些。 白泞眼皮一跳,霍的起身道:“既然皇兄无恙那我就先出去了,正好想要去看看庆阳郡主。” 太子眯了眯眼睛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白泞就已经自顾自出去了。 太子没办法,只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等着国师大人。 却坐等右等等不到人,半响后小太监才匆匆赶过来,“禀太子殿下,国师大人说他突然想起来还有要事,下次再来叨扰,先回去了。” 太子整理衣服的手一顿。 卓景这是什么意思? 而一脚迈进太子府的国师大人再看见白泞走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完全的将自己的身子转了个弯儿,“白泞。” 他清冷的声音带着几分恼意。 “你今日入宫做什么?” 白泞眼睛落在别处,语气也很是敷衍。 “与你何干!” 卓景一愣,怎么好端端的过了一夜白泞对他的态度更差了呢? “你怎么了?” 他下意识的就弯腰去她的脸,神情……很微妙,白泞心口一跳,努力的压了压才没让自己一巴掌盖在他凑过来的脸上。 她面上冷淡的往后退了一步,心底却狂跳。 “你挨我那么近做什么?” 卓景疑惑,“你生什么气?” 若是如月的事情,他不是已经收下她塞过来的那两个人了吗? 白泞的心胸还不至于为了这么点事冲着他发这么大的火,那到底是为什么? “总之,你快回去,今天晚上就在家早些休息,别往外面蹿,知道了吗?” 白泞随口应了两声,脚步匆匆的离开,根本就不回头看卓景一眼。 卓景此刻的心情有些复杂,旁边慢悠悠的走过一个身影,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裙,墨黑长发散与身后,整个人都带着书香。 这人正是大怀的第一位女官,吕书妍吕副使。 “我说你匆匆跑出来是所为何事,原来是来见心上人。” 吕书妍看着白泞离开的方向微微一笑,看的一旁的小丫头们低下头去,吕副使长了一张仙人的面孔,说话声音也温柔,只是……若是不站在国师大人身旁,想必看着会更加漂亮。 “只可惜六公主好像不怎么喜欢你。”吕书妍轻叹了一口气含笑看着面前人人敬畏的老妖怪,“看来卓大人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卓景歪头看了吕书妍一眼,眼中温柔逐渐散去,他不答话,转身道:“吕副使不如去看看为你思念成疾的太子殿下更好。” 吕书妍嘴角的笑一僵,不吭声了。 而那边的白泞已经全然忘记了卓景叮嘱她早点回去的话,径直往栗夏的方向走去。 白妙和白冲都在她身旁,白妙手上还捧着一碗腌好的萝卜块咔嚓咔嚓咬的起劲。 见到她,白冲和白妙都挺高兴,连忙招呼她。 几个年轻人聚在一块儿,不就是聊聊宫中热闹的事情。 “泞泞,你皇兄还好吗?”白妙咔嚓咔嚓的吃着从后厨拿来的腌萝卜块,“不是说伤的特别严重吗?” 白泞想起太子口口声声喊着吕副使的场面就觉得好笑。 “他?”白泞笑了一声,“昨日晚上就醒来了。” 白妙惊讶,捏着萝卜块的手抖了抖,随后又嘻嘻哈哈的说起栗家的兵符。 当日太子遇刺不过是因为帮怀帝去送栗家的兵符,太子遇刺,栗家的兵符自然是被偷走了。 只是栗夏却笑着告诉他们三人,兵符其实没有丢,那兵符只是个假的罢了。 白妙和白冲都松了一口气,白泞心思一动,没有说话。 御林军休息的时间有限,白冲和白妙两兄妹很快就离开了。 栗夏要去一趟百香居,就顺路跟着白泞一块儿走了。 一路走去,白泞都能感受到周围宫人惊讶的视线。 “我跟你走在一块儿很奇怪吗?”栗夏不满,“也就是你好说话他们才敢这么抬头打量你!” 白泞笑了笑,转头问:“你们栗家的兵符是真的在吗?” 栗夏一愣,随后露出一个笑,“自然!” 她回答的胸有成竹。 “那假的便是用来引蛇出洞的?”白泞也跟着笑,碾动指尖,笑着说:“希望你们今日能抓到那蛇。” 栗夏先是一愣,随后笑道:“那必须的。” 两人出了宫门就分开了,栗夏往百香居走,白泞则是找了个离百香居很近的茶楼。 如月不明白白泞为什么要来这里,但也不会多问什么。 “如月,你跟着卓景的时候他有带你出去过吗?” 如月一愣旋即迅速摇头。 “那你往日都在做什么?” “训练府中别的暗卫。”如月如是说道。 “真是无趣。”白泞弯起细长的手指,笑着说:“今天就让你看一出好戏。” 如月疑惑抬头,不明白她的意思。 “明日就要动身去大兴了,再不看就没机会了。”白泞轻点桌面,笑容淡了下来。 今日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明日又是未知的前路征程。 白泞叹了一口气。 若是卓景不去大兴便更好了。 74、穆承白 ... 如月和白泞在茶楼里坐了许久, 到了半夜, 百香居里突然传出一声巨响。 本来已经有些疲惫的如月猛地抬头,往百香居的方向看过去。 那边燃起冲天的火光,但不是着火的那种熊熊烈火,御林军举起的火把列成了一道长龙, 巷子里一片寂静,在这声响动出来之后,便接二连三的响起了‘吱呀’的开门声。 有百姓悄悄的探出头来看, 结果一出来之后就看见了站在自家门口等着调遣的御林军, 压着佩剑煞气腾腾的模样。 顿时吓得‘砰’的一声又关上们缩了回去。 百香居里的动静到底还是不算大,很快,如月就听见了震天响的呐喊声,黑色洪流如一支利剑撕裂开宫门,横冲直撞的闯了进去。 “有人在闯宫!”虽然知道晚上会有事情发生, 但如月并不清楚是什么事情, 现在自己亲眼看见了,还是免不了觉得心惊肉跳,“公主,这是……!” “有人不甘居于人下,便想要往高处走, 坐到那万人之上的位置上。”白泞看起来一点都不吃惊,“所以太子才会被刺,大怀江山稳固,多半是靠了栗家军, 兵符不见,栗家军军心不稳,他们便以为能趁虚而入了。” 如月眉头紧紧的皱起来,“那栗家?” “那帮蠢货坐井观天,栗家军的军心怎么可能是牵在一块冷冰冰的兵符上,只要栗家人在,栗家军就是大怀最锋锐的剑!”白泞慢慢斟茶,腾腾而上的雾气模糊了她的眼睛,沉了积雪星辰一般平和稳重,“我父皇能坐稳江山这么多年,靠的也不只是栗家军而已。” 如月说不出话。 她跟着卓景也有许多年了,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与她来说是分外熟悉。 但是今天站在这里,看着白泞,如月却有了一种仿佛对面坐着的人是那个人人忌惮的老妖怪的错觉。 他们都在谈笑间看清了局势,旁人以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殊不知真正被遮在云雾里的只有他们自己。 “走吧。” 如月正看的心潮澎湃,白泞却站了起来。 她一愣,下意识的道:“可是现在正到关键的时候。” 那谋逆的人闯进了皇宫,而后源源不断的栗家军和御林军将宫门给团团围了起来。 方才白泞等了这么久,怎么到最重要的时候反而要离开了呢? “你要是想看你可以留下来。”白泞自己穿好外批,在微凉的春夜里露出几分笑意,“当然,若是之后御林军清楚余孽,查上着茶楼把你给扣下了,可别找我去保你。” 如月愣了愣,见白泞转身抬脚就走,连忙醒神跟了上去。 两人接着夜色的遮掩回到了公主府,如月尚且在想着外头的事情,白泞已经自顾自洗洗去睡了。 她站在白泞房门外,皱眉苦思。 沈嬷嬷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如月姑娘,快去睡吧,明日要赶路,再不睡你明日怕是不好挨。”沈嬷嬷的笑容很和蔼,过了这么多年,她脸上少了年轻时的战战兢兢,多了几分从容和底气,“今日跟着公主出去看见了好玩儿的事儿了吧?” 如月的年纪也就比白泞大了一些,在沈嬷嬷看来就是一个小丫头。 第75节 国师府没有这般和蔼如长辈的人,如月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去回答。 “快回去休息罢。” 如月被哄的晕乎乎的,转身往自己的房间去了。 她走了之后,沈嬷嬷才收起方才和蔼的神情,旁边有丫头走上来,看着如月的背影不满皱眉。 “公主殿下为何把她一个人带在身旁?” 沈嬷嬷横了那小丫头一眼,小丫头立刻消了声。 “公主殿下自是有自己的用意,不是我们可以多加妄言的。” 沈嬷嬷叹了一口气,虽然说是这么说,但眉宇之中还是流露出几分忧愁的样子,“往后我们多注意着些就是了,她毕竟是从国师府过来的。” 这一夜注定不平静,但公主府和国师府的人都仿佛没有听见外面的动静一样,皆是十分安静的在休息,守夜的人听着外头的兵马声,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继续守夜发呆。 第二日白泞睁开眼睛,外头尚未打亮,朦胧的日光自天边穿透苍穹而出。 “那范大人也真是的,怎么这么早就要走了?” 外头有小丫头在碎碎念,“我们公主这才睡了多久呀。” 语气里皆是不满,确实,这样的时辰对已经算起的早的白泞来说都是从未起过的。 她自己穿好衣服,走出去,外头只渡了一层浅浅的光,她的行李却已经收拾好了,沈嬷嬷做事总是让她很放心。 沈嬷嬷目光带着浓浓的不舍,这次去她并不跟去,她要帮白泞打理好公主府。 “公主殿下,府上的暗卫都已经准备好了,让青竹跟在你身旁,也好盯着如月一些。”沈嬷嬷压低了声音,她身后站着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七岁的少年,眼神冰冷,面容僵硬没有一丝血色,要是乍一看还以为是没活气儿的人。 青竹年纪虽然不大,但却是暗卫里数一数二的高手,暗卫虽然都是隐藏在暗处,但事发突然也是来不及的,不如放一个在自己身旁,且沈嬷嬷对如月实在是不放心,尤其听说卓景这次也要一起去的消息。 “至多三个月,我肯定就回来了,嬷嬷安心便是。”白泞笑着说:“府上就交给嬷嬷了。” 沈嬷嬷点头,眼睛都红了一圈。 两人话尚未说完,就听见门外一阵嘞马的嘶吼声,随之而来的就是敲门声。 沈嬷嬷给小厮们使了个颜色,小厮立刻过去开门。 开门的那一刻他愣住了,坐于马上站在外头的是一个穿着红衣战甲的青年,眉宇凌厉如刀刻一般,唇角上扬万物都在他眼中,却又在他眼底衬的黯然失色。 他手一扬收起手上长鞭,开口声音清朗,“你家六公主在吗?我乃大兴将军穆承白,奉我大兴国师之令,来接公主殿下上路!” 小厮被他一双凌厉的眼睛盯着,下意识就要去叫白泞。 却不料听见旁边传来咯吱一声。 先迈出来的是绣着银线交绕的玄色锦缎,穆承白跟着那人的动作看过去,撞进了一双美得惊人的妖瞳里,日光印进那人的眼睛里,将他的眸子染成淡金色,肤色雪白,更衬得唇色红艳,若不是浑身煞气可感,怕是真当得上一句雌雄难辨。 穆承白一下子就知道这人是谁了。 范霖说过的,整个大怀数一数二的棘手人物,国师卓景! 卓景懒洋洋的往这边看了一眼,正好撞上穆承白的视线。 他抿唇,随后轻笑,眼底笑意温凉。 这人起了个叫他心里不舒服的名字! 75、向往之地 ... “这位想必就是卓大人了罢。”穆承白露出一个清朗笑意, 语气里却带着几分打量, “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穆承白是大兴的开国将军,本就是跟在大兴皇帝身旁的人,若说莫阳城是最有希望成为大兴最年轻的一品将军的话,那这个穆承白就已经是莫阳城数年之后的样子了。 若是正常些的人, 这会儿就该给面子的接他的话了。 但显然卓景和正常人不一样。 他懒洋洋的看了一眼穆承白,视线在男人锋锐的眉宇上过了一遍,开口对着身旁的人道:“去看看公主起来没。” 这话刚说完, 就看见公主府里走出一个人。 她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少年和年轻姑娘, 两人皆是腰间佩剑,神情冷漠。 青竹的眼里只有自己的主子,整个人冷漠的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 如月看见了卓景,神情僵了片刻,默默的扭回了自己的脑袋。 卓景皱眉。 “这位想必就是六公主了。”卓景不理他, 穆承白也不气恼, 大将风度一览无余,“我们这边走罢。” 白泞倒是不如卓景那么随性,她看了穆承白一眼,笑道:“我不喜欢骑马,别人准备的马车也坐不惯, 我坐自己的马车就好了。” 穆承白倒是也不强求,把人接到了就行。 “那穆某护送公主过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带上这么一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公主殿下,但范霖对白泞的态度放的极低,明明人还未过去, 已经传令回大兴,叫那边的人开始里三层外三层的整理自己的府邸。 这次要不是和怀帝尚且有事情要解决,怕是要亲自过来接的。 穆承白本是大兴的皇帝派遣过来接范霖回去的,毕竟范霖才是兴帝的心尖肉。 没成想范霖一句,你将白泞护好就是护住了我的命,就将他给打发了过来。 这样一想,穆承白停留在白泞身上的目光变得更久了些,习武之人本就比常人更直接,白泞只觉得他目光炽热,看的她浑身不舒服。 就在穆承白紧紧的盯着白泞那双眼睛的时候,眼前一黑,玄色锦缎撞进他眼底,猛地回神,却看见是卓景已经站在了自己的前面,正好是他和白泞的中间。 面前猛地换了一张脸,白泞心口一悸,立刻就转开了视线。 卓景:“……?” 她方才是把脸挪开了吧? 卓景不满的皱眉,白泞是在他面前说过他长了一张惑人心智的皮相的,这话他自小开始便一直在听。 “小少爷长得眉清目秀的,往后必定要迷倒许多京中才女了。” “小公子这长相,怕是一笑别人连命都给你了。” “那便是京城的老妖怪啊,听闻每日食少女心上鲜血才修的如今一副越长越美的皮囊。” 从一开始的称赞变成如今参杂了恶意的冷语,卓景其实对这样的话已经不怎么上心了。 什么叫一笑就给命? 命是何其珍贵的东西?他的笑实在太清浅。 “你为何不看我?”想着想着,就成了口中念出的话。 “我为何要看你。”白泞心中莫名窘迫,伸手推了卓景一把,自顾自转身上了马车。 国师府和公主府的人看到此情此景都已经习以为常,倒是穆承白吃了一惊。 不是说,这大怀的国师最是难伺候,喜怒无常吗? 脾气这么好的吗? 而且听闻这六公主在大怀并不是很受宠,甚至可以说是可有可无的一个公主。 穆承白露出一个笑容,这可真是有意思了。 卓景看着外头浩浩荡荡的车队,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这次离开,白泞没有同任何一个人道别,怀帝也好,洛皇后也好,左右都不重要。 一行人到了城门口,范霖已经骑于马上等的望眼欲穿。 但她身旁还站着一个人,那人拿着马鞭,身上红裙如火,眉宇飞扬。 范霖认得这个小姑娘,莫言成发了疯似的想拐回去的庆阳郡主栗夏。 “小六。” 栗夏远远的就看见了白泞的马车,长鞭一扬纵马跑过去。 白泞听见声音吃惊的撩起马车的车帘,看见栗夏将一个大包裹塞进来。 里面涨涨的一看就知道是塞了好多东西。 “这些都给你带过去。”栗夏撇嘴,“你这人不够意思啊,要出远门都不告诉我一声。” 白泞愣在原地说不上话。 她们两个也说不上是亲密的好友吧? 顶多就是遇见了能说上两句话。 “行了行了,东西送到了我走了,今天我还得当值呢,我走了啊,你也快点回来,回来我请你喝酒。” 白泞一愣,旋即笑开。 “行!” 这是整个大怀唯一来送她的人了。 卓景在外面神情凉凉的看着,终于等车队再次出发了,离京不远,尊贵无比的国师大人就叫了停。 范霖和穆承白都回身看他。 却见到卓景慢悠悠的从自己的马车上下来,然后径直往白泞的马车上走去。 “怎么?” 白泞皱眉看他。 “我的马车上没铺羊绒毯,我坐不习惯!” 白泞一愣,这马车是上次给卓景准备的,所以是铺了羊绒毯的。 “那你想如何?”她抿唇,露出一个不是很开心的神情。 “我要坐你这个马车。”卓景也不管外面的人是怎么看的,径直就掀开马车车帘走了进去。 范霖眉眼一动就要说话,但显然数道冰凉的目光直接定在了她的身上。 第76节 卓景这次出来可是带足了暗卫。 而公主府的人得知是范霖非要让白泞去大兴,也对她生不起好感。 尤其范霖此刻在他们眼中还是一个男人,指不定就是对她们家公主图谋不轨。 殊不知真的图谋不轨的人已经堂而皇之的坐在了马车之上。 “这马车让给你坐。”白泞避开他的视线,抬脚就要往外面走。 没成想袖子被人猛地拉住,她又倒回去。 “卓景,你想做什么?”外头都是大兴的人,白泞只能压低了声音。 “你怎么不看我?” 卓景今日非要把这事情弄明白不可。 “我为什么非得看你?”白泞眼神不避不躲了,她叹了一口气,默念这不过是美色诱人,去了那张皮大家都是一副骨架子,没什么好看的。 被她清亮的眼睛牢牢的盯着,卓景心口慢腾腾的燃起一团火。 随后白泞就发现他脖颈处悄悄漫上一层浅粉色,眼底戾气尽数散去,居然团起一圈圈儿的水雾。 白泞的脸也升起热气,皮相惑人没错。 为什么卓景这人越看越好看?生气好看,闹别扭好看,笑起来更是好看。 如今……他这神情她也是第一次见到。 面前的小姑娘越看越认真,似乎要钻进他的眼睛里一样,卓景忍不住了,先避开了视线,伸出手,轻轻将白泞的脸转到了另一边。 “别看了!” 他皱眉,眼眶发热。 “不许这么看我!” 白泞也猛地回神,闭上了嘴巴低着头。 一路无话,穆承白和范霖甚至诧异,这一路上卓景都安静的跟个兔子似的,半点麻烦都不找。 直到到了大兴的边界,两人才有些真实感。 “泞泞,到了。” 范霖很高兴的过去叫白泞,白泞探出脑袋,车帘一打开,凉爽的清风夹杂着青草的芳香扑面而来。 她看见一望无际的青草地,湛蓝的天空上漫上火红的霞光,草尖上蝴蝶飞舞,仿若她梦中向往之地。 76、我喜欢你 ... 白泞从马车上下来, 双脚踩在地面上, 就发现了大兴与大怀确实是不同的。 大怀京中的地,皆是用上好的砖石铺盖,迈上去很踏实,而这边却是一片的青草地, 一脚踩上去只觉得软绵绵的。 “泞泞,累吗?” 范霖先来到白泞面前,白泞看了她一眼, 抿唇摇头。 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姨, 她着实是亲切不起来,况且也没人对她十分直白的好过,范霖这样的靠近她并不习惯。 “大人,他们来了。” 穆承白深吸了几口自己家乡的花香,满意的笑起来。 他扭头去看, 后头跟着的那些个小官员其实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位小公主殿下和卓景。 这位六公主暂时看不出是个什么性格的,人很安静,与他们这边的女子有所不用,他们这边的女子大多纵马扬鞭,英姿飒爽, 别说像她这样半日里憋不出几句话了,就是让她们安安静静的坐上半刻钟也是要了她们的一条命。 至于那位卓景大人。 穆承白暂时还没有领会到这人的麻烦之处,说不定是传言夸大了。 “驾!” 正思考着,远处就传来马蹄声和清脆的笑声。 白泞顺着声音远远的看过去, 便看见一片鲜艳的身影疾驰而来。 领头的居然是几个小姑娘。 “范霖,听说你将大兴的人带回来了?” 领头的是个穿着一身深青色骑装的女子,一头长发利落的用发带竖起来,半点赠饰都没有,耳朵上两颗圆润的小珍珠耳坠便是全部的收拾,眼睛明亮,肤色偏黑,五官却极端正。 这人长了一张非常英气的面孔,看起来格外的英姿飒爽。 也不只是她,她身后跟着的小姑娘大多是这个样子,只是领头这个格外好看些罢了。 “咦,大怀的人都和你一样啊,长得白白净净的。” 说话的这人是穆承白的妹妹,幕青鸾。 她的目光直接而炽热,盯在白泞的脸上却没有什么恶意,可能这边的人就是这样的性格。 “这位是谁啊?” 穆家原本只是农户之家,跟着如今的兴帝打下江山之后才成了一方世家,礼仪规矩什么的自然谈不上,但好在在场的人也都不是什么重规矩的人, 白泞不开口,范霖抿唇笑,眼底有欣慰与自得。 “这是大怀的六公主殿下,是我失散多年的侄女,你们好好带她在大兴逛逛。” 穆青鸾很听范霖的话,应当说大兴的人都非常的听范霖的话。 “范霖你的侄女呀?”穆青鸾瞪大了眼睛瞧着白泞,“行,我一定好好地带着她一块儿玩。” 卓景此刻坐在马车里面,听着外面叽叽喳喳的女声,觉得烦不胜烦。 什么叫带着一块儿玩? 和你熟吗?就腆着脸凑上来? 他越发觉得坐在马车上闷的慌,索性一把掀开马车的帘子走了出去。 众人顺着声音看过去,只看见一双素白的手握住了帘子,帘子被卷起来,随后露出一张妖异的脸,漂亮的凤眼垂着,似乎没有看见他们这么一大群人,衣边上绣着的边线在煜煜生辉。 卓景一出来之后,周遭登时一片寂静。 他漫不经心的来到白泞身旁,仿佛不经意间,抬头看了面前的众人一眼。 眼底仿佛藏了两柄锋锐的钩子,那钩子上又好似刷上了世上最甜美的蜜糖,叫人咕噜一声就跟着沉沦下去,沉到深处却又发现里头的荒芜与危险。 穆青鸾都要看呆了,她最近在认字儿写词儿,那书中说的,倾城之色,一笑生辉这般夸张的词她一直都嗤之以鼻,这天底下哪儿就又那么美的人了? 人不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怎的就还有区别了呢? 但此刻她感受到自己屏住的呼吸,意识到,书上的话都是有道理的,真的就有这种人。 范霖挑眉,却不觉得诧异。 大兴这边的孩子自小就喜欢在外头野,过的也都是风吹日晒的生活,什么肤色若水,眼底含雾这样的模样都是和他们没关系的。 自然比不上京城富家养出的孩子来的精致。 尤其是卓景这种例外。 “什么时候动手?” 卓景被看的不耐烦,扯了扯白泞的袖子。 白泞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扭头不解的看了他一眼。 卓景附耳在她耳旁悄悄的说:“她们为什么都看我?” 白泞一愣,旋即抬头,还真对上一大片惊讶呆滞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卓景的身上。 她恍然想起,在大怀是很少有人敢用正眼去直接与卓景对视的。 但大兴谁都不知道他,自然谈不上敬畏。 白泞看了他一眼,脾气本就不好的国师大人皱紧了好看的眉,眼看着就要说话,白泞面不改色的低声道:“约莫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吧。” 卓景登时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她说他好看? 这算是称赞了吗? 卓景陷入了自己的沉思。 穆承白清楚的看见卓景的脸色是很差的,还以为他终于要露出几分本性,却没想到一下子就收了回去,甚至脸上还露出几分温和的笑意。 什么吃人的老妖怪,这怎么看都是一位谦谦君子啊。 穆承白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 果然传言这种东西都是信不得真的。 范霖见白泞精神和脸色都不算太好,赶紧催了众人上路。 “泞泞,你跟我回国师府吧?”在宫门口的时候,范霖满脸希冀的说道:“房间我都为你准备好了。” 换上了最温顺的奴仆,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所以就每样都准备了一些。 白泞微楞,旋即轻笑:“不必,我住在皇宫里就很好。” 如同范霖他们当初住在大怀的皇宫里一样,她和卓景还有随行的大怀官员自然是住在宫中的。 “可是……。” 范霖还想说话,一旁挤过来一个人,范霖正要皱眉,便对上一双十足冰冷的眼睛。 他的耐心即将告罄,绷直的唇角显示了主人的不耐。 “什么时候去见兴帝?” 这一路上范霖就一直在缠着白泞,他忍她已经很久了。 范霖不是穆承白那二愣子,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把这个疯子给惹毛的。 “我现在就带你们进去!” 第77节 她正了神色,迈步先对着皇宫深处走去。 迈出没两步,身后传来少女的叫声。 “等,等一下!” 有人从身后追赶上来,白泞转身,对上了穆青鸾一张通红的面孔。 “我,我有话没有问。” 她眼底有几分羞涩,眼神直勾勾的定在卓景的脸上。 “你,你成婚了吗?” 第一句话说出来之后,后面的话都变得分外容易了。 她在范霖勃然色变的脸色之中往前迈了一步,眼中除了卓景谁也瞧不见,“我,我喜欢你。” 大兴女子素来大胆,穆青鸾更是其中翘楚。 “你喜欢我?” 皱起的眉眼没了,卓景轻轻笑起来,白泞眯了眼睛。 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就是这样的面孔,疏离又饱含戾气,打量物件一样的眼神。 “对!你长得很好看!”穆青鸾是个很勇敢的小姑娘,“你成婚了吗?若是没有成婚的话……。” “你说你喜欢我是吗?”卓景又重复了一次,“见了我一次,便喜欢我了是吗?” 穆青鸾对上他含笑的眼睛,整个人都痴了。 “是。” 她腼腆的笑起来。 穆青鸾这是情窦初开,由皮相初起的心动实则最不靠谱,却容易叫人一头栽倒。 “那如此,你如何证明你喜欢我?”卓景声音越发温柔。 穆青鸾愣住了。 是啊,怎么证明她喜欢他呢? “我,我可以嫁给你!”以身相许大抵就是最好的了吧? 白泞默默垂眼,这人……怎么一来别人的地盘就挑事儿? “我不用你嫁给我。”卓景半俯下身子,直视她的眼睛,“你说我长得好看,可你大约不知道吧?我这脸,是用了特别的法子才能生的这么好看的。” “什么?” 穆青鸾是个耿直的姑娘。 “你去大怀打听一下就知道,我每个月都要喝年轻的小姑娘的心头血……。” 卓景的肩膀猛地被拉了一下。 他转头,就看见白泞对着他道:“进去吧,外头风大。” 这人在大怀无所顾忌,没想到来了大兴也一个样子。 她指尖发凉,卓景看了一眼,身上穿的是不多。 他转身不再管那个将喜欢两字说的无足轻重的小姑娘,转身进了皇宫。 穆青鸾面色惨白站在原地,范霖拍了拍她的肩膀,“他与你说笑的,但你别再去招惹他。” 穆青鸾缓过劲儿来,脸上惨白慢慢褪去。 突然深吸一口气,转头。 范霖被吓了一跳,这孩子被吓傻了不成? “范霖,这人,与其他人都不一样!”穆青鸾眼神清亮,“我前两日学到一句话,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我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的!” 77、他喜欢我 ... 范霖见劝不动她, 干脆叹了一口气, 道:“你若是想试试倒也无妨,但别死缠烂打,凡是都是有个度的,你自己好好把握。” 穆青鸾满口答应, 但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却又不得而知。 她愣在原地看着远去的白泞和卓景两人。 心中涨的满满的,只叹出一口气,旋即转身捏住自己的拳头。 她肯定可以的。 她穆青鸾能从千万人的战场上活下来, 她往后可是要成为第一个女将军的人。 喜欢的男子就要自己出手, 不然势必会后悔。 可是,该怎么去接近他呢? 大怀也没来什么人呀。 也不知道他的兄弟姐妹好不好相处,就算好相处,他也不在这里呀。 她眼睛转了两圈,终于看见一个尚未跟进去的大兴侍卫。 她拉住那年轻的小侍卫, 问道;“你们国师大人有比较亲密的朋友一块儿跟过来的吗?” 那侍卫想了想, 不确定道:“公主殿下应当算吧。” 国师大人只有对着公主殿下的时候算是比较正常的,其余时间,大家都不敢拿正眼去看他。 “其实苏靳大人也算。”侍卫想了想,笑着说道:“不过苏大人这次没有一块儿来。” “六公主……好,我知道了。” 穆青鸾笑的眯起了眼睛, 正好她反正要带着范霖家的侄女儿一块儿玩,借机打听一下卓景的消息也好。 白泞见到了大兴皇帝,他看起来比起怀帝,多了几分爽朗英气, 那是自战场上打磨出来的意气风发。 “你就是白泞吧。”兴帝长得不算很好看,但五官端正,气质卓然,“来这里就是回你自己的家,有什么难处和你小姨说,或者和我说都可以。” 他的笑容让白泞觉得很舒服。 “若是你觉得这里好,那住下不走也行,我将大兴年轻的后生都给你找来,你挑中哪个就给你哪个!” 他甚至还有闲心来打趣她。 呆在行宫里,她想着兴帝的话,勾唇笑了笑。 这里的人和大怀的人真的很不一样。 “公主殿下。” 如月走进来,面色古怪,“那穆青鸾说要请你出去玩。” 一般客人到,都是先好生的休息一番,这穆青鸾心急火燎的找上来,看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就说我要休息一下。” 白泞并不想去应付她,卓景自己招惹来的人,凭什么她要去费力气。 只是白泞没想到的是,等她好生休息了一番,傍晚醒来的时候,那穆青鸾又来了。 她叹了一口气,对如月说:“请穆小姐进来。” 穆青鸾走路不似女子,像个男子一样虎虎生虎,一步顶的上白泞的两步。 但白泞却看的羡慕,她的规矩礼仪已经是刻在了骨子里。 想改都没法儿改。 “穆小姐请坐。”白泞面上半分不动,“给穆小姐上茶。” 穆青鸾哐当一下就将自己手上的佩剑放在桌子上,端起水杯就咕咚咕咚灌下一大口。 “不用上茶了,这凉水喝着舒服,热茶我不喜欢。”她毫不在意的抹了抹嘴唇,“你是白泞吧?我比你要长一岁,你可有小名儿?我唤你小名更亲近些。” “你叫我白泞就可以。” “好吧。”穆青鸾有些遗憾,旋即想到了什么,立刻又来了精神。 “我们今日晚上要去湖心塘钓鱼,你也一块儿去吧。” 穆青鸾在大兴的人缘非常的好,只要她想,就能约出一大帮的朋友。 “那湖心塘里的鱼味道特别的好,到时候钓上来了现宰,吃起来可鲜了。” “我有些累,不如下次吧。” 白泞礼貌微笑。 这穆青鸾可真是待人熟络,明明她们两个才认识不久。 “明日复明日,这湖心塘我们也不是日日都去的呀,难得的机会,快走吧。” 她眯着眼睛笑的有些傻气,“我带你见见大家,她们肯定会喜欢你的。” 白泞看着她的笑容,想到自己到这大兴来就是为了开办女子学舍一事,这里的男人都不喜欢读书,更别说姑娘家了。 不管男女,大兴都是以武为重。 而兴帝和范霖担心的正是这一点。 只有文物兼学才能更好的治理好一个国家。 想到这里,白泞起身,“那就麻烦你了。” 提前去认识一下这边的姑娘倒是也不错,心里好有个底。 一路上穆青鸾都死死的憋着没有提起关于卓景的话。 等到了湖心塘,带她见过那群人,白泞开始着手钓鱼了,才仿若不经意一般问道:“你们大怀的那位国师大人也喜欢吃鱼吗?” “不知道。”白泞如实的道,她不是他的管家,自然不知道他爱不爱吃鱼。 但松子儿的口味有些像他,应当是喜欢的吧。 第78节 “下次不如叫上他一块儿出来玩罢!”穆青鸾也不觉得可惜,笑的眉眼弯弯道:“我去叫他肯定不会出来,你去叫他会出来嘛?” 白泞看一眼纹丝不动的鱼鳔,摇头,“不好说。” “那,那你知道她有喜欢的姑娘吗?”穆青鸾这才想起自己没问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白泞一愣,鱼鳔猛地抬高,她立刻抬高鱼竿,鱼线绷得直直的,一尾胖胖的红鲤鱼在池面挣扎着。 那鲤鱼实在很大,白泞差点被它整个人给拖下去,好在一旁的穆青鸾搭了下手,红鲤鱼终于被拖上了岸。 “这鱼很大啊。” 穆青鸾惊喜的道。 “是啊,可以用来炖汤了。”白泞也是第一次钓到这般大的鱼,都有她半个人那么高了。 “那个,白泞,你还没有回答我。”穆青鸾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他有喜欢的姑娘吗?” “有。” 白泞放下鱼竿。 穆青鸾眼神一暗,咬了下唇,“是谁?比我好看吗?是像你一样,长得白白净净,说话又温柔的姑娘吗?” 白泞知道穆青鸾是个直爽的姑娘。 但也正是因为她是个直爽的姑娘……所以她才会站在这里。 “他喜欢我。” 白泞口齿清晰,脸上半分炫耀或者是羞涩的神情都没有。 “他说他喜欢我。” “你……。”穆青鸾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耳朵都开始嗡嗡的响,脸色更是一阵青一阵白。 “那,那你喜欢他吗?”穆青鸾呼吸都乱了,“若你们是两情相悦,那,那我同你道歉。” 两情相悦? 白泞笑了起来,“我也不清楚啊,穆姑娘,人的嘴会说出谎言,人的眼睛也看不透人心,两情相悦便是剖开两颗心,这样的觉悟我想卓景没有,我也还没有。” 穆青鸾没上过学,这话她听不懂。 “你说的简单些。” 白泞也不觉得她麻烦,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冷不丁面前一只飞虫落在她肩膀上。 小巧的翅膀,米粒般大小,熟悉的样子。 这虫子……! 白泞猛地站直身子,那虫子晃动着翅膀慢悠悠的飞起来,身体快于脑袋,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迈步追了出去。 78、又见面了 ... 白泞一下子便蹿到了林子里, 穆青鸾尚未反应过来, 满脑子都是卓景居然喜欢白泞,而她居然还和白泞打听了这么多的事情的震撼之中。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白泞的人已经不见了。 “你们有看见六公主去哪里了吗?” 穆青鸾焦急转身,问周围的人。 旁边一个白衣少年笑眯眯的,“她不是你带来的人吗?我们都和她搭不上话, 我刚才看见她往东边走了,怎么?” 穆青鸾一听就急了,“怎么就往东边走了呢?” 东边白泞知道路吗? 其实白泞哪边都不知道路。 她只是一味的跟着那蛊虫走而已。 越看她越能确信, 那就是当日被她吞下去的虫子没有错。 只要拿到这虫子, 卓景就不用七日一次的找她要血,到那时,什么喜欢便也都烟消云散了。 她心思很乱,尤其在听到穆青鸾说的那些话时,面上虽然没有任何表情, 但无人知道她心跳砰砰的快要跳出来一样。 前面的蛊虫摇摇晃晃的, 落在了一朵开的正艳的牡丹花上。 白泞心头一喜,伸出手去抓它。 “汪!” 旁边一声嚎叫声,她猛地缩手往后一避,一只瘦高的大黑犬从她身侧略过,守在牡丹花前龇牙咧嘴的看着她。 白泞往后退了几步, 这狗看起来很凶,尖利的獠牙露出来,凶狠的对着她吼叫了几声。 白泞手一抖,藏在手腕里的匕首就被她捏在掌心。 “乖乖儿, 别叫了,过来。” 一个温润的声音传过来,那凶神恶煞的大黑犬顿时收起了自己的獠牙,摇了摇尾巴对着左边巴巴的跑过去。 而同时那只小蛊虫也张开了翅膀,跟在大黑狗身后往左边飞去,最后落在一人细长的指尖上。 来人穿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青衫,右手拿着一个小竹筒,玉白指尖一动,那小蛊虫就被装进竹筒里面。 有人了,白泞心反而一路沉了下去。 这蛊虫居然是有主的。 “我这里可很少来客人。”男子抬头,面容倒是普通,只是一把嗓子着实好听,用翠珠落盘,鲛人浅吟来形容也不足为过。 “这位客人自哪里来?” 男人看着白泞,笑容里仿佛半分敌意都没有。 白泞往后退了两步,看了看四周,皆是她不认识的景致,刚才走的太匆忙,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居然什么时候已经走出来这么远了。 “是我迷路了,我这就回去。” 蛊虫虽然难得,但是现在她知道大兴有这蛊虫,接下来就要靠卓景自己了。 男人也不留她,十分有礼的避让开去。 “姑娘请。” 白泞觉着这人的态度实在是好到出奇,浑身有种说不出来的不适感,感觉抬脚走人。 走的远了,还能看见那男人就站在原地,她加快了脚步。 那男人也没有追上来。 眼看天色渐渐的沉下去,白泞越走越快,一定要在天黑之前出去。 不然林子里太危险了。 虽说……她是这样想的,但是等她越走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越荒凉之后,她就知道自己可能无法在天黑前走出去了。 她靠着树干休息,疲惫的揉着自己的眉心。 看来得找个空旷些的地方生火了,希望别在林子里遇到狼吧。 她直接将匕首拿出来捏在掌心之中。 ‘嗒’一滴水落在她的手背上,白泞茫然抬头,一滴接着一滴的水落在她脸上,一颗颗的雨滴砸在树叶上。 她心口一紧,开始跑起来,必须得找个能避雨的地方。 天色暗了的好处就是,一点点微亮的光都能看的十分清楚,白泞看见前头似乎是有屋子,有烛火摇曳的光透过茂密的树林子映入她的眼底。 她谨慎的靠过去,贴着屋檐站好,冰凉的春雨不落在她身上,白泞总算是觉得好受了一些,这才想到转身看看窗子里面的情境。 却没想到,这一转身,就对上一张平凡却温和的脸。 那人开口的声音还是那般好听。 “又见面了,姑娘!” 他是在笑着的,白泞却觉得从头到脚都开始一阵阵发冷。 …… 眼看着夜渐渐的深了,穆青鸾和她的同伴们开始焦急起来。 “你们说这位六公主看起来这么娇弱的一个小姑娘,能跑多远的路?怎么我们就是找不到呢?” “话说能不能回去找人来找啊!” “是啊,就我们几个找也不是办法啊,林子里到了晚上可是有狼的。” 众人你说一句我说一句,把穆青鸾脸都说白了。 “那谁去说?” 穆青鸾看了说话的那人一眼,“你可知道她是谁?她不只是大怀的六公主,她还是范霖的侄女,你们去找范霖说?” 所有人都沉默了。 一些人是知道白泞的身份的,但还有一些人并不知道。 范霖是什么人,自然是整个大兴人人感激的人。 在战场上要不是范霖的诸多计策,他们大兴还要死更多的人。 穆青鸾的哥哥穆承白就欠了范霖一条命。 “这天还下雨了,这样下去不行,我回去和范大人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是她自己走出去的,不是我们逼着她走的。” 其中一个姑娘显然镇定也聪明多了,说完这句话就骑上马回了皇宫。 另外的人则是接着找,穆青鸾满心的愧疚,是不是因为她说了那些话,白泞才走的? 如果是这样可怎么好? 虽然她喜欢卓景没有错,但是她更希望白泞能好好的回来。 皇宫里,范霖正坐在宫宴前,一桌子的美味,却只坐着三个人在品尝。 第79节 “怎么不见你的小侄女来?” 兴帝给范霖夹了一块肉,笑着问道。 卓景睨了他们两人一眼,放下筷子,这顿饭实在无趣的很。 “泞泞和穆家那丫头出去玩了,我想着既然都来了,多出去认识一些人也是好的。” 兴帝点头,反正范霖说什么他都觉得好就是了。 就算她现在要让兴帝给白泞一个公主的称号恐怕对他来说也没有半分好犹豫的。 “陛下,王小姐在外头求见。” 有人匆匆来报。 兴帝不悦。 “王小姐说有事要与范大人说,很着急的事儿。” 范霖搁下筷子,疑惑道:“你叫她进来吧。” 王悦身上的衣裳湿了一大片,但显然白泞这事儿更着急,衣裳都没来得及换,鬓角也湿透了,她一进来便跪了下来,声音微凉道:“范大人,大怀的六公主在外头与我们走散了,如今,如今找不着人了!” ‘啪’的一声,兴帝的筷子重重的搁在了碗边。 范霖猛地站了起来,脸色顿时发白。 而早于他们两人的反应,卓景已经猛地推开了凳子,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大厅。 暮色很快将他吞没,但留下的压抑怒气却久久盘旋不散。 79、对不住 ... 雨势逐渐大了起来, 穆青鸾却依旧尚未找到白泞。 “你们都找过了吗?” 穆青鸾身上衣服湿了一大半, “有没有找到人?” “没有,鞋子发簪什么的都没看见一个。” 其他人也都非常的狼狈,但更多的却是担忧。 每个人手上都拿着火把,但雨势逐渐变大, 大家都不敢在轻易的到林子深处去。 “王悦也该叫人过来了,我们会不会被责罚?” 有人担忧道。 毕竟白泞是大怀的六公主,虽然这次他们大兴去的人, 莫阳城被揍了一顿带回来, 但那是莫阳城自己作的,凭心而论,大怀对他们都是不错的。 但是总不能来的第一天,就把怀帝唯一的女儿给弄丢了? “现在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吗?” 穆青鸾跺了跺脚,“我再去找。” 说着就要拿上火把冲出去, 还未冲两步, 耳旁就传来马蹄声。 轰隆巨响。 无数的火把映照而出,像一条长长的火龙,最前面的那人穆青鸾一眼就看出来是卓景。 他穿着一件风衣,连着帽兜将他整个人罩在里面,夜色太深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但这并不妨碍她感觉到他的恼怒和急切。 “卓大人。” 穆青鸾咬紧牙齿。 “这件事情是我的疏忽,要不是我没看好……。” 她的话还未说完,卓景已经一挥手,身后从大怀带过来的兵马迅速从拿好火把, 往林子里去了。 “找不到六公主,不许从林子里出来。” 卓景开口,又哑又沉,雨水落在他的脸上,顺着脸颊往下滑进里衣,已经湿了一大片,他浑然不觉,看也不看周围的人一眼,策马往林子里骑去。 穆青鸾心口一沉,白泞没有骗她。 他是真的很喜欢她。 “青鸾,我们怎么办?” 众人都感受到卓景此刻的戾气,等人走远了才敢开口,“这卓大人……不会为难我们吧?” “先找人,我们也去!” 穆青鸾深吸一口气。 不多时,范霖也带着人来了,但这林子实在是很大,就算进去的侍卫一波又一波,林子里的木屋还是一片安逸。 白泞看着自己面前那碗汤,拽紧了手心不吭声。 “怎么?不喝吗?” 男人正在看书,白泞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里头讲的是什么,那是一本毒经。 “姑娘你淋了雨,我这里没有姑娘家可以穿的衣服,喝碗汤药去去寒也好。” “不必。”白泞十分警惕,这男人古怪的很,他随意的走,走着走着就刚好到他家门口了? 尤其是这大晚上又是打雷下雨的,看着着实让人觉得渗人的很。 或许是白泞的眼神太过叫人惊悚,男人轻笑一声,“姑娘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说起来我与姑娘两次遇见也是有缘,当时我看你走的方向就是我家的方向,一开始以为姑娘也是住在林子里的人,如今看来你只是迷了路。”他将手上的书放下,往书架上一丢,书的边角戳到一截黑黑的地方。 那团黑乎乎的东西突然一动,随后八条细长的腿慢慢伸展开来,白泞定神一看,居然是一只黑漆漆的大蜘蛛。 “这是我收养的小家伙,姑娘别怕,就算被咬了我这里也是有解药的。” “我还没说过我的名字吧,我是谷钰。” 白泞看它一眼,他说这话的时候,脚边还盘着一条翡翠一般的小青蛇,尖尖的脑袋,钝钝的尾巴一看就是剧毒。 “你别害怕。”感觉到白泞在看那条蛇,他出声安慰道;“我一人住在这里着实太寂寞,所以收留了一些无家可归的小可怜。” “包括今天我看见的那只蛊虫吗?”白泞心神一动开口问道。 谷钰将青蛇捧起来,任凭它爬上自己的肩膀,露出温和的笑容,“你对我那蛊虫感兴趣?” “那可是好东西。”谷钰感慨道:“若是种在人的体内,可解百毒,这世间,我唯一知道手上有这蛊虫的,加上我也就只有两个人而已。” “我想要这蛊虫,卖吗?” 白泞动了动指尖,问道。 “不卖哦。” 谷钰笑了起来,“这东西千金不换。” 白泞觉得有些遗憾,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能回去之后告诉卓景,让他自己看着办了。 “我看姑娘你气色红润,不像是中毒的人,要这蛊虫做什么?” 谷钰想了想,道:“虽然不能卖,但若是姑娘答应我一个条件,我自当应你。” “什么条件?” “姑娘你也看见了,我是一个医者,也爱看看毒经,前两日这里还住着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孩子,只是这孩子福气薄,年纪轻轻的就去了。” 谷钰站起身来,叹了一口气,他肩膀上的小青蛇支起身子盯着白泞看,红色的蛇信子吐出来绕了两个小圈儿。 “那孩子走了之后,我新药也开不好,正想着是不是出去再找个人来,姑娘就自己进来了。” 谷钰笑眯眯的,仿佛这人一点儿都不危险。 “那孩子可别是你的药人吧?” 白泞并不是不知道一些毒医有自己试药的药人。 尝百毒,试百草,每日都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对药人来说,死都是一种解脱。 “小姑娘很聪明啊。”谷钰靠在书架上,“怎么样?不用太久,只要给我当半年的药人,我就把蛊虫给你。” “我若是不愿意呢?” 白泞眯起眼睛看他。 “那好办。” 谷钰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我这屋子正好点了熏香,等会儿我唯你喝就好。” “迷香?” 白泞眯起眼睛。 “我是毒医,自然是毒香。” 谷钰没想到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白泞反而笑了起来,“毒香拿便好办了,你这屋子里的东西,也都是有毒的吧?” 毒蛇,毒蜘蛛。 谷钰盯着她不似说笑的脸,皱起眉头轻声道:“说起来,你在我这里也待了许久了,你为什么还坐得住?” 他这才发现白泞的不同。 白泞从一开始进来变没有太惊慌,她甚至拉了拉自己的衣领,端起桌子上凉的刚好的汤药喝了下去。 喝完之后她脸色好了许多。 “这汤不错。” 白泞歪着头看着窗外,隐约有马蹄声和火把的影子,她站起来,十分矜贵的理了理自己的衣服。 “叨扰你这么久,实在不好意思。” 对上谷钰震惊的眼神,她灿然一笑,“忘了告诉你了,我这身体百毒不侵,你想让我试药是不可能的,因为你的□□在我身上看不出症状。” 马蹄声近了,小木屋的门被猛地踹开。 第80节 湿漉漉的玄色身影冲进来,一眼就看见了好好的站在桌旁的白泞。 白泞诧异的顺着身影看过去。 卓景的衣裳都湿透了,脸上也都是水,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颊上,眼底一片雾气,又冷厉的吓人。 见到卓景的那一刻,白泞总算是彻底的松下心来,旋即又高兴起来。 “卓景,我帮你找到了……。” “你到底在想什么?” 卓景开口打断她的话,少见的暴躁又咆哮。 白泞往后退了一步,肩膀还是被他抓住,他的手掌冷的向像一块冰,凑近了看,脸色也煞白一片。 “你知不知道这里到了晚上是有狼的!”卓景咬着牙道:“你能不能就好好的站在我身边不要动!” 白泞皱眉,随后轻声道。 “对不住。”她看着外头沉沉的夜色和被雨淋得透湿的侍卫们。 “是我的错。” 卓景粗喘了几口气,按住不断发抖的手,慢慢环过她的肩膀,将她轻拢到自己怀里。 白泞发现他整个人都冷的像寒冰。 “我一点都不想原谅你。” 他声音闷闷的,将脸埋在她的脖颈处,不安又委屈。 80、如何选 ... 白泞诧异的挑眉。 明明擅自走人的是她, 他为什么道歉。 卓景闭着眼睛, 身体微微发颤。 白泞刚要脱口而出的话统统都咽回了肚子里。 “你冷吗?” 白泞轻声的问。 “不……恩,我很冷。”卓景的话刚出口一个字就拐了个弯儿,他又紧了紧自己的手,白泞身上带着药香, 他皱眉,往四周看了看。 这就发现了站在墙角面色复杂的谷钰。 卓景眸子冷了,“他是谁?” 白泞回神, 忙道:“对了, 我帮你找到蛊虫了,就在他手上。” 谷钰;“……?” 卓景送来双手,“你跑这么远就是为了那只虫子?” 白泞点头,全然没有和他争辩这个问题的意思。 “你快让他交出来。”看着外头长长的侍卫队伍,白泞非常有底气。 “谷钰, 你也看见了, 我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姑娘,今天我说要和你买你手上这条蛊虫,是真的。”她看着谷钰手上的竹筒,道:“你开个价,或者说说你想要什么, 都可以。” 谷钰绷着的脸松了几分,他缓过一口气,肩膀上的小青蛇已经对着他们弓起了身子,他安抚着跃跃欲试的小青蛇, “来着皆是客,这位公子要不要来一碗汤药,驱寒?” 卓景冷眼看着他,想了想,才道:“你就是大兴的那位毒医,谷钰?” “你听过我?”谷钰笑了,“我原本以为如今已经没多少人记得这个名字了呢。” “是一见欢告诉我的。”卓景眸色淡的很,“她说你手上还有一只两生蛊。” 安抚着小青蛇的手突然一僵,旋即一把抓住了青蛇的脖子。 青蛇缠绕在他的手臂上,牢牢将他的手腕盘住它也不自知。 “你说谁?” 谷钰牢牢的盯着卓景,方才的从容淡定都不见了,想一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儿。 “苗疆的一见欢。”卓景将白泞拉到自己身后,又被白泞按回了身后。 他不解的看向白泞,白泞煞有其事的说道:“我身上种了蛊虫,他除了下毒没别的本事,毒不死我,但是毒的死你,你站我身后去。” 卓景的脸色瞬间就变得十分精彩。 “你身上种了两生蛊?”那边的谷钰听见两人的话,顿时就更暴躁了,手上的小青蛇被他猛地甩了出去,袖口卷起,白泞看见他手臂上居然一片黑紫,青筋暴起,除了露出来的脸和手,他身上居然青紫交错,整个人都像是汇了天底下所有的毒一样。 “她怎么可以把两生蛊送出去,她答应了我的,无论如何都不会将两生蛊送人的。” 谷钰却像是疯了一样,手上的竹筒被握的死紧。 外面的御林军见状赶紧将两人围起来,腰间的佩刀都拔了出来。 谷钰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身处险境,只是愣着坐在原地,“怎么可能?” 卓景不慌不忙的从自己怀中取出一封信。 “这是一见欢让我交给你的。”他俯视着失魂落魄的谷钰,“用这个换你的蛊虫,如何?” 谷钰抬头,神情疑惑。 “你骗我。”他十分肯定的道:“阿欢说了,此生不再与我相见,也不在与我多说半个字,她是不可能带信给我的。” 卓景轻笑了一声,掏出信封,外头写着大大的四个字。 ‘哭宝亲启’! 只有谷钰知道,他小时候的乳名是哭宝。 他忙不迭站起来。 “换!” 他毫不犹豫的就将手上的竹筒递了过去,卓景命人将信给他。 拿到信之后的谷钰安安静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刚要伸手撕开信封,又疯疯癫癫的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打了一盆水,将自己的手洗了一遍又一遍之后,才双手将那封信给拿起来。 那可怜的样子与刚才从容的贵公子模样相差甚远。 白泞不由得在心中感慨这便是情字使人发狂。 她转头,看见卓景手中拿着竹筒,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那一见欢是谁?”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显然谷钰自己也有。 故事里的女人就是那个一见欢。 “苗疆的一个巫女,你身上的两生蛊还是从她手上拿到的。”卓景疲倦的捏着自己的眉心,“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 白泞如今回想起来也是心惊肉跳。 “你不开心?”虽然拿到了蛊虫,但卓景的眉头还是紧紧的皱在一块儿。 卓景心里并不是很高兴。 其实他是想悄悄的拿到蛊虫之后藏着先不用,这样他就有机会七日一次去找白泞。 还能接着拿血的名头抱抱他。 白泞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看着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从青到白,最后居然开始慢慢转红,脖子根上都红了一大片。 “我没有不开心。”卓景憋了半天,也才憋出这么几个字。 白泞觉得莫名其妙。 只是还没来得及深想,就听见了一旁传来的笑声。 谷钰捏着信,开始大笑,旁边的人都笑不出来。 连那条大黑犬都恹恹儿的趴在原地不吭声。 因为他笑的满脸泪水,泪流不止。 “阿欢真是……你真是,半点都没变。”他将信纸松开,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嘴角下垂,露出的一段脖颈上生了许多的红包,“你还不如让我去死。” 卓景没兴趣见一个陌生的男人要死要活的。 命人收好东西之后转身就想走。 却被谷钰叫住。 他看着卓景,笑着道:“你是不是喜欢她?” 周围的侍卫悚然一惊,纷纷看向白泞。 白泞脸腾的就烧了起来。 卓景正对着谷钰的视线,承认道:“是!” 天知道那些侍卫废了多大的劲儿才没让自己手上的刀掉下去。 国师大人喜欢六公主? 老妖怪喜欢乖乖的六公主! “那劝你不要用这两生蛊。”谷钰站起来,神情冰冷,“除非你往后再不喜欢她。” 卓景脸色沉下来,“你什么意思?” “两生蛊,除了能解百毒之外,还有一个名字,叫断情蛊。” 卓景脸色更难看了,这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名字。 “你也看见了,我这幅身体早就毒入骨髓,但我却没有用这个蛊。”他撩起自己的衣袖,上面的青紫伤痕顿时就露了出来,起了一个个的红包,“就是因为这蛊若是重在两人身上,那两人若是靠近三尺之内,心口就如同万蚁噬咬,你能忍受?” 白泞诧异抬头。 “不钟蛊,你身上的毒没法解,靠着她身上的血你顶多就只能活十年,但种下蛊,你甚至连靠近她都不可以。” 谷钰轻笑,面色颇有几分狰狞。 第81节 “如何,你想怎么选择?” 81、长长久久 ... “你找死!” 卓景一个箭步便冲过去掐住了他的脖子, “我凭什么信你。” 谷钰笑的从容, “那你试试看。” 卓景脸色紧绷。 白泞说不出现在心里是什么滋味儿。 “走吧,卓景。” 她面色复杂,开了口。 “或者还有一个办法。” 谷钰笑起来,“把她身上的蛊虫去掉, 当然,这个法子我自然是没有的,你得另寻他法。” 卓景松开手, 谷钰笑着往后退了两步, “阿欢如今还好吗?” “不好,满头白发,形如八十老妇。”卓景嘴角漫开恶意的笑。 谷钰笑容僵了僵,随后道:“对了,你最好在一个月内种下这蛊虫, 不然你的身子会越来越差, 她的血虽然能保你十年寿命,但确实躺在床上的十年。” 卓景转身仿佛没有听见这话一般。 白泞闷不吭声跟在他身后。 身后的侍卫也都闭紧了自己的嘴巴。 卓景牵来马让白泞坐到上面,自己跟在后头,雨渐渐的停了,林间蟋蟀的声音吵得人耳朵疼。 “泞泞。” 范霖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白泞顺着声音看过去,正好看见了范霖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过来。 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她一把拉过已经下马的白泞,紧紧的抱住了她。 她身上有浅浅的花香, 还有跳的很快的心跳声。 “泞泞,你有没有受伤?” 范霖上上下下的看着白泞。 “没有。” 白泞有几分愧疚。 “是我的错,不该乱跑。” 让这么多人在大雨夜出来找她,这是自小就很少麻烦别人的她无法相信的事情。 “没关系。”范霖温柔的拍着白泞的背,“你一定吓坏了吧?小姨让人给你准备了热汤,外批呢?快把泞泞的外批拿过来。” 她慌忙转身对着身后的随从急急道。 白泞甚至来不及说话,一件毛茸茸的外批已经将她整个人裹住了。 捂的白泞都出汗了。 “回去好好的睡一觉。”她温柔的摸摸白泞的额头,“有没有被雨淋着?” 白泞有些僵硬的摇头。 “晚上可别发热,小姨让宫医去你那儿侯着,你别怕。”她声色温暖,“小姨带你回家。” 回到大兴皇宫,白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索性起身站到窗外,外头一片寂静。 天空上的乌云不知什么时候散开了,居然还露出几颗不怎么亮的星星。 白泞叹了一口气。 这些天发生了许多事情,让她觉得有几分惶恐。 那是不在自己掌握之内的畏惧,她很久都没有这种不知道明天会如何的感觉了。 之前所有的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所以她对第二日从不期待也不畏惧。 而就在她这屋子的不远处,卓景也没歇下。 他手上拿着竹筒,蛊虫安安静静的待在里面。 他手上拿着一封信,是之前苗疆女给他送过来的。 那时候他还不曾在意,那封信上,苗疆女曾经问过他,喜不喜欢误打误撞种了蛊虫的那个姑娘。 他当时觉得这个话着实问的可笑的很,便没有在意。 收好信,卓景疲倦的捏着自己的眉心。 想起刚才两人分开时,他问白泞。 “你觉得我该用这蛊虫吗?” 结果白泞只是古怪的看他一眼。 “当然了,我们以后离三尺远就好了,性命最重要。” 性命最重要吗? 他倒是不知道她将他的命看的这么重,说不定这丫头一定在心里偷偷的乐,总算有办法让他滚远些了。 卓景深吸一口气,撩起自己的袖子。 自手掌心延伸而出的一根黑筋已经越过肩膀,往他心口上钻过去了。 谷钰并没有说谎。 他的时间不多了,白泞的血只能给他吊着命,但他的身子会越来越虚弱。 他凝神看着竹筒,眼睛缓缓的闭上。 …… 翌日,白泞起了一个大早,刚走出宫门口,就看见了脸色红润的卓景。 他和穆青鸾面对面站着,眼神里带着几分不耐烦。 白泞下意识走进了两步,她要去问问蛊虫的事情。 但就在离卓景尚有三步远的时候,白泞心口一痛,随后麻麻的痒起来,她脚下一软,就弯腰蹲了下来。 而同时,卓景也皱着眉头倒退了三步。 脸色猛地煞白。 白泞在原地蹲了一会儿之后,深吸了好几口气。 看来不用问了,卓景已经有答案了。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扭头走了。 卓景扶着一旁的石狮子,看着她的背影眸色复杂。 穆青鸾神色错愕。 “你们两个这是怎么了?” 顿了顿之后,她试探性的问道:“你真的不能考虑一下我?” 卓景心头又酸又涩,他扭过头,看着这个直爽的姑娘,问道:“若是我娶了你,有朝一日,我们两个身处险境,我和你只能活一个,你如何选?” 穆青鸾是个一根筋的姑娘,当即就答道:“你活。” 卓景笑了,“是啊,我也愿意她活着。” 穆青鸾神色一黯,她当然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谁。 “那若是,我只能与你一起活十年,和我们两个都能活,但却从此不能靠近三尺之内,你如何选择?” 穆青鸾愣住了。 痛快的死,与艰难的活着吗? “若是我选择了后者,你会恨我吗?” “会吧。”穆青鸾,“会怨你。” 不能靠近三尺之内? 那还如何做夫妻? 若是真心喜欢,十年也抵过一辈子了。 “是啊。”卓景笑开了,“但我会选后者,我相信她也会选后者,穆青鸾,我们两个就不是一路人。” 穆青鸾愣住了。 “纵然这世间有万般丑恶,但性命何足珍贵,我希望我与她都能活的久一些,再久一些。” 卓景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温柔的有些过分,“缠绵病榻十年,我什么都不能给她,不能靠近她也没关系,我总归能护着她。” 穆青鸾渐渐的听不懂了。 但卓景却仿佛并不需要她听懂,他对着远处的天空不知是在说给谁听。 “有了她,我总归是更贪心。” 十年太少了。 他卓景向来都求一生所有,他想看着她从如今的芳华正茂到往后满头白发的模样。 就算她不喜欢他也没关系。 有他在,就再没人能欺负她了。 不然,若是十年后,他没了,她又该如何? 白泞走了很远很远的路,神情恍惚,心口的痛意缓缓褪去,她慢慢站定。 第82节 长长的送出一口气。 幸好……真好……。 她露出一个笑,眉眼弯起,总算有了几分笑意,再抬脚,脚步轻快。 82、怀帝的烦恼 ... 大怀的人过来这边, 是来帮大兴弄学堂的。 到底是新国, 重武不重文,白泞和卓景虽然是跟着一块儿来的,但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两位就是过来撑面子的。 真的让他们两不分昼夜的帮忙, 谁敢啊? 于是白泞就觉得自己简直是一日比一日闲,还不如在大怀的时候,至少可以算算‘六爷’的帐。 她百无聊赖的在宫中走着, 正巧碰上了莫阳城养好了大半的伤从远处走来。 他手上拿着一个方盒子。 见到白泞, 他扬手打了个招呼。 “六公主。” 仿佛一点都不介意最后白泞耍的那点小手段。 “莫少将。” 白泞面色淡淡的和他打招呼。 对莫阳城白泞一点儿都喜欢不起来,这人……总觉得他的脑袋不是很好用,不然怎么会做出抢栗夏那种一看就行不通的举动来。 “这是你们大怀国师要的东西。”莫阳城这人虽然傻了点,但是也不记仇,最后回来兴帝将他狠狠的骂了一顿, 如今回忆起来, 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是挺不地道。 “你帮我带给他吧。” 说完不由分说就把手上的盒子扔给了白泞。 白泞一脸莫名的看着他。 莫阳城已经转身走了。 白泞摇了摇手上的盒子,里面的东西砰砰的响,听不出是个什么东西。 “国师现在在哪儿?” 不知道是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白泞觉得自己还是应该亲手拿过去。 “在花池那边。”旁边跟着的是有两个大兴的宫人,立刻就出来答道。 “那就去花池。” 白泞抬脚走过去, 还未走到,就看见卓景百无聊赖的在拨弄着一朵开的正盛的白牡丹。 下意识的就要靠过去,等三尺到了之后白泞猛地停住脚。 她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差一点都忘记了。 “咳!”她用力的清了清自己的嗓子, 开口喊:“卓景!” 卓景戳着花的手一顿,猛地扭过头,看见白泞俏生生的立在三尺之外。 他神色暗了暗,随后恢复了往常的模样,“怎么?” “莫阳城说让我把这东西给你。”白泞晃着手上的东西,“你站好,我给你丢过来啊。” 如月心想,其实她可以帮忙代拿的。 卓景身后的侍卫动了动脚,想要走到白泞身旁去拿。 被卓景一个隐晦又狠辣的眼神钉在原地,动都不敢动了。 他摆好自己的衣摆,眼神郑重,“你丢吧。” 如月默默的撇过脸。 白泞踮起脚尖,用力丢出,一气呵成。 卓景稳稳接住。 他也没打开,只看了看盒子,随后笑着喊住抬脚想走的白泞道:“这是给你买的。” 给她买的? 白泞停住了脚步,选了个好一点的位置,“那你丢给我。” 如月憋不住了,抬脚想要去帮白泞拿盒子。 被卓景一道更为隐晦和毒辣的目光震慑住,如月觉得自个儿脚下应当是生了根儿了。 盒子又被丢回到了白泞的手上. 白泞当着卓景的面儿打开了盒子,打开,低头,看一眼,随后‘啪’的一声,又将盒子给盖上了,绷着脸一言不发的走了。 卓景:“……?” 为什么生气了? 他送的东西她不喜欢吗? “白泞。”卓景追上去,却不能真的走近,只能吊在三尺后,“你不是说想要一个翡翠镯子吗?” 白泞嘴硬道:“没有说过。” “别骗人小丫头,我亲耳听见你和你那个老嬷嬷说的。” 白泞脸色复杂,转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又抬脚走人。 这会儿卓景没跟上去了,但他站在原地深思,不对啊,他肯定不是为了他种蛊的事情生气的,那是为什么呢? 明明刚刚还好好的。 白泞自己走远了之后,面上的神情蹦了好一会儿。 才又将自己的盒子给打开。 里头的翡翠镯子成色很好,只是叫人生气的是,里面的镯子已经碎成了一段一段的,也不知道是刚开始被她晃碎的还是两人扔来扔去的时候弄碎的。 白泞有些可惜的叹了一口气。 就这镯子,恐怕都能盘下一个店铺。 “好浪费啊。” 白泞心疼道。 不过,说起店铺,白泞挑眉,大兴这边,是不是也可以开两间店铺,用‘六爷’的名义? “如月,准备一下,我要出去。” 白泞兴致勃勃的转身,看着如月说道:“准备两身男装,就我和你两个人出门。” 如月愣住,随后忐忑道:“公主,卓大人白日里才说了,别让你乱跑。” 白泞静静转身,看着她不说话。 “我这就去准备。”如月被她看的心里一突,赶紧退下去了。 …… 大怀皇宫里,怀帝正打开一封从大兴那边儿寄过来的信。 这是随行的大兴侍卫里的线人递回来的消息。 怀帝正在怀疑怎么今日寄过来的信纸格外的厚。 一打开,还看不到两页,就已经愣住了。 国师大人倾心于六公主是什么意思? 卓景喜欢小六? 蛊虫又是怎么回事? 怀帝觉得十分头疼。 之前他也在苦恼白泞的婚事,看中了两个,一个是女的还是白泞的小姨,另一个却白瞎了一双眼睛,拐了那个日日在京中横走的小霸王。 卓景……其实之前他隐约有察觉到,卓景其实打骨子里是一个很自私又无情的人,但他对白泞的态度却是不一样的。 一涉及到白泞的事情,他会变得格外有耐心,简直像是从里到外都直接换了一个人一样。 但卓景……怀帝靠在龙椅上,他不是一个很好的丈夫人选。 正是因为他太聪明,但小六其实也不笨,她只是活的比旁人要更隐忍一些。 怀帝很清楚,自己这所有的孩子之中,最聪明的莫过于小六。 胆识,谋略,那时在栗夏被掳走的时候他就已经见识到了几分。 “唉,都是来跟我要债的啊。” 怀帝叹了一口气,声音散在空旷的大殿之中。 卓景陪着大兴皇帝聊了半天之后,还是对白泞今日转身就走的样子耿耿于怀。 兴帝看他到后面已经颇有些坐立难安的样子了,便十分善解人意的约了明日接着谈,出了皇宫,卓景立刻就叫人去打听白泞。 结果却得知了在早上的时候,白泞带着如月一个人出门到现在还未回来。 吓的他心口就是一跳。 “出去找。” 大兴这地方,他的势力尚未安置很多进来,白泞若是在外头出事了他恐怕也不知道。 再加上昨日的事情让他颇有些心有余悸,听见今日白泞居然又自己悄悄出去了,他心底就是一阵烦闷。 “罢了,我和你们一起去。” 卓景想到他们两身上的蛊虫,心底有些古怪的想着,他们两个这算不算是牵了一条看的见的红线。 第83节 至少……找人的时候会方便一些。 而此刻正逛的开心的白泞半点不知道自己等会儿的处境。 她此刻正捏着大把的银子,往桌子上重重一番,撩起袖子中气十足的喊道:“大!” “这个公子又买大啊。” “这都赢了几把了。” “真是羡慕啊这运气。” 她身旁还挤了很多的人,如月好不容易让那些人不要靠近自家公主身旁,累的满脑袋都是汗水。 “好,买定离手,开!” 开赌的人将罐子一开,“大!” 白泞小小的雀跃了一把,又是大把的银子往自己的怀中带。 “公子,再开一把啊。” 旁边的人看着她把银子都揣在自己的兜里,顿时就不肯了想留着她让她把钱给吐出来。 白泞今日收了许多的钱,笑的眉眼弯弯,“不了,我媳妇儿还等着我回家给她做饭呢,再晚回去就要挨骂了,各位大哥们继续啊。” 如月有些吃惊,因为白泞在这中三教九流都汇聚之地居然这么吃得开? 说话谈吐也半分不突兀,要知道,她之前一直都觉得她家公主应当是那种穿着一身白衣仙气飘飘的弹弹琴作作诗的人。 两人从人堆里挤出来,刚要抬脚走人,身后就有大汉追出来。 “小公子,你这手气正好着呢。” 那大汉脸色黑青,看样子是输了不少的钱。 “再玩两把啊。” 他们已经不由分说的堵住了两人的路。 白泞也收起了脸上爽朗的笑,她在京城的赌坊开了也超过一手之数了,不少时候都会扮着男装去赌坊玩。 人人都说她在宫中深居简出是身体不好,其实他们不知道她是躲在外头玩而已。 要是不知道这里面的各种弯弯绕子,她还怎么把商脉给拓宽,赌坊也开不起来。 “怎么?这位大哥还想强行将小生给留下不成?”白泞歪着头打量他。 “小书生,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什么家中媳妇儿等着吃饭,骗鬼呢?捞了钱就想走?这赌坊里哪儿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大汉对着身旁的两人使了几个眼色,三人立刻就将白泞和如月给团团围在中间。 “找,给我仔细找,国师大人说了,穿男装的也给我看仔细了。” 赌坊外头想起整齐的脚步声,白泞透过三个大汉的缝隙看见了大怀的御林军! 卓景? 找谁啊? 找她吗? 白泞突然浑身一寒,找她做什么? “你小子居然还有闲心看外头?”大汉抱着胳膊好整以暇的看着白泞,“你想让外头的官爷来救你不成?别看了,那些都是大怀的官爷,他才不管你死不死的。” 白泞只觉得耳旁像是有一只巨大的苍蝇一只在嗡嗡乱叫一样,连忙拉了拉身旁如月的手。 “你快解决掉,我怕卓景出来找我们了。” “要是被找到,我今天就玩不成了。” 如月满脑袋的冷汗。 那三个大汉见状想去拉扯白泞,被如月拧着胳膊一转就卸掉了一只,那大汉登时就发出宰猪一般的叫声。 但赌坊里面本来声音就大,一下子就将那大汉的声音给盖了过去。 如月三下两下就将那三个大汉给撂倒了,白泞拉着如月就要从侧门悄悄的溜走。 走到侧门心口却猛地一痛,吓的她立刻换了个地方,而侧门外的卓景不可思议的扭过脸。 赌坊? 他脸色沉下来。 好,真好! 小姑娘长大了,现在都会自己悄悄的来赌坊玩儿了? “进去找。” 卓景手一挥,赌坊里头响起惊叫生,不少人卷着自己的银子匆匆跑出来。 但卓景仍旧没有见到白泞。 赌坊的另一边,白泞从窗口跳下来,揣着满兜的银子,带着面带苦色的如月。 “公主,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如月总觉得白泞到大兴之后就变得不是那么沉稳了,难不成是因为这边没什么人认识她了吗? 两人快步往前走,终于在一家飘着脂粉香的店面前停了下来。 如月抬头一看,脸登时就黑了一半。 “公主,这是哪里?” 她觉得这个酒楼的名字看起来不是太好。 “百花楼……。”如月觉得口干舌燥,“这酒楼,好像不太正经。” 白泞古怪的看她一眼,“你没逛过花楼啊?” 如月觉着自己这小半辈子可能都白活了,现在的姑娘没有逛过花楼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吗? “我带你去玩。”白泞泰然自若的迈开脚步,“我和你说,所有的店铺里,花楼和赌坊是来钱最快的,消息也是收的最快的,因为里面什么人都有,下至货郎乞丐,上至达官贵人。” 白泞长得白白净净,穿了男装之后便是一个清秀的书生。 如月又带着剑,面上没表情之后看起来就是一个冷厉的公子小爷。 尤其白泞一身衣料就是上乘,不可能是穷书生,只能是贵公子。 那些姑娘们往常看的多是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猛地见到这两个年轻的,登时一个个前仆后继的涌上来。 “公子看着面生的很,这是第一次到我们这儿来吧?” 白泞笑着应了一声,嘴角边儿还有一个小肉涡,登时让这群姑娘又心口小悸动。 “公子跟我进去吧。” 一个姑娘伸手拽她。 “还是跟我走吧,小翠你今儿不是有客人吗?” “我哪儿有什么客人啊?”那个叫小翠的姑娘挑眉,看着白泞,“若不公子照顾一下奴家的生意。” 声音要多柔就有柔,白泞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大把银子,给每个姑娘都分了一份。 “带我进去,把你们妈妈叫出来。” 然后如月就这么看着白泞被包围着拥了进去。 83、赎身 ... 白泞一到楼里就开始看。 比起京城开的最大的那间花楼也毫不逊色。 尤其是这里面的姑娘, 一个个都长得姿色不错。 “小贵客, 想要怎么样的姑娘啊?” 老鸨是个妇人,脸圆圆的,看着慈眉善目。 一看身旁的姑娘们都得了银子,老鸨就知道这可能是哪家的富家小公子。 身旁那个带着刀的定是他的护卫。 “你们这儿的花魁是谁?”白泞可不是为了见这些寻常的姑娘才来的。 “我们花魁是只卖艺不卖身的。”老鸨露出为难的样子。 “我们这儿有双花魁娘子, 有一位是清馆儿,小贵人你看你是?”老鸨开始试探白泞的喜好了。 “不要清馆儿,小爷我喜欢烈一些的。” 如月下巴都要合不上了, 这哪儿会是他们家公主会说的话? “好嘞, 小贵人里面请。” 老鸨立刻叫人领着白泞上去了,如月自然是跟上去的。 “柳絮,出来接客了。”老鸨的声音听见来又尖又细,叫白泞觉得很不舒服。 楼上一道们‘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艳红色的身影从里头奔出来, 白泞站在外面的过道上能看见她轻巧娇俏的步伐, 和她脑袋顶上跟着跳动起来的银穗子。 来人长着一双漂亮的狐狸眼儿,身段婀娜,尤其胸前沉甸甸漂亮的圆弧儿格外照眼。 柳絮手里还抓着一把瓜子儿,听见老鸨的话儿出来望了一眼,和京城那些自持架子要在房间里等的姑娘半点不一样。 她先是仔仔细细的看了白泞一眼, 随后手上的瓜子啪嗒一下扔在一旁的桌子上。 “呦,少见啊。”柳絮开口,声音清脆,笑起来带着几分稚气, 身体却又是结结实实长开了的,别说男人了,就算是白泞看见了都得承认这是个撩人的姑娘。 “这么别致的小书生回来找我?你怎么不去找青衣。” 青衣就是另一个清馆儿花魁了罢。 “小贵客,这位就是柳絮了,不知道?”老鸨就差伸出手来了。 白泞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直接递到她手上。 第84节 “我很喜欢这位柳絮姑娘。” 柳絮听了之后高兴的眯起眼睛。 “你要带上他也一块儿吗?”柳絮的眼睛落在了如月的身上,“那可是给双倍的钱的。” “他不进去。”白泞笑了。 “那你一个人。”柳絮眯着眼睛像一只打着坏主意的小狐狸,“正好我也不喜欢他。” “公……公子。”如月硬生生给改了口,“你自己进去不好,还是我跟着你一起进去吧。” 这话溢出来,柳絮先不干了。 “怎么?你还要看我和你家公子恩爱不成?”柳絮轻飘飘看如月一眼,“你想看我还不想让你看呢。” 如月憋红了一张脸,她打小就是当做一个暗卫在培养的,本来接触的人就不多,跟了卓景之后更是接触的人少了。 哪里碰到过这种做皮肉生意还做的如此坦荡的女子。 但又不能违背白泞的命令,只能守在门口一脸郁结,打算等会儿若是白泞有什么不好的,立刻就冲进去救人。 柳絮的房间里很干净,看着叫人很舒服。 “小书生,我们是现在就歇息呢?还是学习一下隔壁的青衣,咱们先聊个天儿,你给我来做首诗我们再歇息呢?” 柳絮撑着下巴看着她,一举一动皆是魅惑天成。 白泞坐着没动。 “柳絮姑娘,你想赎身吗?” 白泞定定的看着她。 柳絮神色僵了僵,半响后,她笑了起来。 “怎么的?小公子想为我赎身啊?”柳絮笑着道:“可惜了,我不做别人的暖床丫头更不做别人的妾。” “不让你做我的暖床丫头。” 白泞笑道:“若是我要开一个花楼,你觉着你还能做我花楼的花魁吗?” 柳絮不断在手臂上轻捏的指头猛地一颤,随后惊讶的看着白泞。 “你怎么不去找青衣?” 柳絮眼中露出疑惑的神情,“大家不都喜欢青衣那样儿的,说她出淤泥而不染。” 白泞知道柳絮在担心什么。 出于红尘,通晓人生百态各式各样的嘴脸。 如今应的太简单,不会是柳絮会做的选择。 “我知道你肯定要问我,为你赎身为何不高兴?不应该高高兴兴的跪下谢恩?”柳絮脸色正经了些,神情也有几分讽刺几分紧张,“我在这里,有人捧着,银子赚着,若是跟了其中的哪一个,我出身下贱,自当是下贱的女人,等我荣华老去,谁还愿意多看我一眼,到那时候我才真是叫天天不应。” 柳絮将自己的身子坐直了几分。 “不如在这里待着,能多赚一日的银子就多赚一日,等我容颜不再了,就自己替自己赎身,到乡下去做个有钱的老太太。”柳絮看的很开。 她不像青衣,是官家的女儿,只是家道中落才沦落青楼,凭着身世和一身的才艺落个卖艺不卖身的好名声。 青衣在这所有的公子哥里挑挑选选,想要找个值得她托付的好人。 但她柳絮不一样。 她不敢挑也不能挑。 “青衣那样的对我而言没有用。”白泞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卖艺不卖身套不到情报,自诩清高不会愿意去替我放下身段套消息。” 白泞扣着茶杯的杯沿儿,“你若是愿意,就叫人给我带一封信,让送信的人将信埋在宫门外一里处那颗大榕树树下。” “你若是愿意到我这儿来,待你年华不再,你可以接着做你的本行儿,管管姑娘们,若是想从良,三十五岁以后,我就放你出去,且定会为你安置好后路。” 柳絮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 白泞已经站了起来,“柳絮姑娘,我诚心诚意请你,你也不能空手套白狼不是?别的许诺我如今给不了你,但你若是愿意,我绝对不会弄什么双花魁。” “更不会找青衣那样卖艺不卖身的姑娘。”白泞微笑。 青衣的存在就是所有姑娘们心头的一根刺儿。 大家明明都挣扎在这泥淖之中,凭什么她还可以高高在上的端着自己的架子。 柳絮沉默了。 不得不说,有些人还就好她那一口儿,新鲜,她最近都被抢了不少的生意。 什么三十五岁之后的话都是空的,更多的银子,才是她如今需要的。 白泞见她陷入了沉思,微点头之后打开屋子走了出去。 刚走出去,就听见外头一阵阵喧哗。 她低头一看,御林军已经将这花楼给围了起来。 站在楼下的大堂中央的正是黑沉着一张脸的国师大人。 老鸨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犹豫了许久颤颤开口。 “官爷,不知,不知来我们这儿是为了何事?” 卓景脸色冷厉,眉眼越发冷艳,狭长的凤眼上挑,落在周围的姑娘们身上。 有的姑娘甚至无措的低下头,心中有些羞耻。 绝对不能和这位官爷站在一块儿。 若是站在一处比较,那她们便都成了庸脂俗粉了。 卓景没有搭理老鸨,自顾自往四处走去。 终于走到白泞那一处时,心口微微抽痛了几分。 白泞同样捂住心口,抿着唇往下看。 卓景抬头,两人的视线正好对着了。 卓景见他一身男装,本就阴沉的神情更是阴冷了几分。 白泞张了张嘴想要说话来着,身后的门却被猛地打开了。 一个模样明艳身段妖娆的女子冲了出来,一把抓住白泞的肩膀,有些激动。 “公子……你,你方才说要赎我的话还作不作数?” 84、三味药 ... 卓景用近乎残忍的目光将柳絮从上到下看了个遍, 柳絮就觉得地下有人用炽热的眼神盯着他看, 抓着白泞的衣袖抽空回了个头,果然对上一双漂亮但戾气十足的眼睛。 吓的她往白泞身后躲了躲。 “你居然……来花楼?” 国师大人近乎是磨着自己的一口牙吐出了这几个字,“长能耐了啊!” 老鸨缩在后头,这位官爷看起来和那位小公子好像是认识的。 小公子出身必定不凡, 却也没想到能让的这么多人将她这整个花楼都围起来。 老鸨看着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都不敢出声的客人,暗道两声不妙,忙上去小心翼翼的道:“这位官爷, 您, 您是这位小公子的哥哥吗?” 老鸨暗自观察着两人的反应,“你们若是有什么事,小的去为你们准备一间上好的包间,这大堂里,我们这上上下下养了这么多张嘴, 官爷太太贵手, 别在这儿吓唬我们了吧?” 卓景尚未给出反应,白泞已经自顾自的从二楼下来了。 “你又发什么脾气?” 白泞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做出这幅样子。 “我做什么事情为什么都要告诉你?”白泞也觉得奇怪,他一路从赌坊追到花楼,“我带着如月,不会有事的。” 她安慰性的说了一句话。 “我看一个如月不够吧?”卓景的语气听起来颇为阴阳怪气, 白泞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看你身后那姑娘不错,怎么?要帮他赎身?” 卓景此刻无比后悔,那蛊虫不应该种的, 不然他这会儿怎么都能走过去把她拉过来了,哪儿还能看着别的女人楚楚可怜的拉着她的衣袖。 “对了。”被他这么一提醒,白泞倒是想起来了,“我要帮柳絮赎身,多少银子?” 要是放在往常,老鸨是绝对不可能松口让柳絮走的。 但这会儿她看着满堂的御林军和他们腰上明晃晃的刀剑,老鸨宛如被掐住了脖子的老母鸡一只,只敢呐呐的点头,同时心头都在滴血。 别看如今看着好像是青衣更得人心,但老鸨带了这么些年的姑娘,知道这青衣就是那高汤素水,偶尔来一次,是矜贵不俗,但若是天天吃,便是日日给饭不给菜,最后还是得靠着柳絮这样的姑娘才行。 男人什么德行,她实在太清楚了。 “那,那这位小公子请给我来。”老鸨看着白泞战战兢兢的说道。 卓景冷眼看过去,可惜老鸨转身没看见,他僵着身子站在原地,看着柳絮欢天喜地的上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旁边有个房间的门打开了,一个穿着白衣的姑娘走了出来。 她手持一本书,头发简单的挽起,到不是多漂亮,但整个人带着书香气,一举一动皆是端庄无比,眼底有她自己的矜持和坚守。 这样的女子放在白泞这群人身边只能泯然众人,但在花楼,被风尘里打滚过的姑娘们一对比,便清新脱俗了起来。 白泞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人肯定是柳絮嘴里的青衣。 柳絮自然也是抬眼看到了她。 只一瞬,柳絮就已经笑了起来。 “青衣姐姐,妹妹我要先走一步了,祝姐姐早日觅得如意郎君。”柳絮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青衣诧异的看他一眼,转头看向了白泞的方向。 她看着地下满堂的官兵,最先看到的当然是盛装美艳的国师大人,即便是生气别扭也好看的叫人挪不开眼睛。 青衣被晃了几瞬的心神,才勉强让是自己将目光收回来,落在了白泞的身上。 一个长相秀气,唇红齿白的小公子。 第85节 只是这满堂的侍卫似乎对这小公子也很是恭敬,那气势惊人的男人也一直在看着他。 这不是普通人家的贵公子,青衣几乎可以肯定的想到。 想到自己身边总是绕着的那些人,不是那些腹无才气的地主粗人,就是整日寻花问柳的小家公子。 哪儿有白泞这样的人,只眼底看去便是光明傥荡,家世更是不俗的样子。 “这位公子是真心求娶柳絮妹妹的吗?” 青衣皱眉,心底有几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不甘和艳慕,“希望公子别嫌弃柳絮妹妹的出生,她是个好姑娘。” 柳絮眼底露出冷笑,就这种时候还要当面将她的出身提一提,大庭广众之下? “絮儿的出身怎么了?”白泞本来已经打算带着人走了,听到这话之后笑着转过来身,“她不偷不抢,出身不是她能定的,你既然叫她一声妹妹,又为什么要谈及她的出身?” 白泞一点儿都不想和这女人绕弯子。 “还是你自己便看不起她?”白泞朗声道:“她生来孤苦无依无靠,正如你家道中落,都是无法预测的,你说对吗?” 既然大家都已经挣扎在这方寸沼泽地,便谁也别笑话谁了。 青衣果真对的起她的名字,一整张脸都青了。 卓景一直站在白泞身后没说话,如月是知道自己的前主子和自己的如今的主子之间的事情的,不禁觉得卓景实在能忍。 正感慨着,就看见卓景对着身后的某几个侍卫使了眼色,眼色都是朝着柳絮的方向使得。 侍卫们还心领神会的点点头。 气氛古怪的让如月内心有点不安。 柳絮的包裹不多,因为白泞说了,只把值钱的带上就好,衣服什么的,她都会再给她准备。 既然正主儿如此财大气粗,柳絮自然乐的很,盯着一干姑娘们羡慕的眼神走出了花楼。 站在外头,柳絮面色复杂。 她们楼里的姑娘,很少走出来玩的,毕竟身份也不光鲜,且又要接待客人。 “大人,这是苗疆过来的消息。” 卓景连柳絮都不盯了,立刻就拆开了信件,白泞好奇,也转过去瞄了一眼。 是一封信,上面写了好多字,还画了三颗草药的图。 “这是什么?” 白泞忍不住问了一句。 “能把你身上的蛊虫引出来的药方。”卓景脸上终于是有了几分笑容。 白泞惊讶。 那虫子能出来的话……她和卓景不就……! 白泞说不出她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想法儿。 “这个草。”一旁的柳絮看了一眼之后开了口,“那第二颗草我有啊。” 卓景猛地转过头。 苗疆那女人说了,三颗草药都是极难寻得的草药。 这女人居然说自己有一颗? 正要细问,旁边的侍卫来找事儿了,正准备按照国师大人的吩咐,对着柳絮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喂,你……。” “退下!” 国师大人突然发怒,转身指责的义正言辞。 “你们想做什么,怎么可以对姑娘家如此无礼?”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栀白 北城以南 28333972三位老婆投的雷雷,这两天单位培训,可能会比较忙,明天如果空些,就给你们写大粗长,爱你们~ 瞬间推荐一下好基友的文文,正在更新中,喜欢的宝宝可以戳一戳。 《换换口味怎么样》by殿下在锅里 文案:岩雪穿进高中同学录,被绑定抠逼同学系统附带萌系精灵一只。 她不仅要给一拍两散的前闺蜜踹渣男,还要替曾经的情敌夺影后,连暗恋过的校草都在等着她解决他的男朋友。 岩雪:“……” 转头又替废材校霸穿古代,貌似一不小心携带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慌张之下差点坐扁了校霸的宠物龟。 努力翻身的龟:“……”差点得内伤。 脸盲面冷大金龟vs舔颜心尬美少女 85、红娘日 ... 柳絮僵硬着一张脸, 说不清这一会儿心头是个什么滋味儿。 这位公子看起来就不好相处, 和一旁的白泞比起来,她当然是更想待在白泞的身旁。 但白泞显然和他十分熟稔,而且他手上又有兵马,说不定是朝堂上的人。 柳絮自小就在花楼里打滚, 人情世故看的很透,当即就说道:“那株看起来像是两只狐狸耳的草药我有一株,那是一个富商送给我的, 说吃了这个药能使得容颜更加娇媚, 千金不换,从外域过来的草药,十分难得,在大兴是看不见的。” 白泞此刻心情人就是有些复杂,一下子还没缓过来, 就也没搭话。 卓景看着柳絮, 脸上是少见的笑意,“那这草药……。” “两位帮我一次,自当送给你们了。”柳絮立刻就道,抓着手上包袱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卓景满意了, “去雇辆马车来,带柳姑娘回去先安顿好。” 侍卫们缩着脖子走了。 “不知公子名讳?”柳絮觉得卓景那儿已经不会为难她了,登时就转头看向了白泞。 “她是我们大怀的公主殿下。”卓景带着些凉意的看着她,“遇到她, 你很幸运。” 柳絮愣住了。 公主……是个女子? 她神情变得复杂起来,这世道对她们红尘中人多有苛责,其中女子更甚,说来也奇怪,大家同为女人,明明出身不是自己能选择,她们也不是自甘堕落,那些目光却还是如同刀子一样落在她身上。 不过好在柳絮看的开,只一瞬就将自己的心绪拉了回来。 同时对白泞多了几分感激,因为白泞方才在花楼里为她说了的那几句话。 “到时候我应该会盘下这边的楼盘,到时候你就帮我带带姑娘,收集些消息。”白泞收回自己的心神,看着柳絮道。 柳絮一愣,“你之前不是说让我做花魁……?” “你想做?”白泞看她一眼,这一眼没有鄙夷讽刺,只是平淡的一问。 白泞想了想,开口说:“方才我在那儿已经把话给撂出去了,若是你转头又成了楼里的花魁,她们怕是要一起笑话你。” 人人都觉得柳絮寻得了高枝儿,有人高兴羡慕自然也有人妒忌,看到柳絮还是在花楼过生活,自然会多加嘲讽。 “我年纪尚浅,带姑娘的活儿怕是做不来。”柳絮垂着眼睛,说着说着忽然笑了,“我不怕她们笑话,日子是自己过的,诚如你所说,我不偷不抢,我自小习的就是讨好别人的本事,也不会别的也不想学别的了。” 不管她学什么,都会有人在她背后骂她破鞋。 柳絮很看得开,也真心感谢白泞。 “我在您这儿求个庇护,便太足够了。” 原本那花楼里,若是客人不满意,便是她们的错,没有饭吃,废寝忘食的练舞开嗓,这些都是她在未成为花魁之前就体会过的事情。 “好,若这就是你的选择的话。” 白泞不强求,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儿,端看自己怎么去想了。 柳絮到底还是没跟着他们一起回宫,她被送到外头的客栈里去,国师大人也美滋滋的拿到了第一株草药。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回宫中。 正好碰上了范霖,范霖看见白泞过来倒是很高兴,对着她招了招手。 “泞泞,你回来的正好,今日晚上是我们的大兴一年一次的年宴,你一块儿来玩吧。” 白泞正觉得卓景一声不吭的跟在自己身后很是让人头疼,当即就向着范霖走了过去。 她鲜少有这样主动亲近的时候,范霖笑的眼睛都弯起来,也不管身后国师大人黑了的一张脸,揽着自己的小侄女就往宫中的御花园里走去。 大兴的御花园和大怀的不一样,他们这儿没有那些百花盛放的情景,一眼望去开阔又明亮,竹竿搭起来的排排架子上,漂亮的藤花缠绕上去,最后一串串的各色花朵缀缀着落下来,漂亮的让人挪不开眼睛。 不及大怀的雍容华贵,却多了几分大气和舒适。 她看到有许多宫人正在进进出出的,手上抬着的不是柴火木棍就是各种各样的肉。 牛肉羊肉,鸡肉鸭肉,该有一些瓜果蔬菜,一个个不知道里卖弄装了什么的罐头,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白泞看着也觉得渐渐开心起来,方才的苦恼和纠结顿时烟消云散。 也是,不是说那三味药都是世界难寻吗? 等他找到了……她心中也定是有答案了。 这样想着,白泞面上的神情才好一些。 范霖从刚刚开始就注意到自己这个小侄女似乎是有什么困扰,这会儿见她开心了,她忙笑着说道:“这其实是我们这儿的风俗,每一年的这一天,我们就叫它是红娘日,年轻的姑娘和小伙子们都会聚在一块儿,围着火堆吃烤肉。” 说完她眯着眼睛等着看白泞的反应。 白泞果然饶有兴趣的转过头。 “红娘日?”她疑惑的问。 “聚在火堆前,你若是有喜欢的姑娘,便手捧花环放在她面前,若是她同意接了花环,那两家就可以商定亲事了,若是不应,就要站起来鞠躬。” 第86节 白泞听的目瞪口呆,还能这么玩? “不只是小伙子能这么做,要是姑娘家有心仪的男人,也可以给他送花环,都是一样的。”说起这些事情,范霖脸上有几分骄傲之意,这些都是大怀没有的。 她到了大怀,就发现还是大兴好多了,更无拘无束一些。 白泞只听说过一些边疆地域有这样的风俗,没想到这里居然也有。 “晚上可是盛会,你好好准备一下,说不定有人给你送花环呢!”范霖显然也开始操心自家小侄女的终身大事了。 白泞听了也就是笑笑。 她和这里的姑娘都不相同,想来也知道他们应当更喜欢直爽又大气的姑娘家。 “对了,小姨有个东西要给你。” 范霖像是想起了什么,急急忙忙抓着白泞往自己的行宫里走。 走到行宫外头,就看见她拿着一个大方盒走过来。 白泞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里头躺着一颗结着朱红色果实的小树枝。 “这是药果满月红,你吃了……。” “你们在说什么?” 身后是卓景疑惑的声音。 白泞心口一跳,啪的一声盖上了那装着满月红的盒子。 范霖被她吓了一跳。 白泞眼神飘忽,僵着声音。 “没什么,一根人参。” 作者有话要说:  【国师大人的小日记】 卓景:她背着我和别人有小秘密了:) 叮,恭喜gs大人捡的狐耳草药一颗。 叮,恭喜玩家小六触发支线,获得顶级药草满月红一株。 感谢北城以南老婆一如既往对邪哥的宠爱,爱你爱你爱你!!!!! 86、怪他生的美 ... 卓景觉得白泞有些奇怪, 但急着去找另外两种药材, 所以没久留,答应了范霖晚上会去参加年宴就离开了。 等他走了,范霖才若有所思的转过头看着白泞。 “你为什么骗他?” 白泞垂着头,看着那个装着药材的木盒子。 “有些事。”她疲倦的揉着自己的眉心。 “这药草之所以叫做满月红, 是因为在满月的那一日,青色的果子就会变成一片朱红,而这时候服用是效果最好的事情, 不论你是直接服用还是用来与其他的药入药。”范霖笑着将满月红放进白泞的手心之中, “我不管你和卓景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这个药小姨送给你了。” 白泞脸上露出几分复杂的神色,到底没多说什么,抱着木盒子走了。 这一天两人都十分安分。 尤其是卓景,都见不到他这人, 白泞则是叫人去找了几个能盘下来的花楼楼盘, 开始着实在大兴这儿也打下‘六爷’的名声。 有范霖护着,她楼盘盘的十分顺利,接下来的琐事就交给这次一起带过来的公主府厉害些的管事丫头们了,她们往常一直跟在沈嬷嬷身旁,如今总算能自己拿主意了一个个都卯足了劲儿要将事情办好。 白泞自己心烦的很, 给足了银票就让她们自己看着办。 今日整个皇宫都喜气洋洋的,还没到晚上,晚霞刚出,宫里就已经来了许多人。 其中白泞只认识两个人, 穆家的穆承白和他的妹妹穆青鸾。 两人今日都好好的整装了一番再来的。 穆承白更添几分英气,穆青鸾则是英姿飒爽。 “六公主。” 穆承白先看见了白泞,“公主殿下晚上会一起来吗?” 白泞坐在御花园的亭角里,避开熙熙攘攘的人群,单手撑着下巴靠在石桌上,笑了笑,梨涡浅浅很是秀气可爱,“这么热闹的年宴,我会去的。” 穆承白开心起来,想了想又道:“上次我妹妹带您出去,没看顾好公主殿下,让您受惊了。” “不怪她,是我自己没想那么多,跑出去了,该我向你妹妹道歉才对。” 穆青鸾站在两人身后,神情有些讪讪的。 看见白泞她就想起卓景来,一开始不知道卓景有喜欢的人,如今知道卓景喜欢白泞,她对着白泞就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羞耻感。 “公主殿下可要准备一个花环?” 穆青鸾想了想,道:“若是你没有,我帮你做一个?” 穆承白抿了抿唇,不吭声。 “不用了,我用不上。” 白泞哪里用得上这个。 “也是。”穆青鸾认同的点点头,“你身份尊贵,人又善良温柔,只能是别人仰慕你,哪儿能你去送花环。” 在穆青鸾这种‘野小子’的心中,白泞这样的就是仙女儿没错了。 明明是一个公主,大怀国力又强盛,架子却半分都没有的,比她们这儿的小姐们都要好相处。 白泞失笑,正巧那边又有人叫穆家的兄妹两个,可见这两人人缘甚是不错。 “公主和我们一起去吧。” 穆承白转身相邀。 白泞想了片刻同意了,正好找点事情让自己分心也是好的。 那边都是一群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大多都是家中长辈跟着兴帝一起征伐江山,如今也终于得了一席之位,顺带着他们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了。 这些人都是认识白泞的,一个个都已经准备伸手哥两好的勾肩搭背了,看见穆家兄妹两个身后还跟着的人登时就下意识的将自己的手给收了回去。 穆青鸾看着他们一个个正经无比的模样,当即就嗤笑了一声。 “做出这幅模样给谁看呢?”她乐了,“你们一个个什么猴样儿我还不知道,趁早散了散了,等会儿看哪个姑娘能看上你们。” 几个年轻人被穆青鸾揭了老底,都红了一张清秀的脸。 “你怎么不说说你自己像不像个姑娘家,你看看六公主,这样的才是姑娘家!” 几人虽然这样说着,但却不是怨恨的神情,更多的是已经习惯了的亲近和调笑。 白泞看着看着,觉得这样看起来还挺不错。 夜色在众人的期盼之中一点一点的挪出来,终于火堆明亮又欢快的升腾起来。 男人门扛着烤全羊和硕大的牛肉将架子搭好,女人们则拿出了各种调味料准备好,开始摆放牛羊奶和水果。 因为白泞是客人,客人是绝对不能干活的,所以她被众人压在高座上,百无聊赖的看着她们干的热火朝天。 终于等东西都摆放好了之后,所有人才围着火堆做成了一个个的圈儿。 当然,这些圈子也是有讲究的,至于讲究是什么,白泞就不懂了,就看见她们推推搡搡的,一个个都分外直爽的人,如今为了一个位置反而谦逊了起来。 穆青鸾都红了一张脸,人家让她坐内圈她死活不愿意去,眼眸都蒸了雾气一般,在火光的映衬下,格外动人。 兴帝和范霖是最后来的,两人坐在主位上,本来范霖也该坐到圈子里去,但是大家都知道,兴帝喜欢她,她肯定是未来的皇后,所以也都不敢去打趣。 一开始,是兴帝在怀念他与他们各家的长辈共同打江山之时的情景,所有人都认真的听着,除了兴帝的说话声,白泞就只听得见火柴被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这是新国才有的气氛,大怀是无论如何没有的。 白泞听着听着,心口又猛地一痛,她回头,果真看见同样捂住心口的卓景,他就坐在自己的旁边,白泞紧皱眉头轻声的道:“你离我离的太近了……。” 卓景不高兴,将自己的凳子搬远了一些。 他手中还捏着一个盒子,里面装了几颗小药丸。 这是苗疆女连同信纸一起带给他的,说若是在满月的那一日服下这药丸,种下母蛊的那个人在满月那日就会感觉不到心口的痛意。 母蛊在白泞的身上,卓景正是拿着这个颇有些欣喜的来找她。 结果白泞一开始就是一句你离我远些。 国师大人垂着头神情阴郁,白泞却没有发现,因为此刻兴帝已经说完自己要说的,场面顿时是热闹起来。 “肉熟了。”范霖笑着搭话,“大家先吃。”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说话。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先把手上的花环放一放,没什么别填饱自己的肚子更重要。” 范霖其实是知道,到时候总有人欢喜有人愁,坏了胃口就不好了。 羊肉烤的很香,外面又撒上了一层红艳艳的辣椒粉儿,一口下去又鲜又辣,白泞鼻尖上都冒出一层汗来。 “好吃吧?” 范霖又拿了炖好的牛肉汤给她,香气就直勾勾往她鼻子里跑,白泞低头喝了一口,汤还是烫的,一口下去暖洋洋的,再睁开眼睛觉得自己看的都清楚了一些。 “我们这儿啊,没大怀那边吃的精致,但就讲究舒服两个字。”范霖低声道,看着白泞眼神十分认真,“你娘亲……已经到大兴了,整个往生门都过来了,泞泞,小姨希望你能留下来。” …… 那边卓景看着白泞吃吃喝喝和范霖说说笑笑,完全没有想起他的意思,沉思了半响还是决定先过去哄哄她。 作为一个男人,这点气度是要有的。 只是没想到他一站起来,几个女孩子突然就放下了手上肉,捧着花环将他给围住了。 第87节 “哦哦哦!” 周围发疯了一般开始呼喊起哄,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上的肉朝着他们看过来。 卓景一脸疑惑和戒备的看着面前的姑娘们。 一转眼,对上白泞的同样惊讶的视线,明亮清透,他忽然……觉得心惊肉跳起来! 87、代价 ... “这个给你。” 卓景还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被那几个姑娘给团团堵住了, 花环很香,做的也十分漂亮。 “我不要。” 卓景黑着一张脸。 几个姑娘们傻了,就算不要,只要不接就好, 当众说出来到底难堪。 范霖笑了笑,解围道:“卓大人,这是我们这儿的风俗, 今天是红娘日, 若是有中意的人就要把花环送给他,若是接了花环便是两情相悦,不接那也好聚好散。” 卓景越听神色越难看。 他抬头冷然的看着面前几个姑娘。 饶是再怎么大方豪爽的姑娘,被心上人这么无情的盯着此刻都是心中酸涩面上羞愧。 之前他们就看穆青鸾喜欢这位大人,后来穆青鸾说了那大人不喜欢她, 她们便觉得试试看吧, 说不准自己是有机会的呢? 卓景生的比她们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好看,且他在白泞面前的时候神情温和,她们就觉得他脾气好,会疼人。 以后定是一个很好的夫君。 大兴和大怀有些距离,国师大人的那些个谣言没有流传过来, 国师大人的桃花运就挡也挡不住了。 白泞看着一眼就弄的人家下不了台的卓景,在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 卓景从始至终就没有变过,只看他想看的,只做他想做的。 “既然卓大人无意, 你们就把花环收回去吧。”范霖轻咳了一声,先不说卓景对白泞是什么意思,她在大怀可是听了不少卓景的谣言,这些姑娘只是爱慕他这万分勾人的皮相,却不是卓景这人。 范霖叹了一口气,长得招人就容易迷住别人的眼睛,给自己带来烦扰。 姑娘们悻悻的退了下去,穆青鸾看着她们垂头丧气的模样,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却又生生的顿住,之后便垂着头,把玩着自己手上的花环。 她今日大抵是没有想要送的人,所以花环看起来格外的粗糙,就是简单的缠绕了几圈而已。 卓景见自己身旁终于情景了,才缓缓松开紧绷的面色。 大兴这鬼地方定是和他不合……但好歹让他找到了蛊虫和其中一味药材。 国师大人刚刚才萌发出的一点点想要回去的念头又适时的止住。 虽然开局不怎么好,但是失落也只是片刻的事情,很快就有别的年轻人跃跃欲试的站了起来。 场面顿时又重新热闹起来,白泞粗粗一看,大部分人是不成的,但也有那么两三对是成了的,在众人的欢呼和调笑之中红了一张脸。 白泞端起瓷碗,喝了一口羊奶酒,浓烈的酒香让她有几分不适应,顿时就放下了瓷碗不肯再动。 而就在成了五对儿的时候,众人看见他们当众被送了许多花环但一直都不肯接受的穆承白站了起来。 众人的视线顿时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每次的年宴总有那么一两个格外出挑的人,大家也都等着看他们会不会去送花环。 很显然,如今已经是将军的穆承白便是了。 卓景懒洋洋的撑着自己的下巴,往嘴里送了一颗葡萄。 他也看见了穆承白站起来,只看了一眼就转过了脸。 四处看了看,居然看见旁边有那么一根长长的花藤,大概是别人编了多出来的。 想了想,国师大人用自己那尊贵无比的手将它捡了起来。 “是她?” “不会吧?” 刚抬起头,就听见喧闹声又响了许多,他困惑抬头,正好看见穆承白一步步的往高位的方向走来。 坐在这个方向的只有四个人,兴帝,范霖,他和……白泞! 卓景眼神逐渐的冰冷,本来懒洋洋的姿势也顿时坐直了。 白泞就看着穆承白一步步的朝着自己走过来,然后站定在自己面前。 底下的人一片欢庆,范霖先是吃惊,随后也微笑起来。 穆家的臭小子眼光还是不错的,泞泞若是真的喜欢,倒也两全其美,以后她就能更好的照顾泞泞了。 白泞想不通,以至于不是害羞也不是震惊的她第一个反应是格外的疑惑。 “你走错了吧?” 这是白泞开口的第一句话。 众人的欢呼声弱了一些。 这两位从大怀来的人,一个比一个摸不透。 “没走错。”穆承白其实有些忐忑,又将自己手上的花环往前递了递。 白泞下意识的往后挤了一点儿,疑惑开口:“你为什么给我啊?我们说过的话都不超过一手之数。” 穆承白英挺的眉挑了两下,越发不好意思起来。 “我们可以先试试。” 白泞站了起来。 她刚想说还是算了,脖子突然一紧,整个人就被带了过去。 穆承白一惊,下意识的就要去拉白泞,手却在半空之中被人拍掉。 范霖腾的一下站起来,周围的人也有好几个控制不住站了起来。 原本坐在白泞身后的卓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面前的面前,手上有一根长长的花藤,也不管白泞是不是愿意,直接就将那花藤给绕在了白泞的脖子上,还将她整个人都给带过来了。 白泞一头撞到他胸口上,好闻的檀香撞进鼻子里,她顿时就知道勒住她脖子的人是谁了。 她万分恼怒的拍了拍卓景的肩膀。 卓景面色煞白,低头按住了她的脑袋。 他直视着穆承白,眼神狠戾的像一只已经亮出獠牙的猛兽。 穆承白同样年轻气盛,怎么受得了这样的挑衅,眼神一沉就要去拉白泞。 白泞自己努力的将脑袋从卓景的胸前给拔了出来,揉着鼻尖对穆承白说:“对不住,我不喜欢你。” 卓景得意的弯起唇角。 穆承白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他其实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温柔的姑娘,长大了就更喜欢了,可惜大兴这样的姑娘少有,就算有,也绝对没有白泞这样一身浑然天成的柔和气度。 到底年轻不甘,他看了得意洋洋的卓景一眼,问道:“那你是喜欢他吗?” 卓景皱起了眉头。 白泞诧异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想了想,说:“我喜不喜欢他,都与你无关。” 既然不喜欢人家,就断的干脆些。 卓景又满意了,拉着花藤就想牵着白泞走。 “泞泞,你不看了?” 范霖诧异的问道。 白泞点头,万一等会儿再有人给她送花环也不好,或者给卓景送花环,到时候这位爷若是脾气上来闹了什么事,处理起来也不好。 “恩,我先回去了。” 周围有些少年都露出失望的神情,卓景赶紧加快了脚步。 见多了大兴英姿飒爽的姑娘,白泞这样儿的就显得别致又特别起来。 两人一块儿走了好一段路出来,白泞才反应过来自己脖子上还套着花藤。 “你放开。”她声音微微发凉,整个人停不住就干脆挂在了卓景的胳膊上。 卓景眉头一皱,停下了。 两人正好走在水池旁边,湖中心映着天空之上一轮银白的圆月,月色温柔落在两人的眼睛里。 “我能碰你了?” 白泞突然意识到,自己离他很近,但却没有觉得心口痛了。 她甚至还伸手戳了戳卓景的胸口。 “你痛吗?” 卓景眼眸微微发颤,顿了顿,说:“不痛。” “你怎么做到的?”白泞瞪大了眼睛,“你把蛊虫取出来了?” “没有。” 卓景抿唇,“有一种药,在月圆的那一日吃下去,当日就不会痛了。” 白泞暂时忘记自己脖子上套着的东西,试着再和卓景站近了一点。 “居然是真的。”她似乎是觉得有几分神奇,“你真的不痛吗?” 当然痛。 卓景现在觉得呼吸都像有刀在刻他的肉一般。 苗疆那女人说,种了母蛊的人没事,但并非是种了公蛊的人也没事。 他疼的咬紧了牙关,好在现在是晚上,白泞也看不见他惨白的脸色。 第88节 “真的不痛。”他声音变轻,但白泞一点都没有听出来。 还在试着改变距离来试一试是不是真的不疼了。 “白泞。”卓景按住她的肩膀,白泞觉得刚才的酒有些上脸,此刻脸颊都烫烫的。 “你就那么不喜欢我?”卓景不管自己心口的痛意,认真的盯着他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喜欢那种傻大个不成?” 他将穆承白说成傻大个儿。 因为国师大人不会武艺,对自己不会的东西,人下意识的就会心虚,他就生怕白泞喜欢那种喜欢舞刀弄剑的男人。 “我们两个这样,也不适合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白泞干巴巴的开口道:“过了今天,我们两个连三尺之地都不能靠近,等你找到那三味药,也不知道是多久之后的事情了。” 话刚说完,就被卓景重新抱住了。 他半个身子靠在她身上,呼吸有些不稳,声音也有点抖。 白泞心想是今天太冷了? 可是如今都是春日了,应该不会吧? “我知道我对你来说与旁人是不一样的。”卓景闭着眼睛,长长的眼睫因为心口的痛意微微的颤动,“你于我来说,也是这世上的举世无双。” “我知道我为人冷漠,阴狠自私,甚至走到如今这个位置都可以用不择手段四词形容。” 白泞垂下了眼睛。 周围寂静一片,她能清楚的听见卓景的说话声。 “但是我会对你很好的。”卓景收紧了几分自己的胳膊。 白泞不说话,脸上越来越烫。 月色下都能看出一层浅浅的粉,卓景见的口干舌燥,偏偏心口又痛的厉害,整个人像是被扔进了油锅里一样翻来覆去的难受。 “白泞。” 卓景轻轻叫了一声。 声音实在抖的厉害,白泞诧异抬头看他。 唇上一凉,却发现他整个人都压了上来,冰凉的唇覆在她的唇上,像是有人用针在她指尖轻轻的挑了一下,白泞半边的身子都跟着麻了。 他们两个靠的极近,白泞看见他眼睛微微发颤,眉头微皱。 “咳。” 忽然卓景低咳了一声,两人唇畔撞了一下,顺着夜风,白泞清晰的感觉到唇角微湿,腥甜的滋味悄悄钻进来,还有极淡的血香。 他眼睛紧紧的闭着,剧烈的痛意让他的意识越发模糊。 卓景模糊的呢喃出三个字,人就顺着要倒下去,白泞猛地抱住他,心跳声顷刻乱了。 88、有娘子没 ... “卓景?” 她低头, 看见他唇角有极细的血线缓缓绕过下巴, 染透衣领。 “救,救命!” 白泞失声高喊,正好有巡逻的侍卫经过,当即就将卓景背到了太医院。 兴帝和范霖也知道了这件事情, 等范霖来到太医院的时候,就看见白泞一个人垂着脑袋坐在位置上。 她旁边躺着卓景,面色惨白, 唇角还有血迹。 “这是怎么了?” 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宫中来了刺客。 “不知道。”白泞开口, 神情很难看,声音也在微微发抖,“我们就站着,然后他说今天是不会痛的,后来, 后来他就吐血了。” 范霖还从来没见到白泞这样子过。 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 走过去摸了摸白泞的发顶。 “放心,太医都在这里。” 白泞看着围在白泞身旁的人,点了点头。 “回禀陛下,范大人,老臣查不出国师大人身体有何不妥之处, 是老臣无能。” “是臣无能。” “禀陛下,臣才疏学浅,竟也看不出卓大人为何会晕倒。” 兴帝眉头一皱正要斥责他们几句。 “咳!” 卓景猛地咳嗽起来,漂亮苍白的眼皮动了动, 随后慢慢睁开紧闭的眼睛。 “卓大人,你觉得如何?” 太医们赶紧围了上去。 卓景心口仍旧痛的发麻,但比起之前好多了,他看着围在自己面前这一张张陌生又苍老的脸,十分难过的伸出手拨开了他们,然后就在人群的间隙里看见了同样神色苍白的白泞。 他抿了抿唇,随后眼中聚起光,缓缓的笑了,因为是侧着脸,单边的脸颊上居然还生出了一个小肉涡。 白泞哭笑不得,心头微微发颤。 “我没事。” 卓景被人搀扶着坐起来。 “诸位请回。” 他是对着除了白泞之外的所有人说的。 兴帝了然的看了卓景一眼,从醒来之后卓景的眼睛就定在了白泞身上没有停下来过,大家都是男人,他很清楚卓景这会儿想做什么。 当即就揽着还恋恋不舍的守在白泞身旁的范霖出去了。 “你生病了?”白泞露出一个笑容,眼睛紧紧的盯着他。 “恩。”卓景顺着应了下来,“我生病了你会心疼吗?” 白泞抿唇,“你吃了那个药,我感觉不到心疼。” 卓景露齿笑起来,眼睛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可是我疼,你不疼我疼。” 白泞一愣,随后明白他的意思。 她站起来,又往后退了三步,确定这肯定是在三尺之外了,才开口:“那你靠我那么近做什么?活腻了?” “之前活的挺腻的。”卓景居然还真的认真的想了想这个问题,“但现在我就想和你一起,活的久些。” “你好了吧?”白泞有些不自在,她甚少和卓景独处,就算独处,也不如现在这样能好好的说话。 “你要是好了我就走了。” 她低头抚着自己的裙角。 “白泞。” 卓景叫住她。 “怎么?” 她转头,外头渐渐的亮起来,是初晨到了,透过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卓景看见外头漫着的浅浅金光,在白泞的眼睛跳跃。 “我喜欢你。”他又认认真真的说了一遍,“我的喜欢很值钱的。” “我知道。”白泞逆着光,不自在的伸出手指将自己的发梢缠起绕了几圈,“你让我想想。” 卓景原本以为这个不解风情的丫头会木着一张脸来一句,可是我不缺钱呀。 听见白泞这句话的时候他整个人就是一愣,随后几乎是压抑不住自己嘴角的笑意,“那我晚上再问一遍?” 白泞睨他一眼,不说话,转身走了。 外头天色尚未大亮,白泞一脚踩下去,草尖上尽是露水,她走到一处拐角处,才缓缓的靠着一根树干蹲了下来。 五指曲起,就伸出了一根食指,一点点戳着地上松软的泥土。 要是沈嬷嬷在这里,大抵就知道白泞这是有心事了,遇到了她自己可能无法一下子做决定的事情。 “泞泞?” 身后有人喊她,白泞猛地站起来,顺带着将满是泥土的手背到了身后,正好看见了等在后面的范霖。 “怎么样?”范霖脸上露出挪揄的神情,“卓景没事吧?” “恩,他没事。”白泞笑了一声,“他就是自己作出来的,你们不用管他没关系的。” “那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范霖想了想,道:“我可以帮你的话你尽管开口,泞泞,我们是亲人,你对着我不需要觉得那般拘束的。” 白泞垂头,半响之后,她抬头问:“那,那我能向你要一样东西吗?” “什么?” “之前我没收下来的那颗满月红,能给我吗?” …… 卓景躺在床上,有人跪在他面前,“大人。” “找到了吗?” 卓景觉得脑袋有些沉,说话也有些不耐。 “没找到。”那人有些紧张,很快又开口道:“但我们打听到了其中一株药的下落。” “恩?” 卓景猛地睁开眼睛,顷刻间神清气爽了许多。 “在一个村落里,有人说看见一家屠户的妻子嫁给屠户时什么都没带,就带了那么一株古怪的药材。” “什么村落,带我去。” 卓景立刻从床上翻身下来,底下跪着的人吓了一跳,刚想劝两句,顶上卓景焦急的目光,又缓缓将自己的话给吞了回去。 第89节 他带了几个贴身暗卫往那村落里寻去。 这村落在挺偏僻的地方,背后靠着的就是深山,所以大多都是屠户。 那一家有药材的屠户还是很出名的,毕竟嫁妆带着一棵草的人极少。 村里就这么点地方,有点事情就口口相传人人都知道了。 “官爷,您找谁?” 村长是个头发花白的男人,脸上是被山风日日吹噬留下的痕迹。 “刘正。” 卓景开口,就见到那村长露出疑惑的神色。 “刘正是我们村里的人没有错。”他走在前头带路,走了两步之后没忍住开口道:“大人,刘正是个很老实本分的人,不会犯事儿的,不知您……您找他有何贵干?” 卓景没说话,那村长见他身后跟着陪着刀剑的黑衣人,也不敢多说。 刘正是村里数一数二的猎手,家中倒不算清贫。 “刘正,有人找。” 村长在外头喊了两声。 “来了。” 里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一个头上裹着蓝帕子的妇人探出身子,看见卓景的时候一愣,随后有些警惕起来。 “村长,怎么了?有什么事?” “刘正家的,阿正呢?”村长搓了搓手,“这是精度来的官爷,找你家刘正有事。” 妇人露出几分忐忑的神色,“我家的出去打猎去了,要不,官爷们先进来坐坐?” 她很是局促,但胆子倒是大,悄悄看了卓景好几眼,心中还在惊叹,这念头的官爷都长得这般好看了? 那怎么唱戏的戏台子上尽是一些老头子扮相的呢?看了就叫人倒胃口。 “不找刘正,找你也是一样的。” 卓景皱眉,带着两个暗卫走了进去,村长本来也想跟进去,被身旁的暗卫给拦住了。 “你是刘正的妻子?” 卓景看了她一眼,直到那妇人点头了,才拿出画像,里头画着一株有些像马蹄莲的花草,只是花朵比马蹄莲更小一些,颜色也不对,是翡翠一般的翠绿色,而叶子却是泛着浅白。 “这个药,你是不是有?” 那妇人一见面色就是一变,随后开始频频摇头。 “大人,这东西,我不曾见过。” 卓景冷笑一声,将画像轻轻扔在桌子上,开口道:“这里的人都知道你嫁给刘正的时候捧了这个药草,我抓个人过来问问想必就清楚了。” 妇人露出几分愤愤不平,“大人你这是以势压人?” “权势若是不能让我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我又去要权势做什么?”卓景轻笑一声,“只要又药,价钱好出,我不会让你白拿。” 妇人看着他身后站着的暗卫,一个个都跟木头桩子似的,眼神看的叫人骨头都一阵阵的发凉。 挣扎了好一会儿,她开口道:“这个药我是真拿不出,早之前就用掉了。” 卓景脸色不变,开口道:“许你一间京都的铺子。” “大人……你这是为难我……。”妇人的神色已经有些动摇了。 “再加一间酒楼。” 卓景露出几分势在必得的笑意。 妇人沉默了,许久之后,她声音都涩了不少,语气里带着几分苦恼,“大人,若是能换,我不换便是傻子,是真的用掉了。” 卓景脸色终于沉下来,本来以为马上就能拿到的药居然没了,这叫本就没什么耐心的国师大人在这一刻无比的焦躁。 “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是从哪里拿到这个药的。” 妇人试探的问:“大人也愿意用别的东西跟我换吗?” 卓景眼睛亮了亮,勾唇,“自然。” …… 正午,太阳直晃晃的高悬与天空之上。 卓景身上的衣服都有些脏了,但还是深一脚浅一脚的往林子深处走去。 身后的暗卫想劝他回去,他们自当会去找,但卓景到底还是不放心。 “大人,那妇人会不会是骗我们的?” 有一个看着周围一片长得都一样的巨树,皱眉发问,“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是有村庄的地方。” 卓景手上拿着一份地图,面上没有什么神情,尽管此刻有些狼狈,但不得不承认,国师大人依旧万分好看。 连额顶上冒出来的汗都比其他人的好看一些。 “她说是在一片断壁之下,断壁下如何还能有活人?” 正说着,卓景就看见了前头有一个极大的瀑布,瀑布下是一条长长的河流,周围荒无人烟,但这河流旁居然有好些浮木,卓景皱眉,许久之后缓缓松开。 “做木筏。” 已经有砍好的浮木,这些暗卫们又训练有素,做起来自然很快,幸好今日他带出来的人也不多。 卓景想起那妇人说的话,弯唇笑了笑。 “我本不是这里的人,是个特别偏的村落里出生的,我们那村落别人都找不去,里头的人也都不出来,里头……和外头的情况有些不一样,但这个草药,在我们那儿遍地都是,大人你多带一些人,若是要去要草药的话。” 还要多带些人? 卓景轻笑一声。 他在这大兴并不会待很久的时间,还有一株满月红在大兴半分踪迹都没有找到,他有些急着回去找满月红了。 暗卫们站在他身后啧啧称奇,没想到阴狠自私的国师大人也有这么一日,做那些他曾经最不耐烦的事情,即便身上挂上枯草,衣袍被荆棘扯破也一点都不在乎。 那这样……他们还真得好好考虑一下往后的日子,等六公主嫁过来了,定是要好好的听六公主的话。 毕竟现在大人说的已经不作数了,公主殿下说的才是对的。 各人都怀着不同的心思,转眼就到了那妇人说的地方,在河流的转弯处有一片断壁,自下往上看十分陡峭,暗卫们都抬起头看着四周,整一片儿看去比方才出发的地方还要偏僻好些,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人居住的地方。 “大人,我们是不是被骗了?” 有人诧异的问道。 卓景皱眉看了看,视线落在一片藤蔓覆盖而下的地方,那是在断壁底下,一片光秃秃的岩石下,就那里长着长长的藤蔓挂下来盖住了好一块儿地方。 “去那儿看看。” 卓景抬了抬下巴。 众人划了木筏过去,一个暗卫伸出长剑往那藤蔓堆里刺了一下,却没发现长剑直接没入了里面,他面色一变道:“大人,里面是空的。” 其他人一听直接拔出长剑,将外头的藤蔓拨开。 这一拨开,就看见里里头弯弯曲曲的通道,只能容一人进去。 卓景一撩衣袍要进去。 “大人,我们先进去。” 暗卫们摸了一把冷汗忙把他给拦下来,总觉得今日国师大人仿佛忘记了他们也是一起跟来的一样。 于是国师大人被放在了最后面,众人走了有好一会儿,“大人,到了。” 走在最前头的人转头喊了一声,“我先下去。” 众人都应了一声。 一个个的在出口的地方跳下去,等轮到卓景的时候,他刚一落地,就看见了他的暗卫已经歪七扭八的都躺在地上了。 心口猛地一跳,他转身就要跑,眼角一瞥看见一根粗壮的木棒直接就伦在了他脑袋上。 国师大人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被人一棍伦晕是什么感觉。 倒下去之前他艰难的想着。 早知道就把白泞一块儿带出来了,这会儿他还怎么在晚上的时候回去问问她是不是也喜欢他呢? 不知过了多久,卓景思绪渐渐回拢的时候,听见耳边的声音吵闹不休,叽叽喳喳像是聚了好多人。 “这小男人从哪里来的?长得可真好看。” “七姐,你看上了?” “怎么的?我不能看上了?”另一个声音略有些尖锐,“反正人是我打晕的,也是我扛回来的,就是弄晕之前那些人有些吃力,我可是出了大力气的,咋滴我还不能先挑啊?” 卓景费力的睁开眼睛,一睁眼,就对上了几张看起来就很孔武有力的脸。 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的女人见他醒了之后笑了起来,脸上渗出的汗水颤了颤,“醒了醒了,姐妹们快看,这男人睁开眼睛之后好像更好看了。” 然后果然这些个脸都离她更近了。 吓的卓景立刻起身往后退。 猛地起身脑袋还一阵阵的发晕。 那些个女人还盯着他看。 这些女人……都和他印象之中的女人不一样。 姑娘家都是细腰长发,看着就比男子要柔弱许多,但这里的女子……长得比男人都还要壮实,至少比卓景看见过的穆承白要壮实多了。 “喂,小男人,你从哪里来?” 站在最前面的女人开口问话了,气势十足,“我们这儿外人都不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卓景抿唇,眼神阴狠起来。 他袖间还有一把匕首。 “你别想着摸你的武器。”那女人收回放在背后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是不是找这个?” 卓景一愣,那正是他的匕首。 第90节 “七姐,你别问他这些没用的,反正他以后都出不去了。” 身后有女子着急的推她,“你快问问他许人了没有。” 许……许人? 卓景觉得一口气梗在心口,呼吸都艰难起来。 “就你猴急。”七姐瞪了身后的人一眼,“喂,你有娘子没?” 卓景阴沉的看着她们,不说话。 “嘁。”七姐冷嗤了一声,“你这样的男人我见得多了,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扒光往我们村里的姐妹面前溜一圈儿,保证你再倔的性子也给我撸服帖了。” 卓景面色蹦的紧紧的。 他四处看了看,没看见他的暗卫,也没看见别的男人。 “娘子,回家吃饭了。” 正找着,突然一个男人从旁边的小路上斯斯文文的走过来,卓景眼睛一亮就要开口。 “喊什么喊,没看见老娘忙着呢吗,一边儿去。” 七姐猛地一个甩头朝那男人喊了一声。 男人立刻乖乖的止住了脚步,应了一声。 “好的娘子。” 卓景有些绝望了。 “喂,再问你一遍,你又娘子没有。” 七姐的耐心显然要用光了。 卓景默默咬牙,开口,声音低沉,“有了。” 众人露出失望却又不意外的神情。 “啥名儿啊?” 七姐疑惑问。 “……白泞。” 89、送笑花 ... 七姐自然是没有听过这个名字的, “你来我们这里做什么?” 她们这里的人虽然都单纯了些, 但也不是傻的。 卓景带了这么多人过来,除了他自己之外都是练家子,要不是他们对这里不熟悉又糟了暗算,这会儿被绑着的就是她们村里的人了。 “找一味草药, 给我夫人治病。”卓景默默的挪了个位置,左边那女人老伸手想要摸他腰,“做药引, 有人告诉我你们这儿有。” 七姐一边瞪了那动手动脚的女人一眼, 一边拍了拍手掌,“肯定是那嫁了外头屠户的王家女儿,呸!真不是东西,她走的那日我们没少给她送东西,结果她转头就将咱们村里人给买了。” “七姐, 这小男人真不能给我吗?我还没成婚呢。” 那老动手的女人终于是忍不住说道:“反正他夫人也进不来, 我们就……。” “老李家的,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 七姐瞪大眼睛转身,“你怎么能动一个有妇之夫,人家清清白白的男人,又是为了夫人来找药的, 你把人给扣下你说的过去吗?” “就是,李苗苗,做人可不能这样。” “那七姐,我们该怎么做呢?给他要把他送出去?” 众人不去搭理那李苗苗, 自顾自说着自己的想法,李苗苗见没人帮她,又愤愤的跺了跺脚,跑走了。 卓景此刻心情颇有些复杂,虽然他觉得这些人还是讲道理的,但是……总觉得这个地方实在太诡异。 “这样,先将这男人绑会我家,咱们先回家吃饭,你们男人肯定也等了很久了,也不能这么轻松就叫他出去了,那咱们村里就不得清净了。” 卓景只好在一众女人虎视眈眈之下去了七姐的家,生平住惯了各种舒适的地方,第一次进门前还要弯腰让国师大人觉得十分新奇。 “你,你居然带别的男人回家?” 卓景一踏进去,就看见刚才来喊七姐的男人坐在凳子上一脸的不敢置信。 应该是七姐的丈夫没有错,只是这人长相倒是清秀,但身形瘦弱,比起来七姐就魁梧多了。 “嚎什么!”七姐一巴掌就拍在桌子上,“你一个小男人懂什么,这是外面来的,不放我们家我心里不放心。” 男人动了动嘴,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挣扎半响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只闷闷的坐下来吃饭,摆放碗筷的动作砰砰作响。 卓景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兀自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反倒更像这个家中的主人一样。 七姐的母亲是村里的村长,有时也会出去走动,换一些村里没有的东西,见状她眯起眼睛。 “闺女,你可别是绑了什么不能动的人来吧?” 村长到底看的长远些。 “可别是外头当官的吧?” 七姐不以为意,“能怎么的?又没人知道他来我们这儿了,再说了我们也不是要弄死他啊,他说他是来找药的,就咱们那送笑花儿,说给夫人治病,要真拿去救命,我肯定二话不说就给了,但就怕她骗我啊。” 村长响了好半天,突然一拍手掌。 “那这样,你让他写封信,我带出去,交给他夫人。”村长一拍手掌,定了下来,“要是确有其事,我就带着她夫人进来接他,但若是他胡说八道的……李家姑娘不是还没找着男人?” 想起那个垂涎的盯着他看的李家姑娘,卓景浑身寒毛都起来了。 “你都听见了,怎么样?”七姐转回头看他一眼,“不写就不给你吃饭。” 卓景冷眼看着他们,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且他们家的屋檐还格外低。 他抿唇,开口,声音清朗。 “拿纸笔来。” 眉眼冷厉的样子格外勾人。 “哼!”七姐的男人冷哼了一声,幽怨又充满敌意的看他一眼,“一个大男人,还会念书写字儿,丢不丢人,不知道男子无才便是德吗?” 90、国师大人会告状 ... “行了你, 闭嘴!” 七姐瞪了他一眼, “会认字儿没什么不好的,等什么时候,你也该去村里的先生那儿学学认字儿。” 男人一噎,顿时愣住了, 又舍不得对着七姐发火,只咬着筷子恨恨的瞪了卓景一眼,细声骂道:“小妖精!” 卓景扯了扯嘴角, 只低头写信。 村长一家吃饭的速度很快, 等他们吃好,卓景的信居然还没写好。 “娘子,他写什么写了这么久?” 七姐的丈夫看了两眼,卓景都已经写了五张纸了。 七姐走过去看了一眼,发现这男人的字实在是好看, 力透纸背, 端正自成风骨。 仔细看他写的东西,七姐着实有些不理解。 “泞泞,一日未见,不知昨日说好的答复你想好了没有……。” 这都是什么? 不应该叫她先来接人吗? 七姐还没来得及看下去,卓景已经自顾自放下了笔, 将信都装在了信封里,信封顿时就鼓了起来。 “送去宫门口,找到守宫门的人,就说是卓景写来的, 叫他送到白泞手上。” 宫门……村长心口一跳。 “你,你夫人是宫里的人?” 虽然他们这地方比较偏僻甚至不和外面的人接触,但也不是什么事都不知道的,之前新帝登基的时候她还出去看了呢。 “恩,不送?” 村长想了想,咬牙道:“送!” 若真是宫中的人,不送反倒麻烦,卓景能找过来,他夫人若真是贵人,怕是不出几日时间也能找过来,到时候才是最糟糕的情况。 村长连水都没喝,急急拿着信封就出去了。 卓景闭着眼睛休息,过了一会儿,他看向七姐问:“你们对我没有杀心,为什么不能直接给我药送我走?” 七姐坐在他对面,一张憨厚的脸崩的紧紧的,良久才说道:“你要的这个药,叫做送笑花,你知道我们这里为何会这么偏僻,和外头都不接触?” 卓景没说话,就看见七姐已经站了起来。 “百年前,我们的先祖有两百余人,一起被送到了这个地方。” “送?”卓景皱眉。 “对,就是被人送过来的,那时候还没有什么大兴,这里只是一个边疆小国,那小国生了疫病,我们的先祖全是得了疫病的人。”七姐脸上出现十分复杂的神情,“谁都当他们已经死了,其实就是将他们隔开自生自灭罢了。” 这故事有些离奇,国师大人暂且忘记了内心的烦恼,转身认真听起来。 “不过可能是苍天有眼,我的先祖们发现了这里长着一种很奇怪的草药,就是你如今找的那位药,有一位先祖自己便是大夫,他认出这药,是很早以前就消失了的送笑花。” “送笑花还有一个名字,叫做万药引,便是可以做许多药的药引,这里虽然人迹罕至,但草药很多,先祖们试了许多次,终是试出了能治疫病的药,那时候,两百人里已经死了数十人。” 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这两百人垂死挣扎,看着亲人朋友一个个倒下去,死亡却仍旧如影随形。 “这其中最关键的一味药便是送笑花,它救了先祖们的命,也因为它才有了如今的我们。”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卓景冷眼看向七姐,见她一噎,便接着说道:“你把送笑花给我,我不会对你们如何的,甚至可以用别的东西和你们换。” “送笑花不能离地。”七姐一句话就让卓景抬眼。 “你们总不能连着土一块儿入药,送笑花须得以情人血浇灌花蕊,才能被采摘,所以我才要你夫人一块过来接你。” 第91节 七姐叹了一口气,“你别不信我,这花原本就是一个边疆巫女给心上人中出治病的花,日日用指尖血喂养,虽然古怪,但它偏就是这样养出来的。” 蛊女和巫族弄出来的东西都奇特,比如卓景和白泞身上那对儿两生蛊。 卓景眉眼一挑,不说话了。 “还有,若是你夫人用了这药,可能你们生下的孩子,女孩会比男孩更好养活一些。” 卓景豁然抬头,“和你们一样……这么魁梧?” 七姐古怪的看他一眼,“你想得美!” “只是身体会比寻常的姑娘好上许多,女强男弱,但多让男孩练武也行,我们这样的好身段那都是练出来的。”七姐无不得意的道:“因为从先祖那儿生下来的孩子都是女子更强些,后来渐渐的就由女子干活了,我们也不是一开始就是这样好的身段的。” 七姐还得意的扬起自己的手臂,比男人的还健壮许多。 卓景悄悄松掉一口气。 那就好,如此他便放心了。 大兴皇宫之中,兴帝和范霖坐在高位上,下面的侍卫跪着,一脸的愁容。 “还是没有找到?” “回陛下,属下无能。” 那侍卫低下了头。 “废物!”兴帝大怒的同时有些心累,为什么从大怀过来的卓景和白泞都是这么不安分的人呢? 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待在宫中看看风景赏赏月呢? 月亮不圆吗?大兴的东西不好吃吗? “陛下不必太过担忧,他一向来做事都有分寸的。”白泞倒是比两人都要镇定。 别以为她不知道,卓景带来的暗卫起码少了一半有余。 兴帝只能点头,命人再去仔仔细细的找。 要是卓景真出点什么事,他上哪里去找这么一个人才赔给怀帝。 白泞从宫中走出来,刚踏出宫门,就被一个守门的侍卫给拦住了, “公主殿下,这人说要求见你。” 那守门人挠着脑袋,人看起来十分憨厚。 白泞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对上一张中年妇人的脸,白泞还没有见到过这么壮实的妇人,比一般的男子看起来都要更有力气。 “你找我?”白泞疑惑的皱眉。 她在大兴并没有认识什么人,况且这人一看就是宫外的。 “是,你是白泞不?”站在白泞面前的正是村长。 村长看着一旁的守门人,到底心里还是有些发憷,“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她看起来颇有些畏手畏脚,白泞旁边有如月守着,倒是不怕她,顺着她的心意往旁边移了两步。 “小娘子,其实我是你夫君请来给你送信的。”村长见白泞穿着不俗,身后更是跟着许多带刀的侍卫,便知道这次他们可能是扣押了个不得了的人物,说话都客气了十分,“哦,他说他叫卓景。” 白泞本以为碰上了一个疯子,听见卓景两字才将眉头给皱了起来。 “什么信?” 村长赶紧将东西拿上。 白泞看了一眼,倒的确是卓景的字迹没有错。 第一句……问她想好没有。 白泞深吸一口气,这人着实讨厌。 后面他写了很多,花了大半的篇幅来阐述他是如此喜欢自己的,看的白泞耳朵都渐渐的发红了。 村长也没把信拆开看过,见白泞这反应也不像是生气,倒是好奇里面到底写了什么。 看到最后两段才知道卓景说他的暗卫都被暗算,他自己被扣在那古怪的村子里了,让她去接一下他。 看到这里,白泞总算是抬头看了一眼村长。 “你是那村里的村长?” 村长暗道一声糟糕,只能硬着头皮应下了。 “他还好吗?” 出乎意料,白泞倒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挺好的挺好的。”村长赶紧回答。 “那你带路吧。”白泞叹了一口气,“对了,先等我一会儿。” 身后侍卫都目光沉沉的看着村长,她心惊胆战的点了点头。 “如月,去宫中拿点糕点出来。” 卓景的最后一句话便是隐晦的抱怨了一下那边的屋檐实在是低,那儿的饭菜不太合他的胃口。 “这位,这位贵人。” 村长挣扎了很久,还是将自己心中所想的说了出来,“贵人你若是想要去接你的夫君,不能带很多人进去,你自己进去。” “公主殿下,万万不可。”身后的青竹赶紧出声,“我将这人绑起来,直接冲进去将国师大人救出来。” 这一连串的话把村长都说懵了,又是公主又是国师的。 白泞的眼神落在村长的身上,如同卓景信上说的一样,那村里的人有些奇怪,但又有些傻。 只身一人就敢来送信,也不怕他们绑了她屠尽她的族人。 “我是大怀的六公主,你们扣下的是我们大怀的国师大人。” “你们是夫妻吗?”村长舔了舔有些紧张到干裂的唇,问道:“若不是夫妻是不能拿我们的药的。” 青竹上前一步,正要让人把这个大胆的妇人给绑起来,被白泞伸手给制止了。 “我可以自己一个人进去,但我的侍卫们要守在出口外面,若是我们半刻钟内没有出来,他们就会进来,什么意思我想你应该很清楚。” 村长面色紧绷,刚想说点什么,就听见了白泞稍有些冰冷的声音,“或者你是想要我们绑了你,领兵直接踏进你们村里?” 村长立刻便闭上了嘴巴,不吭声了。 白泞带的人也不多,就是有点晕木筏,水流很快,晃的她有些发晕。 村长快回自己家了,见白泞也没有要为难她的意思,慢慢的放开了,还能说笑两句。 “公主殿下,你夫君说是要给你治病才去我们那儿的,你生病了吗?” 白泞一愣,旋即点头。 “那病的厉害吗?”村长有些担忧,这小姑娘在她看来简直就是一阵风就能吹到了。 “他吃过了吗?” 白泞答非所问,看着木筏下碧色的水,“有给他喝水吗?” 村长顿时安静了。 大概还……没给吃的喝的吧。 …… “你吃啊。” 国师大人看着几乎要戳到他脸上的酱肘子,十分难受的别过脸去。 他被绑在凳子上,要不早就起身走人了。 李苗苗虽然之前被她那些姐妹们给教训了一通,但一想到卓景那撩人的小眉眼就忍不住蠢蠢欲动了起来。 尤其是听七姐说他不肯吃七姐送来的饭菜的时候,顿时就觉得自己找着机会了。 拿着家里的酱肘子就往卓景面前凑。 “你说你跟我在这儿犟什么?人是铁饭是钢,你别和自己过不去啊不是?” 卓景看着她,实在忍受不了她呱躁的声音,冷冷吐出一个字。 “滚!” 李苗苗还半点不觉得难过,反倒觉得他和这里的男人都不一样。 “你莫不是还等着你那夫人来接你?”李苗苗冷嗤了一声,“别等了,你夫人才不敢来接你,我都听说了,外头的妇人胆小的很,哪儿有我们这里的女子能干,还能保护你。” 李苗苗秀了秀自己结实的胳膊,笑的很开心,“你还是从了我吧,不然你在这里的日子可不好过。” 卓景动了动眼睛,李苗苗正以为自己将美人儿给说动了的时候,兴冲冲的去看他的眼睛,结果对上他杀意漫开的视线。 说什么不好,偏偏要说白泞不会来接他。 李苗苗根本就不知道国师大人此刻自己都万分忐忑。 因为那臭丫头……还真不一定会来接他。 李苗苗见他一点都不给面子,哄着哄着也有些心烦,抓起卓景的衣领就要将他往外面拖。 七姐不在家,七姐的丈夫巴不得这个小妖精赶紧走,这会儿正磕着瓜子看热闹呢。 “嗨,你做什么呢!”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吼,紧跟着就是村长的身影。 随后李苗苗看见了站在她身后的人影。 穿着一条白衣长裙,十分瘦弱的模样,她看了一眼抓着卓景衣领子的手,目光缓缓的移到了李苗苗的身上。 明明看起来被她一撩就倒的人,眼神却生生唬的她放了手。 “你没事吧?” 村长急急去看卓景,卓景却只是盯着白泞。 他被绑在凳子上,她站在门外,手上还挎着一个篮子,眼神复杂难测。 他忽而觉得有些别扭,这大抵是他这二十余年里最难堪的时候。 第92节 虎落平阳被犬欺。 “吃了吗?” 白泞走近了一些,将食盒放下,“渴吗?” 卓景看着她,良久,垂头,“我手疼。” 白泞指尖微微一动。 “她们一直绑着我。”、 村长擦了擦汗。 “还不给我吃东西。” 李苗苗垂头看着手上的猪蹄。 “还骂我小妖精。” 七姐她男人不安的站了起来。 “还说你不是我夫人,根本不会来接我。” 他拼命压制住自己微翘的唇角。 “你说,你是不是我夫人?” 91、她的盖世英雄 ... “不要脸!” 七姐的男人咂咂嘴, 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 外头的小妖精撒起娇来都是一套一套的。 “你给我闭嘴!” 村长正好听见他的话, 顿时就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不可以对贵人无礼。” 她这话刚刚说完,那边李苗已经阴阳怪气的开始了。 “你就是这小男人的夫人啊?” 她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面前的人,“长得真丑,你配不上他。” 白泞顿时就被她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她特意往李苗苗身上看了一眼。 很健壮的一个女人,浓眉,但眼睛却小, 肤色黝黑, 实在算不上好看,至少和她比起来,旁边的七姐就显得格外可人了。 这也是李苗苗这么久都找不到夫君的原因,仗着自己的娘亲是村里唯一的木匠,平常大家都赖着她娘亲的手艺, 所以颇有些好吃懒做, 还自视甚高。 在她看来,白泞这样浑身都没二两肉的女人简直就是其丑无比。 “李苗苗,回去!” 村长急了,就怕白泞一个不高兴,外头那些人就冲进来了。 她们是不知道外头已经站满了拿着刀剑的侍卫。 “劳烦你先将他松开。” 白泞看了村长一眼, 村长回神,赶紧先给那位告状的爷松绑了。 “再劳烦你把东西送过去给他。” 白泞将手上的食盒递过去。 卓景面色复杂的接过去,内心更加确定自己一定要拿到那送笑花不可。 “带我去看看那送笑花。” 白泞转身对着七姐说道。 七姐立刻就站了起来,她自个儿也奇怪的很, 明明白泞看起来只有她一半那么瘦,但就是叫人生不起旁的意思,她说什么,她们就自然而然的跟着做什么去了。 “夫人,你不等我了吗?”卓景叫住她,眼神里藏着几分挪揄,“别把为夫一人丢在这里啊。” 白泞在心底暗自撇嘴,脸上却挤出一个笑。 “你乖啊,等我取完花带你回家。” 卓景想起七姐和他说的话,嘴角轻轻一翘,没说话,十分安静的看着白泞走了出去。 七姐带着白泞拐了好一段路,才来到一片花田之间。 “这就是你们要的送笑花。”七姐有些奇怪的看了白泞一眼,“你得了什么病?能治好的吧?” 白泞点头,低头,伸手摘下了一朵花。 但一摘下那花,花朵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枯萎了下去,白泞吓了一跳,转身去看七姐。 七姐耸肩,“你夫君没告诉过你吗?送笑花都不能自己摘的,要用情人之血润进花蕊才能将它取走。” 白泞顿时就想起来她走之前卓景那一个意味深长的神情。 可真是……。 “那劳烦你帮我叫一声他。”白泞干脆直接坐在了一旁的草地上,仰着脸温和的笑,“我带病在身,走不动路了,让我夫君过来一趟我就不过去了好吗?” 小姑娘如此瘦弱,温温和和的与她说这话,七姐登时就拍拍自己的胸口保证道:“姐去给你叫来,妹子你安心的坐着。” 而那边美滋滋的等着白泞折回来接他的卓景等到了目带谴责的七姐。 “你夫人身子不舒服,你怎么还能安安心心的在这儿坐着?”七姐有些气愤,“快去找她。” 卓景扯了扯嘴角,都能想到白泞在七姐面前装出的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 而此刻本该好好的坐着的白泞却遇着了几分小麻烦。 李苗苗拦在她面前,一张黑黝黝的脸上看不出是什么神情,白泞觉得肯定是因为她太黑了,所以任何神情看起来都像是在发怒一般。 “你的夫君能让给我吗?” 这是李苗苗开口的第一句话。 她在村里是被宠惯了的,且从来就没迈出过着方寸之地,所以颇有些心比天高。 白泞有些费力的仰头看她,她健壮的身子在她坐着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小山一般。 “他不是我的物件,不是我说让就能让的。”白泞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你可以去和他说,若是他同意,我自然是没有意见。” 李苗苗觉得白泞就是在讽刺她。 要是卓景6同意的话她又何必来这么辛苦的扯上她。 “你开个价。”李苗苗豆大的眼睛在花田里瞄了两眼,“再者说了,你们来我们这儿要药材,是要救你的命的吧?” 她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两圈。 “要救你的命也可以,天底下哪儿有白吃的饭食,你把你男人留下。” “这花儿是你种的?”白泞奇怪的看她一眼。 李苗苗顿时脸色沉下来。 “既然不是你种的,这地方也不属于你,我为何要听你的?” “你这贱人!”李苗苗大抵是有些受不了白泞这样看着很好欺负的人蔑视她,一把就揪住了白泞的衣领将她从地上拎了起来。 就像一个大人提着孩童般轻松。 白泞没想到她会猛地发难,脖颈上一紧,人已经悬空了,脸色顿时开始发紫。 自小时候被罗崇年掐住脖颈过之后,只要有窒息的感觉她就会变得格外不安。 “我告诉你,我从小到大还没怕过什么人。”李苗苗觉得十分得意,对了,这样才对,这种瘦弱又丑的女人就该识趣些,她不无得意的放着自己的狠话。“你信不信若是你今天不应我,我就让你永远走不出这……。” “啊!” 狠话说到一般,李苗苗突然尖着嗓子疯了一般的喊叫起来。 掐着白泞的那只手猛地垂下来,白泞跌在地上,很难过的开始咳嗽。 白泞眼底冒着水汽,视线一片模糊,却也能隐约看见李苗苗掐过她的那只手上隐隐有鲜血顺着肩膀的方向流下。 李苗苗身后站着脸色阴沉可怖的卓景,他手上拎着一根不知道什么时候拿起来的长棍,长棍上还嵌着几根歪歪扭扭的长钉子。 “你!你这个不识趣的臭男人,这种丑女人有什么好的!”李苗苗赤红着眼睛,扬起手就要去扇卓景一巴掌,却没想到,看起来比她还要瘦弱许多的卓景稳稳的接住了她的手,狠狠往外一拉一松,李苗苗就听见自己的手咔嚓一声,旋即软绵绵的垂下来。 肩膀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意。 白泞完全愣住了。 卓景……有这么厉害的吗? 他浅浅送出一口气,伸手掐住了还在嚎叫的李苗苗,咬着牙几乎是用一种及其可怖的神情缓缓的将她举起来,额上青筋浮现,面目狰狞。 李苗苗挣扎中伸出脚狠狠的在他腰上踹了一脚,他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开口声色低哑,“你肯定不知道,在外面,她说了不算,我是她夫君,我说了才算。”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国师大人可不只是会卖萌。 希望我的小宝贝们也能遇到这样一个人,为你成为盖世英雄。 尚书里的苏靳很强,但他为了夏夏被人打碎一身傲骨与冰天雪地里当众下跪,这是一种勇气。 如今的国师大人并不是很强,但为了白泞,做了自己寻常根本做不到的事情,咬牙挡在她身前,这也是一种勇气。 92、声音太大 ... “村长, 不好了, 花田那儿打起来了。” 有村民匆匆到七姐家说道。 “打架?”村长正觉得眼皮直跳,闻言直接就站了起来,“谁?” 第93节 “是那个新来的男人和李苗苗。”村民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你是没看见啊, 那小男人一把就将李苗苗给掐住了还抬了起来,哎,外面的男人都这么大力气的?” 她的话尚未说完, 就看见村长和七姐已经几个箭步冲了出去, 留下七姐她男人愣愣的站在她面前。 “你说的都是真的?” 七姐男人皱眉,“那小妖精看起来很瘦弱,怎么可能打得过李苗苗?” “嘿,你还别不信,李苗苗那女人多泼辣你也是知道的, 我看见的时候可两个胳膊上可都是血, 你要是不信大可问问别人,可不止我一个人看见了。” 那村民撇撇嘴,不愿意和他多说,转身就跟着跑出去了,她还急着看热闹呢。 七姐她男人狠狠的跺了跺脚, 也跟着跑了出去。 七姐和村长赶到的时候,李苗苗躺在地上,肩膀上血淋淋,看着就让人觉得很疼, 卓景站在她旁边,冷眼看着她在地上翻滚,白泞坐在地上,捂着脖子惊讶的看着卓景。 “喂,你这人怎么这么狠毒!” 到底是向着自己村里的人,哪怕李苗苗平常嚣张跋扈的很,但那些赶过来的村民很快就将卓景和白泞围了起来,甚至有很多是拿着农具在地里干活的,顿时锄头镰刀就都朝向了白泞他们两人的方向。 村长招手赶紧喊道:“大伙儿快把东西放下,我们先问问清楚……。” “咚咚咚!” “什么声音?” 拿着农具的村民都呆愣的往四周看。 像是脚步生,很多很多的脚步声。 他们一直生活在着方寸大的地方,乍一听到这么多的脚步声心头就有些发慌,这就是长时间不与外人打交道的后果。 卓景伸手想扶白泞,走到不过三步的距离顿时心口一阵抽痛,忙停下了自己的脚步,他倒是忘记了自己一靠近心口就会痛的不得了。 没多久,众人就看见了从村口出涌过来的银色洪流。 御林军已经尽数的找了进来。 村长脸色一白,七姐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村民们更是因为不安不自觉的就挤在一块儿了。 虽然她们一直都觉得自己长得人高马大,但这和从小就习武又上阵杀敌过的御林军是不一样的。 “国师大人。” 御林军的人终于找到卓景了,都十分激动,迅速将卓景和白泞围了起来。 村民们纷纷往外面退。 七姐煞白着一张脸,村长当然已经和她说过白泞和卓景是什么身份的人了,只是没想到会和李苗苗打起来。 现在御林军也已经冲进来了,若是他们……! “村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有村民惴惴不安的往七姐的方向靠过去,“怎么突然进来了这么多人。” 村长抓着自己的胳膊忐忑不安,同时气恼的道:“这位是大怀的国师大人,他夫人那是大怀的公主殿下,苗苗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李苗苗是什么人,众人都再清楚不过了。 找事也定是她先找的。 “公主!” 如月也跟来了,一眼就看见白泞皱着眉头难过的模样,顿时就急了,几个箭步冲过去将人给扶了起来。 同时怒视一旁的人,“谁伤了我们公主!” 村民们纷纷往后退。 村长只觉得心头一阵苦涩,“是……。” “没事。” 白泞自己先开口了。 她看了倒在地上已经痛的晕过去的李苗苗,“找两把刀过来。” 如月赶紧递上匕首,还阴测测的看了地上的李苗苗一眼。 “公主慢用,这刀快着呢,刮骨剃肉都不在话下!” 白泞睨她一眼,难不成如月以为她要去剐了李苗苗不成? 她轻笑一声,刀尖在自己的指尖上轻轻一滑,血珠在如月的惊呼声中滚落而下,滴在一旁的送笑花花蕊上。 做完了这些事情,白泞才转身看向卓景。 “你不是要我给你一个回答?”她双手藏在袖间,“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是怎么想的,所以正好用这个试试看吧。” 说是命定有此一劫也好,孽缘也罢。 既然来了,避不开,那他们就都得受着,无论未来前路如何。 卓景收起脸上漫不经心的笑意,同样要了匕首在自己指尖划了一道。 殷红的血珠覆盖在原先的花蕊上,卓景从来都没有觉得伸手是一件如此困难的事情。 困难到叫他觉得面前那株花仿佛有了千斤之重。 他的手轻轻触碰到花朵,深吸了几口气,人就觉得心口沉甸甸的。 “大人,要不要我帮你?” 身后的小侍卫看不下去了,还以为这花是不是有剧毒什么的。 结果这一打岔吓的从容无比的国师大人手一抖戳的那花儿当即就抖了抖。 “不许说话!” 国师大人转身呵斥道。 众人连忙闭紧嘴巴。 “呼吸声儿太大了!” 国师大人仍旧不满意。 众人赶紧将鼻子也捂住。 一片可怕的寂静之中,所有人看见国师大人小心翼翼双手摘下那朵花。 带着艳丽的花蕊,花朵躺在他手心上,娇嫩如初,完好无损。 93、你嫁不嫁? ... 卓景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这一刻的感受, 他曾经在书中看见那书中人, 迷失与一片荒漠之中,正当心肺都干涸之际,找到了一拳清水,入口甘甜, 仿佛一整个春日都化在了他的嘴中。 卓景只觉得,仿佛一整个人春日都化在他的心中,彩蝶齐飞, 春光明媚。 “大人!” 有人想要伸手去拿他手上那娇艳的送笑花, 被国师大人一个利落的转身给避开了。 那侍卫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从来都不曾习武过的卓景是怎么这么快的避开的。 “滚开!”卓景连骂人都笑眯眯的,看的所有侍卫心里一惊,“走开,别碰我!” 这已经不再是他们所熟悉的国师大人了。 那边如月追上白泞, 颇有些不甘心的问:“公主殿下, 就这么放过那个女人了?” 白泞看她一眼。 想了想,笑着道:“我记得咱们这次带过来的小厮里有一个是木匠出身的是吧?” 如月一愣,旋即点头应道:“是,他做的木活儿都十分细致。” “那你叫他在这待一会儿,务必要将她这一手好本事教给这里的每家每户!”白泞咬字清晰, 又强调了一遍,“是每家每户!” 如月不明白,但还是将这件事情记在了心上。 正是由于白泞的这个命令,导致这村庄里之后的每一家都会了木匠活儿, 李苗苗的母亲从一开始的广受追捧到后来的无人问津,而李苗苗也再没有之前那般嚣张的气焰。 自然,这些事情白泞已经不知道了。 这个地方对她来说也就是匆匆而过,但她永远都会记得,在这个地方,她和卓景两人,第一次以心坦诚。 国师大人专门找来了一个玉盒,将送笑花小心翼翼的放进去。 正准备转身找白泞一块儿走,却发现白泞已经自己先走一步了。 “大人,公主殿下已经走了。” 侍卫抖着心肝儿又重复了一次这话,因为卓景的面色又沉下来了。 他几乎是咬着牙齿道:“追上去!” 一路上,他反复打开自己盒子里的送笑花,确认它没有枯萎。 宫中范霖已经等着了,一见白泞已经回来了,当即就笑着去拉她的手。 “国师大人接回来了吗?” 范霖嬷嬷白泞的脑袋,出去一趟怎么还流汗了呢。 白泞有些心虚,虽然说她弄清楚自己的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了,但想清楚了是一回事儿,真正面对卓景又是另一回事。 “应该回来了,在我身后。”她摆摆手,迅速的往自己的宫中溜去,“我头疼,去躺一会儿,没事别叫人来打扰我。” 本来范霖还想等着卓景回来嘘寒问暖一番以示主人家的风度,但一听白泞说自己头疼,立刻就差人去叫了兴帝。 兴帝是和卓景同时到的,兴帝看着卓景,卓景看着兴帝,两人神情都有些气恼。 一个是恼自从白泞来了之后,范霖只有有事的时候才会想到自己了,日日都围着白泞转,开口闭口便是我的泞泞。 另一个则是恼居然一路上都没有看见白泞,心中疑惑她是不是反悔了,患得患失实在叫人觉得揪心。 “国师大人,你可还好?” 兴帝耐着性子问道。 第94节 “陛下,待我处理些事情再和陛下详谈。” 但国师大人没这个耐心,他急得很,几乎是立刻就绕过了兴帝往白泞的宫中赶过去。 正巧看见从白泞宫门口走出来的范霖,兴帝眼睛一亮喊道:“阿霖……。” 话都尚未说完,就看见范霖轻轻竖起一根食指压在自己的唇上。 “嘘,你小声点,宁宁头疼,已经睡下了,要是把她吵醒了我可不轻饶你。” 兴帝不顾这里还有旁人在,油腻腻的便挨过去。 “你想怎么不饶我?” 其他人也都是一脸见怪不怪的模样。 卓景不想看这两人腻在门口的模样,抬脚想进去,却又在门口生生的卡主。 如果是真的头疼身子不舒服呢? 想了想又摇摇头。 不对啊,刚才不都还好好的。 他要进不进的样子让范霖侧目看过来,想到刚才白泞的反常,她才终于露出了然的轻笑。 到底是年轻人,一个两个都沉不住气。 “国师大人,有时候选择不见,不是故意躲着你,只是她尚未做好准备。”范霖推开兴帝悄悄伸过来的手,认真道:“你不妨让她自己好好想想。” 到最后卓景还是没进去。 白泞在屋子里面睁着眼睛躺了一整天。 她想了好多,从一开始靠着贵妃在宫中横行,到后来的失势尝遍人世冷暖,再之后便遇到了罗崇年,罗崇年教了她许多东西,怎么在这深宫之中护住自己,直到后来和卓景的纠缠,直接将她从自己预定好的道路上给生生拽了下来。 她所想的明日里,只有自己,但现在,要再加上一个卓景吗? 人心的丑陋她见的多了,也从不曾想过,自己还会有这么一天,她甚至没办法全心的喜欢卓景。 因为比起卓景,她更喜欢自己。 所以对着卓景清明的目光她有些贪心的伸手了,自己却又不愿意交付。 白泞恼火的用枕头将自己的脸给埋了起来。 “我可真是卑鄙。”她轻轻呢喃道。 心里默默想着,等明日吧,等到了明日说不定她就有勇气从宫中走出去了。 只是明日的太阳照常升起的时候,白泞还是缩在自己的床上。 如月奇怪的看着她,问道:“公主殿下今日不出去吗?” 白泞摸着自己的脑袋,“今日还是有些头疼,不出去了,你帮我和范大人说一声。” 如月点点头,同时有些担心的看向了白泞的方向,“那要不要我去请位御医来?” “不用!”白泞连忙摇头,又缓缓躺下,无比虚弱的样子,“我睡会儿就好了,你别放人进来打扰我。” 如月拍着胸口答应了。 一出门就看见了等在门口的国师大人。 她皱眉,道:“国师大人,我家公主今日头疼,不出门。” 卓景了然的点点头,眼底有一小片青黑,看来是昨日晚上没睡好。 “无妨,我进去也是一样的。” 说完他抬脚就想要走进去。 如月立刻伸手拦住他,眼中再没有一点儿对待前主子的敬畏,都被白泞带的够歪够彻底。 “我家公主说了,也不许旁人进去打扰她。” 卓景一噎,看向了如月身后,似乎这样就能看见正躲在暗处犹豫挣扎的某个人。 白泞在里头等了许久,才看见如月端着饭食进来了。 “刚刚是谁来了?” 她挑眉问道。 “是国师大人,不过他已经回去了,他说他中午再来。” 如月隐约的觉得这两人之间肯定有事情,但是她跟着白泞这么长时间,别的不知道,对这两个主子的近况倒是还知道一些的。 就是有事没事瞎折腾,她一个做暗卫的,听令行事就成了,主子的心她可担忧不上。 “怎么中午还来啊。” 白泞喝了一口汤,小声嘀咕。 有些事情,起初便是不能躲的,越躲只会越胆小,譬如此刻的白泞,她觉得她已经走不出去了。 一想到走出去就要见到卓景,她便有些不安,又觉得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就这样又熬过了半日。 第三日早上,卓景照例来到白泞的宫门口,这一次却不是如月木着一张脸赶他。 他看见了进进出出的御医和一脸紧张的范霖。 他脸色一沉,直接走进去。 “国师大人!” 有人惊呼,但看着他一脸阴沉,谁都不敢上去拦着。 白泞正坐在凳子上,旁边是如月正在帮她一下下的按着额穴。 “国师大人!” 如月先看见了卓景,当即就惊呼了一声。 并没有人来通传,他就直接这么进来了? 白泞睨着眼睛看他一眼,这是两人自拿完送笑花之后第一次见面。 和白泞预想的十分不一样,没有别扭和羞涩,有的只是她疼的快裂开的脑袋和卓景阴沉至极的一张脸。 “她怎么了?” 卓景转身去问在一旁开方子的太医。 “公主殿下无事,只是睡的太多了,多出去走走便好了。” 原来睡的太多也会头疼,白泞这会儿是真的头疼了。 疼到没什么心思去想和她卓景那些是是非非。 “你起来。”卓景先范霖一步,走到白泞面前说道:“我带你出去。” 范霖看了一眼,倒是没拦着他。 白泞这会儿头疼的厉害,听他这么说了,也想赶紧好起来,跟在他身后揉着脑袋走出去。 如月见状要跟上,被卓景制止了。 “你们都别跟过来。” 他显然是想和白泞两个人独处。 “你留着吧。”白泞对着如月招招手,跟着卓景出去了。 “这不会有事吧?” 有丫头到底还是不放心,转头问如月,“要不我们悄悄的跟上去。” “跟不上的。”如月叹了一口气,“你当国师大人身旁的暗卫都是死的不成?” 他说不让她们跟,那便如论如何不会让她们有机会的,不论是用什么法子。 白泞亦步亦趋的跟在卓景身后,牢牢的控制好距离,绝对不让自己有心口痛的机会。 卓景一回头就看见她在小心翼翼的算着距离,又好笑又好气,道:“怎么?不是说头疼要睡觉,怎么越睡越疼了?” 白泞懒洋洋的瞥他一眼。 “那约莫是这大兴和我八字不合。” 她倒是忘记了,她八岁的时候就认识了卓景,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再怎么变,倒是也不会显得格外难相处。 “既然八字不和,要我们要不回去吧。”卓景接着她这话就说下去了,试探道:“你……想回去了吗?” 白泞一愣,随后有些迷茫。 实话来说,她在大兴的日子过的很开心。 范霖处处照顾她,卓景又会找事,每一日都过的十分热闹,这里有宽阔的草原,说不清的马匹。 与大怀的深宫不同,这里的所有都让她觉得很新奇也很舒心。 “前两日我给怀帝陛下送去了一封信。”卓景思考了很久,还是将这件事情说出来了。 “什么信?”白泞下意识就觉得可能不是什么好事儿。 至少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儿应该。 “也没别的事情,就关于我们两个的事情有些耀眼传到了怀帝的耳朵里,怀帝让我给个交代。” “什么谣言?”白泞甚至觉得头都不是很疼了。 “说我们两个已经在大兴私定终身的谣言。”卓景虽然极力掩饰了,但白泞还是很清楚的看见了他方才明明是扯了嘴角在笑的。 “那你呢?你怎么说的?” 白泞的眉眼不自觉的跳了两下,整个人心都凉了一半。 “我说……没有私定终身。” 卓景伸出手想摸一摸她的脑袋,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她这样担惊受怕的样子实在有些可爱。 但最后想到那两只该死的蛊虫又生生的给忍住了。 “但我还说了一句话。”看着白泞松下一口气,卓景轻笑,嘴角旁笑涡浅浅,“我说,虽然没有私定终身,但是我喜欢你,所以想向陛下求娶你为妻。” 第95节 果然! 白泞只觉得眼前一黑。 她这才刚弄清楚自己的心意,甚至战战兢兢的迈出第一步,卓景就已经将求亲的信给递上去了吗? 她越发用力的按着脑穴,顷刻间觉得头好像更痛了。 “你这个!你就是一个疯子!” 白泞气的起身想走,卓景慢悠悠的喊住她。 “别走。” 他从怀中拿出一封信 ,揭开在白泞面前晃了晃。 “这是陛下今日早上送过来的信。” 白泞果然止住了脚步。 “他让我们两个速速回京。”卓景想了想,才道:“可能是被我们两个给吓着了。” 白泞心想她可什么都没做,只是被他给吓着了吧? “这会儿来接你的栗家军肯定已经在路上了。” 白泞一愣。 为什么要派栗家军来接她。 “小六!” 正奇怪着,就听见身后一声喊叫声,声音及其熟悉。 她一转头,果然就对上了栗夏的眼睛。 她飞奔过来抱住她的肩膀。 “你怎么还不回来,你看你不回来,我只好自己来接你了。”栗夏倒是一点儿都没有变,白泞甚至听闻她和苏靳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马上就要嫁人的人还是这般的风风火火。 “你是不是在这里玩儿的都忘记了我?”栗夏往四周看了看,还是忍不住发出惊叹,“还别说,那莫阳城还真的没骗我,这比大怀对我胃口多了啊,你说我要是穿在大兴,那还有苏靳什么事儿?我就赖在这儿不走了。” 她又开始说白泞听不懂的话了。 “父皇为什么让你们来接我。”白泞掰过栗夏四处张望的眼睛,认真问道:“明明这边有御林军。” 栗夏的眼睛转了转,干笑了两声说道:“这不是担心你的安危?” 听了这话,白泞没动,只是仍旧盯着她看。 栗夏最受不住别人这么看着她,况且她不擅长说谎。 便直接道:“我当你是我朋友,我实话和你说,你父皇不是怕御林军带不回你嘛,我听苏靳说……这里的国师大人是你亲小姨啊,你看看你住在这儿不是名正言顺的,你父皇怕你不回去!” “我又指使不动御林军,他怕什么?”白泞的眸光渐渐冷淡下来。 栗夏‘啧’的感慨了一声,用手戳了戳卓景的方向,“你指使不动,不代表人家也指使不动啊!” “你说说看,要是你执意要留在这里,他会如何选择!” 栗夏看着卓景的方向,眼眸认真,“小六啊,我觉得他对你,比我对苏靳要好多了。” 白泞木着一张脸转身也同样认真的到。 “恩,这个我还是知道的!” 当天晚上,栗夏就已经和这里的年轻人都打成一片了,尤其和这里的姑娘,她简直一个个的都是相见恨晚。 “小六,我太喜欢这里的姑娘了,比大怀的那些个小白莲有前途多了啊。” 栗夏跑过来和白泞兴冲冲的道,白泞还来不及说话,她就又一阵风一样的跑了,白泞也是觉得苏靳挺厉害的,这么一匹不找边际的野马也能被养的乖乖的。 至少在苏靳面前她肯定是乖乖的。 “泞泞。” 范霖走到她身旁,“是你自己自愿走的吗?” 她很舍不得,同时也对怀帝的作为表示了不齿。 “若是你不愿意,谁也不能在小姨的底盘上带你走!” 她晚上喝了点酒,说话都带上了点匪气。 “是我自己愿意走的。”白泞站定,看着范霖,“谢谢你一直的照顾,若是有事可叫人来大怀找我。” 这里是很好很美没有错,但大怀不仅仅是她长大的地方,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在那里,她也只是一个俗人,她丢不下那些身外之物。 范霖有些难过,同时也有些欣慰。 “我的泞泞长大了,都可以帮小姨撑腰了是吧?”她与白泞,关系也在一日日变得更加和缓,“若是泞泞回去要成亲了,小姨一定会过来的,带着所有人加起来都及不上的尊贵贺礼,定让我的小心肝成为最光耀的姑娘。” 白泞现在是听不得成亲两个人,只能是僵硬的笑笑。 “怎么?还不想嫁给他?”范霖笑着看向卓景的方向,他正在烤着一只兔腿儿。 小心翼翼又分外细致,是白泞喜欢吃的口味。 “若是你觉得可以嫁,那就嫁!”范霖摸了摸白泞的脑袋,“若是你觉得不想嫁,谁都不能逼你嫁,若是大怀容不下你,你到小姨这儿来,小姨锦衣玉食养你一辈子!” 白泞鼻尖一酸,眨了眨眼睛。 “好!” …… 第二日他们启程的时候,范霖没有出来送,倒是兴帝,送了白泞一块儿紫玉,告诉她凭着这块紫玉,她能自由出入大兴的任何一个城池。 同时明里暗里的表明,若是以后有空,可以在给范霖的书信里多给他美颜几句,毕竟范霖现在还没有答应要做他的皇后。 白泞觉得好笑,同时又觉得这两人的相处让她觉得有些羡慕。 两个人……似乎真的比一个人要更加热闹一些。 因为那该死的两生蛊,国师大人没办法和白泞坐在一辆马车上,回去的一路上,他的脸都沉沉的,要不是车夫是卓景府中的人,早就习惯了自家主子的喜怒无常,这会儿驾着马车恐怕都要走偏了。 “公主,到了!” 如月倒是有些高兴,毕竟是回家了,大兴再好那也不是自己的家。 看着面前熟悉的深宫,白泞有一种脚终于踏在了实地上的感觉。 她八岁那年第一次被罗崇年带出宫,回来的时候也站在这个位置上,看着那高高的城墙,那时候觉得这墙可真高啊,仿佛一眼望去都看不见顶,压的她气都喘不过来。 但如今看来……墙其实一点都不高。 只是当时的她实在弱小可怜。 “公主殿下,陛下有请!” 怀帝贴身太监已经等在了宫门口,一看见白泞就直接走过来请她进去。 卓景眉头一皱,正要说什么,那太监已经开口了。 “陛下有旨,国师大人要等公主殿下出去之后再进来!” 太监对着卓景行了一礼,想起卓景的脾气,又小心的加上一句,“国师大人可去御花园小坐!” “要我陪你进去吗?” 卓景仿佛没有听见太监的话一般。 只认真的看着白泞,仿佛白泞点一个头,他就会违抗怀帝命令一样。 那太监吓的心惊胆战的。 “不必。” 白泞浅笑,“我自己一个人进去就好。” 她已经长大了,也不再是那个父皇不喜,太后厌恶的八岁孩童了。 她迈过书房外的石子路,走在仿佛已经阔别了许久的皇宫里,越走越想笑。 “白泞!”身后卓景的声音格外温柔,带着几分几不可查的迫切,“你……嫁不嫁我?” 他觉得他肯定等不到白泞出来。 白泞回身,对着她摆摆手,脸上却是笑着的。 卓景懵住,疑惑皱眉,半响之后转头看向旁边的太监。 “你说,她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谁想到那太监居然嗷的一声就惨叫出声,眼神中尽是一种仿佛他马上就要被自己杀人灭口一样惊慌。 “国师,国师大人,老奴什么都没有听见!”他就差老泪纵横了,“老奴真的什么都没有听见!” 94、他知道 ... 卓景确定自己问的非常的认真,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太监就是吓破了胆子。 “你抖什么?” 国师大人不高兴了。 “大人, 我肯定不会和别人说你喜欢六公主的!”老太监就差指天发誓了,“老奴别的本事没有,守口如瓶还是能做到的。” 他说的真诚而肯定,卓景却眼睛亮了亮, 突然看向他的方向。 “你不必守口如瓶。” 卓景翘起唇角,眼中带着笑意。 “有件事情,还要麻烦公公……。” 白泞进了书房, 这里还是和她印象里一模一样, 说起来也实在心酸,她长这么大,进自己父皇书房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毕竟她是一个连怀帝的面都不能常见的公主。 “回来了?” 怀帝从书案里抬手看向她。 白泞露出一个笑,“恩, 回来了。” 第96节 “在大兴玩的怎么样?”怀帝和白泞一点儿都不亲近, 这会儿猛地见到自己这个最小的女儿,竟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挺好的。” 白泞看了看四周,问道:“我可以坐下来吗?父皇!” “坐吧。”怀帝轻咳一声道。 “我听说,你在大兴的时候,大兴的穆承白将军向你求亲了?” 白泞诧异的看他一眼, 没想到怀帝还会关心这种事情? “是。” 白泞点头,回答的一日既往的简洁。 “你不喜欢他那样的?”怀帝习惯了和儿子们说话,但想到白泞是个小姑娘,脸皮肯定薄些, 踌躇许久,又问道;“小六喜欢怎么样的男人?你也到了该招驸马的年纪了。” “父皇怎么突然就问起我的婚事了?” 白泞喝了一口宫女送上来的茶,悠悠道:“父皇是忙人,这种小事无需父皇挂心的。” 怀帝一噎,看出白泞的疏离,脸色僵了僵,其实他比谁都明白,他和小六,可能以后最好也只能是这样了,绝对算不上是亲近,小六对他也谈不上多大的敬畏。 “父皇为何不像我小时候那样待我?”白泞将茶盏放下,眼底有淡淡的不解,“从前父皇如何待我,也请以后也如何待我。” 白泞站起身来,“父皇,可是想让我嫁人了?” “是我碍着父皇的眼了?” “还是父皇需要我去拉拢谁?尽可直言。” 撕开那层单薄的窗纸,怀帝头一次这么清楚的看见他在白泞心中的模样。 “白泞。” 怀帝神情严肃的喊了白泞的名字。 他甚少这样叫她。 “父皇。”白泞稳稳的站在原地,看着怀帝,“卓景在信中与你说什么了?” 怀帝突然伸出手握拳抵在嘴前咳了一声。 “咳!” 他眼底的几分惆怅尚未褪去,现在又加上了几分心虚。 “你怎么突然提起卓景了?” 果然女孩就是比男孩要复杂些,说话一句接着一句都让他招架不住。 要是太子或者是任何皇子中的一个站在这儿一句句的这么往上杠,怀帝非用手上的奏章敲开他们的脑袋不可。 但他和白泞还真没有这么自然的相处之法。 “他不是喜欢我吗?”白泞脸上带上几分自己都不自觉的笑意,“他说他想娶我,还给父皇您写了信,不然父皇这么着急的找我们回来做什么?” “那你呢?你喜欢他吗?”怀帝眸色有些复杂,“卓景是一个很聪明的臣子,但他不是一个合适的丈夫人选。” 怀帝太了解自己这个臣子了。 行事手段都颇有几分当年罗崇年的影子。 想起罗崇年,怀帝仍旧有些忌惮的心绪,那是他尚且还是太子时,看着罗崇年在朝中一人独大的时候。 年轻时的罗崇年确实手段了得。 “那父皇觉得自己如何呢?”白泞说不上自己现在心中是个什么想法儿。 她知道卓景是怎么样的人,她说可以,别人说……。 “父皇可觉得自己是个合适的夫婿人选?” 怀帝是一个好君主,但他绝对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 他顿了半响之后,嘴角抽了抽。 “行了,你回去罢,舟车劳顿想必也累了。” 不能接着和自己这个小女儿说下去了,怀帝这才意识到她已经不是那个看见他就要低下头的可怜小公主了。 白泞行了礼,怡怡然走出去。 走出去的时候,正好看见老太监带着卓景走进去。 卓景脸上带着笑意,看到白泞的时候朝她轻眨了眨眼睛。 看的老太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怀帝自己在书房兀自惆怅了一会儿,就看见卓景迈步走进来的身影。 对着卓景可比对着白泞轻松多了。 卓景刚走进去,一本书就不轻不重的砸在了他的肩膀上。 “你还好意思回来!”怀帝冲他撒火儿,“怎么?你这信上是怎么说的?有心上人了?一日不见思之若狂,斗胆求娶我的小六,如果我不允,你就去求范霖,范霖答应了,你入赘也是一样的是这么个意思?” “臣不敢。” 卓景懒洋洋的接下书,恭恭敬敬的递回去。 “哼,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怀帝越想越生气,指着他道:“你去旁边站着,别让我看见你那张脸。” 卓景十分顺从的去了旁边站着。 眼睛却落在一旁的凳子上,上面还摆着温热的茶盏,看来是刚才白泞用过的。 “你当真喜欢小六?” 怀帝顺了两口气,还算是缓过来了,立刻就问道:“你拿什么和我求娶她?” 卓景垂着眼。 想了想,笑了。 “陛下,从前,我觉得没有什么比权势更重要,强大的人才不会被欺负,入了您的眼,我才能过的更舒坦。” 这是实话,老太监站在旁边只听了一耳朵就吓的抖腿。 卓景……当真是什么都敢说,将自己的野心与欲望如此明明白白的摊开在君主的面前。 怀帝面色复杂,但到底没有打断他。 “但现在与我而言,权势及不上她万分之一。” “陛下,从前我想要的东西有很多,从您这里也拿到了很多。” “但往后,除了她,我都别无所求。” 其实还有一句话,卓景还没有说出口,那便是……在他看来,怀帝并没有资格站在这里质问他凭什么娶他的小六。 白泞从来都不是怀帝的。 她是他看着长大,他们两个才是一路磕磕绊绊纠缠走来的人。 白泞……是他的白泞,她一个眼神,他就知道她想要什么,在想什么。 她一笑,他就知道她是不是喜欢他,是不是……愿意嫁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  【国师大人的小日记】 卓景:……其实我都知道,我只是想拐弯抹角的炫耀…… 95、征求意见 ... “别无所求?” 怀帝笑了, “让出你的国师之位也可以?” 卓景轻笑一声, “若是这样便能娶到白泞,我可以现在就脱下这一身朝服,顶上官帽。” “你想的美。”怀帝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一穷二白的混小子怎么娶公主?滚滚滚!看着就糟心。” 他没说同意了, 也没说不同意。 卓景了然的一笑,恭敬的行了一礼,乖乖退下了。 走出去时, 他仍旧抱着几分期待的问:“六公主回去了吗?” 老太监看他一眼, 很实诚的道:“六公主早就回了。” 卓景挑眉,也对,她要是留下等他才是奇怪了。 “我请你帮的忙,请务必……。”卓景又看向老太监。 老太监摸了摸额头上的汗,赶紧应下来。 白泞回去之后首先就是拿出自己一起带回来的满月红。 因为今日不是满月的日子, 所以枝上的果子并没有变成漂亮的红色。 沈嬷嬷站在一旁, 一见这东西就笑了。 “这是从大兴带回来的?”她如今上了年纪,一笑就满脸的皱纹,但看起来倒是比以前少了凌厉,多了几分和蔼。“是吃的吗?” “这是药。” 白泞叹了一口气,“某人现在正费劲心机想要拿到的最后一味药。” 她脸上神情有些古怪, 沈嬷嬷不敢轻易接话。 “嬷嬷,你说我若是这辈子都不嫁人,带着你们去游走四方好不好?” 沈嬷嬷一惊,随后居然认真的想了想, “公主,老奴觉得公主想做什么都是对的,但是啊……。” 她微微笑起来,眼尾皱纹明显,“老奴实在不放心把公主一个人留在世上,若公主不嫁人,往后老奴去了,谁照顾公主呢。” “若是所嫁非良人,那嬷嬷又如何想?”白泞有时候挺喜欢和自己年长的人说话,他们经历的比她多些,活的更久些,对人心两字更透彻些,虽然有时候他们的想法固执迂腐,但总有那么一两句,能让年轻的她少走许多弯路。 “不会的。” 沈嬷嬷看着白泞笑,“公主殿下很聪明的,肯定不会嫁给不喜欢自己的人。” 再说了,这不还有她呢吗。 第97节 这是沈嬷嬷没有说出来的话,她虽然只是一个下人,但是只要她活着一日,她就会守在白泞的身边,将那些个不怀好意的都屏退在外,也不算她白活这么些年。 她膝下无子,白泞就是她的孩子,虽然她的身份不配她说出这样的话。 “嬷嬷,去休息吧。”白泞听见了自己想听的,心情还算不错,“最迟明日,大抵圣旨就要来了。” 沈嬷嬷眉眼一跳,“赐婚的圣旨吗?” 她也不是傻的,既然白泞自己主动问了婚嫁之事,如今再听她这么一说,便能猜个七七八八了。 沈嬷嬷倒是忘记了,白泞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不是说自己想嫁便能嫁,想不嫁就不嫁的。 “公主……。”她担忧出声,白泞却已经撑着脑袋闭上了眼睛休息,沈嬷嬷叹了一口气退了出去。 不过第二日,白泞以为的圣旨没有到,谣言倒是传开了。 不知怎么的,国师大人看上六公主的消息就被传开了。 还说的越来越过分,等传到白泞这儿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卓景为了求娶六公主,不惜在陛下面前跪了整整一日一夜,白泞听见这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记得昨天卓景很早就回来了吧? 其实百姓也不是真的就对这些事儿要去追根究底,只是图个乐子而已。 而正是因为想要乐子的人太多了,消息走漏出去之后才会越传越快,越传越离谱。 正在隔壁吃着早饭的国师大人自然也是知道了这个消息,管家忧心忡忡的来报,“大家现在都在说公主殿下实在是太可怜了,不仅不受宠爱,还……还被大人您给看上了。” 管家小心翼翼的去看卓景的脸色,“大人……要不要我安排人去……?” “去做什么?”卓景倒是很开心的样子,“我觉得他们说的很对啊。” “……?” 管家诧异挑眉,脸上皱纹都被撑开了。 “我是喜欢她,而且已经和陛下求娶她了。” 管家手一抖差点就没扑倒在地上。 他们大人要成亲了? 他们这位一向来被女子避之如蛇蝎的大人居然要成亲了? 这会儿管家是真的有些觉得六公主实在可怜。 毕竟他们家大人阴晴不定,心狠手辣,自私自利。 管家不赞同的摇了摇头。 他肯定想不到在大兴的时候卓景也是炙手可热的夫君人选……毕竟还是有一个长处的。 毕竟长得好看。 倾国倾城。 “那公主殿下愿意吗?”管家可不想和隔壁那位心机同样深沉的小公主闹的太僵,尤其卓景还没少在她那里吃亏。 “愿意……吧?”卓景头疼的压着自己的脑穴,“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最后一味药,不然成亲了我也不能……。” 他后半句话渐渐模糊,管家都听不清楚他说了什么,他就已经自顾自的站了起来,“去吧,去找药。” 当日晚上,从宫中送出的一封信来到了白泞的手上。 是怀帝亲自写给她的。 上面是昨日卓景亲口与怀帝说的话,别无所求四个字写的格外的用力,也不知怀帝当时写的时候是个怎么样的心情。 看着信上的话,白泞轻笑了两声,手上的满月红已经开始渐渐染上浅红色,一月一次的满月就要到了。 看完信,白泞久违的去看了罗崇年。 他头发早已花白,白泞过去的时候他正在喝着好酒吃着五香肉,右手还提溜着一串葡萄。 听见脚步声他先是一愣,旋即转身,看见白泞的那一刻他一下子还没认出来。 小姑娘长得很快,如今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了。 “白泞?” 他开口,声音已满是苍老的恒基,听起来就很无力。 罗崇年是真的老了,她长大了。 “罗崇年!”白泞微笑,眼神落在他不再野心勃勃的眼底,道:“看来你过的不错。” “托你的福,看来你这些年混的很好,这牢中的人都对我客客气气的,饭食一顿不落还越来越好。” 他给自己灌了一口酒。 “小公主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来找我什么事?” 白泞觉得这可能是一个要谈很久的问题,便找了个矮凳坐了下来,开口问他。 “你觉得……我和卓景成亲会如何?” “呕……咳!” 罗崇年一口酒从鼻孔里喷出来,双眼赤红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栀白老婆给邪哥丢的火箭炮和雷雷,飞起来就是一个么么哒。 咱们的公主殿下和国师也终于要修成正果啦,大家先不要急着伤感,毕竟接下来马上就是咱们的吃药组合,别忘了关注邪哥接下来的新文《今天你吃药了吗》 写了两本古言,是时候写本现言惊呆你们的双眼了! 啊哈哈哈,再推荐一下邪哥的四胎,应该会在《吃药》之后被生出来,是一本超萌(自我感觉)的脑洞文《此字已成仙》 东仙域里的所有善字仙都知道,他们的老对头西仙狱今日飞上上来一字,正在温养着等待化成人形,西仙狱所有长老都为它摆阵温养,只因那一字飞升上来时遍身灵光亮彻整个仙狱灵山。 西仙狱里的所有恶字仙也都很紧张,因为隔壁伪善的东仙域今日也有一字飞升,飞升之时金光大作,引所有仙域上仙也是齐心呵护,小心温养。 东仙域众人:看来那仙狱又要迎来一个不好对付的灾星。 西仙狱众人:只怕那仙域里又要出一个厉害的虚伪仙。 两字一同降生,历经三日三夜的温养,像是约定好了一般,在某一刻时刻齐齐灵光大作,飘飘摆摆飞升上空。 一字为贝,一字为戋。 终于在东西两边万众期待的目光之中……它们……合在了一起……! 从贝从戋,这一新来的小字仙惊呆了东西两方的大字仙们,直到顶上亮光褪去一颗金蛋漂浮,众人才齐齐回神。 所以……这到底算是哪家的? 正在众人准备撸起袖子干一架的时候,金蛋‘嗖’的一声往东南方向坠去,穿过某处茅草屋顶,掉进了一双修长的手中。 蛋壳咔嚓一声裂开,一个脑袋从洞里探出来,眼睛一眨嗷的一声哭起来。 不知活了多少万年的美人老祖皱眉:“小字仙,你欲如何?” “饿,要喝奶奶……。”小脑袋昂的高高的看向了美人老祖的胸口! “……?” 可爱的贱贱vs傲娇系老祖,喜欢的话先提前收藏起来啊宝宝们,邪哥的坑品还是很棒的,开了就会写,宝宝们放心! 96、成亲这件小事儿 ... 罗崇年觉得到了他这个年纪, 肯定已经没什么事情能够令他心神不稳的了。 但没想到, 只是这么轻飘飘一句话,就让他心里起了惊涛骇浪。 “你说你和谁成婚?” 罗崇年睁着眼睛问道:“卓景那小兔崽子?白泞,我这么些年教你的东西都喂了狗了是吧?” “你和那冷血无情的臭小子在一块儿,还不得被他捉弄的团团转, 不行,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罗崇年这人吧,虽然罪大恶极, 在年轻的时候也做过很多错事, 甚至连累了自己一家,白泞不知道在这牢中的漫漫长日里,他可有后悔过,但她能到今天,不得不说罗崇年在一开始的时候帮了她很多很多。 纵然这人十恶不赦, 但他确实是她的半个老师。 她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下意识的就会想到他, 只是没想到罗崇年的反应居然如此大。 “卓景……也还好吧?”白泞想到卓景与她往日的相处,“其实我不吃亏的。” 反正每次受伤的都是他。 “不行,不可以!”罗崇年实在太激动,“我不答应,我肯定不会答应的。” “你忘记了他在你还小的时候怎么对你。”罗崇年十分激动, “小时候你被我掐着他都没想到要救你。” 白泞一愣,旋即笑起来。 “是啊,所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想怎么能悄无声息的弄死他。” 罗崇年一愣, 然后便想起了一开始的确白泞都在和他商量怎么把卓景给压下去。 “那你怎么?” 罗崇年不明白,白泞绝对不是那种一哄就能被哄走的小姑娘。 “就是发生了很多事情。”白泞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裙摆,“其实嫁不嫁也不是我说了算,他要是请得了圣旨,我也没办法。” 罗崇年对这句话是报以冷笑的态度。 “你这话也就骗骗别人,你要是不想嫁,谁能强迫你?” 白泞是个怎么样的人,要是真的不想嫁,千万般手段早就已经用上了,哪里还轮得到现在和他这样促膝长谈。 “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万一要是圣旨下来了,我会让人送喜酒过来的。” 罗崇年瞪了她一眼,见她已经抬脚要走的样子,忙站起来道:“你可别不听我的话,好好想想,嫁人可就是一辈子的事情,别嫁那小子啊!” 白泞冲他笑了笑,抬脚走出去,隐与黑暗之中。 罗崇年这酒也喝不下去了,不过他还能吃得下肉,一边啃肉,一边担忧。 这两人怎么就在一块儿呢? 想着想着,他就对自己之前的做法暗自唾弃了一下。 怎么就想不开当时拉着白泞去找了卓景呢,便宜那臭小子了,白捡这么一个聪明的小姑娘。 第98节 大概白泞走了有一炷香的时间,罗崇年正打算再补个觉,又听见了脚步声。 但是现在也不是分饭的时候,他疑惑的支起眼皮,在阴暗的光线之中看见了一张美到发冷的侧脸。 罗崇年立刻就清醒了,不同于刚才见到白泞时的自然,他多了几分紧绷。 “我没想到我死前居然还能见到你来看我。” 罗崇年看着完全褪去稚嫩青色的男人,不自觉的就坐直了自己的身子。 卓景透过烛火看他,地牢里一片阴暗,他缓了好久才让自己的眼睛适应这里。 罗崇年也不再是他记忆里意气风发的样子了,卓景定定的看着他,良久之后开口道:“我要成婚了,和白泞。” 罗崇年差点就把手上没喝完的酒给泼过去了。 不要脸,这人臭不要脸! “这不是圣旨都还没下。”罗崇年用一双洞察了世事般的眼睛盯着他笑,“你也真是好意思,人家小姑娘说要嫁给你了吗?” 卓景脸色一变,“她来找过你了?” 罗崇年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嘴角倒是翘起来了。 “当然!”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好歹我也是她半个恩师,这种大事自然是要来征求我的建议。” “你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卓景眉眼冷冷淡淡的看着他,又从他嘴角边的油水看到手边的好酒,笑了,眼尾向上翘起,歪着头,声音透凉,“她能让你在这里过好日子,我也能让你的好日子过不下去,你要不要试试看?” 罗崇年涨红了一张脸。 “再说了,泞泞不会来征求你的建议,她早就过了依赖你的年纪了。”卓景看着他,冷哼一声道:“她喜不喜欢我,我自然是清楚,你放心,到时候我会送一杯喜酒给你的。” 卓景再仔细的看他一眼。 他永远都不会原谅罗崇年拖累了他的父母,要不是看在他之前一直在帮白泞,他就是今天这一趟都不会来走。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的吗?” 卓景看着他,罗崇年对上卓景的眼睛,卓景和他父亲一点都不像,长得倒是像他母亲多些。 小时候那个拉着他袖子的小男孩长大了,用看待仇人的眼神看待他。 “好好对她。”罗崇年笑了笑,“你走吧,我也不想再见到你了。” 卓景冷眼看他,须臾,转身离开了。 两人都没有提起旧事,但两人自己心里清楚的很,这件事情,他们这一辈子哪怕不提起,也永远都不会忘记了。 这一天下午,白泞回去之后就写了一封信送去给怀帝。 怀帝收到信后笑了一声,当天晚上便下了一道圣旨。 第二日早上,整个京城都炸开了锅。 “那个吃人的老妖精要成亲了?” “国师大人要娶亲了?” “娶的谁啊?” “不是说六公主吗?皇上都下了圣旨了,婚期还提别快,都没几天,说是吉日。” “啊?六公主她好可怜啊!” 全京城的百姓在这一刻,对白泞的同情达到了一个顶峰。 97、十里红妆与你 ... 白泞倒是很平静, 诚如罗崇年自己说的, 她不同意,怀帝也不会下这道圣旨了。 “公主,你,你还好吗?”沈嬷嬷生怕白泞不愿意, “若是您不愿意,老奴,老奴一定会想办法的。” 白泞听见这话的时候, 正在给一株花浇水, 闻言笑了笑。 “不是,这是我自己选择的,一场豪赌。” 白泞舀起清水,用指尖往里面探了探,冰凉的温度让她翘起唇角, “我这人运气不错, 应当不会赌输的。” 沈嬷嬷稍微一想,便想通了白泞这话里的意思。 她的意思是,这是她自己同意的? 沈嬷嬷一脸惊惧的看向白泞的方向。 不应该啊,自家主子不是一直想要弄死国师大人以绝后患的吗? 想了许久,沈嬷嬷才抱着三分怀疑七分笃定的语气严肃开口道:“公主, 你难道是想觉得如今和他没什么机会撞见所以想要嫁给他好下手?” 沈嬷嬷的脸色都扭曲了,“万万不可啊公主殿下,你怎么能拿自己的一辈子来赌呢?要是国师大人真死了,公主殿下您不就成了寡妇了?” 白泞这还是第一次认识到, 沈嬷嬷好像挺适合去写话本的。 国师府同样也收到了圣旨,但是卓景一点儿都不平静。 他就差掐着管家的脖子一遍遍确认了。 “她接旨了?” 管家紧张的点点头。 “真的接旨了?” 管家往后退了好几步疯狂点头。 “你没看错?” 卓景怀疑的看着他。 管家差点儿就崩溃了。 “大人,我不敢看错的,确实接下了。” 卓景听见这这话都没觉得自己一颗心落在了实处,他扶着桌子,眼神有些发愣。 “她愿意嫁给我了?” 管家眼眶一热。 “是啊。”他点头,“您终于能娶到正正经经的姑娘了。” 太不容易,他都做好了他们家大人会孤老一生的准备,突然就来了个六公主,让他们大人找不着东南西北了。 “去,再加派一倍的人马,找最后那味药。”卓景耳尖红红的,“一定要在成亲之前找到。” 老管家点头,连忙下去风风火火的传令找药去了。 成亲的日子定的很早,所以国师府几乎是在圣旨一下来就开始准备了。 大怀所有的朝臣都看出了这几日国师大人连上朝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飘的,最让人啼笑皆非的那一次,便是怀帝问他如何治理水患一事时,他来了一句,“在她的嫁衣上袖银线,不要金线,金线太俗气不适合她。” 当即所有朝臣都忍不住想要发笑,但看着他无比认真的眼神,又生生的忍住了。 国师大人不正常也就是不正常这几日而已,等他正常了,这会儿笑的以后都是要还回去的。 与心神不宁的国师大人相比,公主府那边可就平静的多了,嫁衣不用准备,国师大人说他准备了。 喜娘不用找,国师大人说他也找好了。 嫁妆……皇后娘娘一个人就撑起了一片天,样样东西都准备好了摆到了白泞面前,更别说还有怀帝加的一些,尤其是结婚前一日范霖更是亲自送了一队队的东西来。 出手更是比皇后阔绰多了。 就这阵仗,已经绝对不比那位庆阳郡主出嫁的时候要差了。 说起那位庆阳郡主,人家倒是没有这么多贵重的东西。 但那一日栗将军亲自带了十万栗家军开道,栗夏从家门跨出去的那一刻,大军齐齐剑指长空,分外壮观。 成亲那一日,已嫁做人妇的栗夏安安静静的坐在白泞的身旁,感慨道:“恭喜你恭喜你,从今以后就不是小少女是一个小妇人,老了啊老了。” 白泞扯了扯嘴角正要笑,但一动就感觉自己脸上的粉噗噗的要掉下来,赶紧恢复一脸冷若冰霜的样子。 喜娘给她开脸开的心惊胆战的。 都说国师大人是个吃人精血的老妖精,这公主殿下也太可怜了。 开脸非常的疼,疼的白泞都快要冒冷汗了。 喜娘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便笑着道:“公主殿下这身嫁衣当真是老身生平见过最好看的嫁衣了。” 她到不是说的假话,白泞这套嫁衣是卓景花了大力气置办的。 上面的凤凰果真不是用金线绣的,用了漂亮的银线,仿佛是红梅上沾了新雪,看着就叫人挪不开眼睛。 “这不是我准备的。”白泞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她甚至觉得身上的嫁衣太重了,一点儿都没有女人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娇羞和激动,甚至想着能不能早点拜完堂她就可以睡觉了。 “公主殿下万金之躯,这些自然是做好了送到公主殿下手上的了。”喜娘尽挑好听的话来说。 范霖也在屋子里,她看着白泞披上嫁衣,盖上头盖,由太子牵着手满满走出去,突然鼻尖就酸了。 她才找到这么一个乖巧的小侄女,一转眼,小侄女怎么就要嫁人了呢? 卓景今日穿了少见的正红色,越发衬得他肤白胜雪,发黑如墨,金冠与顶是说不出的张扬,比往日一身玄色多了几分浓烈的瑰丽。 更是美的叫人窒息了。 街上尽是一片寂静之声。 那些未嫁人的少女们尽管知道这男人是人人都忌惮的老妖精,但这会儿只恨不得自己的眼睛就黏在他身上不下来了。 国师大人平静的神情下是已经湿透了的手心。 他亲眼看着太子背着白泞出来,小姑娘就在他背上缩成一团,隔着红盖头,看不清脸。 从今天开始,白泞就真的是他的了。 “吉时已到,起轿。”喜娘眉开眼笑的喊了一声,还不忘记多看卓景两眼,这国师大人果真是披着妖精的皮没有错了,不然怎么能越长越好看呢? 明明人家都是岁月催人老,怎么大他这儿就对他这么好呢? 第99节 喜娘一边暗自肺腑,一抬头,就看见面前散下白色的花瓣,带着清香,钻进她的鼻子。 不仅仅是她看见了,街上所有的人都看见了。 数不清的白色花瓣自天空落下。 “倒仙花?” 有人惊呼出声,“下倒仙雨了?” 倒仙花有预祝百年好合的意思,在嫁娶之时也有让新嫁娘捧着倒仙花沾沾喜气的。 但哪儿有说像今日这样,成片成片的倒仙花瓣从天上落下。 卓景同样的疑惑抬头。 看见两旁的屋顶上,隐隐有人影蹿动,每动一次,便有成百上千的倒仙花儿铺路。 白泞也闻到了阵阵清香和外头的骚动,自己把盖头一拉,透过马车车帘的缝隙,她看见一旁高高的屋顶上,站着一个戴着斗笠的女人。 女人看着她的方向,有风吹气斗笠上的轻纱,白泞看见她画着浓妆的半张脸。 妆浓却温和,红唇轻翘,她似乎又在笑。 她身旁有人捧着花篮,一洒便是一片的花路。 轿子动了,那人也动了,同样的花路也动了。 百姓不知道,偏当是一桩神话一般在看,但白泞心里清楚的很。 所有的美好与爱,都是这世上某个人,精心准备费尽心血为你铺就的锦绣花路。 她将会清楚的记得这一日,有十里红妆,遍地花路,和立于她身前,隔着红轿笑的像个傻子的卓景。 作者有话要说:  所有支持邪哥的小宝贝们,我也希望你们未来是一段段锦绣花路,遍地芳华。 愿你们都被温柔以待。 迟来的我爱你们。 98、她和他 ... 当白泞手上拉着红绸, 被卓景带着轻轻往前走的时候, 白泞心中庆幸,看来着红绸足有三尺的距离了。 “一拜天地。” 白泞弯腰。 “二拜高堂。” 怀帝和皇后很给面子的过来了。 白泞再弯腰,鼻尖却仿佛闻到了倒仙花的花香。 “夫妻对拜。” 她垂眸,头盖撩动间, 她看见卓景崭新的靴子,心口倏尔漏下一跳。 接下来……接下来就没她的事儿了,只要静静的坐在屋子里等着卓景就好。 沈嬷嬷陪在她身旁, 看起来倒是比她要紧张多了。 白泞觉得这盖头戴的气闷, 便自己动手扯了下来。 吓的喜婆眉头直皱。 “公主,这不吉利,快快戴上。” 沈嬷嬷动了动嘴,到底还是偏向喜婆的,只是在外人面前她是绝对不会对白泞说什么的。 “戴上就能合合美美了?”白泞懒洋洋的深吸一口气, 看向那喜婆, “那怎么这么多女子乖顺等待,满心期盼,闷了这一时的盖头却又如同被闷了一世的盖头?” 喜婆顿时说不出话来。 这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处处不忌讳的新娘子。 “我长到这么大,靠的从来都不是老天保佑。” 白泞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沈嬷嬷, 请喜婆去喝一杯喜酒吧,红包包的客气些,毕竟也是大日子。” 沈嬷嬷乖乖的领命去了。 喜婆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儿。 外头人人都说,六公主性子温和, 待人和善,尤其见人先带上三分笑。 但今日坐在这里的这个新娘子真的是六公主吗? 怎么看着冷冰冰的呢? 沈嬷嬷见到喜婆脸上的怀疑,笑容深了深。 “我们公主有些不拘小节了,但这样大喜的日子,我们作为仆从的啊,就希望公主从今往后都过的暗暗顺顺的,也不希望从别人嘴里流出半句公主的不是。” 沈嬷嬷一边说,一边将一个大封红塞到了喜婆的手上。 喜婆一捏,里头是薄薄的,倒不是银子。 不是影子的话……那便是银票了。 喜婆顿时眉开眼笑。 “公主殿下待人温和,自然是极好的,哪儿会有长舌妇去说咱们公主的不好。”她活了这般久,又做的是喜婆,自然长了一张好嘴。 亲自送走这喜婆,沈嬷嬷抬头看着已经开始沉沉而下的夜色。 明日看来是个大晴天,夜空上满是碎星。 “希望我家公主往后日日都过的舒心安泰。”沈嬷嬷双手合十,诚心祈祷:“希望我这老婆子能活的久一些,再久些,陪她再久一些。” 后院一片寂静,前厅倒是热闹。 国师大人作为新郎,自然是少不了一番轮灌。 但一般的大臣还不敢灌他,只可惜皇家的人还是挺多的,他们不敢动,不代表皇子们不敢动。 在皇宫之中,太子也算对白泞极好的人了,想起这个皇妹,太子殿下也是极为感慨。 白泞一开始是什么样子的,他再清楚不过,那时候的白泞真不讨人喜欢。 但后来贵妃倒台之后,她又变了一个模样,只是也不怎么讨人喜欢罢了。 深宫之中的人,都喜欢栗夏那样鲜活的小姑娘多些,白泞就像是另一个自己,许多禁锢许多约束。 没有喜欢,但心疼总归是有的。 “卓大人,来满上。” 太子殿下一感慨就喜欢叫人给国师大人的酒满上。 众大臣乐的看笑话,真的就是一滴不少的给满上了。 双生皇子自然没闲着,他们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喜欢白泞,如今白泞嫁给了卓景,厌上加厌,两人又是好一顿灌酒。 后面还有怀帝,皇后,范霖更是千杯不醉的女中豪杰。 等卓景飘着脚步的走回自己后院的时候,早就看不清面前什么是什么了。 他进门的时候白泞正在啃床上的枣子,一口咬下去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尖儿。 按理来说,还要喝一道交杯酒,但显然国师大人已经想不起这茬,白泞不想弄的这么麻烦,她往卓景那儿走了两步。 她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卓景自己捂住心口喊了起来。 “哎呀,心口痛。” 白泞一愣,旋即透过窗户看向窗外,便看见了一轮洁白的圆月。 今天是满月的日子,他肯定自己又悄悄偷吃了那药。 白泞往后退了一步,保持好距离。 卓景已经站不稳了,盘腿自己坐了下来。 白泞觉得好笑,也跟着坐下来。 “卓景?” 卓景不动弹。 “国师大人?” 白泞接着喊。 尊贵无比的国师大人总算是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做什么?” 白泞都要被气笑了。 “请国师大人起来沐浴更衣啊。”白泞见他双颊通红,耳尖都粉扑扑的,顿时起了逗弄调笑的心思。 “不要,我要等人的。”谁想到卓景一口就回绝了,“等人呢!” 他又重复了一遍。 白泞眉眼跳了跳,好奇问道:“等谁啊?” 这一刻两人宛如才三岁的稚儿在牙牙学语一般。 卓景迷茫又警惕的看了几眼四周,随后伸出手,压低自己的声音,对着白泞招招手,“嘘,我悄悄告诉你。” 他笑的像村口二傻子。 “我在等我的小宝贝呢。” “等小宝贝做什么?” 国师大人抿唇,笑出一个小涡,“等她和我成亲呀。” “我今天成亲了。” 第100节 卓景指了指自己的衣领子,“你看见了吗?红色的!” 白泞心头顿时软的一塌糊涂,“看见了。” “那你见到我的小宝贝了吗?”卓景摇摇晃晃的想要站起来,站到一半,声音又低下来,“我都没有找到最后一味药。” 像只垂头丧气的狗崽,打了败仗回家。 “你非要找最后一味药做什么。”白泞摸了摸自己袖口,那里就藏着装着满月红的小木盒。 “她身上的蛊虫拿不出来,我就不能和她洞房了。”卓景皱眉,“你怎么连这个都不懂。” 要是白泞这会儿在喝水的话,非得喷他一脸把他给喷清醒了不可。 “我想和白泞洞房。” 卓景还越说越带劲儿,“想亲亲她,抱抱她。” 他捧着脸,眼神迷离,美的谣言入骨,酥到白泞的心尖儿。 白泞觉得要不是有两只蛊虫拉着,她这会儿都能很禽兽的冲过去把国师大人给扒干净了。 不行,越想越燥。 白泞索性把手上的木盒拿了出来。 刚走过去,国师大人又十分娇气的捧着心口喊了起来,“痛!” 她一时给忘记了,想了想,把手上的木盒丢了过去。 正好磕在卓景的肩膀上,他瞪她一眼,“你这小丫头怎么回事,怎么还打人呢?” “你爱拿不拿。”白泞就差翻个白眼给她,自己脱了外衣,散下发髻,掀开被子躺了下去,红烛上的火还烧的十分旺,她一歪头就能对上卓景湿漉漉的眼睛,“但我劝你最好拿着,这是我的嫁妆。” 顿了顿,白泞又重新道:“我是自己的嫁妆。” 卓景露出疑惑的样子。 “是你小宝贝嫁给你带来的嫁妆。” 卓景顿时坐直了自己的身子,紧紧抱住小木盒,“恩恩,我的,给我了就是我的。” 这样说他倒是又听懂了。 白泞折腾了一天早就困了,扭了扭脖子就想要躺下去,卓景自己靠着墙壁,眼睛眨也不眨的就盯着她看。 她和卓景之间实在是太熟悉了,就算被他这么盯着,白泞也依然能闭的上眼睛睡的下觉。 睡前还给国师大人丢了床被子。 睡意朦胧间,她似乎听见有人小心翼翼的迈步过来的声音。 还有蹲下时,医疗摩擦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的声音又轻又细,温和至极。 “我方才忘记问你了,一个极重要的问题。”他像是在努力的思考,“你……你是不是我的小宝贝啊?” …… 第二日一早,白泞起来的时候,看见昨天晚上卓景坐着的地方已经没有人了。 她刚起来,就有侍女丫头端着洗漱的东西进来了。 白泞心中没有什么旁的感觉,因为她对这些丫头侍卫也很熟悉了。 之前就没少在国师府晃荡。 这里的人都认识她。 甚至有几个看见白泞就露出了可爱的笑颜。 太好了。 公主总算是住过来了,以前公主来的时候,国师大人总是心情不错,往后国师大人肯定一直都会心情不错的。 洗漱完之后,如月亲自端上一碗汤药,“公主,国师大人说这是解药。” 如月神情十分激动。 白泞面色复杂,顿了顿,居然扭开脸。 “你放着吧,我过会儿吃。” 如月面色一僵,眼神几乎是下意识的就飘到了窗外的某个方向。 白泞顺着看过去,正好对上黑影一闪而过。 想也知道谁在那儿偷看。 “叫你们大人进来。” 她头也不抬,靠着床沿坐下来, 果然,不出一小会儿,外面那人就先等不住了。 “你不喝药吗?”卓景昨天晚上睡的格外好,所以今日看起来更加容光焕发,“是不是我昨天说了什么不好的话让你不高兴了?” 他记不得自己喝醉之后会说什么话,所以一直以来能不喝酒就不喝酒。 白泞静静看他一眼,“这什么药?” 卓景面色一僵。 “就能让你体内的蛊虫出来的药。”卓景知道白泞的性格,“那满月红是你放在我这里的吗?我拿去煎药了,如果你觉得你身上的蛊虫出来太浪费了的话,我也可以再接着等你,等有别的法子,又能解我身上的毒了,我再把蛊虫拿出来也是一样的。” 这蛊虫是稀世珍宝,白泞有了它就等于有了一个百毒不侵的身体。 卓景觉得白泞肯定舍不得。 ‘啪’的一声脆响,将有些郁郁的国师大人拉回来,他抬头一看,那个装着药的瓷碗已经空了,被放在白泞面前的桌子上。 她开始猛地咳嗽起来,一只金色的小虫被咳出来,离开白泞身体的那一刻,它就已经动也不动了。 两生蛊只能种一次,离开宿主的身体之后蛊虫马上就会死掉。 白泞送了一口气,身体里一直有一只虫子也总是感觉怪怪的。 现在这样正好。 刚松下一口气,她就觉得肩上一重,腰上一麻。 卓景整个人已经将她抱住了。 灼热的呼吸喷吐在她的脖颈间。 白泞一愣,旋即转头,就对上了卓景漂亮又炽热的眼睛。 “心口不痛了。”他刚才那委曲求全的样子都没有了,声音又低又哑,“是不是?” 白泞被他抱的有些透不过气。 “你走开。”她有些紧张和不知所措,干脆就伸手去推他。 “我不走。”卓景压低自己的声音,“不想走。” 他一下一下摸着白泞的鬓发,唇已经压上了她的耳垂,整个人像是喝醉了一样,“昨天我们还有事情没做完。” 白泞的脸腾的一下就红透了。 卓景压着她的手,抵着她的唇,眼睛轻轻一眨,白泞听见有轻轻吸气的声音。 他一下一下与她耳鬓厮磨,整个人格外温柔缱绻。 砰砰的心跳声也不知道是两人之中的谁。 或许两人皆是一样的。 丫头们端着东西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旋即反应过来,立刻羞红着脸跑了。 “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另一个丫头端着卓景新给白泞找来的衣服,不解的问:“不进去吗?” 那个丫头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满脸羞红的道:“你别进去捣乱了。” 听着里头隐约的动静,另一个丫头的脸也马上就红了,两人急急忙忙往外面跑去。 这一天,整个国师府都十分安静。 白泞都不知道这一日到底过了多久,沉沉的睡去,一睁开眼睛,天都黑了。 面前卓景正在盯着她看。 白泞想起某些画面,顿时恼羞成怒,一掌就盖在他的脸上。 “滚!” 卓景笑着拉回她的手,“先看你吃了我再滚好不好?” 他身后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美味佳肴。 白泞瞪他一眼,不说话。 卓景只觉得此生怕是圆满了,他失去了许多东西,但上天最终还给她一个白泞。 一个举世无双的小姑娘。 但是卓景怎么都没有想到,老天对他的厚待还远远不止于此。 就在国师府安安生生的过了三个月的日子后,朝中大臣看了格外温柔的国师大人三个月后,变故来了。 被国师大人捧在心尖尖儿上的六公主脾气突然变的十分暴躁。 稍有不顺心的地方就发脾气,自然,是对着国师大人发脾气。 而就在一日,国师大人因为想要抱一抱刚睡醒起来的公主殿下,被她烦躁的挠了一爪子,国师大人的脖子被挠出血了,白泞这清醒过来,叫了家中的大夫过来。 结果大夫看了半天,最终视线挪到了白泞的身上。 “公主殿下可要把把脉?” “殿下的气色看起来不怎么好看。”大夫有些担忧的看向白泞。 国师府的所有人都希望白泞无病无灾,长命百岁,因为这样,他们才能在公主殿下的庇佑下在卓景的手底下过着惬意的日子。 白泞本来想说不要的了。 第101节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越来越娇气了,以前她明明不是这样的。 “看。” 卓景皱眉,用毋庸置疑的口吻回答。 白泞无奈伸出手去,然后卓景就看见大夫的面色变了又变。 “这脉象……。”他脸色很是激动,“恭喜大人,公主殿下这是有孕了。” 卓景:“……。” 白泞:“……。” 他们两个完全忘记了……成亲之后,好像是会有孩子的对吧? 一向来都从容镇定的国师大人慌了,无比的躁动不安。 “生孩子,会痛吗?” 国师大人悄悄的问过太医。 太医古怪的看他一眼,肯定的答道:“自然,女子产子自是在鬼门关里走过一回。” 明明是白日里,卓景却被太医的话吓出了一身冷汗。 “那不生了。”卓景脸色冷凝,戾气横生,“我不要孩子了。” 没有什么能凌驾与白泞之上。 就算是他们的孩子也不行。 太医心口一跳,赶紧阻止他。 “不可不可,堕胎实在危险,对公主的伤害极大,只要小心调养,必定会顺当产子的。” 太医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但国师大人并没有得到丝毫的安慰。 头三个月过去了,白泞的坏脾气也没有了,也不挑食了,有什么吃什么,特别特别的好养活。 但国师府的厨子已经快疯了。 因为每一日饭食做好,公主殿下总是笑眯眯的夸奖他们,厨艺又好了呀。 但是国师大人尝一口之后变会紧张的道:“为什么这个汤这么烫!” “为什么这个菜这么甜?” “让你们做最新鲜的鱼来你们是聋了吧?” 小厮丫鬟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天天被翻来覆去的折腾。 白泞觉得不是自己十月怀胎,是整个国师府的人跟着她一起熬这十个月来了。 眼看着白泞的肚子越来越大,卓景就越来越不安。 到第十个月的时候,卓景开始失眠,晚上睡不踏实,白泞身子笨重,睡着也很难受。 肚子里的小家伙便是第十月的二十八日闹腾着要出来的。 白泞是生生被痛醒的。 “卓景。” 她轻轻喊了一声,才发现背后已经都是冷汗。 卓景根本没有睡着,一听见声音就坐了起来,“痛?” 他只听见白泞轻轻应了一声,点起蜡烛就看见她苍白的脸。 白泞还没怎么样呢,国师大人自己先疯了。 一路不稳的跑出去,外衣也来不及穿。 “稳婆呢,把那几个稳婆都叫过来。” 早先就已经叫了京城里头名声最大的几个稳婆来。 “太医,把太医都请过来。” 皇后也早就让几个医术精湛的太医备着了。 “雪参拿出去!” 这是范霖送来据说只有一口气也能救回来的千年雪参。 人都到了,国师大人又急急忙忙的冲进去。 稳婆就开口了,“国师大人,这里污秽,您还是出去……。” 半句话尚未说完,卓景已经冷厉又饱含煞气的看了她一眼。 那稳婆顿时就闭上了嘴巴。 这会儿谁都不敢和国师大人说话,因为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正常的心智。 最后还是白泞痛的受不了了,喊了一句,“卓景你滚出去!” 他才恍恍惚惚闷头就走了。 怀帝也赶了过来,他见自己这爱臣看着失魂落魄的实在可怜,便上千安慰了几句。 “女人生孩子哪儿有不痛的,都这样,你别太担心了。” 怀帝觉得自己是一个过来人。 岂不料就是因为这句话,一向来都进退有度的卓景冷冰冰的看了他一眼,声音比夜风还凉。 “她流了好多的血。” “痛到喊不出声。” “太医说这是鬼门关里走了一回。” “陛下……您都不怕的吗?”卓景一字一句,眼神空幽荒寂,“这话的意思是,她可能会死。” “这种可能,我只是想想,就觉得活着都索然无味。” “陛下,我不是您。”卓景声音放轻,“我没了白泞,就没了命。” 怀帝的喉咙里像梗了一团棉花。 他忘记了,他对后宫里的女人,和卓景对白泞。 本就不能相提并论。 白泞在屋子里待的越久,叫声越惨,卓景的脸色就越发苍白。 他守在外头,鬓发被汗打的透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里来的一只被主人丢弃的流浪狗。 好在,上天总算是眷顾与他。 “生了!” 这两个字成功让卓景的面色恢复了几分。 稳婆最先走出来,两个稳婆一手抱着一个。 “恭喜大人,恭喜陛下,是对龙凤胎呢。” 龙凤胎……龙凤胎的父亲从他们身旁匆匆过去,不曾停留。 屋子里充斥着血腥气,让卓景脚步都是浮着的。 白泞正在细细的喘着气儿,快昏睡过去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脸颊一凉。 勉强睁开眼睛。 看见了卓景的脸。 “卓景。”白泞开口,声音很轻很轻,“你是不是哭了?” 卓景摸摸她的发顶。 “没有。” 他轻眨眼睛,顺着眼睫又控制不住的落下一滴泪,砸在枕边。 “泞泞,睡吧。”卓景温柔的托起她的手,“我会一直都在。” 卓景此生只掉过三次眼泪。 一次,是父母被大伯所累,株连九族的时候。 另一次,是他一生挚爱,拼尽性命让他成了父亲的时候。 还剩下一次。 白泞不知道。 甚至他自己也不知道。 那一日十里红妆绕京城,他穿着新郎服,醉酒醉的一塌糊涂,抱着被子和一个小木盒,忍者心口的痛意靠近在床上已经睡的极熟的女子。 不知是心口太痛,还是床上那人实在太漂亮。 他迷迷糊糊鼻尖泛酸,眼前模糊一片。 说道:“小宝贝,是你对不对?你今天嫁给我了对不对?” 从此以后,她成了他眼底清泪。 再无因悲生鸣。 只余喜极而泣。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这一章,是2018年五月二十三号一点一十一分。 这也是是《公主》正文完结的时间。 想说的话很多,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们一起看着这个叫白泞的小姑娘一点点长大,看着卓景慢慢的将他捧在手心上。 第102节 我们也一起看着一个叫卓景的男人,从冷漠固执,到温暖耐心。 不是我写完了这本书,而是我和你们,每一个关心着小六与国师的你们,一起见证了他们的成长,丰满了这一整个世界。 邪哥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没有你们,就没有我,自然,也就没有这个世界。 感谢你们给我带来《公主》,感谢你们陪伴《公主》长大。 一个世界的告别,也是另一个世界的开始。 感谢你们一路相伴,也希望接下来的路上,仍旧是你们。 或许还有一章番外……emmmm可能…… 两人都结婚了,作为亲妈的我肯定要有所表示,此章下面随机送五十个红包,爱你们么么啾。、 记得关注邪哥的下本新文。 虽然文风可能有所变换,角色也不再关联,但这仍旧是一个充满未知的,温暖的世界。 《你们今天吃药了吗?》 新来的播音系学生冯北北是个勇者。 她不接宋乙的电话,不回宋乙的短信,甚至不愿意和宋乙说话。 一度放下狠话。 “宋乙,我要是再和你多说一个字我就跟你姓!” 经济系宋乙男神最近有点反常。 不逃课了,不早退了,请个病假都是乖巧的形状。 每天雷打不动的早起半个小时就为了争取帮老师跨系点名的那个名额。 终于有一天他抢到了……! “冯北北?” “……!” “冯北北!” “……到……” 他合上点名册,笑的骄傲自得。 你好宋北北! 我费尽心机,只为和你多说一句。 声控失眠小哥哥and暴躁症患者小姐姐 这是一个相互伤害又相互治疗的暖心小甜文,男主容易失眠,女主容易失智。 你是我的药,药它不能停 99、吾家儿女初长成 ... “二小姐。” 国师府里, 有丫头小厮们焦急的喊声。 沈嬷嬷带着如月, 领着一帮人到处乱窜着找人。 “二小姐她们真的出去了?” 如月很着急,“大公子也跟着出去了,说要出去闯荡江湖。” 沈嬷嬷满脑袋的冷汗。 “可别让大人和公主知道了,她们好不容易去别庄玩一趟, 咱们抓紧找。” 沈嬷嬷一边擦着自己的冷汗,一边又匆匆加派人手。 庭院里的人渐渐的往外头散去,一处假山后, 两个身影挤在一块儿。 “哎呀, 你挤着我了。”卓千瞪着旁边的小姑娘,“卓筱白你不能过去点儿?” 小姑娘年纪不大,却穿着一身重黑,眉眼弯弯往上翘起来,一举一动已经初显风情万种, 眼角一颗泪痣, 垂眸时像眼底有泪,一颤就要掉下来一般,像极了卓景。 “慌什么。” 卓筱白漂亮的眼睛转而看向卓千,她这个双生哥哥明明是和她一样大的年级,看起来倒是比她生生要小上两岁一样。 明明都是一个爹娘生的, 但是她长的像父亲,哥哥长得想母亲。 卓千长得白白净净,长身玉立,明眸皓齿, 看着就是书中的翩翩佳公子,和她简直半点不相似。 挺母亲说,他们两个小时候还是挺像的,只是越长大就越不像。 连喜欢的东西也完全反着来。 她喜欢黑色,他就喜欢白色。 她喜欢甜的,他就喜欢酸的。 她钟爱听小曲儿,他就觉得小曲儿呱躁。 挺如月姑姑和沈嬷嬷说,他们两个就像一开始的父亲和母亲一样。 什么都不对付。 她和哥哥一直都想不通的问题便是,父亲是怎么把母亲给骗到手的。 他们母亲好像也不笨啊。 怎么就被拐了呢? “小白,我们可以走了。“卓千推着卓筱白,“趁现在,快走。” 今日他们两人正好十五岁,很早之前他们就和白泞卓景说过,希望有朝一日,他们两个能出去浪迹天涯,闯荡江湖,试一试江湖侠客的滋味儿。 卓景和白泞都答应了的,只是如今是他们十五的生日。 卓景却因为白泞说想去跑温泉,二话不说就带了他们的亲亲娘亲去了别庄,一去就是三天。 靠父亲是靠不住的,他们决定在这个重要的日子,自己给自己一个生辰贺礼, 两人都是跟着请来的武将学过武的,尤其是卓千,可以说是文武双全的小公子。 两人轻轻松松翻墙而出,身后没有跟从的仆妇,连呼吸都觉得格外的不同。 两人身上都是带足了银两的,一路上吃着逛着,乔装完来到了宫门口。 “行了,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卓千看着卓筱白,“三日后我们在这里汇合,说说这三天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人,如何?” 卓筱白点头,两人皆是觉得这个提议甚好。 而在他们身后的屋檐上,一个身影立着,懒洋洋的开口。 “两只小肥羊,我先追谁呢?” 穿着红衣的女子眉眼弯弯,笑容带着几分邪气,“还是挑好看的小公子吧,看着很好骗的样子。” 她弯唇,轻巧自屋顶落下,一步步跟着卓千的方向走去。 她就看着那个小公子走进一处巷子里,再跟过去,却找不到他人了。 “你找我?” 头顶上清润的声音传来,方晓抬头,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明明她跟着他,却也不见他生气的样子。 “嗯哼。”方晓歪着脑袋,摸了摸腰间的长鞭,“你是自己把钱袋子送上来,还是我动手抢?” “你不像是缺钱的样子,为什么要我的钱袋?” 卓千和气的笑,脸颊旁一颗小肉涡若隐若现。 “我拜了个师傅,师傅说想要成为她的弟子,首先就得能干坏事儿。” 方晓歪着头想了想,“你只是运气不好,被我遇上了而已。” 卓千仔细的看着面前的姑娘,眉宇张扬,一双眼睛格外漂亮,神情带着几分纯天然的……傻,却又明艳到让人不敢直视。 “给。” 他翘起唇角,自己将钱袋给递了过去。 方晓瞪大眼睛。 “你这什么意思?” “你不是想要吗?”卓千掩藏掉眼底那抹算计,“我给你好不好?” 方晓还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人。 “但是这是我身上所有的银两了,我给了你,又和家里闹别扭了,你……你带着我一起走好吗?”卓千垂下眉眼,俊秀的脸上一派楚楚可怜,“我,我不会烦着你的。” 方晓知道这人恐怕是比她要小一些,加上卓千本就长的小,她有些不忍,加上是第一次做坏人。 “那你……。” “栗小鸡,你怎么这么慢呢?” 另一个声音响起,有人来到方晓身旁,“你行不行啊,往生门的弟子人数都快满了,你还没抢到钱袋子。” 来人正是往生门的大弟子,方晓做梦都想进的门派便是江湖上颇为神秘的往生门。 只可惜,里面的师傅一个个都脾气古怪,有正有邪。 譬如她的师傅就让她来抢人钱袋子,实在闻所未闻。 “世界,不是说好不叫我小名儿的吗。”方晓露出哀求的神情,“这小名儿太难听了呀。” 而一旁的卓千皱紧眉头。 这名字……是不是从哪儿听见过呢? …… 第103节 另一边,卓筱白则是选择进了赌场。 家里人都不让她碰这个,连哥哥都不让她碰。 身为公主和国师大人的唯一闺女,卓筱白赌的十分豪气,一掷千金,随后干净的满盘皆输。 她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钱都落入别人的袋子里。 眼睛都瞪得快要掉出来。 “不玩儿了。” 其中赢的最多的那个少年,头戴玉冠,懒洋洋的将钱袋一收,“你们接着玩。” “苏小爷今日怎么就玩这么两把?” 有人叫住他,“你好不容易从苏州回来,不多玩几把?” 苏墨勾唇笑了笑,道:“不玩儿了。” 卓筱白身无分文,又不想就这么不甘心的回家。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跟在苏墨身后了。 但卓筱白小姑娘是一个非常正直的小姑娘,当她意识到自己居然想把钱给抢回来的时候,她深深的唾弃着自己的行为,转身就要强制自己离开。 还没走到两步。 脑袋一痛,一个钱袋子轻轻的撞在她脑袋上。 她惊讶转身,对上少年一双清澈的眼睛。 “你装不认识我啊,猫小白。”苏墨带出几分笑意,“现在怎么不带着你的小奶猫了?” 卓筱白小的时候特别喜欢和松子儿的小猫们玩,五岁那年,小猫儿都成了大猫,大猫又生小小猫儿。 生了瓜子儿,花生儿,豆蔻儿……很多很多,她去宫宴也带着她最喜欢的瓜子儿。 谁抢就跟谁哭。 那时候和她同龄的孩子都管她叫猫小白。 只是……她是真的认不出面前这是谁家的孩子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