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节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作者: 老胡十八 简介: 1978年夏天,婆家等着把漂亮的新寡妇卫孟喜打发出去换彩礼,一双猫崽子似的儿女无处可去。 河对岸的菜花沟生产队,在金水矿当工程师的陆广全丧妻两年,急需一个操持家务抚养孩子的女人。 二人见面当天爽快扯了结婚证。 寡妇带着小拖油瓶,还能攀上个吃供应粮的工程师,人人都说卫孟喜命好。 可事实是,夫妻分居,公婆算计,闺女早夭,就连辛苦养大的四个孩子也疯的疯,瘸的瘸,她的二婚生活一团乱麻。 如果能重来一次,卫孟喜不会再婚,她只想当个单亲妈妈。 谁知一睁眼,她重生了——不幸的是,她二婚了;幸运的是,上辈子的厨艺没丢,就连家族里失传多年的菜谱《珍馐录》也被她找到了! 去他娘的孝顺公婆,她不忍了! 去他娘的两地分居,就是一家子挤在十平米的小窝棚里,她也要做随矿家属,还要开饭馆赚大钱! 职工甲:听说没,陆工的二婚小娇妻在窝棚里卖盒饭。 职工乙:拉倒吧,就那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样子,做出来的东西狗都不吃……啊真香! 职工丙:听说没,陆工家的在窝棚区开卤肉店了。 职工丁:卤肉有啥了不起,不就是……啊等等,给我留点儿! 于是,金水煤矿的职工发现,陆工越来越爱回小窝棚,越来越早回小窝棚,都说他被二婚小娇妻管得死死的,没点男子气概。 陆广全:我不是,我没有,你们别瞎说,我爱人的红糖糍粑菌汤火锅鱼香肉丝糖醋里脊麻辣香锅……再不回家就卖光了。 对照组女主,重生女,小锦鲤等众人:说好的卫孟喜婚姻不幸儿女废柴穷困潦倒呢,怎么她还把饭店开到首都去了!不不不,还开到东京纽约柏林意大利!世界上有人的地方,就有她的美食,竟该死……的美味! 内容标签: 种田文 女配 穿书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卫孟喜 ┃ 配角:陆广全 ┃ 其它:暴富,对照组 一句话简介:美食暴富的二婚生活 立意:勤劳勇敢,自力更生 vip强推奖章: 寡妇卫孟喜带着一双儿女改嫁给煤矿工程师陆广全,在经历夫妻分居,闺女早夭之后获得一次重生机会,回到小闺女还健在,一切悲剧还没开始的时候……这一次,她将凭借一手好厨艺和家传菜谱,做一个随矿煤嫂,守护家人的同时,一步步从摆地摊做到女首富,实现为国家做贡献、为弱势群体发声的人生抱负。 本文行文流畅,故事情节循序渐进,通过朴实幽默的语言,构建了一个虚拟的金水煤矿,无私奉献的煤矿工人,勤劳勇敢的煤嫂,以及读书改变命运的煤二代们为了美好生活奋斗终生的故事。 第1章 卫孟喜是被热醒的。 小农家院里,黄泥地上长着几棵石榴树,熟悉又陌生——这好像是陆家? 她记得这几棵歪脖子树,她的第三个孩子,小名呦呦的,就是被公婆埋在一墙之隔的左数第三棵树下。理由是早死的孩子不仅不能入祖坟,还不能葬在比祖坟高的地方。 那是一座废弃的老院,地势低洼。 后来她成为远近闻名的女暴发户后,才给买到山明水秀的墓地,迁出去的。 都说人之将死,灵魂来到的应该是最牵挂的地方,那么她现在是快死了吗?不过,她并不害怕,只是觉着遗憾。 人人都说,她卫孟喜命真好,年轻时候是县里有名的漂亮姑娘,虽然丈夫死了,但带着一对拖油瓶改嫁也能嫁给金水矿最有前途的工程师,就是后来干个体也能干成暴发户。 可是,人们似乎忘了,她生于最困难的年月,六岁上没了父亲,随母亲改嫁,继父有一个比她小半岁的女儿,对这个跟着后娘去抢占口粮的小拖油瓶非常敌视,母亲却只一味劝她要懂事,眼里要有活儿,她信了。 作为组合家庭里的长姐,任劳任怨给继父家当了十年老黄牛,好容易嫁了县城最大国营饭店的厨师,生下卫红卫东一对龙凤胎,原本以为小日子就要越过越红火的时候,男人犯错,被食堂开除了……一家四口只能回乡下,跟叔伯兄弟几家挤一个小院子。 日子要是能就这么磕磕碰碰过下去也就罢了,偏偏没半年男人病死后,妯娌闹着要分家,公婆嫌她占口粮,开始给她四处物色新婆家。 那时候的卫孟喜,姿色不俗。因为遗传了生父的一身白皮和高鼻梁大眼睛,两根乌黑的大辫子油光水亮,走哪儿都是人群的焦点,是朝阳公社当之无愧的“一枝花”。 用前婆婆的话说,漂亮女人压根守不住,与其在她身上浪费粮食不如早早打发出去,也能给下头小叔子换点彩礼钱。那时候的卫孟喜虽然还没后来的杀伐决断,但也不傻,想要逼她改嫁可以,但孩子不离娘,瓜儿不离秧,自己生的卫红卫东必须带走。 有这俩“拖油瓶”,原本虎视眈眈的说亲对象顿时退了大半,她十分清楚自己的条件,一般男人可能会看在她漂亮的份上暂时忍受一对龙凤胎,可长期下去呢?她自个儿就吃够了继父一家的苦头,知道后爹也不会比后娘好多少,多养个孩子只不过是多个免费小保姆。 思来想去,在拒绝了好几个条件不错的单身青年后,她进退两难。 正好,河对岸的菜花沟生产队,在金水矿当工程师的陆广全回家探亲,看见好好一对龙凤胎被爹娘养成营养不良的小白菜,衣服脏了没人洗没人换,炕尿湿了三天三夜没人管。 他急需一个能操持家务照管孩子的女人。 俩人经人介绍,一拍即合,见面第一天就去扯了结婚证。 于是,所有人都说她命好,寡妇带着小拖油瓶还能攀上工程师,关键这陆工还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俏,你说卫孟喜是不是走了狗屎运? 可事实是,婚后两地分居,公婆刻薄,好不容易生下一个小闺女,问题就出在这小闺女呦呦身上。 陆家公婆借口嫌她肚皮不争气,没生下带把儿的,月子不给做,孩子不给带,连续几个月没一口干的吃,卫孟喜的奶水越来越少,好好的奶娃娃长成一根青黄不接的小白菜……结果一个石榴就窜稀了。 不到周岁的孩子,拉得人都脱水了,一双大眼睛深深地凹陷下去,陆家老两口愣是不给钱看病,就这么硬生生熬死了。 哪怕事情已经过去多年,卫孟喜每每想起还是恨得牙痒痒。恨公婆的狠心,更恨自己无能,护不住小呦呦,枉为人母。 怀揣着这股恨意,她也没在陆家久待,准备等陆广全回家探亲的时候提离婚,结果没等到人回来,却等来他的死亡通知书。 据说是井下作业的时候,煤矿冒顶了,遗体挖出来的时候已经烂了,随信而来的只有两件他穿过的衣服、一双解放鞋。为了防止她争夺赔偿金,公婆又把她赶走了,连带着陆广全和前妻生的龙凤胎。 龙凤胎里姐姐叫根花,弟弟叫根宝,跟自己的卫红卫东同岁,生日只差俩月。卫孟喜带着四个小拖油瓶,娘家不管,婆家不要,一路讨饭似的逃到金水煤矿……幸好那儿好人多,陆广全生前为人不错,很多工友都愿意拉扯她们一把。 后来乘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她第一个开起饭店,干起个体户,买了红星县第一辆小轿车,挣下大堆房子票子,大富大贵呼风唤雨达不到,但也是远近闻名的女暴发户。 可四个孩子却不知不觉长歪了,成为妥妥的大反派,死的死,残的残,失踪的失踪……浑浑噩噩那几年,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出现龙国未来几十年的发展历程,她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这个国家和社会的风云巨变。 甚至,她脑海里还会时不时冒出很多奇怪的名词,譬如“穿越”“重生”,有时还有很多莫名其妙的小说情节,仿佛她亲自看过那些小说似的。 她去看精神科医生,她觉着自己疯了,被人生逼疯了。 曾经的她,以为只要把手里的一把烂牌打到逆风翻盘,人生就圆满了,可真正的遗憾,大概就是从再婚扯证那天开始埋下的吧。 如果能重来,她不会再婚,更不会让孩子走上歪路……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卫孟喜按捺住悲伤,翻个身,却忽然怀里一暖,吓得她忙睁开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黄叽叽的没长几根头发的小脑袋,活脱脱一颗嫩黄色的小卤蛋。 这么瘦弱的孩子,这个年代已经很少见了。最近几年她曾跟着志愿者去过很多贫困山区,给那里的儿童捐钱捐物捐书,也曾帮上百户因病返穷的患儿家庭承担过治疗费用,甚至最后把房子卖光……可也没见过这么瘦弱的孩子啊。 “妈,我妹饿死了都。” 卫孟喜循着破锣嗓子回头,见是一个黑黑瘦瘦的小男娃,头发干枯打结,黑黑的脸上横一道竖一道,两管鼻涕探头探脑,愣是被他“嗦”一声吸回去。 “妈你病还没好吗?”不等卫孟喜答应,他又扯着破锣嗓子喊,“哥,咱给妹喂点水吧再?” 他伸出小脏手想去搂“小卤蛋”,可小卤蛋闻见妈妈身上的奶香味不愿撒手,只一个劲往香的地方拱。 卫孟喜懵了,这,这不是小时候的卫东吗?等等,那怀里的小卤蛋不就是早逝的呦呦? 她猛地在腿上掐了一把,疼! “现在是啥时候?” 卫东也不知道啥时候,“反正还没吃饭,我们给妹妹喂水,喝饱了水她就不饿了,跟我一样,嘿嘿……”他真是个小天才哟。 卫孟喜细看,怀里的孩子一脸青黄,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很漂亮,正委屈巴巴望着她。 她一把将孩子往怀里搂,就算是梦,也梦得久一点吧。 孩子早已迫不及待,小嘴隔着衣服“嗷呜”她的胸脯,卫孟喜来不及多想,下意识的掀开衣服就喂。 卫东见状赶紧捂住眼睛。 然而,小丫头吸了半天啥也没有,急得嗷嗷哭。 卫孟喜看着自己现在这副骨瘦如柴的模样,娃急,她比娃还急! 喂饱孩子是第一要务,她迅速地在屋里环视一圈,除了一张破烂掉皮的土炕,啥也没有。 忽然,门“吱呀”一声开了,另一个小黑孩,颤巍巍端着个破碗:“妈妈,你看。” 这是卫红,四岁的卫红还没走上歪路,还是个憨憨的小土妞,真好。不过,下一秒,卫孟喜差点一口呕出来,那半只残缺的土碗里,热气腾腾,飘出一股怪异的土腥气。 小卫红吐了吐舌头,“姐姐说,这是肉,妈妈喝了就有奶啦。” 卫孟喜低头一看,汤水是浅浅的奶白色,里头飘着几根细细的白肉丝儿,“这是……哪来的?” 平时陆家的厨房是锁死的。 卫红朝外头看了一眼,嘟着嘴小声道:“不能说哦。” 卫孟喜知道,这是继女根花教她的。自己生这对儿是货真价实的铁憨憨,陆广全那对儿才是心灵手巧的花棒。 肉味儿引得呦呦的小手在土碗上一抓一抓的,嘴里弱弱的哼唧着,要多可怜多可怜。 但不确定是什么肉,孩子身体也极度虚弱的情况下,卫孟喜不敢冒然给她吃,先自己尝了下,除了土腥气,倒也没啥怪味儿,这才小口小口把汤喂给她。 小姑娘打出生还没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一张小嘴“呲溜”贼响,快把两个铁憨憨馋哭了。 毕竟都才四岁啊,卫孟喜叹口气,“妹妹喝汤,肉你们吃。” 铁憨憨们眼睛一亮,下一秒又倔强地横着袖子擦了一把口水:“妹吃。” 卫孟喜正准备让他们找筷子来分肉,忽然卫红嘚吧嘚吧来了句:“妈妈吃,赶明儿我哥我姐还去抓田鸡,抓一只大的,还给妈妈吃。” 卫孟喜手一顿,“这是田鸡肉?” 如果没记错,小呦呦的死跟这顿田鸡肉脱不了干系。 第2章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节 菜花沟地处大横山区西北部,人口众多,耕地面积不足,最艰难那几年连田鸡都吃绝了,二十多年里这种生物就只出现在传说中。 而1980年夏天,根花根宝居然破天荒的抓到一只田鸡,还拿回家想给小呦呦熬汤喝。 这件奇事迅速传遍整个菜花沟生产队,奶奶陆老太听说后骂骂咧咧着冲回家,抢走了孩子们的劳动成果,作为他们“吃独食”的惩罚,当晚还不许他们吃饭。 饿不住的孩子们就趁大人不注意偷摘了一个未熟的石榴,还好心把最大份给了最年幼的呦呦,这不,一吃就吃出问题了。 这也就意味着,她回到了呦呦出事前一天,一切都还来得及……不过,不幸的是,她已经再婚了。 卫孟喜眼里的小火苗亮了又灭,不过很快又亮起来,小呦呦还活着,这就是上天最大的恩赐,她不能太贪心。 孩子们被这样的妈妈吓住了,他们的妈妈平时在爷爷奶奶跟前是一句话也不敢说的小鹌鹑,“妈妈咋啦?” 卫孟喜只觉一股快意在心头流转,比劫后余生大难不死还快乐,朗声道:“卫雪卫国进来。” 无人应答。 “妈妈你叫谁鸭?”卫红馋兮兮含着手指头。 卫孟喜怔了怔,这才发现自己下意识的叫出了继子继女的大名。这对花棒自打出生就没娘,爹又远在千里之外的矿上,陆家人只给取了小名,现在还没大名呢。 “根花根宝进来。” 这下,眼前就多了两个黑不溜秋的小家伙,睁着大眼睛既紧张又期待。 花棒长得不错,浓眉大眼高鼻子,比卫红卫东大俩月,但个子却比卫红卫东还矮一丢丢。 在卫孟喜嫁过来之前,陆家一家子给他俩灌输的就是“恶毒后妈不是好东西肯定会虐待原配子女”的剧本,导致姐弟俩对新妈妈一直很防备。但这一年多相处下来,他们发现自己不但没受到继母的虐待,甚至日子还过得比以前好了,有干净衣服穿,能定期洗头洗澡,还再也不用睡尿炕了。 孩子对大人的善意是最敏感的,他们喜欢这个后妈,每天看着后妈对卫红卫东嘘寒问暖,他们也渴望获得同样的待遇。 而卫孟喜呢,说实在的,最开始这两年她对这俩孩子也没啥母爱,就是按部就班履行继母的责任而已,毕竟陆家愿意给他们母子仨容身之所全是看在陆广全的工资上,所以自己有义务对陆广全的孩子好一点。 后来,他们跟着她颠沛流离,逐渐也培养出母子情来,日子也好过几年,可两个女儿大病一场后忽然就心性大变,一开始是说胡话做傻事,后来连带着根宝卫东也被挑拨得兄弟反目……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的教育哪里出了问题,直到后面她发现这四个孩子的命运,好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不受她的控制和引导。 “现在我要交给你们一个任务,可以吗?” 一对铁憨憨看了看花棒,“妈妈你咋啦?” “你们帮忙看着呦呦,我有事。” “到底有啥事,婆婆妈妈。”卫东粗着嗓子,好像他的耐心天生就比别人少似的,听不进劝。卫孟喜不会忘记,十八岁那年,喝醉后的他就是不顾众人反对要开车,把车子翻下山沟沟,压断了腿。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根宝的陪衬,学习不如根宝聪慧优秀,长相不如根宝俊俏,人缘也不如根宝,残疾后愈发觉着命运不公,经历多次自残自杀后,最终还是走上了绝路。 “当然是做饭啊,真笨,新奶奶就要回来啦。”卫红有点担忧地说,到时候爷爷奶奶要是发现妈妈还没做好饭,肯定会骂人。 卫孟喜冷哼一声,“等着吧,我今儿不用做饭。” “啥?不做饭?那爷爷奶奶肯定会……”卫东话未说完,根花小声说,“我跟弟弟做吧,妈妈……你休息。” 四岁的娃娃会做啥饭呀,但他们知道帮着妈妈,知道不能给新妈妈添麻烦。 卫孟喜看着懂事的继女,才四岁就能这么善解人意,还能细致的观察到她的情绪变化,后来怎么就忽然性情大变六亲不认呢? 不过,这个问题以后有的是时间琢磨,当务之急是填饱肚子,“放心,我不做饭今晚也有吃的。”而且吃的还得是好东西。 孩子们一副“我不信”的样子,卫孟喜也不多做解释,以前的她从小寄人篱下,仰人鼻息,严重的讨好型人格,做啥都生怕会惹人不喜欢,结果越是这样,前婆家后婆家越是不把她当回事,后来走出去了,看过广阔的世界才知道,被人喜不喜欢不重要,自己舒服才是真的。 靠喝汤喝饱的呦呦,乖巧巧坐炕上,四个哥哥姐姐给她扮鬼脸,挠胳肢窝,玩儿得不亦乐乎。卫孟喜进厨房,用高粱穗子扎的笤帚把锅刷干净,烧了满满一大锅热水,先关上门来把自己和小呦呦洗干净,又把四个孩子依次提溜进来,连头发指甲缝都不放过,洗刷得那叫一个干净。 然后让他们带着妹妹睡午觉,她提上一个箩筐出门去。 这时候的菜花沟还只是一个生产大队,不像几十年后,因为退耕还林植被保护好,成为大横山区有名的风景区。这个点儿,沟壑纵横的黄土地上,是嘿哟嘿哟忙着干活的社员们,她闪着身,迅速地猫进村里一户青砖瓦房的大院子,“二妈忙呢?” “哟,广全媳妇儿,病好了?来吃桃儿,你二爸大侄儿给的,他们供销社最多的就是这个。”老太太嘴上说得客气,手上却将玻璃罐头瓶护得死死的。 卫孟喜不以为意,这年头的罐头,那可是比肉还金贵的。“二妈甭客气,我二嫂不是怀上了嘛,她奶让我来问问,上次你们家借的鸡蛋……” 这老太太是大队记分员的老母亲,按辈分是陆广全隔了几房的二妈,平时没少仗着记分员的身份从陆姓族人里搂好处,赶上陆老太是个老鼠给猫捋胡子——拼命巴结的,自家舍不得吃的鸡蛋别人说借就借,也没指望着还,反正只要时不时把他们的工分记高一分半分的,一年下来也能多分点粮食。 虽然已经进入八十年代了,但菜花沟位于龙国最偏僻的乡下,在有的省份已经实行生产承包责任制的时候,这里依然吃着生产队大锅饭。 果然,老太太拉长了脸,“你婆婆都四五十岁的人了,咋这么不懂事?” “我……我二嫂……我婆婆……”欲言又止,小心讨好,窘迫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老太太虽然小气,但终究也不是啥大恶人,知道谁都说她好命高攀,谁都觉得她在陆家当牛马是该当的,今儿一定是陆婆子那死不要脸的赶她来开刀呢,今儿这鸡蛋要是要不回去,不知道回去还得受多少夹板气呢。 “得得得,又是你那金贵妯娌,不就刚怀上嘛,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就瞎闹腾,娶了这么个媳妇儿,也是你婆婆该!” 骂骂咧咧着,摸出几个比鹌鹑蛋也大不了多少的草鸡蛋,“喏,我也只有六个,她要还有脸,就让她自个儿来找我。” 卫孟喜才不管到底差欠多少呢,这六个鸡蛋是实打实落入她手里的,高高兴兴走人。 炕上,五个孩子呼呼大睡,小呦呦被哥哥姐姐们护在最中间,热得满头大汗,小胸脯一起一伏,不时吧唧嘴,像是在回味半小时前的“肉汤”。 灶房的锁一扒拉就开了,但靠墙的柜子上依然挂着把铁将军。卫孟喜从地上捡起一根硬硬的木屑条,插进锁眼,一面旋转一面附耳听音,三秒钟后“咔哒”一声,锁开了。 这门“技术”其实不体面,总会让人误认为是偷鸡摸狗的,但卫孟喜可真没干过那些。父亲从小教她玩九连环,玩够了她就自己琢磨开锁,一口气把家里大大小小七八把锁全开了。 当时父亲抱着五岁的她,往半空中抛,边抛边说小喜真聪明,以后肯定能当个大学生。 但命运的转折点就在一年后……卫孟喜摇摇头,甩开那些尘封多年的记忆。 想不到厨房破破烂烂,柜子里却有四十来斤的小麦面,三十多斤的白米,陆家这耗子存粮的“好习惯”今儿可便宜卫孟喜了。她先藏好接下来几天的量,才拿出足足够六人份的白米,淘洗干净,抓一把放炉子上熬粥,剩下的全给煮成干饭。 当然,动作得快,虽然现在才上工没多久,但难保不会有人提前回来。她迅速地把两大勺猪油化开,两个鸡蛋打下去,炒香捣碎,加入煮好的米饭,一盆香喷喷的猪油蛋炒饭就出锅了。 “妈你做啥饭呢,咋这么香!”卫东粗着嗓子问。 卫孟喜让他别吱声,每人分了满满一碗蛋炒饭,又将蒸好的鸡蛋羹拌着稀饭喂给小呦呦,“今儿你们只管敞开肚皮吃,吃了就把这事忘掉,谁也不许说,记住没?” 四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猛点头! 虽然害怕,但猪油蛋炒饭是真香啊! 狼吞虎咽完,卫孟喜把厨房门窗敞开,又将锅碗瓢盆洗刷干净,放回原位,确保闻不到一点油荤气。自从成为“暴发户”后,她已经很多年没吃过这么不健康的东西了。 她忙前忙后,卫东就抱着小呦呦,扭扭捏捏跟着,“妈我肚子疼。” “你那是吃饱撑的。”卫红憨憨的说。 卫孟喜眉头一皱,“你们吃了啥?” 姐弟几个对视一眼,配合默契地说:“啥也没吃。” “还想吃啥?小王八蛋羔子活儿不干,老娘一天天累死累活的白养你俩外姓人。”这不,陆婆子骂骂咧咧就回来了,“我咋听人说根花根宝抓到田鸡了,田鸡呢?” 也不想想,那么大的孩子怎么“抓”,其实就是捡到一只死的而已。 卫孟喜淡淡地说:“吃了。” “啥?你们居然把我的田鸡偷吃了?!这一群拖油瓶在我家里白吃白喝,还有脸偷吃我的田鸡,反了天了!” 卫孟喜撸袖子,成,今儿就先拿你开刀。 第3章 田鸡是多金贵的东西啊,整个老陆家已经好几天没沾过一点油水了。那嫩嫩的田鸡肉,她是要留着自己和老头子吃的,老头子要是不吃,她就给老二吃,老二要是还不吃,那就用盐腌起来,留给老四老五礼拜天家来吃。 至于老二媳妇儿,那个又馋又懒的货,她就看在她能从娘家带半斤白糖回来的份上,赏她一条田鸡腿吧。 省得到时候亲家那边说她待不住儿媳妇,甭管她肚子里揣的是男是女,这懒货她是得罪不起。毕竟,人俩哥姐都在供销社吃供应粮,家里的红白糖还指望他们呢。 老二媳妇是个眼皮子浅的,只要吃了她特意留出来的田鸡肉,心里不知道得多舒坦,到时候有的是好东西回报她。 陆婆子计算得好好的,结果发现这几个拖油瓶不仅不留给她,居然还偷吃了,这就是找死! 只见她大喝一声“小白眼狼”,弯腰就去墙根儿捡扫帚,准备好好教训他们一顿。当然,这个“他们”不仅指卫红卫东,也包括亲生的根花根宝,在她看来这俩孩子就是胳膊肘往外拐,明晃晃的偷家行为,必须狠狠揍,往死里揍。 还有这个卫孟喜,不会下蛋的丧门星,自从她进了陆家门,家里就没一件顺心事,要她说吧,老三可是堂堂的大工程师,是支援三线建设的好青年,领工资吃供应粮的,要续弦找啥样的女同志不行? 就是矿长千金也能攀一攀。 偏看上这寡妇,真是晦气。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卫孟喜伸腿,对准她屁股就是一个狠踹。 毫无准备的陆婆子,就被她一个大马脚踹了个往前冲,好巧不巧正前方就有一泡鸡屎,一张脸怼上去,牙还给崩了。 陆婆子以前在娘家就是吃屎都得吃屎尖尖那种,嫁来陆家又没有“婆婆”这种天敌,她可是顺风顺水了三十年,压根没想到有人敢踹她,更想不到是小鹌鹑卫孟喜。 “你,卫孟喜你踹我?” 卫孟喜看她嘴唇上还挂着鸡屎,恶心坏了,脸上笑得很畅快,说出口的话却让陆婆子目瞪口呆:“不仅踹你,我还想弄死你,你信吗?” 陆婆子揉了揉耳朵,“你,你说啥?”这还是那个小鹌鹑儿媳妇吗?下意识就伸手,往她胳膊上掐,以前也没少干。 可卫孟喜却避开了,不仅避开,还反手就是一把,直掐她腰上,肚子上,尽往不方便给人看的地方掐。 卫孟喜本就比一般妇女高,力气也不小,这么下死劲的掐法,就是成年男子也受不了,陆婆子顿时痛得嗷嗷叫,“杀人啦,这天杀的卫……嘶……呜……要杀人啦!” 因为瘦,皮薄,虽说掐的是皮肉,却连肚子里头的肠子也被揪起来了。老婆子疼得喘不过气,就地打滚,“母夜叉……” 就在她以为今儿要被掐死的时候,母夜叉忽然放手,转身疯了一样往外跑,边跑边哭。 老婆子疼死了,当然没听见哨声,卫孟喜扒拉扒拉头发,露出胳膊上前几天的旧伤,那是婆婆掐的,两条雪白的胳膊上,是触目惊心的又青又紫的手指印。 下工回来的社员们一看这架势,哪还有不明白的?都摇头叹息呢,两年前刚嫁过来的卫孟兰多水灵个人呐,现在愣是让恶婆婆磋磨成啥样了都。 “他大娘,你是没吃过婆婆的苦,咋就下得了这狠手?” “瞧瞧那胳膊,咱们做婆婆的也得凭良心不是?” 卫孟喜那纤细雪白的胳膊上,青紫肿胀一目了然,十分骇人。她也不嚎啕大哭,就小声呜咽着,披头散发躲到队长老婆身后,仿佛一个受尽委屈的寻求大人帮助的孩子。 “明明是她打我,这丧门星还说要我命呢!哎哟,我这一口牙都让她崩坏了……” “得了吧大娘,她咋说也是给广全兄弟生下闺女的。”半路夫妻没功劳也有苦劳。 “也别再说高攀不高攀的,现在婚都结了,你就待人好一点儿……” 大队长严厉地看着她,“大娘这样可不厚道,咱们新社会的妇女同志也能顶半边天。” “广全媳妇儿先去我家歇会儿,待会儿你们都来大队部,今晚的思想学习班大娘可不能缺席。” 陆婆子是牙疼腰疼肚子疼,还有口难辩,只能眼巴巴看着他们叫走了卫孟喜,牙尖嘴利一辈子,这是第一次哑巴吃黄连啊。 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那几个小崽子还在家呢!等着吧,弄不着你我还弄不着他们吗? 而此刻的铁憨憨和花棒,正带着小呦呦,坐队长家大炕上翻花绳呢。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3节 “要我说啊,广全媳妇儿你就想开点,一家人过日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 卫孟喜低着头,心内冷笑,以前对她的打骂人格侮辱也就罢了,现在都要熬死她闺女了,还叫磕磕碰碰?不好意思,她卫孟喜就是记仇,非常记仇。 “嫂子你看。” 只见她抱过呦呦,将孩子薄薄的小破衣裳一掀,就露出一个青黄色的圆鼓鼓的大肚子来,肚脐眼突出,四周散开的是一根根青色的血管。 “啊?”队长老婆傻眼了,“这孩子咋……这不是……鼓……”别人家的奶娃娃,即使营养不良,那也就是肚子瘪瘪的,这孩子脑袋和肚子大大的,其它地方却细细的,明显已经不是营养不良那么简单了。 卫孟喜盖上衣服,把呦呦抱怀里,点点头,“对,就是鼓胀。” 队长老婆对这个病一点也不陌生,据说旧社会时候,她奶奶就是因为这个病死的,一张脸又青又黄,听说最后是肚子给胀破了,有的说是肝病,有的说是胃病,还有的说是肠子上的问题,但她娘告诉她,其实就是活活饿的。 况且,女人自个儿还有一个跟小呦呦差不多大的小闺女,白白胖胖招人喜欢,眼前这个却饿成大头娃娃,她眼泪都下来了,嘴里直骂陆家不是人——陆广全每个月寄回家20块钱,还有8斤细粮15斤粗粮的粮票,这么多东西何愁养个奶娃娃? 卫孟喜知道,每月寄回来的钱,老婆子都存折子上呢,细粮舍不得吃,全换成钱存起来,只把粗粮兑出来糊口。上辈子的卫孟喜不是没想过办法,她想给丈夫写信告知自己和孩子的处境,可她那时候不识字儿,身上没有一分钱可以买邮票,更不可能打电话到煤矿去,所以陆广全这头老黄牛至死也不知道自己小闺女是给活活饿死的。 “嫂子这样,能不能借我十块钱,我带呦呦上卫生所看看,再这么病下去,我怕……”她的眼泪忍不住。 可队长家也没比别人家宽裕多少,顶多就是能吃饱而已,没多少余钱,更担心的是有借无还,毕竟陆家肯定不会认这笔账,要等卫孟喜自个儿能还得起,除非熬死老婆婆先。 女人的犹豫再明显不过,卫孟喜擦了擦眼泪,沉默半晌,又试探着问:“那,能不能给大哥说一声,让他帮我开个介绍信回娘家,这看病钱我明儿回去借?” 队长老婆立马松了口气,“嗐,我当是啥事呢,这还不简单,你等着,啊。”起身拍拍屁股出去了。 卫孟喜的目的从始至终压根就不是借钱,而是介绍信。她知道以她现在这副没有任何信用背书的身份,谁借钱给她谁就是冤大头,她只需要以退为进拿到介绍信就行了。 现在的介绍信是出门行走的必备材料,但凡是离开朝阳公社,衣食住行都得有介绍信。没有正当公事,大队部轻易不会给社员开,外省施行包产到户后,多的是农民跑城里当盲流,社会影响非常不好。 如果她一开口就要求开介绍信,那势必会引起队长一家的怀疑,要是他们多个心眼找陆家人求证,今儿的苦肉计就白唱了。 只有趁着苦肉计余温还在,借着他们的同情和怜悯,以退为进才能拿到介绍信。 四个大孩子傻乎乎看着她,“妈你明儿要去姥姥家吗?” “可姥爷不喜欢你回去啊。”卫红吧唧吧唧嘴,她记得姥爷家在县里,有钱,有糖,还有罐头,“奶说了,姥爷看不上你个赔钱货回去打秋风……” 才四岁的她,学陆婆子的语气,学了个十成十,口齿伶俐到令人惊叹。 卫孟喜却心头一紧,都说祸从口出,上辈子卫红这张嘴就是祸害的根源,她谈了好几个对象最后都黄在她的嘴上,十六岁那年就因为怼了几个街溜子,差点被人……虽然后来公安及时赶到,没有造成身体上的实质性伤害,但人却被吓傻了,经常自言自语惊恐症发作。 后来啊,好好个大姑娘就成了别人口里的“傻子”,嫁不出去的“老姑婆”,十八岁那年失足掉水沟里…… 幸好,还来得及。卫孟喜悄悄紧了紧拳头,她的闺女不嫁人也能有好日子过,更不可能再淹死在臭水沟了! 她正想着得找个恰当的机会教育卫红,一直没说话的根宝忽然问:“介绍信是干啥的呀?” “介绍信我知道,不能吃!”卫东挺着胸膛,大声说。 卫孟喜:“……”你可真是个大聪明,闭嘴。 第4章 纸笔和公章都在大队部,而队长家离大队部有段距离,等他开回来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了。 卫孟喜接过来,故意倒着“看”得煞有其事,引得队长两口子暗暗叹气。 也难怪陆老太觉着小卫配不上陆广全,这一个是文盲,一个是工程师,不是高攀是啥? 卫孟喜用脚趾头也能知道他们叹啥气,她上辈子不就是这样一面被人夸“命好”,一面又被人说高攀,仿佛能嫁个陆广全就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可事实什么样,别人并不关心。 队长只上到二年级,也不认几个字,这个点儿书记和文书又都下班了,只想尽快打发走卫孟喜,他就随便开一张空头的,只填上卫孟喜的名字,再加上陆广全之妻的身份而已,而用的也是很常见的浅蓝色钢笔,墨水印也很新。 离开队长家,卫孟喜也不可能回家,表面是带着孩子在村口游荡,其实是在不动声色的熟悉环境,毕竟距离“上次”离开菜花沟已经几十年了。 菜花沟是个大村子,所以生产队的规模也是大队,以前附近三个村子都只是它下辖的生产小队和中队,所以进出村子也有三个路口,她努力在记忆中搜寻,哪个路口是上公社最近的,哪个是最难走的,哪个是遇到人最少最偏僻的。 最近看见外地联产承包责任制的甜头,下头三个小队都想跟着搞,队上动不动就开会讨论,生产积极性空前低迷。 “妈你看啥哩?”卫红垫着脚学妈妈张望,“也没什么鸭,妈你就告诉我呗,别告诉卫东,也别告诉花棒,我保准给你保密。” 这个孩子最爱问长问短打听事儿,小时候看不是啥大毛病,可渐渐的她还学会搬弄是非添油加醋,以后的结局就是“祸从口出”的真实写照。 此时不教,更待何时。卫孟喜严肃地说,“卫红,妈妈现在想的是能让咱们过上好日子的事儿,但暂时不能让人知道,以后你就会明白的,别人不愿说的事你要知道适可而止,不能总打听,知道吗?” 卫红似懂非懂,但有点委屈,今天妈妈好像生她气两次了。 “乖,妈妈不是责怪你,你只要记住,如果你做到了不瞎打听,我明儿就奖励你饺子吃,好不好?” 果然,卫红眼睛一亮,“好,妈妈不骗人。” “不骗,但你也得说话算话哦。” 小姑娘咬了咬嘴唇,“好,谁不算话谁是小狗。”我还要让全队人都知道妈妈是小狗,哼! 终究是自个儿养大的孩子,她撅起屁股卫孟喜就知道她想拉什么屎,警告道:“咱们家里的事儿,不管是我的,你的,还是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的,都不许往外说,你要做不到,饺子也别想了。” “别别别,我不说还不行嘛。”对于小小的卫红来说,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就是饺子,没有之一。 也就是两年前妈妈刚带着他们改嫁到菜花沟的时候,刚巧遇上过年,陆家破天荒的吃了一顿饺子,让她念了这么久。 卫孟喜心道:等着吧,饺子算啥,明儿我给你们弄笔大的! “还,还知道回来……咳咳……”高高瘦瘦的陆老头手里磕着烟枪,没好气地问。 老头一辈子没别的爱好,就喜欢抽烟。当然,纸烟抽不起,就在自留地里种旱烟,烟叶子晒干后卷吧卷吧插烟枪里,抽一口能让他美上一宿。 这两年自留地管理放松了不少,家家户户在种点瓜果蔬菜之余,也能种点不那么“硬”的作物。 卫孟喜当年的病,很多医生怀疑就是闻多了油烟和尼古丁导致的。以前为了讨生活,在大灶上一站就是十几个小时,男客人们抽烟弄得烟雾缭绕,她都得忍着去收拾。 卫孟喜“怯生生”看他一眼,躲得远远的。 老头冷哼一声,叼着烟枪上大队部,大伯子二伯子对视一眼各回各屋,仿佛没看见天黑了,五个孩子还没能吃上一口热饭的事实。 陆家人的冷心冷肺,卫孟喜不意外,倒是大嫂王春梅冲她眨眨眼,“趁他奶不在,你们快吃饭吧,我给你们热热。” 晚饭是其他人吃剩的苞谷红薯饭,算半个硬饭,红薯够软够面,对于吃惯了精细粮食的她来说很稀罕,直接一口气吃了两大碗。 当然也还有一小碗咸菜,但她觉着味道不行,只吃了一口。 “瞧把娘几个饿得,他三妈病刚好,可别吃太多。”王春梅适时的递上一碗凉白开。 “谢谢大嫂,没事儿,撑不坏。”要坏中午的猪油蛋炒饭就坏了。 倒是几个孩子没啥胃口,只随便吃了几口,就带妹妹出门玩儿去了。卫东虽然才四岁,但力大惊人,拎起妹妹就像拎小鸡仔。 王春梅叹口气,“婆婆就那脾气,咱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让着她吧,不然以后他三爸家来也不高兴。” “你就说吧,哪个男人能高兴媳妇跟老娘对着干呢?” 卫孟喜不接茬,他们婚后这两年,陆广全一共回来过三次,哪一次他老娘不告状不挑拨?可他不仅没像其他村里男人一样被挑拨得捶自家婆娘,反倒义正言辞的训了他妈一顿,事后对着卫孟喜也只字不提,还说要是家里住不惯,就跟他去矿上。 那时候还有随矿家属名额。 所以,那时候的她还挺满意这个二婚对象,觉得自己终于是嫁对人了。 可他再怎么明事理,跟他老娘朝夕相对的却是她啊,夫妻常年分居两地,远水解不了近渴是事实,陆老太变着法的磋磨她也是事实。 卫孟喜不想埋怨,她只是觉着,如果能重来一次,不会再婚,她只想做个单亲妈妈。“这个点儿,院坝估计挤满人了。” 说了一堆车轱辘话的王春梅一拍脑门,“哎哟赶紧的,那我得去了,锅灶你收拾一下,啊。” 辛苦了一整天的社员们,就喜欢在吃饱饭的晚上,挤到既凉快又热闹的院坝里,聊聊闲,吹吹牛,这是一天中最悠闲的时光。 然而,趁着夜色,谁也没注意一条黑影闪进了东屋,那是整个陆家最好的屋子,冬暖夏凉还宽敞,就是摆设也比其它屋要多两样。 几天后,正好遇到县文化馆的思想文化宣传队下乡,还要唱个白毛女的样板戏呢,全队老小欢欣鼓舞着往大队部冲。 外头现在都兴看电影,样板戏早过时了。可对于闭塞落后的小山村来说,这也是不可多得的娱乐活动。 陆家人早早的抱着小板凳过去占位儿,而顶着熊猫眼的卫孟喜,则卷上个小包裹,带上孩子们就出门了。 六个人挤一个炕,孩子睡觉又不规矩,树袋熊似的缠她身上。不开窗吧,屋里热得像蒸笼,开窗吧,蚊子撑得都要坠机……卫孟喜每天都在失眠的边缘反复横跳,别说熊猫眼,走路都快飘起来了。 “妈妈我们去哪儿?”过了好几天,他们已经忘了。 “笨蛋,都说是去姥姥家。” 四个大孩子立马高兴得叽叽喳喳,就连小呦呦也跟着“啦啦啦”的叫。 根花看新妈妈没生气,还小老师似的纠正:“是姥姥,姥——” “拉——” “姥——” “拉——” “哎呀,妹咋这么笨呢?怎么教都教不会,小笨蛋。”卫东嘴上嫌弃着,手却迅速的摘下一朵淡黄色小花,别到小呦呦耳后,“小丑蛋。” 卫孟喜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五个孩子里,小呦呦的五官骨相是最出色的,取了她和陆广全的精华,可惜严重的营养不良……谁会在意你是一颗漂亮的小卤蛋还是丑丑的小卤蛋呢? 她走的是最近的路,出菜花沟再走二里多就到公路边,虽然没钱搭车但不怎么费力气,走一里多就到公社了。 虽然四个大孩子在家没少干农活,但三里路对于四岁的孩子来说,难度不是一般大。卫孟喜自己饿得奄奄一息,怀里还兜着小闺女,压根没力气再背他们,只能慢悠悠的,走走停停。 等磨蹭到朝阳公社,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一大五小饥肠辘辘,看见供销社的玻璃柜台都迈不动脚,闻见国营食堂飘来的香味儿,只会咽口水了。 “这是供销社,卖奶糖的地方。”根宝耐心介绍,“这是食堂,吃饺子的地方。” 所有孩子齐齐咽口水,“你咋知道?” “上次四姑和五叔带我来过。” 当年离开的时候太小了,卫红卫东已经忘了以前在县城的生活,但如果是四姑和五叔教的,那绝对没错。 陆家的四姑和五叔,是菜花沟仅剩的俩高中生,现在大学恢复统一招生了,陆婆子总觉着她这俩金蛋蛋是上大学的料,毕业就能分配到革委会当大官,所以几乎是举全家之力供养着他们。 当然,她还不知道的是,大部分地区的革委会都取消了。 四姑倒确实是读书的料,上辈子如愿念了省城师范,卫孟喜离开陆家后,她还来看过几个侄子侄女,也悄悄给他们塞过钱。 卫孟喜这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发达后也没少回报她,有一年听说她买房困难,还资助过几万块,好几年也没找她要。 “别说了,省省力气吧,还有段路呢。” “妈妈咱们真要去姥姥家吗?” “对,但不是现在。”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4节 按照记忆中的位置,她先来到邮政所。如果没记错的话,从今年开始,陆广全的工资和粮票改为每季度一寄,可以省下不少邮票钱,而7月份正是第二季度汇工资的日子。 来太早,挂号信还没到,会引起别人怀疑;来太晚,挂号信就给直接送大队部去了。她在家里磨磨蹭蹭,等的就是这个日子。 金水煤矿到朝阳公社也不远,半个月足够汇到了。以前,都是邮递员把挂号信送到生产大队去,大队部通知陆家人,然后老头子才在全村人的羡慕之下悠哉悠哉来取钱。 话传话,至少耽搁四五天时间,而卫孟喜就是要赶在陆老头之前把钱给截胡掉。 她“怯生生”走进邮政所,用一口地道的朝阳乡下土话说明来意。 “谁?你说要取谁的?”胖女人推了推眼镜。 “陆广全。” 第5章 胖女人摘下眼镜,狐疑反问:“陆广全的钱不是每次都他爸来取嘛?挂号信也还没送出去呢,你急啥?” 整个公社有多少人在门外吃公家饭她十分清楚,就是谁家由谁来取钱她也门儿清,更何况是大名鼎鼎的陆广全。 这可是在金水矿当工程师的人,不仅工作体面,就是长相也是难得的俊。 卫孟喜赶紧从怀里掏出结婚证,“同志你看,这是俺跟俺男人的结婚证。”那晚从老婆子屋里偷出来的。 老婆子觉着卫孟喜漂亮,老三又常年不着家,怕她守不住,自打结婚后就把小两口的结婚证“没收”,其实就是怕这个任劳任怨的免费保姆离婚,带孩子的事儿就得落她头上呗。 一面吧,觉着卫孟喜哪哪都配不上老三,一面吧又舍不得放走这么个好拿捏的软柿子,这不就是典型的pua嘛。 卫孟喜也是几年后从小姑子嘴里才知道,虽然是半路夫妻,但陆广全待她倒没有那么防备,每次汇款单都只写她一个人的名字。但一来她不识字,二来陆家人防她跟防贼似的,每次邮递员送挂号信的时候都“恰巧”被支开,所以钱也是由陆老头“代取”的。 “俺男人上次回来说,汇款单上写的是俺名儿,只要俺拿结婚证和介绍信就能取到,俺还说他骗俺乡下人呢,同志你说这杀千刀的不会是真骗俺吧?” 介绍信的抬头,是卫孟喜仿照队长的小学生笔迹填进去的。工作人员接过来看了看,又对照挂号信上的收款人姓名,确实是同一人。 但她还是没把钱给卫孟喜。 为啥? 石兰省是重男轻女重灾区,儿媳妇在婆家是公认的没地位,这么长时间都是由公公代取的,摆明了就是不想让儿媳妇碰钱,现在邮政所要是让卫孟喜把钱取走,那她婆家人还不得来闹? 卫孟喜其实已经预判了对方的预判,工作人员不可能为了她得罪本乡本土的陆家。 她心里冷笑一声,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只见她兜起小呦呦,转头就往公社跑。 一串娃娃就像几只弱弱的小鸡崽子,屁颠屁颠跟在老母鸡后头,幸好邮政所到公社也不远,就四百多米。 卫孟喜整理整理头发,瞅准目标,一头冲进刚改名没几天的乡政府,“哎呀活不下去啦,好好的人民公社居然贪污咱老百姓的救命钱呐!俺一家子就要活不下去啦,俺上哪儿说理去啊俺?” 此时正值中午十一点,改革开放的春风吹起来了,外头社会变化太快,乡里全体领导班子正在办公室埋头学习社论,上有红星县派来的县委常委,下有乡书记、乡长、妇女主任、民兵队长,满满登登坐了八九个人。 “这位女同志,有话好好说,哭闹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说话的是乡长,非常客气。 卫孟喜其实最讨厌的就是哭哭啼啼不能好好讲理的人,现在脸都红了,只能硬着头皮,一边抹泪一边嚎哭,“活不下去了,要逼死咱小老百姓啊,俺闺女都病成啥样了……” 对,大哭大闹是解决不了问题。 可卫孟喜现在就是一不识字的无依无靠无处说理的农村妇女,她要是不自己争取,谁会替她做主呢?就连个小小的邮政所工作人员,在她拿出所有合法证件,来取走原本属于自己的钱时都敢推诿,她不泼辣就等着饿死吧! 一群大老爷们被她嚎得头大,还是妇女主任温声问:“女同志先别哭啊,哭着咱也听不清,你说孩子生病,哪个孩子生病?”有五个呢,个个看着都像生病。 卫孟喜掀开小呦呦的衣服。 又鼓又尖的,青筋毕露的肚子就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嚯!这是鼓胀!” 小呦呦第一次被这么多人盯着,吓得一动不敢动,大大的眼睛里蓄满泪水,卫孟喜心疼坏了,赶紧轻轻的搂着拍着。 卫东虽然熊,但这家里最疼小丑蛋的就他。只见他跑到妈妈跟前,自以为能用自己那单薄的身体挡住众人目光,“我妹可病得不轻,我们没饭吃,天天饿得嗷嗷哭。” 根花根宝似乎有点明白,新妈妈这是带他们上大领导跟前告状来了,抢着说:“家里,爷爷奶奶不给饭吃,还打我妹。” 卫红最直接,干脆掀起衣服,吸着肚子转一圈,这样的话别人就能看见她饿得瘪瘪的小肚肚啦。 “奶奶掐我,二妈骂我是白眼狼小崽子。” 卫孟喜这才发现,卫红后腰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旧伤上叠新伤,一看就是大人手指印……那么小的孩子,被掐的她得多疼啊。 这是虐待! 难怪这几天她怎么也不让自己帮她洗澡,刚开始被陆家人虐待的时候,小姑娘一定也是找自己告过状的,可她谨记母亲教育的在组合家庭里要懂事,要听话,不能招继父一家厌弃,所以再大的委屈也只能忍下来。 这他娘的压根就是pua啊!自己被母亲继父pua着长大,现在又来pua自己的闺女,她卫孟喜上辈子真是瞎了眼。 众人一看,哪还有不明白的? 县里来的王志刚,头发半白,已经是当爷爷的人了,那个尖锥锥的肚子视觉冲击实在太大,沉吟片刻问:“打孩子的事咱们先放一边,最小这个是不是病了没钱医治?”可那又跟贪污有什么关系?这一句他只留在心里。 “是公社贪污了俺闺女的救命钱。” 其他几名领导倒吸一口凉气,吓得腿都软了,当着县领导的面,这要是解释不清楚可就完了:“小女同志你咋说话的,空口白牙诬赖咱们,咱连你叫啥都不知道,咋会贪你的钱呢?” “那你们告诉俺,邮政所是不是你们管的?” “是,但那又跟你的救命钱啥关系?” “我叫卫孟喜,是朝阳公社菜花沟生产大队的社员,我丈夫叫陆广全,是一名支援三线建设的煤矿工程师,他每个季度会定期给我和五个娃娃寄生活费,可我因为不识字,一直没来取过,都是靠着东家借进西家借出过活……这次是因为小闺女病得厉害,我就想着来邮政所问问,能不能把这两年我男人寄的钱取出来,带娃去看看病,谁知那邮政所工作人员却不给我支取。” 口齿伶俐,条理清晰,卫孟喜又拿出结婚证和介绍信,证明自己证件齐全,合法合理。 果然,大家伙听得连连点头,“陆广全我有印象,当年招工还是我给他办的。” “哦,想起来了,就是菜花沟那个,个子高高,长得挺俊那小伙子?” 前十年,公社各个生产队都接收了不少知青,说起俊,大家第一反应都是那些城里来的男知青。像陆广全那样斯文帅气不输城里青年的“土著”,自然印象深刻。 书记认真核对介绍信,对着县领导点点头,“没错,是菜花沟大队长的笔迹,邮政所工作人员有没有说为啥不给你支取?” 卫孟喜又哭了,这个问题必须模糊,而且说多错多,她就一口咬定是被邮政所贪污了,她要个说法。 本来,她只是打算截胡一个季度的汇款,可那胖女人把她当猴子耍,那她就不客气了。 原本属于她和孩子的钱,必须一分不少,全拿回来。 “邮政所也不远,领导咱们过去看看?” 根花和根宝对视一眼,总觉着现在的新妈妈不一样了。以前的她受了委屈不敢回一句嘴,只会悄无声息的哭,可现在都会找大人物告状啦! 胖女人本以为打发走了卫孟喜,心里正得意呢。她其实也姓陆,是陆家七弯八拐的远房亲戚,又是乡里相邻的,见到陆老头都得叫声“二爸”。至于陆家这个二婚媳妇她虽没见过,但隐约知道点儿,也默许了陆老头帮她“代取”汇款的事儿。 看来,这女人也不完全是木头嘛,赶明儿遇到二爸得提醒一下,提防着点儿。 正想着,忽然一群穿干部装的人径直走过来,问谁是负责支取汇款的工作人员。 “我……我是,领导有啥指示?”胖胖的屁股终于离开板凳。 “你叫啥名儿?你们主任呢?” “报告领导,我叫陆小玉,负责我所汇款支取工作。”站直了身子,主任当然是上县里开会去了。 “既然是负责汇款支取的,那有人来支取,你为啥推诿拒绝?” “哎哟领导,这可是天大的冤屈,无论谁来,只要是汇款单上的名字,有证件和介绍信,我都一分不少给支取,做到三证统一,坚决杜绝冒领、少领行为,领导……” “那行,把这两年来的汇款都支取给她吧。”王志刚不耐烦地打断,指了指卫孟喜。 路上他问过,这两年来这个小女同志从未收到过家属的挂号信,但家属探亲时已经说了,每月至少20块,严格来算漏领了二十二个月,就是440块。 第6章 陆小玉傻眼了,“两年所有?她的钱不是已经……” 幸好,她把“被取走”三个字吞回去了。工作纪律确实要求,必须三证合一,汇款单上留的确实是卫孟喜的名字,瞎子也知道陆老头就是冒领,而她作为经办人竟然容忍冒领行为存在两年之久,这是原则性错误,绝对够开除的。 如此巨大的金额,要认真追究起来,坐牢也有可能。 “这是我第一次来领取,领导可以找出这两年的支取记录查看,绝对没我卫孟喜的名字,我虽然不识几个字,但自个儿名字还是会写的。” “对啊,领没领过这还不简单?白纸黑字写着呢。” “还愣着干啥,把签字本拿来啊。” 七月天,陆小玉急得额头冒冷汗,在被开除和暂时破财免灾之间,她咬着牙选择了先保住工作。 她还有别的选择吗?没有。 丢了工作,男人那砂锅大的拳头能直接砸死她,都不带喘气儿的。 哼,钱嘛,反正以后有的是办法要回来! 这么一想,脸上就换了个表情,“嗐,你就叫卫孟喜啊,咋不早说呢,我们这儿有你好几张汇款单呢,两年了一直找不到你人,我也不敢兑给别人,你看都在呢……”状似亲热的拉她过去看,手下动作飞快。 但再快,也没卫孟喜的眼睛快。她看出来都是以前就兑取过的,签名是陆老头,她也装看不出来,嘴里迅速的算着,“每个月20块,一共22个月,每年还有30块安全生产标兵奖金,跨了两个年头,一共是……” “500块。”妇女主任刘红军迅速算出来,“卫孟喜同志你别怕,咱们看着呢,你不是要带娃看病嘛,我小姑子就在县医院儿科,待会儿你跟我一起去,成吗?” 这群小乞丐似的娃娃,实在是太让人心疼了。 能有熟人直接上儿科,那真是意外之喜,卫孟喜深知后世想要挂个好点的儿科号有多难,“谢谢刘主任,谢谢你们。” 500块,陆小玉的心在滴血,除了这个季度的,前十九个月的都被陆老头取走了,她能咋办?只能自掏腰包垫上。 当然,她本人没这么多现金,但柜面上有,只能先挪用一下,幸好今晚所长不在,赶明儿回家拿来自己的钱再把窟窿填上。 等着吧,今晚下班她立马蹬自行车上菜花沟,这笔钱必须让陆家吐出来。取钱的时候说得好好的,绝不会出岔子,出岔子也不会牵连到她。 她在邮政所一个月也就三十来块工资,家里还有四个半大小子嗷嗷待哺呢,一口气垫出去500块,她就是不吃不喝攒两年也攒不下这么多啊! 你就说吧,她能不气?嘴都死歪了好吗? “慢着,我男人说,还有每月十五斤粗粮,八斤细粮的粮票呢?” 本以为终于能把这讨债鬼打发走,谁知道卫孟喜又崩出这么一句,陆小玉直接腿一软。 嫌陆小玉被吓得不够,卫孟喜还把挂号信递给王志刚:“麻烦领导帮我看看。” 陆广全是一分钱能掰成两瓣儿花的人,除了一开始那两个月有信,其它时候都只字不写,只管埋头寄钱,因为矿上的信签纸也要花钱买,现在更是为了省邮票钱,干脆每季度一寄。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5节 仅存的一封挂号信,还让王志刚看到了。“按这么算,那就是还得再给她176斤细粮,330斤粗粮的粮票。” 邮政所职工一个月也就三十斤粗粮的供给,陆小玉去哪儿给变出这么多粮票来?卫孟喜这女人可真够狠的,宰了一大笔钱不够,还得把她抽筋剥皮吸血才算。 “这,这……” 王志刚把眼皮一撩,“怎么,兑不了?” 瘦叽叽的卫孟喜站在胖乎乎的陆小玉跟前,就是鲜明的对比,更别说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那个肚子……全他娘是饿的。 “没,没问题,只是粮……粮票一时半会儿怕找不到这么多……”陆小玉急得脸都白了。 这么多好东西自然是都进了陆老头一家的肚子,她一口没吃上却要当替罪羊,你就说吧,世上还有这种倒霉事?她简直比窦娥还冤呐! 根宝适时的,摸着瘪瘪的肚子,“我们好饿。” “弟不怕,咱们拿到爸爸寄回来的粮票就能吃饱啦。”根花很懂事地说,一点也不像只有四岁的孩子。 得吧,有这俩神助攻,王志刚和刘红军二话不说就让陆小玉先找粮票,今儿至少得先兑一半,剩下一半限邮政所在一个礼拜之内送到陆家去。这年头社会变化太快,难免有打饥荒的时候,偶尔存在拆东墙补西墙的问题,只要大面上过得去,上头也都睁只眼闭只眼。 拿到钱,卫孟喜的心落下一半,剩下一半还挂小呦呦身上。 王志刚几人见她一脸苦色,又详细的了解了她的家庭情况,重点当然是卫红和小呦呦遭受的虐待,刘红军恨得牙痒痒。 在石兰省重男轻女不算稀罕事,可连四岁的孩子都下得了狠手的,那就不是人了。“卫孟喜同志,情况我们记下来了,有啥困难你只管跟王常委说,他会给你们做主。” 但卫孟喜还有一桩大事,知道现在还不是讨说法的最佳时机,“刘主任您看,孩子的病……” 刘红军忙叫武装专干开来公社唯一一辆手摇式拖拉机。 四个大孩子争先恐后爬上铁家伙,由刘红军在后车兜照看,卫孟喜坐副驾驶,小呦呦依然怯生生的躲在妈妈怀里,偶尔像只小松鼠似的探头出来瞄一眼,见开拖拉机的叔叔没有瞪她,这才小心翼翼地打量周围。 卫孟喜心里实在是不是滋味,以前她只觉着四个孩子学坏是毫无缘由的,可现在看来,孩子们究竟受了多少委屈才跌跌撞撞长大,她并不知道。 “mua——” “妈——妈。” “mua——” 卫孟喜平时是个闷葫芦,只会在生产田里当老黄牛,还真没机会好好教孩子说话,这不,都快周岁了还不会叫妈妈。 不过,等到县医院,刘红军的小姑子胡大夫看了,又说大人没好好教说话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严重的营养不良,生长发育迟缓,导致语言中枢跟不上同龄孩子,这才是根本原因。 “需要给开点儿啥检查不?”卫孟喜有点不太放心,光靠把脉搓手指尖就行吗?会不会内在器官有啥问题? 胡大夫笑了,“这么小的孩子检查也是遭罪,先开两盒肥儿丸回去吃着,这病根子是脾虚,营养既要跟上,又要少量多次,别一口气把孩子撑坏。” 卫孟喜这才放心,又叫四个大的上来,请她帮忙看看,要不要也开点药。 “好着呢,啥都不缺,就缺……” “心眼儿!”大聪明抢答。 整个诊室的大人都被他逗乐了,卫孟喜扶额:“……” 刘红军因为下午还有事,就先坐拖拉机回公社了,卫孟喜带着孩子们,直奔县国营食堂每人要了一碗水饺。 这年头其实已经有私营业主了,但上头文件精神晦涩难懂,外头社会变化又太快,给这个穷乡僻壤的冲击太大,做小生意到底是投机倒把,还是合法合理?这谁也不敢保证,所以店铺还是以国营、集体的为主。 “妈这饺子可真大!” “还能看见肉哩!”皮薄馅儿大,透过晶莹剔透的饺子皮似乎能看见淡粉色的肉,能不香吗? 卫孟喜这一趟,不仅抢回了500块钱,还拿到了一百来斤的粮票,反正她也不指望能把所有粮票一次性抢回来,穷寇莫追,万一让陆小玉狗急跳墙抖落出来,公社领导以家庭矛盾为由把她推诿回陆家,那她连这点钱都保不住。 有钱有粮票,那自然是要吃个够的,再跟大师傅说两句好话,另外出两角钱,请他帮小呦呦蒸个蛋羹,滴上两滴香油,吃得小丫头直嗦舌头。 嘴巴不利索,就只会急切的“呲溜”,脸颊鼓鼓的,红嘟嘟的小嘴油漉漉的。 “妈,我妹真高兴,以后咱要能天天下馆子就好咯。” “要是再给我妹买一件四姑那样的花裙子小皮鞋,我妹肯定更高兴,对吧呦呦?”四姑每个礼拜回村,那都是整个菜花沟的风云人物。 小呦呦张着手“啊啊”叫,这可把卫红乐得,挤过来抱着卫孟喜的手臂晃,“妈你听见没?我妹也喜欢花裙……” “我看是你想要吧。”因为高兴,卫孟喜也不忍说她,只是摸了摸她耳朵,“乖,这些东西以后都会有的,咱们家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啥?” “看病!”根花根宝齐声说。这对花棒,一直默不作声的用筷子头蘸着饺子汤,给妹妹舔吧呢。 卫孟喜点点头,“第一是看病,无论是你们妹妹的病,还是你们的病。”就没一个健康的。 她顿了顿,“第二是吃饱肚子。” “等这两个问题都解决了,咱再考虑买漂亮的裙子皮鞋,再考虑上学,考大学的事,好不好?” 孩子们眼睛一亮,“像四姑五叔一样吗?” 他们是整个老陆家的荣光。pua高手陆老太坚决将双标奉行到底,自个儿生的那就是再穷也不能穷孩子,必须送城里上高中;孙子辈的,嘴上说着喜欢带把儿的大金孙,实际老大家那几个都快十岁了,还不让上学呢。 “当然,以后谁要是敢不上大学我打断谁的腿。” 上辈子的根花根宝,明明学习成绩很好,不知怎么着一个忙早恋,一个闹着要参加煤矿招工,高考前缺了临门一脚,导致最后一个只能靠丈夫婆家养活,一个在矿上当农轮工,最后根花被小三打上门喝农药自杀了,根宝则得了尘肺病。 重活一次,卫孟喜不仅要让自己活得漂亮,孩子们也必须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第7章 吃完饺子,把钱和粮票藏到一个安全地方,身上留下十块零钱和几张小额粮票,卫孟喜就带着孩子们赶在样板戏结束之前回到村里。 为防孩子们口风不紧被人套话,钱和票她都是悄悄藏的,就连数额也是骗他们的……毕竟,现在的他们,还是一群四岁的小不点儿,就是拿着大团结骗他们说是一毛钱,他们也会相信。 良心有一丢丢痛的卫孟喜,还要教他们,万一村里人问今儿怎么没看见他们去看戏,他们应该咋说,顺便再把样板戏白毛女的故事梗概讲了一遍,以防露馅儿。 同时,她也得计划一下接下来怎么办。 这辈子卫孟喜虽然对陆广全没感情,很想做个单亲妈妈,但平心而论,他人品不错,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品正直的人死去,她也做不到。所以,她要想办法阻止悲剧的发生。 她已经悄悄给他写了一封信,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月后就能收到回信。这是计划a,如果他不信她的劝告,卫孟喜只能启动计划b了…… 接下来几天,她都一直等着陆小玉来“兴师问罪”,却风平浪静。 当然,公社领导和王志刚也没来,陆家人暂时还不知道钱已经被取光的事。 卫孟喜从不打无准备的仗,东窗事发的应对办法她已经准备好了,所以就先静观其变,该上工就上工,就当兜着闺女去放风。 大队领导看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还带着个奶娃娃,分工的时候都会特意给她分点轻松的工作,譬如拔豆子。 苞谷底下的土沟里,插空种着不少红饭豆,生长周期短,豆荚已经半干了,里头的豆子又红又饱满,连根拔起后晒干,豆子表面光滑,色泽红润,算是朝阳公社一张漂亮的名片。 苞谷杆儿比人还高,枝繁叶茂,趁人不注意,卫孟喜找个阴凉地儿坐着,手里有下没下的拔着豆子,开始了一天的摸鱼之旅。 现在这双手是做惯了农活的,揪住土皮上的豆根用力一旋,一束豆枝就连根拔起了。然而,摸鱼大师干活肯定是手不停,但干三分钟歇十分钟的频率。 卫孟喜本是个实干家,也耐不住吃不饱,身上又没力气,真卖力干活她能直接累晕过去。七月份的苞谷杆儿已经背上了半大的苞谷棒子,红红的樱须就像它们的头发,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当然,对于树下摸鱼的卫孟喜来说,就没那么舒服了。苞谷地的蚊虫是最多的,因为施肥的原因,还沤出许多大花蚊,咬一口就是一个大包。 “小卫同志你快出去吧,这么多花蚊,孩子哪里耐得住哟?”说话的是二蛋妈,是村里少有的外姓人。 菜花沟百分之八九十的人家都姓陆,外姓人在这儿没啥话语权,但几天下来,卫孟喜发现她不像别的社员会偷奸耍滑,只是不爱掺和妇女们的八卦。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她虽不掺和八卦,但耐不住别人会八卦她。卫孟喜隐约听说她前不久上县一中参加高考,村里人笑了半个月,都说她一初中毕业生也想考大学,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但卫孟喜最钦佩的就是读书人,心里颇有好感,笑着说:“没事儿,我用衣服罩着呢。” 倒不是她粗心,而是她发现,她的宝贝闺女压根,一点儿也不招蚊子! 拔豆子三天了,她被咬得一身包,小呦呦却还光滑滑的,仿佛身上自带一层防蚊罩……可小孩细皮嫩肉,蚊子不爱吗? 卫孟喜心里有疑惑,只推说是用衣服给她罩着。 恰好,小呦呦嫌闷,刚把妈妈的衣服掀开一个角,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就跟二蛋妈撞上。 女人愣了愣,由衷地赞叹,“你娃可真好看。” “都说你是咱们朝阳公社最漂亮的女同志,但我看你娃以后比你还漂亮。” 其实还是那个青黑的小卤蛋,但哪个妈妈不喜欢听这话呢?卫孟喜嘴里说着“哪里哪里”,心里早乐开花啦! 俩人有句没句的聊着,渐渐的挪到了地梗边,这块苞谷地在水库边,水库里的凉风吹进苞谷地里,卫孟喜舒服得直想叹气。 她后来有钱以后,也很怀念自给自足的庄稼人生活,在别墅院里种过苞谷大豆和青菜,但那是闲暇之余的消遣,跟现在以种地为生完全不一样——这是真累啊! 正想着,忽然胸前的小呦呦“咿呀”叫起来。 “咋,肚肚饿啦?” “咿呀!” 二蛋妈往四下里一看,“附近没人,我给你看着,给娃喂口奶吧。” 卫孟喜刚想说她就是想喂也没粮啊,忽然小呦呦更兴奋了,直接“啊啊”叫着,两只小瘦腿儿都快蹬她肚子上了。 她觉着,孩子不是饿,应该是看见啥了。 于是,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也没啥啊,那里是水库,有水呢,咱们不过去,啊。” “啊啊!” 闺女从没这么固执过,卫孟喜想要往回走的脚干脆转个向,那就去看看吧,只要帮她确认没啥,小丫头就不会闹了。 坝塘很大,是附近三四个生产大队的公用水源,因为地形地势的关系,这是方圆十里内唯一一个能蓄起水的地方。水少人多,还就在菜花沟的地盘上,这几年来为争水打过不少架,最严重的一次都出人命了。 最后是其它几个大队写联名信按手印,去公社讨说法,公社给菜花沟大队做了四五次思想工作,并承诺其它几个大队各补偿二十亩生产田,这座坝塘才变成公用的。 在石兰省这样的大西部山区,水源是决定农民能不能吃饱肚子的关键因素。 可小呦呦似乎是不满意妈妈只顾着看水,“啊啊!” 急得哟,手脚并用。 卫孟喜再次顺着手指一看,似乎是不大相信自己眼睛,忙往水边走了两步,确定自己没看错。水边一溜沙石子上,居然是两条青白色的大鱼! 银光闪闪的肚皮,青黑色的鱼背,腮帮微弱的张着,似乎是在大口喘气。 说时迟那时快,卫孟喜一个健步跳下去,手指抠住鱼腮就往地里扔——大青鱼可真肥真大啊,一条至少有两三斤! 尾随而来的二蛋妈也傻眼了,“这真是鱼?” 倒不是她不认识鱼,而是这坝塘里居然还能有这么大的鱼,谁见了都会奇怪。这个年头吃不饱的人那么多,一茬又一茬的往山上跑,往水里钻,就想弄个野味儿或者鱼啊虾啥的打牙祭,几乎每天都有人来“搜刮”一圈,这么大的漏网之鱼,你能信? 她咽了口唾沫,赶紧转身帮她望风,“大兰子你先找个地方藏起来,我今儿啥都没看见。”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6节 这得多少人眼红呐?前几天根花根宝捡到一只瘦叽叽的田鸡,都让大队部津津乐道好几天。 她是吃过亏的,知道这里很多人都是恨人有笑人无。 卫孟喜稍一犹豫,她没记错的话,上辈子这个女人也是个苦命人,呦呦死后没多久,她的二蛋也死了,淹死在这坝塘里。好像是听说谁在里头捞到鱼,才四岁的他馋得狠了,趁着天热也脱光跳进坝塘里……一直到当天晚上才飘起来。 都是穷惹的祸啊! “走,今晚去你家吃鱼。” 二蛋妈一愣,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卫孟喜知道,如果直接分一条鱼给她,她肯定不会要,推来推去万一把其他人引来就不好了。自己拿着两条鱼回陆家也是便宜了那一家子狼心狗肺的,二蛋家独自住在村头外的小山坡上,没有左邻右舍,是个开小灶的好地方! 俩人把鱼串好,互相打着掩护,中途先把鱼藏二蛋家里,一直摸鱼到下工才回去。 当然,陆家人对卫孟喜去哪儿压根不关心,还巴不得她带着几个孩子去别家打野食呢。 根花根宝聪明,带着一群孩子在二蛋家门口望风,顺便给妹妹喂两口温开水,卫孟喜和二蛋妈则躲厨房里洗鱼。 那么大的大青鱼,光刮鱼鳞剖鱼肚就要半小时,洗干净后把鱼头留出来,鱼身上取几刀肉厚刺少的地方,剁吧剁吧,加点淡淡的盐巴,做个鱼肉羹。 剩下的直接片成鱼片,家里有现成的酸菜土豆和白菜。石兰人是无辣不欢的,小孩也不例外,搞一把青花椒和红辣椒,锅里那么一炝,配菜一下,鱼片一铺,酸辣可口的酸菜鱼就出锅了。 当然,二蛋妈蒸的玉米馍也是一绝,香甜松软,吃一口馍,下一筷鱼肉,就连里头的配菜也是酸爽鲜嫩得很,几个孩子差点没把舌头吞下去。 “我说小卫,你这厨艺可了不得。” 明明是农村最常见的菜,也没看她放多少油,咋味道就这么美呢? 卫孟喜笑而不语,她上辈子可是红星县第一个开私营饭店的女老板,做的不就是煎煮烹炸?当然,后来请得起大厨后,她就退居幕后了,听卫红说油烟闻多容易得肺癌,吓得她连自个儿吃的都不怎么做了。 当然,大功臣小呦呦可没这个口福,妈妈只许她吃鱼肉羹,鲜香滑嫩,入口即化,还不用挑刺,可把小丫头美得,刚吃完就睡着了……自然也没发现妈妈那若有所思的目光。 第8章 当然,卫孟喜也没忘教育几个娃,“我可警告你们啊,不许下水,要是让我看见谁下水,打不烂你们屁股,尤其卫东和二蛋。” 本来她想重点强调二蛋的,毕竟上辈子的经历摆在那儿,但怕母子俩多心,就把最调皮的卫东带上。 二蛋跟卫东同岁,但比卫东高点,只是瘦瘦的很腼腆,听见卫孟喜cue他,倒是很乖巧的点点头。 “听到没?” 在妈妈的死亡凝视之下,卫东小朋友吧唧吧唧嘴,不情不愿反问:“不下水怎么捉到鱼?” 他还寻思着,明儿再去给妹妹捉一条回来,炖个鱼羹呢,没看他的小丑妹刚才吃得多开心? “这鱼是我跟你们姨姨捡到的,不是捉的,捡到就是死的。” 卫东诧异,“咋死的呀?” “淹死的。” 饭桌上有一瞬间的安静,“真淹死的?” “不然你问姨姨,要不是淹死的,鱼肚子里咋能控出那么多水呢?” 二蛋妈心领神会,“可不是咋的,这两条鱼就是不听大鱼的话,淹死了可就便宜咱们咯。” 卫东同学前所未有的震惊,大人说的话前后连贯,逻辑紧密,一句也不假,可是又感觉哪里不对? 那傻愣愣的模样,卫孟喜直接给他脑门上拍了一把,“闭嘴,吃饭。” 至于剩下的鱼头,放点盐巴腌上,让二蛋妈第二天炖俩大土豆进去,保准又香又鲜。 二蛋妈不愿吃“独食”,坚决要叫上他们,卫孟喜拒绝了,还提醒她一定要看好二蛋,别让他下水。这几个生产队每年都有人淹死在坝塘里,今年是刚进夏天,下水的人还不多,而二蛋会成为第一个。 卫孟喜平时肯定会注意,还会把几个孩子发展成自己的“眼线”,现在最重要的是,她的宝贝闺女似乎有点不对劲。 倒不是生病,这段日子她身体是越来越好的,可就是眼神里那股子机灵劲儿,让卫孟喜很陌生。她记得刚重生时,小姑娘眼里是木木的,都没有普通小孩的懵懂,现在却忽然机灵起来,很反常。 再联想起今天,隔了那么远,她一个从未见过鱼长啥样的小丫头,居然能发现那里有鱼,还知道闹着妈妈去看,这就不是一般小孩能做到。 卫孟喜怀疑,莫非自家闺女是穿越,或者重生的?可她试探了好几次,小丫头压根就不鸟她,完全就是一个小奶娃娃的正常反应。 思来想去,她还是抽空带去县医院看看,上次胡大夫的药是真有用,她为自己质疑别人而愧疚,正好去给人家赔个不是,顺便上邮政所问问,陆广全回信没。 这次,她挑了个大队部分派生产工具的时候,大声嚷嚷孩子病了,她要回娘家借钱看病。陆家老两口自诩是村中大户,忽然被她这么直愣愣的打脸,气得脸都绿了。 当然,卫孟喜可不会就这么放过他们,简直是一句哭一路诉,狗屁的“好命”,她就是要撕下他们的遮羞布,就是要让所有社员知道她这两年有多不容易,她和孩子受了多少苦,四个孩子里,两个神助攻,两个小行为艺术家不知道羞臊的,把“爷爷奶奶”怎么暗地里掐他们,骂他们,描述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 以前啊,她就是太“懂事”,活活把自个儿憋屈起了。 果然,本来就名声欠佳的陆家人,这一次更是颜面扫地。 卫孟喜知道,这就是舆论战第一步,一切的苦肉计,都是为她接下来的计划造势。 这一次,她们走路到公社搭了辆拖拉机,胡大夫还记得他们,看到小呦呦眼里的机灵劲儿也很吃惊。 给她体检的时候也不哭了,虽然眼里还有一丢丢害怕,但妈妈抚着她的头,她就暂时容忍那双陌生奶奶的手在她小肚子上摸来摸去叭。 一量,腹围也小了一公分,这可是卫孟喜都没想到的惊喜。 “别高兴太早,牙还没冒呢,得抓紧补钙。” 卫孟喜这心情真跟过山车似的,“大夫能给开点钙片吗?多贵我都买。” 胡大夫却摇了摇头,“婴幼儿的我们医院也没有。”就是市医院也没。 “倒是奶粉,大豆,鱼虾,黑枣,葡萄干儿也能补,但……”都是干部特供,得副食品商店才能买到,后半句她没说。 卫孟喜也知道,就是去抢,也找不着地儿抢啊。“那大骨头可以吗?” “可以。”这时候的人们普遍认为大骨头汤能补钙。 可等他们杀到国营菜市场,肉联厂的摊位早卖空了,别说大骨头,就是猪皮都没看见一块儿。 一进村子,大榕树下的闲话中心都热闹起来,“广全媳妇儿你们去哪儿啦?” “去我姥姥家。”孩子们话是这么说,可因为妈妈兴致不高,他们也不怎么高兴。 几个老太太交换眼神,“你姥留你们吃饭没?”谁都知道,小卫的娘嫁了个后老头,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对她不闻不问。 而且,孩子的表情摆在那儿呢,要是在姥姥家受欢迎,肯定不会这么沮丧。小孩子嘛,哪管大人的弯弯道道,有得吃就行。 “吃啦!” “吃啥?” “饺子!”饺子是真吃了,就是没买到大骨头,更没买到奶粉。 假话中掺杂真话,孩子们说起来没压力,别人也分不出真假。 “果真吃饺子?” 大家都一副见鬼的神情,看来这顿秋风还是打着咯,原本还等着看笑话的长舌妇们,都偃旗息鼓了。 “还知道回来,咋不干脆在你娘家做个窝抱个蛋?”陆婆子扛着锄头,阴阳怪气。 卫孟喜现在拿到了钱和票,也懒得再装样子,呛道:“咋,年纪大了下不出蛋抱不了窝,眼红我呢?” 一瞬间,整个闲话中心突然安静下来,这么刻薄的话真是广全媳妇儿说的?不是吧,她以前可是小鹌鹑! 以陆老三的学历、工作和长相,要想找续弦就是黄花大闺女也多的是人愿意,社员们都知道他选择小卫的原因,不就是图她为人文静不掐尖嘛?他在门外的时候,就要媳妇既能带好孩子又能孝顺公婆,最好是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那种。 不然就卫孟喜这样的,漂亮有个屁用?还带着俩拖油瓶呢! “好啊卫孟喜,你个嘴里喷粪的泼妇,丧门星,克夫命!咱老陆家养着你跟这几个拖油瓶真是倒八辈子血霉啦,不烧高香你还敢回嘴,真是欠收拾……”她儿子可是大工程师,要不是昏了头,怎么可能娶她这大字不识的村妇! “那我劝你嘴下留德,我要克夫第一个就克你儿子哟。” “你!”老婆子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老三可是她最孝顺最能干的儿子,光每个月的工资和粮票就能让村里人眼红到滴血的,要真有个三长两短她这不自掘坟墓嘛。 “等着吧你,我明儿就让老二写信去煤矿,我让老三回来跟你离婚,带着你的拖油瓶讨饭去!” 她每骂一声“拖油瓶”,卫红卫东的头就往下垂一分,难怪姐弟俩一辈子总觉着自己比不上陆家亲生的根花根宝,总是受了委屈也不敢告状。 因为总有人见缝插针的提醒他们,他们不是陆家亲骨肉,他们是吃白饭的,比不上根花根宝是天生的,活该的,再怎么努力他们都是拖油瓶,都是废物。 孩子一旦没了进取心,就会随波逐流,甚至觉得学坏、干坏事也是理所应当的。 卫孟喜怒从心头起,一把抢过锄头,卯足了劲往老婆子脚上一挖。 这把锄头是大队部公用的,每天都在用,锄过沙,锄过土,锄过石头,口子那儿薄薄的直冒银光,比镰刀还锋利,这么大的力气锄下去,半个脚掌都能给刮走……老婆子万万没想到她能来真的,一瞬间居然忘了反应,只吓得连忙闭眼。 今儿是要死在儿媳妇手里了。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来,她等啊等,却忽然听见其他人的笑声,睁眼一看——锄头口直直的钉在右脚的鞋尖上。 她动了动脚趾头,麻的。 以前常听老人说,痛到极致是感觉不到痛的,只会麻。 “哎哟老天爷喂,这日子没法过咯,儿媳妇要逼死老婆婆啦,天打雷劈的玩意儿,黑心肝啊……”她觉着自己一颗心都被锄碎了,只顾着干嚎。 “嗯哼,他大婶,先别……”人可没把你怎么着。 “活不下去了啊,老三你要再不回来,你老娘就让人逼死了啊……” 其他人神情尴尬,说吧,她不听,不说吧,又怪臊人。 最终是老头子一声给吼住的,看着黄色的液体顺着裤腿滴答而下,空气里瞬间弥漫上一股尿骚气,气得脸都青了,就是打死他也想不到,在菜花沟风光了一辈子的他,一张老脸竟被自家婆姨一泡尿丢光了。 “还不够丢人呐,滚回去!” 老婆子傻眼了,“连你也不给我做主,这日子是没法儿过了啊……”终究生的娃娃多,也不讲究保养啥的,尿出来了居然自个儿都不知道。 于是,从今天开始,菜花沟的调皮孩子多了个顺口溜,还专挑陆家人干活的时候唱:“老妈妈,挎叉叉,腰里别着个小喇叭,叫谁吹,谁不吹,脱了裤子尿泡尿!” 你就说吧,这人丢的,陆家人三天没好意思出门。 第9章 “下次再让我听见一声拖油瓶,锄头就不会长眼了。”这是当天晚上,卫孟喜对婆婆说的最后一句话。 经此一役,卫孟喜耳根清净了。 这叫啥,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威风凛凛的陆老太就这么怂了。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7节 虽然公婆现在看她跟看鬼似的,听说还偷偷去外头找神婆,笃定她是鬼上身,要准备来家跳大神呢。她也不在乎,小呦呦平安地度过了上辈子的劫点,她准备开启下一步了。 趁着天气晴朗,先把被褥抱出来晒晒。孩子多,不是这个尿了就是那个拉了,洗得再勤快,没肥皂还是去不了那一股子尿骚气。 菜花沟的日照特充足,这么晒一天再盖身上,有股阳光的味道。 至于上工,那看心情,有轻巧活计,她就兜着孩子去摸鱼,重体力活,她就推说头疼脑热,反正公婆对她是又恨又怕,在跳大神之前不敢再轻易招惹她。 大嫂王春梅在旁边看着小腿肚子都打寒,拐了拐丈夫,“你说,咱们娘说的是真的吗?” 陆老大翻个身,“说啥?” “就是他三妈用锄头挖她的事呗。”还吓尿了。 “可拉倒吧,咱们娘说的话不能全信,你也别听风就是雨的。”就那小鹌鹑也敢打他妈? 陆家兄妹几个都知道,他们老娘可不是省油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这一套,他妈可是玩得明明白白。 “当心隔墙有耳,你说,他三妈这……是不是病一场给病傻了?” 然而,寂静而炎热的午后,她没等来丈夫的答复,回应她的只有深沉的呼噜声,一声又一声,拉风机似的。 王春梅沮丧极了,她还想就着话头说说两个儿子上学的事呢,总这么在村里荡着不是个事儿啊。 老二嘴甜哄得公婆眉开眼笑,啥好东西都往他们屋里搬,二妯娌娘家条件好,也会帮衬些;老三虽然不在家可有工资,日子也差不了;老四找个好人家一嫁,啥也不差;老五以后要真上了大学,说不定比老三还出息。 数来数去,就他们大房最倒霉,既没工作又没钱,还是抬门立户的老大,以后得给老人养老送终,一想到要跟那吃屎都得吃第一口的婆婆过几十年,王春梅心口就闷疼。 晒着被褥,卫孟喜又在地上铺一层干爽的稻草,把小呦呦提溜出来晒太阳。黑一点没啥,只要能补钙就行。 而小丫头也喜欢阳光烤在身上暖洋洋的感觉,以前妈妈都是把她锁家里自个儿玩,经常不见天日,身体怎么能好? 卫孟喜一面给她轻柔的抚摩小肚子,一面想事情。小呦呦的身体光靠偷偷开小灶是不行的,还得喝奶粉。 什么年龄阶段就得吃符合她年龄阶段生理特性的食物,母乳已经彻底没了,大人吃的她脾胃弱消化不了,现在对她身体最好的就是幼儿奶粉,好消化,还能补钙。 补钙啊补钙,她做梦都想让闺女长牙。 可这玩意儿要专门的奶粉票,就是干部也不是谁家都有的,她要上哪儿去弄呢? “我听其它社员说她居然敢打你呢!妈你有没有哪儿不舒服?要不咱上卫生所看看,老年人的身子可得好好养着,您要是哪儿不舒服一定要说……”这是一把尖细的嗓音。 “哎哟娘的儿哟,这家里也就你还记着娘的好。”老婆子感动得都快哭了。 卫孟喜想了许久才想起来,说话的是二嫂王秀芳,娘家哥哥在供销社上班,又是家里唯一的闺女,从小很受宠爱,即使嫁过来好几年了,依然能回去好吃好喝,陆老二油嘴滑舌最会哄人开心,这不就经常跟着她回娘家吃香喝辣嘛。 每到农忙季节,两口子就推说头疼脑热,卷着包袱往娘家跑。陆家老两口看在眼里,不但不以为耻,还觉着是自家儿子能耐大,要是别人还找不着这么有钱的老丈人呢! 卫孟喜对她们的“婆媳情深”不感兴趣,但她忽然知道该找谁买奶粉了。 “乖乖,明儿妈妈就让你喝上香香的奶粉,啊。” “啊啊!”喷小口水泡。 卫孟喜真是爱极了这个小模样,虽然她还不会说话不会站立不会走路,可就是这个发育远落后于同龄孩子的小丫头,让她真正意识到生命里什么最重要。 且说陆家这边,王秀芳还在东屋赖着呢。 老婆子穿着个黑不溜秋臭烘烘的背心,原本的白背心已经被汗浸透,染成了黑黄色。“娘的儿,上炕来。” 王秀芳心里直犯恶心,再一看炕沿石早已跟背心混成了一个色,“不打扰娘了,您好好歇着,我爹娘那边给了半斤绵白糖,待会儿我给您泡水喝,那甜的哟……” 老婆子口水都快出来了。 要说家里其实也不穷,不仅不穷,比一般人家还宽裕不少呢。光老三寄回的工资,可不仅仅三四百这么简单。 为啥?以前陆广全的前妻没死时,他的工资也是只寄给前妻,可耐不住老头老太不要脸啊,一哭二闹三上吊帮她“代取”,取回来却一分不肯用在三房身上,光那三年至少就攒下六七百,现在娶了卫孟喜他们依法炮制,又抢过来五六百。 别说还有各种粮票补贴,他们舍不得用都给偷偷换成钱,现在手里至少把着两千块钱。 老太太就拿这两千块当胡萝卜,吊着几个儿子当野驴呢,其他几家估计不知道,可她王秀芳是谁啊?她哥在供销社可是当副主任的,她嫂子就在信用社上班,好几次看见俩老不死的去存钱呢!他们的存折上到底有多少,王秀芳可比他们清楚多了。 “娘啊,我算是知道了,别人的家千好万好不如自个儿的好,咱们女人家,嫁出去就是泼出去的水,只有陆家才是我的家。” “咋,回娘家他们欺负你啦?”别说,陆老太还有点兴奋。 亲家是亲戚,更是对手,用小恩小惠笼络她儿子的对手。 “还不是我这肚子不争气,好容易怀上啊就想吃点荤腥,我俩嫂子盯我就跟眼中钉似的……我受点苦没啥,我啊,就是心疼肚子里的儿子,这可是老陆家的种啊,咱们盼星星盼月亮才给盼来的……” 这可真是催人泪下啊,陆老太心疼死了,陆家是不缺孙子,可老二缺儿子啊。 王秀芳哭得差不多了,擦擦眼泪,“不过吧,嫂子是外人,但哥哥是亲的,我大哥说了,他有办法给老二谋个工作哩。” “啥?”陆老太差点没从炕沿掉下来,“啥工作?是正式的不?一个月能领多工资?补贴粮票不?” “就他们供销社,现管仓库的叫赵癞头,要退休了,但他无儿无女,没人顶替他的工作,我大哥就想着给县分社塞点钱,把老二户口落他名字下头,下个月就能顶替他的工作。” 陆老太一听,有戏。 “到时候啊,娘您可就是有俩儿子在门外吃公家饭的人啦,这菜花沟独一份。老二的良心您是知道的,他最孝顺的就是您,说句咱娘俩的贴心话,对爹他都没对您上心,您说是不?” 陆老太想起这么多年老二的贴心,五个儿女中真是谁也比不上,心里受用极了。 “老二还说,他要能谋到工作,第一个就孝顺您,给您吃不完的罐头,吃不完的绵白糖,还要给您扯几十米的确良,给您做几身好衣裳,让菜花沟这些狗眼看人低的瞅瞅……” 得,陆老太光想想那画面,嘴就咧到耳后根了。 “哎哟,娘的儿啊,可真是咱们老陆家的大贤妻,老二娶了你可真是祖坟烧高香咯,那你哥说赵癞头要多少钱才肯落户不?上头塞钱要塞多少来着?” “不多,加上打点关系的,也就两千块。” “啥?两千块?!”陆老太再一次表演了国粹变脸,沉吟片刻,“你先回去歇着,让老二来一趟。” 她可不是吃素的,儿媳妇说得天花乱坠,可终究是隔着肚皮的“外姓人”,只有自个儿肚子里爬出来的才行。 幸好,陆老二跟王秀芳说的一模一样,甚至还更详细些,母子俩已经把他当上供销社主任后给她接去城里住楼房的事儿都想好了,甚至都开始挑肥拣瘦,寻思到底该住哪一栋,住哪一楼咯。 “放心,咱们家有俩存折呢,一个在你爹那儿,一个在我这儿,你爹同不同意我都有办法,你识字,你快帮娘看看,这本上有多少?” 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本折子,老二认认真真看了一遍,“只有七百,还不够哩。” 老太婆拍着排骨一样的胸脯说:“没事儿,老三这个季度的工资应该到了,还有去年的奖金,得有90块,咱们再把粮票出手一些,凑二百块不难。” 说起这茬,她又有点犯愁,掰着手指头数了两遍,“今儿二十三,该到了,你们今儿回来没遇见邮递员?” 老二的心思全在这本存折上,想都没想,“没。” “那不行,赶明儿得让你爹去问问,早把钱取出来早安心。” 且说卫孟喜,兜着孩子在村口等了小半个钟头,终于远远的看见两辆自行车吱嘎吱嘎驶过来,仔细一看,当头的就是个穿着白衬衫的寸头小伙。 第10章 当然,卫孟喜等的并不是这个小伙,而是他身后的姑娘。 “五叔!四姑!”根花根宝也来当了小尾巴。 卫孟喜环视一圈,“咦,卫红哪儿去啦?”最近这四个可是长在她屁股后头的,听不见卫红的叨叨,她还有点不习惯。 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说不知道。估计是路上遇到哪个小伙伴,跟人去别的地方玩了,卫孟喜也不以为然,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两个年轻人。 陆家老四和老五是一对龙凤胎,这基因是祖上带着的。可跟根花根宝不一样,这俩龙凤胎几乎没有相似的地方,四姑长得很实诚,黑黑的皮肤,略显粗笨的五官和厚嘴唇,算不上好看,但给人很踏实的感觉;五叔则是细皮嫩肉,高高瘦瘦,据村里人说他的长相也就仅次于陆广全。 另一点,四姑学习好,每次都能考第一,所以在陆家倒是老四更受宠一些。 “三嫂。”陆广梅刹住自行车,摸了摸根花的脑袋,“呦呦好些没?” 上次她回来的时候就说过,呦呦的肚子有问题,怕是鼓胀病,得去看看,可家里人都觉着她大惊小怪,哪个营养不良的小孩不是这样?他们小时候也这么过来的。 卫孟喜感激小姑子的关心,“上礼拜回她姥家借了几块钱,县医院的大夫也给开了药。” 陆广梅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小侄女,脸色确实是比上次好一丢丢了,“嗯,借了多少你记着,等我哥年底回来一次性还。” 这倒是句人话,小姑子不愧是喝过这么多年墨水的人,卫孟喜难掩对她的喜欢,问起学校里的事,课业紧不紧张,舍友好相处不,生活费还有没有,像个知心大姐姐。 陆广梅更奇怪了,这新嫂子从来不跟她多说一句话的,怎么今儿……说实在的,她挺看不上她的鹌鹑样,总觉着她丢新社会广大妇女同志的脸。 “是这样,给呦呦看病的胡主任说,孩子这是重度营养不良,必须住院打营养针,但咱们也没这条件,人看咱们可怜,就说不打营养针也行,但必须喝奶粉,我这一路从县里问到公社,只有一家卖奶粉的,关键人还必须要干部特供票才行。”黑市她不是没去过,但红星县的黑市也没多少东西,还得随时防着治安队突击,凋零得很。 陆广梅想了片刻,“哪个供销社?” “就隔壁向阳公社的供销社。”叹口气,卫孟喜抹了把眼泪,“可我一没钱,二没票,三还没关系……” 陆广梅立即大手一挥,“哭啥哭,新时代就没有能难倒新妇女的事儿,我来想办法。” 说着,也不等他们,她一面推着自行车,一面唱着:“五月的鲜花开遍了原野,鲜花掩盖着志士们的鲜血……”那叫一个铿锵有力,慷慨激昂。 跟那些温温柔柔的情哥哥情妹妹不一样,这首《五月的鲜花》在现在年轻人里已经不是最流行的了,卫孟喜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歌名。 她为啥不找别人单找陆广梅呢?一方面是她确实算陆家人里良心仅存的正派人,另一方面嘛,也是她有关系。 别看这姑娘长相不出众,但因学习成绩优异,又是红星县团委学生代表,每次升国旗当护旗手,交际十分广泛。 最重要的是,她现在谈的对象叫赵红星,父母都是县里供销系统的干部,自去年高中毕业后分配到向阳供销社的门市部当售货员,这也是卫孟喜不得不求他的原因,现在能让小呦呦喝上奶粉的,只有他。 赵红星这人其实挺不错,虽然其貌不扬,但性格温柔,很会照顾人,四年后俩人顺利结婚,一直是卫孟喜羡慕的恩爱夫妻。 对不住了,为了自己的计划,这个人情她记下,以后一定会还。 借着老四老五放暑假的光,陆家难得吃顿好的。王春梅和婆婆在厨房包饺子,王秀芳含着颗酸话梅,倚在厨房门框上,不知道说了啥,惹得婆婆心花怒放,跟吃了半斤蜂蜜似的甜。 卫孟喜进院子,准备把睡着的小呦呦放炕上去。孩子大了,屋里得留个人看着,怕她翻身滚下来,磕到脑袋不是闹着玩的。 当然,大人得干活,这任务只能交给孩子,可孩子玩心大,都想出去玩儿,于是卫孟喜就给他们列了个简易“排班表”,一个个轮着来。 孩子多了,不患寡而患不均,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端水大师,卫孟喜任重而道远。 今儿正好轮到卫红当班,卫孟喜刚想找人,王秀芳捧着平坦的“肚子”出来了:“哟,他三妈,娘找你老半天呢,家里有活不干,又出去躲懒了吧?” 卫孟喜白她一眼,“要说躲懒你可是师傅,懒驴驾车,不赶不走。” “你!”王秀芳没想到她居然敢回嘴,还被呛了一鼻子,转而又阴阳怪气道,“要我说啊,这丫头就是丫头命,又不是带把儿的,你现在当心肝宝贝护着,以后还不知道嫁给啥臭鱼烂虾呢。” 这是在骂小呦呦,卫孟喜这暴脾气,“哟,你嫁的倒是带把儿,不也照样是臭鱼烂虾?” 王秀芳自诩是半个城镇户口,居然嫁了个泥腿子,这是她一辈子的伤痛,关键陆老二确实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人也没骂错,她心里更憋屈了,恨不得冲上来啐卫孟喜一口。 卫孟喜当然不可能给她机会,扭头进屋去了。现在她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别说妯娌怀着孕不敢惹她这条疯狗,就是婆婆在厨房听见她骂她的宝贝儿子,也不敢吭声。 在找到技术高超的“神婆”赶走她身上某些不干净的“东西”之前,陆家人都不敢惹她。 不得不再一次感慨,硬的也怕横的啊,只要她够横,这极品就压根不是事儿。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8节 小呦呦睡得呼呼的,胸脯慢慢的起伏着,卫孟喜给她盖上衣服,把被子折成长条围成一圈,防止她滚落下去,心里就在想,小姑子能不能找来奶粉呢?后世经验告诉她,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不确定的人身上,既然奶粉是个未知数,那就得用别的东西先替代一下。 牛奶?菜花沟不养奶牛。 羊奶?大队部倒是有两头母山羊,但那味儿她远远闻见就犯恶心,不知道呦呦能不能接受。 “妈,我告你一秘密。”超小声。 卫孟喜回头一看,“跑哪儿去了?”一张小脸红扑扑,汗津津的。 卫红学着卫东的样子抹了把汗,“我刚听见新奶奶说话,她要把新爸爸的钱给二爸,要让他去供销社工作。” 卫孟喜绕了一圈才绕明白她说的谁是谁,原来这丫头刚才没跟她去村口,是躲在东屋的窗外听墙角呢。陆家的房子坐北朝南,北墙上还有扇窗子,窗子与院墙之间只有一条很小的阴沟,得非常瘦的人才能穿过,所以母子俩说悄悄话的时候压根就不担心别人会去偷听。 可是,他们忘了卫红。 刚嫁过来的时候,陆老太经常用三瓜俩枣的利诱卫红当小间谍,几乎是陆广全前脚刚跟卫孟喜说了啥,后脚陆老太就知道了,为这还闹过几次,她总觉着卫孟喜是吸人精髓的妖精,快把她儿子吸干抹净了,总有一天会挑拨得他们母子离心,所以天然的就讨厌卫孟喜。后来老三被她撵回煤矿了,“小间谍”也就没用武之地了。 这段日子卫孟喜一直教育她不能搬弄口舌,却忘了说不能听墙角。 “妈妈,新奶奶还说要让你回姥家借钱,给二爸。” 估摸着是看她前两天借到看病钱,就觉着娘家的秋风不打白不打,是吧?卫孟喜冷笑,你的儿子是宝,我的孩子就是草?想得美! 她眯着眼看向窗外,忽然灵机一动,“你确定是存折?” 小姑娘猛点头,虽然她不知道那是干啥的,但看新奶奶和二爸的宝贵样,应该是好东西。 “那你看见她存折从哪儿拿的没?” 卫红摇头,她个子矮,够不着窗沿,没看见折子是从哪儿摸出来的,“我只听见新奶奶敲墙的声音。” 卫孟喜略一看房子结构就懂了,老婆子肯定是把钱藏在墙壁的暗龛里。这是黄泥土房,不是青砖,农民的居安思危意识,会让他们盖的时候会预先在墙上留几个暗龛。 “他们还说,还说等新爸爸回来要跟你离婚,不要我们了。”卫红委屈巴巴地说,眼泪都快下来了,他们实在是过够了寄人篱下,居无定所的日子,跟野狗一样,谁都能打,谁都能骂,说撵就能把他们撵走。 无论是以前在县城国营饭店,还是后来回到亲生奶奶家,再到现在的新奶奶家,好像就没有任何一个人欢迎他们,喜欢他们。 卫孟喜也不禁悲从中来,是啊,她是大人,她能适应这种境遇,也有思想准备,可是孩子呢?他们懂什么?他们只知道生来就不讨喜,这个世界上没有喜欢他们的人,没有欢迎他们的家。 “乖,你们想分家吗?” 卫红眨巴眨巴大眼睛,泪水在眼窝子里打转,“分,分家我,我们就没吃的啦。” “笨,妈妈不会饿着你们,分家后咱们盖只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睡只属于自己的炕,想吃啥就吃啥,想睡懒觉就睡懒觉,除了妈妈,谁也不许骂你们一句。” 卫红又哭又笑,这一定是福窝窝! “乖,妈妈才不是软柿子他们想捏就捏的,妈妈要做最厉害的仙人掌,谁敢捏一把就扎死他们。” 忽然,“噗嗤”一声,是卫红和另一个孩子一起笑出声。卫孟喜回头一看,炕上的小呦呦不知啥时候已经醒了,正趴着身子听她们说话呢,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就跟能听懂似的。 第11章 因为陆广梅慷慨激昂的,连说带唱的男女平等思想宣讲,陆家老两口谁也不敢说不让三房母子几个上桌吃饭的话。 不用卫孟喜教,几个娃娃自然是狼吞虎咽能吃多少吃多少,反正谁都抱着吃了这顿下顿不知在哪儿的悲观情绪,化悲观为食欲,恨不得连盛饺子的盆也给舔一圈。 晚上,听了小喇叭卫红转述的“分家”的孩子们,兴奋得差点睡不着觉。 “妈我要一个人睡一张大炕!”而且他永,不,尿,炕! “我要四姑那样的头花儿!”成为全村最漂亮的小姑娘。 卫孟喜笑眯眯看向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根花根宝身上,“你们要啥?” “我……我们也可以吗?”他们以为分家就没新妈妈了呢。 “当然,都跟着我,到时候你们兄妹五个可得相亲相爱,谁要是起内讧我打烂谁的屁股。” “那我可以听收音机吗?”根花试探着问。 她也是跟着去过四姑的学生宿舍才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这种能放出歌声的铁盒子,她可喜欢四姑那台半导体啦,能听好多好多歌呢。 “能。” 根宝也有点跃跃欲试,“那我可以要一支钢笔吗?”每次看见五叔别在胸前衬衣口袋里的钢笔,他都想多看两眼,更想拿在手里摸一摸,要是能握住写几个字,那得多美啊? 可是,五叔一定会嫌弃他把钢笔弄脏,虽然他明明记得五叔现在这支就是爸爸以前别在胸前的,据说是爸爸上高中时候学校里发的奖品。 “能。” 看着四个兴趣点完全不一样的孩子,卫孟喜实在想不通,后来的他们怎么就手足相残了呢?明明关注点完全不一样,以后也几乎不可能存在本质利益竞争的啊。 “妈你还没问我妹呢。”卫东噘着嘴,怎么能把他的小丑妹忘了呢。 卫孟喜笑,“行行行,那呦呦你要啥?” 小呦呦就像能听懂他们谈话似的,嘴里“咿咿呀呀”叫着,指着墙上的报纸。 因为不舍得花钱买石灰,陆家的墙壁都是用旧报纸糊的,报纸当然是老四老五从学校里捡,老三从矿上背回来的。 “妹要报纸!” 卫东不信邪,报纸一不能吃二不能喝,怎么可能要这个,他跳下炕,趿着鞋跑过去,借着月光定睛一看,顿时哈哈大笑,“我妹想吃大烤鸭!” 真不愧是我聪明绝顶可爱无敌的小丑妹哟。 原来,那是一篇关于首都老字号烤鸭的宣传文章,配图当然是一只色泽金黄的大烤鸭,所有孩子沉默了,空气里瞬间只剩下咽口水的声音。 “妈你说烤鸭会是个啥味儿啊?” “皮儿烤得金黄,又酥又脆,一咬一嘴油,肉啊,是香香嫩嫩的,有的还能流出鲜嫩的汁水儿,要是蘸上甜面酱,那可就绝了。”卫孟喜没想到,自己曾经觉得很油腻很不健康的烤鸭,居然成了做梦也吃不上的美食。 “哇哦!”孩子们齐齐惊呼,吞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想起许三观的绝活,瞬间来了兴致,“妈妈不仅知道烤鸭啥味儿,还知道红烧肉,你们乖乖闭上眼睛,用脑袋瓜想一下就能‘吃’到啦。” “我们已经闭好眼睛啦,妈妈你快说呗。” “红烧肉啊,就是通红通红的,油漉漉的,肥肉里头夹着瘦肉,吃进嘴里就能化成油水,甜丝丝,香喷喷的……” “妈妈你咋知道这么多好吃的鸭?” 卫孟喜笑而不语,前夫是国营饭店的厨师,她在饭店里打过一段时间的杂工,因为话不多人勤快,很受里头大厨的喜欢,大厨还说她有天赋,教过点基本功,后来摸爬滚打开饭店,慢慢也就自个儿摸索出来了。 做饭这事,天赋是一方面,努力更重要。 “妈妈就是知道,笨!”在他们心目中,这世界上可没有妈妈不知道的事儿,如果有,那一定是他们妈妈不想知道。 “夜深了,快睡吧,不过睡之前妈妈再给你们炒个葱爆猪头肉,吃得美美的,饱饱的再睡,咋样?” “好啊好啊!” 她学着许三观的语气,“这猪头肉啊,得肥多瘦少的,卤得透透的,皮儿还得脆脆的,切成薄片儿,热油下锅这么一爆,油滋滋的冒,炸出花椒的香味儿,再来一点儿青青的葱段儿,那个香啊,肥的流油,瘦的有嚼劲……” 这一夜,三房传来了一首经久不衰的口水交响曲。 第二天一大早,记挂着奶粉的事,卫孟喜又往小姑子跟前晃了两圈。 她俩上辈子属于是,她欣赏、喜欢小姑子,甚至想跟她做好朋友,但小姑子不怎么愿意鸟她,顶多就是看在几个侄子侄女的份上给点钱的关系,卫孟喜主动了几次发现人不愿跟她过多接触,所以也就慢慢疏远了。 她只能在心里说,对不起,这一次算我卫孟喜欠你的,以后一定会还。 只有求过人,吃过亏才知道,人情债最是难还。 陆广梅的交际很广,一方面要忙着参加各种团委活动,另一面还得四处找复习资料和补习老师,毕竟明年就要参加高考了,她的文科一直赶不上理科,得补一补。 “我这儿还有十块钱,你先拿着,不够的等你哥回来再补上,可以吗?” 陆广梅并不收她的钱,“我会找我哥要,不用你打肿脸充胖子。” “再说,呦呦是我哥闺女,就是没钱我也会想办法,但你作为新时代妇女同志怎么能如此软弱无能?团结起来,参加生产和政治活动,改善妇女的经济地位和政治地位!【1】” 卫孟喜心里何尝不是这么认为?可现在她必须装孙子。 不过,这也是陆广梅吸引她的地方,很有妇女觉醒意识,这也注定了她的婚姻生活最终只能成为人生的一种陪衬。记忆中她和赵红星结婚后一直没有孩子,她曾在公开场合多次说过,生育是对妇女的另一种变形过的压迫。 这句话卫孟喜也是很多年后才懂,恨不得给她竖大拇指。 不过,这都是后话,她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把奶粉买到手,当妈的最揪心的就是明知道怎么做对崽崽好,却只能干等。 正想着,四个大的回来了,不过跟这几天张口闭口叫妈不一样,他们低着头,小鹌鹑似的,迈着鸭子步准备往房里钻。 “站住。” 卫东吓得抬头“啊”一声。额头上有个红黑色的伤口,脸上还有不少血迹呢,血迹顺着下巴脖子还流到了衣服上。 卫孟喜赶紧拉住他,一面打水帮他清洗,一面问怎么回事。幸好伤口不算深,像是尖利的石头磕出来的,血止住了,再一看其他三个都不同程度的脏了衣服散了头发。 看来,是群架啊。 一开始卫东还扁着嘴不愿说呢,无论好话歹话就是不愿吐口,再问就憋出一句“告诉你也没用”。 卫孟喜正色道:“以前我是没保护好你们,我向你道歉,但以后都不会了,你能给我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吗?” “真能改正?” “我对着红太阳发誓,我可是能用嘴给你们炒猪头肉和红烧肉的人。” 卫东咽了口唾沫,“铁柱,他又来招惹我,说我是拖油瓶,还吓我妹……” “咋吓的?” “他说要把我妹送大山里喂狼,扔海子里喂鱼,卖给日本人养……我就揍他。” 这孩子嘴巴可真够毒的,揍死活该。“你四岁,他八岁,你揍不过,所以就四个人一起上了?” “对!”四个孩子昂首挺胸,说啥都行,就是不能说他们妹。 卫孟喜心头暖暖的,虽然未来他们会反目成仇,会斗得不死不休,但至少现在,他们就是一群可爱而勇敢的小家伙。 “妈妈别生气,这次闯祸我们自己兜着,铁柱要是告奶奶,就让他们打我吧,是我让大家伙一起上的。” 卫孟喜没想到,居然是卫红鼓动的,看来这张小嘴巴在不说长道短的时候,还有点演讲的天赋? 根花根宝默默地收拾着自己的狼藉,还帮妈妈倒水递毛巾。 铁柱就是陆老二和王秀芳的大儿子,但并不是亲生的。 这两口子结婚五六年了,一直怀不上孩子,中药西药该吃的吃,该检查的检查,但也一直没个音讯,不仅陆家有意见,就是老王家也觉着生不出孩子不是自家闺女的问题,一定是女婿不会生,两家人差点闹掰。 恰在此时,王秀芳的哥哥说自己有个同事的战友,两口子都死了,但有个三四岁的男娃,与其送孤儿院不如送给妹妹妹婿养,说不定能给他们引个亲儿子出来,就算他们真的不会生育,至少以后也能有个养老送终的不是?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9节 才四岁的孩子,对亲生父母也没啥印象,只要养好了,养恩就比生恩大。 还真让大舅哥说中了,养了四年后,也就是上个月,王秀芳还真的怀上了!以陆老太的尿性,她又开始嫌弃铁柱占口粮了,可能是孙子太多了,老大家俩,老三家也有根宝,对亲生的她都爱答不理,更何况是铁柱这半路孙子? 但铁柱的地位并未就此跟卫东一样尴尬,因为人在王家可是香饽饽,王姥爷和王大舅可喜欢他,放话陆家要是不想养可以让他回姥爷家去。 这不,一回去就待了半个月,吃得肥头大耳虎兮兮的,可不就没事找事了嘛。 孩子们紧张地看着卫孟喜,生怕她又变回以前那个,只会责怪他们为什么要闯祸,为什么不能懂事听话夹起尾巴做人的妈妈。 卫东卫红刚来那会儿,其实胆子也不小,受欺负都会反击和告诉她,可卫孟喜不仅不为他们讨公道,还一个劲赖他们闯祸,惹麻烦,不省心,流着眼泪数落他们寄人篱下有多不容易,生怕惹人不喜欢。 可她那样忍让讨好,又换来什么?“孩子受了委屈,就得讨回来。” “嗯?!”四小只有点傻眼。 “走,妈带你们讨公道去。” 村口大榕树下,一群七八岁的男孩正把一个瘦叽叽的小孩按地上,压手的压手,按腿的按腿,小孩一张原本清秀的小脸也挂了彩。 使坏的大孩子,还齐声唱着:“没爹的孩,跟谁过?跟狗过,狗咬我;跟猫过,猫抓我;娶个媳妇搂搂我,又掐我,又扭我,不要你个浪老婆!” “妈,他们又欺负二蛋呢。” 卫孟喜心说,这群孩子可真够缺德的。二蛋没爹,那是因为他爹是在战场上牺牲的,国家追封烈士,还给了抚恤金的。 这不,一个肥头大脑的男孩,正好脱了裤子,提溜着小牛牛,还吆喝大家把二蛋的嘴巴掰开。 这是要往二蛋嘴里尿尿?卫孟喜彻底被恶心到了,本来以为他只是被宠坏的小屁孩,可这压根就不是熊孩子,是小畜生! 对于小畜生,那自然是新仇旧恨加一起,教他做人呗。 第12章 在卫东和根宝的解释下,卫孟喜才知道,这不是铁柱第一次欺负二蛋了。 二蛋的爸爸,曾经是h国西部湾事件后参与抵抗帝国主义侵略的工程兵,走之前二蛋还没出生,妻儿在家盼星星盼月亮,谁知却在去年“盼”回一封阵亡通知书,和一笔国家发放的抚恤金。 这样的烈士家属,有书记队长的照顾,村里人背后是会八卦几句,但都会敬而远之。况且二蛋妈是从不招惹是非的性子,哪怕与人起了冲突也是奉行以和为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 按理来说,两个孩子也不会有什么仇怨。 可铁柱偏偏就把二蛋当成眼中钉,这还得从二蛋身上那一身小绿军装说起。 二蛋爸爸参战这几年,部队编制番号保密,就是书信来往也不多,更别说回来看一眼妻儿。只在去年给儿子带回一身自己穿旧的绿军装,妈妈为了鼓励二蛋,改一下他怯懦的性子,就给改成了儿童版的小军装,自从穿上它,小家伙的胸脯挺得可高了,仿佛是爸爸在保护着他一样。 这年头的绿军装,那是光荣和英雄的象征,这可羡慕坏了一村的孩子,尤其铁柱。 铁柱在王家虽能有吃有喝,但王家没有解放军叔叔啊,这种好东西就是拿着钱也买不到的。 买不到就只能抢呗。 可二蛋平时怯懦胆小,在这件事上却抵死不从,所以才出现铁柱见一次打一次,越是穿着绿军装他越要打。 这一次,不仅是打,还侮辱人格了。 卫孟喜磨着后槽牙,走过去一把推开那几个小喽啰,“边儿去。” 大人终究是大人,还是个最近人人传说变身疯狗连婆婆都敢锄的大人,孩子们还是怕的,也不敢反抗。 卫孟喜一把拉起二蛋,指着他的绿军装问,“谁弄脏的?” 铁柱用他胖得只剩一条缝的小眼睛斜睨着她,“是三妈啊,我弄的,怎么着?”这只小鹌鹑他是知道的,总是被他妈妈呛得不敢回嘴,反正爷爷奶奶也讨厌她。 “弄脏怕啥,反正坝塘就在那儿,去洗洗不就行了?” 卫孟喜忽然想起来,上辈子的二蛋死时就是穿着绿军装,社员们都只说他是嘴馋下河捞鱼淹死的,那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其实是去洗绿军装的时候,淹死的呢? 难怪她提醒二蛋妈别让孩子下水时,二蛋妈一口咬定她儿子不会去河边,就连水沟也不敢去,因为这孩子是个旱鸭子,小时候曾经呛过一次水,怕水得很。 这样胆小、怕水的孩子,是什么力量支撑着他去坝塘边?卫孟喜觉着不是一口吃的那么简单,而是他的信仰,他的希望被人弄脏了,他是鼓起了平生最大的勇气,想要小心翼翼的把爸爸的衣服洗干净,就像保护爸爸的身体一样。 那么,罪魁祸首无疑就是眼前这个熊孩子。 卫孟喜心头一寒,再看他还学二流子那套,抬着下巴斜眼看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揪过铁柱照着屁股就是几巴掌,“死孩子熊孩子老娘让你欺负人!” 铁柱傻眼了,“卫孟喜你是不是疯了?” “卫孟喜是吧,这也是你叫的吗?老娘是你三妈,不知尊卑,口无遮拦,老娘今儿就替你爹妈教训教训你!”捡起地上一根木棍,揍。 卫孟喜再瘦,那也是个天天干农活的成年人,就铁柱这种虚泡泡胖,几下就揍得他嗷嗷哭,一边哭嘴里还一边骂“卫孟喜你个疯狗”。 好啊,疯狗咬人不用负责。卫孟喜更来劲儿了,誓要把他打出屎来。 没几下,原本还好斗公鸡似的铁柱,就哭着叫爹喊娘,“三妈我错了,我再不敢了。” “三……三妈你是我亲妈行了吧,我……疼啊……我真不敢了。” 卫孟喜倒不是真的要把他打残,只是把度控制在对熊孩子有威慑力的范围内就行,停下手问:“真知道错了?” “知……知道了。”摸屁股,疼得龇牙咧嘴。 “错哪儿了?” “不该欺负二蛋,不该抢他的军装。” “还有呢?” “还有……”两颗小眼珠子转来转去,“不该欺负卫红卫东根花根宝,不该吓唬他们说要扔掉呦呦。” 哟呵,说明这熊孩子不是真的不明是非,他是知道怎么做会犯错,会犯什么错的,可他就是要做,这叫啥? 欠! “那行,我也不打你了,为了让你记住今儿的教训,你怎么欺负别人的,今儿就也跟着尝试一遍吧。” “啥意思?” 卫孟喜给卫东使个眼色,很快,卫东扯下裤子,“你不是想让二蛋喝尿嘛,今儿你也尝尝。” 卫东背过身鼓捣一会儿,笑嘻嘻递过来一瓶尿,“喝吧。” 卫红把其他孩子也叫过来,“来啊看一看瞧一瞧,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咱们今儿看铁柱给大家表演一个喝尿大法。” 这种热闹场面,哪个孩子能拒绝? 让全村最熊胆子最大的铁柱当众喝尿?大家不禁瞪大了眼,指指点点,就跟看一只会说人话的大猩猩一样。 也不知道是哪个捣蛋鬼带头,大家还齐声喊起了口号:“喝一口,喝一口,东风吹,战鼓雷,今天喝尿谁怕谁!” 铁柱:“……”奇耻大辱,心如死灰。 “我要告我奶,让她打死你!” “哟呵,刚不是怂了嘛,看来是还没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小子刚才是装的吧,这才他的真面目。 卫孟喜心说,还好我多留个心眼,试探一下你,原来是为了躲避挨打,暂时的口服心不服啊。 怎么说呢,不是她自夸,这种小花样卫东就不会,他要是真没意识到自己的错,你就是打死他他也不认,可要是真意识到了,那就是真的知道了。 卫孟喜把那杯名为“尿”,实则黄泥泡水的东西倒掉,指着二蛋身上的衣服,“你知道这绿色的军装是怎么来的吗?是二蛋的爸爸用生命和鲜血换回来的,他的爸爸是一名正义而伟大的解放军,为了咱们国家的安全,去跟帝国主义拼命,要是没有跟他一样千千万万解放军的牺牲,你们哪来现在的好日子?” “你,铁牛,现在别说念书,还在地主家给人放牛呢,不仅放牛,还用那带铁钩子的鞭子抽你,狠狠抽你,从你身上刮下一层血糊糊的肉来。” “你,铁柱,要是没有二蛋爸爸那样的解放军,你现在可是没爹没娘的小乞丐,正在大桥底下喝尿吃沙子呢,能让你吃得肥头大耳?你回去问问你大舅和姥爷,要是没有解放军,他们现在还在给地主家端尿盆呢,还想去供销社端铁饭碗,他们配吗?” 卫孟喜的声音本就很清脆,此时特意拔高了语调,字正腔圆,保证能让所有人听见,听懂。 随着这几句掷地有声的质问,孩子们都沉默了,每年的忆苦思甜大会不是白开的,地主是怎么剥削农民,怎么把他们当猪狗,当牛马,他们的父母爷爷奶奶每次说起来还恨得牙痒痒呢。 “大家这好日子才过几年啊,就开始翻脸不认了?都说吃水不忘挖井人,你们这叫忘本,叫背叛!” 卫孟喜极其爱惜地抚去二蛋衣服上的灰尘,抚摸着红领章,“这鲜红的领章就跟咱们的红五星一样,是用革命战士的鲜血染红的,你们弄脏了红领章就是玷污了革命先辈,就是最大的反动,我问你们,你们是不是想当叛徒反动派?” “不是!”所有人齐声大喊,反动派多丢脸啊,祖宗十八代的脸都能丢光。 “好,那我可记住了,你们以后谁再欺负二蛋,谁就是叛徒,对付革命的叛徒,我们应该怎么办?” “打倒!”孩子们群情激奋,几乎是恶狠狠地看着铁柱,电影和样板戏里的叛徒都是要吃枪子儿的。 对啊,跟瘦叽叽的农村娃娃比起来,铁柱更像个吃香喝辣的地主崽子,这不就是叛徒反动派吗? 而且他还怂恿教唆大家欺负烈士的遗孤,让他们干玷污人格的事儿,他不是反动派谁是? 本来还死鸭子嘴硬的铁柱,现在是真怕了。小孩不像大人,怕法律,怕公安,怕死,他们就怕没人跟他们玩儿,不仅没了小伙伴,还要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卫孟喜见大家情绪都调动得差不多了,又抬手安抚他们,“但咱们新社会讲究既往不咎,以前犯的错那是以前的事,只要他跟二蛋说对不起,二蛋要是能原谅他,咱们就放他一马,以后要是再当反动派,咱们所有人就能揍得他屁滚尿流,对不对?” “对!” 于是,压力又给到了铁柱这边。 他看着曾经跟在他屁股后头的好朋友们,一个个愤恨地盯着他,那是一种看叛徒的眼神。 “对不起。”他终于是红着脸,说出三个字。 二蛋在所有小伙伴的注视下,小脸涨得通红,以前小伙伴们都不爱带他玩,现在大家好像都很敬佩他,想要跟他做朋友?幸福来得有点突然哦。 “我,我原谅你了。”小家伙奶声奶气,眼睛亮晶晶的。 于是,所有人拍起了巴掌,“二蛋原谅叛徒反动派啦!” 铁柱终于是被臊走了。 卫孟喜走了一段,忽然发现后背火辣辣的,回头一看,四个小崽崽正星星眼呢,他们妈妈怎么能这么厉害?不费一兵一卒就收服了那么多人,还把大坏蛋铁柱给赶跑了呢? “你们要记住,有时候语言的力量不比武力差。”当然,如果能文武并用那就更完美了,因为熊孩子他就是得揍,光用爱感化是不行的。 第13章 子不教父之过,铁柱之所以变成这熊样,除了王家人的纵容,最直接的原因就是老二和王秀芳的失职。 当然,小孩可以恐吓,但这俩熊爸熊妈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卫孟喜懒得跟这种横不讲理的垃圾人浪费时间。 转头,她想到了一个人就可以。 作为县团委里的青年骨干,中流砥柱,陆广梅比谁都清楚如果自己家庭成员中有谁被定性为“反动派”,对她意味着什么。 虽然现在不兴讲究成分啥的,可耐不住县团委是风光无两的存在,别说在朝阳公社,就是红星县城,哪怕是整个阳城市,那都是响当当的旗号。每天想要加入他们队伍的,没一百也有八十,为了加入他们,很多人都是千方百计挤破脑袋。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0节 她陆广梅要是因为自己这样的“污点”被人抓住把柄,还不得被人拉下马? 陆广梅绝对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 所以,当天晚上,当几个孩子说起白天村口的事,绘声绘色形容铁柱的恶劣事迹时,其他人都只当小孩玩闹,唯独陆广梅听进心里去。 “爸妈,你们要是不好好教育铁柱,以后有你们哭的。” “嗐,你这丫头咋说话呢,又不是咱们家的种,我干嘛费力八斤的教?”教好了也不会孝顺我,学坏了也跟我没关。 见他们居然一点人话也听不进去,陆广梅气哼哼念叨半小时,咚咚咚跑二房去了。 “二哥二嫂开门,我知道你们在。” 两口子正谋划着以后有了工作该怎么享受人生呢,“你个小姑子可好意思,咱们两口子关门自然是有体己话要说,咋地,要是喊你一声你还想上炕?” 陆广梅嘴巴厉害,思维敏捷,可还没遇到这种不要脸的人,说话简直是荤素不忌,让她一大姑娘臊红了脸。 “二哥二嫂,你们就这么惯铁柱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谋划啥。” 屋内沉默一会儿,老二趿着鞋,门开了一条缝,露出半个脑袋,“小妹你说啥呢。” 陆广梅一心挂着自己前途的事儿,“你们知不知道今天铁柱闯了多大的祸?他要是成了反动派,你以为你的工作还有机会?咱们社会主义国家的铁饭碗可不是让反动派的爹来端的。” 终究是骨干,这种训斥人的场面经历不少,说出来的话那叫一个掷地有声,让人不得不相信,她说的就是报纸上写的。 老二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小姑奶奶你小声点,生怕别人不知道啊?” “那你告诉我,铁柱你教还是不教?” 老二眼珠子贼溜溜一转,“真有那么严重?” “你说呢?”陆广梅翻个白眼,这一家子真是无可救药,一点政治敏锐性都没有,看来赵红星说得对,她要不把户口迁出去,总有一天要被他们牵连。 老二谋工作的事,在陆家已经成为公开的秘密,谁都知道他打啥主意,可他还总觉着别人不知道呢。“行了行了,别扯那些不相干的,你要真是为了咱们家好,为了你的前途着想,你就应该去弄清楚,今儿这顶‘反动派’的帽子是谁给铁柱戴上去的。” 他握拳,把十根手指头捏得“咔咔”响,“咱们家现在出了条疯狗。” 陆广梅也是一根筋,懒得跟他啰嗦,愤愤不平地走了,心里打定主意得赶紧把户口迁出去才行。现在迁户口只有俩办法,要么结婚,要么上大学转集体户。 屋内,王秀芳含着话梅,酸溜溜地说:“我早就警告过你,卫孟喜是条疯狗,她以前啊是咬人的狗不叫,懂了吧?”不然能攀上老三? 可拉倒吧,说不定人背地里的手段比她还多呢。 “看来,咱们要想把工作抢到手,是得先把她弄走才行。”至于方法,也不用太光彩,只需要毁了她的名声就行。 老三那样正直的眼里揉不下一颗沙子的人,要是知道自己的续弦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还能有好?就是扫地出门前也要先把她揍出屎来。陆老二跟这个弟弟虽然不亲,但他觉着天底下男人都一样,忍不了头顶帽子。 这两天,陆老太催着老头子赶紧上邮政所问汇款的事,她总觉着心里不踏实。可具体哪儿不对劲又说不上,正准备出门,队长来了,说是今儿队上要重新修理坝塘到村口的水沟,每一户的男丁都必须出工。 即将迎来石兰省的雨季,旧的水沟有的垮了,有的堵塞了,万一上游发洪水,泄洪不及时的话这座大坝就会成为定时炸弹。 水火无小事,陆老头就去了。心里还埋怨老婆子,多大点事儿,也许是别的大队信件多,邮递员给耽误了呢?这钱他不去取,小玉侄女能给他放到明年信不信? 老五是不干活的,陆广梅一大早骑着自行车不知道又跑哪儿去了,卫孟喜自然是当一条尽职尽责的疯狗——啥也不干,想吃就吃,谁惹就呛谁。 王秀芳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咚咚咚扭着腰找婆婆告状去,卫孟喜还巴不得再跟婆婆干一架呢。 不过,眼看着雨停了,得赶在下一场雨落地之前做点事。 趁着二房没人,她推开虚掩的房门,屋里摆设不少,都是王家搭来的陪嫁,桌上还放着些沾口水的白砂糖和酸话梅,她径直走到门后,提起一双男人的解放鞋,摸到东屋后窗的阴沟里。 幸好,她现在很瘦,套上鞋子也能毫不费力的挤进缝隙里去。 东屋是陆家所有屋子里最敞亮的一间,满墙的旧报纸,炕尾堆了一堆臭烘烘的脏衣服,卫孟喜捏着鼻子环视一周。报纸都是一样的旧,但因为老婆子经常打开暗龛看存折,应该会破损得比其它地方严重。 另外,老婆子个子矮,逆向思维,卫孟喜直接排除一米六以下的区域。 这么找了一圈,很快锁定几个符合条件的地点,她一个个扣开,发现还真都是暗龛,不过有的是针头线脑,有的是几个银大头,只有最后两个……是带锁的小木匣子,还是簧片锁。 卫孟喜再一次感谢技多不压身,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小木棍和竹篾片,就几下的工夫,匣子开了。 别说,老两口还真有点能耐,他们是上了双重保险的:暗龛不好找,就是找到了,“寿”字形的簧片锁也不好开。 卫孟喜找到两本存折,一本700块,一本1300块,加一起就是2000块,是他们这大半辈子的积蓄。她还真不心动,因为甭管以前陆广全的钱被他们贪墨了多少,那都是他跟他前妻的事儿,自己嫁来这两年的500块,她已经一分不少拿到手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以前的账该陆广全回来算。 所以,卫孟喜并未上心,她的注意力在匣子最里面——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枚旧戒指。 细细的戒指圈是银的,不值几个钱,主要是上头镶嵌的一颗极小的亮珠子,在黑漆漆的匣子里还会发出幽光呢。 珠子很小,又是淡淡的浅粉色,不像玉石或者金银那么显眼,估计很多人都会以为这不是啥值钱玩意儿。卫孟喜一开始也这么认为的,这是生父留给她的唯一遗物,她还记得自家六岁那年的夏天,父亲病得只剩一口气的时候,忽然趁母亲不在把她叫到床边,将这枚戒指塞她怀里,用一根红绳挂着。 这一挂,就是十几年。后来跟陆广全再婚后,某一天醒来发现戒指不见了,她就一直以为是自己啥时候不小心弄掉了,找过一段时间,问过公婆叔伯妯娌,就连每次杀猪杀鸡的胃里她都翻找过,愣是没找着。 直到很多年后,她才在电视直播的一场港城拍卖会上看见,就连两个很细小的标记和缺损也一模一样,可那时已经不是她能随便挂在胸前把玩的小东西了,而是价值连城的,起拍价三百万,最终成交价九百万的顶级粉钻! 原来,父亲留给她的是他能力范围内的最好了,而不是狠心扔下她的坏爸爸。如果给她一个金戒指,以继父和继妹的尿性,这种值钱东西早就被抢走了,可银的,尤其是一个银质很差,成色也非常暗的戒指圈,他们还看不上。 给之前父亲从未跟母亲说过,给之后更加没机会,因为那天母亲买菜回到家的时候,父亲已经咽气了。邻居阿婶抱着她,蒙住她的眼睛,不让小孩子家家的看,所以她没看见父亲最后一眼,是否安详。 后来,母亲曾有意无意的试探她,父亲临死前有没跟她说过啥,有没给过啥,她虽然不知道哪里不对劲,但就是小孩子的天性吧,觉着跟父亲拉钩上吊保证过谁也不能说的秘密,那就连妈妈也不能说。 这是一个秘密,只属于她和父亲的秘密。 原来,她的秘密不是丢了,是被人偷了! 你就说吧,卫孟喜能不气?两老明知这是父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眼睁睁看着她哭着找了那么多天,嘴上还安慰她慢慢找不着急,可背地里却心安理得藏起来,她气得恨不得立马冲出去跟他们干一架。 但卫孟喜深呼吸几口,贴身藏好,还是又原模原样从窗子翻出去了。 天气越来越热,空气里像是一团火球闷着,滚到哪儿哪儿就是灼人的热浪。吃过晚饭,全村男女老幼都赶到大队部占位置去了。 “卫东哥根宝哥,我给你们占了位置。”瘦叽叽的二蛋猫在门口喊,也不敢进来。 今儿可是公社电影队的放映员来了,听说要放《地道战》呢,这简直就是全体男娃的本命,就是天塌了也不能错过的美事儿!要是少看了两分钟那简直就是一辈子的遗憾。 大房兄弟俩一听,碗一扔就跑,裤子都掉到屁股沟下三分之一了。 卫东根宝自然不可能落后,“等我妹!” 没啥,就是想带他们聪明绝顶无敌可爱的小丑妹去见见世面。 第14章 卫孟喜不放心,只能三两下扒拉干净,兜着孩子出去追他们,希望人不要太多。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这个时代广大群众对文娱活动的热爱,也低估了一部红星闪闪的革命电影的号召力,明明她去到的时候放映员才刚到,幕布还没支棱起来呢,可整个大队部已经人满为患,下脚地儿都没了。 小呦呦倒是第一次见这种大场面,乌溜溜的看看这儿,瞅瞅那儿,小鼻子皱皱,估计是闻见了汗味儿。 还是个小干净鬼,卫孟喜安抚的拍拍她,“乖,咱不用待多久,今儿有‘好戏’看。” 她垫着脚找了一圈,终于在一堆大人里找到被挤成肉干儿的姐弟几个,落水猫似的,也不知道是出汗那么多,还是别人端的汤水泼他们身上。 二蛋妈叫她过去,卫孟喜看实在是挤不过去,就摆摆手往队长老婆那拨跟前挤,现在越多人看见她,待会儿她的不在场证明就越充分。 “广全媳妇儿你可来了,我们还以为你婆婆不让你来呢。” 老婆子一直害怕她出来“招蜂引蝶”,生怕她儿子头顶长草,只能说同为女性,她戴的有色眼镜比某些不怀好意的男人还可恶啊。 “几个孩子要来,听说放的是地道战?” “可不是咋地,哎哟,开始了开始了,赶紧的……”随着片头曲响起,所有人屏气凝神,伸长了脖子盯着屏幕,这紧张刺激的劲头,丝毫不亚于看一场奥运会转播。 卫孟喜心不在焉,她只是随时关注着院坝里的状况,顺便再四处找了找,陆家都来了哪些人,大人孩子虽然坐得很分散,但也基本齐了——唯独缺了老二。 其实想也知道,老二在公社老丈人家经常看,对剧情早已倒背如流,应该是不感兴趣的。王秀芳嘛,自然是不可能缺席这种能出风头的场合,她自有一个其他妯娌融不进的小圈子。 也是不巧,才刚看了个头,正看到黑风口日寇偷袭高家庄,高老忠敲警钟壮烈牺牲的时候,屏幕一黑,居然没声也没影了。 “这是咋啦?” “没停电啊。” “是不是放映机坏啦?” 社员们沸腾起来,这正群情激奋呢,咋小鬼子没死,是高书记死了,七嘴八舌让放映员赶紧抢修,有的妇女还伤心地抹起了眼泪。 从卫孟喜的角度,倒是看不清放映员长啥样,只看见他确实很忙,似乎是一个新手,本就对机械操作不够熟练,又被这么多甲方催促着,一连擦了两把汗。 可事情就是这样,往往越急的时候越容易出错,这调试着调试着,居然连大队部的电灯也灭了。 菜花沟也是半年前才通电,没有专门的电工,大人们忙得焦头烂额,孩子们却欢呼雀跃,趁黑你打我一下,我抓你一把,反正谁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手,比过年还开心。 陆老太和老头来得晚,站在最后,本来眼神就不好,又赶上停电,屁股上不知道被哪个缺德孩子踢了几脚,骂骂咧咧着走了。 这一路走啊,陆老太的心就一路不踏实,“诶老头子你说,老三的汇款咋回事儿?明儿就是下刀子你也得上公社问问。” 陆老头叼着烟袋,“得吧,顺便攒折子上,老二跑工作的事咱先按兵不动,看亲家那边能出多少,这么大个儿跑他们家去,没道理不帮忙跑工作啊。” “呸!你不就是嫌费钱嘛,这么狠的心,难怪……”老二不孝顺你。 老头子冷哼一声,“两千块呢,你以为是两百?”不见兔子他是不会撒鹰的。 打量谁不知道他们的小心思,当初把家里所有钱平分存到两本折子上,各拿一本,其实就是对以后的养老问题无法达成统一呗。老婆子要跟老二过,老头子觉着老二油嘴滑舌靠不住,倒是老大闷声不吭的庄稼人,好拿捏,想要跟他养老。 各怀心思的老两口绝对想不到,他们像往常一样点着煤油灯打开暗龛,抱出木匣子,再从内裤裤腰里掏出世间唯一一把钥匙,随着“咔哒”一声,看见的不是他们的命根子,而是…… “空的?!” “我的也是空的!” 老婆子腿一软,只觉着是天旋地转,一口甜腥涌到喉头,“赶,赶紧的老头子,帮我看看……看看,是不是我眼花了?” 老头子也没比她好多少,他的匣子里原本还有一个戒指,现在戒指也没了。其实早在去年,他就请人看过,那个戒指虽然是银的,不值几个钱,但那颗粉色的像塑料的珠子,很像玛瑙,村东头的土夫子说,愿意出五百块。 但他当时贪心,还想再多等两年,说不定以后会升值呢。 现在倒好,直接没了! “一定是三房的,那条疯狗。”老两口一致觉着,以最近卫孟喜的反常,要不是她偷的,他们能把自己脑袋拧下来挂裤腰上。 可他们搜遍了三房的屋子,撕了报纸,掀了炕,都快掘地三尺了,依然没找到存折和戒指,这屋里就是光秃秃的,啥也没有。 “不行,一定是藏在身上!”老两口跌跌撞撞往大队部冲。 跟卫孟喜“预料”的差不多,放映机一会儿就修好了,电也通了,因为压根没断电,电灯线是她让根花和卫红拉的。老两口前脚刚离开大队部,后脚就“来电”了,所有人一眨不眨地盯着幕布,正看到高传宝利用地道的翻口击毙混进高家庄的特务时,大家不由得松了口气。 忽然,一声怒吼打断了夜晚的宁静:“卫孟喜你个丧门星败家玩意儿,你干的好事!” “嚯,婶子干啥,吓咱们一大跳。”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1节 “她,卫孟喜这丧门星啊,她偷了家里存折,偷了我们养老钱。” 一提到钱,甭管真假,众人第一反应——“多少钱?” “两个折子两千块!”说出口的一瞬间,老头子狠狠地瞪了老婆子一眼,以前他们一直充大头,但从未跟任何人交过底儿,那都是穷怕了。 穷凶极恶的人能干出啥事,他最清楚。以前村里有户地主,就因为有人看见他们家洗脚盆是铜的,却被误认为是金盆,当天夜里几十号佃农上去就把人家给抢了,最后还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 他,就是带头者之一。 所以,他比谁都知道,财不露白。只是终究是小人得志,一直低调的做个隐形富豪怎么能满足他的虚荣心呢?最起码,他得让人知道,他们老陆家不再是以前那个穿不起裤子的陆家了。 以至于社员们只知道他们家有钱,日子好过,但到底有多少钱,却无人得知。 “嚯——”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两千块是啥概念?菜花沟算是比较富足的大队了,可一年到头也就能分七八十块钱哪,这两千得一个成年壮劳力,不吃不喝的干三十年……这无异于天文数字! 难怪老两口平时嘚瑟成那熊样,都用鼻孔看人,原来家里是真有金山银山啊! 大家看他们的眼神,真是又羡慕,又嫉妒,又幸灾乐祸,真他妈该! 卫孟喜趁乱把小呦呦交给二蛋妈,自己打散了头发,“哇”一声哭开:“原来俺男人寄回这么多钱全让你们把着,孩子病死也不管,你们好狠的心啊……” “没偷钱你哪来的钱看病?我看就是你偷的钱!”老两口可终于揪到她的狐狸尾巴了。 卫孟喜反手就是一个哭天抹地,“好,你们要赖我,要让我没活路是吧?那就来搜啊,你要能从我身上搜出一分钱我今儿就撞死在这儿。” 卫孟喜以前闷声不吭,可她的人品在社员中是有目共睹的,最近联产承包的事搅得人心惶惶,包括书记和队长在内的领导们都不想真的闹出人命,“丢了就好好找,不能随意诬赖自家人。” “这家里只有她跟咱们不是一条心,除了她还能有谁?” 得吧,既然两边都信誓旦旦,那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查出到底是谁偷的钱。于是,大队部里几百号男女老幼乌泱泱直奔陆家而去,两千块的热闹可比电影好看多了。 陆家,众人一看早已被翻成猪窝的三房,还有啥不明白的,这老两口欺人太甚,老公公翻儿媳妇的房,也不嫌丢人。 这么明显的能喊冤的机会,卫孟喜自然不可能放过。说实在的,她虽然也在市井摸爬滚打了一辈子,但重生回来这半个月已经把她能用的骂人技巧用光了,她也想做个文文静静的,与世无争的女人,可上天并未给她这个机会。 她得先做人,才能做女人。 “大家看看,这老公公撬开儿媳妇房门,我这……等娃他爸回来我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啊。” 有人窃窃私语,这不就是扒灰嘛,呸!老不要脸! 队长老婆看着实在不像话,帮着说:“这让广全回来知道了咋办?” “咦,等等,这窗子后面是啥?”队长和书记不能跟着说什么扒灰,而是带头勘察现场。 “建房的时候留的阴沟,一般人进不去。” 民兵队长伸头,用手电筒照着看,“有脚印。”窗沿上还有淡淡的泥土印,应该是爬窗进出的时候蹭上的。 这条阴沟土壤潮湿,能看出脚印有三四个,幸好还没下雨,要是雨后可就啥也看不见了。 “这最起码也是46码的,咱们队上脚这么大的人可不多。” 现在成年的男同志基本都是解放前出生的,那几年民不聊生,营养严重不良,普遍身形矮小,脚掌也不大。而菜花沟以前因为有地主剥削,矮小的人更多,能长这么大脚的,全队也就三个,而陆老二就是其中之一。 老两口最后一次看见存折是在下午晌,很明显就是看电影这段时间丢的。 其他俩大脚的社员急了,幸好坐他们周围的社员都能证明,自打电影开始他们连尿都没出去尿过一泡。 而唯一不在场的就是陆老二。 他一天到晚没出工,刚才看电影也不在。 老头子真是气得天灵盖冒烟儿,他一直对老二看不上眼,所以很不赞成拿钱给他跑工作,嘴上说着让亲家出钱,其实他就是一分不想出。恰好,老二也跟他不对付,知道他肯定不愿掏钱,所以要不到就偷? 他三两步冲到二房屋里,拎起炕上凉席一抖,就见两本绿色的小本子掉出来。 可不就是他们丢失的存折? 至此,真相大白。 卫孟喜又哭开了,“这家里好事轮不到我,孩子快病死了也没人管,要几块看病钱就跟要他们命一样,坏事倒是全赖我,老公公还……我娘几个没法活了啊!” 闻者伤心见者落泪,这几年她过的是啥日子,大家都有目共睹。 妇女们生怕她真想不开做出什么事,赶紧拉着她,“你可别想岔了啊,多想想你身后这五个娃,天大的事咱也有法过去,大不了咱们分家……” 话未说完,卫孟喜仿佛抓住救命稻草,“分家,对,我要分家!” 第15章 要分家可以,其实老两口早就想把三房这群吃白饭的给赶出去了,卫孟喜这一句是正中下怀。 “成啊,但你甭想分走咱们老陆家半片瓦。” 队长皱眉,都这时候了,还这么嚣张,摆明了是不把他看在眼里。“要分家就得公平公正的分,如果不公平,那就把老三叫回来,咱们慢慢商量。” 陆广全这儿子吧,两老都不喜欢,因为太正了。 做啥都要按规矩来,要一板一眼,小时候路上捡到一颗豆,他宁愿自个儿饿得前胸贴后背,也要把它上交……因为他坚持,生活在大集体,这就是公物。 路上看见啥不平事,大人都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不,他就爱多管闲事。 为此,还搅黄了老两口好几次偷鸡摸狗的行径,好一个大义灭亲。 本就是不上不下的三儿子,你就说吧,爹娘能喜欢他? 这样一板一眼的人要是回来了,这家可就不能按照老人意愿分了。“不用不用,这多大点事儿,老三工作忙,咱们一定会公平公正的分家,一定会照顾好他的大后方,咱们老人嘛吃点亏没啥。” 卫孟喜冷笑,顺杆子往上爬,“行啊,那就把这几年我男人寄回来的钱还我们。” 于是,所有人都下意识看向那两个存折,2000块,不用想,几乎全是老三寄回来的。 “我呸!你卫孟喜才嫁来咱家几年,以前老三孝顺的跟你有半分钱关系?” 队里领导一想也对,前面几年的钱要分只能陆广全回来分,作为续弦,她能分到的只有这两年的。 可是,就这,两老还不愿,别问,问就是这两年的已经花光了,花在生活共同开销上。 “好啊,要是队上没天理,那我就上乡政府讲理去,我倒是要看看,这撬儿媳妇门的老公公……” 话未说完,队长书记和妇女主任的脸都臊红了。呸!老不修的,害全村人一起丢脸。 陆老头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黑,当时他只顾着找存折,哪里想到那么多,气得手抖着,“你你你”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 于是,大家只能苦口婆心威逼利诱的劝他们,现在已经闹成这样,不分家是不行的,可啥也不分就想把人母子几个踢出去,别说法律上不允许,就是社员们看着也不厚道,万一以后老三回来知道他们这么虐待孤儿寡母,不是也让母子情分生分了吗? 然而,铁公鸡就是铁公鸡,无论别人怎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要粮可以,钱?做梦! 忽然,卫孟喜又哭起来:“我今儿这冤屈可不能白受,大家都看见的,小偷是谁,我要去乡政府报案,让公安来抓小偷,还我清白。” 此言一出,惊呆四座。 本来这种事队上民兵能解决就行,要是往大了闹,不就送老二坐牢了吗?虽说存折是找回来了,可老二偷盗行为也做实了啊,还是数额特别巨大,现在治安差,城里盲流又多,公安正愁找不到典型抓呢。 社员们怕的是有人坐牢坏了大队名声,毕竟这时候的人们集体意识非常强。 可陆老太怕的却是——老二留下案底,就不能跑工作了,哪个正经单位会要劳改犯? 可以说,卫孟喜这句话是打她七寸上了。作为一个急等着享福的母亲,不能容忍自己美梦破碎。 “行,分就分。” 终于,磨了半小时嘴皮子后,他们同意暂时分一百块钱给三房,外加半年的口粮,当然口粮得从大队部预支。 好在这也达到卫孟喜的心理预期了,所以她也答应得很爽快,一百块就当这两年给卫红卫东的补偿了……当然,这只够利息,这家人的“福报”还在后头呢。 光分粮和钱不行,还得有住的地方,陆家同意将隔壁的老宅分给他们,毕竟房子破败不堪,院子也小,但卫孟喜还真不想要,上辈子呦呦就是埋在那个院里。 最后,在大队领导的协调下,将大队部一间公房暂时借给他们,算是对这群妇孺的照顾。 虽然,那间屋子不是真正的屋子,而是以前的牲口房,牲口已经死了好几年了,现在放着些劳动工具,但卫孟喜看中它位置好。 就在村口,无论进出,啥时候进出,都不会引人注意。 有权利就得有义务,现在单独把三房分出来,但以后养老却得几房平摊,卫孟喜也没意见,只要到时候你们能从老娘腰包里掏出钱来。 商议好,白纸黑字的写好协议,请来族里德高望重的九叔公作证,三方签字画押,最后还得一式三份,三方各保管一份。 这不,协议上的墨水还没干呢,老两口就开始撵人了,“以后就是饿死也别回来求我们。”当然,老三的工资他们肯定是要继续把着的,反正小卫不认字,他们只要继续“代取”就行。 这一次分家,可是他们赚了呢。 他们笑得很满意,卫孟喜也很满意。从今儿开始,可终于摆脱这恶心的一家子了,她是没钱,要不然真得买串炮仗来放放,搞个火盆跨一跨呢。 不过,二蛋妈居然给她准备了一堆艾草,这是她事先也没想到的。 因为一直不怎么说话,村里人都“二蛋妈”“二蛋妈”的叫,似乎忘记了她本名叫柳迎春。 “公房许久不住人,蚊虫多着呢。”柳迎春只是轻轻地笑笑,跟以前任何一次见面一样。 “谢谢你。”卫孟喜心里还是很感动的,自己现在离了陆家,就是无根的浮萍,还有人愿意主动帮衬他们。 “谢啥。”说着,柳迎春就从自家拿来了扫把,脸盆,洒点水在地上,再清扫的时候就能压住灰尘,不然几个娃娃得变成小煤球球。 “对了,你家那口子,啥时候回来?” “上个月让人帮忙给他寄了信,不知道收到没。”这也是卫孟喜惆怅的,要是没收到,她得亲自去一趟。 她不出门则已,出门是必须要带孩子的。那这一路上,她倒是能将就一下,可孩子呢,尤其小呦呦,路上吃啥?住哪儿?从红星县到金水煤矿,虽然是同一个省,但是省南和省北的距离,中间隔着全国最大的大横山脉,两地气候差异大,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敢动的。 呦呦的身体底子实在是太差了,一个轻微的水土不服或者伤风感冒,都有可能…… 至少,也要等呦呦的身体能经得住折腾的时候。 说起男人,她们的丈夫一个死了,一个活着跟死了没差别,倒是挺有共同话题。对,他们都是为国家出力,干的是有生命危险的事,外人看起来是一人牺牲全家光荣,可作为妻子的她们,是挺难的。 “算了,提啥狗男人,没意思。”房间也不大,十来平,个把小时就打扫干净了。 幸好卫孟喜留了个心眼,强烈要求必须分他们一口锅,不然就不干。河边红沙石管够,两个女人在屋外靠墙的地方垒起一个简易灶,铁锅虽然破了个洞,但勉强还能用。 水只能半锅半锅的烧,一直烧了很多次才终于把屋内抹洗干净,炕虽然破得不成样子了,但队长老婆送了块木板来,搭上去正好跟炕面差不多大,铺上铺盖也能将就。 至于窗户,那就用报纸糊一下,不然蚊虫能把母子几个的血吸干。 布置完一切,孩子们兴奋得嗷嗷叫,直接就在炕上翻滚起来,这可是他们自己的家,再也不用担心会被新爷爷新奶奶赶走的家!小呦呦直接高兴得在炕上挪动起来,扶着墙。 “诶诶诶妈,妈你快看,我妹能站啦!” “还会走啦!”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2节 卫孟喜回头一看,也乐了,小丫头骨头软,平时站立都困难,哪怕是妈妈扶着她,她的小腿儿也是抖抖嗖嗖的,一不小心就软进妈妈怀里,可现在居然能扶着墙走两步啦! “乖乖,再走两步看看。” 小丫头腼腆的笑,露出两个小梨涡,别提多好看了。 心情美,卫孟喜自然要做个好吃的,虽然没肉,但有大队部送来的白面,还有她隔三差五攒下的三个鸡蛋,以及从陆家油罐里瓜分来的猪油。 锅是干净的,把面调成面糊,打进鸡蛋,再去柳迎春自留地里摘一把小葱,切成碎碎的葱花,搅吧搅吧,锅底刷一层猪油,将面糊倒进去……一会儿,薄薄的金黄色的葱花鸡蛋煎饼不就出锅了? 既有鸡蛋的香味儿,又有小葱的清香,更重要它还是小麦面烙的啊!孩子们都多少年没吃过这么正宗的面食了,就是柳迎春和二蛋也香得很,虽然理智上告诫自己要少吃点,这太奢侈了,可手就是停不下来。 小呦呦也破天荒的被允许吃一点,撕得细细的,小块小块的喂,再喂点温开水,生怕撑坏肠胃。 几个大的直接撑到打嗝都是葱花鸡蛋味儿,“妈妈,咱们以后是不是每天都能这么吃?” 那他赞成分家,最好是多分几次,一年十次八次不嫌多。 卫孟喜忍俊不禁,“能。” 柳迎春愣了愣,等孩子们溜达远了,才小声说:“小卫,咱们分家了是好事儿,但日子还得筹谋着过,这么点口粮也禁不住造啊……” 顿了顿,她又小声说,“不过你们也别怕,要是撑不到过年,我那里还有点儿,先垫着,开春就能挖野菜了。”到时候只要人不懒,漫山遍野的蕨菜、荠菜、紫丁头,再不济也还有红薯,饿不死。 谁知卫孟喜却笑起来:“谁说我要待到过年?” “啥?你不待这儿你能去哪儿啊?” 卫孟喜看向北方,那里是金水煤矿的方向。 第16章 是的,卫孟喜从一开始,无论是取钱还是栽赃嫁祸,亦或是闹到分家,其实最终目的都是去金水煤矿。 取工资是她准备的路费,攒下的粮票是跑路食宿,就连找小姑子帮忙买奶粉,也是打算路上给闺女做口粮的。 就连二蛋妈也替他们叫屈,存折上明明有两千块居然只分三房一百块,这就是走到哪儿也说不过去。 卫孟喜却只是笑笑,分家只是为了摆脱他们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监视,顺便还能给孩子树立自信,让他们知道哪怕再困难,他们也值得世界上的美好。 一百块?只不过是利息而已,欠她卫孟喜的,她以后会慢慢讨回来。 当务之急是怎么去做随矿家属,她对金水煤矿的熟悉胜过菜花沟。 上辈子离开陆家后,娘家不欢迎,前夫家回不去,她最终只能带着四个孩子来到陆广全曾经工作过的金水煤矿讨生活。 工友们知道她是陆广全的遗孀,大家你五块我七块的凑给她,让她凭借一手不错的饭食手艺,在煤矿附近的窝棚区开了个小饭馆,专门卖点小酒和几样下酒凉菜,勉强把孩子送进学校,几年后积攒够本钱,她才回红星县开了第一家私营饭店。 但她人不常在红星县,所以这里只有她这个女老板的传说,她本人却一直在金水煤矿生活,对那里的一草一木,那都是有感情的。 想着,卫孟喜开始满足的睡去,一切按着计划来,马上就能摆脱陆家了。 陆广梅的效率还是很高的,第二天卫孟喜正在捏饭团的时候,她就挎着绿书包来了。 “喏,奶粉。” 卫孟喜接过两个大铁罐,一罐得有两斤多,看含量是两斤半,红色的奶粉罐子上还有一句“最高指示”。“谢谢你啊广梅,哪儿买的?” “这不用你管,快给孩子喝上吧。”钱她肯定不会白出,得找三哥要。 陆广梅环视一周,公房比一般房子矮几公分,窗户只有一个,这几天赶上下雨,锅灶不能再搭室外,都被搬进屋里,把本就不大的屋子挤得更小更潮湿了。 她皱眉,捂住鼻子很嫌弃地说:“分家是好事,妇女同志一定要能完全掌握自己的命运,但你为什么不留在家里,那里的房子也有我哥一份,他们谁也无权赶走你。” 虽然表面很嫌弃,但道义上她是站在卫孟喜这方的,卫孟喜只是笑笑,当然也不能把自己要离开的打算告诉她。 这一次,谁也阻挡不了她去金水煤矿。 不过,陆广梅明显心事重重,眉头紧皱,不知道想些啥。 卫孟喜是真感激她的雪中送炭,关心地问:“咋,遇到什么事了吗?” 陆广梅冷哼一声,她就不在家一天,家里就闹出这么大的事,二哥居然偷了父母的两千块钱,你猜她咋知道的? 昨儿还在县里,他们正商讨下个月上省城搞文艺汇演的事,忽然赵红军问她二哥到底啥情况,她还一头雾水。 原来,不知怎么回事,老二偷存折的事传到了公社,连身在隔壁公社的赵红军都知道了,可真够丢人的! 赵红军还说了,他也知道她二哥想要跑工作的事,但出了这么大的丑闻,只要他赵红军在一天,老二就别想有工作,因为他赵红军曾经可是整个红星县最红最专最正直、最六亲不认的小闯将,别以为有这层裙带关系就能高枕无忧。 这是一字不落的原话,还是当着组织内所有人的面说的,无异于是在羞辱她,陆广梅肺管子都给气炸了。 这不,回来就想跟老二拼命,这王八蛋,差点毁了她的前途! 当然,这次偷钱事件也成了她和赵红军的分手的导火索,她自己家庭虽然多有拖累,但她绝不允许任何一个男人以那么居高临下的姿态,在众目睽睽之下羞辱她。 她可跟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样,尤其是眼前这个“嫂子”,一辈子只能仰男人鼻息。 所以,她只是回卫孟喜一声冷哼,气咻咻地迈着正步,甩着胳膊肘走了。 卫孟喜:“……”喂喂喂,我到底怎么你了? 因为小呦呦自打出生还没喝过奶粉,卫孟喜不确定她会不会对其中的某种成分过敏,所以她只是舀了小小一勺,用温水化开,空气里顿时弥漫上一股子奶香味。 “妈你又做啥好吃的,真香!” “奶粉。” 几个孩子顿时馋得挪不动脚了。奶粉这种东西,大人觉着腥,可对孩子,尤其是低龄儿童,仿佛天生就有一股致命的吸引力,那种吸引力大概跟母亲有关。 手心手背都是肉,卫孟喜干脆拿个小碗,舀出三大勺奶粉,泡上让他们轮流着一人一口的喝。 奶香味真是所有孩子的本命,小呦呦也不例外,“呲溜呲溜”喝完,舔舔嘴唇,指着奶粉罐子,还要! 卫孟喜不敢立马就给她泡,先观察了一会儿,看没啥反应才又给加了两勺。 小的自己喝一碗,慢悠悠在那儿闭着眼睛,老太爷似的回味。大的四个可就没这么和谐了,卫红嫌卫东一大口喝太多,卫东嫌根花舔吧碗边,根宝嫌卫红把手指头蘸进去,还舔了好几口,妈妈说不允许舔手指,不允许把手指蘸进大家吃的东西里,而根花又嫌根宝话多爱告状…… 众人叽叽喳喳的互相告小黑状,就像一千只鸭子在嘎嘎着邀功请赏,看,他们生了一个白白的大鸭蛋呢! 卫孟喜被他们吵吵得烦死了,看来一名合格的端水大师必须每次给他们一人一个碗,不然类似的“争斗”还是不可避免。 中午,太阳出来,晒在下过雨的路面上,有种泥土的芬芳,实在是让人心旷神怡。卫孟喜把准备跑路的东西又点了一遍,饭团按每人每天三个计算,还差得多呢。 孩子们都不知道,妈妈一天工不出,就在家里捏饭团,到底是要干啥,但他们高兴。 在陆家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们干不干活,可在公房不一样啊,妈妈同意他们出去玩,只要说一声去哪儿,饭点准时回来就行。 “妈,大事不好啦!” 卫孟喜看着眼前这个满头大汗的混小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慌啥慌?”进门时候还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差点一脚把她晾饭团的筛子踢飞。 要把她跑路的吃饭家伙毁了,她今儿就得揍他一顿。 “不是,那个女的来啦!” “啥叫‘女的’,要叫阿姨。” “哎呀妈,是那不给咱们取钱那个女的,胖胖的……”小子急得抓耳挠腮,虽然不是很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他隐约觉得妈妈应该是干了一件能把新爷奶气死的事。 陆小玉来了? 啥叫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她等的就是这一刻啊。当即把所有孩子叫回来,其实也没啥家什,就一床破败的被褥,一个洗脸洗脚共用的搪瓷盆……全部放弃。 幸好饭团是早就准备好的,水壶里也一直温着开水,带上所有人的口粮,母子几个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村子。 且说陆家这边,一大家子早饭也没吃,空心饿肚挨到下工,回家一看冷锅冷灶,老二两口子又回娘家躲瘟病去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都怪你,好好的同意分什么家,以前老三家的在,至少也能给咱们把饭食做上,现在倒好……” 陆老太也很委屈啊,“那条疯狗给你做饭,你怕是做梦。” “对了,你说广华他妈是啥意思,咋一个劲说我跟她要鸡蛋?她说还了我家三十几个鸡蛋,可我连鸡蛋影儿都没见着,她是不是昏头了?” “估摸着是老二那没出息的跟人要,都是让你惯的!” 老头子使劲瞪她一眼,正准备好好掰扯的时候,忽然门口进来俩人,顿时眼睛就亮了:“哎哟小玉侄女咋来了,这几天下雨我也没出山,那么点钱哪用劳烦你亲自送上门来。” 就几天的工夫,陆小玉仿佛瘦了一大圈,只见她咯吱窝下拄着拐杖,一蹦一跳的,像只滑稽的胖青蛙。 “小玉侄女这是咋,摔啦?”陆老太想去搀扶一把,以彰显自己跟她的亲密,谁知却被陆小玉一把甩开。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陆小玉的腿啊,真是摔断的。事情还得从卫孟喜那天取钱说起,她临时挪用了所内的钱和粮票来垫付,心想过两天就能补上窟窿,谁知临下班所长和主任忽然回来,不知发了哪门子疯说是要连夜盘账。 她一面担心自己挪用公款被发现,一面又担心回家拿钱要被男人揍一顿,天又黑着,不小心就骑翻了自行车。那天也是该她倒霉,正好下瓢泼大雨,路上居然一个行人也没有,她翻进臭水沟里,昏昏沉沉一直泡到天亮雨停了才被人看见。 送医院一看吧,腿是暂时保住了,但骨折很严重,要住院半个月。 关键她男人第二天就跟着单位出差了,存折在他身上,她连看病钱都没有,腿又动不了,事情只能一拖再拖,拖到腿伤都快好了,男人才回来……这不,知道被陆家媳妇坑了,第一时间就来要钱。 “要啥钱?”陆老太眼冒金星,“陆小玉你可真敢狮子大开口啊,平时叫你声‘侄女’你还真把自个儿当根葱了是吧?500块你咋不去抢呢你?” 陆小玉没想到她居然不认账,顿时甩出经卫孟喜重新签字的各项单据,“你们甭想给我唱双簧,我二爸来取了一趟,你儿媳妇又来取一趟,怎么着邮政所是你家开的啊?” “等等,啥儿媳妇?”老头子终于抓住了关键信息。 于是,十分钟后,菜花沟上空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陆老太彻底炸了,被气炸的! 村口公房门上,正在上演哭闹大戏,只能听见这村里第一大泼妇一声又一声的怒吼:“你真敢啊卫孟喜!” “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 “你个丧门星,老娘今儿打不死你!” 陆老太气是气,可就是气过头了,都说大怒伤肝,她这一气忽然手脚无力,空有想要杀人的心却无杀人的力,只扯着喉咙干嚎,老头子倒是还有力气,想打但让队长书记拦住了。 公公撬儿媳妇门不算,现在又要公公打儿媳,说出去不得臊死人? 社员们正议论纷纷,不知道这闹的到底哪一出,都对着紧闭的房门劝:“小卫你甭怕,有啥误会出来说清楚就行,别把老婶子气坏咯。” 毕竟是四五十的“老人”了,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真怕她下一秒就一口气上不来。 这儿媳妇气死老婆婆,说出去也道义上站不住脚不是? 门是从里头插上门栓的,炕上鼓鼓囊囊的,一看就是有人躺着。屋里脸盆和那几只破碗都还在,她今儿又没去上工,不是在这儿装死还能去哪儿? 陆老太扒窗看了一眼,手叉腰的骂:“你个丧门星给老娘滚出来,别以为躲炕上装死就能糊弄我,我都看见你的狐狸尾巴了!” 对于卫孟喜的“不吭不声”,她还挺得意,对外头看热闹的社员显摆道:“你们就等着吧,今儿我也不碰她一根手指头,不动她门,我要是不把她臊出来我就不是人。” 以前哪一次不是她用嘴将她臊哭的? 她今儿就要让大家伙看看,她卫孟喜疯狗又怎么着,最后还不是得乖乖自个儿开门,灰溜溜的走出来,最后还得跪她跟前磕仨响头!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3节 第17章 此时的陆老太还不知道, 她的疯狗儿媳妇已经走到了大路边,搭上一辆前往红星县城的拖拉机。 一路上孩子们那个兴奋哟,激动得话都说不完整:“妈妈, 我们现在……终于……可以去姥姥家了吗?” 说起姥姥家, 大家都露出向往的神色,仿佛那就是个福窝窝。 孩子就跟小狗一样, 永远记吃不记打,他们只记着妈妈教他们撒谎说去姥姥家有饺子吃,同一个谎言重复得多了,就自己也信了, 哪里还记得以前被姥姥一家扫地出门的情形呢? 既然都到这份上了, 卫孟喜也不再瞒他们,正色道:“我带你们去找爸爸。” “啊?” “啥?” “那咱们家咋办?”小小的他们已经把牲口房当自个儿家了。 卫孟喜心头一酸,那只是她的权宜之计, 一切的筹谋都为了今天,可孩子们不知道啊, 以为村口那间低矮的散发着牲口粪臭的房子就是他们的家, 一辈子遮风挡雨的家。 “以后咱们会有真正的家, 但一路会非常辛苦, 你们愿意跟我去吗?” 这还用说, 当然愿意啊。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哦。” “才不后悔呢。”卫红小声说了句, 想了想又有点遗憾, “那以后还能给我买小皮鞋吗?” 卫孟喜畅快地笑, 只要脱离了那粪坑,以后就是海阔凭鱼跃, 天高任鸟飞, 她卫孟喜既然能把他们带出来, 就一定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拖拉机很快到达县城,卫孟喜赶紧带着他们就往班车站跑,如果上次来踩点没记错的话,红星县每天有两班到省城的班车,而末班就是下午两点。 可他们没有手表,就没时间概念。 幸好,也是上天眷顾,今儿的班车有个老太太身体不舒服,一上车就趴那儿哇哇吐呢,司机和售票员怕她弄脏车子让她下车吐个干净再上来,正好就这么一耽搁的工夫,临发车前一分钟,他们挤上了车。 一个年轻母亲,脸上青一块黑一块,身上还臭烘烘的,也不知道是几天没洗澡了。她怀里兜着个吃奶娃娃,肩上挎着个旧兮兮的包裹,前面走着俩手牵手的男娃娃,一个挎着水壶,一个提着一网兜的野果子。 中间是俩手牵手的女娃娃,一人挎着一铁罐子,包装纸已经被撕了,看着像是吃空的麦乳精或者奶粉罐子,估计也是出门在外的干粮。 大人孩子穿得破破烂烂,看起来就像逃难似的。 “你们去哪儿啊?”售票员很警惕地问。 可别是盲流。 “去找我爸,给我妹看病。”卫东大咧咧说。 小呦呦适时的抬头,露出一张灰黑的小脸,这是妈妈给她抹的。 女售票员愣了愣,这娃也太可怜了,遂“嗯”一声,“介绍信呢?” 卫孟喜从怀里掏出来,倒着递过去。她中途带孩子看病确实是开过两次介绍信,但只用了一次,因为第二次胡大夫已经算熟人了,她还又给他们开了个转诊证明,相当于是去金水矿务总医院看病的介绍信。 “俺带小的看病,顺便带大的去看看他们爹。” 售票员这才放他们上去,幸好座位最后一排还空着,这可是乐坏几个崽崽了! 大汽车诶,四个轮子的大汽车!那简直做梦都不可能梦到的好东西,就那么看着玻璃窗外的树呼呼呼倒退,那都是他们从未见过的风景。 可惜啊,最后一排只有两个靠窗座位,四个崽谁都想靠窗坐,互相告小黑状,都觉着对方占了便宜。 端水大师·卫孟喜简直一个头两个大:“闭嘴,不许吵吵,每人坐十分钟,换着坐。” 至于十分钟是怎么衡量呢,拐十个弯就是十分钟,两个坐着宝座,两个眼巴巴的数着弯道,没一会儿,四个都被甩晕乎了。 看着蔫头耷脑的崽崽,卫孟喜的良心有那么一秒钟是痛的,可一想到要是断不清楚这个官司,他们就会一直吵吵不停,到时候不仅她会被烦死,就是车上其它乘客也会有意见。 幸好,四岁孩子的精力是有限的,没一会儿就互相挨着靠着,睡着了。 看着怀里病殃殃的宝贝蛋,又看看四个不省心的,卫孟喜只觉这一路逃难,怕是选中了hard模式,等到煤矿上她得脱层皮。 其实路费早到手了,要跑可以提前跑,但她就想先把孩子的身体养好一点,多等一天,她心里就不踏实一天。好在中途去邮政所打听过,陆小玉摔断腿还没出院,她男人也不在家,不然还真不敢拖。 车子在黑夜里疾驰,呼噜声,磨牙声,打屁声,充斥在这铁制的大闷罐里,卫孟喜压根睡不着,也不敢睡。 这年头出远门的,要么是投亲访友,要么是北上南下讨生活,谁知道里头会不会有二流子,小偷小摸?她身上可是还揣着戒指和五百多块现金呢! 故意把身上弄得又脏又臭,就是希望小偷们能放过她这“叫花子”。 迷迷瞪瞪的警惕着,也不知道开了多久,车子终于停靠省城长途汽车站。 她赶紧叫醒孩子,先下去找到前往金水煤矿的班车,牌子上写着呢,是清晨八点半发车,顺利的话十点半到达,将近两个小时,倒是不算远。 现在三地之间还没高速公路,火车只拉煤,不载客,去一趟得花一天时间在路上,难怪陆广全不怎么回来呢。矿上一年就两次探亲假,每次三天,光来回就耗没了,回老家确实是找罪受。 省城咋说也是个大城市,人多眼杂,又是大半夜的,卫孟喜不敢马虎,拿出麻绳一头拴自个儿腰上,另一头拴崽崽们腰间,立马就变成一棵藤五个娃。 夜风凉飕飕的,葫芦娃们就这样紧紧挤着,靠着,躲在班车站屋檐下,从半夜四点半硬熬到八点半。 幸好天亮以后,班车站开门,有了开水,卫孟喜就着温开水,吃两个饭团。饭团赶得急,米是又糙又硬的陈米,她吃进胃里都不舒服,更何况孩子? 她又狠狠心,一人给他们泡了一碗热乎乎的奶粉。吃就吃吧,只要身上的钱不丢,到了矿区还能想办法再买。 这也是卫孟喜估计失误,她一直以为都1980年了,班车站肯定有卖吃的,馒头包子花卷只要是热的,不拘多少钱,娃们也能吃顿热的。 可现实是,省城的班车站里除了开水啥也没有。她又不敢走远,只能先饿着吧。 跟来的时候比起来,这趟早班车是真难坐,听说常走的公路因为塌方而封了,司机绕道走远路。 山路十八弯也就算了,路面还全是运煤大车压出来的炮弹坑,颠得人肝颤儿,要不是她的绳子拴着,孩子能颠得跳起来。 车窗开太大吧,风吹得难受,也怕娃娃感冒,开太小吧,又闷得沙丁鱼罐头似的。 关键很多乘客都是煤矿工人,大老爷们那呼噜声加汗臭味儿,卫孟喜一个从不晕车的人,差点就给晃吐了。 一看葫芦娃们,个个面如菜色,一会儿问到了吗,一会儿问还有多远……那几个小时,简直度日如年,更别提半路上这个饿了,那个要尿尿,那个又要拉屎,她一个人拉扯着,忍受着司机的白眼求人家开开车门等一下,既怕一不注意丢了谁,又怕稍不留神车子开走了…… 卫孟喜觉着,这一次逃难,真的把她后半辈子的苦头全吃完了。 那些能独自带葫芦娃们出门的妈妈,简直是女超人! 等彻底从噩梦中醒来,一轮骄阳当空照,他们已经站在煤矿大门口了。 红砖垒砌的大门头上,高高的挂着“金水煤矿”四个大字,大门左侧的牌匾上是“石兰省宝成市矿务局”字样,卫孟喜只觉莫名的熟悉。 这里是她起家的地方,也是她获得归宿感的地方。 用水打湿毛巾,几个人把脸擦干净,终于不再像一群叫花子了。 “诶诶你们谁的家属?”门卫大爷似乎见惯不怪,这样拖儿带女来探亲的妇女一天没十个也有八个。 毕竟,金水煤矿可是石兰省最大的国有矿,光工人就七八千,当之无愧的石兰省第一大矿啊。 卫孟喜拿出自己的介绍信,“俺男人名叫陆广全,是掘进队三队的工程师。” 门卫没想到这小女同志年纪不大,说的话倒是口齿清晰,虽然带着点乡音,但像她这种第一次来探亲能把家属情况说得一清二楚的可不多,有的妇女直接说她男人是开溜子的,可开溜子的那么多,到底哪个队哪个班她又不知道。 不由得,对她感观也好了些,温声问:“阳城来的?” “是哩,大叔您也是阳城的吗?” “我不是,我家婆姨是。”原来,老头名叫夏有富,别看只是当门卫,却是保卫科的正式工,比起那些吭哧吭哧挖煤的,这可是个好岗位。 这不,三言两语,不就成半个老乡了嘛。 “对了,你说你男人叫啥?” “陆广全,掘进三队工程师。” 夏有富一愣,叹口气,找来个替班的同事,直接就把母子几个带到宿舍楼去了,一路还很热心地给他们介绍,这儿是食堂,那儿是办公区,那儿是矿医院,哪儿是工人广场,哪儿又是工人俱乐部。 金水煤矿里头,衣食住行商用啥都有,就是一个浓缩的小型社会,可比菜花沟方便多了。 孩子们一看那高达四层的红砖小楼,顿时张大了嘴巴“啊”半天,原来爸爸睡觉的地方这么好呐!是大楼房! 原来爸爸吃饭的地方这么热闹诶! 原来……爸爸的工友们都这么黑呢。 卫孟喜却没错过夏有富听见陆广全名字时候的错愕,是名字有问题,还是“掘进三队工程师”有问题? 但老头嘴很紧,任凭她怎么问都不愿说,卫孟喜只能多留个心眼。 这里的工人跟其它厂矿不一样,别的厂矿再怎么效益不行,可人至少是干净的,不像这儿,一个个乌漆嘛黑,只能看见眼白和牙齿。 小呦呦一开始还不敢看,生怕这些怪叔叔是吃人小孩心肝儿的,一直走到宿舍楼里面,她才敢悄悄抬头瞄一眼,要是跟哪个大黑脸对上,立马就要躲妈妈胸口去,嘴里也会“怕怕”的叫。 实在是又可怜,又可爱。 卫孟喜倒是不怕,她上辈子能养大几个娃娃,能拥有自己的事业,其实都离不开这些“煤黑子”的支持,他们知道她是陆广全的遗孀,经常有意无意都会多照顾她的生意,有时候并不是说她的手艺比别人好多少,而是这些铮铮汉子们的同情。 往大了说,没有这些地下煤黑子夜以继日的勘探、挖掘、运输,老百姓哪来的取暖条件?国家重工业怎么发展?钢铁、制造、军工、化工,哪一项不是这些黑色的“血液”在维持,在补给? 于公于私,她都敬佩他们。 于是,住宿舍楼的工人们就发现,今儿单位居然来了个见人便笑的漂亮小媳妇,也不知道是谁祖坟上冒青烟了。 本来煤矿就是男多女少的地方,下井的几乎没女的,整天在黑漆漆的井洞里待着,忽然来了个异性,哪怕长得不咋样也能引起不小的轰动,更何况是卫孟喜这样的。 那五官底子,那气质,那身条,足够人们议论很久的。 当然,卫孟喜也不怵,毕竟上辈子当老板娘,啥样的食客没见过?甚至可以说是男人堆里来去从容,片叶不沾身的。 几个孩子对这种新奇的螺旋式铁楼梯十分感兴趣,一会儿站在楼梯高处往下看,一会儿又往上瞅,甚至还想爬上去往下滑,看见啥新奇的都得告诉他们的老母亲…… 卫孟喜真想求求他们,别叫她“妈妈”了好吗,她本来就晕车,现在又被吵得整个脑袋都要炸了。 尤其是卫东那大嗓门,活脱脱就是一豪爽大哥,路上遇到人刚下班的,准备去上班的,端着饭的,准备去洗澡的大老爷们,他都自来熟的跟人打招呼,这个伯伯,那个叔叔,还有叫哥哥的……一会会的工夫,他的亲戚就遍天下了。 卫孟喜:“……”闭嘴吧,社交牛杂症患者! 陆广全的宿舍,她上辈子也没来过,她来到矿区的时候是1981年夏天,原来的宿舍重新分配过,她只知道有几个人打听到她的身份后,经常接济帮助他们。 而现在,跟着夏有富爬楼梯,她心里也挺好奇,工程师的宿舍长啥样?肯定不会像普通挖煤工人那样七八个人挤一间吧。 不说能分个筒子楼的套二套三,至少也能有个单间吧?毕竟矿上人多房少,即使不是单间,也得是个二人间之类的吧? 然而,看着眼前这间“宿舍”,她心里的幻象破灭了。 那是一间七八平米的小房子,窗户很小,光线十分差,里头有三张上下床,但只有靠门这儿的床上有人。 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正靠坐在床头看书,身形非常淡薄,胳膊也没比卫孟喜粗多少。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4节 卫孟喜终于知道夏有富为啥会有那样的表情了,这样的居住环境,压根就不是“工程师”该有的! 虽然跟心理预期不一样,但卫孟喜也没失望,她来做随矿家属,又不是来享福,只要手艺没丢,上辈子能当“暴发户”,这辈子也不会太差。 “小同志你好,请问陆广全是住这儿吗?” 小伙子抬头,木愣愣地点点头,“你们是……” “这陆广全婆姨,带娃娃来探亲,他人呢?”夏有富大叔有点着急地问,这一圈也不好找,毕竟矿上这么多工人,他不可能所有人的宿舍号都能记住,一路找一路问,饭点让工友替班也不好。 卫孟喜赶紧谢过他,让他先去忙自个儿的,心想这么热心肠的好人,以后有机会可得好好感谢人家。 小伙子叫刘利民,卫孟喜是知道的,因为上辈子她来煤矿的时候就是他全程帮忙奔走,包括向单位申请补偿,堵领导的门讨要孤儿寡母生活费,甚至上后山盖小窝棚,平时歇班就去小饭馆帮忙洗洗刷刷。 可惜后来娶的老婆……怎么说呢,如果不结那次婚,小伙子的人生会不一样。 再见到熟人,卫孟喜发自真心的笑,“你好。” 刘利民局促地起身,赶紧提起水壶,但宿舍条件有限,也没杯子,他只能拿出一个漱口用的搪瓷杯,上头还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最高指示,“是广全哥的。” 几个崽崽可兴奋坏了,这宿舍虽然阴暗潮湿,还有一股子臭汗味,但这可是“城里”,是爸爸的味道,是有爸爸的地方哦。 卫孟喜打量宿舍,是真的很小。煤矿上的工作,除非级别很高的领导层,不然都是三班倒,一个班得在井下待八个小时,要是遇上生产旺季或者人手不够的时节,那可是十几个小时。好容易躲过了渗水、冒顶、瓦斯泄漏等各种生命危险上来,也只能困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 崽崽们以为有楼房就是城里,其实这也是乡下,只不过是衣食住行齐全的大农村罢了。工人们基本都是一个人在这儿,工资得省着寄回家给妻儿,压根不舍得出去花销,这日子的苦闷可想而知。 所以,陆广全的床上别的没有,就是有很多书。 除了基本的地球物理学、水文学、环境学、采矿工程、工程力学等大学时期的教材外,还有很多外文的。 为了把生意做大,到国外开饭店,卫孟喜也曾跟风学过几年英语,当然虽然最后也没出去开,但为了学外语也交了几个外国朋友,其中有一个是德国来的理工科留学生。 陆广全床尾那本蓝底白字的外文书,她好像看见那个留学生拿过,听说成书于七十年代,但里面涉及的机械工程自动化、测控技术……这些很新颖的词汇,直到很多年后都奉若圭臬。 她很震惊。 按理来说,这些技术目前还是世界领先的,陆广全一个普通的煤矿工人怎么会知道呢? 刘利民急忙说:“嫂子你别担心,广全哥挖煤只是暂时的,以后他一定会重新做回工程师,他……他从没放弃学习,真的。” 卫孟喜心头一动,当初相亲的时候他确实是工程师,她还见过他的工作证,这几年村里也一直在传说他是工程师,可眼前所见的居住环境和夏有富的态度,又跟他的“身份”对不上,莫非…… 刘利民却误会了,以为她生气,一咬牙,“嫂子,其实广全哥一直没给家里说,是不想你们担心,他自从……那事以后,就一直在咱们采煤二队三班。” 卫孟喜没猜错,陆广全现在还真不是工程师了。当年他以全省第三,全市第一的高中毕业成绩被特招进金水煤矿,要不是全国高校停止招生,绝对是妥妥的名牌大学生! 这样的天资进来,确实是当作工程师苗子培养的,78年还被矿上推荐去念工农兵大学,可惜那年十月这种上大学的方式戛然而止,他的学历就一直停留在高中。 “广全哥从没后悔跟你结婚,只是……哎呀,有些事还是得广全哥跟你说才行,反正他即使被弄井下改造,也没后悔跟你结婚。”小伙子脸涨得通红,看得出来非常维护陆广全。 卫孟喜觉得,自己提前来到金水矿,看见的似乎是另一个陆广全。 上辈子,工友们都说他是个好人,连带着对她也格外照顾,可具体怎么好,他们又不愿多提,尤其是提起他上工农兵大学这段,几乎所有人都惋惜,沉默。 这一次,他还是个好人,甚至听刘利民的意思,陆广全是因为跟她结婚才被撸了工程师职务的? 这背后一定有她不知道的故事!而且这个事问谁都没用,只能问陆广全。 她忽然为上辈子的他可惜,与男女之情无关,而是一种对人才,对知识分子的惋惜……她甚至有个大胆的猜测,这个人的死亡,可能也是这个行业的损失吧。 都说字如其人,卫孟喜看着他的字,工整大方,还自成风骨,不像自己,虽然已经很努力的练,也很舍得的花钱请名师教了,但依然仅限于工整而已。 看来,自己上辈子对这个“丈夫”其实压根不了解,他让她看到的,只是他的冰山一角。 当然,卫孟喜一点也不生气,因为他们就是因为利益结合的半路夫妻,有陆家那一家子狼心狗肺的垫底,他没像防贼一样防着她,已经说明人品不差了。这辈子能不能把日子过起来,还得走着瞧呢。 正想着,宿舍铁门“嘎吱”一声,室内光线忽然一暗。 所有人,包括怀里的小呦呦,都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 男人很高,比卫孟喜记忆中还高,至少有一米八七的样子。也很瘦,一件白衬衫里空空荡荡,脸型是介于国字脸和瓜子脸之间的,反正就是既有男人的刚毅,又有点少年的羸弱。 “你们怎么来了?”他愣了愣,说。 这愣神的工夫,卫孟喜猜他是在记忆深处搜肠刮肚吧,一年只回一次家,算上结婚就见过三次的“新婚”妻子,呵。 他摸了摸根花根宝的脑袋,第一眼感觉就是这俩孩子不一样了。那年他回去探亲,看到的是两个又黑又瘦还脏到不忍直视的“小白菜”,他问母亲不是说会照顾好他们吗?陆老太振振有词的把家里有多难多忙哭了一遍,又数落他在外不知农村的艰辛,谁家孩子不是这样带大的。 可现在,虽然衣服也没好多少,但小脸是干净的,那种长期被忽视的木讷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生机,是活泼。 看着俩孩子,他心头泛酸,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又去看妻子怀里的小奶娃。 小呦呦刚睡醒,又热又饿,在长途班车上折腾那么久,整个人都蔫哒哒的。 所以,对着眼前这个瘦条条的陌生人,她十分不给面子,毫不留恋的把头埋妈妈胸脯里,只留个后脑勺给他。 当然,他也没忽略卫红卫东,叫着他们名字,摸了摸小脑袋。 奇怪的是,五个孩子没一个买账的,别说叫“爸爸”,还嘟着嘴气呼呼的……卫孟喜也没想到,到矿第一天居然是这么个场面。 气氛一时尴尬极了。 “你们先等一等。”陆广全似是想起什么,放下手里端着的铝皮饭盒,那里只有一个青黄色很粗糙的杂合面窝头。他转头从铺盖底下摸出几张粮票和两块钱,又借走了刘利民的饭盒,迅速地出了门。 他一走,崽崽们顿时松了口气。 “我不喜欢新爸爸。”卫红率先表明立场。 “我……我……我们也……”根花也很是同“仇”敌忾。 道理很简单,在崽崽们心里,爱他们的人就要像妈妈这样,温柔的跟他们说话,帮他们争气,收拾欺负他们的人,给他们好吃的,做不到以上几项,那就是不爱他们。 哼,坏爸爸! 孩子们别看大多数时候团结一致,其实心里都在互相较着劲呢,以血缘关系为天然的利益群体,一对有亲生妈妈,一对有亲生爸爸,看着卫红卫东的亲生妈妈这么好,根花根宝当然就想看看自己的亲生爸爸怎么样,肯定不能被比下去。 哦吼,这一下子,他们可不就输了嘛。 卫孟喜没错过男人眼里的动容,他跟她是各取所需的半路夫妻,但孩子总是亲生的,几年不见的父子,孩子早忘记他长啥样了,他要亲近也不是第一面就能亲近上的。 最重要的是,她自己已经累成狗了,也没多余的精力操太多心,衤糀只能先把孩子的小情绪放一边,她得先上个厕所。 一路上为了少上厕所,她几乎不敢喝水,一泡尿都没有,再憋下去她觉着自己都憋坏了。 “那个,小刘同志,麻烦问一下,厕所在哪儿?” 刘利民红着脸说给她,“嫂子你放心的去,娃娃我给你看着。” 卫孟喜也顾不上了,把小呦呦递给四个大的,交代不准离开宿舍,“饿了就先吃你们爸爸打的窝头,洗洗手,别给妹妹喂太大块的,听见没?”哪怕只有一个,那也够垫垫了。 “哼,我们才不吃呢。”坏爸爸的窝头,虽然有一丢丢香,但肯定有毒,还是苦的,辣的,吃了会窜稀呢! 厕所并不在宿舍楼下,而是工人广场对面,走过去要三四分钟,结果这个点儿正是办公室小姑娘们下班的点儿,女厕所还排起了队。 卫孟喜现在就一件旧旧的打着补丁的解放装,都不知道是几手的,从哪儿淘汰下来的,但耐不住个子高,将近一米七,腰背又直,就这么站那儿也是一道风景线。 有几个女同志都在悄悄看她,猜测她是谁的家属。 等进了厕所,是十个空格的旱厕,中间用半人高的水泥墙隔开,她刚蹲下去,就听见有人在说话。 “你们看见李莫愁没?” “嘁……又追着人家跑呢,好不要脸。” “嘘,她还追着要跟人家借书呢,人‘陆展元’虽然死了老婆,可已经二婚了,她怕不是走火入魔了?” “要不走火入魔,怎么被人叫‘李莫愁’呢?” 众人哈哈大笑。 卫孟喜心里暗自好笑,难怪一开始啥李莫愁陆展元的,听起来怪熟悉,原来是几年前港城《明报》上很流行的一部连载小说里的人物。 当然,那时候虽然信息闭塞,但小说这种东西历来都是年轻人最爱的,虽然没能大范围的流传开来,但小圈子里一旦有一个人看过或者听过,知名度就会迅速打开。 那是一部武侠小说,李莫愁是女主角的师姐,因为初恋对象移情别恋,导致性情大变,灭了人家满门,成为大家都讨厌的女魔头“赤练仙子”……当然,她的初恋就叫陆展元。 你就说吧,这些年轻姑娘们,想象力还怪丰富,怪会给人取外号,看来这个“李莫愁”和“陆展元”也是矿上的风云人物啊,卫孟喜心说,有机会可得看看。 等她心满意足回到宿舍,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陆广全他居然用大洗脸盆端回了一,盆,吃,的! 底上是三分之二的大白米饭,上头依次铺着蒜苗炒五花、大白菜炖豆腐和酸辣土豆丝,全都是让人咽口水的硬菜!矿食堂每顿最好的菜也不过如此吧? 他一开始打回来准备自个儿吃的那个窝窝头,就显得特寒酸,形单影只的。 好吧好吧,看在他还不是那么笨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卫孟喜就先不跟他计较了,“洗过手没?” “嗯。” “那还不吃,等着我喂啊?” 崽崽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决定向妈妈的淫威屈服。 哼!他们是向妈妈屈服,不是坏爸爸的肉,吃了坏爸爸的肉肯定会窜稀! 说实在的,这矿食堂的厨师手艺不咋地,五花肉不够薄,老酱烩的也不入味儿,蒜苗还夹生,吃着辣嘴,但没办法,这是肉啊,重生这么长时间还没正经吃过一顿猪肉的卫孟喜,吃的那叫一个香。 “妈妈肉好吃。” “妈妈我能吃一碗。” “我能吃一盆!” “我能吃一锅,要是咱们的铁锅带来就好了……”根宝颇为遗憾地说,他们能去抓鱼,逮田鸡,还能挖野菜,有铁锅就能做好吃的。 大家一致觉着,爸爸只能顿顿啃窝头的原因找到了,那就是宿舍里没铁锅,炒不了菜哟。 卫孟喜实在累极了,只“嗯嗯嗯”的敷衍。 “妈妈你又说嗯,啥都嗯。” “闭嘴吧,有吃的也堵不住你们嘴。”饶是耐心再好的一个人,一路上也被吵死了,还不能敷衍你们了,真是反了天了,啊。 刘利民不顾挽留,已经端着自己饭盒跑了,屋里只剩一家七口。 孩子们大口大口,就像饿死鬼投胎,就连小呦呦,也是妈妈刚喂一口她就张手要下一口,小嘴巴吃得鼓鼓囊囊的。 那五花肉,卫孟喜专门挑薄的,用筷子夹得碎碎的,拌在饭里喂她,油漉漉,香喷喷,入口即化,谁能不爱呢? 陆广全貌似就不爱,一个人干巴巴啃完了窝头,也不吃菜。 卫孟喜只当没看见他的欲言又止,管你爱吃不爱吃呢,当爹的就是自个儿不吃也得省着喂饱娃娃,这是老石兰人从古至今的传统。 生的时候你倒是爽了,养的时候就不管了,在卫孟喜这儿就没这样的美事! 吃饱喝足,一个个哈欠连天,车上虽能睡,但空间有限,谁也没睡好,卫孟喜现在是真不想任何事情,只想睡个好觉。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5节 “我带你们去住招待所……我请假了。” 卫孟喜侧首,看他主动抱起两个女孩,臂弯里一左一右,动作虽然生疏,但至少很稳,没闪了孩子。 “不用请假,你上你的班。”不然谁挣钱给咱娘几个花啊。 俩人视线对上又很快闪开,卫孟喜其实也不想浪费他的时间,“我可以告诉你,我会在矿上常住,以年为单位。” 果然,男人眉毛动了动。但当着孩子面,他什么也没说,转而问路上是否顺利,都经过哪些地方,坐了多长时间。 卫孟喜打过交道的人很多,还能看不出他是在使劲浑身解数的找话题? 也难为他了,本意是不想让他们这一群叫花子尴尬吧,可这种没话找话的“照顾”,卫孟喜更感兴趣的是另一件事——“我让人给你寄的信,你到底看没看?” 她之所以着急忙慌赶来,逃命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按照上辈子的命运,很快他就要“消失”在冒顶事故中了。 “什么信?”不像撒谎。 卫孟喜心头火起,看来是被人截胡了,虽然是避开陆小玉不在的时候,可也难保。 她决定换个话题,冒顶可以稍后再提,“实话说吧,我这次,是来逃命的,你老娘要杀我。” 陆广全停下脚步,脸色有点变了。 “我问你,你寄回家的工资是给我和孩子,还是给你老娘的?” 这可是个送命题啊,陆广全咽了口唾沫。 “行,那换个问题,我去取写着我名字的汇款单,没问题吧?” “嗯。” “那我把你的工资用来给你闺女看病,没错吧?” 小呦呦估计是被姐姐们教的,居然撑着朦胧的睡眼,撩起衣服,露出小肚子,还极其,十分,非常用力地鼓了鼓。 陆广全眼里闪过疼惜,那样的肚子,一看就是病。“没错。” “可就因为我去取了写着我名字的汇款单,拿你的工资给你闺女看病,还把钱花光了,你老娘就要当着全村人的面要我狗命,你说我不逃命,是等着你回来奔丧吗?” 陆广全彻底傻眼了,无话可说,又有点不是滋味。 作为一个理智的成年人,他肯定不会全信妻子的一面之词,可事实是他妈真的干得出这种事,所以他才不管爹娘怎么闹腾一直不愿改汇款单名字。 卫孟喜也知道他不可能一下子就完全接受这个后院起火的事实,接下来一路也不再说什么。 矿招待所不远,几分钟就到了,开好房间后第一件事,他倒是不用安排,先找工作人员借了一个盆,又顺路买了一块全新的白毛巾。 卫孟喜受够了身上的味儿,也顾不上没热水,用放出来的自来水擦了个澡。 反正金水煤矿本来就比菜花沟热,放出来的水也是温的,身上的臭汗都能搓出卷卷……等擦好出来,崽崽们已经头并头呼呼大睡了。 孩子多,又都是调皮的,自然没办法老实,这个翻身拐了那个,那个吧唧吧唧嘴还放个大臭屁,根花直接说起了梦话:“我肚子疼。” 卫孟喜忙过去给她揉,“咋啦,肚子疼妈妈带你下楼上厕所?” 可等了一会儿,根花在她轻柔的揉按中又睡过去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发现孩子的嘴角居然是翘起来的。 “这到底是咋啦,可别吃坏肚子。”卫孟喜有点担心,会不会是忽然间吃了那么多白米饭和肉撑坏了,谁知根宝接嘴——“我姐是吃了坏爸爸的东西,中毒了。” 说完,没听见坏爸爸说话,他还悄咪咪睁眼,正好被妈妈逮个正着,他立马闭紧双眼,哼哼唧唧装睡。 卫孟喜:“……” 你们俩,戏精! 可真够鬼的,原来是对爸爸不满,又不敢直说,故意装作说梦话,发泄不满呢。 卫孟喜似笑非笑看过去,男人站在窗前,心情堪比上坟。 ok,上坟就对了,你现在不上坟,就是明年清明给我上坟了。卫孟喜腹诽着,随意的抖着自己的大辫子,此刻要是能有瓶洗发香波,该多好啊……要是再来个沐浴露,那简直了,她就是这世上最舒服的女人。 话说这屋里的七个人虽然都营养不良,但两个大人的头发却很好,发量多到爆炸,发质特好,黑又亮。崽崽们就全是黄叽叽的,也不知道女孩们以后还能不能补救过来。 卫孟喜轻轻擦去小呦呦脑门上的汗,摸着小卤蛋,心里充满了希望。 她相信,这一次,她依然会把日子过好,绝对不会依附任何人,包括眼前这个还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丈夫。 “别的事先别担心,休息两天,明天下早班,我带你们熟悉环境。”男人的视线也落到小闺女的卤蛋上,说不心疼是假的。 虽然闺女压根不鸟他。 “孩子的病你别急,后天我请假,一起去矿总医院看。” 卫孟喜这才哼一声,表示同意。 窸窸窣窣,他从兜里掏出一沓粮票和钱来,一股脑的全塞过来,“晚饭去食堂吃,多打点肉。” 卫孟喜自然不客气,照单全收,粗略看去,光钱就有十五六块,应该是他身上仅有的积蓄了,每个月28块的工资,寄回家20块,他就是不吃不喝,也不可能还有钱。 “还有这个,你收好。”陆广全塞过来一个绿色的本子,卫孟喜还没来得及看,他人已经走到门口了,“把门关好,有事就去灯房找采煤二队三班。” 总体来说,除了孩子们不鸟他,卫孟喜对这个男人还是基本满意的,持保留意见吧,暂时。 她没谈过恋爱,不知道别人谈恋爱啥样,他们直接一口气就到生儿育女环节,所以人品才是最重要的,啥感情啊风花雪月啊,能当饭吃吗? 一边想,她一边打开小本子,原来是一本存折。 她刚想笑说这家伙还能单独办本存折?就他那每个月剩八块的工资,怕是攒一年也不够存折工本费的。 结果,她傻眼了。 卫孟喜揉了揉眼,担心是劳累过度出现幻觉,可数了又数,一连三遍,那上面就是300块钱。 每个月剩下那八块还包括了他的衣食住行,按照他参加工作五年计算,要能攒下三百块,那每个月就只能花三块钱。 每天的三餐总价控制在一毛钱以内?这还不算偶尔回家路费,以及额外的人情往来,发电报写信买书啥的。 要知道,这矿区可不比外头,随便一个杂合面窝头也卖两分钱呐!玉米面的两分五厘,白面的直接三分起步,更别说打饭配着菜吃,逢年过节总得吃顿好的。 他总不可能每顿只啃一个窝头吧?卫孟喜平生从未见过如此抠门到极致,甚至于是苛刻的男人,所以她不信! 唯一的解释,他对外号称每个月二十八块的工资是假的。 第18章 这个猜测让卫孟喜整个人来劲了。 他能攒下这么多钱, 无非是两个可能,要么是他谎报工资,自个儿留了一手, 这要是让他老爹老娘知道估计得活活气死……想到那画面, 卫孟喜真是浑身通泰。 能让敌人气死的,就是自己的朋友, 卫孟喜决定要对陆广全改观了。 另一种可能就是,他或许在干着别的事,有别的收入来源,毕竟她脑海里总是会想起他床上那么多书。一个曾被寄予厚望重点培养的工程师, 就这么甘愿在井下当一辈子煤黑子吗? 要知道, “煤黑子”三个字可是贬义词,虽然职业无贵贱,可大家背地里还是会知道啥工作好干啥不好干。 想着想着, 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等再醒来已经是下午,看太阳的位置应该是四点半左右, 崽崽们早在屋里玩开了, 有趴在床边往下数自行车的, 有把厕所当小房子玩过家家的, 还有钻床底下躲猫猫的…… 好容易熬到小呦呦也睡醒, 卫孟喜赶紧揣上钱, 带他们出门。 别的先放一边, 既然有钱了, 那就得给他们置办一身行头,当时为了制造假象迷惑陆家人, 他们的衣服一件也没带, 就身上穿了一身, 现在已经又脏又臭了。 矿区跟外头其实也没多大区别,况且卫孟喜对这里都很熟,中午故意找小刘问厕所是怕自己太熟引人怀疑,现在没有外人就不用装了,他们直奔矿区商店。 这里比外头好的是,买东西可以不用票,但得多花钱。因为煤矿工人大多数是外乡人,在这边没各种生活用品的供应票,但需求是存在的,而且还不小,所以矿里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有钱就卖。 他们这一看,就是典型的来探亲的煤嫂——军队里有军嫂,煤矿上就有煤嫂。 卫孟喜一眼看过去,柜台上灰扑扑黑漆漆的,不像以前在朝阳公社的供销社那么明亮,就是后面挂的衣服也沾了煤灰。 “同志你好,这衣服有没有小号的?”她看中的是一套白色的线衣线裤,现在经济条件有限,她想买一套就能一年四季都穿。 “最小的就这。”售货员打量这一溜儿的葫芦娃,四个孩子明显是一样大的,而且个个叫这小煤嫂妈妈,“哟,你家是四胞胎呐?” 卫孟喜一愣,想起以后还得向外人解释这复杂的家庭关系,于是顺着话头说:“可不是,光吃喝就吃穷咱两口子了。” 售货员也是当妈妈的,很喜欢跟人聊养娃的事,于是也开始说自家有几个娃,怎么怎么淘气,怎么费钱之类的,卫孟喜时不时附和两句,最后售货员干脆劝她:“大妹子我跟你说,你甭在这儿买成衣,你扯布回家,自个儿做,能放着点尺寸,再长大点也能穿。” 成本便宜,还能多穿几年。 卫孟喜看她指着的条绒布,确实是这时候的好料子,比他们身上穿的回纺布好多了,一问价格也还行,干脆就扯了十米。 反正自己现在最多的就是时间,慢慢做呗,这年代的妇女大多数都会做衣服。 一看还有便宜处理的回纺布,卫孟喜想起自己也没衣服可换,干脆又扯了几米回纺的,打算给自己做件衬衣。 “对了同志,你们这儿有白棉布没?” “有是有,但白的不耐脏……” “没事,给我扯五米。”她想给呦呦做两身舒服的小衣服,她刚重生回来的时候,小丫头可是光屁股呢。 后来虽然捡了两件哥哥姐姐的破衣服套上,但很多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 售货员嘴都乐歪了,就喜欢这些小煤嫂,煤矿工人辛苦大半年,又没花钱的地方,老婆孩子来探亲那肯定是能给多少给多少,小煤嫂们手里可阔绰了,比这边的女职工还舍得花钱。 这不,光买布就花了小三十。 “小煤嫂来咱们这儿看看,娃娃们穿的小鞋子,可好看哩!”另一个柜台的售货员看她一口气买了这么多,也赶紧吆喝。 卫孟喜低头,看了看崽崽们的鞋,那都不叫鞋子,脚指头露外面,路走多了脚指头难免磨坏磕坏,每天洗脚都跟上刑一样。 卫红满眼期待。 卫孟喜其实也早看见柜台里的红色小皮鞋了,好看是好看,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着矿区的物价比外头贵,居然要29块,比陆广全的月工资还高! 简直是奢侈品。 其实现在手里有800块钱,也不是买不起,就是觉着性价比太低。这边到处是黑漆漆的煤灰,穿不了几天就不成样子,她有点犹豫。 买,孩子能高兴。 不买,省下的钱够给全家一人买双崭新的质量过硬的胶鞋了。 卫孟喜的手伸进兜里,摸到陆广全那存折硬硬的边,把心一横,让售货员找了两双给卫红和根花试试看。 小皮鞋是亮面的,鞋头圆圆的,形状长长的,远看像一艘红色的小船,鞋头还有一只亮晶晶的小蝴蝶,走起路来蝴蝶翅膀仿佛还会扇动……你就说吧,哪个女孩拒绝得了这样的诱惑? 俩人穿上就不想脱下来了。 卫孟喜的牙是咬了又咬,一双29块,两双就是58块,够一个煤矿工人挣两三个月的。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6节 售货员看出她的挣扎,赶紧又说:“反正是四胞胎,脚也一样大,那就买一双吧,姐俩换着穿,好不好?” 卫红根花点头如捣蒜,她们也知道小皮鞋很贵很贵,只要能有一双就行,反正她们一定会像宝贝那样好好爱惜,一定会保证穿到她们长大的。 卫孟喜忽然脑子一激灵,她想起来了,上辈子姐俩的矛盾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就是她没钱,六一节只给买了一条小裙子,说好换着穿,可到了六一节那天,俩人都要参加文艺汇演,卫红先上,因为没有及时把裙子换下来,导致根花没有裙子穿,上不了台,只能眼巴巴看着同学们翩翩起舞、得到赞誉。 在当时的卫孟喜看来这是小事,不就表演个节目嘛,这次不上下次上不就行了?却忘了那是小学阶段最后一个儿童节,为了表演根花准备了好久好久。 对于孩子来说,这就是她们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她们在意的并不一定是裙子,而是穿上裙子那一刻得到的关注与赞誉。 那是孩子的尊严。 卫孟喜当即冷静下来,“你要便宜点,我两双都要,不便宜就算了,我都不要了。”要么都有,要么都没有。 于是,女孩们又眼巴巴看着售货员,那个祈求的渴望的小眼神哟。 “那27吧,不能再少了。” 卫孟喜又不是没见过市面,这种皮质不怎么样,巴掌大一小双,成本顶多十五,“这样吧,我也不会让你交不了账,两双给你三十二块怎么样?” 从29一双砍到16一双,这大刀可真够狠的啊。 售货员当然不愿卖,还一连翻了几个白眼。卫孟喜也没多说,就给他们一人买了双胶鞋,虽然比不上皮鞋好看,但也是她们人生中第一次穿属于自己的新鞋子,哪里还会不高兴呢? 她们还觉着,不是妈妈不买,是售货员阿姨不卖,妈妈可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卫孟喜当然不知道她们咋想的,她心里在发愁啊,买啥都是以四个大的为主,可小呦呦这几天正在学走路,也是需要穿鞋的。 可没满周岁的孩子,商店里也没鞋子卖,唯一的办法只能是自己给她做了。而要做鞋子,她就得买针线,于是又是一笔花销……再加上自己也得买双鞋,买几条全新干净的月经带,买洗衣服的肥皂,洗头洗澡的香皂毛巾,上厕所的卫生纸。 生活用品是矿区的刚需,比外头贵得多得多,就这么一通买买买,八十块钱硬生生没了。 卫孟喜忍着肉疼,赶紧带他们离开这个抢钱的鬼地方。 回到招待所,崽崽们迫不及待换上新鞋子,就那么一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绿胶鞋,他们穿上都快不敢走路了,试了一会儿发现走两步鞋不会坏,这才变成六亲不认的步伐。 嘚瑟着,上食堂打了一盆土豆烧鸡配米饭,又是香香饱饱的一顿。 陆广全今天是夜班转早班,所以要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才上地面,卫孟喜开始面临一个大问题——住哪儿。 招待所一天就是八块钱,住着心疼,矿工宿舍全是大老爷们住一起,他们不用想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出去租房。 这一天,卫孟喜带着一串葫芦娃,出了矿区后门,那里是一个小山坡,而山脚下,也就与大门隔路相望的地方,搭着一片低矮的窝棚。 每一间也就十二三平米,高度只刚够成年男子进入,要是个儿高的还得弯腰。墙是黄土坯垒的,屋顶是茅草上盖一层塑料布,院墙是半人高的一脚就能踹开的篱笆,所以站在门口就能一眼看到底。 卫孟喜却莫名的熟悉,这就是她曾经住了八年的地方。 窝棚区里住的都是外地煤嫂,带着娃娃千里迢迢来投奔的,矿上的家属区得行政岗管理岗,且工龄达标的双职工,才能有机会参与分房,煤嫂们只能在后门外将就。 一开始肯定有人举报啊,影响单位形象市容市貌啥的,可密密麻麻拖家带口的,领导也不能真让人搬走,只好各退一步,可以搭,但限制高度和面积。 但光住在这里不行,一个男人挣钱也很难养活妻儿几个,于是有的煤嫂就开始做点小买卖,主要以小饭馆酒馆为主,当然也有卖服装的,卖生活用品的,卖菜的,甚至开黑旅馆的,渐渐居然小有规模,成了远近闻名的黑市聚集地。 现在的政策对做小买卖的还没一个清晰界定,到底是投机倒把还是合法合理,矿务局和金水矿领导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打眼看去,小饭馆里支两三张小桌子,已经有歇班的煤矿工人坐着喝酒了。 这条“街”也就百来米长,卫孟喜走了一圈发现空地很多,因为来得早嘛,煤嫂还不多,上辈子她开小饭馆的地方现在还是一片空地,堆着些柴火。 矿上为了规避责任,名义上对这块地方是放任自流的,要盖就自个儿盖,可想要占块地盘却还是得当地生产大队同意,因为这已经属于附近一个叫金水村的管辖了。 卫孟喜转了一圈,把各项环节记在心内,正准备往回走,忽然有个女人小声问:“大妹子带娃探亲呢?要住宿不?咱不用介绍信,比矿招待所还便宜。” 见卫孟喜停下脚步,她喜上眉梢,“我就知道咱们煤嫂看煤嫂就是有缘,你说男人在井下干活也不容易,咱们能省一点是一点,对吧?” 妇女三十出头,个子高大,甚至有点这年代罕见的小壮,浓眉大眼,嘴巴真是够利索的。 卫孟喜看着她笑。 “大妹子笑啥,是不是我脸没洗干净,哎哟这可埋汰了啊……”她一面说一面抹脸。 女人名叫刘桂花,在窝棚区开黑旅馆,卫孟喜上辈子跟她处了七八年,是好邻居,也是好朋友。 “成,咱娘几个打今儿起就住你家了,多少钱?” 她的爽快倒让刘桂花不好意思了,“别人我都收一块钱,你们娘几个就给八毛吧,我给你们三张床,咋样?” 这可是大大的实惠,本来一张床位就要一块钱的,他们三张床位总共才八毛,要不是头昏就是秃噜嘴了。 卫孟喜再次大笑,一把挽住她胳膊,那句久违的“桂花嫂”差点就忍不住了。 旅馆其实就是两间窝棚隔出来的,用草席帘子隔成几个小隔间,每个里头放着一张一米四宽的竹篾床。空间虽然逼仄,但胜在干净,只要有人住,铺盖都是每天换洗的,就是地板也比别的窝棚干净整齐。 卫孟喜很满意,当即准备回招待所退房。 刘桂花家有俩儿子,大的十三岁,正在念初二,现还在老家没转学过来,老二六岁,叫建军,正是人嫌狗厌的年纪。 熊孩子之间好像有种莫名的磁场,跟卫东根宝那叫一个对眼儿,就几句话的工夫,三人勾肩搭背玩一处去了。 卫孟喜就是去搬一下刚才买的那几样东西,把小呦呦交给卫红根花带着,自己快去快回,顺便上灯房告诉收灯的女工,等陆广全上来的时候转告他,他们退房搬窝棚区去了。 灯房是矿工上井后要交头灯的地方,也是他们下去前验身,检查有没有携带火柴打火机等违禁品的地方,所以有啥话最好带。 建军对这一带熟,先是带卫东根宝爬上一棵大桉树,老神在在坐树杈上,又从兜里掏出一把炒黄的南瓜籽儿,那叫一个香! 三个男孩一口一颗的嗑,瓜子皮嘛,当然就是往下吐,掉人小饭馆的屋顶上了。 他们这是最佳战略位置,能第一时间看到矿区后门出来的人。 “喂喂喂,你们快看,陆展元来了!”建军忽然兴奋地站起来。 卫东根宝甩着小腿,伸长脖子,“哪个陆展元?” “就李莫愁的老情人呗。” “李莫愁又是谁?”这就是他们这俩小“乡巴佬”不知道的剧情了,建军难得遇到好为人师的时候,那个得意哟,嘚吧嘚吧就说开了。 当然,他说的是不知道传了多少手的某小说情节,极尽夸张之能事,讲着讲着,重点就从李莫愁陆展元转到了古墓派和大雕。 兄弟俩听得津津有味,谁知低头一看,那个“陆展元”不正是他们坏爸爸吗? 且说陆广全这边,好容易结束十六个小时的井下班,找到窝棚区来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的桃色新闻已经成了他新晋街溜子娃的八卦。 他找到刘桂花的黑旅馆时,看见一个瘦叽叽的小光头娃娃正在地上毛毛虫似的爬着,那里铺着一张薄薄的有几个破洞的草席,而墙角那边,卫红根花正在和一个不认识的小女孩玩过家家,拿叶子啥的煮饭吃。 而他的“新婚”妻子,正在另一边做针线,晾衣绳上挂着好几件刚洗的衣服。 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情形了,记得最近一次还是五年前离开菜花沟,前往金水矿参加招工的那个秋天。 金黄色的余晖下,他看见村口的婶子就是这么带孩子的,那种久违的家庭的美好,让人心生向往。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这个妻子的时候,那时前妻已经去世两年了,回家看见一对龙凤胎的模样,他很生气。 刚结婚时,母亲说前妻身体不好随矿吃不了苦,后来妻子死于难产,他想把孩子一起带到矿上,大不了花钱请个保姆,是母亲指天发誓,说她一定会照顾好孩子,与其请保姆不如把钱给她,她是亲奶奶,不比外人照顾得好? 可是两年后,娃娃竟让她照顾成那样。 生气的陆广全顺着河湾走,忽然就看见河对岸一个小院里,一个瘦弱的女人一面给儿子喂饭,一面给女儿擦嘴,不知道说了什么,引得一双儿女笑嘻嘻的。 银铃般的笑声飘荡在小河上,他觉着,这一定会是位好妻子。 于是,当媒人真给他介绍卫孟喜时,虽然身边人都说他们不合适,她找他只是想找张长期饭票,他明明可以找个黄花大闺女的时候,他毅然领证。 婚后这两年,终究是他对不住她。 “看够没?”忽然,对面的女人抬头,似笑非笑看着他。 陆广全有点不好意思,“怎么不住招待所?” “你一个月二十八块工资,招待所一天八块,够我们住四天不?” 可惜,卫孟喜并未在他的表情里看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对于“工资”这个话题他似乎一点也不敏感。 “根花过来。” 根花看他一眼,又看了看新妈妈,当然不愿听这个坏爸爸的话,就不去。 卫孟喜知道孩子们的心思,“你知道孩子为啥不理你不?” “嗯?” “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得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陆广全对这种小女孩式的交流很不感兴趣,转而说起别的:“你打算在这里住?” “对,我还要盖两间窝棚。”下午她好好的计划过,光一间的话再支三张小桌子就挤得不成样子了,以后孩子写作业不方便,女孩大了总跟成年异性接触也不好,所以商住必须分开。 “生意不好做,有风险。” 卫孟喜心说,这世上干啥没风险?就是种地也有风险呢,矿区的黑市很发达,相比外头,颇有“山高皇帝远”的意味,她现在不抓紧时间积累原始资本,以后怎么当让陆家人恨得牙痒痒的“暴发户”? “钱的事以后我尽力,不会让你们过苦日子。”想到她因为给孩子看病花光钱,母亲就喊打喊杀,估计是吃够了没钱的苦吧? 然而,换来的又是卫孟喜的似笑非笑。 咱娘几个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这叫不让咱们过苦日子?这家伙是书读多了,脑袋读傻了吧。 卫孟喜懒得理他,自己进屋找刘桂花借到一个小碗,先倒开水,再加奶粉,搅吧搅吧,还烫着呢,小家伙就已经饿得嗷嗷叫了。 卫红根花争着,用勺子小口小口的喂妹妹,但人小力气不足,手一晃,奶就洒出去了……根宝和卫东直接趴地上舔,卫红根花也会趁大人不注意偷喝几口,最后到小呦呦肚子里的恐怕还没三分之一。 那黄叽叽的小卤蛋,实在是刺痛一个父亲的心,陆广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浑身不得劲,“你们等一下。” “妈妈,新爸爸干啥去?” “不知道。”卫孟喜的心思根本不在他身上,他们现在就是合作养娃的关系。想到就行动,她必须趁热打铁,把申请盖窝棚的手续办下来。 “诶陆广全你等一下,帮我写两份申请书,要交矿办公室和金水村生产队的。”她要是现在说自己会写字,估计能把他吓傻。 晚饭时间,陆广全送来一个玻璃奶瓶,卫孟喜还没来得及问他哪儿来的,人说去交申请书,吃饭不用等他……又没影儿了。 奶瓶看质量挺不错,瓶身是做成规则多边形的玻璃,奶嘴肯定没有后世无毒概念,是塑料的,正中央有个小眼。 就是不知道这么好的东西他一个挖煤的咋搞来的……先吃饱肚子要紧,卫孟喜处理干净后当即给呦呦用上。 “妹抱着瓶子,这样,嘬嘬嘬的吸啊。” “吸面条那样,呲溜——” 一群狗头军师在那儿瞎指挥,幸好小呦呦聪明,一口气就把香香甜甜的奶吸到嘴里了。 小丫头大眼睛亮晶晶的,奶瓶放下,小胸脯挺着,双手叉腰。 卫孟喜亲她,“瞧把你得意的。” 晚饭不去食堂,带孩子们挑了一家生意最好的小饭馆,斥巨资点了个爆炒猪肝、凉拌小黄瓜和油炸花生米,是全国各地公认的下酒菜。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7节 崽崽们只当是过节,但卫孟喜却非常不满意,猪肝是老的,都有点绵了碎了;花生米也有点过头,都发苦了;至于黄瓜,那更是粗糙,连皮儿都没削,蒜泥放的不够,醋又太多,只酸不香。 卫孟喜以前招厨师,别的大菜硬菜也不用做,就让他们做这三样,能过她嘴的一定差不了。 这么想着,她就更加有信心了,自己多年不掌厨,别的可能做不了,但这三样却是信手拈来,到时候只要再配点好酒,何愁没客人?多的她也不挣,就先攒点钱,盖一所真正属于她们的房子,然后再把娃娃送上学,她照样能开饭店。 是的,直到目前为止,卫孟喜都觉着,能开上饭店就是她的人生巅峰,却不知命运已经逐渐跟上辈子不一样了。 接下来几天,卫孟喜也没闲着,盖窝棚的事提上议程。这事其实也不难,递交申请只是走个过场,目前整个窝棚区有十八户人家,每一家都是直接就给批下来的,甚至很多都是前脚递申请,后脚就开始施工了。 按照自己的要求,她口述,陆广全帮忙画图纸。因为窝棚面积是按人头算的,他们家孩子多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能申请下来的面积刚好是三十平,隔成两间正合适。 矮一点没关系,正好她看好的那片空地上有一颗大枇杷树,都说人挪活树挪死,她舍不得把树弄走,陆广全就设计了一个花坛,能把树直接“栽”到房子里头。 想想吧,以后夏天能在茂密翠绿的大树下乘凉,一伸手还能摘到黄灿灿酸甜可口的枇杷果,那得多美哟? “诶,你家申请下来没?” 卫孟喜刚提着菜回到刘桂花家,“还没接到通知呢。” 带小呦呦去矿总医院看过,知道没啥问题后,只开了点肥儿丸,她这几天一直往外头跑。这年代的建筑材料还属于统购统销的计划内物资,只有国营建筑公司能卖,小到一颗螺丝钉子,都是十分紧俏的。 要去的地方很远,转公共汽车不现实,卫孟喜只能每天天不亮去厂区赶职工车,拿着陆广全的工作证能免车票。 但回程得等到下午五点,陆广全最近不知道在忙啥,不当班的时候也经常找不到人,卫孟喜干脆将五个崽托付给桂花嫂,他们会互相照应,她只需要管他们一顿午饭就行,她每天额外付一块钱的伙食费。 虽然桂花嫂可怜他们,不愿收,但她不能不给——五个崽胃口不小,每人两角钱吃饱都成问题。 毕竟以矿区的物价,一个鸡蛋都要卖一角二分钱呢。 “妈妈回来啦!” “妈妈今天吃啥呢?” “我猜一定有肉,很多很多肉!” 卫孟喜给他脑门上弹了一下,“边儿去,就你妈不想吃肉啊?” 她今儿在回来的后山看见有农民卖洋柿子和草鸡蛋,她就买了几个,小是小了点儿,还肉疼的贵……但纯天然。 煮一盆面,炒个洋柿子鸡蛋的臊子,就这么搅吧搅吧,既有孩子们喜欢的酸酸甜甜,还有鸡蛋的香,实在是开胃极了,就连小呦呦也自己呲溜了半碗,建军卫东几个那是每人两碗。 桂花嫂忙着去给丈夫送衣服,卫孟喜就给她单独留出一大碗。 “妈妈我告你一秘密。”卫红横着袖子擦擦嘴,还满足的打个饱嗝。 卫孟喜正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她原本计划五百块钱,可跑了建筑公司才知道,很多东西没票证和批文买不到,只能上黑市上买,而黑市的价格那都是翻倍的。 而且她想盖的窝棚跟别人的不一样,质量必须有保障,安全是第一位的,不能雨雪天漏水,更不能一阵大风就连人带屋的刮走。 这么一盘算,连人工带伙食,外加安家需要置办的各类锅碗瓢盆,桌椅板凳,床铺衣柜家什,以及开饭馆需要的巨量油盐酱醋茶,至少得计划七百块……还没包括首批进货呢。 现在手里只有760块钱,一下子就要掏空,还是怪心疼的。 “妈,这个秘密你一定会感兴趣哒!”卫红不满妈妈又没认真听她说话,“我知道新爸爸的名字,新爸爸叫陆展元!” “啥?” “新爸爸的名字是陆展元,还有个阿姨叫李莫愁,可喜欢新爸爸啦!” 卫孟喜一愣,这不是那天的厕所八卦吗?传说中的陆展元原来是孩子爸?那自己和崽崽不就成了要被李莫愁灭门的炮灰了吗? 不过,她并不生气,甚至还有点好笑,矿上的男女想象力可真够丰富的,就陆广全那样的,空有一副皮囊,三锤打不出个冷屁的挖煤工人,也能当陆展元。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原书中的陆展元虽然也是个渣渣,悔婚啥的先不说,单说性格那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在终南山上能得李莫愁倾心,去了大理又能俘获何沅君芳心的角色。 陆广全?狗不理。 但卫孟喜对这位传说中的“李莫愁”女士倒是越来越好奇了。 晚上桂花嫂来端面的时候,卫孟喜就忍不住问:“嫂子你知道这矿上谁是‘李莫愁’不?” 刘桂花一拍大腿,面也顾不上吃了,“哎哟,这可是金水矿的大名人,原本是个姑娘,叫李茉莉,那可有个故事……” 得,原来是她。 李茉莉这人吧,卫孟喜上辈子就知道。那可是金水煤矿矿长的宝贝闺女,上头几个哥哥要么在矿务局,要么在矿医院,矿机关,反正就石兰省煤炭工业这一块,他们李家绝对是能说上话的。 李茉莉从小娇生惯养,高中毕业后没去下乡,直接就到煤矿上工作来了,现在是子弟幼儿园的老师,别看只是教小屁孩,但听说写的文章那是能直接选上《红旗》杂志,全矿工人都要集中学习的榜样。 可就是这样衣食无忧,有名又有利的大美女,居然一辈子未婚。 她上辈子听说的版本是,她年轻时候曾经有过一个很喜欢的对象,还是个工农兵大学的高材生,但李矿长不喜欢这个一穷二白的小子,极力阻止他们在一起,后来大革命期间故意让人整他,将他弄到井下挖煤。 但在真正的爱情面前,无论你是大干部还是挖煤的,李茉莉的心意一直未变,就在所有人都觉着有矿长千金的死心塌地,矿工即将一步登天的时候,忽然就死于一场矿难中。 李茉莉也因此封心锁爱,成为一朵人见人怕的高岭之花,终身未婚。 卫孟喜上辈子曾经远远地见过几次,那真是个美人啊,她就想,她的初恋情人到底是个怎样优秀的男人,才能赢得大美人的芳心? 这下巧了,那个人就是她的丈夫。 当然,刘桂花还不知道陆广全是她丈夫,还一个劲地说:“这矿长千金就是矿长千金,眼光就是高啊,小陆同志当年刚来咱们矿的时候,听我家那口子说,那可是高材生,人又长得好,还斯文,多少女同志喜欢他呢!” “听说李茉莉一会儿请他看电影,一会儿给他送手绢,那么大个工人俱乐部那么多男同志,她就专请他一个人跳舞,真是羡煞多少人呐!” 卫孟喜内心:呵,看不出来还会跳舞。 估计是看出她脸色不好,以为她就跟自己一开始一样,听不得这些“不正经”的男男女女,刘桂花很中肯地说:“我家那口子说了,啥看电影啊,送手绢啊跳舞的,都是外头那些女同志嚼舌根子,越传越离谱,其实压根不存在。” 陆广全那样闷的性子,别说看电影,就是看七仙女他也不会感兴趣。男人总是比女人更了解自己的同类,陆广全这几年在矿上不会跟谁多说一句话,连吃饭都不跟女同志坐一桌,怎么可能有这些“浪漫”。 总结为一句话,“就是那李莫愁自己追不到陆广全,自个儿编造的败坏人名声的话。” “不过,话说回来,那时候矿上是把他当工程师培养的,大家也都把他当矿长女婿看待,还把大项目交给他,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听说他在老家结婚了……实在是可惜啊,大好前程。” 卫孟喜想起来了,她曾听柳迎春说过,陆广全跟前妻的结合速度之快吓坏众人,听说是陆老太逼着他回家相亲,才见第一面当天就领证办酒席,当晚就闹洞房了。 “矿长一家可气坏了,咋有这种人呢,明知道李茉莉喜欢他,他前脚休假后脚就把结婚证给扯了,这不明晃晃的给李矿长脸上两个大耳掴子嘛?当时脸就绿了。” 他跟前妻的事,卫孟喜从没问过,因为将心比心,她也不想别人问她跟死鬼前夫的事,过去的都翻篇了。 “不过,矿长发火也没用,耐不住闺女喜欢啊,听说李茉莉后来还常给他送东西,磨着又是借书又是讨论学习的……可惜啊,他老婆没这命,说是生孩子的时候没了。” 刘桂花叹口气,这年头的孩子都是在家生,生着生着就没了命的女人,也不少。她当年生建军就差点没了命,老黄给吓得哟,直接放话以后都不生了。 卫孟喜正听到兴头上,赶紧引着说:“那然后呢?他俩……” “人小陆行的端做的正,躲她还来不及呢!李茉莉个黄花大闺女,整天追着他一鳏夫跑,还放话就是鳏夫也要嫁,可把矿长气得……” 刘桂花咂吧咂吧嘴,“天底下哪有磨得过儿女的父母,矿长老两口最终还是同意了,可谁知……”回去探亲看到龙凤胎的惨状,他就答应去相亲,跟卫孟喜扯证了。 陆广全啊陆广全,你一次拂了矿长千金的美意,两次不把人真心当回事,人家等你这么多年等到你娶了老婆又死了老婆,结果你转头还是跟别人结婚……哪个女的自尊心受得了啊? 当然,这是外界的看法,卫孟喜现在怀疑,这场“苦恋”或许只是女方的一厢情愿? 刘桂花压低了嗓门,“听说李茉莉现在恨他恨得眼睛都红了,每次远远的都要绕开走,还放话要让他好过……没多久他就被撸了工程师,后来嘛……就被发配到井下去咯。” 卫孟喜终于知道,为啥他堂堂一个高材生怎么会变成挖煤的,原来这才是原因啊。 可真是个倒霉催的,得罪谁不好,偏要得罪矿长千金,还让人因爱生恨。 “不过嘛,咱也好奇,他那二婚老婆得长啥样,才能让他看不上矿长千金?”刘桂花一口气讲这么多八卦也怪累的,卫孟喜赶紧帮她热了热鸡蛋面。 “大妹子你说你手艺这么好,人又长得一朵花儿似的,到底是个啥样的男人娶到你,运气这么好?” “噗嗤……”卫孟喜顿了顿,“就是那个倒霉催的陆广全呗。” “啥?” 卫孟喜笑着,把自己跟陆广全的关系大致说了,她以前只说是采煤二队三班的,刘桂花也知趣,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而陆广全来了几次,都赶上她不在窝棚区。 好嘛,一个不怕死,一个倒霉催的,他们两口子现在估计就是整个金水煤矿的八卦中心了。卫孟喜心说,难怪这几天坐员工车的时候,总有人偷偷打量她,指指点点。 不过,她知道半路夫妻的禁忌,对彼此的过往,尤其是跟前任的,最好别叨逼叨。所以她也不打算管陆广全跟矿长千金的爱恨情仇,她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早日开上大饭店走上人生巅峰。 谁知道吧,她不想搭理人,别人还就找上门来了。 两天后,卫孟喜刚把窝棚建筑材料买齐,准备开工的时候,一辆崭新的飞鸽牌自行车停在她的窝棚地前。 第19章 建筑材料, 是卫孟喜自己跑了很多个地方,货比三家,一块一块的挑, 一米一米的选, 再一兜一兜扛回来的。 工人是早就请好的,昨天已经来看过, 说是基本都够用了,如果中途有缺的她再跑跑,只要不下雨,三天就能盖出像样的小房子来。 这里的窝棚也不是谁家都盖得起的, 还有很多煤嫂们拿不出盖窝棚的钱, 至今还租住在山背后的金水村呢。 所以,建筑材料偶有丢失也是有的,卫孟喜看得很紧, 白天派几个孩子守着,晚上睡觉也很警醒, 就怕出个岔子。 所以, 当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停在面前的时候, 她来不及看是哪个缺德鬼, 赶紧说:“同志你车轮压我材料上了, 麻烦挪一挪。” 这是一卷崭新的加厚的塑料布, 盖屋顶上能防水, 不然下头的稻草没多久就要腐坏, 垮塌后可是有生命危险的。 车轮动了动,挪开了。 卫孟喜赶紧弯腰拍了拍塑料布上的灰。这自行车可真新啊, 车轱辘还能当镜子照呢, 她在城里来回跑这段时间, 深切意识到交通工具的重要性,要是自己也能有一辆自行车,说不定房子都早盖起来了。 “你就是那谁?”自行车上的是个漂亮的瓜子脸姑娘,二十四五岁,细眉大眼樱桃小嘴,一身淡蓝色印白花的连衣裙,既洋气又漂亮。 卫孟喜知道,她就是李莫愁,哦不,李茉莉。其实俩人上辈子也不算完全无交集,她的小饭馆被人举报无证经营,治安队和市场交管局的要来拆她饭馆,是李茉莉出面摆平的。 当时卫孟喜想要感谢她,但她避而不见,这是第一次。 第二次,是根花在学校里被人冤枉偷钱,她以一名教师的名誉担保孩子不是这种人,最后还逼得对方公开道歉。 当时的卫孟喜感动得都不知道说什么了,久违的感受到这世界的善意,再一次登门道谢,被拒之门外。 所以,从头到尾,她虽然知道矿上有这么个风云人物,但几十年里居然一次正面接触都没有。 知道了她和陆广全的“爱恨情仇”之后,卫孟喜很多想不通的地方忽然就茅塞顿开——人家只是内心愧疚而对陆广全的孩子做弥补,仅此而已。 “喂,你听见没?”早在卫孟喜刚来的第一天,就有人悄悄把消息报给李茉莉了,不过她一直没放心上,寻思这顶多就是个平平无奇的村姑吧,陆广全那样的渣男也就配那样的二婚妻。 后来也有人给她形容过,陆广全这次的老婆土里土气,穿着还不如后山窝棚区的煤嫂,好友在人事科,专管人事档案,她偷偷给看过,说这女人是个文盲,还是二婚,跟前夫有俩孩子…… 顿时,她觉着自己被侮辱了。 陆广全那个渣男,凭啥自己这样的看不上?他要是找个胜过自己的,她心服口服,可这样土气的文盲二婚女人,她凭啥?这让整个金水矿的人看在眼里,不就是说她李茉莉比不上个村姑吗? 这不,气冲冲就来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来干啥,大概就是心里咽不下那口气吧。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8节 卫孟喜起身,平静地看过去,“第一,我不叫喂;第二,身为一名人民教师,你连基本的尊重人的素养都没有吗?” 李茉莉顿了顿,“你知道我是谁。” “你是谁我不认识,只知道大名鼎鼎的李莫愁。”卫孟喜奉行的就是,你不尊重我,我也不会给你脸。 李茉莉的脸瞬间就黑了,她最恨的就是这个外号,因为这三个字,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她在自降身份愿意当后妈的时候居然连续两次没被陆广全看上。 她居然比不上这个村妇,这是她的骄傲所不允许的。 卫孟喜其实很理解她的挫败感,也很想告诉她,一个女人优不优秀不是由她身旁的男人来定义的,更轮不着男人的现任来定义,她目前已经很优秀了,何必耿耿于怀一个追不上的男人呢? 但这个误区,别人拉是拉不出来的,得靠她自个儿想通。上辈子是不知内情,如果陆广全的死亡真的是李家打击报复带来的间接后果,那她真的对这个女人喜欢不起来。 就因为自己单恋不成功,就要把人打压到尘埃里?那李家的家风可真不怎么样。 “说吧,什么事,我还忙着呢。” 李茉莉就像看不懂别人脸色,“你孩子多大了还喝奶粉?” 看来陆广全找奶瓶要么是通过她,要么是她身边的人。 “喏,快一岁。”小呦呦听见妈妈说她,兴奋地搓手手,跌跌撞撞想要过去,却被腰上的绳子拴住。 没人帮忙看孩子,卫孟喜又怕她乱走乱爬不安全,干脆就在枇杷树上拴根绳子,系她腰上,不影响小范围活动,但不能走远。 李茉莉讨厌孩子,尤其是脏兮兮的农村孩子,压根就看也不看,捂着鼻子说:“麻烦你警告他一声,别到处找奶粉,有人已经盯上他这种奢靡享乐主义做派了,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想想吧,以前自己追他的时候,吃个饭她明明是给他机会请她,以后才有借口你来我往不是?可陆广全这抠门抠到家的,上市里开会吃机关食堂,居然要跟她aa,还说新式民主就是男女平等,反正他吃得多,就他七她三吧,还一副她占了老鼻子便宜的神情! 她是真如外面传闻的主动上赶着送他手绢吗?还不是那次出去开会,她嫌桌子板凳脏,跟他借手帕擦,那不是给他机会接触嘛,下次她说不定就能以感谢为由请他看场电影,谁知道这抠门的居然第三天向她索赔! 让要么把他手帕洗干净,要么赔他一块手绢! 这还是个男人吗?这抠门到极致的,恨不得苍蝇眼里掏油脂的男人,现在居然愿意花高价给买奶瓶,闹出个奢靡享乐的名声,真该! 等等,孩子才一岁,那岂不是……刚扯证就…… 想着,推着自行车气哼哼就走了,渣男! 卫孟喜不知这小姑奶奶生的哪门子的气,更不知道陆广全在她心目中是妥妥的渣男,不然得笑死,谁规定你追人家人家就得向你的美貌和家世屈服的?不屈服就成了渣男,那这世上真是遍地皆渣了! 说话也真难听,难怪被人叫她李莫愁呢,是得不到就诅咒人死那种。再说了喝奶粉就是奢靡享乐主义?那可是个不满周岁的孩子啊! 外头世道不一样了,连被斗倒的矿长副矿长都官复原职了,卫孟喜不信那些跳梁小丑还能搞出什么幺蛾子。 当然,这只是小插曲,压根影响不到卫孟喜的心情,她回到桂花嫂家,见几个孩子又去当街溜子,心里倒是很欣慰。 她一直担心他们来到完全陌生的环境没法跟人相处,上辈子就是这样,总觉着自己没有爸爸,还不受爷爷奶奶喜欢,总是低垂个头,不敢正眼看人……直到很多年后,他们也没有任何玩伴,没有朋友。 可现在,除了建军,他们还跟窝棚区的好几个小孩打成一片了。 正想着,建军就哒哒哒跑来,“卫阿姨不好了,他们打你家卫东呢!”裤子都让他跑脱了。 卫孟喜一愣,“谁打?”手脚已经迅速抱起小呦呦。 “就严老三家那几个,他们说你做的饭狗都不吃,卫东跟他们理论就被打了,他们仗势欺人,不就人多,不就比咱们大嘛,等我哥来了我让我哥揍不死他们!” 原来,也是卫东自己嘚瑟。最近卫孟喜不是忙着找材料盖窝棚嘛,孩子们都知道妈妈这是要开严老三家那样的小饭馆,尤其卫东,走路脚底都带风了。 他觉着自己妈妈做的饭天下第一好吃,到时候经常去严老三家吃饭的客人都一定会来吃自家的,那样妈妈很快就能挣钱给卫红根花买小皮鞋了,所以走哪儿都要嘚瑟几句。 正巧今儿正跟小伙伴吹牛皮呢,就被严家的人听见,人说他妈做的饭狗都不吃,卫东不干,从树上跳下去理论,别人哪看得起他个刚来的,肯定揍啊。 虽说小孩打架在所难免,但卫孟喜记得,严家那几个可是一溜儿的小子,最大的十三四岁,最小的也有六岁,可都比卫东大多了。 一对一她没意见,兄弟几个围殴?那她可不干。 而且上辈子这几个都是远近闻名的混子,打架最喜欢下狠手,往死里整那种。 听说严老三的大哥是矿上的工程师,有钱有关系,导致这一家子在窝棚区也是一霸。 上辈子自己四个孩子之所以没朋友,也跟他们脱不了干系。因为两家都是开小饭馆的,属于竞争关系,卫孟喜的味道好分量足,生意自然比严家好,他们就一直将卫孟喜当眼中钉肉中刺,大人阴阳怪气含沙射影,孩子就威胁、伙同其他孩子孤立排挤卫东几个。 小到谁家放在外头的煤球煤炉子丢失,大到矿区女厕所偷窥,矿上的废铜烂铁失窃,一切凡是坏事,他们都赖卫东,逢人便说是卫东干的。 卫东呢,又是个炮仗脾气,被人误会了不会冷静下来解释,而是粗声粗气反驳,反驳不过就动拳头,在不明真相的群众看来,可不就是恼羞成怒不打自招了吗? 说的多了,信的人多了,到后来发展到窝棚区里谁要是不想上学就说是被卫东打了,放学贪玩回家晚了就说是被卫东打了,就连孩子偷拿父母的钱也说是卫东偷的……可以说,卫东给这些坏东西背了几十年的黑锅! 卫孟喜赶到的时候,两群孩子已经扭打在一起了,当然主要是她自家这四个被人按地下摩擦呢,尤其卫东最惨,被两个十三四岁的大男孩压着,还有个要把臭鞋子挂他脖子上,一张小脸也挂彩了。 “你妈是破鞋,你就是破鞋养的,你别躲啊。” 卫东小脸涨红,眼里含着泪水,但小拳头依然捏得紧紧的,一下又一下,无力的打在他们身上,犹如蚂蚁给大象挠痒痒。 卫孟喜那个火气,蹭蹭蹭就上来了,“干啥呢,欺负人啊?” 孩子们回头,严老三家十三四岁的大孩子已经不怕大人了,更何况是个女人。只见他们哼一声,“就欺负你们了,怎么着?” “呸!知识越多越反动,陆展元就是个大大的反动派,打他的狗崽子咱们是看得起他!” 有本事来咬我啊。 卫孟喜生平最恨的就是这种恃强凌弱,还动不动就给人戴帽子,贴标签,矿区的一切,好像总是慢着半拍,包括孩子的思想,依然停留在几年前的阶级斗争上。 破鞋是吧?反动派是吧?给你们背几十年黑锅是吧?新仇旧恨加一起,今儿谁也别想好过。 “你们一个十四,一个十三,加一起都比我大了,却合伙欺负一个四岁的孩子,可真够出息的啊,恃强凌弱是资本主义做派,你们这俩小资本主义崽崽就得我这无产阶级老大姐教育教育你们,但我成年人不打孩子,以免被人说以大欺小。” 前半部分俩小子还有点虚,虽说跨入八十年代了,但对于相对闭塞而单纯的矿区来说,现在干啥都还讲究个成分。以前,他们很想加入金水矿的革命小队,当个小兵,可人只要根正苗红的矿子弟,他们至今还连少先队员都不是呢。 “但是,我不打你们。因为子不教父之过,你们没觉悟是因为你们的父母没觉悟,一心钻进钱眼里,对于这样唯利是图的人开的饭馆,那肯定也是散发金钱腐朽的黑心饭,卖的也是黑心烂肚吃了会死人的,我就要替天行道!” 说着,亮了亮手里拎着的,刚从建筑材料里拿来的钢筋条。 上辈子她舞菜刀,这一次不就舞个钢筋条嘛。 转着转着她一钢筋打过去,将一锅汤给打翻了,那是严家小饭馆每日必炖的,里头还有好几块熟透的用来做招牌菜的五花肉呢,汤也是可以用来下面条的。 就这么白花花,香喷喷的洒了一地,馋得围观众人直咽口水。 大孩子想捡,卫孟喜一脚踩肉上,也心疼啊,但面上还得装出若无其事,抡着钢筋条,“谁敢捡这黑心烂肉,我的家伙可不长眼。” 这谁还敢啊,那可是钢筋条,不是木棍子,打一下骨头都能打断,手掌都能直接戳穿的玩意儿啊。 还是那句话,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卫孟喜从今天开始打算给自己立个人设,不然以后这样的事情还得层出不穷。 她不会主动惹事,但要真被人惹上了,也不会躲。 大家都不敢上去捡肉,还把卫东给放开了,但卫孟喜得让他们知道惹了她的代价,只见她一棍又打翻一口大铁锅,里头是正在熬的半锅油渣,油渣已经成了金黄色。 焦香香,油漉漉的油渣洒地上不说,更让人心痛的是那满满一大锅的油,刚炸出来还没完全冷却呢,就这么滋啦啦的淌了一地……这已经不是馋了,是心疼。 钻心的疼! 严家几个孩子气得捏起了拳头,卫孟喜挑衅地看着他们:“重要的话我只说一次,我不是破鞋,我丈夫也不是反动派,我们家孩子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要是再让我听见一次人格侮辱的话,老娘就是连夜也能把这窝棚拆咯。” 钢筋条极其嚣张的在窝棚几根大顶梁柱上敲了敲,每敲一下,所有人都担心她真的会把柱子敲断,把棚顶给掀翻。 她的脸是笑着的,甚至还笑得挺好看,像一朵鲜艳的蔷薇,可说出来的话,却是那么凶,那么狠,像条疯狗。 她当然知道浪费食物可耻,甚至比谁都心疼这么多吃的,可是对付垃圾就不能手下留情,留给他们以后一步又一步试探她底线的机会,她必须一步到位,让他们疼个够。 说实在的,这些垃圾人,你打他们一顿,他们可不怕疼,从小被爹娘打到大的,顶多就是给他们松松筋骨,长不了记性。 可要是毁了他们最宝贵,最珍视的东西,那才叫教训。 严家至今还住在窝棚区,不就是因为穷吗?既然穷,那我就毁你赚钱家伙。本着最大化打击敌人,老娘就倒你油,毁你肉,最后还得把你灶台给掀咯,锅碗瓢盆给砸咯,有本事你就去告我,我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 当然,严家不会去告,也没办法告,因为现在的窝棚区就是个三不管地带,无论是大队部还是矿上都知道它的存在,也都默许它的存在,谁要是把它拉到明面上掰扯,那这口饭就谁也别想吃了。 而这,恰恰是严老三最不能忍的。 留下里三层外三层呆若木鸡的围观群众,卫孟喜牵着卫东几个孩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回到刘桂花家,刘桂花竖起大拇指,“大妹子你这是干了咱们想干都不敢干的事啊。” 俩人相视一笑,“不过你这名声恐怕要坏,他们家那嘴巴,不出三天能给你传得……” “好名声不能当饭吃,坏名声却是护身符。” 上辈子前半生她“乖”了那么多年,结果换来啥?倒是后来想开后破罐破摔,省了很多麻烦。 桂花嫂子一想,也乐了,可不是这理儿吗?“只是你家小陆那儿,不知道多少人又要说闲话了。” 不就是委屈了他个高材生嘛,放着有文化有家世还有容貌的矿长千金不要,娶了她个泼妇,女疯狗,真是一朵鲜花插牛粪上,可惜了大好男青年啥啥的。 卫孟喜无所谓,爱咋咋地。 晚饭是一盆白菜粉条炖猪肉,肉是从后头村民那里买的腊肉,风味不错,炖得软软烂烂的,几乎是入口即化,小呦呦吃也不用担心会卡着。 “过去,一边儿站着去。” 这一天对于卫东来说真是大起大落,人生无常啊。他觉着妈妈真是爱他,妈妈最爱的就是他,不然这两次为啥都帮他打跑欺负他的人呢?可最爱他的妈妈现在居然不许他吃饭。 “知道你打架受委屈了,面子里子我都给你找回来了,但你得反省一下自己。” 四岁的他们已经知道啥叫反省了,因为妈妈经常说呢。“我反省我自己,我没错。” “那就站着。” 卫孟喜也是真心疼他,上辈子背了那么久的黑锅,真是绝世大冤种。现在她要教他的是,架可以打,但不能吃亏,不能背黑锅。 粉条软软的,滑滑的,呲溜进嘴里又香又滑,肉是软烂的,吃嘴里又油又软,就是平平无奇的大白菜,吸足了汤汁,也是香的。其他三个吃得有多香,卫东就有多馋。 他横着袖子擦了擦口水,“妈妈我知道错了。” “错哪儿?” “我不该跟他们吵架,应该直接动手,下次钢筋条我就背身上……哎哟,妈妈打我干啥?”大冤种委屈得都快哭了,他明明是为妈妈争口气。 白天挨的打,脸上挂花了好几个地方,现在眼泪滚上去,疼得龇牙咧嘴。 卫孟喜摸摸他脑袋,温声道:“妈妈谢谢你为我争气,我很高兴,但我不喜欢你的处理方式。” 孩子们都不知道啥叫处理方式,但都眼巴巴看着,肉也不吃了。 卫孟喜叹口气,“咱们从头开始捋啊,今天是你先吹牛皮,说我要开小饭馆,以后要挣很多很多钱,要把现在严家挣的钱都抢过来,对吗?” 四小只点头,不仅卫东说,卫红也大言不惭了。 “那我问你们,如果是别人说,不给妈妈挣钱了,要把咱们的钱抢走,你们生气吗?” “当然!”孩子们已经开始代入,好气哦。 “那不就对了,严家人生气也是情有可原的,所以他们反驳,说妈妈做的饭难吃,以后肯定挣不到钱,这是不是也有道理?”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9节 “嗯呐。” “所以这就是你第一个错处,不该把妈妈还没开始做的事扒拉扒拉往外说,要是以后妈妈小饭馆没开起来,你却先把大话先说出去,那妈妈是不是就会非常没面子,非常难过呀?” 大冤种终于低下了自己高贵的头颅。 事情如果到这里也就罢了,“问题是卫东你,跳下去理论的时候,你是不是特着急,说话特粗声粗气,越说越生气?” “对。” “所以,这就是你的第二个错处,咱甭管跟谁说话,不要着急,慢慢的,一句一句的,让别人听明白你的意思……你那么着急别人听不清,明明你没错都变成有错了,你说你冤不冤呐?” 卫东终于软化下来了,卫红根花也说他冤,都冤死了,以后千万不能再这么理论巴拉巴拉。 卫孟喜也不指望一次就能让他改掉一辈子的毛病,揉了揉他脑袋,“乖,总体来说还是对的多错的少,只要你意识到错误,以后好好改,就还是个好孩子,啊。” 正说着,小呦呦就抓起一根粉条喂进大冤种哥哥嘴里,“七七,香。” 卫东找到台阶,一屁股坐妹妹旁边,吃得那叫一个香。 反正,一直到天黑,严老三一家也没来,卫孟喜又赌对了。 不过,今晚的崽崽们发现,他们妈妈往门口看了好几次,还不住的翻弄桌子上的一本日历。 “妈妈你看啥?” 卫孟喜放下日历,发现自己太过焦虑,让孩子们不安了。“没事,你们出去玩吧,别跑远啊。” 哪怕白天也在玩,但孩子嘛,哪有能玩够的时候?一听就擦着嘴出去了。 眼前瞬间安静下来,只剩根花,默默地把桂花姨姨家的板凳放回去,又把日历归回原位,还用小手帕帮妹妹擦手——这些事要让铁憨憨干了,他们能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 卫孟喜看在眼里,忽然灵机一动,“我带你们去找爸爸怎么样?” 陆广全这段时间都没回来,卫孟喜难免会把他跟上辈子的冒顶事故联系在一起……如果没记错的话,就是明天了。 当时收到死亡通知书,陆家人哭得昏天地暗,只有她还稍微冷静,仔细问过报丧的工作人员,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本来那天陆广全是早班,但他加了个中班,夜里十一点该下班了,结果提笼的滑轮出问题,其他人上去了,就他一个留在下面。 本来是要等夜班同事下去,他再坐着空的提笼上去,但因为滑轮一直没修好,他在下头等的时间太久,灯房的女工疏忽大意,大家都没想起底下还有个人。 等第二天工友发现他没回宿舍,去找班长反映的时候,所有人才知道他被困了一夜。 然而,更不幸的是,夜里矿井发生局部冒顶事故,正好就把他压下头……听说通风管和排水管都让他敲弯了,也没人听见动静。 那是一个雨夜,瓢泼大雨,井底的声音传上来本就难,再加雨声干扰,又是容易犯困的前半夜,自然也就没人听见他的求救。 卫孟喜心里很难过,与这个人是不是她的丈夫,是不是她孩子的父亲无关,而是就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因为一个小小的明明可以避免的失误,就这么死了。 她不敢想象,他死前该是多么绝望,每敲一下管道,都是多么希望上面的人能听见他的求救。 在危机四伏的煤矿上,跟透水、瓦斯煤粉爆炸比起来,局部冒顶算非常小,非常轻微的事故,只要地面能及时接收到信号,救命是完全没问题的。 就是后来,卫孟喜在这边生活的很多年里,也很少再听过类似事故,更别说局部冒顶导致死人的。 现在天半黑,还没下雨,卫孟喜领着姐俩来到灯房窗口。里头的女工们因为常年不见天日都很白净,虽然都是一样的天蓝色工装,但有的烫着卷发,有的穿着皮鞋,颇为体面。 此时她们正在嗑瓜子儿,桌子上是几顶胡乱放着的头灯。采煤量虽然不低,但耐不住煤的品质低,评级上不去,价格也不行,这些非一线的员工,态度就挺散漫的。 有个女工先看见卫孟喜,努了努嘴,示意大家快看,陆展元的大老婆来了。 “同志你好,麻烦问一下,采煤二队三班的工人们上来没有?” “快了。” 卫孟喜就是掐着点来的。 本来她也是与人为善的,但看大家都不怎么愿意搭理她,时不时还窸窸窣窣使几个眼色,把根花弄得越来越不自在,她也懒得热脸贴冷屁股,直接带娃到门口等。 她知道大家的敌意从何而来,上辈子没少吃这方面的亏,因为长得漂亮,从小继父继妹都嫌她是惹事精,明明她已经很低调很懂事了……后来,漂亮小寡妇,光听这身份就挺让某些男人“喜欢”的,正经女人谁喜欢她啊? 即使好不容易奋斗出成绩了,别人也都说她是靠美色上位,靠身体换来的。 当时心气儿多高啊,为了摆脱这样的名声,她特意把自己往丑了打扮,尽量降低外貌的存在感。 直到死前,她才知道啥叫矫枉过正,白白埋没了自己的人生。 正想着,提笼响了,一群黑漆漆的工人鱼贯而出,都好奇的看了她们两眼,心说这谁家属啊?看她漂亮面嫩,有的男人还吹起口哨。 陆广全虽然穿着一样的工装,戴着一样的帽子,但个子高,即使一张脸黑乎乎的,也是黑帅黑帅的。 “娃他爸,赶紧的。” 大家看漂亮煤嫂径直跑向陆广全,口哨声唏嘘声不绝于耳,心说这小子艳福不浅!不过小两口都长得顶好看,很般配,大家更多的是善意的打趣。 陆广全心里想着事,眼睛适应不了明亮的光线,“怎么?” “根花病了。” 此时的根花,蹲在地上,紧紧捂着肚子“哎哟哎哟”的叫,一张小脸全是泪水。 陆广全立马心头一跳,快步过来,将工具和头灯交给刘利民,一把抱起根花就往矿医院跑。 他没让卫孟喜在后头追得气喘吁吁,一路走一路问根花肚子哪个地方疼,疼了多久了,有没有拉肚子啥的。 根花支支吾吾,一会儿说拉了,一会儿又说没拉,一会儿说想吃肉,一会儿又说肉吃多了,而且说起吃肉,居然越来越精神,就差在脸上写“我摊牌了我装的”。 陆广全也就一开始关心则乱,渐渐发现没啥大问题,就放缓速度等着卫孟喜。 这样的情况,在菜花沟发生过吗?他能不害怕是因为他看书,有常识,但妻子呢?是不是每一次都要被吓得惊慌失措?他爹娘是不可能拿钱送孩子上医院的。 他的心里,除了愧疚,还有自己都没察觉的酸涩。他每个月那二十块钱,真的能值她受的委屈吗? 既然都到医院门口了,干脆就进去看看吧。这个点儿只有急诊室在上班,大夫给简单的看了下,做过体格检查,排除几个急腹症,“没啥毛病,应该是吃积食了,开点大山楂丸就行。” 也就几分钱,酸酸甜甜的棕褐色大丸子,根花吃得那叫一个香! 要不是卫孟喜拦着,小呦呦也要吃一颗。 虚惊一场,陆广全什么也没说,抱着孩子跟她们回刘桂花家的小旅馆。 煤是真黑啊,把那么白个人糊得,只剩白眼球和牙齿了。卫孟喜心情很复杂,“锅里有热水,你先把衣服换下来。” 刘桂花也还没睡,找出一套自家男人的干净衣服,“陆兄弟别嫌弃,先将就着换换。” “谢谢嫂子。” 这段时间养的生物钟比较规律,小呦呦和根花也困了,卫孟喜给她们简单的洗漱一下,又轻声哄着刷了牙,怕刚才的丸药还黏牙齿上。 等把她们伺候睡下,刘桂花已经快脚快手的,单独给他们拼出一间“夫妻房”来,四周用布帘子隔着,孩子也睡得远远的,保证不会打扰到他们。 她还特别“贴心”地说,“我这年纪大了啊,就是容易犯困,睡得也沉,外头就是打雷下大雨我都不会醒。” 意思是:你们放心折腾吧,我不会“醒”。 卫孟喜满头黑线,又不好解释她和陆广全现在连普通室友都不如,只能低着头装娇羞。“我去把他衣服洗了吧。” 她没有脏衣服过夜的习惯,更何况是在别人家,不能给人添麻烦。谁知出去一看,哪还有脏衣服? “哎哟,陆兄弟可真疼你。”刘桂花捂着嘴笑,这年头的男人,谁不是指着老婆洗衣服啊?就是娶不上老婆的光棍,也等着老娘呢。 就是她男人,跟大部分男人比起来已经算会疼人的,也只有在她怀孕、坐月子和来好事的时候洗过。这小陆不仅人长得好,学历高,还会疼人,哪个女的不喜欢? 难怪矿长千金念念不忘。 卫孟喜可没时间琢磨她是怎么想的,她现在又多了个难题——今晚就要睡一起了吗? 倒不是怕发生点啥,而是尴尬。 与性无关,她相信他不至于兽性大发强迫她,就是单纯的两个完全陌生的人躺一张床上,她会不自在。 现在是暂时把他骗回来了,那明天呢?要怎么阻止他去上班?根花终究是孩子,一见吃的就忘记装病,明天再装就显得假了。 可要是直接告诉他,井下有危险,而且好巧不巧明天还会冒顶,要是没应验,他会当她是信口开河。要是应验了,一个工科男怎么可能相信做梦之类的理由,说不定会怀疑她的身份是不是间谍。 这时候的煤矿生产,关乎全省的重工业发展,石兰省又是龙国重要的工业重省,敌特分子可从未放弃过对他们的渗透。 卫孟喜不想把简单的事复杂化,更不想把自己搭进去。 想着,陆广全晾好衣服进屋,脸和脖子是洗干净了,但指甲缝还有经年累月的黑渍。他摸了摸根花脑门,确定没再发烧,“睡吧。” 他自己往里躺了躺,又轻轻地把小呦呦抱到中间。 ok,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自从重生回来,卫孟喜整个人都被怎么逃离陆家,怎么填饱孩子肚子这样的“生死存亡”给裹挟着,不得不小跑向前,关于未来,关于她和陆广全的关系,她一直没时间细想。 上辈子四个孩子的悲剧,有她的疏忽,有不知名的力量作祟,当然也少不了父亲角色的缺失。 所以,现在的她,并未因为跟陆广全没有感情就一棍子将他打死,她的孩子在成长道路上需要一位“父亲”。 她还记得,根宝与她的生疏,是从男孩青春期来临那一刻开始的。这种问题,即使是再亲密的母子关系,也不适合由一位单身母亲说出口,青春期的孩子,自尊心比天还大。 “父亲”,不仅是物质上的抚养,也是精神上的指引。 纵使所有人都说陆广全抠门,不男人,但卫孟喜是过惯苦日子的,知道一个真正的好男人不是对谁都大方,而是应该拎得清亲疏远近,知道该对老婆儿女大方,对外头的无用社交就该敬而远之。 就冲他能在陆老太眼皮子底下攒三百块钱,还能见面就交出来,卫孟喜就觉着,其实也不是真“抠门”。 而且,他这么多年也没被他老娘带偏,不在意别人对他的评价,足以看出是一个有主见,内心坚定的男人。 最后,爱看书爱学习,对孩子也是好榜样不是? 卫孟喜在心里把他的优点数了一遍,合作养娃应该不差。她奉行的是实用主义,什么情情爱爱,也得等能吃饱才有力气想。 可能是夜里想得太多,天气又热,两大一小挤一起,卫孟喜睡得浑身酸痛。等头昏脑涨的她醒来,发现陆广全已经不在了。 完了! 第20章 卫孟喜心头一跳, 陆广全又加班去了?这家伙到底要不要这么拼,别的男人好容易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怎么也得请几天假吧? 他倒好, 除了带他们住招待所那天, 居然一分钟假没请,还加班! 后世的996算啥, 他这是全天二十四小时在线,只要矿井需要他,他随时都能到岗,资本家都能感动哭了他! 孩子装病拦得住昨天, 却还是挡不住他今天下井。卫孟喜心头是又急又气, 又不知道怎么说,额头都开始冒汗了。 “醒啦?你家小陆可真勤快,我都说了我家那口子回来会挑, 他偏不听,把我仨水缸都给挑满了。” 刘桂花不无赞叹的说, “你们甭跟我客气, 大家都是来讨口吃的, 你们多在我这儿住几天咋了?他还把你们睡过的铺盖全给洗了呢。” 陆广全这是觉着, 自己妻儿住在刘桂花家, 又受她的恩惠, 心里过意不去, 又是挑水又是洗刷的。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0节 “他没下井?” “没下。” 这就好, 一直绷着的弦松了,卫孟喜才发现自己后背也在出汗。 “哎哟小卫, 你脸咋这么红, 别是发烧了吧?” 卫孟喜摸了摸脑门, 确实烫手,不提还好,一提感觉浑身酸痛头昏脑涨,后背黏腻的全是汗。 “赶紧躺会儿去,娃我帮你喂,这么多天忙得脚不沾地,可把自己累坏了吧……”刘桂花嘟囔着,把小呦呦抱出去把屎把尿。 幸好这孩子没以前怕生了,见是每天笑眯眯的姨姨,就揉着大眼睛,将压得卷翘的小脑袋靠在她怀里,乖兮兮的嘘嘘。 “哟,尿布都没湿,真乖。”刘桂花本以为睡了十个钟头的小娃娃,怎么说尿布也得成“炸弹”了,可她摸了摸小呦呦的,居然干爽得很。 别人家周岁的孩子大多数在夜里是不会有意识憋尿的,但呦呦就会。卫孟喜也疑惑过,这娃就像懂事似的,知道不给妈妈添麻烦,要拉要尿都是要把妈妈哼唧醒,白天更不用说,她一哼唧,妈妈就知道是大是小。 把孩子收拾好,又给她泡上奶粉,刘桂花一面嘟囔“这娃命真好能有奶粉喝”,一面给卫孟喜熬了一碗姜汤。“我看你这就是伤风,先喝点姜汤试试,要还没好再去卫生所。” 在这个淳朴的年代,这么不求回报对她的人,卫孟喜很感激,一饮而尽后觉着不仅身上烫,连胃里也烫起来。 迷迷糊糊躺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双冰凉的大手落她脑门上,卫孟喜爱极了这股爽意,下意识就挨过去,贪心的蹭了蹭,就像夏天的冰西瓜,吃之前抱怀里不撒手。 陆广全怔了怔,面色很快恢复,“麻烦嫂子帮我看着点,我去请大夫。” 而卫孟喜就像一个沙漠里行走了很久的人,忽然看见水源怎么可能轻易放过,直接就一把拉住那“冰西瓜”,“不许走。” 她早病迷糊了,哪里知道自己在干啥,可刘桂花却捂着嘴笑,这小俩口真腻歪……还贴心地抱走孩子,把空间留给他们。 陆广全却没听她的,抽手去盆里拧了一块湿毛巾,给她盖脑门上,眼看着没多久毛巾都给捂热了,就皱眉。 都说轻易不生病的人生起病来最凶险,卫孟喜就是这样的。自从重生回来,她每天忙里忙外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陀螺,本以为来到金水矿终于能休息几天,结果又是买东买西的准备盖窝棚,又要想办法让他避开意外,就是铁打的也要累倒了。 之所以还能一直撑着,一是年轻,二是心里有口气,不能让陆广全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想到这个,她忽然就惊醒过来,“不要去上班。” 声音嘶哑得陆广全再次皱眉,小声问:“大夫,这真的不需要去住院吗?” “不用,就普通感冒,干嘛花那钱。”这年代的医生拿的都是死工资,奉行的都是用最少的钱治好病。 送走矿医院的出诊大夫,陆广全又来到床边,就见妻子已经醒了,正幽幽的看着他。大眼睛里满是迷茫,似乎是不知道自己现在哪儿,“好点没?” “嗯。” 他又递过一杯水,搀着她喝下去,两人相对无言。 “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你们班吊笼出事了。” 所以是被噩梦吓醒的?陆广全抿了抿嘴角,“要讲科学。” 卫孟喜决定还是把吊笼有问题和局部冒顶的事告诉他,虽然她靠生病把他强留下了,但万一被困在井下的是其他人呢?任何一个煤矿工人,都是家里的顶梁柱,都是一条人命。 结果,换来的却是男人的不以为然。毕竟,吊笼每天都有专班工人检查维修,他们现在掘进的6号井也是结构最稳定的,不可能冒顶。 卫孟喜见说不通,也懒得理他,心想待会儿不行就去找李茉莉试试,她的父亲是矿长,安全生产是头等大事,哪怕不信也会让人再多检查一次吧? 午饭是刘桂花做的,她没啥手艺,就蒸了一笼杂合面馒头,让几个孩子就着咸菜吃饱就行。 卫孟喜吃过药,又吃了半个馒头,强撑一会儿又睡着,但心里一直记挂着找李茉莉,眼睛刚闭上又强迫自己睁开,“找……找李茉莉。” 刘桂花风风火火推门进来,“哎哟小卫,你家小陆同志这次可立大功啦!” 卫孟喜一愣,不待她发问,刘桂花就噼里啪啦全说了。原来是他去找张副矿长汇报工作的时候,顺带说了一嘴吊笼和冒顶的事,当时副矿长第一反应也是不信,毕竟矿上的安全工作每天都有人检查,一旦发现问题都会维修,但陆广全不知怎么说动了他,找人去又检查了一遍,还真发现吊笼有几根钢丝已经脱离滑轮轨道,哪怕今儿不出事最近几天也要出故障。 副矿长把维修工骂了一顿,又想到小陆说的担心局部冒顶,不放心还是下去看了一眼,“结果你猜怎么着?” “撑子都垮啦!要是再晚去那么一会儿,就冒啦,里头还有十几个工人哩……”刘桂花害怕的拍着胸脯,这里头就有她男人啊。 她抹了抹眼泪,“这杀千刀的,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以前在老家是日也愁夜也怕,就怕哪天听到他的噩耗,我这头发你瞅瞅,是不是都白了一半?” 卫孟喜哪有时间给她看,“确定真没事了?无人伤亡吧?” “没,发现的及时,一个也没,听说是刚把工人撤上来,下头就冒顶了,不知道现在停没停,得等过几天才能下去检查。” 卫孟喜长长的舒口气,心里悬着的那把刀终于落下,甚至有点喜极而泣,为自己,也是为陆广全。 小呦呦活下来,是她对这狗屁命运的第一次抗争,陆广全活下来,是他们整个家庭对命运的抗争! 去他娘的好命歹命,以后都是她说了算! 这边,跟卫孟喜预料的一样,严家人不仅没来找麻烦,就连孩子们也不敢惹卫东了,基本是双方彼此无视。 而盖窝棚的材料已经就位,剩下的就是工人。病好以后卫孟喜赶在礼拜天之前先找好工人,约定好第二天来盖,因为还得提供伙食,她就先进城去一趟,看看有没啥便宜能捡的。 煤矿的发展,让金水村的农民们也有了发展副业的机会,偷偷卖点鸡蛋啊自留地的蔬菜啊啥的,价格其实也跟国营菜市场差不多。但卫孟喜嘴巴厉害,去国营菜市场经常能以很低的价钱买到不新鲜的菜,只要没坏没变质,其实就是口感相差些。 现在一切为了省钱,自己吃嘛,又不是卖给别人,她捡些便宜的芹菜、洋柿子、土豆大白菜,留着自家人慢慢吃。但做给工人们吃的,就不能马虎,得去买新鲜的。 这么一半一半的混搭着,也能省点钱。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太阳像个大火炉似的挂在头顶,跟着哥哥姐姐们疯跑的小呦呦,不知不觉就会走路了。 她现在不爱要人抱,得自己下地,哒哒哒乱闯。 “你的申请下来没?”刘桂花挑着一担水,进门就问。 卫孟喜刚买菜回来,摇了摇头,上辈子这些时候都是刘利民去跑的,她还真不知道原来流程这么慢。 “我听说……”刘桂花提起桶,将水全倒大水缸里,盖上盖子,喘了两口气,“我听说是有人不让你盖呢。” 原来她去后山水井那儿挑水,听见几个金水村的村民闲聊才知道,大队部那边本来已经同意她的申请了,不知道是谁去偷偷告状,说她虽然是煤嫂,但她的丈夫是这个矿上的臭老九,被矿革委会给下放到井下的。如果卫孟喜的申请通过,那就说明金水村政治站位有问题,有人不服,还得向公社,向县里一级级往上举报呢。 当时,大队部的领导们就吓得不敢动了,本来准备送来的同意通知书也给撕了。 刘桂花善于交际,在窝棚区住了好几年,跟金水村的村民也很熟,所以这话十有八九是真的。 卫孟喜腮帮子有点酸,还真是出岔子了。 “你们家小陆的运气也是……当年要不是得罪了李矿,也不至于被撸……这次会不会也是……”刘桂花吞吞吐吐,说吧,像是在挑拨离间,不说吧,看着小卫不明缘由的着急,她心里又过意不去。 卫孟喜却摇头,“应该不是他们家。” 李矿长堂堂一个国有大矿的二把手,跟陆广全过不去还勉强说得通,毕竟“害”得他闺女终生不嫁嘛,但跟卫孟喜过不去,这不扯蛋嘛! 这个年代的大领导,是真正的战场厮杀下来的,久经考验的战斗英雄,是深受组织器重和信任的,还不至于心胸狭隘到殃及她这条无辜小鱼。 这次的举报,她有点拿不准,是单纯的针对她,还是陆广全?当年陆广全被撸,不可否认确实有李家报复的成分在,但其他人就没推波助澜吗?他都结了两次婚,可他跟李茉莉的抠门事迹还广为流传,肯定是有其他人在搞鬼。 再联系上次李茉莉带来的“警告”,这事怕不是还另有隐情? 卫孟喜决定,必须找他好好谈谈,他都有些什么敌人。虽然不知道他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互相矛盾的地方,但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整,自己被牵连。 再被整几次,他可能连挖煤的工作也保不住了。采煤工人和工程师之间差的可不止十万八千里,光待遇就是天壤之别:工程师可以享受单位分房,那可是一套面积40平米的楼房!至于工资福利啥的,刘桂花也不太清楚,但绝对是采煤工的双倍。 一套四十平的楼房意味着啥?大人孩子能分别住不同的房间,小呦呦能在干净整洁的家里随意跑跳,她的内衣裤也能有地方晾晒,不用在室内阴干。 所以她现在不仅想让他保住工作保住命,还得让他重新成为工程师。 “嫂子,找广全哥呢?”刘利民刚从宿舍出来。 “他在不?” “不巧,刚上张副那儿了。”自从广全哥提醒张副,避免了一场重大安全生产事故后,他跟这位副矿算是搭上关系了。 当然,以前张副也抛出几次橄榄枝,但广全哥都没接。 卫孟喜问清楚,“张副”就是矿上的张劲松副矿长,干脆去门口守着。当时陆广全对她的“梦”将信将疑,却能说动张副,说明俩人关系匪浅。 副矿长这个级别的领导都是单独住一栋红色的小楼房,独门独院,院里种着桂花芭蕉和石榴树,铁栏杆的围墙上还爬满绿油油的爬山虎……虽然煤灰不少,可卫孟喜已经很羡慕了。 小呦呦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院子,指着里头一丛芭蕉“啊啊”叫。 “小馋猫,眼睛可真好,还一眼就看见芭蕉果了你。” “果果……” “哎哟,再说一次,果果,芭蕉果果。” “八脚狗狗。” 卫孟喜觉着,今天真是她的幸运日,她的宝贝闺女居然能说四个字了!这段时间哥哥姐姐教,她也会说一些简单的叠词,但四个字却是第一次。 卫孟喜正想亲亲她,忽然,院里传来说话声:“战略性矿产资源开发项目,这个提法很好,非常好。” “我说小陆啊,你是咋想到的,可以把煤炭和共伴生战略性金属矿产协调共同开采的?”这是一把雄浑的中年男声。 卫孟喜听不清陆广全说了啥,反正中年男越说越高兴,一会儿抚掌,一会儿赞赏,最后还说:“行,你先回去查查现在国外在这块上是咋做的,咱们不会可以现学嘛。” “对了,井你先别下了,我会跟采煤队协调,就说抽调你跟我出去搞勘探,多的你也不用说。” 卫孟喜一愣,继而有点高兴,不用挖煤了,意味着风险就小了很多。但听副矿长意思,这些话不想让人知道,她赶紧躲到一边,密密麻麻的爬山虎遮挡着,他们也看不见她。 “你怎么来了?”陆广全出来,正好看见她只带着一个,“是孩子怎么了吗?” 小呦呦对“这个男的”根本没兴趣,看一眼就移开视线,准备玩妈妈的头发。 卫孟喜单刀直入,把最近接二连三的不顺都说了,“你在这矿上到底有多少仇人?” “我知道你工作忙,我也不想知道你忙啥,但上次提醒你的话,你得放心上。” 要整人的人,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 陆广全不说话,转而低头,看着小闺女,轻轻摸了摸她脑袋,“奶粉还有吗?” 小呦呦觉着痒痒的,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而他也好像觉着很有趣,孩子越摇,他越喜欢摸。 小呦呦是个好脾气的孩子,不哭也不闹,就躲进妈妈怀里,嘴里“坏坏”的叫,还叫“哥哥打”,要是卫东根宝听见,说不定会真打哦。 卫孟喜好笑,这个男人,前脚刚从牙缝里抠出来三百块钱,后脚孩子们就谁也不待见他了。 “有,现在一天喝两顿,其他时候都跟着我们吃主食。”不吃主食的话,那点奶粉可撑不了几天。 陆广全摸了摸鼻子,他的手掌很大手指很长,可手背的青筋特明显,虽然经常下井,但皮肤不像普通挖煤工人那么黑,还是很白的,能看见青色的血管。 刘利民是个诚实的小伙子,卫孟喜试探过几次,知道陆广全虽然加班多,工资是整个宿舍最高的,但跟其他人不一样,他那贴身穿的衣物都破烂得不成样子了,依然舍不得换一件新的。 他几乎不吃早餐,因为不上早班的时候他也会早早的起床看书,一直看到午饭时间,然后打一个杂合面窝头,哪怕逢年过节,他的一日两餐也是杂合面窝头……去年矿工报慰问的时候,当班的人每人一碗水饺外加三个肉包子,其他人都是敞开肚皮的吃光光,他却把肉包子省着,一连省了三顿饭钱。 就是这样,他才能省下单位所有的补贴粮票,寄回家去。 刘利民还说了,去年有一次发高烧,他舍不得花钱去矿医院看,一直扛到第二天夜班,晕倒在井下。 可即使是这样,他晕倒前依然嘱托大家别把他送医院,送回宿舍喝点水休息一下就好了。 这是个对自己极度节省,极度苛刻的男人,可他依然在第一天就把辛苦攒下的三百块给了她。知道节省,知道把钱攥自个儿手里,无论老头老太怎么拍电报写信的哭穷,他也没手软……至少说明他也不是愚孝。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1节 卫孟喜觉着又可以给他加两分了,毕竟在这个年代,他要想保住工作就没法与妻儿在一起,这样异地分居没有感情的夫妻千千万,都是为了建设大好龙国中的一份子。 只要人品没问题,那就还有调教余地。 “你是不是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跟你过不去?” 男人顿了顿,但还是点头,他确实不知道,一方面他不爱跟同事接触,就没有消息渠道,估计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个外号叫“陆展元”。另一方面嘛,他也不在乎谁喜欢他,谁又讨厌他。 “这样,你告诉我,你的钱是怎么来的,我就把整你的人揪出来。” 陆广全挑眉,那种感觉又来了。 他印象中的卫孟喜,温婉,文静,贤惠,持家,就是教科书式的龙国好女人。可现在,这段时间的接触下来,这个女人的种种表现说明,似乎是他的记忆力出错了。 倒不是说她就不是好女人,而是她现在的大胆和勇敢,让他很是刮目相看。 在这一刻,他居然鬼使神差地说出一个“好”字。 虽然已经猜到大概了,可当他亲口说出来的时候,卫孟喜还挺意外。 原来,他这几年涨了不少工资,而陆家人一直以为他的工资还跟刚进矿那年一样二十八块。 其实是每年都在涨,算上为了赶任务时的加班加点,每个月至少能拿到三十八块。 卫孟喜脑子很快,“寄回家二十块,你的一日三餐每个月最多五块,买书五块,还剩八块。” 陆广全没想到,她的估量居然这么准,精准到仿佛她就生活在他身边,知道他的一举一动。 然而,更让他意外的是——“两年时间你回过家三次,来回路费算六十,结婚时买的两套新衣服二十八,脚盆毛巾水壶八块八,我没记错吧?” 陆广全喉头滚动,一分不差。 “算下来,这两年你最多能攒九十五块二。”那其余的二百多块,就是跟她结婚前就攒的。 在陆家那样的人家里,在老两口的高压政策下,能省下三百块钱,还能牢牢的捏手里这几年——“你真是个能人。” 陆广全一愣,有点想笑。 卫孟喜是真笑了,要是陆老太知道,准被气死!她的好三儿哟,她以为的全心全意为家里挣工资的老黄牛哟,居然私设小金库,她不哭个三天三夜都对不住那三百块钱。 陆广全没忍住也翘了嘴角,下一秒,看见不远处过来的一群男人,他又恢复一丝不苟的模样。 “申请的事我请张副帮忙,好好带好孩子。” 甚至,他私心里还希望她不要搞这些难成气候的事,现在想偷摸着赚钱的人不少,可真能全身而退的没几个,更何况她做饭的手艺,他以前也尝过,还远未达到能开饭馆的程度。 当然,陆广全作为新龙国早期的知识分子,还是很尊重女性的,他尊重她的想法,试一试也没啥,碰了壁会回头的。 卫孟喜可是人精,能看不出他的不赞成?可她没别的,就是倔,尤其是被一个自己也觉着不怎么样的陆广全看不上,她还真就必须把事情做起来。 “如果觉得我手艺不怎么样,你可以自己来尝尝,老娘这两年在你家当牛做马也不是白做的。” 后半句,陆广全脸色尴尬。 “我告诉你陆广全,在我和几个孩子的事上,你们老陆家欠我的可多了。”一想到上辈子早逝的呦呦,卫孟喜刚对他升起的一丢丢好感又没了。 老头老太不是自以为把这个最出息的好儿子掌控在手心吗?她卫孟喜不为别的,就为了气死那俩老的,也必须把该拿的拿过来。 “行,反正你自己注意安全,没钱了我会说。” 看着头也不回的妻子,陆广全心里的疑惑更多了,这个妻子是他自己挑的,在当年也算双双看对眼,不是包办婚姻,可他对她的了解,好像还远不止冰山一角。 “小陆在这儿,今儿没下矿呢?”那几个年轻人走过来,领头的人笑眯眯地问。 “嗯。”陆广全目不斜视,直接走开了。 他跟这个严明汉无话可说。 “严工,你看他分明就是没把你放眼里,就是缺教育改造,当初咱就应该直接把他弄乡下住牛棚去。” 严明汉摇摇头,“算了,人现在可是大红人,刚立过功的,以后你们几个注意自己言行。”最重要的是,时代不一样了。 不过,他的视线却在远处那抹高挑的女人身上,他以前也一直以为陆广全的二婚妻是个普通村妇,谁知道还长得不赖,甚至比矿花李茉莉也不差。这样的女人,居然愿意接受陆广全这么个抠瓢? 是的,在全矿男人的心目中,陆广全就是个史无前例的脑袋少根筋的抠瓢。 小喽啰给严明汉点了根纸烟,“严工你说世界上真有为了省钱把烟给戒掉的男人?” 外头世道不一样了,只要是个人都想享受生活,这些黑漆漆的下井工人,每天待那黑漆漆的洞里,好容易出来,不得好吃好喝的安排上?烟抽上新皮鞋穿上,不然都对不起上天给这条命,鬼知道下一次能不能全须全尾上来呢! 抽纸烟不仅消遣,更是一种显示男人地位和尊严的方式,而陆广全就是传说中的,为了省钱愣是可以不要尊严地位不用消遣的男人,别看长得人模狗样,可听说那袜子都只剩一根袜筒了他还舍不得扔。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欠了几万块巨债呢,瞧那抠抠搜搜的。 就说这严明汉,只是个普通工程师,可穿的是成套的确良,抽的是特供商店里的中华,那尼龙袜一天一换,手腕上还戴着块梅花牌大手表……谁能想到当年他跟陆广全还在同一个班呢?虽然他是早工作几年,但业务能力却不如陆广全。 哦不,当年还是陆工。 这叫啥,世事变幻,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卫孟喜回到窝棚区,将已经睡着的小呦呦放床上,开始琢磨到底是谁跟陆广全作对。首要怀疑目标肯定是以前矿革委会那些小兵小将们,那都是些十几岁的孩子,自以为穿个绿军装就能搅风搅雨,其实很多连初高中都没毕业,三观都没正式形成,很容易被人带风向,成为指哪打哪的枪手。 虽然外面已经彻底清算这些组织了,矿长副矿长也都官复原职了,但不保证有些“余毒”能清干净。 刚才陆广全的眼神落在那群人身上,卫孟喜就发现了他的不耐,估计双方是真有过节的。再结合他们年纪和身上的痞气,让她不得不往那方面想。 如果真是他们,那事情就难办了,她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煤嫂,想要对抗他们无异于痴人说梦。 且说卫东根宝几个孩子,因为妈妈狠狠地教训了严老三家的大孩子后,他们在窝棚区的人缘那是蹭蹭蹭的上涨,比他们大的愿意带他们玩,比他们小的也愿意跟着他们当小跟班。 那得意哟,走路都是六亲不认的步伐。 这天,不远处卖杂货的徐家儿子,名叫徐明亮的,神神秘秘地说要带他们去个好地方,不知道说了啥,所有孩子“哇哦”一声叫起来,回家提撮箕的,拎篮子的,浩浩荡荡直奔后山而去。 卫红和根花在山底下看见,扯着嗓子喊:“喂,你们干啥去?” 卫东那可是小小的大哥大,这么多孩子看着呢,怎么能泄露军情?男孩子们说不要等她们,跑! 女孩们自然是,追! 于是,两拨小家伙们就在山上打起了游击战。 丈夫这几天日子不好过,心情不好喝闷酒,喝了就对刘红菊拳打脚踢,她连续好几天都顶着青一块紫一块的熊猫脸干活,就是几个儿子也不体谅她,只怪她小饭馆生意怎么越来越差了。 刘红菊心里郁闷死了,“还怪我生意差,不是你们兄弟几个没看好家吗?我就出去后头拉泡屎的工夫,饭馆就让人砸了。” 窝棚区是没有厕所的,没公共的,更没私家的,而她又懒,懒得跑进矿区上公共厕所,所以经常往后山拉野屎。 刘红菊就是严老三的婆姨,因为从小会做饭食,来了金水矿后开起小饭馆,哪怕每天只有七八桌客人,倒腾三四年,赚的也不少,小日子那个悠哉。 可自从那天卫孟喜砸了他们的饭馆以后,包括肉、油、家什等直接经济损失五六十块钱以外,居然连客人也少了。本来她不干,要去找卫孟喜那个女人拼命,可丈夫严老三拉着,说去了谁知道这条疯狗会干出啥事,要是闹大了小饭馆就开不了了。 刘红菊忍了又忍才给忍下,心说大不了从客人身上找补回来,反正多去肉联厂买点不好的脖颈肉,只要炒出来谁知道是哪个部位的?还有些是当天没卖掉,第二三天剩下的,她也图便宜全收了。 材料成本控制得好,再悄无声息的涨点价,不出两个月,损失的钱肯定能赚回来。 她是这么想的,可现在事与愿违,这些煤黑子穷鬼,不知道怎么地都不来吃了,就是以前那几个常客,她站门口叫了半天“大哥”“同志”,人也推说没带钱今儿不吃了,就是她再退一步说可以赊账,人也不来。 你就说吧,这怪不怪? 就因为这,严老三愈发拿她出气,一言不合就是一个大拳头砸过来。她现在家里连喘气都不敢大声喘,心里把个卫孟喜恨得要死。 当然,再怎么恨,该干的活还是得干。趁着天黑,他们两口子身上带几个蛇皮口袋就往后山爬,那里以前是荒山野岭,自从矿上人越来越多后,就被社员们开垦为村集体的菜地,种点时令小菜瓜瓜豆豆啥的,一部分吃,一部分可以卖给矿上煤嫂和职工。 而严老三和刘红菊控制成本的一大手段就是——偷菜。 土豆悄悄刨几个把土埋回去,扒拉平整;茄子挑着大的嫩的摘几根;辣椒想吃红的摘红的,想吃青的摘青的;更别说小青菜大白菜的,反正只要村民有,他们家就不用买,一个月能省下不老少菜钱哩! “娃他爹,你说这卫孟喜到底啥来头,咋这么凶横?” “小点声,别把人招来。”严老三让她一个人摘,他嫌刚浇过大粪水脏,就在旁边蹲着把风。 “知道,咱们饭馆现在生意也不好,你说是不是她这一闹,把咱的财运给吓跑了?我真是越想越气,老大老早就闹着要双旅游鞋,这生意不好我拿啥给他买?” 严老三却嘿嘿一乐,“放心吧,鞋我过几天就能给他买,气我也能给你出。” 刘红菊眼睛一亮,“啥?” 严老三往四下里一看,这种时候家家户户都在金水村大队部看电影,他们每次偷菜都挑的是不会有社员来巡逻的时候,于是说话声也有点大了。“她卫孟喜打砸咱们的东西,名义上是给孩子出气,其实就是想自己开饭馆,先把咱们的生意弄没了,她好捡现成的便宜。” “真的?我还以为那几个小臂崽子吹牛呢……好啊这卫孟喜,居然打的是这种主意,等着看吧,等她开了老娘也要去砸她的,把她店砸个稀巴烂,把她窝棚一把火烧掉!” 越想越气,刘红菊直喘粗气。 严老三又笑了,还有点恨铁不承钢的往她屁股上踢了两脚。 “死鬼,讨厌……” “你男人可不是吃素的,她想抢咱们生意,我就能让她饭馆直接开不起来,那词儿叫啥,釜底抽薪……” 刘红菊疑惑,“她盖窝棚的材料不都早买回来了嘛,听说工人也找好了,没几天就要开工,咱们拦不住的。” “你这骚婆娘,说你笨你还真笨得猪似的,我啊,只需要写封举报信就行了,你看她男人以前被革委会那班小兵小将整成那样,我只要随便给他安顶帽子,大队部那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还能让她盖窝棚?通知书都早撕了!” 刘红菊一想还真是,难怪这女人好几天还没盖起来,“原来你干的好事儿。” 两口气越说越高兴,就在菜地里哼起小曲儿,优哉游哉。 卫孟喜今儿真是快气死了,好容易安生几天的娃娃,她就忙着做饭的工夫,回头四个崽都跑了,只剩一个不会跑的指着外头啊啊叫。 “你也想跑啊?你要跑了妈妈可是会伤心的哟。”卫孟喜亲了亲闺女,给她奶粉泡上,一面在小旅馆里等陆广全的消息,顺便给菜花沟写封信回去。 当然不是写给陆家人,而是柳迎春,自己当初能全须全尾的逃出来,还多亏她的帮助,二蛋也是孩子们的第一个好朋友不是? 走的时候柳迎春千叮万嘱让到了安顿下来一定要告诉她一声,并再三保证他们不会往外说,不会让陆家人知道他们去向。 卫孟喜自然信得过她,但只能偷偷的写,要是让陆广全看见她会写字,那她身上很多事情就解释不清了,这扯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言来掩盖啊。 想想,她就头大。 写完信,她拿出前几天就准备好的信封,把信件投递到矿区后门的邮筒里去,每天都固定的有邮递员来收取。 往回走的时候正好赶上晚高峰,矿区各种商店菜店,窝棚区各种卖菜的,卖杂货的,熙熙攘攘都是顾客。她就一路寻思以后自己要是开起小饭馆,这原材料从哪儿进。 菜店工作人员态度那叫一个差,动不动就骂人,连职工去买菜多挑一会儿她们都不乐意,自己这窝棚区去的,人肯定第一个不顺眼。 既然你看我不顺眼,那我肯定不会再腆着脸给你送钱不是? 后门农民卖的菜,新鲜倒是新鲜,但菜品少,像豆芽豆腐这些需要一点处理工艺的加工品,就没有。 而这时候的豆芽豆腐,那可是工人们最爱的,价格没肉贵,但口感却嫩生生的,香喷喷的,被当作是公认的猪肉替代品。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今儿天已经黑了,刘桂花一家三口已经吃过了,卫孟喜借了他们的锅灶,炝个酸辣土豆丝,中午煮的稀饭还在,就着就是一顿。 这不,卫东卫红就在那嘟嘟囔囔了,“妈妈怎么又是土豆丝儿?咱们脸都跟土豆一个色了。” “真没劲。”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2节 卫孟喜气得给他们一人打了一巴掌,“不吃一边去。” 她也想给崽崽们做点好吃有营养的,可奈何囊中羞涩啊,穷怕了才知道积蓄的重要,能不动就尽量不动。 “想吃好的等以后咱们有钱了再说,要还在菜花沟,饿不死你们四个。” 这么一说,她才发现,根花根宝居然不在,刚开始她以为是在外头洗手,可饭菜都上桌了,还没见人,“根花根宝呢?” 第21章 “不知道, 在后面叭。”卫红卫东嘴上叫着吃怕了,但筷子可不客气,又酸又爽的土豆丝直往嘴巴里送。 卫孟喜放下碗筷, 出门找了一圈, 没找到,回来问他俩, 原来是太阳快落山那一阵上山里捡煤块,煤块没捡到,两群孩子走散了。 这年代盲流多起来,有些想走捷径的人就干起了无本买卖, 人贩子也多起来, 根花根宝这种眉清目秀的三四岁小孩,谁不喜欢呢? 卫孟喜一想到这个可能,哪还有心思吃饭, 正准备借手电筒去找。 “妈妈,我们回来啦!”两小只跑得满头大汗, 裤腿上沾了很多蒲公英和野刺。 “你俩去刺堆里钻呐?” 根宝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大姐走错路, 我去找大姐。” 卫孟喜一直以来对根花根宝很放心, 不用像卫红卫东一样非打即骂, 就是因为他们省心。聪明、懂事, 还知道随机应变, 大概这样的孩子是最容易让家长放心, 但也最容易被忽略的吧。 卫孟喜愧疚极了,帮他们把头上的落叶和野刺拿掉, “小辫子都乱了, 先去洗手吧, 先吃饭。” 吃完饭今晚可得来一场思想教育才行,卫东卫红和她都有不到位的地方,要趁热打铁。 谁知根花却不去,依恋的挨到卫孟喜腿边,蹭啊蹭的,就喜欢妈妈大手轻柔的给她梳理乱糟糟的头发。 卫孟喜知道,这闺女是想让她再摸摸她吧,就跟亲人的小动物似的,小心翼翼地讨好的看着她。 “傻瓜,你这头发待会儿得拆开好好洗一下,以后不许钻了,野刺那么尖利,万一不小心扎到眼睛可咋整?” 小姑娘五官精致极了,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巴,很像某个明星,卫孟喜一时半会儿想不起那明星叫啥名字,又催她去洗手,“打点肥皂哦。” 平时孩子们都知道肥皂买不着,很节省,一个人打,四个人沾着洗。 结果洗到一半,根花又哒哒哒跑进来,“妈妈我听见坏人说话,说要让妈妈开不了饭馆。” 卫孟喜一愣,赶紧把她带到里间,帘子拉起来,细细的问。原来小姑娘跟大部队走散后,钻进野刺丛里一直出不来,正巧听到严老三和刘红菊说的话。 根花记性好,而且比一般孩子聪明,一听就知道是他们使坏,像背书似的把他们每一句话都背下来,卫孟喜一听还有啥不明白的? 看来她是暂时冤枉那些过时小兵小将了,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严老三就是个诡计多端的小鬼! 写匿名举报信,这办法很老土,但也很有效。 好啊这严老三一家子,他们想让她连窝棚都住不上,那她也就不客气了。反正,卫孟喜就不是个吃素的,她有仇必报,而且是狠狠的报! 根花其实有点惴惴不安,她生怕新妈妈会去找刘红菊干架,她知道妈妈脾气可爆啦。她在心里暗暗说,要是妈妈去打架,她就叫上卫东卫红和根宝去帮忙,打不过他们就分工合作,抱大腿的,抱手臂的,抓头发的,反正一定不能让妈妈吃亏。 小姑娘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第二天,新妈妈没去干架。 第三天,还是没去干架。 第四天,依然没干架。 第五天,她等啊等,都快忘记这回事的时候,妈妈依然没去干架。 而第六天,等太阳快落山,卫孟喜这才拎着个菜篮子出门,走到刘红菊的饭馆前。他们随矿早,选了最好的位置,正对矿区后门,进进出出的人总是第一眼就能看见他们家小饭馆,占据了天然的优势地位。 进店的不仅仅是煤矿工人,还有矿机关的职工和家属,有时候天热懒得做饭就来炒俩小菜,在店里吃或者饭盒端回家都行。 当然,这只是一开始那段时间,刘红菊的手艺确实不差,有矿食堂大师傅做陪衬,她做的饭菜好吃,份量也足,自然是受欢迎的。可这人败就败在贪心,总以为自己悄无声息的用点不新鲜的食材,份量减少一点,油少放点,反正就只一丢丢,别人也看不出来。 她这么搞,煤矿工人没多余的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吃,可机关职工不一样,人家吃了两次亏就再不来了。 再加上人懒,平时也不爱收拾打扫,饭桌板凳总是脏兮兮的,她不仅不反思自己,还赖煤矿工人的衣服把她板凳坐脏了。更别说厨房餐饮用具,洗碗都马马虎虎,讲究些的人看见都吃不下饭。 卫孟喜上辈子开过八家饭店,对餐饮行业的小把戏了如指掌,也很替他们可惜。如果不是那么短视的话,现在也轮不着自己当后起之秀不是? “哟我猜这是谁呢,原来是小卫。”刘红菊系着块脏兮兮的围裙,阴阳怪气地说。 卫孟喜进了小饭馆,看只有一桌客人,洗好的菜就随意放块大石头上,白菜上飞着几只黑色的小虫子,天热嘛,蚊虫本来就多,沾了水的更是它们最爱;大葱葱白黄了,葱叶上有黑斑;土豆也已经氧化得黑灰黑灰的,看着就没食欲。 “怎么,还真想开饭馆,来偷师呐?”刘红菊放下勺子,在围裙上擦擦手,“那你可白来了,我这手艺是家传的,你就是叫我声娘也没用,学不到的。” 严老三也在,正陪着客人点头哈腰,看来是有点来头的。 卫孟喜也不说话,把她所有家什打量一遍,“这些菜倒是怪新鲜,哪儿买的,不便宜吧?” 她声音挺大,唯一那一桌上的三个客人,都回头看过来。 这时候,外貌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虽然卫孟喜穿着最普通的工人装,但身量高挑,腰背挺直,站那儿就像一棵水嫩的青葱,更别说她那本就漂亮的脸蛋,简直让人眼前一亮! 三个男人虽然都不年轻了,但看美女嘛,谁会拒绝呢? 真是讨厌!这个卫孟喜怎么就能走哪儿都是焦点! 刘红菊气哼哼,但当着今天的贵客,又不敢表现出来,只顺着话头,傲气地挺起胸膛,“那是,这可是我每天早上去菜店买的,最新鲜的,价格也是最贵的,咱们做吃食的,就怕材料不新鲜。” “哪个菜店?我看着都不新鲜,肯定不是今天才买的。” “放你娘的狗屁!这三样全是我今儿早上买的,新鲜得不得了,你别睁着眼睛说瞎话!”刘红菊急了,一急就有点口不择言。 严老三回头,恶狠狠地瞪她一眼。 看见客人们也都看着她,桌上的大葱炒肉好像都不香了,她赶紧补救:“咱金水矿有几个菜店,不就前头利民国营菜店呗。” 她必须毫不犹豫地扯谎,因为她知道,自己一旦犹豫,就会砸招牌。今儿来这三个可不是普通人,是矿上后勤处主任和保卫科科长,自己的小饭馆能开得这么明目张胆,多亏这些领导的打点,丈夫三请四请,不知请了多少次才把他们请到家。 所以,每次领导来她都会拿出最新鲜的菜肉招待,结账的时候都只算成本价,甚至还一人送点三瓜俩枣的,这就是几尊大佛,得伺候好。 卫孟喜早已摸清楚,这矿区目前还没有菜市场,只一个菜店,但菜店价格偏贵,职工家属们更宁愿买外头农民自己卖的,所以生意一直不怎么好,进的菜品也不多。 卫孟喜大声道:“这可奇了怪了,我记得利民菜店今天没进大葱啊。” 这种常见菜都没有,可以想见这生意是有多差。 刘红菊心头一突,她都几年不上菜店买菜了,确实是拿不准今天到底有没有,但她脑袋转得快,知道顺坡下驴,一拍脑门,“哎哟瞧我这记性,大葱能搁几天,是昨天买的,我忘了,今儿买的是……是土豆。” 因为土豆削出来的时间太久了,都灰了,她想要抢救一下嘛。 可卫孟喜又大声道:“利民菜店今儿也没土豆,你这不是记性不好,是良心不好吧,拿几天前剩下的菜冒充新鲜菜高价卖别人,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刘红菊差点一口血吐出来,这卫孟喜今儿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怕就是来找茬的吧! “你就说吧,你这三样菜里,有一个是新鲜的吗?” 三个领导不知不觉已经放下筷子,满脸恼色。他们在厂里也是能跟着矿长吃小食堂的人,大食堂那更是随便打的,严老三请了好几次才请动他们出来,他婆姨居然用几天的剩菜招待他们,这不是明摆着不把他们放眼里吗? 严老三生气,要搁平时,早几个大拳头砸过去了,可当着领导,还有人看热闹呢,他得忍住。 刘红菊那个气哟,但她头脑还保持着清醒,觑着丈夫脸色,不能一错再错了,“白菜是昨天买的,对,白菜土豆大葱都是昨天买的,不会记错。” 反正她就一口咬定昨儿的,昨儿到今儿,也不算剩菜,领导们应该不会再生气了,反正这三样都是能多放几天的菜,对吧? 然而,卫孟喜的下一句又让她吐血了:“哎哟瞧我这记性,刚才说错了,大葱白菜今儿没有,可土豆是今儿有,昨儿没有,我秃噜嘴了,红菊姐你是不是记错了呀?” 刘红菊本来就不识字,被她一会儿土豆一会儿白菜,一会儿今天一会儿明天的绕,又着急,脑袋都晕了,可越是急就越是被她绕,整个人已经开始眼冒金星了,直接开骂。 管不了那么多了,必须把这找茬的死娘们骂走! 而就是这种恼羞成怒的骂人,领导们哪还有不明白的?分明就是辩解不过就耍赖撒泼呢,这就是农村泼妇那一套! “难怪我就说这菜有股子怪味。”后勤处长狠狠摔下筷子。 “我也觉着这肉是臭的,土豆丝吃着不对劲。”保卫科科长气哼哼地说,拿这种不知道多少天的剩菜给他们吃,是想让他们坏肚子吧? “对不住领导,对不住……” 可光说对不住有个屁用啊,这请客有这么请的吗?他们能来窝棚区已经是给他面子了,这叫啥,给脸不要脸! 严老三看赔礼道歉没用,可自家婆娘还在那儿叨逼叨,顿时一股气直冲脑门,捏起拳头就要砸她嘴上,让她闭嘴。 卫孟喜压根不把刘红菊放眼里,这就是个可怜可恨的农村妇女,真正的坏种是严老三,所以一直注意着他呢。此时见他拳头砸过来,她一把拽开刘红菊,这女人蠢是蠢,但不至于杀人放火。 严老三一拳打了个空,身子往前冲了冲,刘红菊坐地上哭爹喊娘,嘴里嚎着不活了啥啥的。 卫孟喜走过去,凑到严老三耳边低声说:“我不仅知道你们的菜不新鲜,我还知道你们的菜哪儿来的,金水村大队部明晚又要放电影了,你们明儿又有新鲜菜了吧?” 严老三本还骂骂咧咧的嘴,张得大大的,都能塞下一个鸡蛋。 “你……你怎么知道……” 这就是变相承认了,卫孟喜冷笑,“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连你们偷哪块地我都知道,那些土豆是被刨过的,一扒拉就知道,只要这么一举报,都不用写匿名信,我卫孟喜实名举报你们偷菜,那可是老百姓的生活根基,是民生,你们这种赤裸裸的挖社会主义墙脚的行为,你说会判几年?” 严老三别的不懂,可挖社会主义墙脚他知道,那是要坐牢的,再加上他们本就是在投机倒把……而且每一次他都直接参与,要是婆娘胆小被公安一审讯一吓,那倒豆子似的撂了,他就是主谋,逃不脱的。 刚开始开小饭馆的时候,刘红菊胆子小,也不愿搞偷鸡摸狗的事,是他经不住诱惑,总觉着无本买卖才香,硬是逼着她一起去偷的。 刚开始,大集体的菜地是统一播种,统一管理,最后再统一批发给市里国营菜市场的,他们每天偷点,种的量多,社员们只偶尔看出来,但都以为是队上的二流子干的。 大集体嘛,别的没有,就是集体荣誉感强,队里也睁只眼闭只眼,心说二流子家有八十岁老母,吃也就吃了,就当孝顺老人吧。 可自从上个月,改革的春风吹到金水村后,在闹腾一年之后,大队终于彻底实施了包产到户。菜地被分成很多块,每家承包八分一亩的,家家户户都把能换钱的菜当命根子盯着。 谁家少点啥,都要吵半天。 “算上大集体时期,这三年整个金水村的损失,没五百也有三百了吧?”卫孟喜笑着,说的话却像魔鬼,“听说他们上个月刚抓到一个偷鸡贼,你听说了吗?” 严老三额头冒汗,他当然知道。那小伙子就偷了一只小母鸡,拢共也就三块钱的损失,可金水村那帮刁民,他们自己的民兵队,直接就把人腿打折了。 金水一带,民风彪悍那是古时候就传下来的,听说以前有人来当县令,这里的老百姓不喜欢,直接就把人从县衙赶出去的,就是皇帝老儿的钦差大臣来了也没用,照赶不误。 他们偷了这么多年菜,也不是没被人看出来,每年都有社员发现东西少了,吵吵嚷嚷的,好几次还惊动了大队部,可他们每次偷的都不多,分散开来,东摘一个瓜西刨一个土豆的,社员们觉着东西少了也没想到是他们偷的。 要是知道是外地人干的,他不敢想象,村民们会怎么对他。 当即,腿一软,严老三就坐板凳上了。 他就知道,这条疯狗今儿是有备而来,肯定手里捏着证据才来的! 玩心理战,战略上蔑视,气势上压倒,再给一颗红枣,卫孟喜以前也没少玩儿。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就在严老三觉着今儿怕是要小命不保的时候,她忽然悠悠来了句——“也不是不可以过去,但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你说。”严老三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又恨又害怕。 “第一,亲自去把告我的匿名信撤回,不管你用什么理由……反正,我男人不可能一辈子当挖煤工人。”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3节 严老三有点怀疑,但他哥严明汉,昨儿确实是说过几句,陆广全因为立功,得了副矿长青眼,要把他调到勘测队去,搞不好还要恢复他以前的工资待遇,让他没事别轻易招惹他。 他虽然接触不着矿上的管理层,但隐约听严明汉喝醉酒的时候说过,矿书记马上就要退休了,到时候矿务局不会委派书记,得从下头的矿长和三位副矿长中间选一个,而李矿和张副就是最热门人选。 要张劲松真成了书记,那他们整书记要保的人,就有点不好看,所以得先按兵不动,至少等到下半年书记人选确定下来之后再说。 卫孟喜不知道这些,但她根据那天张副对陆广全的态度推测,他应该算是暂时性的红人,撤销下放井下的决定已经在拟了,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名正言顺调回井上,那当年的下放决定就不该影响她盖窝棚。 卫孟喜等不起,现在每天只进不出,孩子还抱怨饭不好吃,她真的很想尽快改善生活。 金水村是地方村民小组,金水矿是归矿务局管的国有单位,两个完全没有任何辖属关系的单位,即使张副能出面协调,效果可能也不理想。 但要是写举报信的人亲自撤销举报信,这就是简单的私人恩怨,好办多了。 “可以,我答应,那第二个条件呢?” “从今往后不准再去偷菜,要是让我发现,我直接实名举报。” 想想吧,农民们顶着烈日,冻着手脚,辛辛苦苦用汗水浇灌出来的菜,自己都舍不得吃得留着卖钱呢,他说偷就偷,不是一般可耻。这种人,要是没点约束,搞不好以后还会心痒痒。 当然,如果这一次的教训还不够,以后他还是继续偷鸡摸狗的话,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她卫孟喜绝对说到做到。 严老三犹豫片刻,“那要是我都做到了,你又反悔去告我咋办?”如果是他,说不定就会这么干。 反正证据在谁手里,谁就是爹呗。 卫孟喜笑了,笑得十分灿烂,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没有选择,只能相信我。” 是丢工作坐牢,还是断腿?或者是平安躲过一劫?严老三气得,一口黄牙差点咬碎,这个疯狗! 走之前,卫孟喜给他下了最后通牒,“明天晚上之前,你要是没去撤销举报,那明天晚上,我就带上人证物证,在金水村大队部等你。” “你!”从来只有自己气人的严老三,生平第一次被人气到肚子疼,关键这还是个娘们。 卫孟喜不管他是怎么腆着脸去撤销举报信的,反正她只看结果。知道他们偷菜好几天了,她一直在尾随他们,想要找证据,最好是抓个现行,直接一口气打趴下以绝后患不好吗? 都说捉贼捉赃,可一连跟踪了好几天,她也没找到证据,在不确定严老三的后台会不会帮他出头的前提下,不能轻举妄动。 证人倒是有一个,可根花太小了,说出来的话别人不一定信,她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置身险地。 对于严家一家,没有资本直接对峙的时候,还是得避其锋芒。她现在最要紧的是盖窝棚,他们太需要一个家了。 四个大的每天要问十次,什么时候盖房子,什么时候回他们的家。桂花嫂子是很客气,收的房费也不贵,但寄人篱下终究是没安全感,孩子们每天争着洗碗扫地叠被子,其实就是在讨好桂花姨姨,生怕姨姨哪天不高兴,像菜花沟的爷爷奶奶一样赶走他们。 卫孟喜心里酸得不像话,她的孩子,再也不要寄人篱下了! 第二天下午,卫孟喜正在空地上盘点材料,看有没有丢失的,门口忽然来了两个人。 “同志你好,请问卫孟喜同志在吗?”说话的是一个包着白头巾的中年男人,一把山羊胡配上汗津津的衣裳,卫孟喜有种莫名的熟悉。 “我就是卫孟喜,你们是?” “卫孟喜同志你好,我是金水村书记高三羊,这是我们村的妇女主任刘红军。” 这名字可真有特色啊,书记是三羊开泰,妇女主任跟以前朝阳公社的妇女主任名字还一模一样,当初自己能拿到钱还多亏她呢,这要说不是缘分卫孟喜都不信。 她赶紧擦擦手,双手跟他们握上,这俩人上辈子她也打过几次交道,他们为人很公道,办事也很有人情味儿,有几次治安队抓到两家投机倒把的窝棚户,连矿上都不愿多管闲事,还是他俩去求情给放回来的。 高三羊和刘红军也很意外,他们想象中的煤嫂应该是跟隔壁刘桂花或者刘红菊一样的,苍老,憔悴,愁苦,说不上三句话就哭天抹地“日子艰难”“孩子养不活”的,而不是眼前这个漂亮爽利的年轻人。 年轻人穿着十分朴素,但难掩苗条的身段,一张鹅蛋脸上大眼睛水汪汪的,两根乌亮的大辫子垂在肩头,就跟去年来矿区文艺汇演的文工团女兵一样,漂亮! “小女同志你今年几岁了,这是你娃?”刘红军指着小呦呦,有点拿不准,这不像已婚农村妇女啊,跟申请书上的人好像对不上。 小呦呦慢慢接触的人多了,胆子也大起来,不怕生了,看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奶奶,她还调皮的做个鬼脸,躲妈妈怀里,看了会儿见奶奶没生气,她又捏起小爪子,吐出舌头,嘴里“呜呜”的叫。 这是卫东教她的扮鬼脸,每次一这么扮,妈妈和哥哥姐姐们都一副“哎呀我被吓到了”“好怕怕”的模样,她就变成一只心满意足的小松鼠,得意的翘起小jio jio。 这不,刘红军倒是没怕,但被她奶凶奶凶的模样逗笑了,爱怜的摸了摸小卤蛋,“这娃底子不好,营养得跟上。” 卫孟喜赶紧顺着话头,说自己之所以千里迢迢投奔丈夫,就是为了带娃看病,前头还有四个,还没上学,也不知道以后上学的问题咋整,这个是去年生的,自己刚二十二岁,别的本事没有,倒是在老家的时候经常做饭食,大家都说手艺还行。 “所以你就想开个小饭馆?”高三羊的神情严肃起来,就连山羊胡也翘起来了。 卫孟喜赶紧摇头,“违反政策的事咱不干,咱还有五个娃要养呢,就是因为饭食做得还行,要是有亲戚朋友来了,可以招待一下。” 这话聪明人都能听出来,做啥她说了,但名声她不背。 金水村每批准一个窝棚户,身上就要多一重风险,要是遇到那榆木脑袋的,还不得把他们卖得一干二净,卫孟喜的回答很是让他们满意。 双方又东拉西扯聊了几句,主要是了解卫孟喜的家庭情况。窝棚户的身份很尴尬,矿上只管工人的户口,这个年代孩子户口偏又只能随妈,很多煤嫂和孩子的户口都还在老家,想落矿上不可能,落金水村吧,也很难。 金水村靠山吃山,听说以前还能自己采煤的,金水矿在他们地盘上,每年都给大队部一部分分红,再加上搞点副业,只要不懒的村民,日子都好过。 甚至比城里户口还好过,所以这里的户口也非常值钱,至今还没有落下一户外来户呢。 这些情况卫孟喜上辈子都知道,也都经历过,所以对高三羊和刘红军有意无意露出的拒绝,她也表示理解并接受。 双方相谈还算和谐,最后高三羊掏出一张盖了大队公章的同意通知书,卫孟喜的事就算彻底尘埃落定了。 “高书记,刘主任,今儿就在我们家吃顿便饭吧?” 俩人笑道:“等你以后盖起房子,能单独做饭的时候咱们保准来。” 这就是聪明人说话,不用太明白了。卫孟喜恨不得把这好消息告诉陆广全,他搞不定的事她几下就搞定了,可专门跑了几趟,这家伙都神龙见首不见尾。 听说她要盖窝棚,刘利民和同宿舍的几个老大哥都主动说要来帮忙,第二天还真天不亮就来到了。卫孟喜本来请了两名工人,预计是一个礼拜完工就搬家,可人手一下子充裕起来,工人预计两天就能完工。 卫孟喜:“……” 速度完全超出了她的预计,高兴! 能早日住进属于自己的房子里,这是其一,最重要的还是小呦呦的生日就在后天,本来她打算等盖完搬家以后再过的,心里终究有点不得劲,生日生日肯定得出生的日子才有意义啊,可现在,后天准能过上! 窝棚的高度不高,宽度也不如普通民房,就是顶梁的柱子也不用太粗,石灰划线,地基打好,栽下柱子,椽子一排排铺过去,房子的框架就留出来了。 普通窝棚没窗子,所以经常是门户大开才能通风散气,但卫孟喜买了最好的玻璃和木头,刘利民带来的人里还有木匠,大家一合计就留出两扇窗子。 这群男人身强体壮,干活卖力,还胆大心细,卫孟喜都不知道该咋感谢他们了,给钱不收,只能在吃食上尽量怎么好怎么来。 工人们干着活,她留几个孩子在跟前,端茶倒水递毛巾,嘴巴要甜,卫东那个社交牛杂症患者,直接就拜木匠叔叔为师,在那儿鞍前马后的。卫孟喜自己则去村民那儿买了几样最新鲜的小菜,外加一只肥圆圆的大公鸡。 这年头,公鸡比母鸡便宜,一只也才五块多钱,再早早赶去菜店割三斤五花肉,伙食就齐活儿了。 “哇哦!大公鸡!”几个小孩看见肥肥的大公鸡,脚都不会走路了。窝棚区虽然也有人偷偷养鸡,但顶多每家三两只,很少能养到这么大这么肥,那鸡冠红通通的跟快滴血似的,脚蹬子又长又铁,一看就是养了很久的。 当然,公鸡不是今儿吃的,卫孟喜买菜回来的时候,房子已经盖好大半了,只剩窗玻璃还没安,屋顶防水层还没铺。她在公鸡脚上拴一根绳子,养在枇杷树下,开始借刘桂花家的锅灶做晌午。 面条是买的面条机擀好的,过一下水,烫点儿豆芽韭菜,调点儿辣子蒜泥糖醋汁子,每人一碗,又酸又甜,吃得人打嗝。 “嫂子你甭客气,咱们来帮忙是应该的。”刘利民其实还想再来一碗,但没好意思。 卫孟喜围着围裙,端着大搪瓷盆,见谁的碗空了就给大大的加上一勺,“大家在外头讨生活都不容易,哪有应该不应该的啊。” 小伙子红着脸,“这是真的,广全哥对咱们可好,最近他被借调到勘测队工作,咱们来帮一把是应该的。” 其他工友也跟着说是应该的,还七嘴八舌说起陆广全的好来。 “那年我出了安全事故,工资都快被扣光了,是广全大兄弟帮我找领导说情,我娘看病钱还是他主动借我的。” “还有那次我脚让煤块砸了,在井下动不了,是他把我背上来的,那一身的汗啊能从头淋到脚,我以为我再也看不见第二天的太阳了……” “对对,你们还记得上次他为了咱们采煤队的头灯,跟灯房女同志讨说法的事吧?外头都传他不够男人,跟女同志斤斤计较,可要不是他据理力争把头灯换掉,当天咱们所有兄弟可能就上不来了。” 别看头灯就只是个灯,可它的亮度、光照范围、松紧稳固度和蓄电量,事关煤矿工人的性命,灯房女工弄错了班次,所以配发错了头灯,陆广全发现后让工友们都不要下井,自己去跟女工交涉,所以才有了他“不是男人”“跟女人婆婆妈妈”的名声。 卫孟喜就说呢,难怪她每次去灯房请带话,女工们都爱答不理的,原来是吵过架啊。 但别的不说,这一次卫孟喜要站陆广全。无论干啥工作,安全是第一位,要是连工人安全都保障不了,那就是挖出金子钻石又有什么用?上辈子的几年后,金水矿就发生过一场事故,就是因为头灯佩戴错误引发的。 虽然最后人是救出来了,但腿却断了。 在窝棚区这段时间,卫孟喜已经听说了很多很多关于陆广全“抠瓢”的传闻,对别人斤斤计较的抠,对自己更抠,她也深有体会。 但那些都是出自不相干人的嘴,是传闻,可信度是打了折扣的,她只听,不一定信。 他的工友不一样,这是真正跟他朝夕相处的,甚至比妻子还了解他的人,他们说的不会有错,也不会添油加醋。 “嫂子你甭听外头那些人说的,广全哥的人品是这个。”刘利民竖起大拇指。 卫孟喜笑笑,人品应该是没问题,可抠门应该也是事实,不然怎么每顿只吃一个杂合面窝头呢? 很快,窗玻璃安上,屋顶一铺,一压,钉子一钉,门一装,小房子就落成了。用的是最好的材料,造出来的房子除了高度,跟其它窝棚完全不一样。 “妈妈那我睡哪儿?咱的炕呢?” 卫东一直念着他要一个人占一个炕,可卫孟喜一看现在的架势,盘炕得好几天,只能先睡几天地铺了。 “炕暖是暖,但窝棚透气性不好,我觉着最好还是打张木床。”盘炕的话一般是边盖房子边盘,因为火烟出口得先规划好,后期再盘的话会破坏房子整体性,窝棚的稳定性本来就不如普通民房。 卫孟喜一想也是,但问题又来了,打床也得一两个月,还得请木工,到时候不还得额外的多花钱? “妈妈我也想要一张自己的床。” “妈妈,我们也想要。” 就是小呦呦,也用乌溜溜的大眼睛,渴望地看着她。 哪个孩子不想有自己独立的空间呢?条件好的有房间,条件不行那也得有张小床吧?卫孟喜想起自己小时候在继父家,十岁之前一直都是跟着母亲和继父睡,他们睡床头,自己睡床尾,闻着继父的脚臭屁臭和汗臭味儿,不知做了多少噩梦。 那几年,她做梦都是能拥有一张自己的小床。 继妹谢依然只比她小几个月,却有一张松木床,还有一床小碎花的被子,她有一次趁家里没人,悄悄儿的躺上去,沾了下屁股,连被窝都不敢弄皱,结果还是被继妹发现了。 结局自然是以她的认错和亲妈的责打告终,可她的童年好像也随着那张小床没了。 自己吃过的苦,娃娃们不能再吃。卫孟喜当即牙一咬,“行,那我去问问有没有木工会打上下床,一人一张就一人一张。” 四岁小孩的床嘛,如果只考虑睡这几年的话,也用不了多大,不占空间。 “是咱们工人宿舍那样的上下床吗?”刘利民问着,就笑起来,“嫂子你忘了咱龚大哥是做啥的,他就是木匠啊,这样的架子床他给娃娃们打过的。” 有个花白头发的老大哥嘿嘿笑着点头,原来这就是卫东同学叫的“师父”,窗户和门都是他安的。 “弟媳妇放心,这架子床简单,只要木头准备好,一个礼拜我就能做出来。”还详细的询问了她的要求,长宽高各要多少,又比照着窝棚空间量了很久,最终把需要什么样的木材告诉她。 卫孟喜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他们了,晚饭是满满一盆蒜苗回锅肉,还有几个素炒时令蔬菜,反正量大管饱。 新盖的房子嘛,还潮湿,石灰味儿也重,卫孟喜继续又在刘桂花家住了一晚,开着门窗吹了一天一夜,第二晚才彻底搬进去。 不过,睡之前发生了一个小插曲——洗脚的时候卫孟喜找不着根宝了。她担心这孩子是不是又上山捡煤块了,他很懂事,总觉着妈妈做饭要烧煤,能多捡到一块,妈妈就能少花点钱。 准备借手电筒的时候,隔壁枇杷树下传来鸡飞狗跳的声音。 这是房子刚盖起来,屁股都还没坐热呢,就进贼了?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4节 卫孟喜警觉起来,手里拎着钢筋条,悄咪咪推开门,“谁?” “妈妈,是我。” “根宝怎么在这儿?” 小家伙正抱着那只红嘟嘟长爪子的大公鸡呢,小脑袋挨着鸡脑袋,他们就是世上最好的朋友。 “妈妈我可以跟好朋友睡觉吗?我的床分一半给它哟。” 卫孟喜满头黑线,“不可以。” 根宝还是很怕她的,想了想,“那……那我可以给它起个名字吗?” 卫孟喜心头苦笑,小傻瓜你今晚起名字,明晚它就要进你肚子啦。 第22章 好说歹说, 连哄带骗终于把他弄回床上,直到睡前还在念叨他的好朋友。 卫孟喜想起来了,上辈子的根宝就是个小暖男, 特喜欢小动物, 啥猫猫狗狗的,经常自己的饭不吃也要留着喂流浪小动物。后来她曾看过一篇他小学时候写过的作文, 他的理想是当一名外科大夫,专门给人开刀做手术。 卫孟喜是想给他的好朋友留活口的,可一想到现在吃口肉都够他们回味三天的,这大公鸡可是买来改善伙食的, 只能暂时让他失望了。 灶台就在屋檐下, 因为以后要开小饭馆,考虑到生意好的时候怕忙不过来,卫孟喜就让师傅们砌了三口锅洞, 一大俩小,大的可以支上一口最大号的铁锅, 同时炒二三十人的菜不成问题, 小的一口支小炒锅, 一口支个锅圈, 就能炒煮两用了。 当然, 这是左边那间, 里面住人, 外面灶台, 右边那间就直接布置成了小饭馆,有个小小的吧台, 以后可以在上面放点酒水啥的, 方便拿取。其余一片空地, 以大枇杷树为中心布置成饭馆,室内则是作仓库,偶尔下雨的时候也能把小饭桌挪进去,让客人有个避雨的地方。 这自己的房子,真是怎么看怎么舒服,卫孟喜那心情,美得都快没边儿了。 跟当初菜花沟分到的牲口房比起来,这是自己的钱盖的,完完全全属于他们一家七口的,没有人能把他们赶走,也没人有权利收回去。 现在她凭着人头多占了两间,从下半年开始陆陆续续又有别的煤嫂来投奔,到时候窝棚盖得越来越多,金水村就不给批这么多了。而且以后窝棚区发展得越来越好,不仅连矿区的工人们愿意出来花钱,就是市区的倒爷们也把这儿当一个避风港,南来北往的货物齐聚此地,不消几年就发展成有名的自由市场。 以至于到后来,这儿成了整个南市区最繁华的地带,第一批万元户就是从这儿发家的。他们现在能占个好位置,倒是省了很多事。 全新的大铁锅是刚买的,卫孟喜准备在小呦呦周岁这天来个开锅宴。 养了一天一夜的大公鸡,依然肥鼓鼓的,卫孟喜不像别的女人胆子小,她手起刀落大公鸡就不动了。 “哇哦!妈妈杀鸡啦!” “大公鸡死啦!” “我的大公鸡呜呜……啊……妈妈……呜呜……”从没哭过的根宝小朋友,就这么泪洒当场。 卫孟喜良心是有那么一丢丢痛的,可……耐不住鸡肉实在是太香啦! 杀鸡是大事件,在卫东那张大嘴巴的宣传下,整个窝棚区的娃娃们都来围观了,尤其是看到卫孟喜手起刀落的模样,一个个吓得目瞪口呆。 就连刘桂花也说:“小卫你以前经常杀鸡,咋这么熟练呢?” 卫孟喜上辈子自己开饭馆,工人忙不过来的时候她也会帮忙杀鸡宰鱼,还真是不带怕的。“没办法,家里没男人嘛。” 刘桂花露出微妙的笑容,看向卫孟喜身后,识趣的走开了。人小卫来到矿区一个月,小两口还没见上几面,更别说亲热一下。 陆广全全程围观了妻子的“心狠手辣”,又听了她那句半真半假的“家里没男人”。 爹娘的为人,他比谁都清楚,所以妻子这两年肯定没少吃苦,她来逃难他也是信的。可越是清楚,他越是觉着于心有愧,对这几个孩子,对妻子。 卫孟喜能看不出来?“愧疚不是用嘴说的,赶紧来干活。” 陆广全以前在家也是干农活长大的,拔起鸡毛来擦擦擦的,那细长的手指就跟电动小马达似的。而且工科男,吹毛求疵,鸡毛那是必须拔得一根不剩的,就是鸡头和鸡脖子也不放过,拔完以后,就跟激光去毛似的,鸡皮都白了两个度。 这边拔干净,那边卫孟喜菜刀一挥就划开肚子,把内脏啥的掏出来,“洗干净去。” 陆广全看着热乎乎还冒气的鸡肠子,神情有点扭曲。 “怎么,你爸妈没教过你?”卫孟喜似笑非笑。 陆广全脸一红,赶紧去了。这句话他记得,是他们刚结婚第二天,老太太天不亮就去敲小两口的门,让卫孟喜起床去洗头一天剩下的猪肠猪肚,卫孟喜也没说不去,只是不知道要怎么洗,问了一句。毕竟她从小就在县城长大,确实是没接触过这些脏活。 可当时他妈是怎么说的,就这句——“你爸妈没教过你?” 大公鸡足够大,连毛有小十斤呢,卫孟喜把它劈成两半,一半放煮锅里炖上,扔块姜进去,加满满一锅水,盖上锅盖。 反正调料是置办建筑材料就一起进货来的,随便用。 另一半砍成小块,锅里热油,下葱姜蒜八角,爆出香味就开始炒,炒得鸡肉里的水分快干的时候把切成大块的土豆下进去,土豆快熟的时候下白菜和蒜苗,芹菜,随便翻炒几下,这省油版的干锅鸡就出炉了。 随着香味越来越浓郁,原本玩鸡毛做毽子的孩子也不玩了,就在灶台边踮着脚的看,流口水。 左一个“真香”,右一个“鸡肉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肉”,卫红那就是小马屁精,不夸鸡肉好吃,夸她妈做饭香,比刘红菊做的香一百倍。 卫孟喜被逗笑了,这丫头知道她要开饭馆,现在说啥都三句话不离“我妈做饭好吃”,生怕打不出广告似的。 等鸡肉炒好,米饭也蒸好了,卫孟喜把鸡血下到鸡汤锅里,熟的时候盛出几碗,先给崽崽们垫垫。 一个个喝得“哈慈哈慈”的,陆广全心情也好了很多,他这段时间跟着张副在山里跑,吃的都是些啥呀?虽然他苦日子里熬出来的,对吃食没啥要求,可顿顿白菜萝卜,还不如他杂合面窝头好吃呢。 四个大的每人一碗,各喝各的,只有小呦呦,被这么个陌生叔叔用“你的汤汤好香我都没有汤汤喝”的眼神看着,指着碗赏他喝一口。 卫东可是时刻注意着小丑妹呢,“不行,我妹不能吃大人的嘴巴子。”妈妈说了那样会生病哒。 陆广全当然没好意思喝,他觉着自己在这个家真的没有地位可言,顶多是弟位。 小饭桌还没有打好,一家子就把菜放灶台上,站着吃。 鸡腿鸡翅已经砍小了,卫孟喜就不给崽崽们分了,反正谁吃到算谁的,鸡汤每人一碗,米饭自己盛,光那一大盆香喷喷的干锅鸡就够大家伙吃的。 看吧,昨晚跟大公鸡有多亲密,刚才哭得有多难过,现在吃得就有多香。 尽管她很热情的邀约,但刘桂花母子俩也没来吃,窝棚区的日子普遍都不好过,谁家吃肉都是稀罕事儿,他们不是占人便宜的人。 卫孟喜母子几个在他们家住了这么久,他们收的费用很便宜,她来回市区跑那段日子,刘桂花还帮忙看孩子做饭给孩子吃,卫孟喜知道人跟人相处都是以心换心,自己也不能小气了去,当即盛出两碗鸡肉带菜的,让俩男孩送过去,教他们说是给姨姨和建军哥哥吃的,感谢他们的照顾。 “不把东西送出去不许回来,路上不许自个儿偷吃。” 两个崽崽点头如捣蒜,他们还赶着回来啃鸡肉呢,跑得比兔子还快。 当然,卫孟喜全程都在观察陆广全的神色,当听她说明给桂花嫂子送东西的缘由后,他眉毛都没动一下,说明这人也不是完全的死抠嘛,人情世故还是懂点儿的。 真是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啊。 吃完晚饭,卫孟喜实在是累极了,因为盖窝棚的事这几天一直提心吊胆,现在终于一切步上正轨,她整个人才开始感觉到累,腰酸背痛,似乎连小腹也有点隐隐作痛。 看见她用手捶腰杆,根花哒哒哒放下碗筷,“爸爸你一定可以帮我妈妈洗碗的,对不对?” 陆广全:“……” “洗碗这么简单的事,爸爸肯定会的啦。”根宝说。 见他没动,卫东粗着嗓子,“不是吧不是吧,连洗碗这么简单的事都不会,你可是那么大——的人啦……” 卫孟喜憋笑,憋得肚子更疼了,这叫啥,别人是反向带娃,他们家这是反向带爸。 卫孟喜也不怕他不会干,就怕他不愿干,谁天生就会做家务呢?闲着没事,她从兜里变出一根红色的小头绳来,撸了半天,在小呦呦的卤蛋上撸起几根黄头发,勉强扎起个小揪揪,松垮垮的。 “今儿生日一过,咱们呦呦就是一周岁的宝宝啦。” “我妹过生日?”几个大的咋呼起来,问妈妈怎么不早点说,他们还没唱生日歌呢。 卫孟喜晚上睡不着的时候除了用嘴给他们炒菜,就是讲故事,故事里的小动物小朋友们每年都能过一次生日,能吃蛋糕,能穿新衣服,还能全家一起唱生日歌。 “乖,今年咱们没条件,等明年,妈妈努力让你们吃上生日蛋糕,啊。” 晚上,没有床,那就铺一层稻草,垫上个凉席,将就着。对于孩子们来说,好容易有两间属于他们的房子,哪怕是直接睡地板上,也比在菜花沟睡棉花强,这是幸福的,自由的味道。 在孩子们的呼噜声中,陆广全洗刷完了锅碗瓢盆,打扫完两间屋一个小院子,又摸黑去后山把大水缸挑满水,这才准备回宿舍去。 因为很明显,这“家里”就没他睡的地方,俩男孩睡在地铺最外侧,门神似的把着,把他们妈妈困在最中央呢,他要是敢进去,今晚就要父子反目了。 周岁生日,别家的孩子怎么说也能有个拨浪鼓,卫孟喜找了半天没找到卖的,就只能先欠下来,过几天进城再买。当然,四个大的生日今年已经错过了,她也得把礼物补上。 以前没生日过,现在不一样了,不一定要买生日礼物要吃好的,可这种仪式感,能让孩子们感受到自己被妈妈在乎,被记在心上不是? 陆广全或许也是被孩子的快乐触动到,从怀里掏出一方小手帕,“给孩子吧。” 手帕很干净,一点也不像一个挖煤工人随身物品该有的干净,叠得方方正正,里头是一个银色的手指尖大的小羊,尖尖的耳朵,半月牙的嘴巴和大大的眼睛,两只小角,还有短短的尾巴都惟妙惟肖。 小呦呦就是属羊的。 银手镯和项圈吧,太扎人眼,怕小娃娃戴着不安全。 别说,卫孟喜还有点惊喜,看样子是用银大头之类的东西化了再打的,早在半月前她就想打这么个礼物给闺女,可跑了好几家商店,要么卖得很贵高攀不起,要么就没有合心意的。 她立马找来一根红线套上,戴到闺女脖子上。 渐渐变白的脖子,圆溜溜的小物件儿挂上去,边角也磨得很钝,藏在衣服里不用担心会刮伤皮肤。 “生日歌你是怎么知道的?” 卫孟喜一愣,差点露馅儿了,“收音机里听的呗,广梅放礼拜带回的收音机可好听了,里头讲的外面的世界,还有讲外国人的哩!” 陆广全无话可说,沉默半晌,“钱还够吗?” 不仅窗明几净的房子盖起来了,锅碗瓢盆置办齐全了,就连油盐酱醋茶也准备了不少,也不知道她跑了多少地方……花了多少钱。 卫孟喜高兴,“不够,你还能多给点吗?” “好,月中十五号发工资,周末顺延,你拿我工作证去财务室领,给……留点。” 卫孟喜猜,他想说的是“给爹娘留点”。 还想往菜花沟寄钱呢?对,他作为儿子,有赡养他爹娘的义务,如果他因为妻子的几句话就真不再给老人钱,卫孟喜自己也是有儿子的人,心里也会觉着不舒服。 但,他出于道义履行赡养义务是他的事,想给钱?对不起,别想掏一分。 要是老人病了,他要孝顺自个儿回去床前端屎端尿卫孟喜没意见,唯独给钱不行,因为现在小家庭最缺的就是钱。 当然,孩子过生日,卫孟喜也不想跟他掰扯,只是嘴上装没听懂,嗯嗯啊啊答应着。“成,那你赶紧回宿舍吧,天黑,路上慢点,啊。” 陆广全刚走到门口,本已睡着的根宝忽然来了句——“爸爸过几天记得来帮妈妈挑水哟。” “爸爸我们还没睡觉的床,你帮我们买点木头叭。”根花也翻爬起来,炯炯有神地看着他,“要很多很多木头,才够我们每人打一张床哦。” 真是俩小机灵鬼,不枉吃了那么多大公鸡肉。 新房子的窗户卫孟喜不打算再贴报纸,去黑市上花高价扯了两米窗帘布,全是淡黄色小碎花的,挂上去这么一拉,仿佛能让人看见春天,这么一收,又是亮堂堂的玻璃窗,屋里都不用开灯。 小桌板和板凳是找装修师傅买的,不用质量太好,能坐就行,所以一切控制在最低成本内。 木材其实山上也有,但卫孟喜一没人力,二没工具,又是集体财产,只能望洋兴叹。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5节 龚师傅趁歇班时间来了两趟,奈何没木头,又不忍心催这一屋子的妇孺,回头就催陆广全,也不知道他走了哪门子的关系,还真从市木材加工厂买到了一堆质量上乘的木板来。 龚师傅是个积年的老师傅,自有一套工具,每天一有时间就挎着木箱子来,在小窝棚里量了又量,比了又比,各种划线,又锯又凿,敲敲打打,半个月的时间,居然就做出两套上下床来。 当然,因为空间有限,床都是缩小的迷你版,只有一米二长,一米宽,上床还装了外围一圈护栏,有小梯子方便爬上爬下。 四张崭新的还带着松木清香的小床,就这么摆进了家里,顿时又在窝棚区引起一阵轰动。 窝棚区所有的孩子,一看那漂亮的象征着独立与自由的小空间,回家就闹着也要上下床,家长们被闹得没办法,一问卫孟喜每张也就十块钱左右的成本,咬咬牙也不是拿不出,干脆打了吧。 龚师傅原本以为自己下井挖煤,这木活箱就要收起来束之高阁了,谁知道小卫还帮他拉了好几单“生意”。 他就下班业余时间来帮忙打一下,一个月也能挣个三四十,比本职工资还高,你说他能不高兴? 这一高兴,看小卫这儿还有一堆边角料,虽然小是小了点,但质量好,他手巧,几下就给做出一张小床来。 准确来说是一张小婴儿床,只有七八十公分长,但四周是木栅栏一样的围栏,小呦呦睡进去还嫌宽呢! 于是,在拥有了自己的家后,五个崽崽又拥有了人生中的第一张小床,可把他们乐坏了,走路一会儿像踩俩风火轮,嗖嗖快,一会儿又像螃蟹成精,六亲不认。 听说隔壁的建军为这,跟他妈闹了好几天,挨了好一顿揍,屁股都快肿了呢。卫孟喜听说这些事的时候,正是她最忙的时候——因为,小饭馆就要开业了。 按照上辈子的经验,在开业之前,她打算来个试营业——前提是得悄悄的。 窝棚区是个很神奇的地方,外头几百万知青和待业青年吃不饱饭的时候,这里却每天都熙熙攘攘有来有往,衣食住行每一个行业都有人消费,仿若一个世外桃源。可她知道,这只是表象,或者是暂时现象。 煤炭生产不像其他行业,这是整个国家、社会的工业基础,是一个农业国家向工业国家转型的重要支柱;往小了说,家家户户日常取暖、烧火做饭,都得靠它。所以产量的高低直接关乎民生,哪怕是前几年的阶级斗争也没有外头那么激烈,只要你脚踏实地好好干,这里就是一方大有可为的天地。 另一方面,卫孟喜知道,也是现在的李矿长和张劲松副矿长的功劳,这是两位有名的实干家,尤其张劲松,以后会成为金水矿的书记,他在任期间,所有人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很快把原煤产量翻了两番。 这是直接上过报纸,受过省政府表彰的人物。 张劲松在任那两年,这金水矿是风生水起,生机勃勃啊。可惜没多久,他就死于一场交通意外,李矿长也因心脏不好,无法胜任工作,主动提前病退了。 当年矿区的人们还议论过,如果这两位还在任的话,金水矿的未来不可估量。 当然,现在的卫孟喜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呼风唤雨改变历史走向,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孩子,把小日子过起来……却没想到,有时候她不能,她身边的人却能。 挑个黄道吉日,名义上是试营业,其实也没办法敲锣打鼓的开展,卫孟喜就只能搬个小板凳坐枇杷树下削土豆,扒葱,故意做得特别慢,让路过的人都能看到。 可她高估了路人的好奇心,尤其是男工人们从门口过,很少会往窝棚里张望,毕竟能住这里的都是煤嫂,正经人谁会多看工友的老婆啊?即使偶然间看到,也不会猜想这是不是一家小饭馆,毕竟说起小饭馆,众所周知的还是刘红菊那儿。 卫孟喜又不能见一个问一句“要吃饭吗”,因为她问过好几个,人都说不吃,而且跑得还更快了,跟她是吃人的老虎似的。 你就说吧,这怪不怪? 坐了一上午,无客登门,卫孟喜就不等了,她自个儿也得吃饭不是。 原本以为会有生意,卫孟喜蒸了一锅米饭等着,现在她有点后悔蒸太多了,天气热又没个冰箱啥的,很容易坏。 她的米是拿着粮票上粮站兑换的,每次细粮掺着粗粮,细粮浪费了那可是要天打雷劈的。 盛出半锅,摸出俩鸡蛋,准备好的青菜小葱都很新鲜,切碎,早上割的半斤肉是后臀尖,好肉中的好肉,卫孟喜切下小小一块,切碎,炒了个鲜肉鸡蛋炒饭。 既有菜,又有肉和鸡蛋,米饭蒸得很软,基本没放辣椒,却比放了辣椒还香,几个娃吃得满嘴流油,一碗怎么够? 自从有了自己的床,卫孟喜发现崽崽们的生活习惯好了很多,以前偶尔会偷懒,洗脚的时候装睡着,现在谁也不装了,早早的就把牙刷好,脸脚洗好,因为小铺盖每人一份,谁的脏了都会心疼。 就是吃饭,也不用妈妈说,会主动洗手,吃掉饭桌上的米粒会自个儿捡起来,碗里必须扒拉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粒米一叶菜。 这种改变,卫孟喜很欣慰。 以前忙着逃命,很多该教的生活习惯都没来得及好好教,最近又忙着把小饭馆开起来,孩子已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成长了。 就连小呦呦,现在也能吃点炒饭了,不过她的更好些,每天早晨除了一瓶奶还有一个蒸蛋羹。 就这,脸色越来越红润,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卫孟喜发现她头发也多长了些,额头鬓角多出了很多黄黄的小绒毛。 正想着,忽然门口来了俩年轻人:“同志你好,你们这是吃啥?”咋这么香,孩子都舔碗了,掉一粒米都要捡起来放嘴里,一定是特别美味的东西。 卫孟喜差点被吓一跳,这俩年轻人一个穿着天蓝色的工装,脚踩绿胶鞋,戴着眼镜很斯文,一个则是白衬衫军装裤,一看就不是普通的挖煤工人。 “蛋炒饭!” “我妈妈做的蛋炒饭天下无敌世界第一美味哟!” 根花嘴巴没有卫红快,直接抱着碗跑到门口,“叔叔你看,蛋炒饭,还有肉哦。” 再怎么懂事,那也只是个刚上幼儿园小班的孩子嘛,一过点好日子就小尾巴翘上天,胆子大也爱嘚瑟了。 也不知道卫孟喜怎么炒的,明明没放多少油,更没放一丁点辣椒,可那米粒就是晶莹剔透的淡黄色,粒粒分明,配上金黄色的鸡蛋,粉白色的肉粒,再点缀上青翠的小葱绿叶菜,忽然就有种很精致很漂亮的感觉。 就连孩子的小碗,也比别人家的更精致似的。 漂亮和精致的基础是干净,而这正是窝棚区所欠缺的,这里的煤嫂们虽然没下井,但她们的皮肤和煤黑子们一样,指甲缝里好像永远洗不干净,更别说做的饭,看着就没胃口。 李怀恩刚回矿上工作没多久,表弟闹着要来看他,这一看就被艰苦的环境吓坏了,说等他大学毕业打死也不会来煤矿,最差也要去个机关。 好容易把他安抚好,李怀恩刚说带他去吃饭,他又说不愿吃大食堂,想要去下馆子。 矿上没饭馆,后门窝棚区倒是有一家,可刚走到那儿表弟就不干了,一会儿说那女人头发上有虱子,一会儿说她的菜上有虫,当然最主要还是嫌那儿地太脏,黑漆漆的无处下脚,就是桌面也油腻腻的恶心。 这小祖宗诶,这不是为难人嘛。 这家不吃那家不吃,整个矿区拢共也就这俩选择,总不能回办公室自己炒俩菜给他吧? 正发愁呢,忽然走到窝棚尽头,透过敞开的院子看见一家几口正吃饭。这一家与众不同,地面平整,而且是专门压过似的,不像小红楼那儿花红柳绿,这里头除了矮墙啥也没有,唯一的绿色植物就是一棵大枇杷树。 支着三张新打的小饭桌,几个穿着干净的小孩不知道吃啥,那个香! 本来就是饭点,他们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这几个孩子的吃相实在是太馋人了。李怀恩看向挪不动脚的表弟,这才厚着脸皮问了一句。 等女主人回头,果然是个很干净很漂亮的姑娘,在孩子说这是他们妈妈之前,他们一直觉着她应该是姐姐之类的,反正煤矿工人都爱生,兄弟姐妹之间相差个十几岁也正常不是? “两位同志是要吃饭吗?可以进来尝尝。”卫孟喜精神抖擞,对于一个本以为今儿开不了张的人来说,这非常有可能成为第一桌客人啊。 李怀恩还在犹豫,看着没啥生意,要是味道不行,让这表弟吃得不满意的话,不知道他又会说出什么难听话。 毕竟,表弟的毒舌他是领教过的,而这小煤嫂其实应该不错,平白无故被冷嘲热讽一顿,有点显得他们不太厚道。 表弟已经率先迈出脚步,走进了小窝棚。 一,二,三,四,五个小孩看外星人似的看着他们,他们脚步到哪儿,孩子的大眼睛就跟到哪儿。 “喂,小孩,不许看,再看我就把你吃掉!” 小孩不但没带怕的,还齐刷刷白眼一翻,小嘴一垮,鼻子一拱,做出一个鬼脸——关键那步骤整齐划一,仿佛训练过一般。 表弟被逗乐了,“嘿,你们这群小鬼头。”他想摸摸最小那个的卤蛋头,可又怕孩子不干净。 小呦呦是真不怕他,有哥哥姐姐们在,她在这条街上就是能横着走的崽:“略略略——” 李怀恩怕他还要斤斤计较把孩子惹哭,赶紧从兜里掏出几颗奶糖,“来,小朋友吃糖。”这是前几天扯证,经过百货商店买的。 听见“糖”,几个孩子眼睛一亮,但他们并不急着接,而是看向妈妈,意思是我们可以吃吗? 卫孟喜正蹲在地上,舀水洗手,“可以,要谢谢叔叔。” “谢谢叔叔。”一把破锣嗓子接过去,还煞有介事的数了数,正好六颗糖,一人一颗,最后分剩的一颗他揣兜里,“我给妈妈留着,我保证不偷吃。” 大家也都很信任他,忙着撕糖纸皮儿,滋遛滋遛的含起来。 那是供销社都没有的大白兔奶糖,他们自然没吃过,只觉着入口奶香奶香的,用舌尖轻轻舔一下甜丝丝的,但可不敢大口舔吧,怕吃完掉,都只敢把糖顶到脸颊边上,回味完上一口后再轻轻舔一口,享受的眯起了眼睛。 明明是很普通的奶糖,却仿佛帮他们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两位同志想吃点啥?咱们这儿基本的家常菜都能做。”卫孟喜穿上围裙,笑眯眯地问,顺便指了指灶台旁的架子。 那是她请龚师傅用竹子打的货架,一共四层,最底下是米面粮油,粮食用洗干净的白布口袋装着,二层是调料,分门别类装进透明的玻璃瓶子,三层四层才是放蔬菜和肉类的,无论是土豆还是大白菜,一点泥巴也不沾,就跟洗过一样,干净! 小馆子也没必要制作菜单,都是客人看着有啥原材料再来点菜。卫孟喜喜欢这种就地取材,临场发挥的感觉,因为这才是最考验厨艺的。 可李怀恩没吃过啊,只当这就是花样子做得好看,万一点了做不出来,这不是又给表弟讽刺人的机会?于是赶紧抢着说:“跟他们吃一样的就行。” 孩子们碗里的蛋炒饭已经扒拉得一干二净,卫孟喜再三确认他们只吃这个,问过没有啥忌嘴的,拿出猪肉切碎,青菜小葱如法炮制,一会儿就是两碗热气腾腾颗粒分明的蛋炒饭了。 因为她全程都是在他们视线范围内操作,工具也很干净卫生,做一样就洗一次,两个小伙子不疑有他,饭刚上桌就顾不上烫,开始吃了。 那就是一个字,香! “明明是一样的米,咋就是香的呢?” “哥你说这鸡蛋咋跟咱家里的不一样?” “哥,新嫂子能做这么好吃的饭不?” 面对表弟的揶揄,李怀恩只是笑笑。他的新婚妻子其实也能做一手不同的饭菜,听说以前在家几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后来去农场当知青,大病一场后忽然就啥都会干了。 卫孟喜对自己的手艺是自信的,大菜她没咋做过,因为条件一好就聘请了厨师,可家常菜,尤其是个蛋炒饭,那没得说,油盐放多少,青菜炒几分钟,那都是心里有数的。 “同志能不能再来一碗?哦不,两碗。”那个穿白衬衫的小年轻掏出手帕,斯文地擦了擦嘴。 卫孟喜当然愿意,不过她也不想造成浪费,这窝棚区多少孩子还吃不饱呢,上次严老三家那一锅子油她做梦都是心疼,“你们还能吃得下多少,我就做多少,行不行?” 吃不完剩下的,她可不敢像刘红菊一样给孩子吃。 于是,两个年轻人一合计,每人再来一碗,直到最后吃得连打饱嗝,第一桌客人才离开。 当然,因为既有鸡蛋又有肉,卫孟喜每碗收他们三角五分,四碗瞬间就进账一块四——第一笔生意就这么成了! 毕竟国营食堂吃水饺也是这个价,但还得另外加粮票呢。 其实肉没用多少,半斤肉还剩三分之二呢,鸡蛋也是找村民买的,不贵,把米和油盐的成本刨除,还净挣了八角钱。 卫孟喜很满意,毕竟陆广全在黑漆漆的井下挖八个小时的煤也只挣八角四分,她炒个饭顶多十分钟就能顶他一天,能不满意嘛? 这才第一天,只是个开始,以后生意只会越来越好,卫孟喜很有信心。 “当当。”小呦呦哒哒哒扶着墙过来,指指嘴巴,“妈妈,当当。” 卫东把兜里已经融化的糖拿出来,“我妹让你快吃糖呢。” 这小子兜里也不知道装些啥,灰尘,草屑都有,融化的奶糖沾得黑乎乎的,实在是吃不下。“你这衣服还能不能好好穿了?不穿给老娘脱下来。” 对于脸皮跟万里长城一样厚的卫东来说,妈妈打是疼骂是爱,不吃那就自己个儿吃呗,屁股撅得老高的溜走了,自然是要给他的小伙伴炫耀这世界上最好吃的奶糖呗。 卫孟喜看在今天心情不错的份上,也不想揍他,将家什收拾干净,该洗的洗,该擦的擦,准备迎接下一单生意。 第23章 不过, 可能今儿的好运已经用光了,一整个下午都无人问津。眼看着太阳落山,天黑, 过了饭点, 更不会有人光顾了,卫孟喜赶紧把剩下的肉腌上, 天气热,过一夜就得有味儿。 口感倒是小事儿,就怕把人吃坏肚子,这可是做餐饮的大忌。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6节 卫孟喜不像个别商人会赚黑心钱, 上辈子有一年春节前, 为了年夜饭提前准备了十几万的食材,结果那年全国爆发一种非常严重的传染病,餐饮店等公共场所开不了门, 居民足不出户,冰柜也不巧坏了, 保存了几天实在存不住了她只能忍痛处理掉。 心疼是肯定心疼的, 但原则也得有不是? 自那以后, 她总结出经验, 很多食材, 尤其肉类, 如果提前预知就餐人数规模的话是有办法挽救损失的, 譬如腌制腊肉。 她把现成的辣椒、花椒、八角、草果舂碎成末, 加上盐巴香油,均匀的涂抹在剩下的肉上, 挂到屋檐下, 天热光放盐巴不行, 得加点调料,而且也不能久挂,顶多三天就要吃掉。 她就不信,接下来三天能一单生意都没有。 “要卖不出去咱们就吃了吧,反正不亏。”卫红眼巴巴地说,她可没吃够呢。 “就是,妈妈咱们吃饺子吧。”卫东站在肉下,腌制出来的血水往下滴,他恨不得舔上两口。 来到矿区,卫孟喜在吃食上没克扣他们,但运动量爆表又正在疯狂长身体的孩子嘛,哪有吃得够的?现在做梦的主题还是吃肉。 卫孟喜扶额,自己生这俩铁憨憨,人根花根宝都知道怎么想办法多拉生意,怎么帮忙节省开支,就她和卫东,整体只想着吃吃吃,恨不得把亲娘老子吃成穷光蛋! “新爸爸来了。”卫东赶在妈妈发飙之前溜了。 几天不见的陆广全,人似乎又瘦了点,不过还是那一身洗得发黄的白衬衣,这个人好像永远只有这么一件衣服,还是半永久纹身的。 “还没吃过吧?” “吃了。” 卫孟喜想起他那一个杂合面窝头,无论他是搞勘探还是下井挖煤,无疑都是重体力活,长期下去哪里撑得住哟?反正米饭还有,就照样给他炒了个蛋炒饭,不过没新鲜的肉了,随手抓起一把小青菜烧个汤,用筷子头挑一点点猪油,放少少的盐,正好够他一个人吃的份量。 看着被他吃得干干净净跟舔过一样的碗,卫孟喜心里暗笑,这就是“吃过了”? 男人嘛,抠门不怕,就怕他不抠在正道上。 “对了,明天我要出差一趟。” “去哪儿?” “山里,勘探。”男人惜字如金,卫孟喜也知道他的工作可能跟自己以前以为的不一样,彼此尊重是组建家庭的第一步,他能来告知一声,卫孟喜也就不多问。 她去洗碗,小呦呦就亦步亦趋,小尾巴似的跟着妈妈,没跟上就哼哼唧唧的,揉眼睛,皱鼻子。 “小丫头是闹觉了,水壶里有热水,快给她洗洗脸脚。” 陆广照做,先把水兑好,自己试了试温度,这才将孩子横抱在膝头,即使动作已经很轻柔了,可男人的大手跟妈妈的不一样,老茧把小姑娘刮得不舒服,当然得哼哼唧唧啊。 这娇气劲儿,也不知道像谁。 男人想起自己小时候,没有闹觉一说,都是自己困了自己睡,爬不上炕,就在土堆里,水塘边,或者牛圈猪圈里蜷缩着,有时候爹娘找不见他,也不着急,第二天睡醒他又能自己找回家去了。 当然,解放前几年嘛,正是兵荒马乱的,能活下来都算命大。 卫孟喜看着乱做一窝的崽崽,忽然想起个问题,总这么散养不是个办法,她得赶紧送学校,让老师管去。上辈子上学很晚,那是她没条件,现在房子有了,小饭馆也有了,读书的事刻不容缓。 现在是八月底,马上秋季学期就要开学了,上幼儿园正合适。 矿上是有子弟幼儿园的,而且只要父母一方是矿职工就行,“过几天你把工作证借我一下,我去问问孩子上学的事。” 陆广全果然递给她。 怀里的小娇气包吧,是真的很不喜欢这个陌生叔叔,因为他在,自己还不能睡觉觉,“坏坏。” “妈妈,呜呜,坏坏。”快把这个坏坏带走叭。 “不是坏坏,是爸爸,爸——” “坏坏。”小丫头头一扭,躲进妈妈怀里,闻着熟悉的气味,眼皮开始有下没下的往下落。 陆广全还是失望的,五个孩子没一个待见他的,都快把“讨厌”俩大字写脸上了。 卫孟喜也能明白他的失落,但并不值得同情——因为孩子就是这么简单直接,谁陪的时间多就喜欢谁。 她能得到根花根宝的信任与喜爱,也是在菜花沟无数个日日夜夜陪伴的功劳,他凭啥就能直接当好爸爸?要这样也未免太不公平了。 一连下了几天的雨,这边气候比朝阳公社潮湿得多,孩子们的被褥有点潮了,卫孟喜拿不准今天会不会有生意,干脆就把被褥抱出来晒一晒。 晴空万里,阳光灿烂,窝棚的煤灰仿佛也轻了很多。 “小卫,走不?”桂花嫂子在隔壁一招呼。 “你们四个看好家门,尤其是被褥,别让风吹掉地上,要是下雨就叫建军哥哥过来帮忙收,不能玩火,听见没?”灶上炖着一锅大骨汤,灶膛里有火炭。 “听见啦,妈妈你快去叭。” 兜上小呦呦,手里拎个菜篮子,两个女人来到矿财务室。 此时的财务室可谓人山人海,有等着领了工资跑邮局的外乡人,也有拿着各自男人工作证的煤嫂,无一例外都喜上眉梢。 尤其那几个激动得手指都在颤抖的男人,全身连指甲缝嘴唇都是黑的,但露出来的牙齿却非常白,那是一种生命健在、幸福有盼的光亮,卫孟喜本来平静无波的内心,也很受震动。 工资条是一个簿子,出纳在里头念名字,念到的就上去出示证件,签字,领钱,要是叫到名字人却不在,那就“过号”了,跟后世的银行很像。 当然,规模没银行大,也没银行正规,零钞准备得不够多,听说两块面额的已经用完了,有人催同事再去拿点。所有妇女顿时心头一紧,两块的用完了,那一块的呢?十块五块的呢?会不会也用完? 毕竟,今儿取不着就只能等下礼拜了。 心里担忧着,也不耽误嘴上聊天。大家看卫孟喜年轻,又是生面孔,煤嫂们都主动跟她聊天,问男人是哪个队的,娃娃多大了,有的说小闺女好看,是个小美人坯子……孩子的话题,总是能在最短时间内拉近妇女同志的距离。 小呦呦那是胆子越来越大的,别人问东,她说西,“哥哥姐姐。” “哟,她还有哥哥姐姐?”不像啊,小煤嫂这么年轻。 刘桂花笑道:“不仅有,还是四个呢。” “那是两对龙凤胎,可聪明着呢。” 靠自然受孕生龙凤胎的几率是非常非常小的,这个年代大多数人都觉着双胞胎是福气的象征,于是,妇女们的话匣子立马就打开了,有夸她福气好的,也有问她有没有啥秘诀的。 “可拉倒吧,现在计划生育这么严,你想生你家也没指标了。” 妇女讪讪的,她就是生了俩闺女,多年没再怀,现在正好赶上计划生育,超生男人就得丢工作,她就是想,也不敢啊。 各省市开始执行政策的时间不一样,松紧也有差异,卫孟喜和陆广全是正好赶上石兰省的尾巴,不然小呦呦也得算超生了。 刚才被人怼的煤嫂,总觉着心里缺点啥,于是又说:“两儿三女好,以后负担小,闺女嫁出去还能给弟弟娶媳妇儿。” 卫孟喜眉头一挑,想说她的闺女可不是养大换彩礼的,没想到那妇女居然自个儿抹起眼泪,仿佛生不出儿子受了天大的委屈。 卫孟喜对别人家事不感兴趣,干脆也就不理了。 大家虽然都在交谈,但声音很小,尤其出纳员念名字的时候,房间里是非常安静的。卫孟喜静静地听了会儿,一直没到陆广全,小呦呦也有点待不住,她准备出门透口气,要是到了麻烦桂花嫂子帮忙应一声。 “诶等等,同志,钱是多少来着?”这是一个老乡略显紧张的声音。 玻璃窗里头的出纳员很不耐烦地翻个白眼,“多少你自个儿不会数啊?” “俺数过,是不是少了两块,你看这才三十块三毛八分,这……” “这什么这,我明明数给你三十二块三毛八分了,一定是你自己把钱藏起来还赖我,你这人怎么一点也不诚实呢你?”出纳员的屁股始终没离开过板凳。 但老乡已经急了,拍着身上辩解:“俺这身上一分钱也没有,怎么可能藏钱,你别赖俺啊。”他还穿着下井的衣服,为了防止工人夹带易燃易爆危险品下去,是没兜的,确实没藏钱的地方。 “哎呀脏死了你别拍,你看这儿全是你拍的煤灰,真脏……”出纳员捏着鼻子一脸嫌弃。 男人赶紧停下,小心翼翼地说:“对不住,俺就是着急,但俺真的没有偷藏,俺能对天发誓,俺就……” “吵啥吵,烦不烦啊,反正钱财一概离柜不认,别耽搁时间,下一个。” 老乡急得都快哭了,“俺辛辛苦苦在井下挣的,两块钱是俺四天的工资呢,这怎么能不认,我娃娃还等着寄钱读书呢,他要上初中……”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这边,卫孟喜只能收住脚步往回看,这就是刚才双手颤抖的煤工之一。 “你娃上几年级不关我事,别在这儿挡着,马上就下班了。”出纳员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同志,皮肤很白,眼睛很大,但明显耐心不足。 围观的工人和家属都敢怒不敢言,因为每次都是从她手里领钱,财神爷啊谁敢得罪? 卫孟喜只想快点解决事情,着急回家做生意,于是主动站出去,温声道:“小同志这样好不好,麻烦你帮他找找看,是不是掉柜台下了?咱们外面的也帮老乡找找。” 一说,大家就都忙低头找起来,两块钱呐,真不少。 可出纳员不仅不找,屁股没离开过板凳,还瞪了“多管闲事”的卫孟喜一眼,“哟,你雷锋啊?” 哟呵,卫孟喜这小暴脾气,你好好说话咱就好好讲理,“我是不是我不知道,但你康敏肯定没有雷锋服务精神,你看那墙上光荣榜还贴着你照片呢,说你是金水矿财务室雷锋志愿先锋队的突击队员,可你这服务态度,先哪门子的锋,又是突哪门子的击?” 大家“噗嗤”一乐,胆子大的都跟着小声附和,可不是嘛。 胆子小的就在后头看热闹,只盼着别闹太久,要是下班还排不到就得等下礼拜了,因为明儿是星期天。有的等着工资买米下锅的煤嫂,可不就着急嘛。 这康敏仗着自己好看,在金水矿追求者众多,又是一尊小财神爷,看人都是用的鼻孔,现在被一煤嫂指着鼻子骂,火气一来,也顾不上往日里营造的形象。 “轰”一把推开椅子,“你谁啊要你多管闲事,不领就给我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卫孟喜今儿是真不想吵架,可这小姑娘实在过分,她不发威还真当谁都病猫呢。 “康敏同志,请你主意自己的言行,第一,这里是财务室,是公共场所,我为什么不能来?社会主义国家的公共场所是你家吗?谁赋予你的权利让我滚出去?今儿出门前没照镜子吧,自个儿多大个脸不知道?” 众人又笑,这怼得可真是爽! 康敏咽了口口水,颐指气使惯了,也不是没遇到正面刚她的,但那些都是农村妇女,只会一哭二闹三上吊,她只要抓住她们哭闹扰乱办公秩序这一条,保卫科的就能把她们赶走。 这个女人的声音不高不低,态度不卑不亢,名义上是一板一眼的讲道理,可“道理”却又那么难听,她是又气又抓不住她的小辫子发作。 当然,卫孟喜不会给她发作的机会。 “第二,作为一名合格的财务人员,现金票据发放和收付时,你做到三查一对了吗?你能说出这名工人姓名和出勤天数吗?不看工资条你能准确说出他的工资数额吗?”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字正腔圆,对方一时说不出话。 “说不出来吧?说不出来那说明你记性不好,一个记性不好的出纳员,谁知道你发工资的时候是不是搞错了,少给他发了两块钱?” 康敏反应过来,今儿是遇到个刺头了,心想输人不输阵,反正在财务的地盘上,只要她一口咬定就是给了,她能把她怎么着?就是公安来了也得讲究个证据呢。 “你血口喷人我可叫保卫科了啊,我明明就是三十二块三毛八分全递给了他的,你们不会是一伙,给咱们表演唱双簧吧?” 老乡急得面红耳赤,“这,这个小女同志是热心肠才帮我,不是骗钱的。” 可他越解释,越着急,就跟卫东一样,嗓门大,说话像吼,有理也变没理了。 刘桂花一看这样闹下去小卫要吃亏,因为当时递钱只有他们俩当事人,只要出纳员说给了那就是给了,因为别人没证据证明她没给啊,这讲理也讲不清的。 “小卫算了,说不清的。”很多时候,不是煤嫂们懦弱不想要公道,而是有些事情就是说不清。 她倒不是怕事,能跟卫孟喜处一辈子的,那都是性格差不离的,只是一想到这种没证据的事闹出来不划算,毕竟以后小卫还要每个月来领工资呢,人家小财神爷想要为难她还不简单? 要么说钱没了明儿再来,要么给小陆考勤少算一天两天的,这吃亏的还不是她和几个娃? 转头又安慰丢钱的老乡,“咱们好汉不吃眼前亏,以后离这种人远点就是。”不讲道理就算了,连帮忙找一下是不是掉地上了也不愿。 可卫孟喜却一点也不着急,只是安抚的冲她笑笑,看着保卫科的人过来了,“那你说说,不算角票和硬币,你给的三十二块是几张钱?这个总不会记错吧。”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7节 出纳员嗤笑,这女人问的不是傻瓜问题吗?还以为会说啥呢,原来是问小学生都知道的事,“当然是四张,三张大团结,一张两块的。” 大家掰着手指头算,没错,那还真是三十二块。 可卫孟喜又问:“你确定吗?” “怎么不确定?我清清楚楚就是递了四张整票给他,一张不多一张不少,要是弄错我这个月工资一分不要赔他,成不?” 要不是真的没干亏心事,谁会这么言之凿凿,还敢拿一个月工资打赌呢?围观的基本都要信了。要知道这出纳员的工资可不低,跟煤矿工人比只多不少。 老乡涨红着脸,眼泪都快出来了,嘴唇蠕动着想辩解,又怕再说错惹人烦。 卫孟喜的神情忽然一冷,“你说谎。” “我怎么说谎了我?”康敏快被气死了,这女人到底啥来头。 “早在老乡前面两个人,你的同事就说两元票用完了,现在还没取回来,你哪来的两元票给老乡?” 空气里突然一静,所有人反应过来,对啊,这是离窗口近的几个人都听见了的,就是因为听见所以才着急,去拿钱的人还没回来,这怎么可能凭空冒出来两元票? 唯一的解释,就说康敏说谎。 “啪啪啪。” 随着一阵巴掌声,所有人回头,就见财务室门口不知何时站了几个人,都是四个兜的干部装。 鼓掌的是个五十出头的中年男人,大背头,伟人一样的额头。 “李矿长。”有认识的赶紧小声打招呼,慢慢退到一边,兜着孩子的卫孟喜就显得很突出了。 李奎勇走过来,主动对着卫孟喜伸出手。 卫孟喜礼貌性地回握,其实作为“陆展元”的现任,她对李家人是忌惮并想要敬而远之的。李茉莉是个被宠坏的小女孩,总以为自己喜欢别人别人就要同等或者加倍喜欢她,做不到就是渣男。 可李矿长一家都是成年人,尤其李矿长,战场上腥风血雨久经考验的革命战士,居然也不分青红皂白的打压“渣男”,就显得为人挺狭隘的。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又是谁把矿长千金和山村穷小子尚未开始的“恋情”发酵出去的,八字没一撇的事又是谁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他去调查过吗? 是,作为老父亲,自己的闺女被恋人“抛弃”,自己的脸面被人扔地上踩了又踩,他是该愤怒,但只顾着愤怒,不去调查真相,说明这也是个冲动的莽夫。 卫孟喜设身处地的想,如果是自己的三个女孩遇上这种事,她虽然心里也能把对方那吃干抹净脚底抹油的“凤凰男”恨死,但冷静下来是肯定要调查真相的。 别人怎么说,自己闺女怎么说,对方又怎么说,她至少会做一个大样本的走访,会辨别哪些信息是真,哪些是假,甚至,她还得揪出那个说谎的人! 他的爱女之心能理解,但当他的雷霆之怒毁了一个人的前途,还间接导致对方死亡的话,卫孟喜心里就挺看不上他的。 她的看不上藏得挺好,但耐不住李奎勇是个阅历丰富的老同志。 李奎勇很意外,他已经习惯了走到哪儿都有人簇拥,习惯了所有人的敬佩,没想到对面的女同志居然在鄙视他?他可以确定,跟这个女同志是第一次见面。 “你认识我?” 卫孟喜收起鄙视,“以前不认识,听大家叫您李矿长就知道了。”这里的煤嫂几乎没有亲自见过他的,这很正常。 李奎勇顿了顿,“大家都别围着了,该领工资的领工资,事情我们一定会调查清楚,给老乡一个交代。” 又问丢钱的工人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上月出了几天勤,加班多长时间。 他问得仔细,工人答得战战兢兢,他在井下见过最大的“官”就是队长,这样通天的大人物他也是第一次见,心里也没底。 终于,了解完整个事情,他点点头,这才问卫孟喜是谁的家属。 “我是陆广全的家属。”卫孟喜不卑不亢,并不觉得自己丈夫的名字说不出口,如果李矿长连“一码归一码”的道理都不懂,那这么多年就是白活狗身上了! 但凡是知道那段八卦的人都屏住呼吸,瞅瞅这个小女同志,又瞅瞅李矿长,这就叫啥,冤家路窄啊。 李奎勇也顿了顿,刚才的一脸欣赏,瞬间就没了。 他本来就黑黑壮壮的像张飞,此时脸更黑,小呦呦赶紧趴进妈妈怀里,好怕怕。 如果是背地里单独面对他,卫孟喜会担心,但现在当着这么多人面,她不怕。 卫孟喜很从容,她轻轻拍了拍孩子屁股,“嫂子咱们继续排队吧,有矿长在。咱们要相信李矿一定能秉公处理,所有人的工资下班之前一定能领到的。” “对对对,一定能领到,咱们今晚还等着工资买米下锅呢。”其他煤嫂赶紧顺着话头,纷纷应和,矿长这么大的领导都来了,不就一个月工资嘛,矿长拔根头发丝儿都比这值钱。 她之所以敢这么说,其实也是想赌一把李奎勇的为人。她上辈子听说的李奎勇的故事,跟打压陆广全的李矿长,好像有点对不上。 李家一共兄弟俩,旧社会的时候靠给地主家当羊倌混口饭吃。父母双亡那一年,李奎勇才九岁,弟弟四岁,因为骨骼清奇,颇有练武的天赋,被镖局一走镖师傅看中,说只要愿意跟他走,就帮他赎身,以后能做自由人。 对于所有被地主压迫的穷苦大众来说,自由身是多大的诱惑啊?可李奎勇愣是没答应,他舍不得亲弟弟。 当然,也算是运气好,在他拉扯弟弟那几年里,他所在的省份成了著名的革命根据地,地主跑了。十二岁那年,他干脆带着弟弟想要投奔红军,别看他年纪小,但他身形高大孔武有力,参军的时候怕人不要他,谎报已成年。 要不是被弟弟不小心说漏嘴,他就要背着行囊参战去了。 也算奇闻异事,当时的大首长还接见过他,鼓励他想要振兴龙国的方法有很多种,拿上上杆子是一种,好好念书也是一种。 可他从小跟牛羊牲畜打交道,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勉强读了上了几天扫盲班只学会写自个儿名字,半年后带着弟弟跑敌占区来了。 当时的石兰省正是水深火热的时候,他和弟弟偷溜进城的时候弄死一个鬼子兵,缴获了一把“王八盒子”手枪,不仅无师自通学会开枪换弹夹,还在短短三天之内击毙了八名鬼子。 事迹被当时的地下工作者知晓,他也如愿以偿加入一直向往的抗日救亡队伍,并立下不少功劳,得到一个“李八鬼”的外号。 后来鬼子投降,四九年又在石兰省解放战争中立了功,干脆就被安置在金水矿当矿长,一当就是三十年。 他是一位为民族解放战争洒过热血的真英雄,卫孟喜上辈子就钦佩他,后来在矿区生活多年也未曾听过他的一句不好,所以现在就想赌一把。 看看他是真的心胸狭隘为人有问题,还是只单在陆广全的事上小心眼。 幸好,她赌对了。 这不,康敏被领导叫到一边,自有别的出纳员顶上,有她这个前车之鉴,服务态度顿时上升好几个档次,煤嫂们可谓受宠若惊,都悄悄说要是每月中旬李矿长都能“钦差大臣”似的来巡察一趟,该多好啊。 轮到卫孟喜,按照出勤天数和加班时间算,一共是三十九块三毛六,她签字,接过钱数了数,确认无误后就把板凳让给刘桂花。 桂花男人因为是采煤一队的,上个月主要是上白班,没怎么加过班,只有二十九块。不过这也够让她高兴的,她在窝棚能再挣十几块,两口子加起来就是小五十,光养两个娃倒是不难。 无论任何年代,养娃都是家庭最大支出啊。卫孟喜想到自己这五个崽,心里就绷起一根弦,她不仅是要挣钱给儿子们买房娶媳妇,还要给仨闺女攒嫁妆,房子车子上大学,一样不能少。 以前聊天的时候,别的煤嫂一听她“只有”俩儿子都会说,儿子少也好,负担小,闺女以后怎么怎么省钱的,她都会反驳——闺女也费钱,比儿子还费。 卫东根宝确实不费钱,只要吃饱就行,可卫红根花和呦呦不一样,该吃该穿该玩的卫孟喜一样不能少,女孩子的富养不止是物质上的,还有精神上的,不能以后随便来个混小子,随便几句甜言蜜语就给骗走。 矿长亲自过问,康敏的错误承认得非常快,确实是她自己少支取了两块钱,按照矿上的财务制度,她得三倍赔偿老乡,还得向矿上交十块钱的罚款。 直到她当众赔礼道歉,把赔偿款和罚金交掉,这事也没完。 李茉莉之所以有那外号,跟他爸脱不了干系,因为她爸就是眼睛里不允许揉沙子的性格,犯错不是认错就行的,也不是罚款就能过去,鉴于他围观了全程,看见这小女孩的嚣张跋扈,煤矿工人的窘迫和无助,让他十分生气,要求人事科必须立马将康敏调离出纳岗位。 这才是真正大快人心的处理方式,煤嫂们瞬间松了口气。 被调离出纳岗,意味着以后都没多少露面机会了,康敏顿时哭着跑了。 是的,对于年轻貌美的小姑娘来说,在财务室抢破头都要去做出纳,就是因为能出风头,能接触到更多的人。 当然不包括挖煤工人,康敏现在已经二十五岁了,最着急的事就是结婚找对象,可金水矿离市区远,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个新面孔,更何况她的要求可不低,不仅要人长得好,还得工作好,家境好,至少得是干部家庭出身。 她做出纳,不仅知道矿上所有职工的工资情况,还清楚他们家境,这不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吗?现在可好,楼台没了,还落个全矿通报,以后可咋整? 她边哭边跑,一口气跑到办公楼三楼的矿工报门口,“茉莉我可咋整?” 李茉莉不仅在幼儿园当老师,没事的时候也来矿工报当个小编辑,此时正在认真修改一篇稿子,这是一名一线煤矿工人写的,关于如何将基层煤矿工作与新时代四个现代化建设目标相结合的案例,立意非常好,要是能发出去绝对能引起不小的反响。 当然,因为是基层职工写的嘛,用词简单甚至粗俗,很多语句不通,她要改的地方也很多,正头大着呢。 “怎么?” “你爸爸,他把我训了一顿,还把我调离岗位,我回去可咋办啊?”康敏和李茉莉是多年好友,自从幼儿园就在一个班里,在矿上还住一个宿舍,平时几乎是同出同进。 但说起爸爸,李茉莉皱眉,“我爸不是公报私仇的人,到底怎么回事?” “我知道叔叔不是那种人,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我总想起以前我去你们家,叔叔……”小学刚去他们家,她就知道这个叔叔不喜欢她。 无论是样貌还是聪明劲儿,她都不比李茉莉差,可从幼儿园开始,每次的六一儿童节文艺汇演,领舞和报幕的好事永远轮不着她,就是后来上初高中,男生的目光也总是落李茉莉身上,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工作以后,她才知道原来人爸爸不是普通的退伍军人,而是大名鼎鼎的金水矿矿长啊,那么这么多年的不公平待遇就能解释通了。但这段别扭的闺蜜情并未因李奎勇的不看好而终结,相反还原来越好,好到能直说李奎勇的不是。 李茉莉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听别人说她爸了,父女俩也不以为然,“对了,你说是谁赖你来着?” “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个卫孟喜,陆广全他老婆!”康敏往日细声细气的,今儿真是气狠了。 “她?”李茉莉放下稿件,“她赖你数错钱?” “明明是那工人偷藏两块钱,她偏要说是我少给他两块,我都干这么多年财务了,茉莉你说这可能吗?我是那种人吗?” 首先,这么多年好朋友,李茉莉相信她不是那种人;其次嘛,康敏家父母双职工,只有一个独女,生活条件也不差,不缺那一块两块的,压根没动机。 “那我爸真错怪你了,晚上我跟他好好说说,你别气了,先回去,啊。” 康敏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个事,“我听说,那个卫孟喜啊,跟咱们不一样。” 果然,李茉莉的好奇心被吊起来了,“哪儿不一样?”除了穿着土气,没文化以外,但这是客观条件造成的。 “她嘴巴碎得很,刚我在窗口听见她跟其他煤嫂说,说你……”她顿了顿,“嗐,咱俩的关系,我也不怕你生气,她说你现在还死不要脸追着她男人呢,说陆广全宁愿娶她也不要你,是你活该。” 果然,李茉莉的脸黑了。 “我发誓,我转述的是她的原话,不信你问当时跟我一起上班的王姐,她也听见了。” 李茉莉自诩清高,怎么可能跟王姐那样的长舌妇往来,此时已经肺都快气炸了。当时窝棚区那一面,她还觉着卫孟喜跟别的文盲不一样,是能沟通的,现在看来也没啥区别! 陆广全真是瞎了眼,找这么个老婆。 第24章 经过这么一遭, 卫孟喜出名了,至少在煤嫂中间,是成了“传奇人物”。 一是她居然敢跟小财神爷叫板, 还把人整得调离岗位;二嘛, 就是她跟李莫愁陆展元的三角恋。 是的,三角恋。当卫孟喜听见这三个字的时候, 整个人目瞪口呆,她跟李茉莉就见过一次面,跟陆广全至今还没住一个屋檐下,就这, 群众们就能脑补出爱恨情仇的故事来, 要是以后真有点啥交集,那还不离离原上谱? 刘桂花的消息渠道很广,“小卫我跟你说吧, 现在大家都说你配你家小陆正合适,以前啊……” “以前小陆是一朵鲜花插在这堆牛粪上, 是吧?”卫孟喜倒是一点不生气, 这才是正常人的直观感受嘛。 她卫孟喜除了有张脸, 她还有啥?人家“小陆”又是什么人物, 她心里一清二楚。 正是因为清楚, 也知道陆广全不会对她这样的女人感兴趣, 所以现在合作养娃挺好的, 各取所需, 先吃饱肚子再想别的。 说起吃饱肚子,小饭馆已经连续两天, 没有一个客人上门了。 准确来说, 自从那天卖出去四碗蛋炒饭, 她这几天的钱包都是只进不出,也不知道是下雨还是怎么回事,出来的工人本就不多。 按理来说,刚发工资这几天应该是生意最好的时候才对,可愣是两天无人问津。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8节 “哎哟小卫,今儿生意这么好?”刘红菊扭着腰,站门口故意往里张望,那声调高得像唱戏,生怕别人听不见。 “哎呀这命好啊就是没办法,大白天也能坐着打瞌睡,我就命苦咯,一直有人来吃饭,这一天到晚就没断过,我这都累得直不起腰咯……” 卫孟喜翻个白眼,懒得搭理她。古人没说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以前自己还同情她被严老三家暴,被严老三逼着偷鸡摸狗偷工减料,可这段时间观察下来,这女人也是真……一言难尽。 只能说什么锅配什么盖吧,人家这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自己一外人也甭操心了。 见挑不起卫孟喜的怒火,刘红菊失望极了,还想再阴阳怪气几句,忽然嘴刚张开,有什么凉凉的东西“呲溜”掉嘴唇上,伸手一抹。 居然是泡鸟!屎! “吃鸟屎啦,吃鸟屎啦!”大枇杷树上的小鬼头们,都快乐疯了。 “小臂崽子给老娘滚下来!” “就不下就不下,有本事你上来呀?”建军骑在树杈上,得意得很。 “略略略,活该!”其他孩子也说。 当然,卫东四个是不敢说话的,因为他们妈妈正用眼神警告他们呢。 那么光滑的树干,刘红菊自然爬不上去,又不能砍掉,只能骂骂咧咧着走了。 话说,这枇杷树已经让他们爬得油光水滑,苍蝇上去站不稳,水蛇上去能直接坠崖的程度,就连树杈子也让他们坐得光溜溜的,卫孟喜有几次被卫东气急了想揍他,都直接抓不着他。 甭管生意如何,该做的准备工作也不能少,天刚亮,卫孟喜兜上小呦呦又出门了。 窝棚区的人家大多数还没起床,在这里不用种地,为了省一顿早饭,煤嫂和孩子们基本都是睡过的。走到尽头是一条小路,顺着往上走在林间小路上,山风清凉,偶尔还有露水滴答滴答的往下落。 卫孟喜自己倒没事,主要是怕崽受凉,忙把衣服往下拉了拉,想把她的小脑袋盖起来。 可小丫头现在有自己想法了,摇头晃脑的不让,“妈妈。” “乖,露水凉凉的,淋了会感冒哦。” 小丫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在认真听,一双大眼睛咕噜咕噜的四处看,山上还没人带她来过哟,连最棒棒的小四哥也没有。“妈妈。” “哎,真乖。” 这丫头,你要是不答应,她能一直叫,叫到你答应为止,这种固执也不知道随了谁。 家里兄妹几个的排序是这样的:按照孩子们的实际出生年月和时辰,也不强行一定要让男娃当哥哥,根花大姐,根宝二哥,卫红三姐,卫东就是小四哥。 对于最咋呼,个子最高的卫东来说,他接受不了自己居然只能当个小老弟,嗷嗷叫了好几天,怪妈妈为啥不按身高排,不按胆量排,这么长时间他已经习惯当带头大哥了喂! “妈妈。”小姑娘拽了拽她的衣服,“妈妈。” “咋啦?” 小姑娘拿手指着不远处,“妈妈,花花。” 那是几朵粉红色的小蘑菇,开了的像一把小伞,没完全开的帽子还包着“伞把”,十分漂亮,难怪崽会当成花花。石兰省靠山吃山,夏秋山里最多的就是蘑菇、木耳、银耳之类的山货。 不过,也有句老话,越是鲜艳的蘑菇越毒,像这种粉红色的一点杂质也没有的菇,连虫子都不敢靠近,肯定是毒菇。“有毒,不能吃,咱们小呦呦要想吃蘑菇的话,妈妈找点儿别的,啊。” 说着就想走,可小姑娘不乐意啊,急得小口水泡都冒出来了:“妈妈,花花,花花……” 卫孟喜心头一动,这娃的眼神好像天生就比常人好,上次的大草鱼就是她率先看见的,这次莫非也是看见了“花”? 于是,她顺着孩子手指走过去,仔仔细细的找起来,那是一棵大松树下的草地,因为常年照不到阳光,草也不够绿,是浅黄色,也不深,能一目了然。 真的啥也没有。 可小姑娘就跟复读机似的叫“花花”,甚至急得都快哭了,两只小腿挣扎着想要下地去,妈妈真笨笨,是花花鸭! 卫孟喜被她搞得快没耐心了,今儿不是上山来摘野花的,她打算去背后的金水村酒厂看看,小饭馆的顾客群主要是煤矿工人,有个共同的爱好就是喝酒。而且石兰人都不爱喝那些果酒啥的,必须是老白干,度数越高越受欢迎。 她了解过,严老三家的直到现在还能有生意,最大的卖点就是酒不错。 工人们在井下待了十几个小时,上来交了灯,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睡一觉,醒来最想做的肯定是喝两盅小酒呗。 其实饭菜可以不用多讲究,不用搞得花里胡哨,只要能满足客人最核心的需求即可。而这附近,最好的酒厂就在金水村,她自然是要去问问的。 正想着,忽然草丛里“窸窸窣窣”,卫孟喜顿住脚步,“谁?谁在那儿?”这个时节上山采蘑菇的人不少。 可野刺堆动了动,居然歪歪扭扭走出来一个灰黑色的小东西。 “花花!花花!”小呦呦已经兴奋疯了,瞪着小腿就要下地去抱。 原来真是“花花”,卫孟喜想笑。严老三家养了一只小土狗,叫“花花”,矮矮小小的,身上的毛白一块黄一块,孩子们就叫它“花花”。 小狗子见人就摇尾巴,又喜欢跟孩子玩耍,俨然成了整个窝棚区的小明星。而呦呦跟根宝就是它的忠实粉丝,平时一没事就要二哥抱她去看花花,趁人不注意还要去抱人家,搂着狗脖子玩儿。 卫孟喜真是头疼,花花比严老三一家还脏,他们抱一次身上就要爬一群跳蚤,每晚给他俩捉跳蚤都快把眼睛捉瞎了,还得防止传给其他三个,督促他们洗澡搞卫生也怪累。 “这不是花花,这是别的狗,咱们走吧。”很小,很瘦,顶多二十多天的小奶狗吧。 “不不,花花,妈妈。” 卫孟喜知道她是想把小狗带回家,可她真没时间打理,每天光忙家务和五个崽的吃喝拉撒就够了,不想再多一个小祖宗。养娃这事的累吧,谁养谁知道。 “妈妈,花花。”小丫头搂着妈妈脖子,用脑袋拱啊拱的,她还太小,表达不了自己的想法,一急就会哼哼唧唧,像个小娇气包。 大大的眼里蓄着泪水,晶莹剔透的,小嘴边扁着,仿佛她是全天下最委屈的崽。 终究是自己捧在手心的崽,卫孟喜也舍不得她着急,只能妥协:“这样吧,咱们先去后面看看酒,等转回来的时候,如果小狗还在这儿,咱们就把它带回家,怎么样?” 小呦呦还真是个聪明宝宝,居然给听懂了,“嗯嗯”点头。 得吧,就看缘分吧。 翻过山就能看见一片密密麻麻的民房,粗略估计有二三百户,这里就是金水村。 卫孟喜上辈子也来过几次,知道民风彪悍是真的,但热情好客也是真的,至少在这儿她没听过谁家孤儿寡母的被欺负,相反更多听到的都是村里社员们对孤寡老弱病残的照顾。 村办酒厂在村西头,一路上遇到几位老太太,看她面生还主动跟她打招呼,问是来谁家走亲戚,知道她是煤嫂,还面露钦佩。煤矿工人啊,在康敏那样的“上等人”眼里不是人,可在普通老百姓眼里,那是一份十分光荣的职业。 酒厂销量历来不错,一听她没酒票且每个月只要一二十斤,无异于是苍蝇腿的利润,价格自然是谈不下来的。别看这种村办酒厂不正规,但谈的客户都是乡镇里头的国营食堂,或者是谁家红白喜事需要,量很大,还真不愁客户,也看不上几斤几两的销量。 不过卫孟喜也不失望,慢慢找就是,本来进货渠道就不是一次能成熟的,得多尝试,货比三家才行。 小呦呦不喜欢熏乎乎的酒厂,一心只惦记着小狗,在那儿“花花”“花花”的哼唧。 “好好好,咱们往回走。”卫孟喜点了点她翘乎乎的小鼻子,“真是个小娇气包。” 三个闺女,卫红是傻大姐,根花是小懂事,呦呦是个娇气包,真是怎么看怎么爱,难怪后世说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她现在有点信了。 当然,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无论儿子还是女儿,那都是心头肉。狗狗也不例外,刚才那只小狗狗,卫孟喜严重怀疑怕是没娘的孩子,不然怎么会跑到山里,还浑身脏兮兮的呢? 估计是流浪狗下的儿,山下就是公路,运煤的大货车昼夜不停的跑来跑去,也不知道压死了多少流浪狗。 想起这么一小只以后说不定也要丧生车轮下,卫孟喜有点不忍心,捡回去吧,就当给崽崽们积福了。 原路转回,果然小脏狗还在原来那堆野刺丛里躲着呢,听见她们的声音探着脑袋,摇着尾巴,跌跌撞撞就出来了。 小狗子实在是太脏了,尾巴和屁股毛上还沾着不明物体,虽然理智上来说要等它适应了环境才能洗澡,可刚到家小呦呦就争着要抱,卫孟喜没办法,只能先烧水,用自己都不舍得的肥皂给它洗了两道,再拿干净衣服擦干水汽,提溜到太阳底下晒着。 小狗子还没满月呢,毛脏的时候看着虚胖,结果洗干净就是瘦叽叽一架骨头,跟小鹌鹑骨头似的。 而它的毛色也不是刚开始以为的灰黄,而是雪白,居然是一只漂亮的小白狗,还是个女孩子呢。 卫孟喜心想,这生意还没起来,就又多一张嘴要养活了。 “小白!” “白白!” “花花!” “白狐!” 崽崽们在那手叉腰的吵起来,谁都觉着自己取的名字世界第一好听,就连小呦呦也嘟着嘴的哼,就要叫花花,她也有自己的花花啦! 吵不过,谁也说服不了谁,那就是千声万声叫妈妈,让妈妈来评理。 卫孟喜快被他们吵死了,她养的真的是孩子,不是鸭子吗? 再一看地上还有几个大土豆等着她削,这土豆再吃就要吐了,真想吃块红烧肉啊,甜滋滋油漉漉的,入口即化。一怒之下,“就叫红烧肉,谁要是不同意,以后都不许吃红烧肉。” 得吧,崽崽们咽了口口水,这名字真好吃,哦不,真好听。 红烧肉的加入,不仅卫东几个喜欢,就是整个窝棚区都多了个小明星一样,毕竟这可是通体雪白的,耳朵尖尖的像两个小三角形的,能听懂人话的小家伙呀! 这狗子很会看人脸色,对着喜欢它的人,它那尾巴能摇断,不喜欢它的,它远远的就能避开去,任凭严老三家孩子怎么叫唤引诱,它就是不去凑热闹。 当然,它最爱的地方还是大枇杷树,烈日当空照,它就靠着树干擦痒痒,打个哈欠,昏昏欲睡,活像一个会享受生活的精致小老太。 “小卫你说你这狗咋这么像个人呢?”刘桂花从隔壁探头过来问。 窝棚区的墙都很矮,所以只要门不关,就没啥私密性可言。此时卫孟喜正在自家这边往脸上贴黄瓜片呢,“它这叫假精致,是被那几个孩子折腾怕了。” 她最近忙着找白酒进货渠道,几乎天天往外头跑,又没个防晒的,脸都晒红了,得赶紧补救补救。上辈子她皮肤本来很好,可一直疲于奔命,好好的底子都丢了,等到有条件护肤的时候,就是贴片钻石上去也没用了。 所以,这辈子她就得从现在开始,好好爱惜自己。孩子和男人固然重要,但自己活得漂漂亮亮的,不也更重要吗? 刘桂花咂吧咂吧嘴,真精致的在这儿呢,“你在自个儿身上可真舍得花钱。”上次俩人一起上市里逛百货商场,小卫直接一口气买了两件胸罩。 那玩意儿,尖尖的,鼓囊囊的,也不知道里头塞了啥,反正穿上以后整个人挺拔了,胸是胸,腰是腰的不说,要是外衣一脱,还不得把男人给美死? 可那价格也不是她能想的,要是咬咬牙狠狠心也能买下,可她大儿子上中学,花钱多,丈夫挣钱也辛苦,小儿子为了双绿胶鞋都不知道哭过几次,她这心里就愣是狠不下。 一件胸罩,够给大儿置办一套壮棉花的铺盖,够给建军买五双绿胶鞋,够她男人少上半月班……好像也没那么美了。 但卫孟喜不一样,她不仅买胸罩,她还买牙刷牙膏,买那种三角形的裤衩子,每次晾出来,多少妇女偷着看哩!现在能穿得起的都是自己扯布做的老太太大裤衩,谁见过三角形的啊?那是又羞人,又诱人。 “桂花嫂我跟你说,这女人该对自己好的时候就不能含糊,总觉着现在没钱,能省一分是一分,等以后日子好过了再买不迟……迟了,怎么会不迟?”她在躺椅上翻个身,眼睛依然闭着,“你想想吧,等你五十岁再来穿胸罩,你那胸是在肚脐眼上还是在大腿根啊?” 刘桂花“噗嗤”一声乐了,摘一片枇杷叶扔她身上,“去去去,妇女同胞,哪个不是那样?” 卫孟喜摇头叹气,别人那样那是别人的选择,她生过仨娃,又长年累月奔波,上辈子就没穿过啥胸罩,结果呢?有一次被饭店会计拉着进内衣店,被售货员狠狠地嘲笑了一番,松垮垮的下垂的空了的沙袋。 那种羞耻感,不是别人语言直接带来的,而是她忽然之间发现,一个人居然连自己的身体都掌控不住,都不知道身体变成了什么样,那种挫败感打败了她一直以来的骄傲。 赚再多钱又有什么用? 所以,这一次她得按着自己的喜好来,她觉得胸部挺拔好看,那她就得好好保养,好好爱惜这年轻的二十二岁的身体。 买件胸罩算啥,以后有钱了她还得去做各种手法的保养护理,还得按期检查呢! “你啊,想得开是好事,可你家小陆挣钱不容易,你还是省着点花花,大人的也就罢了,几个娃的,没必要。” 刘桂花说的是内衣裤。刚到矿上第一天,卫孟喜给崽崽们每人置办了一套新衣服,后来又给每人做了两条白棉内裤,就连小呦呦也有一件软绵绵的小裙子,说是睡觉穿的,这不纯属浪费嘛。 就那四岁的小豆丁,找遍整个窝棚区也没一个穿内裤的,就是矿区子弟,父母双职工的,也有还在穿开裆裤的呢,穿啥内裤,就是浪费! 可卫孟喜并不这么认为,她发现自从穿上内裤后,卫东根宝都喜欢进矿区上公共厕所了,一天得跑十几次,就为了让别人看见他们的内裤。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9节 这是对他们隐私,对身体的保护,尤其两个女孩,你家长都不教育她这个地方是隐私是要藏起来的,她怎么知道不能给别人看呢?卫孟喜已经跟刘桂花说过好几次,但她一直坚信养娃不用那么“精细”,卫孟喜也就不劝了。 再好的朋友,也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他人头上不是? “不要脸!光天化日之下聊这些不要脸的话,果然是乡下来的文盲,呸!”卫孟喜慢慢取下黄瓜片,回头一看,“哟,你要脸,那你咋穿胸罩呢?赶紧脱下来,让大太阳晒晒你那阴暗心思。” 康敏被她臊得面红耳赤,跺着脚说:“茉莉你看,我没说错吧,她这嘴巴,真没素质。” 李茉莉皱着眉头,像个老学究似的点点头,但也不包庇好友,“你也不能说别人不要脸,这种话不是随便说的。” 卫孟喜再加把火,“怎么着,只允许你穿不允许别人说?” 李茉莉下意识又看了看她身上,俩人住一起,谁还不知道谁啊,原本一马平川的,要不是穿了那玩意儿,能这么挺拔? “以后别说这种话了。” 卫孟喜一听,嘿,看来李茉莉跟她爸挺像的,某些时候也挺正派。 于是抢在康敏那个死作精之前再次开口:“她又去你那儿挑拨了吧?你不承认我也知道,她肯定是说我诬赖她偷钱,害得你爸爸调她的岗位,钱她没弄错,是那老乡自己藏起来的,对不对?” 李茉莉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找到人撑腰的康敏像只公鸡,挺着干瘪的胸膛。 “你不否认,那就是了。”卫孟喜叹口气,“李茉莉你说你脑袋瓜也不笨,咋就被这死作精吃得死死的呢?” “你!骂谁死作精呢?” “谁对号入座就骂谁。” 康敏快被气死了,这卫孟喜真不是省油灯,连续两次她都败她手里,她上辈子是挖了卫孟喜的祖坟吗? 李茉莉是个不一样的女孩,她从小衣食无忧,众星捧月,身边的好朋友很多,甚至男性朋友也不少,可她因为从小在爸爸膝头长大,接受的教育都是为人要正派,要不能背后说人坏话,不能告黑状。 这样的性格,有父亲守护着,她基本没吃过什么亏,可也导致容易偏听偏信,一旦信任了某个人就会一直信任下去,然后就真成个被人蒙住耳朵捂住眼睛的傻子了。 卫孟喜真想把她脑袋拧下来,晃一晃,里头会不会响。“你这朋友可真会偷换概念,我只是说她漏发了两块钱,她跟你却说我诬陷她偷钱,虽只一字之差,做编辑的你是不是一听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 李茉莉一愣,还真是,她当时只顾着义愤填膺,可现在一听,一字之差却完全是两个意思。“漏发”可以是非主观,非刻意的,无心之失,但“偷藏”却完全不一样了。 卫孟喜反正也没事,不怕麻烦,“来来来,大家都来听听,那天李矿长断的案,现在康敏觉着自己被冤枉了,咱们给她好好掰扯掰扯。” 这下,不用卫孟喜说,刘桂花为首的几个煤嫂就噼里啪啦说开了,那天的事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关键那两块钱就是最大的证据,康敏从头到尾就是个撒谎精! “我至今不知道那位老乡叫啥,我也不认识他,我为啥要帮他诬赖你呢?”卫孟喜似笑非笑看着康敏,“我劝你不要自取其辱,不然我保证不出三天让全矿都知道你被调岗的事,你说到时候你还咋找对象呢?哪个有志青年会找一个被全矿通报批评的普通女工?” 康敏是真急啊,又气又急,一句话也不敢说,她相信她真的做得出来。现在唯一解决办法就是安静如鸡,把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小,淡化。 “茉莉咱们走吧。” 可李茉莉这一根筋的笨蛋,还有点没搞明白呢,“你说你又不缺那一块两块的,你要缺钱你跟我说呗,就是我没有,我哥也能借你……” 康敏面红耳赤,哭着跑了。 借啥借啊,她最想嫁的就是你哥啊。卫孟喜憋笑憋得不行,这李茉莉真是个铁憨憨,说她是赤练仙子真抬举她了,不可否认她各方面都很优秀,但情商这一块吧……嗯,确实不太行。 李茉莉是真生气,“卫孟喜我也警告你,你自己跟陆广全怎么着那是你们的事,别带上我。” 卫孟喜一头雾水,“我带上你干嘛?” “哼,你背后怎么编排我的,自己心里清楚……我最后重申一遍,当时不是陆广全没看上我,是我看不上他那么抠门的男人。”超大声,必须让全世界听见。 卫孟喜翻个白眼,又是那死作精挑拨的,打脸就要当场,但凡是隔夜的她都不爽。 “站住。” 刚要溜之大吉的康敏,身体一顿。李茉莉头脑简单她是一直知道的,不然也不会被她几句话带来找“麻烦”,可她没想到的是,她能带偏李茉莉的风向,别人同样能。 这才几句话呢,茉莉的天平就歪了。 卫孟喜可不客气,直接一把揪住康敏手腕,“你是不是还说我当众说李茉莉坏话了?那我说了啥,在哪儿说的,周围都有谁,哪些人听见,说啊。” 康敏面露难色,她就是随口挑拨的,哪想到茉莉会那么蠢的说出来,卫孟喜会这么较真啊! “行,你不说,那李茉莉来说,她说我说你啥坏话了,咱们这么多煤嫂当天都是在场的目击证人,我卫孟喜要是提过你李茉莉一个字,那老天爷就让我一辈子做寡妇!” 轰—— 人群沸腾了,小卫可真敢赌咒发誓啊,别人是天打雷劈断子绝孙,她……嗯,只能说,小陆就是个工具人。 卫孟喜不信迷信,陆广全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怕啥? 敢拿自家男人发誓,就是李茉莉也挑眉,铁憨憨如她,当然要有啥说啥咯。“康敏说,你当着柜台王姐和几个煤嫂的面,说我不要脸,缠着陆广全,还说陆广全宁愿娶你不要我,就是看不上我。” 本来是说她的话,脸红的却是康敏。 康敏觉着,这李茉莉真是蠢猪一头,还是脑子进水,能养鱼的那种蠢!卫孟喜拿话一激,你就啥都说了? 卫孟喜直接哈哈大笑,她也没想到,李茉莉的脑回路这么直,正常人都会觉着这种话难以启齿,康敏挑拨的时候也是拿准了这点,笃定她不可能当众说出来,不屑于去找证人对质,可谁能想到她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转述”呢? “好吧,看来还得去请王姐,也不知道王姐来了会不会有意外的惊喜?”长舌妇嘛,到时候不知道要爆多少大料出来,毕竟康敏一定没少跟她嚼舌根,上到矿长副矿长各种真真假假的八卦,下至李茉莉和其他人的瓜葛。 “别别别。”康敏赶紧拦住,得罪一个李茉莉她还有活路,要是再得罪其他领导,后果不敢想象。 要是有地缝的话,康敏现在就变穿山甲了。 刘桂花为首的煤嫂,看李茉莉的眼神也是——怪好看个人,咋就是大傻子呢? 好友和围观者的表情,足以说明一切。李茉莉跺了跺脚,“康敏你为什么要撒谎?” 卫孟喜摇摇头,“不不不,李茉莉同志,你的好朋友不是撒谎,是挑拨,身为编辑的你请谨慎用词。” 挑拨谁,挑拨啥,还用说吗?康敏因为自己的失误被调离岗位,这是符合单位规章制度的处罚,她要是合法合理的申诉,李茉莉或许还能帮她说几句好话,但她“另辟蹊径”,直接偷换概念,无中生有的挑拨她和陆广全现任的关系,拿着她李茉莉的人格和名誉来公报私仇。 这就是可恶!李茉莉有种被利用的感觉,关键自己还被卫孟喜狠狠的嘲笑,仿佛她就是世界上最大的傻瓜! 她只是一根筋,并不是连这点浅显易懂的厉害关系都看不明白。 “康敏,你真让我失望。” 康敏哭了,她已经失去了那么好的工作岗位,不能再失去这个“好朋友”。 想用苦肉计?想得美! 卫孟喜紧紧拽住她手腕,高声道:“康敏同志,作为李茉莉最好的朋友,你是不是应该给大家伙一个解释,为什么她和陆广全明明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只是一起出去开个会,回来矿上就传出他俩处对象的流言?为什么她只是还陆广全一方手帕,矿上却传她主动给陆广全送手帕?为什么……” 不用她说下去,李茉莉的脸已经白了。 对,她是喜欢过陆广全,可那是一开始,因为外貌和学历,接触过几次后发现他只想跟她保持同事关系后,她也就大小姐脾气抱怨几句而已。 可他们私底下接触的细节,手帕啥的,她没傻到会跟父母家人讲,而陆广全那样的闷葫芦,更不可能主动往外说,她唯一说过的就是好友康敏。 那也不是她主动说的,是康敏缠着她问“进展”,她就那么简单的抱怨几句,结果没多久,她和陆广全的风言风语就传成那样。 但她固执,她就是要一个说法,“康敏,真的是你说出去的吗?”当时还是康敏主动提出会替她保密。 康敏被卫孟喜死死拽着,想跑跑不了,想钻地缝钻不进去,除了哭,她找不到逃避的办法。 以好友的脾气,不否认那就绝对是承认了,李茉莉眼里是满满的失望。 但卫孟喜的目的不仅仅是撕破康敏死作精谎话精的面皮,她还想拉李茉莉一把,看在她上辈子的“愧疚补偿”上。 “李茉莉,你再仔细回想一下,是谁怂恿你去找陆广全借书?陆广全拒绝后,又是谁不顾你的尊严,打着你的旗号去大张旗鼓的找陆广全借书讨论学习?” 是啊,李茉莉忽然想起来,最近几次借书,她都不跟陆广全说话了,见面都是绕道走的,怎么还有闲话传出来?每次回到宿舍,康敏都是欢欢喜喜告诉她,“我帮你借到书了哟。” 明明她有借书证,上矿图书馆啥样的书借不到,需要去找陆广全?可她拒绝几次后,康敏依然打着“我是为你好”的旗号,继续强行给他们的故事续写结局。 她脸色由白转青,以前忽视的事情,好像还有另一个版本。 卫孟喜自然不可能就这么停下,“你再想一下,是谁一直给你灌输陆广全看不上你,你不如一个农村文盲的观念?又是谁怂恿你不断的往陆广全跟前凑,是谁支持你大胆的勇敢的给陆广全的孩子做后妈?是你父亲?母亲?你的家人吗?” 当然不是! 李家人只会觉得是她看不上陆广全,爸爸妈妈常挂在嘴边的都是陆广全配不上他,更不可能同意她给人当后妈! 她不是没见过给人当后妈的,从小的家教也告诉她,什么是光明正大,什么是阴沟里的老鼠,明媒正娶的原配不做为啥要去做续弦? 可是,当全世界都反对你,只有身边那么一个人,源源不断的鼓励你时,年轻气盛又一根筋的李茉莉,就觉着自己是在为了真爱对抗全世界,追着给人当后妈不是耻辱,反而成了她的荣耀! 现在想想,这得是多脑残,脑袋里得是进了多少水,才能有这样的“自豪”啊? 她居然第一次知道好朋友是这样的人,巴不得把她的私密事传得全矿皆知,巴不得把她钉在“不如文盲”的耻辱柱上,恨不得她的名声越臭越好! 什么叫嘴甜心苦,她小时候常听父亲讲这样的故事,没想到自己就是这些故事里被骗得团团转的大傻子! 卫孟喜的目的也不仅仅是点醒她,她还得为孩子爸正名。 “李茉莉同志,你再想想,最先骂陆广全‘抠瓢’‘渣男’的人,是你还是康敏?” 李茉莉脸一红,这么背地里说陆广全,确实有点过了。她一开始是恼羞成怒,但事后仔细回想也觉着陆广全直截了当拒绝她挺好的,好过不清不楚的拖着她,给她希望又让她失望。 “我清楚记得,这两个外号是康敏取的,与我无关。” 于是,卫孟喜再次看向羞愤欲死的康敏,“连主席老人家都说勤俭节约是传统美德,陆广全同志厉行节约怎么就成抠瓢了?莫非你觉得主席说的不对?那你可真是扛着红旗反红旗的能手哦。” 李茉莉吓得腿一软,前几年的见闻她还历历在目,“不是,没有,我……” “他没想与谁结婚,所以果断拒绝别人的好意,怎么就是渣男了?难道只有拖泥带水,不清不楚,吊着女同志的才是好男人?都说不以结婚为目的的处对象都是耍流氓,怎么你还巴不得他耍流氓啊?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卫孟喜一连串机关枪似的问题,呛得康敏瑟瑟发抖,围观群众已经不仅仅是煤嫂了,还有很多煤矿工人,听见“耍流氓”都哈哈大笑。 这世界上都说流氓可恶,抓流氓打流氓枪毙流氓,怎么还有巴不得男人耍点流氓的女同志啊? “这怕不是个女流氓?”有人说了一句。 康敏想起去年在街上看见的游街示众的死刑犯,其中有一个就是女流氓,她当时太害怕,没敢追着去看枪决现场,听看回来的同事说,多漂亮个女人啊,黑黑的头发,大大的眼睛,就那么一颗“花生米”,脑浆子都嘣出来了。 她心头一跳,一口凉气直冲天灵盖,两眼一翻直接就倒地不起了! 第25章 卫孟喜一开始也以为康敏是装晕, 心想在她跟前玩这些小把戏是不行的。 谁知刚要给她掐人中,康敏裤腿就流出一股淡黄色的液体,空气里迅速弥漫上淡淡的尿骚气。 这是……真晕了? 虽然恨她口蜜腹剑, 嫉妒李茉莉却祸害了陆广全的名声, 但终究是个年轻的未婚姑娘,当众那啥也挺伤自尊的, 她只能忍着恶心拿件衣服给她盖上,几个煤嫂和李茉莉一起将人送卫生所。 这一路走还一路有尿流出来,即使同为女同志,也不得不捂鼻子。 这人真是又蠢又坏, 要是手段高明一点, 方式隐蔽一点,卫孟喜还能说她有心计。可这种但凡一对质就能戳破的谎,她能一次又一次故技重施, 段位是真低啊。 手段低级胆子又小,却还能蒙骗李茉莉这么久, 是不是说明李茉莉才是个货真价实的大傻子?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30节 李茉莉脸上也很尴尬, 红了又白, 白了又青的。 “不许再看,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送到医院, 大夫说没事, 李茉莉就气哼哼地踩着皮鞋走了。 她穿着连衣裙, 手里还拿着刚才改稿子的笔记本, 刚走到后门,忽然被一声“阿姨”叫住。 小女孩生得十分漂亮, 一双大眼睛就跟会说话一样, 浑身虽然穿得很朴素, 但非常干净,一点也不像传说中的窝棚区的小黑娃们……最关键的是,那双眼睛,跟一个人很像。 具体像谁,李茉莉暂时想不起来,反正应该是见过的,而且有种莫名的好感,所以语气也温和下来:“怎么啦?” 根花把害羞的卫红推上去,“我妹妹捡到你的钢笔,还给阿姨喔。” 卫红小同志平时天不怕地不怕嘴巴没把门,可今儿却蔫了,因为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这么美丽的阿姨,就像一个仙女,像一朵花儿,像最好吃的红烧肉那么漂亮! 她穿着她向往的白皮鞋,像蝴蝶一样的裙子,还有长长的头发上的蝴蝶结发卡,这完全契合了她对“公主”的想象。 对于公主,她肯定是不敢上前的,所以捡到钢笔也不敢说话,还是根花带着她跟上来,还鼓励她说阿姨一定会感谢她,夸奖她,她是个好孩子。 然而,在她怯生生的渴望的目光中,她的公主并未多看她一眼,拿过钢笔后掏出手帕擦了又擦,“谢谢你,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公主问的是根花。 卫红有点难过,一定是自己把她的钢笔弄脏了,虽然她捡起来的时候就在衣服上擦了好久,一定是她今天没乖乖洗手,对,一定是这样! 李茉莉没想到这么好看个女孩,名字居然叫“根花”,她父母真是文盲,不会取名可以不取!不过,心里对根花的怜惜却更多了,这就像看见一块美玉埋没在石头堆里,越看越惋惜,“谢谢你小朋友,以后有空可以来找我玩,我就在那栋楼的三楼,看见没?” 根花乖巧点头,“好哒,阿姨。” 她也好喜欢这个漂亮阿姨呢! 晚上,卫孟喜让他们刷牙洗脸的时候,发现卫红这傻大妞居然格外的,离奇的配合。 要知道,以前哪一次刷牙她都装睡,躲懒,哪怕用虫子蛀牙恐吓也没用,必须来硬的,哭哭啼啼闭着眼睛随便刷两下,敷衍了事的人,今儿这配合得也太奇怪了吧! 不过,小孩子能有什么烦恼呢?卫孟喜这当妈的才是真正烦恼,到底要怎么养活这么多张嘴。 陆广全的工资,三天不到头就花光了,当然这次是例外,因为买了胸罩和做了内裤。 可过日子就是这样,每当你以为下个月不会再有这么多意外支出,一定能攒下钱的时候,其实又有新的用钱的地方等着呢! 如果毫无计划的想怎么花怎么花,那就是工程师的工资也不够她花的。 卫孟喜心知自己这段日子手松了,开源节流节不了那就只能努力开源了。 当然,该做的准备也不能落下,趁着这几天气温降下来一点,得多一点大酱、腌萝卜条、泡椒啥的,这些是做菜必不可少的配料,市面上买到的没自己做的好吃,关键是还得花钱。 能省一点是一点吧,卫孟喜看着自己被辣椒辣红泡肿的手,安慰自己说。 “妈妈,叔叔要吃红烧肉!”卫东哈赤哈赤跑进来,身后还领着俩工人。 根宝和小呦呦立马将某只雪白的狗子藏到身后。 卫孟喜心头一喜,小子给她招揽生意,不错啊,这段时间好吃的没白喂。 “两位同志赶紧进来歇会儿,红烧肉倒是能做,就是我得现去买肉,麻烦你们先等一下?”这几天因为没生意,也不敢买肉。 原来几个崽崽这几天可是忙坏了,守在矿后门,只要有人出来,他们就叭叭叭问人要不要吃红烧肉爆炒猪肝回锅肉,听多了妈妈嘴巴炒菜他们也记住不少菜名了,要是有人搭理他们,他们就哒哒哒把人领过来。 当然,前两天几乎没人搭理,毕竟就这么豆丁点儿大的娃娃,话都不一定能说清楚呢,累死累活的工人只想找个地方,静静地喝两盅小酒,谁有功夫跟他们掰扯。 卫孟喜发誓,她真的没有教过他们,也没暗示过可以帮忙招揽客人的话。 俩男人忙说,“不用不用,来都来了,你有啥,能做啥,咱们就吃啥吧。” 卫孟喜指着菜架子,“炝个酸辣土豆丝,再用油渣炒个莲白咋样?” 男人们点头,都是很家常的菜式,“有花生米没?” 卫孟喜一听,这是要喝酒啊,赶紧说有,“我这儿还有块腌肉,两位大哥要是喝酒的话我就用干辣椒把腌肉爆了,咋样?” 腌肉下酒啊,那可是石兰省的特色,工人们大都是外乡人,能在这里吃到家乡的味道,谁不愿呢? 卫孟喜一看这就四个菜了,俩人吃有点浪费,又帮他们把莲白给取消了。土豆丝切得细细的,过一下水漂洗干净,拍两瓣蒜,三下五除二炝炒好,先给他们端上去吃着。 花生米不能炸太过,不然会发苦,但也不能炸不透,那样香味儿出不来,炸到变橘色就得赶紧捞起来,撒上盐巴粒。 而且热的刚出锅的花生米很软,还烫嘴,得等慢慢冷却才会变脆。 剩下的油正好可以炒腌肉,腌制好的瘦肉有点干巴,水分基本都没了,切得薄薄的,放油锅里一炸,放点干辣椒,姜片,一盘咸香腌肉就出锅了。 菜只有三个,但都是下酒的,酒是普通的白酒,但绝对不是勾水货,石兰汉子们抿一口就知道,“是正宗的老白干。” “大哥你们识货,我可不懂,就人家说这个好喝就拿这个,也不多了,要你们喜欢就还给你们留着,下次再来,啊。”卫孟喜没吹牛,是真的没多少,她本来就只是想试试不同的品种而已,而这一家就是上辈子她一直进的。 红烧肉是只小馋狗,但凡这院里有人嚼吧嘴,哪怕不是吃东西就动一下嘴,它那耳朵就跟雷达似的能第一时间捕捉到,哒哒哒跑过来,坐人脚底下,眼巴巴瞅着。 三个工人都被逗笑了,扔了颗花生米,居然让它凭空叼住了。 当然,男人们胃口大,虽然每个菜的份量都不少,但中途还是让卫孟喜又炒了个莲白,烧了个青菜汤,四菜一汤再加小酒和管够的米饭,结账的时候一共四块五毛钱。 这叫啥,三天不开张,开张吃三天?卫孟喜高兴极了,这都是货真价实的钱呐! 这生意是越想越有,越有越想,这不,三名男工人刚走,又来了四人,都是一个宿舍的工友,卫孟喜听说他们要吃小炒肉,赶紧跑矿区肉店割了半斤回来,肥带瘦的,爆点大葱姜片在里头,也是不错的下酒菜。 估计是看见小饭馆里有客人坐着喝酒,刚下班路过的人也来了好奇心,又进去俩,于是卫孟喜一整个下午几乎就没歇过,两口小铁锅不是炒就是煮的,等彻底忙完收摊,天都快黑了。 一整个下午,卫东那句“红烧肉”给她招来三拨客人,总共进账十三块多,至少能挣六七块,关键还把这几天的存货都用光了,就不用担心再没生意菜得废掉。 要是每天都能有这样的生意,没多久就能给卫红根花买小皮鞋了。卫孟喜悠哉哉哼起了小曲儿,晚上就吃白天剩的小炒肉,她是特意多炒点,提前盛出来的,晚饭只需要热一下就行。 那小炒肉里还能淋出油来,每人拌一碗饭,就连小红烧肉的狗盆里,也淋上两滴,到时候肯定香得它几下就舔碗,“呜呜”的哼。 卫孟喜一开始是拒绝的,自己人还不一定能吃上油拌饭呢,不能惯。平时根宝总是悄悄扔块肉给它,它能在根宝脚上打滚儿,小呦呦还偷偷喂它喝奶……就这样不像养狗倒像养孩子的方式,以后它还不得上天? 正想着,忽然听见根宝说:“妈妈,红烧肉不见了。” “不见正好,给我省点钱。” 本来卫孟喜是故意逗他的,可看小家伙扁嘴想哭的样子,忙说:“妈妈开玩笑呢,外面和家里都找过了吗?” “找过了,没有。” 这孩子历来懂事,卫孟喜也知道除非是很棘手的事,否则他都很乖巧不会麻烦自己的。“这样,你去叫他们一起找,我先把锅刷了,再出去帮忙一起找,好吗?” “好。”小伙子哒哒哒跑出去,叫着卫东卫红,还得再去找根花。 孩子多了就这样,一会儿这个要个啥,一会儿那个的啥又不见了,卫孟喜只有两只手,还要忙生意,如果每一个孩子的小烦恼都要用心去解决,那她不用活了。 所以,她也只能挑重点解决,平时小事睁只眼闭只眼,尽量让他们自己搞定,可找狗不是小事,她三两下洗干净,一面擦着水汽,一面往外走。 “红烧肉!” “红烧肉你在哪儿?” 窝棚区都知道,这三个能让人咽口水的字可是小明星,于是不忙的都出来问咋啦,是不是狗不见了,孩子们都出来帮忙,这个说下午看见红烧肉了,那个说在哪儿看见的,纷纷提供线索。 根宝最后一次看见它是下午,也就是卫孟喜正忙生意的时候,小狗子腿短,跑不了多远,如果没被人捉走的话,应该还在窝棚区。 有人往严老三家那个方向挤眼睛,卫孟喜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严老三家可是偷偷卖狗肉的,有些龙国人是会吃狗肉的。但很多社员养的狗都是看家护院的伙伴,谁也舍不得杀了吃肉,所以他两口子就干捡狗的事儿。 马路边边不是有流浪狗野狗被大货车压死撞死的嘛,他们就把尸体捡回家,处理干净就是一锅狗肉。因为便宜还量大,各种花椒辣椒佐料放得多,哪怕臭了,也是肉,也有人吃。 这不就是无本买卖吗? 煤嫂们虽然穷,但心善,每次路过严家小饭馆,看见那一大锅的狗肉,都要“呸”一口,也不许自家娃去馋,造孽。 卫孟喜心说,这严老三要敢真吃了红烧肉,孩子们的天都得塌了。自从离开菜花沟,这是第一个比他们弱小的,需要保护的朋友,她一开始不同意养,可后来看着孩子们因为保护弱者而获得自豪感和成就感,就觉着养狗也挺好的。 让弱者变强,除了时间和挫折外,让他们学着保护比自己弱小的朋友,也是个办法。 可万一他们刚尝到甜头,这个美好局面就被大坏蛋打破,将他们踩进泥土里,搞不好就是毁灭性的打击,以后一辈子他们都会活在这种深深的恐惧和自责中。 要真这样,那严老三真是该死! 火气噌一下就上来了,她回家拖出钢筋条,直奔严家而去,结果刚走到门口,就见根花抱着小白狗从矿区出来。 她在里头听见小伙伴找狗,知道自己好像做错事了,低着头认错。原来是她中午带着狗在后门玩儿,正好遇到李茉莉,对方热情的叫她上她宿舍里玩,小孩子嘛,虽然妈妈教过不能跟陌生人走,但李阿姨不算陌生人,就跟着去了。 走之前还怕小狗子被坏人捉走,就一起抱着去了。 李茉莉本人非常讨厌孩子,就连自己家那群侄子侄女她都爱答不理的,但对根花就不一样,她在这孩子身上总能看到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但具体哪儿熟悉说不上,心里就跟有个疙瘩似的,想要解开。 叫根花去自己宿舍玩儿,她自认为是很看得起这个窝棚区的孩子了,是做了件好事,可对于卫孟喜来说这不就是瞎胡闹嘛,四岁的娃娃你说叫走就叫走,你连招呼也不跟家长打一声?不说家长该多着急,就是来回路上发生点啥,谁付得起这责任? 卫孟喜要被这脑袋缺根筋的人气死了,但对着孩子也不好发火,毕竟孩子没错。 “乖,找到就好,下次去哪儿要记得跟妈妈说一声,妈妈很担心,知道吗?” 她的脸还是红的,根花乖乖答应,“对不起妈妈,下次再也不会了。” 你说吧,就这么乖巧懂事的娃娃,卫孟喜能不爱吗? 亲亲她额头,“赶紧回家去,洗手吃饭。” 根宝把红烧肉抱过去,失而复得的好朋友啊,只有卫红一个劲缠着根花问:“阿姨真的叫你去家里玩啦?阿姨家一定非常漂亮,对吗?” “阿姨还有很多很多漂亮裙子,对不对?” “你看见阿姨的小皮鞋没?” “是什么颜色的鸭?” 卫孟喜:“……”卫红爱美她能理解,毕竟上辈子也这样,但她怎么就那么喜欢李茉莉? 眼看八月底了,卫孟喜抽空带着陆广全的工作证和结婚证上子弟幼儿园,询问读书的事。根花根宝倒是没问题,毕竟是他亲生的,铁定能上子弟学校,但卫东卫红不一样,得拿他俩的结婚证,证明是陆广全法律意义上的子女才行。 上辈子没有陆广全这层关系,四个娃娃读书问题成了老大难,条件最好的子弟学校不要他们,周边金水村办小学他们又没户口,卫孟喜求爷爷告奶奶,一直拖到七岁才给他们送进村办小学。 因为是没上过幼儿园直接进一年级,很多基本的东西都不会,她自己又是个文盲,教不了,孩子们一开始学得有多吃力她知道。 因为吃力,因为没朋友,他们的童年并不快乐,所以就用一辈子来治愈他们的童年吗? 村小只有一名正式公派教师,其他三人全是民办教师,四个人教几百个小学生,压根没有教学质量可言,上体育课的还能给上数学,上语文的还要顺带教音乐,几个年级的不同阶段的孩子被安排进同一间教室里……就这,四个娃的成绩都还能不错,她曾无数次想过,这样的天资要是能去个好学校,那以后还不得妥妥的重点大学? 幸好,这一次,他们再也不用去脏乱差又排外的村办小学,一定要坐进子弟小学宽敞明亮的教室里,一定要接受她能力范围内最好的教育。 虽说是金子在哪儿都会发光,可这种学区焦虑,只有当父母的人才懂。 回家路上经过菜店,虽然菜不新鲜,但豆腐和豆芽还挺新鲜,她各买了两斤。豆腐是真嫩,前几天做的大酱发酵好了,已经有了浓浓的酱香味儿,正好可以做麻婆豆腐。 她做麻婆豆腐跟别人不一样,别人做出来的总有一股生豆子味儿,吃不惯的人觉着是腥味,而且豆腐块总是沾在一起,看着一团团的不清秀,可卫孟喜只需要把豆腐切小块,用热水焯一下,再用冷水这么一泡,就既不腥也不会粘连。 花椒大酱葱姜蒜,豆腐炒得嫩嫩的就行,没肉沫加也一样好吃。 至于豆芽,她则调了个凉菜,煮一锅红薯小米粥,夏秋吃着最是开胃。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31节 正吃着,李茉莉又来了,见卫孟喜不理,她自个儿递过来一个旅行包:“送给根花根宝的。” 原来,她也是今天才知道根花根宝是陆广全的儿女,虽然这个前妻的存在把她钉在了耻辱柱上,但她还是喜欢这俩孩子,尤其是根花,那种熟悉她理解为是跟陆广全的相像。 卫孟喜不接。 “别以为我讨好你,我只是可怜这俩娃,这是我侄子侄女的一些衣服,天快凉了,别让他们冻感冒。”明明是好意,可怎么听着那么让人生气呢? 卫东马大哈接过来,根花根宝说谢谢,又要给她拿碗筷吃饭。空气里是一股让人食指大动的香味,而豆腐正好又是李茉莉最喜欢的东西,她从小到大啥好东西没吃过?可就独好这一口。 妈妈不阻拦,根花就当她是答应了,立马哒哒哒盛来一碗粥,卫红搬来小板凳,用手袖擦了又擦,给她拿了一双最最最干净的筷子,拿出来还不忘用水冲洗一道。 这叫啥,就是贴身大丫鬟也没这么贴心的啊。 卫孟喜眸光微动,联想起最近她忽然爱卫生的改变,大约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丫头是把李茉莉当自己的榜样,女神,然后尽一切努力去接近了。 上辈子也有这么个人,是她仰慕的女神一样“供奉”,可惜人家不喜欢她的粗笨,只喜欢漂亮的洋娃娃似的根花,这种被区别对待造成她心里的不平衡,然后身边人又没及时疏导,可不就慢慢阴暗了吗?总觉着是根花抢走了自己的东西,总要争个输赢,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学习,甚至是男人,都要争。 果然,李茉莉也跟上辈子那个人一样,对卫红的殷勤不为所动,倒是一直跟根花有说有笑,小姑娘扁着嘴,可委屈啦。 卫孟喜必须让李茉莉看到她的女儿,四岁的孩子为了欢迎她,做了什么。“李茉莉同志,你觉得我们家卫红怎么样?” 李茉莉眼角轻轻一扫,“嗯,怎么?” 卫孟喜继续提醒,“她才四岁呢,就会帮我给客人拿筷子了,还特别讲卫生,是咱们家最爱卫生的人。” 这不,小姑娘就骄傲的挺起了胸膛,妈妈夸她耶!她以后都要做最讲卫生的人! 然而,李茉莉的注意力依然在根花身上,“我看着都行,根花能上幼儿园了吧?你要没时间做饭的话,中午可以让他们在学校吃,只需要交……” 卫红眼巴巴等着夸奖呢,她却说些有的没的,卫孟喜也生气了,一把搂过卫红,“明天咱们带卫红去看看新学校,那里可多小朋友,都喜欢讲卫生的小孩呢。” 李茉莉依然没听出来弦外之音,大快朵颐结束后,还不忘再次强调,“根花根宝看看喜不喜欢,要喜欢的话下次我再给你们带点。” 明明是四个一模一样大的孩子,却只说给根花根宝,卫孟喜是真的生气了,一点不想要她这种高高在上的施舍,但卫东这没出息的,已经在那看上了。那是一件小小的海魂衫,胸前还有一颗红红的五角星,那简直就是他的本命! “红五星妈妈,这有红五星呐!”激动得语无伦次。 事已至此,卫孟喜要是再说不要,孩子不高兴,也显得她太小气,她只能把行李包腾出来还给李茉莉,“谢谢你,但我需要确认的是,你的衣服是送我家四个孩子的?对吗?” 如果她还听不出来,还要强调只送两个,那卫孟喜就不会要。 不患寡而患不均,她不希望自己好容易掰正的孩子,因为几件旧衣服又闹起来。 幸好,李茉莉还没笨到家,她顿了顿,“这是你们的东西,你自行分配就是。” “谢谢你。”卫孟喜真心诚意地说,“但下不为例,以后都不要再给我们送了。”这份情她会还。 “不送就不送,当我稀罕。”李茉莉臭着脸走了,走得十分坚决,十分果断,如果忽略她出门前那恋恋不舍一眼的话。 那盆被她消灭干净的麻婆豆腐,真香啊,要是家里的保姆也能做这么好吃的菜,她干啥不回家,她天天回家。 “妈妈你看,比我的新衣服还好看!”卫红拎起一条粉红色的沙沙的裙子,可不就是比自己做那身条绒的好看吗? 别说小女孩,就是卫孟喜也不得不承认,这李家几个嫂子的眼光真好,但也真有钱,这样的款式和材质现在整个龙国也不一定有呢,恐怕得友谊商店或者港城才能买到。 哪怕是旧衣服,也比自己做的新衣服之前。 不对,卫孟喜忽然想起哪儿不对劲。 她好好拿起那些衣服,仔细观察,哪有这么新的“旧衣服”?连折痕都还在,凑到鼻端还能闻见一股淡淡的化纤味儿,甚至有一条白色的蕾丝裙子内侧,左腰部还贴着标签呢,估计是她把所有的能看见的标签都撕了,但忘了这个。 卫孟喜心里也不知道是啥滋味了,如果是旧衣服,可以说她是真的可怜孩子,但这买新的当“旧的”送,怕不是可怜孩子那么简单。 这是变相的,死鸭子嘴硬式的赔礼道歉,为她没弄清楚状况就气冲冲来为康敏出头的事。 别说,卫孟喜还有点想笑。做错事的都不别扭,她问心无愧别扭个啥,就冲陆广全这几年被霍霍掉的名声,这些东西不要白不要。 初步道歉她接受了,只是衣服太贵,以后有钱了得算成钱赔给她,不能占人便宜。 刚好,衣物裤子一共是八样,四个娃每人都能分到两件,端水大师就不纠结了。 小呦呦的大眼睛,滴流滴流看着哥哥姐姐们穿新衣服,“妈妈,啊啊。” 意思是夸衣服漂亮呢,乐得卫东亲了她一大口,带红五星的海魂衫搭一条小军装裤,走路能飞起来。根宝的是白短袖配军装裤,也是非常时髦的,而且跟他乖巧的小暖男的性格也很搭。 至于俩女孩,那是爱裙子都爱得走火入魔了,两条裙子两件小衬衫,说好一人一半,但因为裙子和衬衫都是不一样的,所以可以换着穿。 卫孟喜看她们很快乐的达成共识,也就不干涉了,本性都不坏的孩子,她倒要看看,是什么狗屁的不可抗力,狗屁的“看不见的手”让她们反目。 “咱们小呦呦还小,等过年再给你买新衣服,啊。” 小呦呦抱着奶瓶,翘着腿,躺在红烧肉旁边,“嗯嗯”点头,就跟真能听懂似的。 晚上准备洗漱时,根花蔫哒哒过来,“妈妈,衣服是阿姨送给妹妹的。” 原来,小姑娘觉着自己能得到衣服并不是因为李茉莉喜欢她的,而是因为她们捡到她的钢笔并还给她,“可钢笔是妹妹捡到的,不是我,妹妹还帮阿姨擦干净呢。” 卫孟喜略一听,就想通了前因后果,再联系卫红的反常,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这事得找李茉莉好好说道说道。 谁做了好事,就该感谢谁,要是无法做到赏罚分明,那小孩谁还愿意做好事呢?她这种因为个人喜好而忽略小朋友做好事的心情,伤害的可是她卫孟喜的闺女! 接下来半个月,小饭馆的生意说好算不上,但每天都能有一两桌客人,每桌平均消费两块钱,这一天下来也能挣一块多钱,卫孟喜却不怎么高兴。 或者说,不太乐观。这样的进账速度跟上辈子完全不一样, 离成为暴发户更是,还差着十八条街呢。 “小卫,你那泡萝卜再给我来一碗,成吗?”刘桂花在隔壁问。 “成,建军来端吧。” 泡菜坛子里泡了一罐萝卜,她也没放啥,但吃着就是比别人做的要好,脆生生,酸酸甜甜的,十分开胃。洗干净手,掏一碗出来,递给骑在墙头上的建军,建军那边很快又递来一个碗。 “卫阿姨,我妈给你的。” 卫孟喜一看,哎哟,居然是一碗金黄色的晶莹剔透的蜂蜜,光闻着就甜丝丝的,吃进嘴里不知道得多丝滑。 一碗萝卜泡菜换一碗蜂蜜,倒是卫孟喜赚了,但她俩爽利人,从来不计较这些,平时谁吃谁家一碗咸菜,谁喝谁家一碗汤的。“谢了啊,嫂子。” “谢啥。”刘桂花正忙着打扫家里,听说晚上她婆婆和小姑子就要来了,当然最重要的是,大儿子建华也要来这边上高中了,以后啊,这一家几口终于能团聚了。 对于一个煤嫂,她最大的愿望不就是男人每天开开心心下井,平平安安上来,一家子能永远生活在一起吗?卫孟喜真心替她高兴。 这么多蜂蜜,家里也没多余的罐子,卫孟喜打算尽快把它吃干抹净,不然容易招虫子。这棵大枇杷树底下凉快是真凉快,可虫子也是真多,到时候闻着甜的可不得了。 正琢磨做个啥,忽然红烧肉“汪汪汪”叫起来,卫孟喜以为是来客人了,抬头却是陆广全。 他穿着一身染成黑色的,脏兮兮的工装,头上还戴着红色的安全帽,就是鞋子也跟在煤浆里泡过似的。 他动了动干燥起皮的嘴唇,“孩子们呢?” “嫂子快给做顿好的,这次咱们广全哥可是立下大功了!”刘利民激动得脸都红了,那一圈青色的胡茬还有点怪滑稽。 卫孟喜看得想笑,“立啥功啦?”一面问,一面弯腰去菜架最底下舀糯米面。 “广全哥这次出去勘探,在咱们金水矿不远处发现一个煤窝子,储量更大,开采难度也不高,还是最值钱的贫煤和气肥煤哩!”要知道,现在金水矿主要还是以开采褐煤为主,这褐煤是所有煤炭里等级最低的,因为水分、含氧量和腐殖酸的成分较高,一直卖不上价,只能用来发电。 之所以效益还能这么好,真就是凭量取胜,全靠工人们不分昼夜的挖出来的。 至于贫煤和气肥煤,那是已经接近无烟煤的煤种,燃点高,发热量也高,价格自然是水涨船高。金水矿位于龙国大西部的煤炭带上,周围早已让不知多少人勘探过无数次了,以前小日本占领期间也没少打主意,但结果一直显示只有几个储量很小的鸡窝煤,没想到现在居然被陆广全捡到个大金蛋,这个发现估计明儿就得登省报上。 卫孟喜也不怎么懂这些,就听着刘利民噼里啪啦一顿夸,大致猜出来这男人在专业上是真有一手。 因为她记得,上辈子金水矿之所以会衰落,从石兰省第一大矿沦落到不如周边私人小矿,一个原因确实是缺乏张劲松李奎勇这样明智的领导,另一个原因就是煤炭资源枯竭。 夜以继日的开采,煤炭又是不可再生资源,这么挖啊挖的,就是金山银山也耐不住不是?一旦资源枯竭,工人就要失去工作,矿上就要失去收入,到时候被私矿吊打也是自然规律。 但一旦能发现储量更大、质量更高的煤田,那就相当于是给金水煤矿未来的发展求了个护身符! 不知道上辈子这时候的陆广全,有没有这个发现。 能改变不幸的事,那就是幸运,卫孟喜拿出糯米粉,也就是石兰人说的粉子面,一面往里淋开水一面用筷子迅速搅拌,一直搅到所有干粉都没了,这才开始揉。 粉子面的揉法跟普通小麦面差不多,揉好以后先醒上。另一边在小铁锅里放两块银锭样的红糖,给它慢慢融化着,再加几勺蜂蜜进去,小火慢熬成红色的糖浆。 刘利民说着说着,口水就来了,“嫂子做的啥?” “红糖糍粑。” 第26章 阳城市的红糖糍粑就是用糯米粉做的, 有的地方则是直接用煮熟的糯米舂的,但这并不妨碍一样好吃。 等面醒好,搓成一个个巴掌大的小圆饼, 往油锅里下, 煎到通体金黄的时候,再挪到糖浆锅里这么一滚, 金黄油香的糍粑吸收了糖浆的甜蜜,入口又甜又糯,不要太弹牙。 “赶紧洗手来吃几个,不然全被孩子抢光了。”卫孟喜给每个娃的碗里盛了一个, 耐不住他们风卷残云的速度, 一个个烫得“呼哧呼哧”的,还要。 当然,对于这个“出差”回来的爸爸, 根花根宝也闷着头吃,不叫他。 卫孟喜提醒过他们, 可两小只就是鼓着脸颊, 不叫就是不叫。 他俩懂事的都不叫, 那卫东卫红就更不用想了, 给他吃几个红糖糍粑已经算他们大方了。 卫孟喜这心里愁啊, 再这么僵下去, 这亲子关系就是再过十年二十年也没戏。 刘利民吃了三个, 嘴里又甜又糯, 拍拍手,“哥嫂子你们慢吃, 我先回宿舍帮你收拾行李, 一会儿叫上龚大哥几个给你送过来, 你就甭跑了。” 卫孟喜一头雾水,搬什么行李? “瞧我,嫂子还不知道吧,张副矿长要把咱们广全哥正式调勘探队去,采煤队的宿舍就不能住了,以后他都回家住。”说着,还冲陆广全挤眼睛。 当着外人面,她也不好说啥,只能笑眯眯说感谢的话,从今晚开始,就要同床共枕了吗?说实在的,她有点别扭。 虽然心里是没把他一棍子打死,想要考察以后行就过不行就踹的,但这不还在考察期嘛,有点快。 当年为啥会有呦呦,倒不是陆广全禽兽,才见第一面就主动要求做运动,而是她主动的。 那时候刚离了前夫家的狼窝,她急于找一个安全的能让孩子吃饱饭的长期饭票,没想到能跟陆广全成,颇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惊喜……当然,那时候的卫孟喜也就只是个没出过门的没文化的小媳妇,要让她有啥新时代女性的觉醒,那无异于天方夜谭。 再加上亲娘一直在耳边叨叨,说半路夫妻硬如铁,从小夫妻软如棉,他俩都是死了前任的,不是离婚,心里肯定都在念着前面那个的好,而煤矿工人长年累月不在家,她要想夫妻关系稳固,第一要务就是生个娃,拴住男人的心,这样双方心里都踏实。 再说了,又都是结过婚的,床上那回事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主动点,眼睛一闭,一睁,不就过去了? 还真让她妈说中了,就那么一次,她羞红着脸主动了一次,就怀上了。也得亏那晚陆广全被人灌醉了,要是还清醒着,估计怕也不会成。 看吧,当时的卫孟喜就是这么初生牛犊不怕虎,为了养活俩娃可以再生一娃,现在?就是白送她十万块,她也不会生的。 当然,她决定要将这件事当一个秘密埋藏在心底,尤其不能让小呦呦知道。 “小卫在家吗?” “在呢,桂花嫂子快进来。”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32节 刘桂花刚跨进门一步,看见陆广全在那儿坐着,一想这不是两口子小别胜新婚嘛?于是赶紧知趣的退回去,“也没啥事,就刚才去前头邮政所寄信,看见有你的信,就给你取回来了。” 其实不是她看见,她也不识字,是邮递员懒得往窝棚区跑,听说她住这边,就问她认不认识卫孟喜,帮她把信带回来而已。 是谁会给她写信呢?不仅卫孟喜好奇,就是陆广全也竖着耳朵。 卫孟喜故意把信封倒着拿,还看得煞有介事,“这是谁来的信啊?应该是我妈,是我妈写的吧?” 陆广全虽然没戴眼镜,但视力好像依然很好,远远的就能看见:“是柳迎春,你认识吗?” 卫孟喜其实早看见了,就在那儿演戏呢,“哦,迎春嫂子啊,就菜花沟你们一个队的。” 陆广全出门这么多年,压根不认识这些妇女。 “哦对了,我说她男人名字你应该认识,叫许军。” 许军啊,陆广全凝神想了想,“他……参加反击战牺牲了。” 既然要装不识字,那卫孟喜只能一装到底,“你帮我看看呗,说的啥。” 陆广全再三确认需要他看后,才洗手过来拆开,一目十行的看起来。 他没说啥,卫孟喜也能猜到,无非就是问他们有没有顺利到达矿区,在这边落脚怎么样,以啥为生,男人对她好不好之类的,当时俩人在菜花沟也是共患难过的。 在那里,唯一愿意帮她的人就是柳迎春,如果可以,她真想把他们母子带走。 果然,三分钟后,陆广全眉头都不动一下,转述了这些内容。 “我看写了好几张纸,密密麻麻都是字呢,就这几句话吗?” 男人面不红心不跳:“嗯。” 把信还给她,走了两步,忽然疑惑道:“你刚来到就给她去了信?” 卫孟喜心头一突,“对,我那天去市里路过一个学校,请俩小姑娘帮我写的。”绝对不能说是矿上的人,因为他要是较真的话谎言会不攻自破,必须真真假假挑个死无对证的。 一会儿,刘利民和龚师傅把打包好的行李搬过来,衣服一共两件,裤子两条,是的,在矿上工作这么多年他就只有这么两身衣服,四季囫囵着穿,卫孟喜问过刘利民,真的没弄错。 但与之相反的是,书多。 卫孟喜以为那天看到的就算多了,谁知今儿搬来的好几个沉甸甸的箱子里……也全是书。 龚师傅看这么多书也没个放的地方,盖房子用剩的木头还在,卫孟喜一直不舍得扔,都整整齐齐码放着呢,他当即拿出自己的工具箱,现场制作一个书架。 屋子小,两张架子床靠墙放,已经占了三分之一的空间,正中靠窗位置是一张双人床,书架就只能放对侧墙,再把书籍全摆放上去,屋里快满了。 一想到这么小的房子以后要住七个人……和那么多书,卫孟喜就头疼。孩子们一开始还是排斥这个“入侵者”的,但看见那么多书,好像看见了不知道是什么但觉得应该是宝藏的东西,颇有种去父留书的意味。 “你上菜店买点肉,人龚师傅和小刘帮了这么大的忙,留顿饭吧。” 接过妻子递来的三块钱,陆广全走了两步,自觉地把小呦呦抱走,因为妻子忙着灶上活计,这丫头就小跟屁虫似的跟着,闹着要妈妈抱。 卫孟喜趁机把信掏出来,一目十行,嘿,就看出问题来了。 这狗男人!柳迎春确实说了那些话,但说得更多的是陆家那老两口。那天他们留下假象遁走之后,老两口在牲口房外那叫一个气,啥狠话都说了,就是要等着收拾她呢。 谁知道等了快一个小时,她也没自己爬出去“受死”,陆老太有点急了,不顾村里阻拦,硬生生让老大老二几个破开房门闯进去,里头哪里还有人?差点没给老两口气死,他们放言一旦抓到卫孟喜,非把她打个半死拔下几颗牙来不可,省得她刚偷家里钱出去乱吃乱喝,敢给赔钱货看病,她就是找死! 还有记分员老母亲跟她拦路吵架的事,居然是这丧门星偷偷打着她的旗号去要鸡蛋,要回来就母子几个躲着吃光啦! 好一手阳奉阴违,大逆不道! 接下来,就是“抓捕”卫孟喜了,所有人都觉着,她肯定是带着娃躲回娘家去了,而她娘家以前在朝阳镇,后来改人民公社,她继父在县城有工作,所以一家子都搬红星县城去了。 谁知等陆家人杀到县城一问,哪有啥卫孟喜,连个屁也没摸着。 当然,对于谢母和继父的否认,他们是不信的,一定是这娘家人将她藏起来了,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这败家娘们找出来! 继父也不是面人,这不两厢就打起来嘛,闹到了派出所,私闯民宅还打架闹事的陆家人,不论男女,全被拘留了两天。 放出来第一件事依然是找卫孟喜,可饶是他们翻遍红星县城,甚至找到她前夫家去,依然没有她的身影。 这时候王秀芬忽然回过神来,不会是跑矿上来了吧?这一猜测,彻底把陆老太气倒了,当场口吐白沫手脚抽搐,两只老眼翻得只剩白眼球。送医院说是中风,治不了,又转市医院,抢救了两天两夜才把命保住,但半边身子终究是歪了,出院一个月还能看出是不协调的。 更绝的是,听说老太太醒来第一件事不是打针吃药,而是骂娘,誓要追到金水矿来把卫孟喜押回去,离婚。 哦不,休妻。 她还觉着自己的儿子主动提离婚不该叫离婚,而叫休妻呢。 柳迎春为了描述得形象具体,都是用双引号引用的原话,这狗男人看了眉头都不皱一下,还故意隐瞒不提,这是欺负她不识字呢? 陆广全,你可真狗。 你老娘要杀我,骂我小娼妇狐狸精丧门星,要连我生的“赔钱货”一起扫地出门的话,你有本事也念出来啊! 真是想想就来气,卫孟喜忍着一口即将从嗓子眼喷薄而出的火气,做了个又麻又辣能让人直接菊花残的麻婆豆腐肉,还有一个酸倒牙的土豆丝,吃吧吃吧,吃不死你个狗男人算我跟你姓。 可惜在座的都是石兰人,无辣不欢,越辣越香,别看陆广全每顿一个杂合面窝头,可吃起辣来也不含糊,能用麻婆豆腐汤拌饭呢! 卫孟喜眼瞅着他越吃越香,觉着自己这个不了解他的妻子,怕是又失策了。 送走客人,她的怒火再按捺不住,“你去把碗洗了,锅刷了,监督娃刷牙洗脸。”别问,问就是累了,毁灭吧王八蛋狗男人。 陆广全不疑有他,乖乖去了,但干着干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妻子这是生气了?而且是生他的气。 他是个很有自省精神的男人,回想今天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好像没有能让人生气的地方……除了,那封信。 他隐瞒信件内容是不对,但念出来不更伤人?尤其这些话基本可以肯定是真的。 刚开始说柳迎春他没印象,可要说是许军的妻子,那就是他的初中同学,他知道这个老同学的为人,老实本分,性格内敛,不是说假话挑拨关系的人。 可越是知道老同学的为人,他越是生气,以前每次回家探亲,母亲当着他的面对妻子虽然多有不满,但至少不会非打即骂,更不会骂这种侮辱人格的话,可谁能想到,背着他,骂的居然如此难听,还是从第三人嘴里说出来的。 动不动就喊打喊杀,所以妻子来逃命,真不是夸张。 这也侧面证实了,妻子没说谎。 至于他寄回家的钱该怎么花,他觉得妻子拥有完全自由支配的权利,所以问题的本质是母亲对妻子长期以来的不满,以及对母子六人的虐待。 当时他差点就没控制住震惊和气愤,第一反应是不能让妻子知道,好容易“死里逃生”出来,不该再经受这些坏情绪的摧残。 窝棚太小了,也没浴室,洗脸刷牙在厨房门口,洗澡只能端进屋里,关上门窗随便擦两下,陆广全爱干净惯了,动作慢吞吞的。 卫东和根宝就像商量好的,一左一右护住妈妈,不让这个湿着头发的男人上炕,但凡他动一步,俩人就如临大敌,“我要跟我妈睡。” 陆广全嘴唇蠕动,他记得结婚的时候他们还不会说整话呢,傻愣愣黄叽叽的,像两只营养不良的小鸡崽,他看一眼,他们就扁着嘴掉眼泪,还会趁没人看着的时候偷吃炕上的花生。 一转眼,就是能说会道的大孩子了。 “就是,我们都要跟妈妈睡,爸爸你跟你妈妈睡去叭。” 陆广全气结,想像其他男家长一样拿出点气势来,可他细皮嫩肉白净净的,哪怕不笑,孩子们也不怕他。 “是因为你没有妈妈吗?” 陆广全:“……” 卫孟喜憋笑,该! 双方僵持一会儿,孩子终究是孩子,已经开始哈欠连天的,“我跟你说,你真的不能跟我妈睡。” 陆广全脸色不好,“为什么?”他有事。 “睡一个炕会生小娃娃,不能再让我妈生了。” 两个大人沉默,“这又是为什么?”是谁给他们说过生孩子的坏处吗?还是他们怕多个小孩会争宠。 卫东粗着嗓子,几乎是吼:“再生一个要不是小弟弟,新奶奶还不得打死我妈?”他笃定妈妈就是专门生小妹妹的,一点儿也不会生小弟弟。 “到时候我就没妈妈了。”卫红也哽咽着说。 男人沉默。 儿子知道护着自己了,卫孟喜心里舒服了点,但眼神依然刀子一样削男人身上:听见没?你老娘都咋对我的。 陆广全沉默片刻,转而拉开电灯,蹲下身子,保持目光与卫东持平,温声问:“给我讲讲你们在老家的事,好吗?” 卫东“哼”一声,倔强地别开脑袋,别以为他会上当,哪个爷们不是向着自己妈妈,他现在要说了新奶奶的坏话,他转头不就给告诉新奶奶去?反正他卫东就是这么干的,谁跟他说妈妈的话他都会告诉妈妈。 “我不会告诉奶奶,你们跟我说说,就当讲故事,可以吗?”他伸出拳头,轻轻晃了晃。 卫东对这种“爷们”之间的交流方式蜜汁迷恋,伸出小拳头与大拳头一碰,“那是你说的,你要是告密当叛徒,我以后用拳头捶死你。” 卫孟喜轻咳一声,喂喂喂,好好说话,别死不死的。 只要卫东起个头,四个娃就七嘴八舌的说起来,一个说奶奶骂妈妈,不给饭吃,一个说打妈妈,还打他们,另一个又说不给妹妹看病,最后还有一个要说不仅奶奶,就是爷爷也坏,二爸二妈也坏……孩子没啥逻辑性可言,都是想到啥说啥。 可就是这种乱糟糟的描述,让陆广全的眉头越皱越紧,这不仅再一次佐证了他们在家的处境,还血淋淋的将那些虐待撕开在他眼前。 他再次沉默了。 这段婚姻,他对不起妻子,太多太多。 他的沉默,让孩子们放松了警惕,甚至觉着他也是跟他们统一战线的:“爸爸你别哭,我们不喜欢奶奶,以后都不回老家了,啊。” 根花还“贴心”地递上一块小手绢,爸爸你哭吧哭吧,我们不会笑话你哒。 为此,卫东和根宝决定把妈妈床尾的位置让给他,毕竟没睡一个枕头那就不算睡觉,也就不会生小妹妹,对叭? 这一夜,卫孟喜嘴角挂着笑,心满意足,而陆广全则一夜无眠。四个大的自己有小床,但睡眠习惯不好,一会儿放屁,一会儿磨牙,一会儿又蹬被子,他睡不着,起来帮着盖了几次被子。 俩女孩睡下床,没枕头,就用衣服叠起来当枕头,被子也是大人被改小的。上床则是男孩睡,被褥乱七八糟的裹着,也没枕头……虽然名义是上下床,但孩子小,卫孟喜不敢做太高,怕他们爬上爬下的危险。 借着透进来的月光,他能看见这屋里所有摆设,虽然很小很窄,但所有物品摆放整齐,干干净净,他在床头缝隙里摸了一下,一点灰尘都没有。这在空气里飘荡着煤灰的矿区,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 她对孩子的好,把孩子养得有多好,把这家操持得有多好,不用听任何人说,他能看见——这是一个好妻子。 第二天,卫孟喜还睡着,刘桂花就在隔壁叫她,她忽然想起来,前几天本来说好要是下雨就进山捡蘑菇的。 山里的蘑菇也不是随时都有,一个要看季节,一个还得看天气,夜里下过雨,蘑菇们出的就特多,但得赶早,等太阳晒屁股才起,那蘑菇都让人捡完了。 天还黑着,卫孟喜披上雨衣,戴上蒙了一层油纸的草帽,背上一只竹篓子就往山上跑。 一路上,刘桂花都很不好意思,“我这么早把你叫醒,可真对不住。” “这有啥,平时这个点儿也该起了。”也就是生意不怎么样,不然她能半夜就起。 刘桂花挤眉弄眼,“你家小陆好容易回来,可不得多睡会儿?”昨晚她都看见了,电灯亮到大半夜哩,这年轻人啊就是好,别看瘦巴巴一人,这体力还真不是盖的,比她家那口子强得多。 原来是让人误会了,卫孟喜只转移话题,问她家婆婆小姑子来没来。 “估摸着昨夜下雨,大巴车停运,最迟今天也能到吧。”从省会到金水矿直线距离是不远,但全是山沟沟里坑坑洼洼的路,下雨视线不好,路也不好走,再遇上山体滑坡,停运很正常。 卫孟喜安慰她几句,这就到山上了。捡蘑菇不能顺着山路走,那都是捡别人剩下的,得自个儿往松树丛里、野刺堆里钻,那刚顶破土皮的小蘑菇有的只露出婴儿指尖那么大,上头还有落叶啥的遮盖,非常考验眼力。 卫孟喜眼神那叫一个好,一捡一个准,一会儿就捡了大半篓,此时太阳已经出来了,山里云雾缭绕,恍如仙境。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33节 这山里听说还有狐狸和豹子出现过,俩人一直没分头行动,聊着聊着就说到最近矿上的风向。 “自从你那天撕了那死作精的面皮,李茉莉是不是又往你家跑了几趟?” 卫孟喜点头,但她不想跟她啰嗦,一方面是她还没大度到能跟上辈子害死陆广全的人做朋友,另一方面也是她对根花卫红的区别对待,她专门找她谈过,可李茉莉就是听不懂人话。 她来过窝棚几次,就被卫孟喜赶走了几次,后来就连李矿长也亲自来过两次,卫孟喜不知道他是来道歉还是干啥的,反正最大的苦主是陆广全,她没立场也没权利替他原谅。 “康敏那死作精,被开除活该!”刘桂花现在提起还恨得牙痒痒,本来如果是单纯的工作失误,调离岗位就行了,但她偏要挑拨李茉莉来找茬,这不被小卫给撕破了嘛,李家人无法容忍被这样一个又蠢又坏的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上,不开除难道留着过年? 卫孟喜觉着痛快的同时,心里却敲响了警钟。李家这样的行事风格,幸好陆广全现在是张副矿在“扶持”,要是还跟李家同一阵营,好的时候巴不得天上的月亮都给你,不好的时候翻脸比翻书还快。 要放在一个人身上,那叫敢爱敢恨,性情中人,但放在一个国有大矿的一把手身上,卫孟喜总觉着不太妥当。领导的个人情绪太强,并不是一件好事。 至于陆广全的“选择”,卫孟喜也能理解。在任何单位,最明智的做法肯定是谁也不站,专心提高技术和业务能力,但自从陆广全跟着张副矿出去勘探的那一天开始,他不站队,在别人眼里已经是站队了。 是啊,人被逼到这样的绝境,还要清高还想两不沾,可能吗?他不接受张劲松的橄榄枝,难道还等着李家继续打压他吗?谁知道李家会不会恼羞成怒,害怕他有得势的一天,干脆把他压得死死的?毕竟,李奎勇在别的方面是个值得敬佩的人,但在女儿的事上,他也是个狭隘的老父亲。 卫孟喜敢赌他在工作的事上秉公执法,却不敢赌他对陆广全的态度。 一个家族里掌握着话语权的大家长是个狭隘的人,谁知道这个家族以后会变成什么样?所以,卫孟喜决定,对李家还是得留个心眼。 刘桂花倒是没想这么多,她就是单纯的痛快。“你知道窝棚区的煤嫂现在咋说你的吗?” “她们说啊,小卫是歪嘴巴吹喇叭——一股邪气!”无论什么人,她都能给你把道理捋顺。 卫孟喜笑,啥叫一股邪气,这怎么听着不像好话?继严老三说她邪门之后,还邪气了。 “行吧,知道我邪气,那以后就谁也别招惹我,省事儿。”她重生一次可不是来跟人撕逼的,她就只想把自个儿小日子过起来,弥补上辈子遗憾而已。 一路说着,不知不觉就走了很远,俩人啥也没来得及吃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刘桂花居然还找到一棵野桃树,上头结的果子小小的,青红青红的,非常硬邦,但吃进嘴里却十分甜,汁水饱满。 大概是日照充足的缘故,卫孟喜在裤子上擦擦桃毛,一连啃了好几个,真甜! “你年轻,牙口好,我就不行了,这么硬的桃儿吃下去,牙都得磕掉两颗。”刘桂花指指自己的牙齿,很是遗憾地说。 桂花嫂子来自高寒山区,比菜花沟还落后得多,从小到大几乎没刷过牙,她是这两年来到矿区,看人女工每天用牙膏和牙刷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刷牙这件事。但她穷怕了,一把劣质牙刷都劈成啥样了还在用,舍不得买牙膏就用盐巴代替,刷来刷去,牙齿当然就不好了。 上辈子的卫孟喜就发现一个规律,绝大多数城里老人的牙齿都比农村老人的好,不仅是白,不容易早早脱落,坏的也不多。“嫂子你可别在刷牙这事上省,以后搞不好牙出问题,随便换一颗都是大几千上万哩!” “这咋可能?你别是哄我的吧?这一颗牙齿上万,把我卖了也不值这么多钱。”这得啥家庭啊能花一万块换颗牙。 “牙齿真这么值钱,那把我的全卖了吧?” 卫孟喜大笑,上辈子这时候的她也不敢想象以后的钱能多到以“万”为单位,但这就是时代发展的规律和必然结果。“咦……嫂子你看那是啥?” 土皮上冒出几个棕褐色的驴粪蛋子一样的东西,卫孟喜跑过去,用竹篾片撬开,发现也是“蘑菇”。 “这怕是有毒的‘驴粪蛋’,快扔了吧。” 石兰省的可食用菇类是全龙国最多的,但在大部分老石兰人嘴里不叫蘑菇,叫菌子,而“驴粪蛋”是为数不多的不能吃中的一种,因为外形像驴粪蛋子,还有股莫名的臭味儿,扒开里头是棕灰色的粉末,据说就是驴吃了都得死。 卫孟喜上辈子做过餐饮,其中开过一家以食用野生菌为特色的火锅店,一闻,一看,再轻轻掰开一看,几乎可以肯定,“这不是‘驴粪蛋’。” “那是啥?哎哟小姑奶奶你别吃啊,毒死人可不是闹着玩的,赶紧吐出来吧你。” 卫孟喜闭上眼睛,仔细品尝嘴巴里的滋味,清脆,若有似无的甜,关键是还有股非常浓郁的香味。 “大花菌。” “啥?” 卫孟喜轻轻咀嚼直到把嘴里最后一点咽下去,才说:“是咱们石兰人说的大花菌。” 刘桂花是在深山里长大的,但可惜她们那一带不长这种菌,甚至也没怎么听过。 卫孟喜想起来,这个年代大花菌确实还比较小众,知道的人不多,但要是说起它的学名,后世几乎全龙国的人都听过——松茸。 眼前这一小窝,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松茸!要知道这东西有多金贵,只在龙国的东北和西南一带有少部分。因为这东西得三五年才能长成,对生长发育的环境要求极其严格,必须是有美人松、香花和沙壤土的地方才有可能长出,哪怕是一百年后也不可能人工培植。 必须纯野生,就是二十一世纪的小日本,也培育不出来。 想想吧,这得有多贵。卫孟喜以前开饭店的时候,倒是接触过不少,因为普及度推广,再加交通运输啥的都便利,虽然价格贵,但只要有人吃,她都能进来。 基本都是信得过的老顾客熟客,提前预定,她才进。 而松茸也是分品相的,没开伞的比半开伞的好,半开伞的比全开伞的好,营养价值也是递减的。她发现这窝,正好全是没开伞的,挖出来几乎每一根都有十一二公分。 肥嘟嘟的,长长的,简直就是松茸中的极品! 这要是放后世,不知道得值多少钱。卫孟喜叹息一声,可惜啊,现在没地方能卖,也没人会买。但没关系,拿回去给孩子们尝尝鲜,吃自家人肚子里,不浪费。 她小心翼翼刨啊刨,一共刨出八朵,个头非常匀净,色泽也不错,准备分三根给刘桂花,因为他们家人少嘛,自家人多。 “我可不敢吃,你别给我,我们村以前一家十几口就是吃蘑菇毒死的,我这心里还后怕呢。”刘桂花远远的躲开。 卫孟喜笑,“这可是好东西,以后就是有钱了咱们也不一定能买到的。” “不要不要,就是王母娘娘的蟠桃咱也不敢吃。”她篓子里的全是非常常见的菇类,不是吃过的,她一律不要。 卫孟喜也不好再勉强,只能用叶子小心地包好,放在篓子最上面,以免被压到。 且说屋里的陆广全其实一直醒着,也一直等到妻子走后,才起床……不是自愿起的。 小呦呦睡相不好,不仅半夜里翻来翻去,大清早的先是脚丫子踹他嘴巴上,一会儿又是大耳刮子呼他脸上,见还是叫不“醒”这个“入侵者”,干脆大屁股墩子坐他脸上。 兜了一夜的尿布,那“满满的惊喜”可想而知,陆广全差点没窒息。 刚屏住呼吸把她收拾好,小丫头又不愿在屋里待,小手指着外头“啊啊”叫,往门口走她就兴奋得又蹦又窜的,往屋里去她就哼哼唧唧。 于是,起得早的煤嫂们发现,夏日的清晨,淅淅沥沥的小雨里,小卫家那个又高又俊的男人,居然在打着伞遛娃,他肩膀都湿了一半,娃却不愿回家。 当然,陆广全不知道的是,关于无奈开启他的大清早遛娃之旅,这只是第一天,将来的无数个清晨,他醒来面对的不是晨光,不是朝阳,不是妻子的素颜,而是闺女的臭脚丫子大耳刮子以及大屁股墩子! 这睡一觉不仅没神清气爽,还腰酸背痛,跟大车碾过似的。他使劲伸了俩懒腰,揉了揉脖后颈,隔壁的黄文华也起了,正提着个痰盂出来,“哟,小陆回来了?” 其实他昨晚就知道了,就是故意打趣呢,“这腰累坏了吧?” 陆广全揉了揉腰,“嗯。” 黄文华挤眉弄眼,本想说几句男人间的私房话,但见小陆神色冷冷的,不怎么搭理,只好悻悻的倒痰盂去了。 陆广全把家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别的都还好,就是那书架……不忍直视。 虽然上百本书按颜色和大小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不难看出整理的人心灵手巧,可仔细一看,大部分封面上的字都是倒的,只有偶尔几本是正放的,可谓凤毛麟角。 他心里有点想笑。 终于,门口溜达一圈的呦呦小朋友终于回去睡回笼觉了,陆广全赶紧抽空去后山挑了几担山泉水,灌满水缸,再在锅里烧上一锅热水,准备叫四个大的起床洗漱。 卫东卫红眼一睁就开始捣乱,在小梯子上爬上爬下,你打我一下,我揪你头发。根花想给小呦呦把尿,但她力气也不大,抱不住妹妹,只能勉强将妹妹的一只腿提溜起来,根宝抱着痰盂在那儿接着。 小呦呦还迷糊着呢,一面揉眼睛,一面就要嘘嘘。 “妹再过来点儿,不能嘘炕上。” 可小孩的尿就像眼泪,怎么可能憋得住?一下子,床单就湿了。 陆广全赶到的时候,已经画出一幅地图啦。 这几年哪怕是挖煤,他的床铺也是非常干净的,陆广全受不了床单上有任何脏东西,立马就扯下来扔进洗衣盆里。同时,一个叫饿了,一个叫想拉屎,一个叫嘘嘘,还有一个说该给妹泡奶粉了。 这一群崽崽,使唤起大人可一点不含糊。 洗着脸,卫东还不忘点评:“你没我妈洗得干净。” “怎么不干净?”在卫生问题上,陆广全还没输过。 小家伙抬起头,晃了晃。 陆广全不明所以。 “这儿。”鼻子里一晃,鼻屎渣都快来到嘴边了。 平时卫孟喜帮孩子洗脸,简单的都让他们自己洗,但卫东马大哈,要是不帮他,他就不会擦耳朵和鼻子,跑跳一天,鼻孔里全是煤灰,能不恶心嘛? 陆广全挨个给他们掏洗干净,刷牙,再由根花根宝指挥着泡奶粉,这大早上对他最珍贵的两个小时就过去了。他平时生活习惯很规律,但凡不是上早班,六点到八点这段时间都是看书,今儿还没来得及摸书呢,已经累得不行了。 “爸爸别忘了洗床单哟,我妹尿哒。” “他肯定不能忘。” “要忘了今晚就让爸爸睡尿炕。” “对!” 陆广全:“……”在继这么大人还不会洗碗,没妈妈之后,他还得睡尿炕。 第27章 不过, 洗床单这事,他又不是没干过,就像洗自己衣服一样, 不放过每一寸的搓洗, 直到漂出的水都是一股肥皂味儿,雨后出的太阳暖融融的, 估计下午就能晒干了。 窝棚外,张劲松有点傻眼了,他难以置信地揉揉眼,“小杨你帮我看看, 我这不是花眼了吧?” 小杨是办公室主任, 他笑着说:“张副您没看错,真就是咱们小陆在洗……洗衣服。” 只见那个平时清高得不得了的陆广全,正蹲在地上, 左手拎着一件白色的苏联式女士衬衣,右手拿着一块肥皂抹上去, 搓了搓, 又拎起来对着光检查有没洗干净。 那样式, 加厚厚的垫肩, 就是女士衬衣无疑, 可小陆……被整个矿区传为最不懂风情的抠瓢的小陆, 居然会给女人洗衣服? 别说他, 就是找遍整个金水矿, 也找不出一个愿意给女人洗衣服的男人。石兰省最重男轻女,在老一辈人眼里, 男人就是家里的天, 哪有让爷们给自己洗衣服的?那这样的女人还不得上天?这就是惯, 该收拾! 小杨愣愣的看了会儿,“张副您说小陆的爱人,是不是……特泼辣?” 张劲松还没见过卫孟喜,摸着下巴上的胡茬沉吟:“我看估计是。”一定是一个母老虎才能降住小陆,逼着小陆洗衣服,而且看晾衣绳上,不仅铺盖,还有娃的小衣服小裤子,甚至还有两片迎风飘扬的尿布。 功夫再高也怕菜刀,再能干的男人也怕母老虎啊。 陆广全这人吧,从小就勤快,眼里有活,不像两个哥哥油壶倒了都不扶,他是里里外外都会主动帮忙的。所以看见孩子们的脏衣服,他不带犹豫的就洗,看见妻子换下的衬衫,洗,只要是他能看见的,都给洗。 洗好,水一泼,抬头就看见张劲松笑眯眯地看着他。 “张副你们来了。” “怎么样,还是回来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舒服吧?”在矿上待久了,说话也不讲究。 陆广全不置可否,拉出两个板凳让他们坐,自己则拎起扫把,准备扫地。刚才孩子洗漱弄洒了水,他得扫干净,不然容易滑倒。 你瞅瞅,这眼里,真有活儿!就是卫孟喜在,也不一定能想到这么多啊。 张劲松和小杨对视一眼,笑哈哈地拉住他,“哎呀你忙啥,家里的事先放放,有家属就是家属的事,咱们矿上现在有件天大的事等着你。” 陆广全觉着,孩子摔倒也不是小事,“我一边扫,你一边说。”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34节 事情是这样的,最近他们不是出去勘探,有重大发现嘛,这发现的贫煤和气肥煤,初步估计储量很大,但具体的储量预测和评估,尤其是他们一直以来开采的都是低端煤,不敢在没有技术和经验的前提下冒然开发。 但省里催得紧,这两年随着工业的发展,能源需求量越发大,必须响应中央号召,尽快开采出更多更高质量的煤,速度必须从快。 他们现在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请专家。 可专家也不是那么好请的,以前嘛,有老大哥帮衬着,前几年苏联专家撤走后,只能自食其力。而国内目前这一领域的专家主要集中在东北和山西陕西,多少大矿在那儿排着号呢,轮不着他们,倒是海城那边有一位,于优质煤开采很有经验和专长,据说解放前是小日本派来的专家,后来战败后没能成功撤走,就一直留在龙国了。 一直以来,对这种确有专长的技术人才,国家都是很重视的,在海城住着洋房,开着小汽车,日子不要太悠哉。现在忽然来了这山旮旯里,住招待所,骑自行车,谁受得了? 听说那日本专家就是个瞎讲究的洋人,天天进山都得西装革履,皮鞋擦得锃亮,头上打满摩丝,桌上顿顿摆西餐。 当然,这只是初步听说,人已经昨晚就连夜请到省里了,最迟今儿晚上就能到金水矿,那边负责接待的同志给这边通过气,说这专家十分难伺候,让做好准备。要是招待不好,这日本鬼子可是会撂挑子不干的,到时候咋办? 事情没办成不说,省里也没面子。 恰好,张劲松就是分管接待的,衣食住行,其他三项都好解决,已经专门腾出一栋小红楼,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装上空调和地毯,搬来几十盆鲜花准备好了;小汽车和专门从军区请来的汽车兵也就位了,就是这个吃的,成问题。 矿食堂的大师傅,你让他做个肉夹馍没问题,烧个红烧肉,也不在话下,可西餐是个啥?他们连见都没见过。 去外头国营食堂和机关食堂请外援,找了好几个都摇头,西餐是个啥? 一方面可能是真不会,没见过,另一面嘛也是怕担责,这瞎讲究的鬼子,分明就是来找茬的,到时候明明是他不想把技术教给龙国人,却说是饭菜不合胃口啥的,这锅谁愿意背? 找来找去,倒是小杨提醒了他——小陆不是爱看外文书吗,那他说不定知道西餐是怎么个西法。 陆广全把院里打扫干净,桌子板凳摆放整齐,看着自己的手,“我不会做饭。” 他从小啥都会,就是不会做饭,甚至没进过几次厨房。 因为很小的时候,也就是解放前几年,日子最难过的时候,家里丢过一次粮食,锁在柜子里的准备留着除夕夜包饺子的白面不见了,大人肯定不会偷,外贼肯定进不来,嫌疑最大的就是几个孩子。而二哥说他是唯一一个经常进厨房帮忙做饭刷锅洗碗的,肯定看见过母亲藏钥匙的地方,一定是他偷吃的。 这个理由很有说服力,父母当即把他狠狠地揍了一顿,还放话从此以后不许他再踏进厨房一步。 所以,他就没学会做饭呗。 张劲松可不知道这些渊源,“我知道,哪有正经爷们做饭的,我这也不是让你做,就你在书里看过西餐怎么西吧?待会儿给咱们食堂大师傅说一说,他就一定能做出来。” 这就是土老帽张劲松的病急乱投医了,陆广全是看外文书,但哪本正经工科专业书会给你说西餐咋做啊?陆广全毫不犹豫地回绝了。 张劲松和小杨又劝,见他真不是推辞,顿时苦着脸,如丧考妣。要真因为一口吃的得罪专家,省里问责下来,他绝对跑不了。 当然,那只是组织上对他的处罚,最难过去的还是他心里那关。要知道这次重大勘探发现,是他极力主张的,也是他极力把陆广全提上来的,要是专家不支援,再好的煤田也没用,他有生之年就看不见金水矿的崛起,也看不见国家能源和工业的发展了。 这才是他一个煤矿人,最大的损失和遗憾。 还有另外一层担忧,现在矿上还藏得紧,但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过不了多久发发现优质煤田的消息一旦传出去,要是引发别的矿来争着开采怎么办?要知道矿务局下属可是有好几个矿单位呢,被人摘桃子,他会气死。 即使他们能去矿务局讨说法,公家的竞争对手可以避免,但私人的呢?谁能保证附近农民不会偷采?小黑煤窑怎么办?只要有利益,就有人敢铤而走险。 这种人和小集体,基本是没经验,没技术,没大局观的“三无”对象,只看得到暂时的利益,挖坏了可就真的坏了,甚至还会破坏地质结构,引发水土流失、山体滑坡、地震等各种次生灾害。 这损失可就不可估量了。 张劲松在院里踱步,越想越闹心,“不行,今儿必须找个会做的。” 刚好卫红玩儿回来,她可是小插话精,“爷爷做啥呀?” 看着孩子有点憨憨的可爱,小杨心说这娃可一点也不像小陆,随口接道:“做饭,咱们得找个会做饭的。” 谁知小姑娘脑袋一歪,“做,饭?”高兴得都破音了,“我妈妈会哦,她会做超多的饭,会做红烧肉回锅肉辣子鸡,还会做,嗯,外国人吃的饭。” 她想不起上次妈妈用嘴炒菜说的是个啥菜了,但妈妈说那是外国人吃的。 “啥?”张劲松一愣,“外国人吃的不就是西餐吗?” “你妈妈真会做?” 卫红小手叉腰,“当然!我妈妈会做很多菜,比一百种还多哦!”她这段时间可是天天出去打广告呢。 张劲松觉着,这娃说话太夸张,怕是屁不懂瞎吹牛,可小杨却是眼睛一亮,“都到这份上了,要不就试试?反正不会做也没啥,要是真会做,那不就是雪中送炭吗?” 张劲松看向陆广全,想听听他的意见。 “我妻子应该不会做西餐。”卫孟喜不识字,又没出过门,要说会做几样家常菜他是信的,也领教过的,但西餐肯定不行。 “哼!我妈妈就会!”卫红真生气了,新爸爸真是讨厌,“你妈妈不会,但我妈妈超会!” 陆广全:“……” 这黑黑的,憨凶憨凶的,张劲松和小杨都笑了,”行行行,你妈妈会做,那咱们就在这儿等着你妈妈回来,亲自问一问。” 这孩子要是说谎的话,她应该会怕。 可卫红是又憨又凶的姑娘,她怕啥哟? “好鸭,等我妈妈回来香掉你们舌头。” 陆广全:“……” 他发现,根花根宝真的省心多了。 一会儿,其他三个带着小呦呦也回来了,一个人抱不动,但可以通力合作,一边牵一个,小呦呦和红烧肉就跟靓女出街似的,被众星拱月。 “这……全是你家的?”五个啊。 “嗯。”陆广全把最小的抱起来,看奶瓶空了,就准备拿热水洗干净,又是眼里有活的一天呢。 张劲松和小杨对视一眼,四个一样大的,但又长得不怎么像,应该不是四胞胎,再结合他这是二婚,大体就猜到了。别说,小陆虽然一直很受张副器重,但他这人话少,对方不问他就不会主动说,所以张劲松至今不知道他的二婚妻子的情况。 但看几个娃娃,穿得干净,礼貌也不错,家里收拾得也很好,应该是一头贤惠的母老虎吧。 “妈妈!我妈妈回来啦!”卫红一直在门口守着,扒着妈妈裤子。 她性子急,又急于证明自己没吹牛,嘚吧半天卫孟喜只听出来“做饭”两个字。 “这就饿了啊?早饭没吃吗?不是给你们留了馍嘛。” “新爸爸没给。” 灶台太高了,四岁的娃确实够不着,而且卫孟喜也不许他们踩板凳爬灶台,那可太危险了。听说金水村有户人家,锅里烧着水的时候,大人出门聊天去了,娃娃饿不住以为锅里有啥好吃的,就踩板凳爬到灶台上,不小心一头栽锅里,那可是七八十度的烫水啊,锅洞里火还在烧着,孩子又出不来,只会哭,一直哭到断气儿……人都给煮熟了。 卫孟喜刚来第一天就听了这恐怖故事,吓得不轻。 娃够不着,但你大人在家是死的吗? 卫孟喜很想唠叨几句,但看见有生人,就止住了。这天底下就没几个当爹的靠得住,娃饿了冷了他们能看不见,娃哭了拉了他们也听不见闻不见,后世所说的“丧偶式育儿”不就这样吗? “小陆的家属,你好,我是张劲松,这是小杨,今天有个事想请你帮……”话未说完,就见她背篓里的东西,“这么多菌子?” 一听就是老石兰人了,卫孟喜捡的“菌子”有五六种,青色的是青头菌,红色的是小红菌,棕黑色的是火炭菌,黄白色的是谷熟菌和奶浆菌,当然还有在吃货们嘴里最受欢迎的牛肝菌,她都分门别类用荷叶包好,没弄混。 在后世的石兰人眼里,野生的叫菌子,人工种植的才叫蘑菇。 “这么多菌子都是你捡的?”张劲松的嘴巴,已经开始不争气的分泌口水了。 张劲松原本是河南人,大中原地带土生土长的,山少地平水源也充足,算是个好地方,但解放前他在石兰山区做特派员,有一次受了伤被一位老乡救下,醒来吃的第一顿饭就是老乡用菌子烧的汤,救了他一命。 从那以后,他就爱上了菌子,每吃一次,都当成是上天对他的馈赠。 但这几年忙工作,他老婆是河南人,也不认识菌子,不敢上山,他已经好多年没吃过了。 卫孟喜嘴里答应着,手上却不停,趁着新鲜先洗干净。根脚上有红泥沙,轻轻的一刮,帽子上有泥沙和腐朽的落叶,轻轻一抠,就干干净净了。她们去得早,菌子还没开伞,所以伞下也是干净的,不用特意洗。 她的动作十分熟练,十分轻巧,那菌子洗干净后一点伤疤和口子都没有,说明手是真的巧! 张劲松有点相信她会做饭了,“小陆家属,听说你会做很多菜?” “是会一些家常菜。” “那外国人吃的你会吗?” 卫孟喜挑眉,外国人有那么多,日本人韩国人美国人墨西哥人意大利人德国人,都算外国人,但他们爱吃的好像也不一样。“是哪个国家的?” “日本人日本人,但你放心,是好日本人,不是小鬼子。”怕她有抵触情绪,还特意解释了一下那专家的渊源。 原来那人叫斋藤新一,当年也是不情不愿被天皇派遣来龙国的,战败后鬼子忙着撤走,把他一个人撇下,所以这么多年他是十分痛恨军国主义侵略行径的。再加上在龙国日子好过,国土辽阔,物资丰富,比那弹丸小岛可是天上的地下,他应该是没二心的。 就是性格古怪,要求屁多,比较难伺候。 卫孟喜大概能猜到了,斋藤新一如果要求不是贼多到天理难容,如果不是故意找茬的话,她能试一试,前提是万一搞砸了不能怪她。 “不怪不怪,你能做咱们就高兴了,哪能怪你呢,是吧张副?” 张劲松其实有点拿不准,毕竟这小女同志太年轻了,看起来跟小陆一样细皮嫩肉,小陆还能说看过书知道点啥,家属能知道国外的事? “小卫你看,你能给咱们透个底儿不,准备做啥好吃的给他?”这是一种初步的判断,如果她说红烧肉辣子鸡那就算了。 根花记性好,卫红记不住,可她还记着呢,“瘦丝,脏鱼小丸子,刺身。” 瞅瞅,卫孟喜都快忘了,她还记着呢。 “小丸子应该就是炸肉圆子吧,但这瘦丝是个啥?刺身又是啥?” 卫孟喜于是又耐心解释,但陆广全在,她只说自己是从小姑的收音机里听来的,收音机真是个万能的好东西,她啥都能学会。 会做是一回事,问题是得有材料。她在心里盘算片刻,啥海胆黄、鲍鱼、牡丹虾、鳕鱼金枪鱼三文鱼是不用想了,这是内陆高寒山区,压根不可能,但其它鱼类,做出来口感非常差,“瞎讲究”的斋藤新一不仅不喜欢,说不定还觉着龙国人东施效颦呢。 不能落人口实,尤其是小鬼子,这口气卫孟喜必须争。 “你们能帮我找点紫菜吗?” 说实在的,大家都没听过,因为离海太远,到海边比出国还远,但小杨答应:“好,弟妹跟我详细说一下那东西长啥样。”连称呼都变了。 有张劲松批条子,小杨很快给她送来三十块钱,说这是今晚招待斋藤新一的伙食费,如果不够的话可以再申请。 卫孟喜心说以现在的物价,这三十块足够了,更别说还附带各种粮票肉票烟酒糖茶票的,招待三十个人都够。 “弟妹你就放心大胆的干,咱们张副还说了,要是斋藤新一吃得高兴,矿上再给你奖励三十块,咋样?” 卫孟喜心里乐开花,表面肯定是要说几句客套话,她作为煤嫂,也是矿上的一份子,为矿上做点力所能及的贡献是应该的,只有金水矿好了,工人们才能好,煤嫂们才能好……一席话说得小杨这干办公室写材料的都快掉眼泪了。 有觉悟,有思想,有大局观! 为了方便她采买材料,后勤处还给配了一辆小汽车,卫孟喜本来想列个清单的,但怕被陆广全看到露馅儿,只能把清单记在心里。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再兜上小呦呦,她就坐上小汽车出发啦。 四个大的也想去,但卫孟喜怕自己一个人顾不过来,到时候是正事重要还是娃重要?小呦呦就不一样,暂时还能“掌控”。“乖乖在家,不许捣乱,回来给你们买糖吃。” “哇哦!有糖吃!” “妈妈我要吃奶糖!” “我也要!” 卫孟喜答应,又支使陆广全,“你在家得看好他们,别让他们爬高上低。”她也发现了,晾衣绳上挂着的东西都是他洗的,而且一点儿也不马虎,凭这一条,她还是高兴的,给他加两分。 先到国营菜市场,反正有的是票,就米面粮油都买点,油盐酱醋芝麻必不可少,黄瓜胡萝卜尽管挑着最新鲜的还带着露水的买,虽然斋藤新一不一定吃猪肉和鸡肉,但卫孟喜还是割了五斤上好的五花肉,还买了一只肥溜溜的老母鸡,以及两斤鸡蛋……反正钱花不完还得交回去,万一到时候日本人吃得不满意,她不就啥也捞不着了吗?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35节 三十块钱对她是巨款,但对诺大的金水矿就是毛毛雨,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在商言商,她付出劳动就要得到收获,没必要清高。 想着,又去到百货商场,买了点烟酒糖茶,重点是崽崽们千叮咛万嘱咐的大白兔奶糖。 这么一圈买下来,三十块钱花得净净的,票倒是还剩一些,回到矿区第一件事就是交还给小杨。 “弟妹你们拉扯这么多娃也不容易,这么点就留给孩子们用吧。”小杨只是个办公室干事,也算不上领导,但他粗略看了一眼,发现买的都是能用上的东西,说明卫孟喜做事很老实,这点主他能做。 “对了,紫菜我给找到了,你看是不是你要的?” 卫孟喜一看那黑漆漆半大口袋,可不就是嘛,“但这也太多了吧……”至少够吃一年的量。 “嗐,不多不多,反正我是拿着张副的条子去各大副食品商店问的,矿上统一结账,你全拿去吧,我闻着怪腥气,斋藤先生真会喜欢?”在他看来,是狗闻了都要摇头的。 卫孟喜笑,这可是补充各种维生素和钙质的好东西,她也不客气,全收下了,用剩还可以给娃们补充营养不是? 窝棚区实在是环境太差了,做饭肯定不能选这里,腾出来的小红楼干净宽敞还方便,厨房里啥家什都有,卫孟喜让小杨找几个人,把她需要的所有东西搬小红楼去。 不过他们刚搬到,还没来得及开火呢,省里又挂了个电话来,说斋藤新一昨晚吃坏东西,今天拉了一天肚子,都快脱水,给送医院去了……今天来不了,得等明天了。 卫孟喜看着一堆买好的食材,心疼死了都。 这小日本真是,早不坏肚子晚不坏肚子,偏偏这个时候,那明天为了保证给他提供最新鲜的,还得往市里跑一趟不是?难怪张劲松一直交代,斋藤肠胃不好,必须新鲜,必须卫生,省委机关的大师傅能不卫生吗?可也照样吃出问题。 卫孟喜瞬间打起精神,提高警惕。 幸好鸡是活的,用一把苞谷粒养在院里就行,就是肉不好处理,腌制一下吧,明儿斋藤不一定吃了,不处理一下,又没冰箱,一个夜得臭了。 卫孟喜在家里搜寻一圈,找到一点用剩的小麦面,正好鸡蛋也有,那就炸酥肉吧,到时候他爱吃不吃,不吃给娃吃。 奶糖足足有一斤,每人分到三颗,剩下的留起来慢慢吃,卫孟喜主要是怕给太多他们舍不得吃,晚上又偷偷拿出来吃,把牙齿吃坏。一口牙对人这一辈子太重要了,以后别说有钱没钱,不管美丑,没有好牙你连吃香喝辣的机会都没有。 要是没了美食,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妈妈,奶糖真香!” “有多香?”卫孟喜把五花肉去皮,切成拇指大的条块。 “比狗屎还香哟!” 卫孟喜大笑,“你吃过狗屎?”这啥比喻啊。 “吃过,就……铁柱哥哥让我吃的。” 卫孟喜打鸡蛋的手一顿,“你二妈家的铁柱?” 原来,这熊孩子不仅往二蛋嘴里尿尿,骗二蛋下河淹死,还哄骗卫东吃狗屎。她刚嫁过来的时候,卫东才两岁,还话都说不利索呢,看见铁柱哥哥手里有糖,自然眼巴巴尾随着当跟屁虫,但铁柱真是个小坏坯,骗他说地上的狗屎就是糖。 所有孩子都看着这个两岁的娃娃吃狗屎,甚至还有不少大人围观,但没人阻拦,更没人出来教训铁柱,甚至卫孟喜这做母亲的要时隔两年之后才在无意中知道……这菜花沟的男女老幼真没几个好东西! 卫孟喜眼睛都红了,是又气又心疼,想骂儿子没出息,可两岁的孩子懂啥?馋糖吃是天性啊。 就是这么被欺负,被侮辱,小孩长大心理能不阴暗才怪! 陆广全其实也听到了,有点难以置信,“真是二房的铁柱?”其实他只知道家里有这么个孩子,但从哪儿冒出来的,长啥样他压根没留意过。 卫孟喜一个白眼甩过去,“你们老陆家还有几个铁柱?一家子全他妈不是东西!” 这一刻她真是恨死了自己,当时只想着找长期饭票,却没想到组合大家庭里还有这么多事,她的娃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这么欺负,她真是杀人的心都有了。 陆广全还想说啥,她嘴里就一个字:“滚!” 不能给老娘的娃做主,婆婆妈妈问那么多有个屁用。 陆广全眉毛一挑,除了父母这是第三个叫他“滚”的,想发火,但确实是自家人给卫东造成了伤害,尤其这两天相处下来发现,这娃不会说谎,铁柱就是个小王八蛋。 “对不起,是我没……” “对不起有个屁用,我警告你陆广全,你老陆家的人最好别再出现在我眼皮子跟前,不然我不会放过他们。” 陆广全低着头,无言以对。 卫孟喜现在后悔极了,当初干嘛走那么早,应该再在菜花沟待几个月,最好搅得陆家天翻地覆,把铁柱揍个半死再走,只拿走几百块钱真是便宜他们了。 因为生气,她连酥肉也不想炸了,直接往床上一躺,不动了。 她很难过,很后悔,很想大哭一场,可是她还得顾着娃,好好的妈妈要是莫名其妙嚎啕大哭,会吓坏他们的,他们会更加没安全感,会担心会忐忑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妈妈难过了。 不,不是他们不好,是卫孟喜自己眼瞎,让孩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了这么多欺负。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借口自己困了想睡觉,把孩子赶出去玩儿,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回想自己这失败的几十年。是的,纵使被人鞍前马后叫“卫老板”,被病童家长千恩万谢,可她依然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她没有经过他们的同意就把他们带来到这世界上,让他们没爸爸,没家可归,让他们不被人喜欢,让他们感受到的都是这个世界的恶意与丑陋,而不是美好。 陆广全的心情也很沉重,他看见妻子红红的眼睛,还有她关门那一刹那,眼眶里的泪水。如果她大哭大闹一场,他任打任骂,心里还好受点,可就是那种生无可恋的悲伤,让他心里的愧疚更重了。 太阳逐渐从高空往下落,孩子们吃完了奶糖还不愿回家,小呦呦喝完了奶,抱着奶瓶带着红烧肉,慢悠悠地回来了。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找妈妈,可厨房里没有,小饭桌那边也没有,大大的眼睛里是满满的失望。 陆广全在屋外等了很久,里头也没个动静,他敲过门,想进去说几句话,但妻子又在气头上,只有一个字“滚”。此时正好灵机一动,把闺女抱起来,教她进去说一句话。 他发现小闺女比大的四个都聪明,教三遍就记住了,又引着她说两遍,确保不会说错,这才轻轻把她送到门口。 卫孟喜压根睡不着,听见门响刚想骂,可脚步声哒哒哒的,是闺女,忍住了。 “妈妈。” “乖,你咋回来啦,去外面玩儿,啊。” 小呦呦也有点困了,小肚子里装了奶和糖,走路都“咣当咣当”,仿佛能听见响儿。 但她记得任务,走到床边拉着妈妈的手,摇了摇,“巴巴dei不七。” 奶声奶气的,又笨又可爱。 第一遍卫孟喜没听出来说的啥,直到第三遍,才听出来,顿时哭笑不得,这狗男人! 关键小呦呦还跟奶音复读机似的,“巴巴dei不七。” “巴巴dei不七。” “巴巴dei不七。” 一副她不松口就不停止复读的架势,“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快别说了。” 小呦呦这才开心地靠过去,抱着妈妈脖子亲,吧唧吧唧的,那小口水给她涂了一脸。 卫孟喜的郁闷,就这么没了。是啊,重生之前的错误已经犯下了,她确实改不了了,但现在还有机会弥补,小呦呦还活着,四个崽也还小,只要她好好教育和引导,心理阴影会有消除的一天,没看卫东说出来就没心没肺的野去了吗? 一切向前看。 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想着,她把孩子拍拍哄睡,出门正好看见陆广全在那儿收拾又提回来的菜,院子收拾得很干净,比她平时一个人的时候还整齐,那板凳是板凳,桌子是桌子的,擦拭得一尘不染。 “这个紫菜需要用水泡吗?”他看着她的眼睛,温和地问。 卫孟喜不理,你以为派个小间谍就能哄我开心了吗,狗男人,没那么简单。 “你不说,那我就泡了,啊?”他觑着她的脸色,故意问。 “住手。”果然,卫孟喜见不得糟蹋食物,一把抢过装紫菜的口袋。 这些紫菜很干净,不像后世买的需要清洗,全用来烧紫菜蛋花汤估计孩子们得腻,再好的山珍海味顿顿吃也会腻,但她忽然想起后世一种很有名的零食。 海苔片。 她跟着店里的小姑娘吃过几次,吃是真的好吃,又鲜又香,很容易上瘾,但问题是很贵,五六块钱就那么薄薄的吃嘴巴里都没感觉的几片片,刚尝到味道就没了。而且外头卖的还有个不好就是盐巴味精和糖放太多,吃太多容易口干舌燥。 她一看配料表,啥可食用紫菜,不就是紫菜嘛,自己能试着做做看,还能控制配料的量,省得上火。 说干就干,她先拿出几大块紫菜,掰成小块,“灶膛里上火,小火。” 陆广全赶紧点火,虽然一开始不熟练,但熟悉掌握火候以后就整出小火来了,卫孟喜把掰碎的紫菜放进去,再放少少的盐巴和白糖,其它的一概不放,慢慢的熬炒,其实也就相当于是烘焙。 要是有烤箱,这一步会很轻松。但铁锅熬要好大会儿,手不能停,一直到黑色的紫菜变成墨绿色,这叶片上也沾了味道,这才盛出来。 “接下来还要怎么做?”嘿,你说陆广全这狗男人,今儿话咋这么多呢。 “成了。” “这就成了?能吃吗?”他半信半疑拿起一片,轻轻咬一口,那感觉,脆生生的,咸咸的,但又很香,嘴巴里有股很奇怪的鲜味儿,就像……吃味精。 幸好卫孟喜不知道他心里是这么形容的,不然能一口都轮不着他。 “妈妈这是啥?” “海苔。” “孩抬是个啥?抬着吃的吗?”卫东率先拿起一片,双手抬着,比自己脑门还高,“哇哦,真香!” 卫孟喜:“……”傻儿子,说得很好,不许再说了。 不过,她特意观察,发现这小子真是小狗脾气,记吃不记打,吃狗屎的事儿说过就过去了,压根没放心上,更不可能偷着哭。 “妈妈,我能吃这——么多!比一百碗还多哦!” “我也能,我比你多!” 这东西对孩子好像有种致命的吸引力,一面喝水一面咔咔咔,一口气吃了好大一盘,吃到打嗝都是鲜味儿,卫孟喜才收起来。 晚饭可就啥也吃不下了,每人勉强喝了碗汤就叫肚肚饱了要睡觉,陆广全倒是一整天都很殷勤,主动把带娃洗漱的任务接手过去。 当然,锅碗瓢盆是他刷的,地是他扫的,卫孟喜只负责做,灶台乱成战场也不管,反正她就是看他不爽,没理由。 娃睡下,隔壁却忽然热闹起来,红烧肉竖着耳朵“汪汪汪”的叫,卫孟喜个子高,一眼就看见刘桂花家来了好几个人。 其中一位头发花白的,应该是她婆婆,还有一个瘦巴巴的少年是儿子,而一个齐耳短发的穿花棉袄的姑娘,就是她小姑子。 此时的小姑子才十八岁,跟陆广梅一样年纪,但皮肤是石兰人少有的细白,个子小巧,乌溜溜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就是个涉世未深的女高中生。 热闹一会儿,随着夜色越来越深,隔壁也安静了。卫孟喜回房,却依然睡不着,心里那口气,得找个发泄的口子,而唯一的办法就是…… “喂,你睡过来。”男人睡最外面,卫孟喜在中间,小呦呦贴着她,靠墙睡。 “嗯?”陆广全也没睡着。 “让你睡过来一点儿,我是会吃人吗?” 陆广全难以置信,这是……毕竟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男女之事少得可怜,上一次还是两年前,长期不那啥他都快忘记这回事了,现在脑海里就出现些画面,呼吸都有点急促了。 他乖乖挪过去,上次是她主动,这一次只要她能原谅他,他绝对会主动,非常主动。 果然,妻子主动伸手,到他肩膀……诶不对,怎么到手臂……“嘶,疼。” 卫孟喜的手,紧紧地揪住他上臂的肌肉,这人看着瘦猴子似的,没想到还有点肌肉,硬硬的,她不使劲还拧不动。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36节 肉已经被她三百六十度旋转了,陆广全痛得龇牙咧嘴,“有什么好好说,我……” “你什么你,闭嘴。”卫孟喜一想到自己和孩子受的这么多气,手下就来劲儿。 就在男人觉着自己下一秒要被她撕下一块肉的时候,院门忽然被拍得贼响。这门的质量可不是一般好,因为卫孟喜计划的是男人不来住,光他们母子几个可不得做好点儿?一推就倒那种竹篱笆可不行。 “嘭嘭嘭!” 第28章 “小陆, 弟妹还在吧?赶紧叫她起来,事儿来了。”这是小杨的声音,红烧肉叫得比他还大声, 别看狗子小小一只, 可恨不得冲出去咬他呢。 “你先把衣服穿上,别着凉。”陆广全揉着手臂, 先去看门。 原来是斋藤新一来了,本来说最早明天才到,卫孟喜把肉都炸成酥肉了,大半夜忽然又心血来潮来了, 而且不让省里接待员通知金水矿, 是他让司机悄悄把车开到半路那边的人才知道的。 这个点儿,车子已经离开市区,往金水矿来了, 顶多十分钟就到。 卫孟喜上辈子也接触过几个日本顾客,但可能关系没到位, 也可能是个体差异, 从没见过这么“随心所欲”的, 看来这斋藤新一不是省油灯啊, 真难伺候。 穿上外衣, 她把炸好的酥肉, 压好片的海苔片带上就往小红楼去, 走到门口, 想起清晨采的松茸还没吃,又带上四朵。 小红楼里此时灯火通明, 张劲松终究是怕卫孟喜失手, 把矿食堂的大师傅给找来了, 此时正在那儿翘着二郎腿的嗑瓜子儿呢,见了她也不招呼,就用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小女同志面生啊。” 他俩在矿食堂是并列的头号人物。其中一个肥头大耳,肚子就跟怀孕六七个月的差不多,一张肿脸熏得红红的,尤其鼻子,那是典型的酒糟鼻的,叫王大刚。另一个脸黑红黑红的,但话不多,很瘦小的,叫赵有志。 来的路上小杨已经跟她说过了,卫孟喜也不怵,客气地叫声“王师傅赵师傅”,反正鱼有鱼道,虾有虾道。 这深更半夜的被叫起来,王大刚脾气暴躁,压根不把小杨放眼里,“杨干事,我说你们可真会搞事啊,一出一出的,咱们在厨房里累一天了腰都直不起来,大半夜还不让睡个好觉。” 此时此刻,这些都是不能得罪的“大佛”,小杨赶紧赔笑脸。 倒是赵有志,几乎不说话,也不嗑瓜子儿,翘着二郎腿在那一口一口的喝水,茶杯里泡着枸杞胖大海。 “这小女同志就是会做西餐的?”王大刚拎起卫孟喜提来的袋子看了看,皱着鼻子说,“这也太腥了,外国人会吃这个?” 卫孟喜觉着说不定以后还有接触,不能一下把自己的路堵死,于是笑着说:“我听收音机的广播里说,日本人就喜欢吃鱼啊虾的,还喜欢吃生的。” “生的?那可真是茹毛饮血啊。” 卫孟喜没忍住笑了,她曾经也这么觉着,明明原始人发展到现在五千年才创下煎煮烹炸这么多烹饪方式,为啥就是不用呢?那生鱼片不怕寄生虫?不怕重金属和农药残留? 不过,饮食文化是与地域环境息息相关的,她也不做评论,洗洗手,将米饭蒸上,再拿出黄瓜胡萝卜准备削皮。 幸好这都是能久放的蔬菜,皮一刮,切成长条,准备煎蛋饼的时候,门口传来汽车声,斋藤新一来了。 所有人高度紧张,进入战备状态,都想看看这个让矿领导头疼的专家到底长啥样……当然,这也是他们这辈子第一次见到真实的,活着的日本人。 “斋藤先生,一路辛苦,饭马上就好,您稍作休息……”这是张劲松异常客气的声音。 倒是李奎勇没这么小意,粗着嗓子说:“客厅在二楼,卧室在三楼,你们先上去,我去厨房看看。” 一楼隔出一个小耳房做厨房,隔壁就是餐厅和花厅,哪怕用卫孟喜后世的眼光看,也实属豪华。她要是能有这么栋房子,该多好啊。 “这是做的啥?”李奎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寿司,这小女同志说这是寿司,日本鬼……人的传统小吃。”王大刚压了压嗓音,“我怀疑这寿司就是狗闻了都要摇头的玩意儿,矿长咱可先说好啊,如果她把那人吃了拉肚子,可不关咱的事,我们碰都没碰一下。” 寿司?谁也没注意到,原本打算上楼的斋藤和张劲松,来到了厨房门口。 卫孟喜手下不停,将金黄色的薄薄的蛋饼切条,再用香醋、香油和盐巴调出汁子,淋到米饭上,抓拌均匀。“按理来说,应该再来点三文鱼啥的,生鱼片,但咱们没有,就先将就着,斋藤先生要不喜欢,咱们就再换别的。” 海苔片铺在油纸上,抓好的米饭铺上,再加上黄瓜胡萝卜鸡蛋条,撒上一点芝麻粒儿,卷出形状,再用刀子这么一切,就成了圆筒筒的半寸厚的片……或者叫饭团? 外圈是黑乎乎的,里头米粒有点泛黄,还有绿色的橘色的点缀,像小女孩过家家。 反正王大刚看着她把饭团搞得这么花里胡哨,差点就嗤笑出声,“还有别的?可别了吧,光这个我看着就黏黏糊糊的。” 李奎勇没出声,也赞同王大刚的话,这酱油拌饭不像酱油拌饭的,小孩都不一定吃。 卫孟喜把东西装盘,整整齐齐码好,白净的犹如艺术品的瓷盘里,就只放了四小块“饭团”,这就洗洗手,准备收工了。 “斋藤先生要不喜欢,我还可以做刺身,松茸刺身。”其实她也是临出门前想起来的,日本人很多东西都可以刺身,大多数她都接受不了,但唯独松茸还行,因为这种东西就像黄瓜,是能生吃的。 别的菌子生吃是真要人命,但松茸生吃是可以好吃到要命。 “我可以吃一口吗?”忽然,门口传来一把生涩的普通话,众人回头,是个留着八字胡的男人。 所有人都知道,这就是大半夜把他们折腾起来的主角了。 别说,王大刚等人虽然嘴巴不饶人,可真看到日本人却傻眼了,这……也不像电影里的那么邪恶嘛,不过可能是装的。 鬼子哪有好鬼子,都是坏鬼子,他姥姥所在的村子,当年整个村都被鬼子屠了,就连刚出生三个月的婴儿都不放过,这是好人能干的事?要是他姥姥知道自己要给鬼子做饭吃,能从衣冠冢里钻出来捶死他。 李奎勇还沉浸在“原来这个厨师是陆广全现任妻子”的震惊中,心里也十分不得劲,不知道说啥,倒是卫孟喜反应快,直接递过盘子:“可以。” 斋藤新一拿起一块“饭团”送进嘴里,慢慢地咀嚼,还闭上了眼睛。 张劲松额头冒汗,心说这要是一口吐出来可咋整?他闻着就没食欲的东西啊。 斋藤吃得很慢,空气里是恐怖的安静,所有人脑中那根弦在他一下一下的咀嚼声里,绷得越来越紧。 然而,就在那根弦即将崩断的时候,斋藤新一却慢慢睁开眼,“嗯嗯”点头,还竖起了大拇指! 所有人长出口气,下一秒:就这?这就是传说中的特难伺候的专家?几个饭团就竖拇指,也太好打发了吧? 不过,这只是王大刚的想法,其他人,单凭他能甩掉省委工业厅那一帮子人,单枪匹马杀过来,就不是个善茬,心里虽然纳闷那饭团的魅力,但也不敢掉以轻心。 其实他们哪里知道,不是饭团有多好吃,其实是家乡的味道,胜过人间一切美味。这斋藤新一被天皇强行征来龙国的时候才二十出头,还谈过一个大学同学的对象,也是不巧,当年女友死于一场交通事故后他了无生趣,来到龙国后也长时间一蹶不振,本来想去跳黄浦江,结果被一名老农救下,看着那么多龙国人在自己民族的施压下艰难求生,倒是焕发了求生意志和反战意识。 他在大型煤矿开采这一块,是专家级别的,但因为在龙国人眼里,他和他的民族都是刽子手,自然不会有龙国人愿意跟他做朋友;而在自己民族里,他又是个“胆小懦弱”的异类,也没有朋友,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他一直很孤单。 越是孤单,越是怀念以前那些简单的小幸福,尤其怀念女友活着时的幸福时光,那时候的女友做的饭团是真好吃,值得他一辈子怀念。 到现在,他来龙国已经三十多年了,他从一个年轻的大学毕业生,成了一个头发花白的糟老头子,但这种家乡的味道,依然魂牵梦萦。 卫孟喜并不知道这些渊源,她只负责做饭,做好饭。“斋藤先生,请问是否需要尝一下松茸刺身?” 斋藤新一眼睛一亮,“松茸?你有吗?” 卫孟喜点点头,“有是有,就是不多。”她也想自己留一半尝尝呢,娃也没吃过,毕竟这种山珍是真正的大自然的馈赠,有的人除非有钱不然或许一辈子也吃不上一次。 但她的犹豫在斋藤新一眼里就是别的意思,当场他就脸色一变,“狡诈的龙国人!”咚咚咚上楼了。 留下一头雾水的众人,这是哪来的气?他们寻思这小女同志也没说错话啊。 至此,大家算是明白了,接待员千叮咛万嘱咐这人脾气古怪真不是耸人听闻。“小卫同志,这样,你先回家休息,明儿一早再过来,怎么样?” 卫孟喜本来就只打算来做一顿,毕竟她还有生计要忙呢。 “你放心,咱们矿上给你开工资,无论他待几天,只要你来做饭,咱们一天开你五块钱工资,怎么样?” 王大刚咋舌,他在食堂一个月也才三十块,这小女同志五块一天,有这样同工不同酬的?忙向老搭档使眼色,这不公平啊,哄抬工价啊。 然而,赵有志又抱起茶缸子了,直接将他的眼色隔绝在茶缸之后。 “李矿长,这会不会不……不……”公平。 然而,他话未说完,李奎勇已经拍板,“就照老张说的办,这段时间小卫就来给斋藤先生做饭,除了工资之外,每天需要多少菜钱粮票小杨送来,不怕多花钱,只要把他伙食招待好。” 卫孟喜迅速在心里算了一笔账,每天能固定有五块钱工资,她在窝棚区开小饭馆,平均下来可没这收入,要还像这几天一样没客人,她就是坐吃山空。“成,那我明早过来。” 刚出小红楼大门,发现陆广全一直在那儿等着,夜风凉了,他只穿睡觉时的小背心,也不知道在外头站了多久。 俩人都没说话,慢悠悠的并肩走回去,几个崽崽睡得香甜,压根不知道大人曾经出去过。 因为一直悬着的事解决了,卫孟喜整个人放松下来,直接一觉睡到大天亮,身边的男人已经走了,估计是休假结束,她赶紧把几个娃叫醒,把屎把尿洗脸刷牙冲奶粉,打仗似的伺候好,这才急忙往小红楼去。 不过,幸好斋藤新一也还没起,她先躲院里把自己没来得及梳理的头发拢顺,其实以前也是这么忙乱过来的,有个人帮衬着的时候,感觉也没减轻多少,但一旦这个帮衬的人不在了,那种手忙脚乱和心力交瘁就凸显出来了。 看来,就为了自己能省点力,她也应该要求陆广全搬回来住。 夫妻感情不感情的无所谓,主要是多个免费带薪保姆,还是个眼里有活不用主人安排的保姆。 不过,等进了厨房,她就发现,本来昨晚收拾得好好的厨房,已经一团糟了,砧板横在灶台上,菜刀上还沾着点黑黄色的不明物体,就是昨天带来的所有“物资”也被人翻了个底儿朝天,不知道的还以为进贼了。 “这是怎么了?” “嘘……弟妹小声点,别让他听见。”小杨揉了揉猩红的双眼,哈欠连天,“他昨晚不知道抽的哪门子风,大半夜的起来要吃的,我说还得去麻烦你起来一趟,他又说不用,自己叨叨切了些蘑菇,蘸着醋生吃,吓死个人。” “该吃的不吃,不该吃的大半夜起来吃,就这样的饮食习惯,不拉肚子才怪。” 卫孟喜一听,这才发现四朵松茸全没了,估计就是被斋藤新一半夜起来“偷吃”的。这家伙,真的也太随心所欲了吧? 不过,既然松茸已经吃了,她肯定不会再回家拿,早饭只能就地取材了。昨晚走之前她把几根猪大骨扔锅里熬着,现在已经熬成了奶白色的浓汤,下一碗大骨面就行。 一会儿,楼梯上传来啪啪的皮鞋声,斋藤下来了,“你好,非常对不起,刺身我已经吃了,我赔你钱吧。” 卫孟喜忙说不用。 谁知本来还晴天大太阳的斋藤,忽然又脸色一变,“狡诈的龙国人。” 嘿,卫孟喜这小暴脾气,这已经是第二次被他说狡诈了,问题你说谁就说谁呗,再大的那也是私人恩怨,你上升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干啥?龙国人招你惹你了? “再狡诈也没某些民族狡诈,贪婪,卑鄙,无耻,残暴,毫无人性。” “你!” “我可没指名道姓,谁对号入座就说谁。” 斋藤腮帮子的肌肉咬得一鼓一鼓的,想说啥又说不出来,只死鱼似的瞪着对面的女同志。 小杨呼吸都不敢呼吸了,这小陆的家属是啥脾气啊,爽是爽,就不知道这小日本会怎么回击,万一借题发挥说不干了,那矿上还不得把小卫恨死? 正绞尽脑汁想要缓和一下气氛,斋藤自己气鼓鼓的瞪了会儿,忽然又换了个语调:“我从不欠人情,你的松茸在日本很贵,别以为我吃了你的好东西就要被你羞辱。” 卫孟喜本来就不是软柿子,好嘛,既然要两清,那就在商言商,该给的给呗,就当卖你的。 斋藤从西装里摸出一个钱夹子,打开后脸色又变了,“狡诈的……” 卫孟喜死死瞪着他,他要是再敢满嘴喷粪,她可就不干了。 “这样吧,我没有钱了,这支表抵给你,就当买松茸的钱,我不欠你了。”说着退下手腕上的表。 卫孟喜一看成色,不错,再看那标志性的logo,居然是后世鼎鼎有名的劳力士!哪怕在这个时代,也是国际名表。 “这太贵重了,等你什么时候有钱再给我。” 谁知斋藤又翻脸了,“狡诈的……别想仗着人情要挟……”话未说完,表就被卫孟喜抢过去了。 这小鬼子的嘴,真是又贱又臭,不要白不要。 自此两清,他浑身轻松,卫孟喜也乐得不用再腆着笑脸敷衍他,面条下好,烫上一点青菜和洋柿子,浇上两勺高汤,送到餐厅,他爱吃不吃。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37节 解下围裙,卫孟喜就急忙往家赶,小杨追出来,“弟妹你别生气,他就是那茅坑旁的石头。” 反正是出卖劳动挣钱,只要拿到工资就行,“没事,他对我有意见我能接受,就是他动不动说啥狡猾的龙国人,咱们龙国人挖他祖坟了吗?” 小杨“噗嗤”一乐,“啥呀,是他在来石兰省的火车上,丢了几件行李,又在昨天偷溜的路上,丢了钱。” 卫孟喜真想骂一声该! “杨干事先回去忙你的吧,我得回家看看孩子。” 小的有奶喝,四个大的却还空着肚子呢,原本计划的就是半个小时之内赶回去,幸好没耽搁,不然崽崽们要饿肚子咯。 先把劳力士收好,跟父亲留给她的戒指放一起,确保就是谁来了掘地三尺也找不到才行……目前这世上她只信自己。 结果回头一看,娃都不在,就连红烧肉也不在,“呦呦?” “妈妈!” “妈我们在这儿。”声音是从隔壁传来的。 “小卫回来得正好,赶紧过来吃馒头,我婆婆蒸的馒头,那可是咱们村最好的。”刘桂花热情的招呼,卫孟喜也想着正好过去打个招呼,从昨晚炸好的酥肉里装了一碗端过去。 这时候家家户户都没多余的口粮,平时在村里顶多能吃俩杂合面馒头,老太太也是技痒,看见儿子儿媳攒了不少粮票,就想蒸一屉馒头。 可这窝棚区不比村里,独门独院,你在家干啥可以躲着干,这儿左邻右舍站墙根底下就能看见,这边馒头刚上汽,隔壁一溜儿娃娃就过来了,偏偏儿媳妇还是个大嗓门,来了见者有份,每人分了一个。 老太太一想到她的大馒头,儿子都还没吃上呢就先被别人家的娃吃掉,那心口就哇哇疼,想说儿媳妇几句吧,又怕呛起来,这儿媳妇现在也能挣钱,腰杆子硬得很。 这不,本来还一脸不高兴的黄母,忽然见多了这么一碗金黄油香的“酥面疙瘩”,笑得牙都看不见,“哎哟,你人来就行了,这么客气可就见外咯。” 卫孟喜还是第一次跟老太太接触,“婶子您甭客气,这一路还顺利吧?” “顺利顺利,这一路上菩萨保佑,我就哇哇吐了几口,小凤原本还担心我会不会晕车,我老婆子这辈子第一次出远门,可争气哩……”虽然门牙没了,但丝毫不耽误她说话,卫孟喜几次想插嘴打断无果,这要搁农村,就是能一天从头讲到尾的那种。 刘桂花冲卫孟喜挤挤眼睛,看见没,这老太太是你来了就走不脱的。 她嘴里说的“小凤”就是刘桂花的小姑子,刚十八岁的黄文凤,她从屋里出来,看见卫孟喜的时候愣了愣,这也太漂亮了吧? 当然,卫孟喜也在打量她:雪白的透着健康的皮肤,弯弯细细的眉眼,高鼻子小嘴巴,唇色还是天然的红艳,比后世那些化妆美女可美太多了。 话说她来到矿区这么短时间,已经连续看见好几个漂亮的小姑娘了,但这黄文凤绝对是最漂亮的一个。不仅漂亮,还年轻,仿佛一只初生的小鹿,给人一种想好好保护她的感觉。 卫孟喜只恨自己是个女人,不然这样的女孩完全就是长在她审美点上的。 就连她怀里抱着的小呦呦也喜欢,紧紧搂着人脖子,就差用口水给她涂脸了。要知道这丫头可娇气可挑人,别的人抱她还不乐意呢。 “呦呦过来,别赖小凤阿姨身上了,乖。” 小呦呦想了想,姨姨是漂亮哒,妈妈是又漂亮又香香哒,这才愿意投入妈妈怀抱。 黄文凤红着脸,双手接过酥面“疙瘩”,建军率先抓了一个塞嘴里,“哇哦!这是肉!不是面做的!” 黄母一惊,赶紧捡了块最小的咬了一嘴,那肥瘦相间的香香的五花肉,蘸着蜂蜜,裹着鸡蛋,能不好吃吗?“哎哟,你个小卫,咋这么破费呢?” 说着直接挽住卫孟喜的胳膊,笑得见牙不见眼,就差叫她亲闺女了。 卫孟喜好容易才从她热情的大手里抽出发麻的胳膊,叫着几个娃回家。每人吃了个大馒头,算是可以一顿顶俩了,中午就只用吃几片海苔片,还有几个昨儿从山里摘回的桃子。 因为上辈子的事吧,卫孟喜不太敢让娃吃水果,尤其是小呦呦,但那桃子实在是太可口了,汁水饱满,青青脆脆,因为发现得早,她们能多摘点,要是被别人发现,估计就没了。她早上不在,刘桂花带着小姑子天没亮就上山摘了两篓,回来又给她送了一篓。 堆成小山一样的水果,不让娃吃是不行的,可卫孟喜一直盯着小呦呦,只许她吃两个,多的就不行。 把个小姑娘惹得,眼泪汪汪,“妈妈桃桃。” “不可以哦,吃多了会坏肚子。” “妈妈桃桃。”奶声奶气,可怜巴巴。 卫孟喜觉着自己真是个没良心的母老虎,“咱们省着点吃,妈妈还要用桃桃给你做个好吃的哟。” “做啥?”擦咔嚓又啃完一个,卫东的胃就是铁打的无底洞,吃多少都不带满足的。 卫孟喜在家里搜寻一圈,发现昨天买的白糖挺多,小杨说斋藤看不上这种杂牌子的,指定要吃友谊商店买的带日文的某牌子,这些就当送给孩子们吃了,那就——“做桃干儿吧。” 大部分人都喜欢吃水津津甜蜜蜜的桃罐头,但卫孟喜不喜欢,她就喜欢吃干的,像啥果干儿果脯的,q弹弹,很粘牙,她一口气能吃不少。 做桃干儿最适合的就是这种硬邦邦的桃子,软的容易烂。她先将桃子泡上,用干净抹布搓干净桃毛,漂洗干净,再用盐巴搓揉一下。这搓揉的过程很讲究,不能太大力,不然果肉搓烂就不好吃了,但也不能太轻,那样盐巴腌不进去,肉质就不劲道。 满满三大盆桃子,搓得胳膊都肿了,才终于全部搓完,盖上锅盖,腌着先。 卫孟喜一看时间,又该去小红楼做饭了。 幸好,早上的豚骨面还行,斋藤指定中午还吃面,这就简单了,一刻钟做好送上餐桌,回家继续干活。 腌出水后,卫孟喜搬个小板凳坐着,把桃子一分为四,取掉桃核,加上白砂糖,因为桃子甜,也不需要加太多糖,放锅里煮上八九分钟,再焖一会儿,捞出来晾上。 这几天太阳好,晒两天水分就能脱干了,但终究是不如烤箱烘烤的好,迅速脱水和慢慢脱水是不一样的。卫孟喜不无遗憾地想,等以后条件好了,她得把烤箱配上! “买什么?”陆广全下班回来正好听见她念叨。 “就小姑收音机里说的那种,外国人用来烤东西的烤箱,也不知道长啥样。” 卫孟喜想起那天孩子们的反向带爸,忽然灵机一动,“哎呀算了你肯定不知道,那可是外国人用的东西,那得多聪明的人才做得出来啊,要说这外国人就是比咱们龙国人聪明,也不知道他们脑袋瓜咋长的……” 果然,陆广全皱眉,擦干手上的水汽,“你说那是烤东西的?用电吗?” “好像是,一插上电里头就热烘烘的,温度可高哩,一块肉进去一会儿就能烤熟。” 其实陆广全看书的时候也遇到过,而且大约知道工作原理,“我试试。” “试啥?做个烤箱啊?那不行,你肯定不行的,那可是外国人才能做出来的……”话未说完,男人留个后脑勺,进屋去了。 卫孟喜其实就是故意的,要真能做出来肯定好,做不出来也能试探一下这家伙,能默默攒钱,能得副矿长重用,能勘探到大煤田,除了不能做饭,他还有啥不会的? 听说斋藤下午就主动提出要去看看,李奎勇张劲松一行陪着去了,至今没回来的迹象,晚饭应该是还不用去做的。卫孟喜就在家里琢磨,自家做点啥吃好呢? 昨天捡的菌子必须赶紧吃,不然就坏了。可干炒也不行,最好是烧汤,鸡汤最最好。 正抱着老母鸡玩耍的根宝:忽然后背一凉。 “淡淡!淡淡!”忽然,小呦呦兴奋地叫起来,边叫还边蹦跶。 “妈妈老母鸡下蛋啦!” “我捡到鸡蛋,还是热的!” 卫红捧过来一个热乎乎的还沾着鸡屎的鸡蛋,老母鸡在家里养了一天,居然养出个蛋来……因着这个蛋,它能免做刀下魂。 为了感谢妈妈的不杀之恩,根花根宝还主动帮忙剥蒜。小手又细又小,还软软的,大蒜瓣儿上紫色的薄皮她们剥不动,就用牙齿咬,一个个辣得呼呼叫。 菌子只能用腊肉炖了,但因为天热怕坏,她没做多少,挂在灶台上,用烟熏干的。只能切下巴掌大半块在锅里炼一下,熬出油后下大蒜,干辣椒,花椒,家里顿时香得不像话,陆广全的喷嚏一个接一个,眼睛也不会动了。 菌子炒熟,加水,丢几片姜和大葱头,盖上锅盖小火慢炖。 家里还几个莲白和洋柿子,切吧切吧扔进去。 土豆买回来好几天了,必须吃完,切吧扔进去。 昨儿买的黄瓜胡萝卜还剩两根,切片扔进去。 黄大妈从老家带来的青菜分了一把,洗干净也扔进去。 就这么七七八八,把家里所有新鲜不新鲜的存货全用光,煮了满满一大铁锅的菌菇火锅。 配上米饭,大人孩子吃得满头大汗,那菌汤鲜美,腊肉油香,蔬菜吸饱了鲜鲜的汤汁儿,吃进嘴里也是山珍的味道。隔壁的黄大妈使劲儿吸鼻子,顿时觉着手里的大白馒头也不香了。 她自己一老太太,也才来,还真不好意思去吃,哦不,去看,但建军是个娃娃,“乖小军儿,去看看你婶子家吃啥哩?” 建军是被妈妈教育过的,“别人家吃饭咱不能凑上去。” “又不是让你去吃,就让你去看一眼,你这傻孩子。” 建军就着辣酱啃馒头,纹丝不动,黄大妈又看向闺女,循循善诱:“小凤你去看看,你眼神好。” 黄文凤怯生生的,眼看着老娘要变脸色,赶紧猫儿一样跳过去垫着脚迅速地瞄了一眼,“菌汤涮锅子。” 不说吧,黄大妈还想象不出啥味道,这一说,嘴巴就特难受,口水哇叽哇叽的流,香喷喷的白馒头味同嚼蜡。昨儿桂花那一篓菌子,她因为怕吃出问题,一股脑儿扔了,为此桂花还跟她吵了几句,现在那心就针扎一样疼。 早知道这么香,她就是生虫她也舍不得扔啊。 刘桂花冷哼一声,自己拿着馒头出门,这一出去,就正好看到小卫家门外居然站着四五个人,伸长了脖子在吸啥,其中有一个是那天见过的李矿长。 卫孟喜忙着喂小呦呦,陆广全一抬头就看见领导们猫在门口,扯了扯嘴角,“要进来吗?” 李奎勇咽了口口水,掩饰自己的失态,“正吃饭呢?” 说着,使劲吸了吸鼻子,“你们吃的啥?” “菌汤!”张劲松最好的就是这一口,鲜得能让人吞舌头,要不是人太多,他真想直接坐下去,吃饱再走。 只有斋藤新一,嫌地方太小,不愿进来,蹬着皮鞋绷着西装站门口,但眼睛却紧紧盯着桌上那奶白色一锅。 小呦呦最近开始跟着大人吃主食了,卫孟喜也不敢放太辣,只是炒菌的时候放了点辣椒段,激发菌子的香味儿,但汤里是看不见红油的,所以她单独盛了小半碗出来,哄着闺女喝。四个大的以前没被哄着喂过饭,现在更不需要,自己拿着筷子刷刷刷地夹。 “几位领导来了,是要去给……做饭了吗?”她把呦呦放下,擦了擦手。 谁知斋藤却问:“我可以在这里吃吗?” 众人一愣,这小红楼里窗明几净的餐厅不吃,要来窝棚里坐小桌子?这锅还是一家老小涮过筷子的,不是说他很讲究个人卫生吗?不是说不与人同食吗? 不等大家说啥,他咚咚咚进来,一屁股坐到了卫东旁边。 卫东这娃,那可是社交牛杂症患者啊,没他交不上的朋友,也没他不敢打招呼的人,“爷爷”长“爷爷”短的叫,一下拿筷子,一下拿碗,一下又说这个青色的菌软烂,那个黑色的脆,黄色的香,小嘴叭叭就没停过。 你就说吧,一群饥肠辘辘的大老爷们,能忍住? 一坐,小桌子就被挤得水泄不通。根花根宝忙擦擦嘴,“我们吃饱啦。” 卫红还想吃两口,但有点怕凶巴巴的黑着脸的李奎勇,也放下碗跑了,只有卫东跟这群爷爷辈儿坐着,要是给他来点酒,他能跟人划上两拳。 卫孟喜只能将原先已经见底的锅子撤掉,重新烧一个,反正菌子还多得很,已经洗出来了,把剩下小半块腊肉一切,菌子一炒,如法炮制,“只是可惜家里没别的菜了,煮点土豆可以吗?” “嗐,我这不是带来了吗?”小杨见领导们想坐下吃,立马机灵地跑回小红楼,把买的菜给拎来了。 嫩绿绿还在滴水的茼蒿菜,白嫩嫩的豆腐,泡发的粉条,甚至还有两大块最新鲜最好的牛羊肉,一看就不是国营菜市场能买到的货,而是得拿着特批的条子才能提到的。 陆广全眼里有活,也不跟领导多说话,自己默默地把桌子收拾干净,再把烧红的煤球往小炉子里加,用抹布垫着铁锅端到炉子上,大家伙就能围着炉子吃了。 做完这一切,他才把小闺女一抱,出门遛狗去咯。 怕他们没吃过的不懂“规矩”,卫孟喜直接把菌子炒得熟透透的才加水煮,一端上就能吃。几个大男人很快满头热汗,就连斋藤新一的西装也热得穿不住了,嘴里叽里咕噜说着啥,反正谁也听不懂,也不在乎。 牛羊肉很新鲜,卫孟喜片得薄薄的,教他们在噗嗤噗嗤的锅里涮,时间不能太长,就那么嫩嫩的,鲜鲜的吃,一直听着卫东叭叭叭的斋藤,忽然说了句人话——“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牛肉。” 那红通通的,拎起来仿佛半透明的薄片,在沸腾的锅子里涮一圈,真的是要多嫩就有多嫩。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做的,我妈妈会做的菜那可是比一百种还多哟。”最近妈妈教他们数数,他只能数到十,但他知道最大的数是一百。 众人大笑,心里不免感慨,一开始他们还以为小陆眼光差找了个母老虎,可这么看下来,人家属年轻漂亮勤快还做得一手好菜,把几个娃带得干干净净,这不就是最好的贤妻吗?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38节 石兰省的男人嘛,对妻子不要求挣多少钱,只要持家就行。 别看只是做两个火锅,但那又洗又切烟熏火燎的,搓了一天桃子的卫孟喜,已经累得手都抬不起来了,靠灶台边就能睡着。话说这陆广全真是不争气,大领导好容易来家里一趟,不说让你鞍前马后的伺候吧,至少你也别跑啊! 在卫孟喜的人生经验里,不会阿谀奉承,你陪着说几句话,说说这家里条件困难,娃娃多啥的,说不定领导能上心呢?她也不图别的,万一以后自家遇到困难的时候领导能帮上一把呢? 他居然一言不发,屁也不放一个就跑了! 卫孟喜心头气得要死,心说难怪他一高材生干了这么多年还是个挖煤的。 陆广全这一跑,还挺及时,领导们吃干抹净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回来了,卫孟喜自然更没好脸色。 娃在村口玩儿,他一个人默默地把锅碗瓢盆洗刷干净,厨房收拾好,将一家老小的洗漱热水烧上,就拿本书在灶膛前坐着看,时不时还捡根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卫孟喜怀疑,这抠瓢是为了省铅笔和信签纸。 不过她也乐得轻松,就着热水洗了个澡和头发,刚把头发擦干,换下来的脏衣服居然就被人给洗了……嗯,除了贴身穿的内衣裤。 本来还一肚子气的卫孟喜,就觉着有个眼里有活的免费带薪保姆还针不戳,他抠门那省下来的钱不也是进她口袋嘛? “妈妈,信!”根花哒哒哒跑回来,手里举着个牛皮纸。 卫孟喜刚要看,想起现在自己是“文盲”,“给爸爸看吧。” “谁写的啊?” 男人语气淡淡的,一目十行扫过,“同学。” 第29章 卫孟喜虽然有点好奇, 但也知道半路夫妻尊重彼此空间是最重要的,只要不危害到她的孩子,她能睁只眼闭只眼, 再牛的女同学能有李茉莉漂亮?能有李茉莉家世显赫? 李茉莉他都爱答不理, 其他“女同学”压根不是事儿。 接下来几天,斋藤新一都没再出幺蛾子, 该勘探勘探,该出门出门,卫孟喜这厨师也很省心,自从那顿菌汤火锅后他爱上了“大山的馈赠”, 要求每天给他准备一种野生菌, 甭管是烧汤爆炒还是刺身,反正他每顿都能光盘。 收了他的劳力士,卫孟喜于心有愧, 还是把剩下四朵松茸也全给他做了,看着那家伙每次小心翼翼地叉起薄薄一片, 仙丹一样, 闭眼细细品味的样子, 她就想笑。 现在家里有海苔片、桃干儿, 孩子们也没以前那么馋了, 小呦呦每天把衣服小兜兜装得胀鼓鼓的, 领着狗抱着奶瓶, 在窝棚区溜达, 不时的掏一根出来舔吧舔吧,悠哉极了。 小娃娃最近又是奶又是肉的, 营养跟上来, 肚子反倒小下去, 那脸色也慢慢转过来,小小的瓜子脸,大大的黑葡萄眼睛,实在是可爱极了,隔壁的黄文凤干脆当起了免费保姆,每天帮她泡奶,把屎把尿。 吃着自家饭,干着别家活,黄大妈心里很不得劲,“小凤你这么喜欢带娃就赶紧结婚,自个儿生一个呗。” 黄文凤羞红脸,眼泪都快下来了。 卫孟喜看不过眼,也说过几次,哪有亲妈这么打趣未婚闺女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巴不得赶紧把闺女送出门呢。 谁知刘桂花却挤挤眼睛,用嘴型说:就是这样。 事情还得从那天几大巨头来到窝棚区说起,别看黄大妈人老豁牙,可眼睛并不花,那么多大领导都是半老头子,只有一个小杨,又体面又年轻,她这心里就活络开了。 整天走街串巷,跟窝棚区的煤嫂们打听,知道小伙子情况后,就撺掇着文凤去跟小杨接触接触。 小伙子每次来找陆广全或者卫孟喜的时候,对于邻居们都会礼貌性地笑笑,这在黄大妈眼里就变成——他对小凤有意思。 要知道这小杨虽然只是个办公室干事,但父母都是矿上双职工,还是祖祖辈辈的城里人,这只要嫁进去生个儿子,立马就能摇身一变成吃供应粮的,以后还不得帮衬帮衬黄文华这大舅哥? 黄文华是十几年的老煤矿工人了,至今还在黑漆漆的洞里挖煤,就因为没靠山。 她是铆足了劲想把闺女和小杨凑成一对儿,却压根不管文凤到底愿不愿意,小杨看不看得上,最近已经开始以小杨丈母娘自居,在窝棚区颇有点招摇过市的意思。刘桂花虽然爽利,但也缠不过这种不讲道理的老太太,现在闹得压根就不说话。 “嫂子,你能不能帮帮我?”这天,文凤蓄着泪水找到了卫孟喜。 卫孟喜赶紧把娃使出去,为了防止老太太偷听,把人拉进屋里,“怎么?” “我妈给了我电影票,让我今晚请,请杨同志一起看电影。” “那你想去吗?” 文凤立马摇头,“我不想那些,我就想好好看书,以后考大学。”小姑娘当年能上到高中,也是哥嫂力排众议供她的,可惜去年没考上,老太太就更有理由不让她继续念了,整天琢磨着怎么给她找个好人家。 要不是亲生母亲的阻拦,或许她现在已经脱离原生家庭的悲剧了。 上辈子卫孟喜没见过文凤,但听刘桂花说过,她原本是有个小姑子的,可十八岁那年跳河自杀了,具体是什么原因他们也不知道,婆婆也不肯说。后来还是偷偷问隔壁邻居才知道,说是婆婆逼着小姑去相亲,还要把她嫁给一个死了老婆的三十几岁的干部,小姑一时想不开,这才…… 天底下居然有上赶着把闺女送去当后妈的,刘桂花上辈子愤愤不平,打心眼里看不上老太太,一直不让她来矿区一起生活,所以卫孟喜还真没接触过她。 卫孟喜心里叹口气,文凤是个好姑娘,每天把小呦呦当妹妹,自己不趁手的时候她还帮着洗碗洗衣服的,看来是时候让老太太看清现实,放弃幻想了。 “好,只要是你不愿做的事,谁也勉强不了你,你先回家去好好的待着,我给你想办法。” 文凤哭得眼睛红红的,可依然躲着小呦呦,不让她看见自己哭,怕吓到小人儿。 “我……我妈还,还说这矿上就咱广全哥最好看,要不是……嫂子你别生气,我妈就是说话不中听,其实没啥坏心思。”怕她生气,文凤觉着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又找补道,“但我妈也说了,广全哥不会拍马屁,这样的也当不了大官。” 可怎么越说越不对呢?小姑娘读书多是多,但毕竟从小环境单纯,又有个四五不着调的妈,所以说话也像个小孩,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卫孟喜想笑,要不是陆广全已经结婚了,她是不是也得给他俩拉郎配啊? 这黄大妈真是一天天闲的,跟刘红菊臭味相投,每天一睁开眼睛就巴拉巴拉别人家的事儿,刘桂花现在都懒得理这婆婆。 关键这老太太还赶不走,听说是老家发水灾,生产田被冲了,房子也垮了,生产队还鼓励她出来投奔儿子呢。黄文华是独子,也做不出把老娘赶回老家喝西北风的事,只能委屈刘桂花,每天跟她相看不顺眼。 更可怜的是文凤这姑娘,去年只差专科线3分,今年要是能有机会复读补习,说不定是能改变命运的。 不过,这事可以暂时不急,马上就开学了,卫孟喜得赶紧给孩子们准备上学的事了。周岁四岁半的四个娃,又是在同一个班,卫孟喜必须做一名优秀的端水大师。 小绿书包每人一个,为了区分,大姐根花的要绣一只蝴蝶,二哥根宝的要一只小狗,小老弟卫东的必须绣上他最爱的红五星,唯独卫红,都快开学了还没想好绣个啥。 卫孟喜的针线水平仅限于不丑,这么多小标记她是先根据上辈子的记忆,把简笔画画在纸上,描成花样子,再开始一针一线的绣,很费眼睛也费力。 卫红想了两天,感觉哥哥姐姐弟弟的她都想要,反正就是隔锅香呗。 “别废话,就绣个金话筒给你。”省得你一张小嘴叭叭叭,就爱当传声筒。 一听是矿上大领导讲话用的“喂喂喂”,她还怪高兴,她的金话筒以后可不是开大会发言用的,而是唱歌,她要当一只百灵鸟。 娃的梦想,虽然不切实际,卫孟喜也不打击她,还演技浮夸地夸奖了她一番,终于能把这群崽崽打发了。 不过,还有个问题就是娃的大名,卫东卫红跟她姓,这是当初离开前夫家就改过来的,但根花根宝只有小名,当初咨询报名的时候可以用小名,但明儿要正式报道可就不行了。 晚上,趁着一家子都在,她把这事说了。 根宝就可怜巴巴看着她,“我们可以叫卫花和卫宝吗?” 卫孟喜憋笑,傻孩子你们可是陆广全的崽,得跟他姓。 陆广全不置可否,也没生气。 根花眼睛亮晶晶的,“妈妈上次叫我们卫雪卫国,妈妈我们可以吗?” 他俩要是像卫东卫红那样大呼小叫耍脾气,卫孟喜能一个眼神瞪回去,门儿都没有,可这么懂事听话的孩子,难得提出一次要求,也不算强人所难…… “就叫陆卫雪,陆卫国。” 卫孟喜诧异地看向男人,难道这就是命运吗?兜兜转转,又是叫了一样的名字。 “名字只是个代号,只要他们喜欢。” 第二天,把四个娃送进学校,卫孟喜像天底下所有老母亲一样,松了口气,心里肯定还是担心的,怕他们会不会被欺负,老师会不会喜欢他们……但根据这段时间的观察,孩子的性格虽然还没完全纠正过来,但至少也不是会主动惹祸的熊孩子。 大的不用她操心,可小的却不省心了。 今儿小呦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哼哼唧唧的揉眼睛,一会儿的工夫,这鼻子眼睛就红通通的,变成小白兔了。 “怎么啦,哪儿不舒服呀,告诉妈妈?” 小丫头就是哼唧,精神看着也不太好,蔫蔫的。 卫孟喜摸了摸脑门,也不烧,怀疑她是不是晚上没睡好,闹觉呢,“乖乖,咱们回家睡觉觉好不好?” 不说睡觉还好,一说小娇气包就把脑袋摇成拨浪鼓,“不要不要。” “嘿,那你跟妈妈说说,哪儿不舒服,是肚肚痛吗?” 小丫头摇头,继续揉鼻子,“羊羊。”那喷嚏还一个接一个的打,很快还流起了清鼻涕。 卫孟喜看着怎么有点像过敏呢?她以前遇到一个帮厨的小伙子就是过敏体质,对芒果桃子菠萝很多种水果都会过敏,最严重的一次直接喘不上气送医院抢救的,平时轻微的过敏症状就是瘙痒红肿喷嚏流清涕。 也不敢耽搁,转而往矿医院去,路上一面观察情况,一面仔细回想今天孩子吃过啥。过敏一般是即发的,所以不用考虑今天之前的情况。 矿医院因为技术好,设备先进,还对外开放,所以病人很多,不仅是矿职工家属,还有附近乡镇的,市区的,甚至临近几个市的都有,卫孟喜直奔急诊科去。 大夫一看,直接问吃过啥。 “早饭是稀饭馒头,都是白的,只加过一点白糖。” “你再好好想想,有没吃过什么水果?碰过野菜?野蘑菇?” 这个卫孟喜可以肯定,“没有。”就是桃干儿也只是晚上刷牙前给两根,让她慢慢嚼着玩儿。 “牛牛。”忽然,小呦呦插嘴。 “啥牛牛?” 话说不利索的孩子生病就是这么折磨人,卫孟喜和大夫引着问了半天,愣是听不懂她说啥。 “妈妈七。”小姑娘忽然想起小兜兜里给妈妈留了好吃哒。 那是几颗红通通晶莹剔透,仿佛红宝石一样的石榴,挤坏后流出的汁液把小兜兜和小手都染红了。 “牛牛哦。” 原来她说的“牛牛”是石榴,这东西在石兰省很多见,山上也不少,但在卫孟喜心里是永远不敢碰的禁忌。 “哪儿来的?” “姨姨,七七……”说着,刚摸过石榴汁的手也痒痒了,挠啊挠的。 “你家娃是石榴过敏,以后别给她吃了。”老医生说着,给她洗了小手,拿个冰袋给敷上,一会儿就消退下去了。 还有很多病人等着呢,大夫也说不用吃药,以后避开过敏原就行了,卫孟喜只好带着孩子离开医院,寻思着上副食品商店给她买根冰棍,用毛巾包着也是一样当冰袋用。 不过,她现在疑惑的是,到底是哪个“姨姨”给娃吃了石榴,虽然对方也许是无意的,但卫孟喜必须把事情的严重性跟几个娃交代清楚,尤其是黄文凤,平时她总是主动帮忙带娃,多一个人留意也是好事。 “孩子没事吧?我听小刘说你们来医院了。”陆广全穿着工装,刚从办公室跑过来,想看看娃,但小丫头不让他看,自己把头埋妈妈怀里,玩手指呢。 “没事,石榴过敏,以后可别再让她碰了。”卫孟喜忽然反应过来,如果小呦呦天生就对石榴过敏的话,上辈子孩子的死,或许不仅是拉肚子,更重要的还是过敏,照大夫的意思,严重可导致过敏性休克,抢救不及时有生命危险。 她记得上辈子,娃的嘴巴确实是红了很久,第二天开始拉肚子后又不红了,估计就是过敏症状由外转内,变严重了……她真的不是个合格的妈妈,难怪老天爷会收回给她的珍宝。 陆广全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沮丧起来,“真没事?要不去总医院看看吧,我去请假。” “不用,上你的班吧。”卫孟喜二话不说,兜着孩子就走。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39节 陆广全:“……”不知道哪里又惹妻子不高兴了。 不过他也没时间多琢磨,最近斋藤新一的加入让勘探工作变得更顺利,李奎勇也放下对他的成见,让他跟着斋藤学习,甭管学到多少,以后也是金水矿自己的新生力量。 是的,自从张劲松把他从井下提上来,矿上也打算好好重用他的技术专长了,以后估计只会更忙,孩子还得辛苦妻子来带。 这时候正好是矿广播站播新闻的时候,一把甜脆标准的普通话,正在朗读今日国内要闻,矿区很多地方都挂着喇叭,将声音传得所有人都能听见。清脆甜美的声音飘荡在清晨的微风里,让人心旷神怡。 卫孟喜迈着轻快的步伐,绕道到幼儿园后面,那里是一圈低矮的篱笆墙,远远的能看见幼儿园的情况。 现在的幼儿园不像后世那么专业,但也比卫孟喜想象中的好多了,教室窗明几净,一条长板凳坐五个小娃娃,都抬着脑袋看老师呢。 教室外是一块小小的运动场,水泥地板,有各种铁焊的圆形的摇摇车,能一次性坐十几个娃娃,动起来是旋转的;还有木头做的跷跷板,两端各是一个带靠背的小椅子,估计娃娃得抢哭。 卫孟喜准了一圈,没看到自己的崽被罚站啥的,看来是没闯祸,心落了一半。转回矿区后门的时候,广播里的今日要闻已经朗读完毕,开始朗读人民日报的社论,她竖着耳朵听了会儿,不得不说这声音甜美就是好啊,不看人也知道肯定很漂亮。 回到窝棚区,小丫头嘴巴很甜,见谁都是“姨姨”的叫,这更让卫孟喜摸不着头脑了,到底是谁给她的石榴?看来只能问问文凤看。 “文凤在家吗?” “不在,上山挖野菜去了,你送娃回来啦?”黄大妈一个人坐枇杷树下搓麻绳,一口唾沫拍手心,搓啊搓的。 看见她手里拿着一本书来找文凤,最近卫孟喜缠着文凤教她认字,听说已经识八九十个字了,文凤不住的夸她聪明哩。 “小卫你别怪婶子说话直,你都这把年纪了还学啥习,好好伺候男人娃娃才是正理,这女人啊,就是老黄牛,小时候伺候爹娘,嫁人伺候男人和娃,以后再把孙子一带,等着你的就是好日子。” “那您现在过得不就是这种好日子?” 黄大妈脸一拉,窝棚区谁不知道她跟儿媳妇干架啊。 不过,她并不气馁,“要我说啊你就是惯孩子,就这么大块地方,还能跑丢不成?让他们几个跟我家建军一路就是,你还大清早跑一趟,也就是现在不用挣工分,要还在农村,你还不得被人叫懒婆娘?” 感念刘桂花和黄文凤的帮衬,卫孟喜只当她放屁。 “诶诶小卫你别忙着走啊,听说又来了几个煤嫂,要在你隔壁盖窝棚哩,你见过人没?” 卫孟喜刹住脚步,果然看见自家墙外有几个人在张望,看穿着和拎着的大包小包,都是来投奔的妇孺。煤嫂之间,总是更能惺惺相惜,但凡老家日子还能过下去的,谁愿意出来讨生活?这时候可没有南下打工一说,背井离乡不是啥风光事儿。 “大妹子你就是住这儿的?你家房子可真大。”有个瘦条条的妇女主动打招呼。 卫孟喜笑着说是,反正都来到家门口了,就干脆请她们进屋喝口水。 “哟,这是你家娃?生得可真好,白白嫩嫩的,就跟年画娃娃一样。” 虽然是亲妈,可卫孟喜也做不到闭眼夸,闺女现在的肤色只能说正常,退掉青黄而已,白嫩可差远了。 “早上我还说是谁家的,还给她石榴吃了呢,是吧小闺女,还记得姨姨吗?” 她伸手想要摸摸小呦呦,被小姑娘害羞的躲开了,但嘴里却“姨姨”的叫,小娃娃特有的甜甜的,奶声奶气。 卫孟喜这才知道,原来是她给的石榴,倒不至于生气,因为人也不知道孩子会过敏不是?就连自己这亲妈也是今儿才知道的。不能怪别人好心,只能怪自家娃憨,谁给的都吃,看来以后得好好说教说教。 “那可谢谢你啊,快进屋喝点水吧。” 煤嫂有三个,年龄介于二十至四十岁之间,都很拘谨,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娃娃,有的十三四岁,有的跟卫东几个差不多大。 卫孟喜看着她们,就像看到上辈子的自己,胆小,怯懦,穷得裤衩子都没一条好的。幸好那时候是桂花嫂子收留了她,桂花嫂子则说她自己是被另外一位嫂子收留的……你拉我一把,我扶你一下,一代传一代,大概这就是煤嫂之间独有的情谊吧。 军嫂那是因为男人之间有过命的交情,都是营级以上的军官家属才有的待遇,那是日子好过的象征,但煤嫂则恰恰相反,都是最底层,最穷苦的劳动者。 倒出开水,卫孟喜看几个娃黑漆漆饿兮兮的,又抓出两把桃干儿,让他们吃。 小呦呦躲在妈妈怀里看他们,看着看着不知道是谁逗她,咯吱咯吱笑起来,一高兴还去锅里抱大馒头来给他们吃。 卫孟喜笑,这小傻瓜,这年头的白面馒头可是好东西,小气劲儿倒是没遗传到她爸的。“嫂子你们别客气,你们赶路辛苦,我这儿也没多余的,你们就随便吃几口,先垫垫。”也不多,只剩五个了,每人半个都分不过来。 当然,煤嫂们可舍不得吃,都是让给娃们吃,配着白开水和酸酸甜甜的桃干儿,别提多美味啦! 通过聊天,卫孟喜知道,她们有俩石兰人,一个河南人,男人们都是挖煤的,只有一个是在矿机关,条件比其他煤嫂要好不少。 在其他煤嫂的恭维下,那瘦条条妇女,也就是李秀珍,胸脯挺得可高了。 她男人可了不起,在矿机关呢!就连她背上背着的小奶娃娃,也龇牙咧嘴的高兴,那小脸蛋圆溜溜粉白白的,虽说跟小呦呦一样大,但营养好,看起来比呦呦大几个月的样子。 这小姑娘趴在母亲背上,露出来的白色线裤很新,还有一双漂亮的虎头鞋,自家小呦呦一下子就被衬成面黄肌瘦的小苦瓜了。 卫孟喜心说,自己还同情人家,怕她才是需要被同情的那一个哟。 这一瞬间所有人看她的眼色都不一样了,机关的可比矿职工好干,这矿职工又比下井的好,而挖煤工就是所有井下工里最底层的……一般只有没文化又没靠山的才会去。 卫孟喜只当没看见她们眼里的同情,这种煤嫂之间的微妙的攀比,她见多了。 不过,李秀珍虽然男人工作好,但因为是半路夫妻,又没生下儿子,在家里没啥地位,婆婆把着钱,她也是没办法才来投奔丈夫的。宿舍和家属楼已经没有了,只能带着闺女先来外头搭个窝棚住。 而且,她还看好了卫孟喜隔壁的位置,说她就想搭那儿。 其他俩人一看,就说她们的要挨着她,这么一溜儿下去,又多了三户人家。 也就两个月的工夫,窝棚区的队伍再次壮大,不仅卫孟喜东头这边多起来,西头也新增了三四家。现在窝棚审批手续很快,几乎是头天交申请,第二天就能开始盖,所以接下来几天都得听“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她这小饭馆又没法开门了。 李秀珍生得还是不错的,皮肤虽然不白,但五官秀气,身材十分苗条,背上的娃叫小秋芳,一直在打量呦呦。 小呦呦就学着哥哥,眼睛一翻,舌头一吐,给她做鬼脸,小姑娘没被吓到就算了,居然还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仿佛在说“真幼稚”。 卫孟喜心里暗自奇怪,但没说出来,只是把小呦呦抱起来,应付几句,看时间差不多,就说要去办事,把门一锁完事儿。 斋藤最近忙着带陆广全勘探,饭菜很好做,就继续豚骨面,偶尔捡到菌子的时候给烧个菌汤,他这人虽然脾气古怪,但卫孟喜都避着,不跟他起正面冲突就行。 “你呀,小傻瓜,穷大方。”趁着汤不错,她下了一小把面条,煮得软软的,烂烂的,喂给闺女。 小丫头“呲溜呲溜”的嗦,“呱呱。” “嘿,说你傻你还真当小青蛙啦?”再怎么小苦瓜,那也是自个儿孩子,卫孟喜爱死了她的天真无邪,亲两口。 “以后不能再穷大方,也不能乱吃别人给的东西,记住没?” “好哒!” “你呀,咋不像我,也不像你爸。”陆广全那种抠瓢,谁也别想从他手里拿走半个子儿,自己嘛,那也是混社会混成老油条的。 做好斋藤的饭,卫孟喜赶紧往家赶,得给四个大的做了。家里还有点酥肉和两把嫩青菜,撒点葱花烧个汤,每人下一碗面条就可以了。 “妈妈我们饿死啦!” 像土匪打仗一样,卫东和卫红小脑袋冒汗往家里冲,把书包往书桌一扔,也不管挂没挂上去,人就往厨房里钻。卫雪卫国默默地帮他们把书包捡起来,拍拍灰,挂好,掖平整,这才小心翼翼摘下他们自己的,依次挂好。 红烧肉摇着尾巴这个腿上扑一下,那个手上舔一口,别提多欢了。 “小丑妹在家乖不乖?” 小呦呦被哥哥挠胳肢窝,笑得口水泡乱飞,“乖乖哒。” “好了,赶紧吃吧,我的饿死鬼们。”一人一碗面,有汤有菜还有肉,别提多满足。 卫孟喜最关心的还是他们在学校的情况,孩子们嘚吧嘚吧,把老师怎么样,同学怎么样说得清清楚楚。卫东中途上过一次厕所,但举手了的;卫红则是悄悄躲在桌空里吃了一根昨晚藏起来的桃干儿,没被老师发现。 得吧,都不是啥大毛病,老母亲睁只眼闭只眼。 卫雪给小同桌借过一块橡皮,放学的时候要回来了;卫国帮着老师打扫卫生,非常积极,还帮忙倒垃圾了,被老师表扬了呢! 好,值得表扬,老母亲赏罚分明,给他俩的碗里多加了两块海苔片,拌在汤里别提多鲜了! 卫孟喜觉着自己就像幼儿园老师,这个要管,那个也不能忽略,一直等到他们吃饱喝足睡午觉,自己才有时间收拾厨房,老腰那是又酸又痛,就快不能自理了。 这时候她就不得不憧憬,家里要是能有一两个保姆该多好啊?虽然上辈子她勤俭节约,没请过保姆,可现在不一样了,这辈子她最爱的必须是自己,真把自己累出一身病,那跟上辈子又有啥区别的? 一个保姆做饭打扫卫生,一个接送崽崽,伺候他们吃喝拉撒洗漱,她再把小饭馆一开,只负责做客人吃的,那可轻松多了。 这美好的画面可不能想,一想就在脑袋里扎根,挥之不去,就是晚上教娃数数,她也是心不在焉。 去哪儿找保姆啊,首先得有钱,其次得够规格,这年头非干部不能请保姆。她一住窝棚的煤嫂要是请了保姆,那不就跟工薪族贷款买保时捷一样嘛?她能出大名! 她忙了一整天,倒头就睡,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小杨来,她才反应过来昨晚陆广全没回来,也没人来带个话。 “小陆怕弟妹你担心,让我来告一声,他这几天都要加班,时间太晚就不回来吵你们,让你们吃饭别等他,晚上锁好门。” “行,谢谢你啊杨干事。”卫孟喜不能让人白跑一趟,为感谢这段日子对他们家的照顾,赶紧进屋用油纸包出两把桃干儿。 “今儿晚上有电影,你们要去看吧?正好带着吃。” 跟菜花沟露天电影不一样,矿区是有独立电影院的,就在工人俱乐部旁边,专门有个小窗口卖票,顺带卖瓜子儿汽水儿啥的,价格不便宜,能有点小零食嚼嚼,谁会拒绝呢? “谢谢弟妹啊,今晚放的是《等到满山红叶时》,要不你跟小陆去看看?我这儿正好有两张电影票。” 黄大妈的耳朵是自带雷达的,一听“电影”俩字,小眼睛就冒精光,巴巴的追出来,“哎呦小杨干事,那电影可好看,你们年轻人啊就得好好的看,好好的学习。”跟文凤好好处才是硬道理。 小杨一脸懵逼,心说这老太太可真热情,插话插得这么自然,嘴里“嗯嗯”敷衍。 黄大妈本以为,自己是这世界上最通情达理的丈母娘了,敢问天底下还有这么体贴周到的主动把闺女跟小伙子凑一对的丈母娘吗?他怎么说也得欣喜若狂受宠若惊的客气几句吧? 嘴唇蠕动,想说点啥,可惜小杨又跟卫孟喜说话去了。 卫孟喜憋笑,肚子都憋痛了,当然,这还不是最让她吃瘪的。“谢谢杨干事,票我们就不用了,你俩先去看吧。” 小杨红了耳朵,低头嘿嘿傻乐。 黄大妈一看,有戏啊,瞧瞧这小伙子,一听文凤的名儿就脸红,要是她让文凤那死丫头主动一点,先把小手牵上,那不是就要那个那个啦? 她是人老心不老,又在村里跟那些中老年妇女荤素不忌的说惯了,这心思可比一般姑娘还活泛。 而卫孟喜要做的,当然是戳破她的幻想。“对了杨干事,咱们很快就能喝上喜酒了吧?” “嘿嘿,差不多了。”小伙子挠了挠后脑勺,反正跟卫孟喜也熟,没必要遮遮掩掩。 诶哟喂!黄大妈只觉脚像踩在棉花上一样,又软又飘,文凤这死丫头还说人不理她,这马上都能喝喜酒了她还藏着掖着,真是个小蹄子,回去得好好收拾……哦不,夸奖她。 靠着这个当干事的女婿,不用多久,她就能跟着吃上供应粮,儿子说不定也能上井,捞个货车司机啥的干干,听说驾驶员的工资可高呐!好大儿孝顺她,到时候她一定要狠狠地把刘桂花踩在脚下,让她知道婆婆永远是你婆婆,别以为你挣几个钱就了不起,哼! 卫孟喜看她一张老脸激动得通红通红的,过来就要拉小杨的胳膊,于是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那敢情好,我一直觉着你跟小张同志是男才女貌,她那一把金嗓子在广播站,谁不知道啊?” 啥?小张?哪里来的张咬金?黄大妈脚步一刹,脸色变了。 “哪里哪里。”毕竟是热恋中的情侣,小杨嘴上谦虚,“矿务局的借调令下来了,要把她借调过去,也是做播音主持这一块的,所以两边老人也催得急,想让我们先把证给扯了。” “啥?扯证?”黄大妈的声音就跟见鬼一样。 她不相信,这小伙子明明每次来都那么看得上文凤,咋转眼就要跟别的女同志扯证。 卫孟喜心说,今儿要不一次把你内心的小火苗摁灭,我就不姓卫。“是啊,大娘你还不知道呢吧?咱们杨干事跟张副矿长家的闺女处对象,就快扯证了。” 她这两天一直没动静,就是去落实这俩人的感情状况的,如果才刚处上,她给戳破那不合适,但双方父母已经同意,马上就要扯证的,那说出来也无妨。 黄大妈只觉天旋地转,要是别的小妖精,她肯定不服,她要想法子把事搅黄,可副矿长的闺女,就是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搅和啊。 如丧考妣,深一脚浅一脚的,来的时候有多得意,走的时候就有多难过。至于她从刘红菊那儿花高价买来的电影票,那肯定是要退回去的。 啥?退不掉?那不行,那可是她好大儿一天的工资呢!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40节 自从跟刘红菊因为电影票干过一架后,黄大妈气呼呼在炕上躺了好几天,世界终于安静了。 为了感谢文凤的帮衬,卫孟喜打算送她两本书,但一直没时间上市里的新华书店。 当然,她不仅要给文凤买,还得给崽崽们买几本作业本,描红本啥的,好好练练狗爬体。 文凤忙说不用破费,“嫂子我能不能看看你们屋里的书?” “可以。”别人卫孟喜还真不敢答应,毕竟不是自己的书,可文凤这姑娘做事认真负责,不会乱翻乱动,基本拿了啥都会物归原位,还很爱惜。 进了屋,小呦呦东看看西瞅瞅,看见书桌上有爸爸的钢笔和墨水,顿时来了兴致,“姨姨,桌桌。” 陆广全看书的时候会把她放到书桌上坐着玩儿,坐得高高的,看得远远的,这不就是她最喜欢的吗? 可坐上去吧,小姑娘又不安生,这儿翻翻,那儿看看,要不是抱不动,一架子的书她都想抖落出来看看。 “咦……”从书里飘出来一个牛皮纸。 卫孟喜进来正好看见,捡起一看,不就是那天男人收到的信嘛。 可信封上的寄信地址,却是一个熟悉的地方——朝阳公社,菜花沟生产大队,就连名字也是陆老头的。 狗屁的大学同学,这分明就是老家爹娘来告状的信,这狗男人真是过分,居然再一次脸不红心不跳的欺负她不识字,睁眼说瞎话! 卫孟喜想杀人的心都有了,哪里顾得上什么狗屁的给他空间,拆开就看。 跟预料的差不多,依然是声泪俱下的告状,卫孟喜在家是怎么好吃懒做偷奸耍滑,怎么不尊公婆大逆不道,又是怎么骗钱,给他们留下五百块的外债,又是怎么戏耍他们弄成全村的笑话……哦对了,老二谋工作的事黄了,这才是陆老太最痛心的。 因为太过痛心,上次的中风还没恢复,她已经一个月没能好好吃饭睡觉了,据说还去县医院住了几天,医药费是跟大队部预支的,至今还欠着呢。 陆老头以过来人大家长的架势,要求陆广全必须好好教训卫孟喜,必须将她打得下不了炕,最好是打断两根肋巴骨才能长教训。 而陆老太的要求是,在狠狠捶一顿的基础上,还得把婚给离了,让这泼妇带着她的拖油瓶滚出家门。 可以想象,当时请人代笔的时候,这个说一句那个加一条的,代笔的人估计都得疯,所以写的信也是东一句西一句,毫无条理可言。 卫孟喜冷笑,再看后面,则是老两口统一的要求——等庄稼收完,十月份左右,他们要来金水矿一趟,名义是想念儿子,要来看看他,顺便关心关心儿子生活,咋这俩月没见钱,也没见封信。 见钱?在她卫孟喜兜里呢! 你儿子的老本都让我掏干了。 但她用脚指头也能想到,来要钱只是表面原因,更重要是来捣乱,逼他们离婚的,搞不好就像隔壁黄大妈一样,来了就不愿走了。卫孟喜能把他们怎么着?撵人肯定得闹一出,到时候谁脸上都不好看,万一坏了她的事,那也是得不偿失。 毕竟,还有人看她和陆广全不爽,说不定啥时候就得咬一口呢。 虽然还没想好怎么对付,但心里做好最坏打算——你敢来我就敢打,不把你屎打出来算我输。 今儿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大忙人陆广全居然按时下班了,还是带着四个娃一起回的。卫红卫东跑得快,已经扔了书包领着红烧肉出门了。 卫雪卫国默默地跟在爸爸身后,眼神里带着渴望。尤其小卫雪,眼睛红通通的,欲言又止。 卫孟喜挺心疼的,上辈子他死了也就死了,孩子们彻底断了念想,可这就在眼前他也不关心疼爱一下,要他这爸爸有何用? 她今儿的心情本就不好,此时要不是孩子在跟前真想跟他吵一架。 男人不知道妻子的菜刀为什么剁得这么响,看缸里水只剩一半,默不作声摸出扁担水桶就上后山去了。 “妈妈,咱们家是不是……”忽然,卫雪乖乖走过来,拉着她的手晃了晃。 “怎么啦?” 小姑娘咬了咬嘴唇,大眼睛里闪着难过和担忧,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赶回老家,“咱们家是不是没钱啦?我们,可不可以不回老家?” 卫孟喜一头雾水,什么回老家,什么没钱了。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 刚才下班的时候,卫雪被李茉莉叫去玩儿,路过值班室的时候正好听到爸爸在打电话,听着是给老家的爷爷奶奶打的。 孩子嘛,没见过那新奇玩意儿,就躲门外竖着耳朵听了。 一开始都好好的,可怎么听着听着,爸爸居然说他们家现在可穷可穷啦,没房子住,只能住稻草盖的窝棚,妹妹生病一直没钱看。 小卫雪寻思,自己家有房子住啊,她还有自己小床呢!妹妹的病也早好啦! 结果,爸爸又说现在煤矿效益不好,矿上工资发不下来,准备安排一批农村来的工人下岗呢……这就超纲了,她的小脑袋瓜也不知道“下岗”是什么意思。 “爸爸在电话里说,说,咱们家就要吃不上饭了,他跟爷爷奶奶借钱。” 卫孟喜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跟他们借钱?” “嗯呐!还要借三百块那么多呢!”她会数数了,知道一百不是最大的,三百才是。 “借来干啥?” “当路费,先让咱们把班车票买了,再买点干粮和,和衣服穿,还要给妹妹看病,爸爸说等他下岗后就带着一家子回去孝顺爷爷奶奶。” 说起“孝顺”,小姑娘也是委屈坏了,“爸爸说他要每天帮爷爷奶奶种地,每天照顾奶奶,说……说……呜呜……” 小孩子嘛,一听要给爷爷奶奶种地,还要给卧床不起的奶奶端屎端尿,当场就被吓得不敢说话了,这一路上回来都是蓄着泪水,欲言又止。现在更厉害,直接把孩子委屈哭了,爸爸咋那么笨呢! 卫孟喜憋笑都快憋疯了,揩着她的眼泪,“你的笨蛋爸爸还说啥了?” “说他要去供销社工作,让爷爷奶奶把钱给他跑……跑工作,要花好多好多钱呢……还说有了工作一定会孝顺,给他们买新衣服,买奶粉,买吃不完的糖。” 居然把妹妹最喜欢的东西给爷爷奶奶吃,她小卫雪第一个接受不了! “呜呜,妈妈,我们家是不是没钱吃饭啦?”她擦了擦眼泪,坚强的挺起小胸膛,“那我以后都不吃饭了,我会省钱。” “咱们不回老家好不好,妈妈?”家里没钱了,爸爸要带他们回老家了,那不就是天塌下来了吗? 卫孟喜哈哈大笑,揉揉她,难得小脑袋瓜记下这么多话,“放心,咱们回不去。” “为什么呀?” “因为,咱们没路费呀,小傻瓜。” 嘿,这陆广全,还真挺会打他老爹老娘的七寸。 第30章 以陆家老两口的尿性, 要是直接拒绝他们肯定不行,说不定越发刺激得削尖了脑袋来矿上一探究竟。唯一既能稳住他们,又能阻止他们来矿的办法就是哭穷。 我不仅穷, 我还倒跟你借钱, 你不是口口声声最“疼”我这好三儿吗?那就先借点路费,等我下岗了回去伺候你们。 我不仅要回去, 我还要逼你把这么多年的积蓄吐出来给我跑工作,因为我可是会孝顺你们的哦! 卫孟喜虽然不在现场,但也能想到,这老两口肯定当场就吓得不敢放一个屁了, 就是打死他们也不会先“借钱”给老三的。 现在队上乱着要搞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 生产工具和土地都是按人头均分的,陆广全是公家户口,没他的份儿, 可五个娃随娘,各有一份责任田。 卫孟喜他们不回去, 这六份责任田就被老两口把着, 以后还能当胡萝卜吊着几个儿子, 谁给他们养老就送谁。 卫孟喜母子几个要是回去了, 不就是多了吃饭的嘴吗, 责任田的产出他们就占不到便宜了, 要是再连这死心眼的老三也回去, 他们可讨不了好。 只有有工作按时寄工资的老三才是好老三, 下岗的老三,还想回去掏空棺材本儿……对不起, 你谁啊? 至于老三说的话, 他们从没怀疑过, 那可是最孝顺最懂事的老三啊。 卫孟喜心说,这可真是咬人的狗不叫,陆广全这一手玩得,估计又能把老太太气死了……不过,她喜欢。 因为高兴,晚上也给了他好脸色,“喂,你就不给你‘同学’回个信?” 陆广全怔了怔,面上依然不动声色,“已经回了。” “都说了啥?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陆广全肯定不愿多谈,因为这压根就是不存在的“同学”,只能转移话题,“听说你跟小黄学识字?” 见妻子点头,他也很欣慰,鼓励道:“要有想看的书,我下次进城给你带。”人还是得识字,这跟文凭和工作没关系,而是能比不读书多一条看世界的途径,有时也是一种丰富内心世界的消遣。 他从未因她不识字而看不起她,更不会揪着这问题不放,但她要是想学,他也是极力赞成的。“以后每天晚上你自己看看书,家务我来干。” “果真?” “嗯。”看书不仅她自己获益,也能给孩子做个好榜样不是? 卫孟喜为自己能名正言顺甩手家务活高兴,忽然想起个事来,“对了,你去年咋没高考?” 陆广全是高中生,不仅初中结业考全县第一,就是高中三年也是妥妥的第一名,结业考的时候听说全省统一排名,他是省第二名,市里和县里则都是第一名。正是因为如此超乎寻常的优异,金水煤矿的招工名额才落到他个没背景的穷小子身上。 虽然没能上红专和工农兵大学,但他也是“知识改变命运”的典型了,卫孟喜十分佩服。 她两辈子都羡慕人家念书好的人,即使再怎么有钱,即使手底下的员工有不少本科生硕士生,但她并不因为自己是高知分子的老板而得意,反倒更加谦虚和谨慎,更加想要向他们看齐。本来以为这一生就这么浑浑噩噩过去了,谁知上天居然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卫孟喜当然要识字! 跟着文凤认字只是第一步,她得降低自己身上的违和感,等大家都习惯她能认字的时候,再说上学的事。 是的,上学。 她如果没记错的话,也就这两年,很多省份就会兴起一股夜校风,很多大厂大单位都会办起业余职工大学,她没固定单位,职工大学肯定上不了,但能上初、高中文化补课班。 那是一种相对于后世的夜大来说,更为基础的招生模式。对学历要求不高,只要是小学毕业,就能上初中文化补课班,毕业还能考高中文化补课班,再然后就能考夜大,她上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能上大学,为此还经常去大学校园里旁听、泡图书馆。 如果有朝一日,能光明正大的走进大学校园,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以前不敢想,但现在有希望了。所有人都说她是文盲,可她六岁以前明明经常被父亲夸聪明的,父亲解放前是当地大家族的独子,专门把私塾先生请进门教学的,文化水平自然不低,公私合营那几年在当时所在的街道办当临时工,还能专门负责文件的起草、书写呢! 她一直记着那画面,温文尔雅的年轻男人,膝头上抱着小姑娘,教她背诗,打算盘,还给她讲《古文观止》和《三言二拍》里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 哪怕是后来父亲病逝,母亲改嫁,她刚去谢家的时候,也曾上过几天学的。只不过继妹谢依然一直觉着她念书是浪费自己爸爸的钱,当然也怕比自己漂亮,比自己聪明的卫孟喜会抢走自己的风头,于是诬陷她偷东西,被老师找上门批评教育。 继父受不了这种“辱丧门风”的行为,就不许她上学了。 母亲也曾哭求过,但继父说女娃娃读书没用,不如好好帮家里干活,以后找个好婆家就是了。为了安抚母亲,他还用自己作为小学老师的职权,帮卫孟喜办了个小学毕业证,算是一种补偿。 别人的女儿上学没用,自己的闺女却一直念到高中毕业,还打算考大学呢,这可真是位“好父亲”。 卫家以前还是有点家底儿的,虽然父亲看病花了不少钱,但他得的是肺结核,自知治了也是白治,到后期他都自愿放弃治疗了,家底儿是保住一点的,后来随着母亲改嫁全给带谢家去了。 拿着卫家的家底儿,却不让卫家的闺女上学,卫孟喜是越想越气,越想越替父亲不值。如果他知道自己宁愿等死省下来的钱,最后却为虐待自己闺女的人添砖加瓦,助他当上校长,该多么难堪?多么气愤? 这也是卫孟喜自从懂事后,跟母亲忽然变生疏的原因。 她隐隐觉着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漆黑的夜里,卫孟喜眨眨眼,摸了摸怀里挂着的银戒指。以前是恨的,恨母亲亲疏不分,恨继妹心肠歹毒,现在嘛,她也看开了。 上辈子的继妹机关算尽,最后也没能过上好日子,在农场当知青的第五年,因为水土不服,受不了劳动强度,大病一场后没多久人就没了。 这一世虽然不知道她的消息,但按时间算,也是应该已经死了三年了。 跟一个死人,她有啥好计较的?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41节 话说回来,当时觉着小学毕业证没用,也是清高作祟,卫孟喜都没要,就只身嫁人了,谁能想到现在政策这么好,凭着这个证,她能去上初中文化补课班呢?这是她读书梦的敲门砖。 而且没记错的话,毕业证就在她以前住那个屋里,后来嫁人后就留给了后头生的同母异父弟弟用了。 继父在前年升为红星县二小的校长,一家子早早搬县城去了。 难道现在必须回一趟红星县城? 卫孟喜有点犹豫,毕竟这段时间生意不好,置办饭馆的本钱都还没回百分之一呢,手里也没钱折腾了,她想还是先等生意好起来,手里有余钱了再回去。反正学校的正式招生还没开始,缓一缓也没事。 可她没想到,自己没回谢家,谢家人却来找她了。 接下来几天,孩子们上学步上正轨,小饭馆一天有一两桌客人,因为物价飞涨,成本增加,卫孟喜小饭馆的经营仅能保住不亏本而已。 赚钱?那是不存在的。 上辈子因为有工友们的帮衬,哪怕最差的时候也能有三四桌客人,男人们吃完都会以“给娃娃买糖吃”的名义,多给个三毛五毛的,所以虽然赚得不多,但还有盈利,哪像现在…… 卫孟喜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重生,煽动的翅膀直接把自己第一桶金都给扇没了。 新来几个煤嫂的房子已经盖起来了,但要说快还数隔壁李秀珍家,都已经搬进去住上了。不知道是他们家户口本上的人口多,还是走了啥关系,居然也审批下来两间的面积,跑了好几次卫孟喜这边,请的也是跟卫孟喜那几个工人,盖出来的房子也带着浓浓的卫孟喜风格。 尤其是增加的窗户,做得十分漂亮,还在院角栽了一溜儿的杜鹃花,粉红色,嫩生生的,看着就赏心悦目。 刘桂花努努嘴,“人家这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刚搬进来就请了几桌席,座上宾都是坐办公室的领导,谁不夸他们家小窝棚盖得漂亮啊。 卫孟喜只是笑笑,1980年的人们,整体来说还是十分淳朴的,心思简单,想的都是怎么靠勤劳为建设国家做贡献,虽然不乏严老三那样偷鸡摸狗的,但大部分人都想不到走关系啥的。 就是她,以前为了扩大经营规模,单枪匹马出去跑业务的,在这样单纯的环境里也差点忘了跑关系。 李秀珍的头脑可真不简单。但卫孟喜并不反感,管你有心计还是没心机,只要别危害她的利益,她都能用欣赏的目光看她。 “呦呦,玩儿吗?”忽然,头顶,冒出个小声音,卫孟喜抬头一看,原来是白白嫩嫩的小秋芳骑在枇杷树上。 这树长得茂盛,三分之二在她们家,还有三分之一都长张家那边去了。当时她主动提出,如果张家嫌遮挡光线的话,她可以请工人给砍掉几枝,但李秀珍说不用,现在孩子爬着玩儿不也挺好的? 小呦呦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才吃石榴过敏,却又喜欢跟人家小秋芳玩耍,人在隔壁一叫,她就张着手要妈妈抱她上树,也想学秋芳姐姐晃荡着小腿儿坐上头呢。 “太高了危险,咱们就在院子里玩,好吗?”卫孟喜转头又叫李秀珍,让她注意一下小秋芳,当心别摔了。 虽然树也不怎么高,她坐的位置跟院墙差不多,只是成年人半腰高,但终究是一两岁的娃娃,摔下来磕到脑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小呦呦乖乖听话,就坐小板凳上一个人过家家,左手半瓶奶,右手四五片桃干儿,还有半个刚出锅的软乎乎蓬松松的小馒头。 小秋芳在树上晃了会儿,眼睛就直了——两岁的娃娃对奶香味的东西是缺乏天然抵抗力的,嘴巴里不由自主分泌起口水。 正玩着,忽然从窝棚区小街口传来一阵喧哗,越来越近。 “小卫快出来啊,你家来亲戚啦!”黄大妈那大嗓门,格外热情,“你们看,这儿就是卫孟喜家。” 都说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她现在穷得叮当响,能有啥亲戚?不会是菜花沟来人了吧? 卫孟喜眼睛一眯,从床底摸出钢筋条,先放到顺手的地方。 “姐。”门口进来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同志,皮肤是很健康的黄色,眼窝深邃,笑起来弯弯的像月牙,两根齐肩的麻花辫,一身新做的还带着折痕的的确良衣裳,脚下还是一双新皮鞋。 卫孟喜心头大惊。 这是本“应该”已经“死”去三年的继妹,谢依然。 女孩的样貌卫孟喜也不会忘,尤其是那双弯弯的月牙一样的眼睛,以前皮肤白皙的时候,常被人夸漂亮。 前提是不跟卫孟喜比。 卫孟喜这段日子都在矿区活动,不用早出晚归风餐露宿,加上营养能跟上,倒是没以前那么黑黄了。她的皮肤是天生的暖白皮,这两年实在是累伤了才会黑,现在一养起来,就让人移不开眼睛。 跟谢依然的小家碧玉不一样,卫孟喜的五官总体偏大,配上她一米七的身高,倒是刚刚好的明艳美人。 谢依然的眼里闪过一丝隐藏得很好的嫉妒,“姐,原来你真来了金水矿啊,咱妈很担心你,你也不打个电话告诉家里一声。” 这一口一个“咱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姐妹呢。 见卫孟喜心里惊异,不接茬,她又从兜里摸出两颗水果糖,径直走到小秋芳跟前,“来,小姨给你糖吃。”心说妈妈漂亮,生的女儿也不差。 小秋芳一把接过去,剥开糖纸,毫不犹豫地两颗一起塞嘴里,嚼得嘎嘣脆。 小呦呦眼巴巴看着,扁扁嘴,终于后知后觉的把自己的奶瓶抱怀里,又把剩下的桃干儿悉数装回小兜兜,叼着馒头跑妈妈跟前。 刚才,秋芳姐姐还说要吃她的奶嘴和桃干儿呢。 卫孟喜心里高兴,她闺女终于自己知道护食了。她这个穷大方的习惯,其实也不算毛病,所以卫孟喜一直没纠正,毕竟懂得分享是个好习惯,可一味的把自己家也没多少的好东西给别人,别人却觉着理所应当,只会惯大对方的胃口,万一哪一天不给,反倒成她的错了。 所以,卫孟喜也没特意教她不能给别人分东西吃,只是希望她能自己想明白,有的人该分,有的人就不该分。 谢依然这才发现自己认错外甥女了,但她不仅不懊恼,还十分,非常,极其的开心。 卫孟喜长得再漂亮又怎么样?生的闺女是个小丑娃呀。 这说明啥?说明新姐夫是个丑八怪啊!她回头,看向自己丈夫的眼光,就愈发满足和骄傲了。 卫孟喜结婚早,不用上山下乡,谢依然比她小几个月,家里只剩她和同父异母的弟弟,肯定就得她去。正好那年高中毕业,她就去了邻省的一个农场,待了五年。 虽说是农场,但因为距离省城近,交通便利,日子比卫孟喜在菜花沟好过多了。关键她还在当知青的过程中,结识了英俊帅气、年轻有为,且家世显赫的另一名男知青。 在她的猛烈攻势下,二人很快发展成男女朋友关系,还赶在回城前把生米煮成熟饭,领了结婚证。 男知青的父母平反后,已于去年回城,他也于半年前先回城,通过全家人的出力运作,这不终于把谢依然的档案和组织关系调到金水矿上,她今天终于离开农场,来到大名鼎鼎的金水矿了。 继母跟她写信时说过,卫孟喜也来做随矿家属了,以后姐俩在同一个单位,要相互扶持,相互照顾。 她现在可高兴了。都说嫁人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她嫁了那么好的丈夫,卫孟喜的二婚丈夫却是个挖煤的丑八怪,她觉着自己已经赢了。 所以,也就没怎么把“手下败将”放眼里,“姐你看,这就是我的爱人。” 她拉着年轻英俊的年轻人,志得意满地介绍道:“他叫李怀恩,是李矿长的侄子,现在矿机关上班。” 卫孟喜其实早发现了,这不就是上次来吃饭的年轻人吗?当时就觉着气度跟普通工人不一样,原来还是高干子弟啊。因为她听说,李奎勇只有一个弟弟,在市委当领导呢。 原来不仅她和呦呦的人生不一样了,就是谢依然也不一样了。 “你好。”她礼貌性地打个招呼,心里知道,看来对谢依然得再多个心眼了。 “姐,这就是你跟姐夫住的地方吗?怎么这么小呢?这也太矮了吧?”谢依然仿佛第一次见识人间烟火的九天玄女。 李怀恩面露不喜,重重地咳了一声,“你不是要去办公室看看嘛?” 谢依然这才惊觉自己太过得意忘形了,她在丈夫跟前一直塑造的都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形象,刚才那几句话故意奚落的意味太浓了……忙诚恳地说了声:“对不起,姐,我就是心直口快,我平时给你写信也是这样的……口无遮拦,你……你一定不会跟我计较的,对吗?” 那咬着嘴唇,扑闪着大眼睛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卫孟喜以前怎么欺负她了呢,她从头到尾可一句话都没说过——教科书式的白莲。 卫孟喜眯了眯眼,面上却笑得更真了,“你啊,我倒是没啥,但当着妹夫的面,我得说你两句,那些说你婆婆的话可不能再说了,啥‘卷毛怪’‘大黑熊’的,你也别怪姐姐说话直,我这是为你好……” 其实她没亲耳听见,但扣屎盆子嘛,何必在意有没有这回事。反正你让我不痛快,那我也不会让你高兴。 “哪有……”谢依然眼睛乱看,急死了。 她的婆婆是厂里的妇女主任,烫着一个时髦的卷发,因为性格直爽,说话大声,被年轻人取了“卷毛怪”“大黑熊”的外号,她私底下确实没少吐槽,可那都是私底下的,哪能拿台面上来说?还是当着新婚丈夫的面。 果然,李怀恩脸色更难看了。他的母亲,再怎么泼辣,那也是干过地下工作的,小辈这么取笑是什么教养? 她想解释她们压根没通过信,更不可能在信里说婆婆的坏话,可她刚刚还说“经常写信”呢。 当然,李怀恩也不想听她解释,最近因为给她安排工作的事,父母都不太高兴。母亲性格直爽,第一次见面就不喜欢妻子的“小家子气”,但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只能勉强妥协。现在妻子想要去矿机关工作,母亲觉着她眼高手低,希望她先以学业为重,趁着没孩子,卯足劲考上大学,以后带着大学文凭来入职才是实至名归。 谁家的老婆婆不催生?他母亲不仅不催,还鼓励儿媳妇上进,连他自己都觉着母亲为人不错。 可谢依然在乡下卧薪尝胆那么久,陪着他,最终不就是想换个好工作吗?她没去上大学,是因为她不喜欢吗? 这年头,工人农民当兵的,但凡识字都削尖了脑袋考大学,谢依然虽然高中毕业,但这几年早已荒废得差不多了,连考三年都没考上,婆婆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 能考上,就不用紧扒着李怀恩这个“高干子弟”不放手了。 “对了姐,差点忘记跟你说,我和李干部已经扯了证,下礼拜天要在矿招待所摆酒席,到时候你跟姐夫一家子都来,啊。”这时候还是单休,一个礼拜只有这一天放假,所以请客吃饭啥的都紧着这一天来。 谢依然笑得甜蜜极了,她知道一个女人一生中最美最重要的时刻就是婚礼,卫孟喜却啥也没有,只凭媒妁之言就嫁了两次,别说美美的令人艳羡的婚礼,就是结婚彩礼钱都没有一分……而她,虽然下过乡,但依然嫁给了干部子弟,拿到一千六的彩礼,得到了一场世人瞩目的婚礼,还即将迎来一份改变人生命运的工作机会。 卫孟喜上辈子不在意这些,这辈子更不可能在意,想要风光无限的人生?干嘛不自己争取。 别人手指缝里漏出来的,永远有收回的那天。 但能吃席,她干啥不去呢?按照石兰省习俗,兄弟姐妹结婚是不用随份子钱的,而且去的人越多,新人越高兴。 “好嘞,恭喜你们啊,到时候我们全家一定去。” 卫孟喜笑笑,抱起孩子把门一锁就走了。她得去斋藤那边看看有没有活,这段时间他不经常在矿上,所以饭也不用去做,自然也就没工资拿。 最近只出不进,手里是真没啥钱了,她得想个办法,开源节流。 与她相反的是,最近严老三家的生意还不错,据说是刘红菊想通了,改掉以次充好的毛病,时不时还推出点四个菜送二两白酒的优惠,很多工人都愿意来吃。 毕竟,干苦力的男人们,在绝对的优惠面前也是抵抗不住的,只要能吃饱不坏肚子就行,对口味也没那么高的要求。 卫孟喜远远的看了一眼,到小红楼时遇到杨干事,指了指二楼,“弟妹你最近不用过来忙活了,他回海城去了。” 原来是初步勘探已经完成,省里需要订一个具体的开采计划,斋藤新一看自己只需要做后期技术指导,本就想走,又正好这几天石兰省雨季,下的雨水里都是黑黑的煤灰,他拔脚就跑了。 “里头还剩点米面,待会儿我给扛你们家去。” 卫孟喜当然不会矫情的说不要,自己矫情,亏的就是娃的肚子。 反正也没事,顺着厂里崭新的水泥大马路走过去,就是人来人往的大食堂。小呦呦的奶已经喝完了,她就叼着玩儿,小手搂着妈妈脖子,“妈妈,饭饭,饿饿。” 卫孟喜笑,“刚不才吃过馒头嘛。” 小丫头现在的肚子虽然慢慢变小了,但胃口却越来越大,一天能吃四五顿,还总是叫饿。“好好好,咱们乖乖的,等哥哥姐姐回家就吃饭。” 大食堂永远是矿区最热闹的地方,窄窄的灰扑扑的玻璃门里,进进出出挤的全是人。 再看工人们饭盒里端的,多是两三个玉米或者白面窝头配一两个水煮白菜萝卜之类的。汤就跟刷锅水似的,炒菜没油没盐也就算了,问题还份量奇少,以卫孟喜现在的胃口,压根吃不饱。 难以想象干体力活的工人们,是怎么吃得饱的。 就这,还八分钱一个汤,一角钱一个素菜,两角五分一个荤,再加几个窝头馒头的主食,一顿有荤有素的饭至少就得花五角钱。工人们之所以还有工资寄回家,全靠加班多,不然光靠基本工资,吃饭就得花掉一半。 当然,卫孟喜也了解过,这个物价是最近半年才涨上来的,随着改开的春风吹进来的不仅有新思想新理念新技术,还有物价。 面对大食堂高昂的物价,工人们别无选择,只能在食堂的时候尽量精简尽量节约,攒几顿到了调休日出去严老三饭馆吃个够呗! 卫孟喜忽然眼睛一亮,她知道该如何开“源”节流了。 最近陆广全发现,自己家属不知道又在琢磨啥,下班家务也不用他干了,一会儿支使着他找龚师傅,一会儿支使他用黄泥巴糊炉子,一会儿又问他能不能买到大量便宜煤炭,最后居然还要找电焊工做一个手推车! “我会。” 但很明显,他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了,龚师傅来了半天也不让开工,就一个人拿着三角尺和圆规在草稿纸上又比又画,一会儿还在心里默默计算出几个数字和角度。 他的脸棱角分明,眼窝不算深,嘴唇甚至还有点薄,鼻子也不是后世推崇的欧美人那样的高挺,可就是这样不算出挑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居然说不出的帅气。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42节 只见他轻轻抿着唇角,摘掉眼镜,专注地盯着草稿纸,亮晶晶的汗珠子从短短的发茬里流出来,原本嬉戏打闹的孩子都乖乖猫在一旁看,就是隔壁的李秀珍也看得目不转睛。 刘桂花对着卫孟喜挤眉弄眼,又指指看呆了的李秀珍,用嘴型说:“你家小陆可真俊。” 好看是真的好看,不然也不会被矿长千金看上,卫孟喜不得不承认,当初自己想跟他结婚也有外貌的原因,这真的是十里八村第一俊的男人。 虽然同样是二婚,李秀芳的丈夫还是干部,但年纪都快四十岁了,腆着大油肚,哪有陆广全一根脚指头好看呢?人都是一样的,对好看的事物多看两眼是天性。 当着外人的面卫孟喜不会说啥,可心里却暗暗撇嘴——她只是想做一辆快,餐,车啊! 一辆脚下带轮子,她一个人就能推动,下头放煤炉子可以热饭热菜,上头放一个个搪瓷盆和调料桶……的快餐车,不知道的看他这架势还以为是做啥精密仪器呢。 但眼看着,工科男的优点在这时候显露无疑,她只是大致的描述了一下,陆广全就听明白了,两天时间就给做出个一模一样的来。 甚至,上头还给搭了把收放自如的大伞,既能防风沙,又能遮阳挡雨。 卫孟喜可从未跟他说过自己怕晒,更没说过具体是要用来干啥的,他居然只凭只言片语就推断出来。 “陆广全你行啊,也不是那么笨嘛。” 妻子的小脸白里透红,大大的杏眼里亮晶晶的,仿佛闪着某种崇拜的光芒,陆广全脸微微一红,不自在的别开脑袋。“你推推看,要是推不动再改一下。” 卫孟喜暗笑,小样儿,还顾左右言他呢,耳朵都红了。 皮肤白的人就是这样,无论黑脸红脸都藏不住。 下一秒,她差点尖叫起来,“这……这也太轻了吧?你咋做出来的?”明明功能分区这么多,还装了小炉子和七八斤煤炭,她心想怎么也得有个五六十斤吧?做足了使出吃奶力的准备,结果轻轻一下就给推动了! 明明每一块钢板每一根钢筋条都是货真价实的,单拎在手里沉甸甸的,可推起来就是丝毫不费力! 陆广全云淡风轻来了句:“杠杆省力。” 卫孟喜一个对“杠杆原理”的认知仅停留于撬动地球那句名言,哪里知道还要又画又算?但心里也为自己刚才的误解而不好意思,术业有专攻,他在工科的东西面前确实是很用心。 刘桂花轻轻拐了拐卫孟喜,小声问:“你家做这个干啥?” “我准备去卖快餐。”反正也瞒不住,卫孟喜就不打算故弄玄虚。 “快餐是个啥?” 卫孟喜大致形容了几句,其实就是化被动为主动,既然客人不上门就餐,那她就把做好的饭菜带出去,让食客看见,闻见,并心甘情愿花钱。 原本她以为,按照上辈子的节奏,她的小饭馆一定会风生水起财源广进,可现实很骨感,这都开业快俩月了还连日常运营费用都维持不住。睡不着的时候她也仔细复盘过,原因不少,诸如少了大家伙对孤儿寡母的同情加持,地理位置不好,严家捣乱之类的,但归根结底还是工人的消费水平不行。 上辈子的1980年正是金水矿业绩开始起飞的一年,工人们的工资水涨船高,只要愿意加班肯吃苦,工资就跟纸一样发到他们手里,多的一个月能领一百五六,少的也不下五十块。 外头都在传,矿区是个富得流油的地方,多少农民舍下刚承包的田地,卷着铺盖卷,前仆后继的来当农轮工。 要知道,农轮工的待遇可远远不如正式工,而且规定每五年或十年一换,只能吃青春饭,可依然多的是青壮年来“淘金”。 不知道是她的重生带来的蝴蝶效应还是怎么回事,现在的金水煤矿半死不活,能保证按时发工资就算不错的,一百五六的高工资,就连矿长也不一定能拿到。 严老三家赚的是工人们攒几顿的钱,卫孟喜反其道行之,就赚他们一日三餐的钱。不过,在正式出摊之前,她还有个重要的事必须做。 趁着几个大的去了学校,快餐车洗干净晾晒着,卫孟喜兜上小呦呦来到矿招待所,用招待所的付费电话拨出那串在心里记了一辈子的数字。 这时候打电话都是需要接线的,先拨到阳城市电话局,再由接线员转到红星县城关街道办公室。 等待的时间里,她深吸几口气,现在正是上班的点儿,电话很快就被接通。 “你好,我找一下孟淑娴同志。” “稍等,孟大姐找你的。” 自从丈夫当上小学校长,也算有了点小小的权利,孟淑娴熬了十几年终于熬到丈夫给安排工作……虽然只是在街道办做一名普通的杂勤工,每天负责打扫办公室上下三层楼的卫生,但也算吃上了供应粮。 卫孟喜再次深吸一口气,这个电话在上辈子她打过两次,一次是自己刚来到金水矿的时候,带着一群孩子犹如丧家之犬,但没等她把借钱的话说完,那边就挂了。最后一次打是她手里捏着一万五千块钱,准备回红星县开饭店的时候。 她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让孟淑娴知道,她曾经不闻不问并视如累赘的大女儿,如今要成为第一个在红星县开饭店的女老板了,她要让她悔不当初,要让她痛哭流涕。 这一次轮到孟淑娴跟她借钱,卫孟喜带着一种报复的轻松口气,狠狠地拒绝了她。 此后,哪怕自己生意上遇到再大的困难,养的孩子反目成仇不得善终,她宁愿自己一个人躲在被窝里默默掉眼泪,也没再给她打过一个电话,更未见过一面。 后来的很多年里,其实卫孟喜已经看开,在心里默默与母亲和解了,当然这种和解仅限于她不恨她了,而不是再续母女情。 而她现在主动打电话给孟淑娴,并不是和解,更不是摇尾乞怜,而是——要小学毕业证。 第31章 直到挂掉电话, 卫孟喜心头的堵塞之感才逐渐消失。 上辈子的她一直不信,世界上怎么会有不爱自己亲生孩子的母亲呢?都说幸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她是用一辈子来治愈童年的。 原生家庭给她带来的种种消极影响, 总是能在夜深人静时折磨着她, 哪怕后来成为众人眼里不错的人,但心里好像永远缺了一块。 死过一次, 她的执念不可能完全消失,只希望以后各自安好,不要再有联系吧。 也幸好,孟淑娴虽然不是个好母亲, 但对于她需要小学毕业证的事也不多问, 并答应下礼拜依然结婚的时候会一并带来。 相较继父的老奸巨猾和唯利是图,母亲只是蠢罢了。所以她并未直接给县二小挂电话,而是打给孟淑娴, 不然这个毕业证能不能拿到手还不好说呢。 第一天主动出击,卫孟喜收起开小饭馆的盲目自信, 不确定生意怎么样, 也不敢备太多的菜, 既然是要卖盒饭, 那就像大食堂一样, 炒几个固定的菜式就行。 今儿, 她准备的都是不怎么费时的菜, 蒜苗回锅肉、辣子鸡丁、大酱炖茄子和酸辣土豆丝, 还有一个紫菜蛋花汤,只要洗好切好, 掐着点十点半开始下锅炒。 嫌油烟太呛, 黄文凤主动把小呦呦接过去, 给她喂饱了鸡蛋羹和稀饭。 四菜一汤再加一锅大白米饭,五个大大的红花搪瓷盆并未装满,只装了三分之一……天气热,要是卖不完可就浪费了。 单独盛出足够一家子吃的份量,卫孟喜就推着“轻如鸿毛”的手推车往矿区后门走去。 “哟,小卫这是干啥去?”刘红菊得意得尾巴都快翘上天了,她店里现在的客人可不少,足足有三桌哩! 见卫孟喜不搭话,她又垫着脚看手推车,搪瓷盆都用干净的白纱布和棕榈编的锅盖盖着。 虽然看不见是啥,但香味儿却是藏不住的,尤其那嫩嫩的青蒜爆的回锅肉,肉香,蒜香和豆豉香,小饭馆里的食客闻见都要咽口水。 白捡的宣传机会,卫孟喜会放过吗? 只见她大大方方的掀开白纱布,一盆盆香喷喷的饭菜就展现在众人面前,刘红菊顿时脸色一变。 可她还嫌香味儿跑得不够快似的,用手中的蒲扇扇了扇,“香吧?很便宜的,一勺才一角五。” “真的?”有俩男工人正准备进严家小饭馆,寻思着今儿怎么也得整俩硬菜打打牙祭,嘴巴是馋了,但心里也有点痛,俩人点三个菜怎么也得画四五块,几天工资就没了啊。 “这么香的回锅肉一勺居然只要一角五分?是真的一勺吗?”可别像食堂老大姐似的,双手筛糠啊。 另一人则是注意到一盆紫黑色的汤,既有股若有似无的鱼鲜味儿,又有股熟悉的鸡蛋香,他搓了搓手:“这是啥?” 他们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卫孟喜实在是不能一次性回答完,只能先挑他们最关心的:“当然是真的,只是我这儿没碗,两位大哥要是想尝尝,可以回宿舍拿自个儿的饭盒来,回锅肉和辣子鸡丁一角五,茄子九分,土豆丝八分,鸡蛋汤只要五分。” “我说咋有鸡蛋味儿呢,咱们大食堂的鸡蛋汤是荤菜,卖一角钱哩。”还他娘的压根看不见一丝鸡蛋的影子。 这么多鸡蛋,还这么香,只需要食堂一半的价钱,总觉着不真实。 卫孟喜见又围过来三名工人,跃跃欲试,就连小饭馆里的食客都忍不住出来看热闹了,忙拿起女娃娃头大的勺子晃了晃,“咱们小本买卖,勺子就这么大,还希望各位大哥体谅一下。” 她本就长得好看,这段时间休养得好,整个人看着愈发漂亮,像一朵娇艳的玫瑰花。这副花容月貌要是放身材娇小的女同志身上很容易给人“不正派”的感觉,但她个子很高,大大方方地任人打量,不仅不让人觉着不正经,还自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理解。小本买卖嘛,也不能要求别人给你吃个够,只要能下着主食把肚子吃饱就行,要啥自行车呢? 这不,趁着人多,卫孟喜又迅速地揭开锅盖,居然是一锅热气腾腾的白米饭。“我这儿米饭管够,二分钱一两,大哥吃半斤够吗?” 她的米饭颗粒分明,软硬适中,还有一股天然的谷物香味,不像大食堂的,采购为了节约成本都是去粮站买陈粮二手粮,霉变的不少,为了增加重量还加了很多水,故意煮成稀烂饭,吃着不香也就罢了,还不抗饿。 被问到的男人连忙点头,“够了够了。”这样的半斤就是一角钱,加上菜肯定能吃饱。 “那给我来半斤米饭,一勺红烧肉,一勺茄子和土豆丝吧。”围观的人里正好有一个是拿着饭盒的。 卫孟喜把推车推到大门口,固定好刹车,这才戴上袖套,擦干净手,刷刷刷就是满满的几勺。 众人就这么眼巴巴看着,那香喷喷的饭菜装满了两个铝皮饭盒,男人端起就吃。 只见他好吃得闭上了眼睛,嘴巴里还含糊不清的发出喟叹声,那就是满足啊!所有人都心动了,这么满满两大盒才四角二分钱,要在大食堂那至少得七八角开外,要是下馆子那就更贵了! “大妹子你等一下,咱们这就回宿舍拿饭盒。”几个男人迅速跑远。 刘红菊眼睛都快红得滴血了,这个卫孟喜真是打不死的小强,无论怎么弄,就是弄不垮她。 是的,卫孟喜一直奇怪,明明自己做菜手艺不差,价格也不贵,顶多就是位置差点儿,怎么生意就是起不来,原来是严家两口子没少在背后“使力”。遇到曾经去吃过的老食客准备找过去,这两口子就告诉人家,卫孟喜这段时间都不开门,回老家了。 男人们终究是粗心些,也不可能真走到门前去一探究竟,毕竟人家也是个丈夫经常不在家的年轻小媳妇。 遇到新的食客想去尝尝的,这两口子就绘声绘色说谁谁谁吃了卫孟喜小饭馆,肚子拉了三天啥的……终于,在他们百折不挠的干涉下,越来越没人愿意往那边走了。 当然,现在的卫孟喜还不知道这茬,她数钱盛饭还忙不过来呢! 几乎每个拿了饭盒的工人都是一荤两素,大方的直接两荤两素,有的再加个鸡蛋汤,她不仅手上动作要快准稳,保证每一样菜都是满满一勺,还得保持脑子的高速运转,噼里啪啦算账。 这个大哥的四角二分,那个的五角七分,另一个的又是另一个价,她准备的零钱不够多,就只能用菜抵,仅仅打了十个人的饭,她脑袋就快成浆糊了。 她这脑袋瓜可不像陆广全,人家那叫计算器,她这就是普通人类的脑袋,既要保证运算速度还得保证运算准确率,别说多难了! 好容易把这一波卖完,擦了把额角的汗,正想靠门上休息两分钟呢,又来一波。 “大妹子,俺听工友说你这儿卖饭,还有吗?”有打到的端着饭盒边走边吃,熟悉的工友看菜式跟大食堂不一样,自然要多问几句。 卫孟喜赶紧笑脸相迎,“有有有,大哥您要多少?” “俺听说你的大白米饭两分钱一两,是真的吗?”比食堂的好,还比食堂便宜那么多。 “是真的,大哥您要多少?” “嘿嘿,俺饭量大,你给来一斤吧。”明显是有备而来,递过来的一个洗脸盆一样大的饭盆。 卫孟喜就是再累,那也不能跟钱过不去不是?就这么一份又一份,也不知道卖了多少份,太阳越来越晒的时候,回锅肉率先卖光了。 接下来是茄子和辣子鸡丁,酸辣土豆丝因为份量稍微多点儿,跟紫菜蛋花汤一样是最后卖完的。 她卫生做得好,哪怕盆底都卖光了,搪瓷盆一圈还是干干净净,就连白纱布也没滴上几滴油。 在刘红菊羡慕嫉妒恨的眼光里,卫孟喜挺直了腰杆,推着便捷的手推车回家了。 四个大的放学,黄文凤过来帮他们热了饭菜,此刻已经吃饱喝足睡午觉了。卫孟喜实在是太累了,浑身上下仿佛被汗水湿透,到家一点儿吃饭的胃口都没有,倒头就在床上睡着了,哪里还顾得上洗刷一下。 这一觉睡得深沉,醒来的时候孩子已经上学去了,根花还很贴心地悄悄给她盖了一床小被子,至于袜子,估计是根宝帮忙脱的,毕竟自己那对铁憨憨是不会照顾人的。 卫孟喜笑笑,摸出床头的劳力士手表看时间,已经下午两点半了,但她一点儿也不饿,得先数钱算账。 中午忙着干活,只负责收钱补钱,都不知道具体卖了多少。这不数不知道,一数差点吓一跳,一堆五颜六色的角票和分币加起来,居然有六块九毛六分,刨除成本也还有两块多的利润! 这可比开小饭馆等客人上门赚得多了!一顿就能挣两块,那以后要是每一天都能卖两顿,每顿都能把搪瓷盆装满呢?岂不是得有十块?一个月轻轻松松收入破三百啊!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43节 万元户还会远吗? 要说不激动那是假的,即使上辈子手里过的钱不少,可卫孟喜也没有此刻高兴,原本以为复刻上辈子的路径就能轻松成功,可穿越大神并不想让她好过,谁能想到她又能绝处逢生呢?上辈子的路走不通,她也能有办法自己踩一条路出来。 这种成就感很快化为食欲,卫孟喜就着剩菜一连吃了两碗米饭,把厨房收拾干净,开始准备晚上的菜。 中午已经卖过的她不想再卖,幸好时间还早,五花肉还有几斤,她就干脆烧了个土豆红烧肉,又炒了个豆角肉丝,炝白菜和大蒜炖茄子,因为她发现茄子很受欢迎,利润稍微也比别的素菜高。 掐着点做好,又掐着点推车过去,居然已经有人等在那儿了。 “哎哟大妹子你可来了,我们还以为你不卖了呢。”毕竟跟食堂比起来她真的赚不了几个钱,生怕她被吓跑。 卫孟喜爽朗一笑,“谢谢大哥捧场,以后我每天早晚都会在这儿卖,除非有特别紧急的事儿,你们要是想吃,只管拎着饭盒过来,但凡盆里还有菜绝不让大家伙跑空。” 爽朗好说话,还长得漂亮的女人,谁不喜欢呢?大家伙都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你一言我一语的聊起来。 要是进店吃饭的时候聊天,大家伙还会有点尴尬,要避嫌嘛。但在这种人人都看得见的公共场合,参与的人多,双方都自在。 煤矿工人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个能正眼看他们的女同志,家里老婆见不着面,矿上的女工眼睛都长头顶上,这样相谈甚欢的场面,仿佛给他们枯燥乏味的生活增加了一点点生机。 此时的卫孟喜还不懂,她只是觉着,自己的生意好得有点离谱。 本来以为,晚饭试探着做半盆,不知道能不能卖掉,结果好几个工人来晚了没买到还恨不得跟她回小饭馆吃呢,第二天开始她做满盆,也依然有人没买到。 一传十十传百,整个金水矿上万名煤矿工人,她满满一盆菜顶多也就够盛四十勺,可不就是供不应求了嘛? 短短一个礼拜的时间,她就赚了八十多块钱,腰包那叫一个鼓。 但即使如此,到了吃席的日子,她也不含糊,提前两天跟熟客们说好,礼拜天她要歇业一天,大家纷纷表示理解。 知道陆广全要加班,卫孟喜也没等他,刚吃过早饭就直接一拖五上市区去了。 “妈妈咱们去哪儿?不是要去吃席吗?”卫东捂着瘪瘪的肚子,老大不乐意呢,知道今儿要吃席他从昨天中午就开始咬紧牙关滴米未进了。 因为卫红悄悄说过,结婚的是坏小姨,以前都不让他们回姥姥家,这次他卫东要不把坏小姨吃破产他就不姓卫。 “吃席当然得穿新衣服。”卫孟喜其实一直记着答应他们的东西,现在手里宽裕了当然得买。 别说以后有条件再买,很多东西过了这个年纪就不会喜欢了,再说大人搪塞的“有条件”只是个相对概念,只要他们愿意,任何时候都会“没条件”,之所以一直没能实现的,那都是不走心,不在意孩子感受罢了。 父亲以前对卫孟喜虽说不是有求必应,但一旦答应她的事,都会努力做到,一块钱有一块钱爱孩子的方式,十块钱有十块钱的方式,只要是力所能及的,卫孟喜都不想让他们失望。 一行六人坐着厂里免费的中巴车,直接杀到金水市百货商店。这年代的百货商店是质量最好的地方,虽然售货员眼睛长头顶上,但跟外头刚刚冒头的,质量良莠不齐的私人小摊比起来,卫孟喜觉着这口气还是得忍。 至于态度实在太差的,她当然不会客气,她是来花钱消费,不是来找气受的。 卫红根花心心念念的小皮鞋,比矿区商店便宜多了,每人一双,买! 卫东想要的绿军装,还带迷彩绣五角星,附送小皮带的,买! 根宝就比较别致了,居然想要一只毛茸茸的小熊玩具,卫孟喜稍微犹豫一下,看着孩子忐忑不安的眼睛,还是买了。 至于小呦呦,那自然是买奶粉,现在的她吃饱肚子跟上营养是最重要的,穿着主要以舒服为主。 当然,卫孟喜也不想再委屈自己,买了一条浅绿色的半袖连衣裙。裙子领口是鸡心形的,又不低胸,既能显出修长洁白的脖颈,还能把腰身收得很好,把那腰肢显得盈盈不足一握。 当然,因为她个子高挑,在普通女同志身上能到膝下的裙长,在她身上就只能到膝盖以上两寸,露出一双光洁的骨肉均匀的小腿,别提多漂亮了! “同志你穿这裙子可真漂亮,就跟量身定做的一样。” “就是,我要有这么高挑的个头,我也买。” 卫东根宝没感觉,反正妈妈穿啥都好看,卫红根花可是秒变星星眼的,“哇哦,我妈妈真漂亮!” 卫孟喜高兴,就咬牙忽略价格,买了! 当然,为了配上这么气质的裙子,卫孟喜发现自己还缺一管口红。上辈子她一直活到四十岁那年才开始拥有人生中的第一只口红,可惜那时候思想观念还没完全转变过来,总觉着涂口红就是好打扮,就不是好女人,白天她都不敢涂,只有晚上才能悄悄的对着镜子涂几下。 越是不涂越是不会涂,越是不会涂越是容易出丑,有一晚正好自己手底下的会计来找她,看见她一张“血盆大口”,差点没把人吓死,没几天饭店上下看她的眼神都像在看一只老不正经的妖怪……自此,更是不好意思涂了。 卫孟喜看着镜子里自己紧致白嫩的脸蛋,大大方方地说:“同志你好,我想买只口红,但我没经验,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看一下啥样的适合我?” 既然自己一窍不通,那就相信售货员吧。 这售货员是个刚高中毕业的小姑娘,才二十岁不到,面庞虽然稚嫩,但却画着精致的妆容,眉毛和嘴唇画得最好,衬托得一张普通的小脸也出彩不少。 但就是因为太好打扮,总被其他售货员排挤,背后当面都没少说她的坏话,无非就是“小小年纪不学好”之类的,连带着很多顾客也不喜欢她。 忽然被这么一个漂亮女同志客气的对待,小姑娘愣了愣,“姐……姐姐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卫孟喜点点头,非常诚恳的说:“我觉得你的眉毛和嘴唇画得特别漂亮,你能不能教教我?” 小姑娘立马高兴得差点蹦起来,拿出三只口红给她挑选,还一一说它们的优劣,但因为这年代的化妆品是不能试用的,小姑娘就只能以自己为例子,说哪一只涂上去啥效果。她因为喜欢研究这些,经常是自己花钱买去用,再跟顾客说效果的。 甚至什么样的颜色搭配什么样的服装,什么样的场合穿出去,她都有研究。这不就是妥妥的后世的美妆博主吗?只不过是线下的。 喜欢美,并且有实践美的勇气和能力,这就是青春啊。 青春的活力,让卫孟喜也忍不住心驰神往。最终,她选了一管不容易出错的正红色,还学会了薄涂和深涂,她并不笨,只要不怕羞,多请教这位“美妆博主”,一下子就领会了什么样的场合适合什么样的涂法。 她由衷地说:“谢谢你啊小妹妹,不知道怎么称呼,下次我要再有需要还找你。” “我叫李晓梅,姐姐记得找我啊。”虽然这年头的国营单位还没有提成一说,但能增加点营业额,自己脸上也好看不是? 李晓梅是高中毕业后家里安排进来上班的,她爸爸原本是市百货公司的采购经理,经常京市海城开会采购,偶尔还能出国呢,是真正肥得流油的好岗位啊,家里从不缺客人。 可自从三年前爸爸突发脑溢血去世后,能把她安排进百货公司就已经是曾经的老相识念旧情了,想要在里头混个风生水起,那得全靠她自己。 偏偏李晓梅也有自己的骄傲,不愿阿谀奉承,看不上捧高踩低,每天只沉迷于“打扮”,再加上以前李父的宿敌穿小鞋,她在百货商场的日子并不好过。 卫孟喜认真记下她的名字,离开百货商店,直到坐上中巴车的一瞬间,这才想起来,一通买买买,刚赚的还没捂热乎的八十多块钱……居然,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花光了。 当然,虽然恨其不争,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饿出胃病,刚下车她就拎着卫东去吃了一碗水饺,亲眼看着他吃完,把汤喝完。 矿招待所规模很大,跟外头普通招待所不一样,不仅有住宿,还有一个大餐厅,而且厨师手艺不错。唯一的儿子结婚,李家也舍得下血本,包了十几桌酒席,每一桌都是十个菜,六荤四素,那叫一个奢侈! 卫东刚才吃了半碗水饺的肚子,又开始咕噜咕噜叫了,流着哈喇子问:“妈那是啥?” 卫孟喜在他指着的手上轻轻拍了一下,“不许指,好好说,那是红烧大肘子。”足有两三斤重,烧得又软又烂,通红通红的,堪称全桌最硬的菜。 几个孩子同时咽口水,这也太香了吧?吃席能吃红烧大肘子,这得啥人家啊?看来要把坏小姨家吃破产是任重道远咯。 新人早早来到,正在招待四方来客,谢依然穿着一套非常罕见的粉红色毛呢套裙,丝袜黑皮鞋,盘的新娘头上打着摩丝定型,还插着几朵塑料假话,跟胸前的“新娘”花相得益彰。 以后世的眼光看,这身打扮非常一般,甚至有点土,但在其他新人都穿解放装戴绿帽子的1980年,这是当之无愧的洋气! 显然,谢依然也很满意这副打扮,直接过来显摆,“李干部非说这身衣服配我,要我自个儿花钱我是舍不得的。” 卫孟喜只是笑笑,人家花老公的钱也没错。 “听爸爸说要送我一份新婚礼物,姐姐你说会是什么呢?” 能让她这么得意的,肯定很值钱,而谢父那样自诩文化人的狗东西,肯定不会送明晃晃的“铜臭之物”,应该是能显他逼格的书画古玩之类的。 古玩不适合长途班车携带,所以应该是书画。 而书画,卫孟喜这个曾经天天打扫卫生的小保姆,怎么会不知道是哪一幅呢? 卫孟喜当年是六岁,不是六个月,有些事情她可记着呢。“谢依然,那你可得提醒他,忙着借花献佛之前,要先摸着良心想想东西是不是自己的,不然拍马屁可是会拍到马痔疮的哦。” 谢依然没想到她这么伶牙俐齿,被怼得说不上话,正好李怀恩过来,她不想自己丈夫的目光被卫孟喜吸引,立马先过去挽着他,有说有笑。 卫孟喜一行是在市里逛够了才往回赶的,来的时候不早不晚,刚坐下一会儿,门口就簇拥着进来四名胸前戴红花的老人。 卫孟喜抱着孩子的手一僵,眼睛下意识就落后面那个中年女人身上。 四十出头的孟淑娴,比养尊处优的李母还年轻,主要是没吃过苦。卫父虽然走得早,但活着时候夫妻恩爱,让她做了七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太太;后来的老谢,虽然急功近利,把“晋升”俩字写脑门上,但不知是出于真爱还是为了稳住她的目的,对她也很宠爱。 就这样,四十岁的孟淑娴,外形风韵犹存,神情中还保留着小女孩的天真浪漫,谁不得夸她命好呢? 卫孟喜心里暗暗叹口气,傻也有傻的福分。 她在看别人,别人也在看她。卫孟喜实在是太漂亮了,往日里不修边幅就能鹤立鸡群,此时穿上浅绿色的收腰连衣裙,头发披散下来,又涂了恰到好处的口红,简直就是人群里当之无愧的风景线。 孟淑娴一开始只是觉着这个女同志挺漂亮的,也不知道是依然的啥朋友,或者是李家的啥亲戚。同为漂亮女人,她也忍不住要多看两眼,可越看吧越觉着有点眼熟。 卫孟喜把呦呦递给卫东根宝,根花用干净的小手,小心地帮她捋了捋裙子,确保前面后面都没有一个褶皱。 “妈,谢叔叔。” 老谢也愣了愣,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依依?” 以前的“谢依依”虽然也生得漂亮,但跟孟淑娴这样的金丝雀不一样,她胆小,怯懦,无所依仗,家里来客人的时候永远像只小鹌鹑一样缩在角落,但她还是一只眼里有活的小鹌鹑,知道给客人端茶倒水,给他提拖鞋,给妹妹拿书包。 本来一开始他也是不愿养这个拖油瓶的,但耐不住妻子苦苦哀求,最关键是这个女孩真的很懂事很乖巧,几乎不哭不闹,还会经常用自己辛勤的劳动讨好“谢叔叔”。 唯一的忤逆,就是改名那一次。 刚随母亲改嫁过去的时候,谢鼎曾经想给她改名“谢依依”,正好跟亲生闺女相配,可卫孟喜那时候刚丧父不久,很反感继父着急忙慌抹除生父印记的样子,哭着闹着不同意,那是她在谢家唯一一次大哭大闹,后来也成了继父不让她继续念书的原罪之一。 卫孟喜笑了笑,周围宾客只觉眼前一亮,美人笑起来比不笑那是好看一万倍啊。“看谢叔叔记性,我叫卫孟喜,不叫谢依依。” 就在众人疑惑他们到底是啥关系的时候,卫孟喜迅速地一把握住孟淑娴的胳膊,从眼里挤出两滴眼泪,“妈,这么多年不见我可想死你了。” 孟淑娴就像一只被主人圈养多年的金丝雀,好吃好喝供着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连神经反应也慢了半拍不止,半晌才说:“你是小喜?” 那个驼背含胸,不敢用正眼看人的小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抬头挺胸,这么好看? 此话一出,所有宾客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亲妈?这世上还有不认识自己亲闺女的母亲? 李家父母已经听李怀恩说过,儿媳妇有一个异父异母的继姐,此时哪还有不明白的?儿子的大喜之日可不能成为亲朋好友的八卦之日,“小喜是吧,可真漂亮,你能来依然和怀恩不知道多高兴,大家都赶紧入座吧,今儿一定要吃好喝好,啊。” 搞妇女工作的侯爱琴,几句话就把大家伙的注意力转移到吃席上来——这一桌菜可实在是太丰盛了!远超这个年代的酒席水平,难怪大家都说李家不一样了,李家兄弟俩一个在机关,一个在矿务系统,往上数三代都只是泥腿子,可耐不住兄弟俩官运好能力强啊。 要搁旧社会,俩一穷二白无父无母的小伙子,想要出人头地那就是做梦,可新社会不一样,抓住机遇,泥腿子也能变身城市名流。 作为兄长的李奎勇一家也来了,看见卫孟喜也怔了怔,这是小陆家属?上一次见的时候顶多觉着是个漂亮的小女同志,现在总觉着哪里不一样了。 见李家老小十几口人全看过来,卫孟喜无比庆幸自己今儿这八十多花得值。卫红根花是有衣服穿,还有裙子,可那都是李茉莉送的,万一让李家人一眼看出来,不说啥也就罢了,要是说点不中听的,这不是伤害孩子自尊心吗? 李茉莉挎着小皮包,咚咚咚过来,摸了摸根花脑袋,“小卫雪,你也来啦?” 她对这孩子的喜爱从不掩饰,但对同样眼巴巴的卫红就视若未见。 卫孟喜轻轻抚了抚卫红的头发,“你呀,不是念着要吃席嘛,可别把新衣服弄脏啊。” 果然,新衣服和吃席来得太快,快到卫红都来不及悲伤。在红星县那边吃席是不兴带小孩去的,但在金水矿嘛,很多都是双职工家庭,不可能把孩子扔家里,所以只要能自己吃饭的小孩都能有一个座位。 卫孟喜这一行直接就占了半大桌,李家的孩子也要跟小姑留在这边,一瞬间这桌就坐得满满登登。作为唯二的大人,卫孟喜和李茉莉自然是手忙脚乱。 李家四个男孩一个女孩,就连女孩也跟爷爷是一样的暴脾气,拉着卫东根宝喊打喊杀,一会儿玩打游击战,一会儿警察抓小偷,卫东几个又要忙着好吃的又要忙着跟他们玩儿,没多久就小脸通红满头大汗。 但好在婚礼现场本来就很吵,他们声音也控制得很好,没咋影响到其他人。 卫孟喜吃着碗里的红烧肘子,心里想的是明天的菜式。这几天已经把大多数家常菜都做遍了,作为厨子,她喜欢自己做的食物给别人带来快乐的感觉,但每天最艰难的就是备菜。 不行就还是回锅肉吧,最好是肥多瘦少那种,干体力活的男人们最喜欢。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44节 “小喜。”忽然,身后传来怯生生的声音,卫孟喜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她从容的吃完嘴里东西,擦了擦嘴,这才回头,“妈。” 孟淑娴上下打量她,拍着胸脯说:“我还以为你过得不好呢,上次你婆家来县里大闹了好几场,说你……看你现在过得这么好,我也放心了。” 她只看见她穿着新裙子,却不知道裙子是今儿临时买来撑场面的,更不知道钱是风里来雨里去挣的。 说着,孟淑娴从随身包里掏出一个绿色的小本子。 卫孟喜顾不上伤春悲秋,先把东西检查两遍,确保是写了姓名编号盖了钢印的小学毕业证,这才放心。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姓谢的就是一家子小人,要是知道她的用途,保不准又会从中使坏,所以她在电话里也没告诉母亲。 “小喜,我听说你在陆家又生了个闺女,但妈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一定要好生待人家前头老婆生的那对,只要你真心对他们好,真心付出,总有一天能看见你的好,男人的心很容易捂热,以后……” 卫孟喜烦透了这套讨好别人的说辞,上辈子她在讨好型人格上吃的苦还不够吗? “你如果只想跟我说这些,我看还是免了。” 卫孟喜真觉着跟她多说一句都是浪费,但她还不能走,重头戏才刚开始呢。 此时,两位亲家公正在台上发表结亲感言,无非是两个孩子多么优秀,成家后要如何孝敬双方老人,为国家早日实现四个现代化做贡献啥的,乏善可陈。 直到李父从手里掏出一支红木匣子,这场婚礼才走到卫孟喜感兴趣的时候。 那是一对梅花牌男女表,在目前国内也算奢侈品级别的,虽然没说价格,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份新婚礼物不一般。现在的普通工人,辛辛苦苦攒半年也只舍得买一只上海牌或者宝石牌红旗牌之类的,一口气买俩,也就李家能有这经济条件。 虽说再过几年,到八十年代中后期结婚“三大件”会变成彩电冰箱和洗衣机,但这时候的“三大件”还是手表、自行车和缝纫机,自行车和缝纫机小两口新房已经摆上了,最贵的手表却是当众送的,甭管是已婚未婚的都掩饰不住羡慕。 任何年代,结婚都是两个家庭的较量,李家这么大方,谢依然这小县城姑娘可不就是嫁进了福窝窝吗? 曾经的卫孟喜也曾渴望过这样的画面,但现实一次又一次给了她响亮的耳光,让她知道别人给的任何时候都有机会收回去,只有自己挣的才会捏在自己手里。 在众人的夸赞声中,卫孟喜看向谢鼎,果然,他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他就露出老狐狸的笑容,“我们经济条件不如亲家,就是个教书匠,但我们对新人的祝福和期盼却是一样的,都希望爱女与贤婿琴瑟和鸣,永寿偕爱。” 这文绉绉的用词,着实令人耳目一新,唯独李母侯爱琴却眉头一跳,啥叫两家人不一样,合着他谢家是书香门第知识分子,她李家就是暴发户吗? 卫孟喜憋笑,老谢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能出风头的机会啊。 当然,更出风头的还在后面。只见他推了推眼镜,让人送上一卷画轴样的东西。 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好奇地看着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李家送高档手表,谢家不可能就是送一幅老丈人作的画吧?虽然心意是好的,但比起来确实不够看,他又不是名家大师。 兴许是看出宾客的轻视,谢鼎胸腔里提起一口气,“为父一辈子教书育人,除了书房里那些老物件儿,也拿不出什么值钱的,唯独这幅字,是咱们谢家祖传了六代的藏品,如今为父赠与爱女贤婿,就是……” 谢依然眼睛一亮,是那幅字?父亲平时最宝贵的,除了有志趣相投的朋友上门,否则他都不会拿出来的。 而且,她曾听父亲喝醉酒的时候透露过,这副啥大师的字现在已经炒到五千块了,要放黑市说不定还能翻倍! 一万块是啥概念?哪怕李家再有钱也不可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多钱,听说外头现在鼓励“万元户”,把那些所有家业加起来能有一万块的人戴上大红花,上夸富会呢! 据她明里暗里打听,公婆一个月也就八十块工资,一万块得老两口不吃不喝攒五年! 要是有了这幅字,她还会受婆婆白眼吗? 这就是最宝贵的嫁妆,是她在婆家立稳脚跟的嫁妆! 李父离得近,一眼就认出来,“亲家公手上的是《兰亭集序》?诶等等……”他揉了揉眼睛,发现左下角盖着的一个红色的章子,是…… “这是白术山人的临摹本?” 谢鼎挺了挺胸膛,“正是。”他已经请很多人看过,这个正是白术山人的临摹本。 “虽然与书圣的比不了,但在历代临摹本中,因其最能体现兰亭原貌和意蕴,是临摹本里最珍贵的版本之一,与冯承素、虞世南临摹本齐名。” 白术山人其实是清顺治年间一位有名的书画大家,一辈子寄情山水无心仕途,最重要的是,他是石兰人,而且故居就在阳城市一带,前十年因为破四旧被一把火烧光之后,他的字画忽然就被炒起来。 大概,这就是物以稀为贵吧。 在座的宾客们,大小也算文化人,听见“白术山人”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份新婚礼物是当之无愧的大礼。 然而,就在谢鼎享受众人称赞羡慕的时候,人群里忽然传来一把清脆的声音:“等一下。” 第32章 太不合时宜了。 所有人不得不回头, 看向声音的来源——是一开始那个漂亮的女同志。 有耳目灵通的已经打听到,这个女同志是新娘子的继姐,异父异母那种。虽然二人年纪相差只几个月, 继姐已经是二婚了, 嫁的还是煤矿工人。 新娘子就不一样了,高中毕业后响应国家号召, 到最艰苦的地方去,现在回城了也忙着考大学呢。任何时代,只要是爱学习想上进的人,都更容易获得别人好感, 谢依然也是。 卫孟喜仿佛没听见众人的议论, 一步步走到最前面的两桌,“谢叔叔,您确定这是你将要赠与依然的新婚礼物吗?”如果你识趣, 说不送了,那就还有私下解决的余地。 卫孟喜恩怨分明, 对不住她的是谢家父女俩, 与李家不相干, 她本来也不想大喜日子生什么变故的。 这是她第二次提醒谢鼎。 谢依然却误会了, 以为她是要抢自己风头, 恨得牙痒痒。 明明是自己大喜的日子, 卫孟喜却打扮得妖精似的, 比她这新娘子还漂亮, 不就是想抢风头吗?可惜啊,他的男人是好男人, 才不会多看她一眼呢, 就是一朵花在他跟前也没用。 这不, 见这招没用,卫孟喜居然要打断父亲,开始先声夺人了! 从小到大,卫孟喜就是谢依然的噩梦。 以前,两家人是邻居,仅一墙之隔,每天清晨,她总是能听到她奶声奶气背书的声音,虽然她听不懂,但她知道,那都是卫衡那个全街道有名的“文化人”教的东西。 她尿炕的时候听见她背书,起床扫地听见她背书,烧火做饭听见她背书,给父亲洗臭鞋子臭袜子的时候还是听见她背书。 偶尔,小小的卫孟喜也会厌倦,闹着不肯背了,哼唧她要吃糖糕,要去放风筝,她那个温柔的爹爹就会无可奈何的妥协,答应下午就去给她买,还刮着她的鼻尖说“小喜真是一只小馋猫”。 每当这时候,谢依然就在心里呐喊,让我去背吧,我俩换一换吧! 她发了疯的嫉妒她能有这样温柔宠溺的爹爹,发了疯一样的嫉妒别人夸她漂亮,发了疯…… 幸好,后来这一切都变了,卫家的病痨鬼死了,父亲把孟姨娶回家,她们成了一家人,可以任由她拿捏的一家人。 以前卫孟喜有的,全变成她的了,卫孟喜没有的,她也必须有,譬如这场盛大的婚礼,这份贵重至极的新婚礼物。 于是,宾客们就看见,漂亮的新娘子笑眯眯走过来,像一个骄傲的小公主,“姐姐,我知道你们日子过得艰难,就是你不开口我和怀恩也会帮助你的,但今天这份是父亲赠与的礼物,我希望你不要再像以前那样,不要再任性……” 好一个温柔体贴又大方的继妹啊,“以前那样”,以前啥样,这可太又想象空间了。 有些不明真相的宾客,已经在心里勾勒出一个掐尖好强,任性胡闹的继姐形象了。 卫孟喜心里冷笑,不是我没给过你机会,是你选择把自己婚礼搞砸的。她懒得跟谢依然歪缠,只是将目光投向谢鼎,那是一种坚定,一种警告,也是一种渴望。 谢鼎眼中闪过诧异,但他并不虚,更不怕这个小鹌鹑一样的继女。虽然很多人都说她不一样了,但一个人的秉性是很难改变的,她六岁以前是大小姐又怎么样?这么多年在谢家还不是被他驯化成一只乖顺的小绵羊? “是,不过你放心,虽然你一直不愿改口叫我一声爸爸,但我待你和依然的心是一样的……当年你结婚的时候,咱们谢家这几样祖传的老东西还没拿回来,不然也……” 这话说得,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不是亲生的,生怕不知道她这么多年就是一头养不熟的小白眼狼。宾客们若有所思,更加觉着,卫孟喜就是一心里觉着不服气,想要找茬的继姐?这也太不懂事了吧! 人谢家的祖传之物凭啥给你个外姓人?作为继父,能把你养大就算仁至义尽了。 卫孟喜把所有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心说谢鼎这人还是一样的尖酸刻薄啊。 他虽然是小学语文老师,自诩文化人,但说话一直是不怎么中听,总是给人一种故意拿腔作势的感觉,难怪活了一辈子一个真心的朋友也没有。 “既然您一定要将东西赠与他人,那么我想请问一下李矿长,何为赠与?” 李奎勇一愣,谢依然的婆婆侯爱琴顿觉不妙,刚想打岔先把话圆回去,有啥分歧那是亲家公的家庭事务,私下解决去,今儿可是他儿子的大喜之日。 李父虽然快五十的人了,但长兄如父,李奎勇就是整个李家的大家长,此时大家长不发话,弟媳妇也不敢置喙。这可是十二岁就能领着她男人上战场杀鬼子的人啊,平时在家里那是说一不二的,唯一敢跟他撒娇唱反调的就只有李茉莉。 不过,那是宝贝闺女,李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嘴唇蠕动几下不敢说话。 李奎勇这人倒是个热心肠,但也是个直肠子,不像一般人吃谢家父女俩这扭扭捏捏的小动作,相反他更欣赏卫孟喜的果断直接。 “有啥你就单刀直入的说,我听着。” 李母差点一个白眼翻过去,大喜日子啥刀不刀枪不枪的,大伯哥这张嘴真是。 卫孟喜轻咳一声,“‘赠与’是赠与人将自己的财产无偿给予受赠人,受赠人表示接受的一种行为,这种行为的实质是财产所有权的转移【1】。” 众人不明所以,这继姐是要干啥。但谢鼎心里隐隐有点预感,这卫孟喜不会是知道点什么吧……他摇头打断自己的猜测,不可能,当初这事他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当年她才几岁,怎么可能知道? 就是孟淑娴,跟他生活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 “谢叔叔,您一个对这副字完全没有所有权的不相干人员,何来的权利赠与?” 这话一出,场内众人都傻眼了,敢情做了半天面子工夫这东西还不是老丈人的? 谢鼎仿佛一只被踩中尾巴的炸毛猫,“你别胡说,这是我老谢家传了六代的珍品,是……”平生所学仿佛不够用了,他想用点古文酸话刚回去,可脑袋就像短路一般,脑海里只有各种连篇的脏话。 幸好,理智没让他说出口,不然今儿出丑的就是他了。 这就叫出丑?还早着呢!卫孟喜懒得听他废话,“既然你说是你的,那你怎么证明?” 这幅字只在左下角有一个红色的章子,而一般懂点收藏的人都知道,很多文人雅客喜欢在自己收藏过的东西上盖戳,尤其乾隆皇帝,简直是公认的盖章狂魔……但这种行为在自命清高的谢鼎看来就是野狗撒尿。 你说好好一幅珍品,每易手一次就要盖一个新主人的章,像这种名家作品被收藏的次数都比较多,基本都是盖了红通通一片的。唯独这一幅,只盖了一个,他觉着就是自己心目中最理想的珍品。 既是珍品,又没被其他人标记过。 谢鼎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仿佛在看一个任性胡闹的小孩,“这闺女,我们谢家的祖训里要求,后人子孙不得用自己的俗名污染名家宝作,你看就连第一任主人,我曾曾祖都不敢盖下自己的印章,我也得谨记祖训。” 在座的很多都是文化人,确实有看不惯“野狗撒尿”的人,一听顿觉高尚,纷纷竖起大拇指。 谁都知道盖私章的好处,这是一种无论传承多少年,换过多少主人都不会被磨灭的标记,一种身份和地位的彰显,谁不想干呢? 能忍住不去“污染”的,都是品德高尚的人。可卫孟喜似笑非笑的表情,让大家不得不往深了想,这真的是因为祖训才不盖章的吗? 卫孟喜笑得更美了,她的五官本就带有石兰省某种土著民族的深邃,但又不过分深邃,还兼具东方古典美女的含蓄,此时一笑,众人只觉餐厅都亮了两分。 “虽然没有谢家人的收藏印章,但谢叔叔要是有祖上老人书信材料,或者文献古籍能证明这东西是谢家的,也可以拿出来。”譬如谁谁谁亲笔写下把这幅字传给谁谁,这东西自古以来就是谢家祖产啥的。 可谢鼎哪儿有啊?他总不能撬开祖宗的棺材板,把笔塞死人手里,说你来写吧? 他急得眉头紧皱,心脏狂跳,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卫孟喜真是见鬼了! 以前的卫孟喜跟生人说句话都会脸红,现在怎么敢当着这么多人大放厥词?还敢质疑他谢鼎?没有他,她母女俩现在不知道在哪儿刨食呢! 当年的孟淑娴母女俩多惨啊,家里顶梁柱死了,族里叔伯兄弟不仅不帮衬,还在一边虎视眈眈等着瓜分祖产,早有人拿着“借据”说卫衡以前看病借的钱该还了,还说要是还不了他们就不走了。 孟淑娴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哪里经历过这些,一想到晚上就要跟这些人共处一室,哭得眼睛都快瞎了,身子抖得筛糠一样,男人死了来的打击估计都没这个大。 幸好,热情邻居谢鼎出来帮衬说好话,又是倒茶又是赔礼,还帮着把祖屋卖了还债,那时候的他仿佛就是一个从天而降的大英雄啊。 卫孟喜压根不记得这些情形了,但孟淑娴这么多年几乎每一天都要被丈夫带着重温一遍的人,当即就泪眼婆娑,刚才她都一直傻愣愣站着看热闹的,现在终于是反应过来了,“小喜,你今天是怎么啦,怎么能对你谢叔叔说这样的话,你忘了当初……” 卫孟喜最烦的就是母亲这副样子,以前还会心软,还会觉着自己是不是哪里没做好惹母亲生气了,然后不得不按着她的“教育”加倍努力,加倍奉献……讨好谢家人。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45节 后来才懂得,母亲的眼泪,其实就是道德绑架。 在她的眼泪和一味指责下,孩子完全丧失了理智思考的机会,只能跟着她的思路走,只能她说啥就是啥,一旦不服从,那就是不懂事,不体谅单身母亲,就是不懂感恩。 孟淑娴觉着谢鼎是她们母女的大恩人,她嫁给他感恩还不算,还得连闺女也搭上,给谢家做小保姆是感恩,放弃读书机会是感恩,听从继父安排随便嫁个身体不好的男人也是感恩……现在,她只是小小的反抗一下,就是不感恩了。 卫孟喜本来很平静的心情,像被人兜心窝子浇了一桶汽油,还扔了根火柴进去。 但她始终谨记不能波及无辜,今天这场婚礼的主角除了谢依然还有李怀恩,更重要的是李家人。人辛辛苦苦给儿子办婚礼有什么错,凭啥要沦为她的战场? 只见卫孟喜深吸一口气,直接略过哭哭啼啼的母亲,“谢叔叔也不用逼迫我母亲,邻里街坊都知道她不问世事已经多年,虽然你没办法证明这东西是你家的,但我却能证明是我卫家的。” 谢鼎心里不舒服,没想到以前百试不爽的招式今儿居然一点用也不起。 没用也就罢了,这个卫孟喜居然还能这么冷静理智,这是他一个老奸巨猾的成年人也不一定做得到的。所以,他开始拿不准,她是真的有证据,还是故意使诈。 在他的沉默里,餐厅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声是那么的明显,一下下仿佛直接敲到所有人心上。 卫孟喜打的就是一个措手不及,怎么可能给他时间思考?“谢叔叔,您就不想给在座的各位叔伯婶子一个交代,不想给一对新人一个说法吗?” 你听听,这话不是火上浇油吗?场内顿时有人起哄,“对,是这么回事儿。” “确实,既然提出来了,那就说清楚吧。” “这东西这么值钱,可不能马虎。” 谢鼎知道,目前的情形已完全脱离他的掌控,刚才还称赞他的宾客,现在已经转向卫孟喜,一个个兴致勃勃让她说说,到底这幅字是谁家的。 这东西要是姓谢,那谢鼎就有处置的权利,可要是姓卫,人卫家正经后人在这儿呢,借花献佛也不是这么个借法的。 有人已经悄悄透过底儿,这幅字现在至少值五千块,搞不好一两万都有可能!这么金贵的东西,绝对不能含糊,谁家的就是谁家的! 卫孟喜本来也不想搞这么难看的,虽然谢鼎和谢依然不是人,但李家是无辜的,尤其李怀恩,她不想让他的大喜之日闹笑话……可是谢家父女俩贪啊。 他们贪了卫家的东西,贪了父亲留下的人脉关系,却未曾好好待她,不说吃穿用度和精神pua,他们剥夺了她受教育的权利,这是她两辈子都不能忍的。 她给过他们机会的,但他们压根没把她的警告当回事,都以为她还是以前那个予取予求被他们永远踩在脚下的小蚂蚁。 只见卫孟喜走上去,轻轻抚摸着这幅字,尤其是摸到“白术山人”印的时候,眼泪夺眶而出。 “李矿长和张副矿长,我相信你们是公道人,能麻烦二位过来看一下吗?”她指着印记说,“这印本该是白‘木’山人,而非白‘术’山人。” 别说其他人,就是一正一副俩矿长也愣了,张劲松有点老花眼,他家小孙子赶紧给递上他的老花镜,凑近一看,那“术”字上的一点确实是颜色要更深一点。 其实这个问题谢鼎也发现了,但他问过好些“行家”,人家都说据文献记载白术山人就是个随性洒脱的人,他的作品里用的印章是两套,其中一套是要深色一点。 毕竟,当时很多人鉴定过,无论是笔法、墨法、结构还是纸张,都符合白术山人的身份。 可瑕疵就是这样,不发现的时候,谁也不会怀疑,一旦有人指出所有人的心里都会埋下一颗种子。李张二人看了看,脸色有点难看,其他人也赶紧凑上来。 “还真是,这一点要深一点。” “我看看,这个点虽然跟白术山人的其它‘点’是一样的,但我总觉着哪里不对。” “还真是。” “莫非这不是白术山人的真迹?” …… 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开来,不是真迹,那就是假的呗?李家送高档手表,谢家就送一幅赝品?赝品也就罢了,先前还装腔作势把牛皮吹上天,这不就是装逼嘛! 所有人,看向谢鼎的眼神都是鄙视,看向李家,那就是无限的同情。 有这么个老丈人,李怀恩真是倒八辈子血霉咯。 “眼前的这幅字虽然跟白术山人的真迹很像,但确实不是真迹,因为……”卫孟喜顿了顿,看着好奇的众人,挺起胸膛,“这是我父亲的作品。” 是的,她的亲生父亲卫衡,她现在的记性很好,还能记起上辈子忘记的很多细节。譬如父亲抱着她教她念书写字,譬如她坐在书桌上晃荡着两条腿,父亲在埋头奋笔疾书。 写完以后,他潇洒的甩了甩头发,拿出自己的私印,而她却不待父亲盖下去,奶声奶气叫着“爸爸我来”“爸爸我来”,抢过私章后,她“啪”一下戳下去。 那一瞬间的成就感和满足感,让她挺起了小小的胸膛,仿佛整个发光的世界都是她一个人的。 她的父亲,曾经是一个多么骄傲的人啊,也想让她成为一个同样骄傲的姑娘,可她却活成那样……卫孟喜想想,就觉着对不住他。 “你怎么证明是你那死……父亲的?”谢依然尖叫着要冲过来,想要撕烂她的嘴,李怀恩紧紧拽住她。 “因为我父亲的私章,此刻就在我手里。”卫孟喜说着,把手从身后拿出来,赫然是一个小木匣子,里头是一枚陈旧的印章。 她扬了扬印章底部,“我父亲私底下自号‘白木山人’,只有几位亲近的友人知道。但我五岁那年玩闹时曾打坏他的印章,底部磕出一小块痕迹,父亲就顺势雕刻为‘白术山人’,且一直未曾向其他人展示过。” 那时候,她父亲也是有好几位朋友的,只是后来人走茶凉,文革期间这些书画作品印章啥的,大家为了明哲保身也都敬而远之,也就是这两年时代变了,有些人又开始“明目张胆”的附庸风雅起来。 李奎勇搞不懂知识分子的爱好,直接粗着嗓子说:“老张你给看看,是不是这样?” 不知道是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找来一把放大镜给他。 张劲松仔细看了看,又递给李怀恩的父亲看,这也是位玩家,接着又是身边的人轮流看,无论是着墨深度还是雕刻痕迹,跟其它几个字确实不一样。 当然,一般人也很难注意到这点,因为差异微乎其微,但世上的事就怕有人提,一提原本没人注意的事就会被无限放大。 再加上刚才装逼装得飞起的谢鼎,现在忽然偃旗息鼓,两只枯黄的眼珠子还乱转,这不明摆着的事嘛? 有人提议,盖几个试试。 于是,张劲松找来一张白纸,戳了几个章子,全方位比对,所有人不得不叹口气——这他娘的跟赝品上的不能说毫无关系,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卫孟喜当然不会让人把“伪造大师赝品”的帽子戴父亲头上,她淡淡地说:“家父写这幅字的初衷只是一时兴起,临摹完后也未曾向外人展示过,更未曾转卖赠与任何人,未涉及任何金钱交易,所以这压根就不是什么赝品,而是我父亲的私人作品!” 她明明很单薄,可她的声音却有股振聋发聩的力量,这一刻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她并不是要争这幅画,而是要替父亲正名,拿回本属于父亲的私人物品。 本只是私人怡情的东西,被不相干的人偷偷拿出来炫耀,伪装成大师作品装逼,成功了有面子的是他,因为不会有人知道真正的作者是谁。一旦失败了,那也是作者身败名裂,是作者造的假……这其实是知识分子最在意的脸面被打得啪啪响,而他的女儿现在做的,就是替他找回尊严! 这样的人,怎能让人不钦佩呢? 前头十年里,很多书画文物沦落他人之手,可真正有子孙后人上心去找寻的有几件?能找回的又有几件? 卫孟喜任由泪水滑落,两辈子父女缘浅,这就当她这不孝女为父亲做的一点小事吧,希望父亲走也走得清清白白。 “现在,可以把我父亲的私人物品归还与我了吗?” 张劲松小心翼翼卷起来,双手奉上,卫孟喜双手接过,就像捧着的是父亲。当年父亲得的是传染病,街道不许久留,遗体直接就给拉去火化了,等她回家,没见上人,而只是接到母亲递来的一个木匣子。 当年她太小,不知道那就是父亲。 她与父亲的缘分,居然是那么浅,那么淡,风一吹,就什么也没了,仿佛世界上没有存在过卫衡这个人,仿佛他不是她的父亲。 于是,她赶紧将卷轴贴心口上,稳稳的抱住,她害怕自己一不小心,风一大,就会再一次失去父亲。 也不知道是谁带头鼓掌,餐厅里自发的响起掌声,此起彼伏,全都是在鼓励她这个失去父亲的女同志。无论她美丑,胖瘦,贫富,她现在只是一个失去父亲的女儿,只是一个努力替父亲找回尊严的女儿。 闹了这么一出,奇迹的是酒席并未散去,毕竟李张二人还在那儿坐镇,卫孟喜全程都是有理有据的要说法,也并未大哭大闹,而谢鼎早如丧家之犬灰溜溜的跑了。 没有双方声嘶力竭面红耳赤的争吵,场面人自有办法圆回去。卫孟喜为了表示对李家的歉意,也不好立马就拍屁股走人,又坐回原位。 卫东几个早就吃饱出去疯玩儿了,根花卫红一左一右看着小呦呦,主要是李茉莉在抱着她。刚才卫孟喜能放心的上去,其实就是看见李茉莉把孩子抱过去,虽然不能成为朋友,但她的人品没有大的硬伤。 这不,小丫头嘴巴吃得油油的,李茉莉一面嫌弃一面把人往卫孟喜怀里塞,“小孩真麻烦。” 卫孟喜看孩子没把她衣服弄脏,倒是先松了口气,“谢谢你。” “呦呦咱们说,谢谢姨姨,好不好?” “兮兮呜呜鱼鱼……”小手在嘴巴上“吧唧”一声,居然给李茉莉发了个飞吻。 这当然是妈妈教的表示喜欢、感谢的方式,但李茉莉没见过啊, 李茉莉依然满脸嫌弃,这要是她李家的孩子她能直接扔出去,又黄又黑,小丑八怪一个。 小呦呦嘴里嚼吧的,是几丝肘子肉,很瘦。 卫孟喜还没给她吃过这么长的肉纤维,有点担心会不会卡到,但她慢悠悠的嚼吧,一点也不急切,吃的时候还基本不说话不打闹,一定要自己感觉到嚼碎了才咽下去,然后开口说话。 她闺女,聪明着呢! 卫孟喜带过孩子,知道周岁的孩子什么样,小呦呦真的是兄弟姐妹里最聪明的。 也不知李茉莉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卫红卫雪三天不见就要念叨她的好,一见面就要围着她打转,可她对小孩明明很没耐心啊。 回到家的时候天还没黑,卫孟喜哄着几个孩子洗脸刷牙,自己也把新裙子换下,接下来每天卖快餐估计是没时间穿的。 忽然门一响,陆广全回来了,头上还戴着一顶红色的安全帽,“加班到现在?” “嗯。”男人把孩子们刚换下来的脏衣服洗了,才想起来问今天快餐生意怎么样。 根宝得意地说:“我们吃席啦今天!”妈妈都没去卖快餐。 “谁家办事?” 卫孟喜翻个白眼,不是吧大哥,金水矿就这么大,李家在这儿也算风云人物,你居然还不知道人家结婚的事? 不过也难怪,这人除了上班就是上班,那叫一个心无旁骛,尤其最近不知遇到什么事,还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 卫孟喜不是没问过,但他不愿说,也就不刨根问底了,将心比心,她也有不想让人知道的事,譬如父亲,她只想一个人慢慢消化,别说半路夫妻,就是好朋友桂花嫂她也不会说。 躺下一回儿,孩子们很快进入梦乡,明儿又是一个新的星期。两个大人却睡不着,卫孟喜拿到了毕业证,还拿回了父亲的东西,本来是最应该睡得安稳的时候,可身边的人烙煎饼啊。 她拐了拐男人,“怎么了?” 陆广全不说话,就在卫孟喜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暗暗长夜里忽然传来一句——“如果,你说如果我们手里有钱能买一套房子,该多好?” 要唠这个,卫孟喜可就精神了! “怎么,你终于想买房子了?”你不是在集体宿舍住得乐不思蜀嘛,再说了刚拼尽全力盖起来的窝棚,住得好好的,她还不乐意换呢。 “这里不安全,也不方便,我可能……会很长时间不在这里。” 卫孟喜听得一头雾水,赶紧一个翻身坐起来,“你到底啥意思啊陆广全,要去出差吗?” 要真这样的话,其实也不是啥大问题,因为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带孩子,顶多就是少一个干活的人而已,只要他按时发工资,黄文凤给她带小呦呦,大不了她一个人也能兜着孩子卖快餐。 “算是吧,斋藤想让我跟他去海城,气肥煤储量和位置已初步勘探出来,有……但囿于技术原因,张副也想安排我去跟着学习。” 说来也怪,斋藤新一那样的怪人,对尽心尽力照顾自己的杨干事和卫孟喜都不给好脸色,一副随时要银货两清的架势,对矿上其他溜须拍马想要得到他提携的人,更是都不用正眼看的……唯独对这个寡言少语不会来事的陆广全很是看中。 走之前他就说了,不喜欢石兰省的气候,来帮几天忙可以,要让他留下不可能,省里也是想了很多办法,最近他终于吐口,他不愿来,但是可以让金水矿的人去学,他可以教。 问题立马迎刃而解,矿上本来也伺候不起他这尊大佛,自己人去学更好,学成归来就是自己的技术力量,以后不会再被卡脖子,一劳永逸不是? 而且这种技术力量越多越好。 然而斋藤又说了,他嫌人多吵,要派人去只要两个,其中一个必须是陆广全。 这下正合张劲松心意,他本来就是想要重点培养小陆的。 寂静的夜里,俩人都沉默了,陆广全虽然不会事无巨细的解释,但卫孟喜也能猜到个大概,“这是好事啊,这个机遇你要是抓住了,以后可就不愁了。”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46节 她最佩服两种人,一是有文化的,二是有技术专长的。这样的人无论世道怎么变,无论到了哪个时代,都是能独立生存的。 虽然说现在下海经商也能赚钱,卫孟喜看过很多穿越重生类的小说,男女主角没了体制内的稳定工作甚至还更加风生水起,八十年代就是遍地黄金的年代,猪站在这个风口都能起飞的年代……可她是亲自经历过的,这个年代每一次政策的变更,每一个风口的改变,她都是亲历者。 机遇有,但挑战更大。没有一定的技术专长,没有文化,虽然是能挣点小钱,但在以后一次又一次的技术革新之后,都会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 她印象最深的是,跟她一起靠做餐饮起家的好几个老板,到了十年后规模比她大,挣的钱比她多,但没多久后就渐渐不行了,因为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对食物的要求不一样了,不是吃饱就行,不是大鱼大肉吃好就行,人家还讲究健康,讲究情调,讲究体验。 这是他们这群大老粗体会不了的东西。 更别说那些当倒爷起家的,这两年半导体收音机多稀罕多赚钱呐?多少人拿着钱和票都买不到呢,只要能到手一台,转手出去就能赚几十上百,赶得上普通工人一个季度的工资了,可是没多久,国产收音机的生产技术跟上以后,国货仗着价格低廉、购买方便的优势,很快将倒爷手里的半导体挤得毫无生还机会。 以为躲过了收音机,又去抢占电视机的风口,结果还是一样的,顶多赚前头那一拨,过不了多久东西一多起来价格猛降,又是新一轮的砸在手里,从黑白电视机到彩电,从进口货到国货,从电视机到后来的电冰箱洗衣机……现在的风口,很可能没多久就要成为一片死海,压根没有什么红海蓝海的过渡机会。 卫孟喜虽然没当过倒爷,但她身边多的是干这些失败的人,有的为了维持生计还去饭馆给她打过工,忙累完一天,她也很喜欢听他们聊这些。 所以,她现在不是唱衰未来,是希望自己一家人在怀抱美好期待的同时,能选择一条最稳妥最不会过时的路子。 这是让陆广全去学技术的私心,另一面,她也能看出这一世的金水矿跟上一辈子不一样了,如果死守着现在的煤田不懂得挪窝,那煤矿下岗潮将提前到来,到时候会有多少煤矿工人卷铺盖回家? 年轻时候用生命挖煤,落下一身病,老了却连一分退休工资也没有,卫孟喜觉着这不公平。 她想让金水矿永葆生机下去,想让辛苦了一辈子的工人们不用中年失业,想让他们老了可以有退休工资,可以有医保,可以堂堂正正在家里享清福,而不是儿女子孙骂的“老没用”“老不死”。 所以,这一次学习的事,不仅关乎她的小家庭。卫孟喜这一家之主直接拍板,“去,一定要去。” 陆广全翻个身,面对着她,黑夜里也看不清妻子的眼睛,但他能感觉到,那一定很亮。 “住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们在这儿住得好好的,周围也都是信得过的邻居,不会有事,咱们手里也没那个钱,买房子的事就先不说了。” 她也想住楼房,但那得等以后再说,现在别说没钱,就是有钱,也不可能舍得扔下新窝棚,这是他们母子几人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啊! 卫孟喜这人不喜欢拖泥带水,说好就睡着了,只剩陆广全一个人睁着眼睛,胸膛里烫呼呼的,心跳得很快,像有开水滚过,却不疼,而是激荡。 从小到大,这大概是第一次被人鼓励和支持吧。 第33章 这一夜, 卫孟喜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她挂在胸前的戒指微微发热,不烫, 却让她整个人像发烧一般, 同时她还看见一个男人的背影,穿米白色西装, 戴同色费多拉软呢帽,她大喊“爹爹”,想要追上去。 她想问问他,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回来看看她。 她还想问他, 这么多年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好不好, 她每年偷偷给他烧的钱和衣裳都收到没。 可是,一紧张,她居然张不开嘴, 只能眼巴巴望着那个背影越走越远。 就在她失语痛哭的一瞬间,那个人却又回首, 他戴着墨镜, 看不清脸, 但拄拐的右手却缺了一根食指, 齐根没了的。 卫孟喜大惊, 这个人不是她的父亲卫衡, 父亲十指细长, 跟他人一样给人“玉树临风”的感觉, 每当拨浪鼓和丁丁糖的声音在胡同口响起,她就拽着那根食指撒娇。 这个人不是她最后一次看见的父亲, 但她又有种莫名的熟悉, 似乎是在哪儿见过? 醒来以后, 卫孟喜就一直在回想,到底是什么时候见过一个缺了右手食指的男人。可以肯定的是,不是上辈子现实里见过的,不然她一定会记得,倒像是在幻境里见过。 可那些幻境,她一直以为不是真实的,更像她死后飘在半空的见闻。 想不通,卫孟喜只能暂时丢开,接下来两天,她的快餐生意都很好。 虽然忙起来的时候人都快忙飞了,但固定的点就那个把小时,其他时候悠哉哉的买买菜,择菜洗菜切菜炒菜,一共也就四菜一汤,跟以前开饭店一整天站液化气罐旁拎锅颠勺的比起来,压根不是事儿。 她现在的客户已经基本固定了,因为做的好吃,价格便宜,还好说话,每天她快餐车还没到后门呢,已经有人在那儿排队了。 当然,卫孟喜肯定是故意在后门卖的,因为那儿正对着严老三家的小饭馆呗。 她不是软柿子,既然你笑我生意不好,那我就搬你眼皮下面,“不好”给你看看。 反正,多的是人闻到香味儿就不愿去严家了,地儿是大家公用的,你赶不走我,我却能让你不舒坦。 刘红菊气的肝儿疼,只能每天望着她的好生意望洋兴叹,早知道她也卖快餐算了。每天就固定炒那么几个菜,又轻松,来钱又快。 当然,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收钱的时候太快太累,她这脑子是转不过来的,就是看着卫孟喜做她都眼花缭乱。一会儿找钱一会儿打饭,哪有时间来细算? 看不出来,这女人还有两下子。 卫孟喜可没时间管她怎么想的,快餐生意步上正轨后,她就寻思着,总吃猪肉鸡肉也会腻,要不做鱼肉? 虽然石兰省是内陆省份,但也还是有一个很大的淡水湖以及无数个水库能养鱼的,以前大集体时代是没人敢搞这些,但现在不一样了,老百姓渐渐手头宽裕,想改善伙食,吃点儿新鲜的,自然就有人卖。 可卫孟喜在市区跑了几十趟,也没见过一个卖鱼的,后来打听才知道,买鱼要到省城去。 书城市啊,就是当时母子几个逃难来,在班车站战战兢兢歇了一晚的地方。 说实在的,那个地方上辈子卫孟喜也没去过几次,她的饭店都开在金水矿和红星县,省城因为她曾经觉着市场饱和了,考察过几次还是没开过去,再加上那犹如丧家之犬的一晚,她不大想去。 “鱼鱼,香香。”小呦呦忽然口水滴答的走过来,抱着妈妈大腿撒娇。 卫孟喜一愣,这孩子难道是还记着吃席时候的红烧鲤鱼?她怕鱼刺多,只给她喂了一丢丢,恐怕连味道都没尝出来,咋还惦记上了呢?当然,在菜花沟吃过那一次,卫孟喜自己都忘记了。 根花小声说,“是姨姨家吃鱼,妹乖乖的啊,咱不馋。”嘴里说着不馋,可嘴角却难过的流下泪水。 这东西以前没吃过也就罢了,一旦吃过,那鲜美就是足以记一辈子的。 原来是隔壁李秀珍家,正在做鱼呢。一条成年人巴掌大的鲤鱼,肚子圆鼓鼓的,听说是小秋芳在河边捡到的,捡到的时候还是活的。 小秋芳这孩子的运气可不是一般好,自从搬来窝棚区这一个多月,光卫孟喜听说的捡到的东西已经不下七八次了,有的时候是钢笔,有的时候是笔记本,还有各种糖票肉票粮票的,这次居然是一条鱼。 要知道,金水矿附近没河,最近的河流都在金水村那边,大人翻山越岭过去好像没多远,可那是走小路,大路怎么也得个把小时,更何况是一个两岁的孩子去翻山越岭……还捡到鱼,卫孟喜心里总觉着哪里怪怪的。 但她也不会多事到去嚼舌根,她可是看过不少锦鲤文的,说不定小秋芳也是锦鲤附体呢? 反正只要别威胁到她的利益,她都不会阻挠别人的“大好前途”,只是以后得让呦呦少跟她玩了。 如果她真是锦鲤本鲤,那按惯例身边就得有个倒霉蛋做对照组,卫孟喜决不允许这样的“对照”发生在闺女身上。 这孩子虽说没啥大的毛病,但一想到可能是只小锦鲤,再一联想到她那些小毛病,卫孟喜就头皮发麻。 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事关自己闺女。 “妈妈,鱼鱼。”小丫头知道妈妈表面会发脾气,可是最好说话,也不知是卫东教的还是怎么着,居然抱着妈妈大腿磨蹭,嘟着嘴,哭兮兮,就是要吃鱼。 李秀珍正在院里煎鱼,他们家的清油就像用不完似的,煎煮烹炸一点儿也不心疼。闻言扭头,很客气地笑着说:“哎哟对不住啦小卫,咱们家也只有一条鱼,只够……不然……” 卫孟喜赶紧笑着圆过去,开玩笑,这人情她可不敢欠。 可就是这讲话的工夫,那小鱼儿煎得金黄黄的,香味儿被一阵风带过来,红烧肉馋得呜呜呜,小呦呦更别说,直接馋哭了,嘴角流下想吃的泪水。 卫孟喜那一颗心啊,“行行行,等明儿妈妈去菜市场看看。” 闻言,刚才还哭兮兮的小丫头立马多云转晴,嘴里“啦啦啦”叫着跑了。 卫孟喜:???小丫头片子! “小陆的家属在吗?”张劲松站门口问,估计是一个大男人不好进来。 “在。”卫孟喜捋了捋头发,搬着俩小板凳出去。 经过婚礼上那一遭,张劲松现在对她改观很大,不再是以前那个“小陆的漂亮二婚妻”了,而是“小陆家属”。 “你甭客气,是这样的,我有点事想跟你谈谈,不知道小陆跟你说过没?”斋藤新一要求必须陆广全去海城的事他其实早就告诉陆广全了,只是这个自己看重的年轻人一直没给他答复,还说要回去跟家属商量一下。 这一商量,就“商量”了大半月。 其实,以张劲松一贯的行事风格,男人工作上的事跟一文盲有啥好商量的?当初小陆打结婚报告的时候他就看过卫孟喜的资料了,一个小学都没上过的农村同志,论阅历和远见,都不是小陆能“商量”的。 相反,他还有点担心,卫孟喜不愿放人。 “小卫啊,你先听我说两句,这样的机会不是谁都能有,也不是啥时候都能碰上的,就今年,就你家小陆,说千载难逢也不为过,你不能因为一时的生活困难就不考虑他的进步,这一步要进好了,以后……” 窝棚区人来人往的,有几个妇女已经挨过来了,张劲松把话咽回去,苦口婆心啊,“你要以大局为重,知道吗?” 卫孟喜心里乐开花了,领导担心她不放人,陆广全担心他们母子几个不安全,其实这都不是事儿! 可她在意的是,陆广全要真抓住机遇有了不错的未来,甭管以后是当工程师还是当干部,那她的五个崽崽不就是干部子弟了吗?到时候别说婚配嫁娶,就是念书择校,甚至小到喝奶粉,都能拥有更多的选择的权利。 她为啥不乐意? 当然,卫孟喜也不是傻白甜,心里同意是一回事,但这几年陆广全一直当挖煤工,同一批被整的,其他人都调回原岗位了,就他不会来事,还一直当挖煤工呢。 虽说张劲松是把他调到勘探那边去了,但那只是借调,工资待遇还是挖煤工的。甚至因为没时间加班,他这个月的工资可是垫底的。 卫孟喜叹口气,“我也知道领导说的,但我家孩子这么多也是客观实际,一大家子挤在窝棚里我倒是没啥,就是这生活啊,实在是困难,上个月孩她爸的工资也不知道够不够咱生活的……” 想到每个月捉襟见肘的工资,她是真着急。陆广全一个人吃五块,七个人却不是简单的乘以七,养娃的开销不是按简单的倍数算的。 张劲松顿了顿,生怕她越说越气彻底断了小陆晋升的路,赶紧拍着胸脯说:“放心,下午我就让人事科把小陆正式调到勘探队去,他外出学习这段时间,你们不仅可以支取他的全额工资奖金,要有困难还能提前预支三个月……哦不,半年的工资,要还是解决不了生活的困难,你直接上办公室找我。” 卫孟喜一喜,勘探队不用下井,奖金还高,勘探队员们的工资一直是金水矿的天花板! 但她能稳住,面上依然没有太多喜色。 张劲松今儿来,是绝对要把家属思想工作做通的,“小卫你别担心,还有什么困难只管跟我说,只要是职责范围内的,我都想办法帮你们解决,怎么样?” 其他煤嫂“嚯”一声,心里都快羡慕死了,啥条件都能提?还有这么好的领导? 卫孟喜当然不会把这种话当真,她其实就是想要个优先权而已。“是这样的,我们的生活条件领导您也有所了解,我也知道矿上住房紧张,现在效益又不好,我也不是要房子,就是能不能以后如果效益好了,有分房机会的话,我们家也能试试运气?” 工人实在太多了,等着分房的人没一万也有八千,每一次有分房机会都得筛一遍资格符合的,再在里头抽签,中不中纯看运气。 张劲松还以为是啥,就这,他一个人就能决定,“成,明年不一定有房子,但最迟三年后咱们矿会再盖一批楼房,到时候一定把你们家加进去。” 煤嫂们目瞪口呆,还能有这等好事?分房啊,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不过,张劲松也不想给自己留下明晃晃的话柄,大声道:“这与我私人无关,而是代表全矿感谢你对小陆工作的支持,小陆这次出去培训学习,是咱们矿领导班子一致的决定,他的进步就是金水矿的进步,而他的进步离不开你们一家子的支持。” 卫孟喜感谢不迭,趁机又提了几句自己在后门卖快餐挣生活费的事,忐忑道:“也不知道会不会给矿区带来不便,但我保证一定遵纪守法,认真工作……” “得得得,没事,只要你主意饮食卫生就行,我会跟保卫科的说。”张劲松也算看出来了,这个小卫,表面看起来没狮子大开口,可这小条件一个又一个,鬼知道再让她说下去她能提多少。 事情不是啥大事,但万一让别的煤嫂有样学样咋办?他得注意影响。 送走领导,卫孟喜心满意足,她能有啥坏心眼呢?只不过是要点本该给陆广全的福利而已。 分房的条件无论是工龄还是家庭条件他都符合,偏偏这几年被人压得死死的,当然该要就得要。 再说了,她又不是张口就要房子,只是想要一个能参与抽签的机会而已,中签的概率也微乎其微,这算啥狮子大开口。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窝棚区就没有墙,陆广全要被厂里选派到海城学习的消息不胫而走,太阳没落山,连放学娃都知道了。 “妈妈,学习是读书吗?我爸爸要去……去海城上幼儿园吗?” 卫孟喜:“……”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47节 “不是吧?他那么大的人还上幼儿园?那不得坐最后一排啦?”卫东觉着,真邪门! 卫孟喜:“……” 根宝可是人间清醒,一脸不同意,“不对不对,你们都说错啦,爸爸肯定是去上一年级,他都那么大啦!”建军哥哥就是上的一年级,跟他们都不一样。 卫孟喜:“……”她这群娃的智商,总在及格线上下波动。 正说着,李秀珍笑眯眯来了,手里还端着一个大碗,“哎呀你们别瞎猜啦,你们爸爸不是去上学,是去学习,跟着日本人学习。” 卫东眼睛一瞪,奶凶奶凶的,“你骗人,他才不要学鬼子!” 李秀珍只是笑笑,也不跟几个小不点歪缠,“喏,下午小呦呦不是说要吃鱼嘛,小卫你别嫌小。”那大碗里躺着一条巴掌大的鲤鱼。 卫孟喜嘴角抽搐,陆广全这还八字没一撇呢,他们就能享受他名头带来的便利了。 孩子们虽然馋,但东西是肯定不能要的,这年头谁家能吃顿荤也不容易,客客气气婉拒了。 隔壁,带着没送出去的鲤鱼进屋,张毅迎出来小声问:“她没要?” 李秀珍扁扁嘴。丈夫快四十了,表面上说得好听是坐办公室的,其实一没权二没技术,混了大半辈子还只是个小办事员,可人小陆呢?又年轻又帅气,眼见着就要再进一步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她在心里“哼”一声,一把拎起小秋芳,直挺挺倒炕上不想说话。 张毅是真的像只矮冬瓜,他也知道自己这把年纪和长相能娶到李秀珍,已经算走狗屎运了,此时连忙陪着笑脸凑上去,“哎呀她不要就不要呗,咱给闺女吃也一样,就是前几天我跟你说那个事,你看……” 李秀珍顿时来了气,猛地坐起来,几乎是指着男人鼻子,“想都不要想,他们一来我就立马走,你信不信?” 反正,这家里有她李秀珍就不能有他们。 张毅摸了摸鼻子,小声商量道:“我也不想看见他们,可是……我娘年纪大了,也带不了孩子,总扔老家也不像话……我保证,我娘不来,一定不会来。” 李秀珍抱胸,把婆婆骂了个底儿朝天,要是吐沫星子能杀人的话,估计张毅家祖宗十八代都又死了一遍。 他是男人啊,他能忍?“说几句差不多得了,别扯不相干的。” 李秀珍一想到那老不死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腿一蹬,不防踹中正在炕上睡觉的小秋芳,孩子哪里经得住那一脚,直接旋转半圈,“哇”一声哭出来。 可她也不管,“哭哭哭,一天就知道哭,是你妈死了还是你爹死了?” 张毅历来疼小闺女,赶紧抱起来又拍又哄,可能是真把她疼狠了,小姑娘哭得喘不过气,小脸憋得通红。 一个大男人,又倒开水又擦眼泪,还陪小心哄着她喝,左一个“乖乖”右一个“闺女”的叫,李秀珍的心里就像喝下一瓶老陈醋。 “好啊张毅,就你老娘老闺女是宝,我就是一根草是吧?忘了你老娘以前咋对我的,世上要真有报应,那她可是要天打五雷……啊!” 张毅抡圆了胳膊,一个大嘴巴子过去,“差不多得了,啊,都说了老人不来,只是让我回去接俩孩子,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是不?” 李秀珍捂着脸,小声啜泣,只怪自己命苦啊,咋就嫁给这样的男人,隔壁的小陆,平时卫孟喜不照样骂他?骂的比这还难听一百倍一千倍,还把家里的脏活累活通通丢给他,大到挑水搬货收拾卫生,小到孩子刷牙洗脸换尿布……也没见他动过一根手指头。 这些可都是女人该干的活啊! 矮冬瓜在家就是大爷,自己只是在忙不过来的时候让他帮着烧个火,厨房就差点被他烧了……这叫啥日子啊,说说不得,打打不过,让她没法活了啊! 男人骂骂咧咧,女人哭得撕心裂肺,而张秋芳却在一旁,低着头,拽着手里的拨浪鼓,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天还没亮,卫孟喜刘桂花打着手电筒来到金水村村口,挤上第一班发往省城的班车。 现在路已经通了,中巴车只需要四十分钟就摇到站,太阳还没出来呢! “可真有你的小卫,你咋知道村口能坐到最早的班车?” 因为她上次去买酒的时候听村里人说过,后来也亲眼见过车子在那儿停靠。虽然金水矿也有直接上省城的班车,但发车时间太晚,等她们摇到书城,还赶啥早集啊。 买菜就得趁新鲜。这个点儿的农贸市场刚开门没多久,绿油油的小青菜,嫩得能掐出水的豌豆尖,头顶黄花还是嫩生生的小黄瓜,卫孟喜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这么新鲜的菜了。 她现在每天都坐班车去市里买菜,去到的时候早集已经散了,能买到的都是不怎么新鲜的,但跟矿区的国营菜店比起来,又新鲜多了。 而且书城的菜价,真的很便宜! 不仅蔬菜便宜三分之一,就是肉类也便宜两毛,再去黑市逛一圈,那更便宜,全是附近农民挑来卖的,菜叶子她多摘两片出去别人也不会说啥,要是在国营菜店,她手还没碰上呢售货员就开始翻白眼了……这算下来,都快比她平时买的便宜一半了。 卫孟喜感动得都快哭了,真是相见恨晚啊。 当然,更让她感动的是,这里还真能买到鱼,不仅有鲤鱼草鱼,还有泥鳅和黄鳝,甚至还有一位老伯伯提着满满一通小螺蛳……她嘴里已经不受控制的分泌口水了。 这才叫菜市场,以前逛那些,算啥呀。刘桂花的嘴巴就没闭上过,她家里人口也多,一口气买了三四天的菜,卫孟喜因为怕放坏,只敢买两天的量。 占大头的还是油盐酱醋辣椒葱姜蒜各种调味料,因为每天的用量都很大,相对来说也能放得稍微久一些。 当然,也不能忘了答应孩子的鱼,她直接买了三条大草鱼,足有十四斤,又把老伯伯那一桶螺蛳全给买了。 “这玩意儿能吃?”刘桂花现在觉着,自己只要有啥不懂的,问小卫肯定能得到答案。 “能,而且好吃。” 两个女人进一趟省城,身后就多了五六十斤的东西。但自由市场离班车站还挺远,她们只好打了一辆人力三轮车,有师傅帮忙也能轻松不少,等回到家,居然才九点半。 即使把来回车费和三轮车费用算上,她依然是赚了的。卫孟喜觉着,这省城的早集可以赶,以后除非迫不得已,不然她都不愿在金水矿买菜了。 炒完中午要卖的快餐,她顺手把清水里泡了一个小时,吐出头道泥沙的螺蛳刷洗干净,这一次主要是洗外壳上的泥沙腐质青苔之类的。 量太多了她一次性也弄不完,正巧刘桂花和黄文凤带着呦呦过来,卫孟喜就请她们帮忙,先把螺蛳屁股剪开。 光这一项,就够耗时的,直到卖完快餐回来,俩人还没剪完。 卫孟喜也不让她们回家,就在自己这边吃了中饭,这活可不能白干。 剪掉屁股的螺蛳放清水桶里,盖个盆,上下来回的搅动摇晃,也不知道摇晃了多久,可终于把泥沙吐出来了。 当然,这也还不能吃,卫孟喜不喜欢用油啊醋啥的来清洗,总觉着会破坏螺肉的鲜美,多摇晃几次,多换几次清水,慢慢的水就不浑了。 一直到下午卖完快餐回来,换出来的水完全清澈,她才开始爆炒。 幸好有口大铁锅,但就这还得分两锅炒才行。这东西是油老虎,辣椒花椒八角茴香桂皮香叶大料不能少,姜片大蒜先爆香,为了去腥和入味儿还加了半斤白酒,还没出锅呢,家门口就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本来这年头大家日子不好过,街坊邻居们都很自觉,不会在别人家做饭的时候凑上去,但……耐不住香啊! 卫孟喜家厨房往日里就香,有的小孩嫌家里饭不好吃,都是端着碗躲他们家门口,就着香味下饭呢……今儿更是香得离谱,闻着啥味儿都有,别说孩子们忍不住,就是大人也想去看看。 当然,她也不小气,这螺蛳是以非常低的价格买的,压根不值几个钱,就是调料也不贵,忙盛了小半盆端到门口,“见者有份,啊,大家都来尝尝,就是有点辣,当心坏肚子哦。” “阿姨我不怕辣。” “我也不怕,我比你家卫东还能吃辣。” 卫孟喜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们怎么吃呢,一个个的也不怕烫,抓起就往嘴里送,随着一声声“嘎嘣”脆响……有正在换乳牙的娃捂住嘴。 牙被崩掉了。 所有人哈哈大笑,卫孟喜也是哭笑不得,这娃把掉的牙往怀里一揣,说要回家扔床底下,嘴里压根就没停。 吃螺蛳不能硬嚼,得靠吸,要是能有根牙签啥的会更好。螺肉嫩嫩的,那麻辣鲜香的滋味一入口,所有人都忍不住啧啧称奇。 “阿姨,卫东说这叫罗斯,是真的吗?” “阿姨你哪儿买的,妈咱们明家也吃这个。” 矿区男娃多女娃少,这个时候放学的都是还没上中学的,正是最调皮的年纪,七嘴八舌闹着自家老妈就要吃这个什么“罗斯”,不答应就不走。 卫孟喜也想笑,金水村那边有河,按理来说应该是有的,但她不能告诉他们,万一孩子馋了瞒着大人去捞,不小心掉水里怎么办?可能是曾经失去呦呦过,她现在无论干啥首先想到的都是孩子的安危。 当然,煤嫂们见都没见过,也不指望不花钱就能吃上,嘴上随便敷衍两句,就识趣的把自家娃生拉活拽弄走了。 而家里,卫东建军几个,正跟刘桂花黄文凤一样,翘着二郎腿在那儿大快朵颐呢。 就连小呦呦,也小嘴巴“呲溜呲溜”的跟着吸,但她力气小,吸半天也吸不出一个完整的,反倒被辣得直吸气,鼻涕泡都出来了。 卫孟喜笑,这丫头真是从小就生在辣椒堆里。陆家人无辣不欢,怀她的时候天天吃辣,月子里也是辣,后面更不用说,哪一顿要是没辣椒她吃饭都不香。 但过度嗜辣对身体也不好,卫孟喜有意纠正一下他们的饮食习惯,把他们的筷子收缴了,“今天就只能吃这么多,每人喝一大杯水,不然不许睡觉。” 至于小呦呦,幸好效率低下,拢共也只吃了两个。 卫孟喜有点后悔,自己炒的时候光顾着自己痛快,只照顾自己的口味,她觉着下次还是做卤的吧。 晚上陆广全回来,一个人吃了小半盆才刷牙。卫孟喜睡得半梦半醒,忽然感觉肩被他轻轻拍了两下,“怎么?” “以后别挤中巴车了。” 卫孟喜正瞌睡,也没空搭理他。心说不挤中巴车难道走路去?估计是他中午回来听谁说的吧,今天回来的车上,出了个小偷,还是当场被抓住那种。 不过那小偷也很出乎意料,偷的不是钱包不是首饰,居然是……一老太太买的二斤肉,人放竹篮子里面呢,他实在是馋得狠了,就给顺手牵羊,谁知还被抓住了。当时司机是准备把他送派出所的,这么大个小伙子好手好脚还偷老人东西,肯定是个坏分子,还是老太太觉着于心不忍,让他赔礼道歉就算了。 刘桂花生平第一次撞见小偷,回来肯定津津乐道,陆广全听说也正常。 卫孟喜以后要是每隔一天去买一次菜的话,身上每次都得带一二十块钱,确实有危险。 再加上她外貌出众,被偷钱都是小事,要是遇上流氓……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当然,这完全是陆广全一厢情愿的脑补,流氓在卫孟喜那儿压根不是事儿,上辈子作为一个漂亮的年轻小寡妇,她遇到的还少吗?以前她试过钢筋条,试过菜刀,试过电棍,试过防狼喷雾,已经总结出一套制敌的技巧了。 别看她跟刘桂花啥也没说,但她袖子里是揣着剪刀的,身上现金也是分好几个地方放的。 “我明天就走,火车票是下午六点半的,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卫孟喜实在是太困了,闭着眼睛说:“那你做啥都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啊,在外头别省,身体最重要。” 虽然他也不一定能听进心里去,但还是要说,“跟着专家学技术要有眼色一点。” 以前自己饭店里好几个小姑娘被她劝着重返校园,走之前她都是这么交代的,任何时代的人都不可能脱离社会和人际关系独立存在,想要学东西态度就得谦卑。可话一出口,她就觉着自己好像管得太宽了,陆广全这么大个人肯定有一套自己成熟的为人处世方式,自己打着“为你好”的旗号指手画脚好像不对。 甭管他的方式管不管用,但能得到斋藤青睐,说明就是有过人之处的。 “算了,我也不说啥,你自己保重吧。”管太多跟多了个儿子似的,累。 陆广全有点失望,他也不知道自己期待什么。 第二天早上,卫孟喜叫几个大的起床的时候,就把爸爸今天要出发的事说了,陆广全也不知道明明平时自己这个点已经起床看书了的,怎么今天还赖在床上。 可崽崽们表情淡淡的,只有听说爸爸要坐火车的时候有点好奇火车到底长啥样。 “火车好看吗?”卫雪自己拧毛巾,轻轻地擦着脸。 陆广全:难道你们不觉得爸爸比火车好看吗? “好奇就好好念书,以后也跟爸爸一样出去学东西,坐火车的机会多着呢,还有轮船飞机高铁动车。” 孩子们拖拖拉拉,叼着早餐出门,也不用卫孟喜送,卫国还不忘嘱咐妈妈多睡会儿。 “就你知道心疼老娘。”一回头,发现陆广全居然直愣愣的盯着她,“你干啥?” “高铁动车是什么?” 卫孟喜噎了噎,干脆反将一军,“这你都不知道,不是吧?我看广梅的收音机里天天说呢。”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48节 陆广全凝神,他确实没听过,莫非外头的世界变化这么大? 当然,在学习这一块上,他历来保持着最大的谦逊,越是学习越是知道学无止境,越是认识到自己的渺小。 因为今天就要走,勘探队那边也不需要他去报道了,杨干事还专门跑了一趟,“不着急啊小陆,行李你慢慢收拾,张副安排厂办的师傅亲自把你们送到火车站,大概五点出发。” 能坐上矿长副矿长那辆专属的红旗轿车,也是一种殊荣。 卫孟喜详细问过小杨,这一去少则三四个月,多则一年,千里迢迢的也不可能中途再回来,干脆把他所有衣服打包带上,海城偏热,不会下雪,衣服洗勤快点倒是能换过来,就是鞋子只有一双。 她直接揣钱上百货商店比照着买了两双一模一样的,又给添置了两件厚衣服,几双白棉袜……他原本折叠得整整齐齐那几个“袜筒”,她扔了。 再省,也不是这么虐待自己的啊。 因为忙着打包行李,午饭也来不及多炒俩菜,就简单的做了个鱼香肉丝和毛豆玉米,把昨晚剩下的大半桶麻辣螺蛳提上,心想就当一个肉菜卖,省得放家里让娃吃坏肚子。 当然,因为味道实在是太麻辣了,每一个买的人她都让他们事先尝一下能不能接受,同时提醒别一次性吃太多,很多工人都是外省的,不一定能吃辣。 一开始,大家伙被她郑重的样子唬住,以为是试毒,可有几个胆子大的吃了几个,“还怪香!” 在汤汁里浸泡了一夜,更加入味儿,卫孟喜自个儿闻着都想吃。 反正她只给陆广全留了点,又给刘桂花家分了点,剩下的全拿来打算一次性处理干净,卖得也很便宜,工人们吃完饭,就着饭盒买上满满一盒,端回宿舍下酒,也就几毛钱。 二十分钟不到就给卖光了,刨除成本和自己人吃掉的,还能净挣三块多。 钱是不多,但卫孟喜灵机一动,忽然有了别的想法。 卖盒饭确实是个好生意,但天天在这儿卖,能挣钱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用不了多久肯定会有人也来卖。 一旦有人模仿,客人会被分流,要是别人在她的基础之上有改进,譬如菜更便宜量更大选择更多,或者人直接买菜送米饭馒头送汤……她的生意绝对不会再这么好。 哪怕是最小最不起眼的生意,卫孟喜也有危机感。 以后商家越来越多,这是大势所趋,她一己之力是阻止不了也无心阻止的,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增加一些随机应变的改良,用后世她请那几个大学生经理的话说——增加自己产品的不可替代性。 譬如,卖快餐的时候,在不过分增加劳动强度的前提下,她可以适当的增加点下酒菜。 来买快餐的都是为了吃正餐,可大多数男人都是拒绝不了酒精诱惑的,即使下井前不能喝酒,但上井后来两口解解乏也好睡觉不是? 当然,有想法是一回事,能做好计划并付出行动才是最重要一步。回到家,卫孟喜见陆广全已经在厨房给孩子热饭热菜了,就自己进屋,拿出两张信签纸。 孩子的反射弧或许是要长一点,现在居然真的有点难过爸爸要离家,根花根宝还偷偷抹了两把眼泪,就是卫东卫红也一直盯着“新爸爸”的背影不出声。 这个人在家其实也挺好的,至少他们的脏衣服臭袜子都不用辛苦妈妈啦。 虽然他不爱说话,但他也不会像别人的爸爸那样动不动抡拳头,动不动亮巴掌。 当然,更重要的是,家里有一个高高大大的成年男人,别说孩子,就是卫孟喜也得骂一声,这该死的安全感! 晚饭她是一直等到送走了男人,才去出摊的,结果刚走了两步,根花哒哒哒追上来,“妈妈你看!” 她手里正小心翼翼的捏着一张白底蓝字的硬纸,上书“购买券”三个大字,左边还画着一辆二八大杠的自行车。 “哪儿来的?” “爸爸桌上的。” 卫孟喜想了想,昨晚半梦半醒的时候,他好像是往桌上放了东西,听声音不像眼镜,当时没往心里去,只记得他说了句“以后别挤中巴车了”……这家伙,没长嘴,有话不会一次性说完啊? 不过,敏感的根花却发现,妈妈今天心情特别好。 她在笑! 第34章 虽然已经进入八零年代了, 可自行车的稀缺程度并未缓解多少,就拿窝棚区来说,至今还没人家用上自行车。 一方面是这里的煤嫂没有固定工作, 活动范围和地点非常单一, 确实不需要这么昂贵的交通工具。但更重要的还是经济条件不允许,一辆永久牌自行车二百多, 问题是还得有票才能有排队资格。 严老三家手里肯定有钱,但没票啊,要么去黑市花高价,要么找熟人托关系淘换一辆二手的, 但这可是要狠狠放一刀血的, 谁舍得? 现在的一张自行车票,黑市上已经炒到一百五十块了! 鱼有鱼路,虾有虾道, 卫孟喜也不去深究陆广全从哪儿弄来的自行车票,她高兴的是, 自己很快就能拥有一辆自行车了! 卫孟喜算了一下, 刨除塞给陆广全以备不时之需的, 再预留够一个星期的菜钱后, 手里还剩八十块, 但不可能全拿去花用, 崽崽们太小, 手里至少还得留五六十以备急用, 所以目前可用于购买自行车的钱约等于零……看来得加快攒钱的速度了。 她加快脚步,轻快地推着餐车, 刚走到家门口, 听见隔壁黄大妈正扯着腰骂人呢。自从上次跟刘红菊干了一架, 好容易偃旗息鼓一段时间,这是又扯起威风了? 卫孟喜忙着挣钱,压根没兴趣,可她想不听都不行,因为这还跟她有关。 “你这死丫头怕不是被她灌了迷魂汤,让你去出去处对象你不干,就整天给人当小保姆,她能给你钱还是能给你介绍个好对象?” “妈你说啥呢,孩子还在这儿。”黄文凤想捂住呦呦的耳朵。 “咋地,你敢干还不敢让我说?” 黄文凤被她揪住耳朵,脸红得番茄似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小呦呦历来是非常喜欢这个有求必应的小阿姨的,鼓着小脸颊奶呼呼地凶人:“坏奶奶!哥哥,打!” 黄大妈眼睛鼓得癞蛤蟆似的,“哟呵,小丫头片子,还想让你哥哥打我,我可不怕。” 说着就要把巴掌放她屁股上,当然也不是真的打,但卫孟喜可是最护犊子的,扔下餐车过去一把拽住黄大妈的手,“干啥呢?” 她虽然没摆脸色,但平时和善的笑意一丝也不剩,就淡淡的看着她。 黄大妈就是个瓜怂,知道卫孟喜不好惹,刘红菊那泼妇家的孩子只不过是跟卫东打一架,她就能把人家一屋子好油好肉毁掉,就是给她十个胆她也不敢真打卫孟喜的孩子啊。 她的手别看细细白白城里人似的,力气却不小,黄大妈挣了几下都没挣脱,脸色讪讪的,“不是真打,逗她玩呢。” 天地良心,她可真是不敢打。 “大妈您甭跟我闺女开这种玩笑。”卫孟喜感觉到她手上是真没用力,确信她真的只是故意吓唬,也就放手了,但少不了还得警告一下,“我家孩子胆儿小,有话您好好说,但动手就不劳您了。” 黄大妈这人,说她坏吧,她也会帮着看孩子,卫东根宝哪天要是上山没回来,她还急慌慌去找,走喜欢时不时给孩子喂点小零嘴,尤其呦呦年纪小嘛,又越长越可爱,正是招人稀罕的时候,亲亲孩子,捏捏小脸,拍拍小屁股,也是农村老太太稀罕孩子的表现。 但说她不坏吧,她又目光短浅,逼死了自己亲闺女。上辈子文凤死后,她也很愧疚,整天以泪洗面疯疯癫癫,黄文华说要把她接矿区来养老,她却只想守着淹死闺女那条河,又哭又笑。 卫孟喜对她实在敬重不起来。 “文凤是个好姑娘,呦呦她爸都说了她是读书的好苗子,你现在逼着她找对象只会耽误她。” 本来黄大妈是很不爽的,但忽然眼睛一亮,“你家小陆真这么说?” “小陆这么聪明能干的人,要他都说是好苗子,那……” 读书的好处,这不就是一现成例子吗?陆广全以前那衰样,白长了一副好样貌,呆头鹅似的,结果忽然被矿上看中,可不就是鲤鱼跃龙门了吗? 她都听说了,这次去海城学习的机会,矿上几千个人争呢,除了那个啥斋藤的日本人喜欢他外,矿上还设了一场考试,他直接考了第一名哩!比第二名那个还高了几十分! 就因为出了这么个会读书能考试的男人,连带着卫孟喜也沾光,副矿长都来给她做思想工作,把卖快餐的生意过了明路,还答应给分房子……这些福利啊,普通的煤矿工人谁敢想? 读书的料子总是会发光的,黄大妈现在有点信了。 “那我家小凤这……以后读书能不能,让你家小陆单独开个小灶?” 卫孟喜正色,“老太太您可真是,不让大家用唾沫星子把闺女淹死你都不开心是吧?不是逼着文凤出去找对象就是单独给她找已婚男同志当补课老师,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后娘呢,心这么黑。” 这几句话一个脏字都没有,可就是难听,黄大妈脸红得猴子屁股似的,关键小卫句句在理,她都没脸反驳。 卫孟喜历来不怕自己名声差,只是不想害了小姑娘,“您放心吧,我也不让文凤白白帮我,我每月开她十块钱工资咋样?” 黄大妈眼睛亮得像探照灯,“果真?”虽然乍一听是不多,可清闲啊,别看闺女帮人带孩子,其实家里的活儿也没落下,因为呦呦又不是时时刻刻需要抱着背着的,放她在院里,她能跟那只小狗玩半天。 这十块钱,就像白捡的。 卫孟喜只是淡淡的点点头。 黄大妈一拍大腿,“好嘞!小凤快,快帮帮你卫嫂子去,没看见她正忙嘛,咋一点眼色也没有你说你这姑娘……” 卫孟喜嘴角抽搐,果然钱才是大妈的亲闺女。 不过,这种人也挺好对付的,至少比笑里藏刀表明云淡风轻,其实心里啥都想要的好拿捏。 “嫂子你这是干啥,我自愿的,不要你钱,你别听我妈乱说,她就是心直口快。”黄文凤窘迫极了,明明是主动帮忙的事,她也乐意带小呦呦,就像多了个知心小朋友,每天都能跟她说很多自己的悄悄话。 她性格腼腆,在学校没啥朋友,现在来到金水煤矿更是,除了来陆家这边,她可以半个月不出门,但有了呦呦不一样,无论她碎碎念什么,小姑娘都会“嗯嗯哦哦”的回应她。 她高兴了,哼几段小歌,呦呦会鼓掌捧她的场。 她难过了,想起被迫放弃高考断了读书念想的事,总是泪水涟涟,小姑娘会笨拙的替她擦眼泪。 带呦呦,是她求之不得的好事,怎么能要工资呢。 卫孟喜使个眼色让她别说了,其实开钱她早就想到了,只是怕文凤不肯要,塞来塞去她害羞跑了就麻烦了。 十块是明面上的工资,正好可以堵黄大妈的嘴,其实她是打算开二十的,另外十块悄悄给文凤,让她攒着买点小东西。这姑娘都十八岁了,还没用过月经带,一直用的是农村土方法,长期下去对身体也不好,妇科病,各种后遗症,谁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发。 这不,文凤感动得眼眶都红了,“嫂子你真好。” “傻,这算啥好,我多开你十块是有条件的。” 文凤赶紧擦了擦眼泪,“啥条件?您只管说,我一定能做到!” 卫孟喜“噗嗤”一声乐了,“平时在我家你得抓紧时间看书,不能因为带孩子耽误了学业,明年你必须参加高考。” “高……高考我……”她咬着嘴唇。 “你要是敢不参加,我就不让你带了,你回家去,让你妈给你找对象去。”卫孟喜故意板脸,假装生气。 果然,小姑娘立马急了眼,“我不要找对象,我要……我想上大学。”最后几个字跟蚊子哼哼似的。 卫孟喜笑笑,这就算说定了,她正好也能借此机会让她“教”她啊,反正现在字已经“认”几百个了,接下来就是借她的课本来“自学”了。 接下来几天,冲着十块钱的工资的诱惑,黄大妈天不亮就把闺女赶过来帮忙,文凤趁机可以背一下课文,卫孟喜则是早早的上省城买菜备菜炒菜卖饭,生活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这期间,卫孟喜按照上次列的计划,在麻辣螺蛳之外又增加了另一个下酒菜——卤猪下水。 在物资匮乏的年代,猪下水可是很受欢迎的边角料,因为价格便宜。但真正做出来能好吃的没多少,这东西气味重,清洗费时,做的时候也很费调料和油,平常人家吃油都成问题,谁舍得那么造呢? 卫孟喜尝过市里和省城的熟食店,都不怎么样,猪头肉味道寡淡,成色不行,但也勉强能吃,但下水就不行,一股子腥味儿,就连几个娃都说臭臭的。 猪下水分软下水和硬下水,猪头和猪蹄是硬下水,非常受欢迎,几乎是猪还没死就让熟客预定了,但猪心猪肺猪肠这样的软下水,抢手程度就稍微低一点。 但也不是没有都能遇到,她也是有一天从肉联厂后门经过的时候看见,赶紧便宜买下的。 “妈妈这是啥呀?”根花捂着鼻子,“臭臭的。” “像屎一样。” 卫孟喜头也不抬,给卫东屁股上一脚,“有本事待会儿别吃。”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49节 卫东这臭小子现在是越来越不怕妈妈了,还敢嘿嘿笑着躲开,“踢不到踢不到,我妈是个大笨蛋!” 卫孟喜忙着收拾一堆东西,也没空收拾他,倒是根宝默默地给她搬了个小板凳过来,“妈妈坐。” 根花给拿了个搪瓷盆,“妈妈放这儿。”还贴心的泡了一杯齁甜的白糖水,“妈妈累了要喝哦。” 再看卫红卫东早跑得没影了。 卫孟喜:“……”真的货比货得扔。 猪心猪肺好洗,只需要把血水和泡沫挤干净就行,猪肠却很费时,卫孟喜用白醋面粉和白酒洗了好几道,总感觉鼻腔里还能闻到味儿,让卫东来闻,他信誓旦旦说不臭了,这才下锅开卤。 现在不像后世,嫌麻烦可以跟熟食店买现成的卤水或者卤料包,现在啥都得自己调制,幸好卫孟喜上辈子也是做过卤菜的,基本的配料和比例她都还记得。 葱姜蒜各种大料,冰糖熬焦,再加酱油,基本的卤汁就成了。盐巴放少了不香,也放不住,但放多了也齁,卫孟喜琢磨半天,一直到天黑才把东西出锅。 猪心和猪肺切一半薄片儿,调一个酸辣汁子,再煮一锅大白菜就是一顿,大人孩子都满足。猪肠她只是先切小段,泡卤水里,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色泽金黄红润,特制的卤味扑面而来,谁还能想到昨天的它是那个狗都嫌的样子呢? 反正快餐车挺大,她干脆带上菜刀菜板去现切,工人们已经习惯了每到饭点就在后门等她,今儿看她推车很吃力,好几个人主动上来帮忙,都笑着问是不是做了啥好吃的。 “可不是,我今儿新做了个菜。” 众人都乐,“难道是又炒螺蛳了?” 螺蛳买的时候成本低廉,卖的时候供不应求,几乎是稳稳的血赚,卫孟喜倒是想天天炒呢,可后来又去那个自由市场好几次,都没再见到当时买的那个老大爷。 即使现在能买到,这项收入也持续不了多久,因为这东西是有非常强的季节性的,天一冷也就慢慢没了,所以她才必须推出别的特色菜。 “哟,我咋闻着这么香呢?” “是卤味儿?” 卫孟喜笑笑,把盖子揭开,酱红色的卤水里泡着半桶卤得鲜香入味的猪肠,一咬一嘴油,又有嚼劲,这不就是最好的下酒菜吗? 等捞出来沥了会儿汤汁,都不用尝,大家就纷纷吆喝着要来一份。 临时起意的事,卫孟喜也没秤,幸好改刀的时候大小长度基本是一致的,“每段三毛钱吧,小本生意……”其实也是试探着定的价,三毛钱可不少,能打俩荤菜了呢。 “知道知道,大妹子甭客气,你说多少就多少。” 你一段,我一段,卫孟喜给切得薄薄的,还带着点汤汁儿,那味道,绝了! 很多工人都嫌不过瘾,一段也就指头长,压根没吃爽啊,直接再来一份。 卫孟喜的菜板,压根就来不及擦,因为全程没停过,上一个的还没切完,下一个已经等不及了。 有了抢手的卤肥肠,连带着今天的饭菜也卖得特别快,不用半小时所有东西卖得一干二净,就连卤水汤汁儿也被工人们讨走了,说是泡饭吃贼带劲儿。 晚上结束一天的生意,回家第一件事赶紧撂挑子——数钱。 今天居然光下水就净赚了三块多,这简直暴利啊!再加上卖快餐的,今天一整天至少进账十三块! 卫孟喜乐得哟,说话都像唱歌。她不断提醒自己,喂喂喂,卫女士你上辈子可是有房有车有门店的人啊,怎么才几块钱就乐成这样? 当然,第二天她就专程为下水跑了一趟,又定了接下来三天的下水。猪是现杀的,下水也放不住,所以她得每天上省城现拿现卤,累是很累,每天沾枕头就睡,中午还得睡会儿,就连孩子们啥时候去上学的她都不知道,但赚的钱也是真多啊。 话说,这省城的菜市场是让她跑明白了,哪儿的肉便宜,哪儿能买到下水,哪儿的蔬菜新鲜,哪儿的豆腐好吃,哪儿有鱼,她现在算是整个矿区最熟悉的人了。 这不,运气好还看见有卖鲤鱼的,这个季节居然又大又肥足足两斤多,她专门买了两条,又称了二斤老冰糖和苹果,拎手里沉甸甸的。 李家老两口还住在家属楼,这是一栋拥挤的筒子楼,每家每户面积都不大,就三十来平,没有卫生间和厨房,做饭都在楼道里,厕所是公用的。当然,这倒不是说李家没钱,而是时代局限性决定了的,这时候就没商品房,私人房子也轻易不能买卖,职工房就这样,人均居住面积十平米都不到。 看见门口的卫孟喜,侯爱琴脸色不好看。 “侯阿姨您好,冒昧打扰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是笑得这么好看的卫孟喜,侯爱琴冷着脸问,“有什么事吗?” 卫孟喜收起笑意,“我今天来是专程给您赔不是的,那天的事我不是故意的,但我们家因为情况特殊,那个场景之下,我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父亲的遭遇,就……真的对不住,大喜的日子给您添不痛快,我很抱歉。” 其实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向李家道歉了,婚礼后第三天她在后门遇到过李怀恩的父亲,也曾真情实感的道过歉,李叔叔是文化人,心境豁达,反倒是更同情她的遭遇,直说不生气,让她不必介怀。 甚至还主动提出,如果他们卫家还有东西在谢鼎手里,她需要的话,他们可以帮忙。 但卫孟喜还有别的计划,卫家沦落到谢鼎手里的字画其实只有那一幅,当时为了给父亲看病,能典当的都典当光了,唯独有一样东西,她还不确定是否落到谢鼎手里,她还不能轻举妄动。 跟“白术山人”的字比起来,那样东西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对于谢鼎这样的癞皮狗,东西要真在他手里的话,狗急跳墙说不定就把东西毁了,那才是真正的损失。所以,她不动手则已,动手就要一举打趴下,婚礼那天只是给他一点警告,让他知道卫家人还没死绝。 当然,更重要的是刺激他一下,看会不会吐出点什么。 结果谢鼎简直是秒怂,饭没吃就夹着尾巴溜了。这样没担当,胆小如鼠,又沽名钓誉的人,也不知道孟淑娴怎么看上他的。 跟自己父亲卫衡比起来,真的是天壤之别。见惯了玉树兰芝的卫衡,口味养刁了,再看谢鼎真的不会膈应吗? 又或者是,吃惯了龙肝凤脑,也想尝尝糙粮? 卫孟喜摇摇头,不管啥原因,她都不关心。但报仇归报仇,她也是有良知的,换位思考谁要是在她孩子的婚礼上这么闹,她心里也会不舒服,所以甭管对方是否愿意接受,但她该道歉还是得道歉。 侯爱琴也不接她的东西,但脸色肉眼可见的好多了,毕竟她虽然脾气暴躁,但也是能讲道理的干部,“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东西我不要。” 她一眼就看出来,网兜里的东西可不寒酸,在他们这样住窝棚的家庭来说,也算厚礼了。 卫孟喜本来就是来赔礼道歉的,一是自己堂堂正正做人,认错就改是她历来的习惯,二来嘛,都在一个矿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后陆广全回来说不定升迁转岗啥的还要被他们卡着呢,卫孟喜不想给自己的家庭树不必要的敌人。 她是看不惯谢依然,但李家老两口是没话说的。 她把东西一塞就跑了,侯爱琴跺跺脚,追不上,骂几句,心里的疙瘩也就解开了。 进入十一月,天气越来越冷,路面成霜,哈出来的气成了白雾。 就连窝棚区也没了以往的热闹,孩子们放学就往屋里钻,烧炕的就坐炕上,烧炉子的就在炉子旁写作业,炉子底下再埋几个土豆地瓜啥的,那更不愿往外头去了。 此时小房子的好处就显露出来了,热气在屋里聚着,把一整个屋子熏得热乎乎的。黄文凤手里拿着数学课本正在背公式,小呦呦正在炕上呼呼睡大觉,根花根宝趴在小板凳上写她帮忙排过字头的“9”,卫红写得三心二意,一会儿抠抠指甲,一会儿通通炉子。 “熟没?”卫东眼巴巴地看着三姐。 卫红嘴上说“没”,其实已经扒拉了一个皮子烤得鼓起来的。 黄文凤实在是管不住他俩,现在的幼儿园还不兴布置家庭作业,她按照卫孟喜的意思教他们写点阿拉伯数字和简单的汉字。 同样的作业量,根花根宝要写半小时,他俩倒好,十分钟就写好了。 要论规范和整洁度,是远不如根花根宝的,但要挑错处,也挑不出来,顶多就是会把“4”画成旗子,“太”的一点儿离家出走而已。 “卫东!卫小东!”建军扒墙头上呼唤,卫东的屁股立马跟装了弹簧似的,一头冲出去,“咋啦建军哥?” “你妈买了自行车,你不去看看?” “我妈?自行车?!”卫东乐得屁都崩出来了,“大姐二哥三姐,咱妈买了自行车!” 一下子,地瓜也不吃了,作业也不写了,一窝蜂直奔矿区后门而去。 卫孟喜推着一辆崭新的银光闪闪的自行车走在窝棚区,心里也是美滋滋的,钱还没攒够她就先去排队了,排了一个多星期终于轮到她的时候,正好车钱也够了。 二八大杠自行车比普通自行车高和大,载货量也是杠杠的,卫孟喜买它一是图交通方便,二就是冲着它能拉东西,反正她个子高,腿也长,骑起来毫无障碍。 前车兜里是两斤奶糖和鸡蛋糕,后座上用绳子绑着一个大箩筐,是给明天备的菜。 当然,激动的崽崽们是没发现的,“妈!这就你买的自行车?” “真你买的?” 卫孟喜笑,“不是买的难道捡的?”她倒是想有张秋芳的运气,可惜老天爷能让她重生已经够好运了,她不能再奢求。 卫东想跳上去坐一坐,可他人小腿短,压根够不着坐垫,急得左一声“妈”又一声“妈”的叫,跟个小皮猴似的抓耳挠腮。 卫孟喜把他抱上去,骑了一段,美得他啊啊大叫,“我要飞起来咯!” 当然,其他三个也得坐一坐,这可是窝棚区第一辆自行车哩!崭新的!坐垫的黑皮子还散发出一股塑料味儿呢,真是该死的好闻。 根花感觉自己坐在云朵上,轻飘飘的,不敢动,生怕一动云朵就散了。但她的小手一定会乖乖抱住妈妈的腰,趁机还能把脑袋靠妈妈背上,蹭一蹭。 根宝甚至跑回家,把他的毛绒小熊抱出来,“妈妈,豆豆可以坐吗?” 卫孟喜满头黑线,豆豆是他给小熊取的名字,自从有了这东西,他终于不再抱鸡抱鸭抱大鹅了。 她上辈子怎么没发现,这孩子这么喜欢跟动物“交朋友”呢?也不是说男孩就不能喜欢毛绒玩具,用后世的育儿理念说,玩具是他的安抚物。 四五岁的小孩,喜欢软绵绵绒哒哒的东西,也是天性。 “可以,但别弄脏,脏了你要自己给他洗澡哦。” 根宝兴奋得笑脸通红,紧紧抱着“豆豆”,坐上自行车,“妈妈骑慢点,卫国和根宝都是第一次坐自行车哦。” 卫孟喜:……满头黑线。 溜了半天新车,倒是红烧肉第一个发现不对劲,它使劲吸吸鼻子,跳起来用两只小爪爪扒拉车轮。 “汪汪——” “真是个小馋狗。” 卫孟喜隔三差五会买点小零嘴回来,有时是苹果橘子,有时是饼干,有时又是水果糖,五个孩子分着吃压根分不到多少,但他们期待的是这种惊喜。 今儿的奶糖已经吃过好几次了,但鸡蛋糕却是第一次! 金黄色,蓬松松软绵绵,吃进嘴里入口即化,都不用嚼,还有一股独特的奶香味和鸡蛋味儿,这谁受得了啊?就连小呦呦也一口气吃了俩。 可惜卫孟喜也没买多少,怕把他们吃正餐的胃口弄坏,就每人小小的两块,又给了建军和文凤两块,剩下的用油纸包好,放书架顶上,“明天再吃。” 崽崽们咂吧咂吧嘴,意犹未尽的舔了舔手指头,但迫于老母亲的威力,不敢讨要。 他们以为,不吃鸡蛋糕,那总得吃点卤肥肠吧? 结果,他们又失望了,卫孟喜今儿也没买到下水,他们已经连续很多天没吃上卤肥肠啦。 卫孟喜也想多挣点钱,但下水那东西可遇不可求,运气好的时候一天能买到三四副,运气不好连续几天都买不到一副。入冬了,寻常人家也会想要炖锅好的吃吃,抢手也很正常。 正想着,杨干事在门口喊:“小卫,你电话。” “谁打的?” “当然是……是我爸爸。”根花很高兴,蹦蹦跶跶跟在杨叔叔身后。 母子六人来到厂办,那里还有好几个值班员呢,有一个指指听筒,“小陆的家属是吧?陆广全来电话了。” 卫孟喜倒是不着急,倒是根花根宝一把抓起电话,无师自通的放耳朵跟前,“你是我爸爸吗?” 电话那边顿了顿,“卫雪卫国,是爸爸。” “真是我爸爸耶!我爸爸在里面!” 于是另外三个也凑过去听,陆广全大概是问了句吃饭没,他们就七嘴八舌叽叽喳喳的说起来,一个说鸡蛋糕,一个说奶糖,一个又说卤肥肠……反正说啥的都有,到底吃还是没吃估计他自己也听不清。 说了好一会儿,根花才把电话递过来,“妈妈,我爸爸要跟你说话哟。”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50节 听筒里的男声有点点沙哑,卫孟喜问他是不是感冒了,听说不是,她也不知道说啥了。这男人属于那种,平时在跟前也没多少存在感,但眼里有活,他一走,卫孟喜对家务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早起要去买菜,孩子都是文凤帮她叫起床穿衣吃早饭的,回来等着她的是一堆脏衣服和碗筷,还有被孩子搞得一团乱麻的屋子院子……好容易忙里抽空把家务干了,又要备菜炒菜卖饭,回来的时候孩子已经睡午觉了,又是一堆没洗的锅碗瓢盆等着她。 下午就是上午和中午的再一次循环。 别看孩子才那么大一丢丢,但耐不住人数多啊,一个人吃饭有一只碗要洗,六个人吃饭可不只是六只碗那么简单,要好好清洗晒太阳消毒的筷子勺子,还有不好好吃饭弄脏的桌子、手帕、衣服、地面……制造的脏污也不是简单的数量相加。 再加上五个娃都还算低龄儿童,对大小便有时候不是控制得很好,拉了尿了的裤子袜子鞋子,总不能眼睁睁让孩子捂一天吧?换下来总不能放那儿发霉吧? 还有晚上睡觉的铺盖,这么大的孩子不小心尿床,你又不能打骂他(她),越是恐惧越是尿,搞不好还会留下心理阴影,只能慢慢鼓励……冬天的被褥有多难洗,多难晒干,只有干家务的女人才知道! 这里的煤嫂都是从苦日子里熬出来的,整天忙生计,确实没时间也没条件管孩子,家家户户都穿得脏兮兮,哪怕孩子尿炕了也就是翻个面继续睡。可卫孟喜自己受不了啊,她能忍受穷日子,就是受不了不讲卫生。 孩子衣服不勤洗勤换,怕天冷懒得烧热水就不洗头不洗澡,头上都生虱子了,从身边经过一股子尿骚味,在班级里能受欢迎? 尤其他们现在上的是矿子弟幼儿园,人家长藏龙卧虎,都是吃供应粮的,孩子在那样的环境下很容易产生自卑心理,哪个小朋友愿意跟一个脏兮兮满身臭味的人交朋友呢? 卫孟喜的原则是,不一定要穿多么漂亮多么新潮的服装,但必须干净。 现在井水还没结冰,但已经冰手了,洗一件孩子的脏衣服,手就冻得通红通红的,而这样的“脏衣服”她一天不知道要洗多少件。这样的手做饭的时候再切几个辣椒,那感觉酸爽极了,要是再过一个月,她不生冻疮都才怪。 卫孟喜想当个跟上辈子不一样的妈妈,可是一堆活计就在那儿摆着,只增不减。 虽然文凤也会帮忙,但黄大妈那边也等着她伺候呢,她既要带孩子又要干两家人的活,还得看书复习,她也不是超人啊。 卫孟喜真的耐不住了,再这么熬下去,她得被家务活逼疯。 “你啥时候回来?” 男人顿了顿,心里忽然有点期待,他其实一直知道她只是把他们当搭伙过日子的伙伴而已,他们没有自由恋爱,没有朝夕相处的感情。 “嗯?”卫孟喜半天等不到回答,有点不耐烦了。 男人咳了咳,“半年应该就能回去。” 卫孟喜心头哀嚎一声,还有半年啊,已经去两个月了,这不就是八个月吗?跟杨干事说的差不多。 挂掉电话,孩子们眉飞色舞的跟小伙伴们谈论着自行车和电话机,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只有卫孟喜,纠结该想个啥办法减轻家务负担。 她是个有计划的实干派,清楚知道现在生活中的几大主题是:洗洗刷刷的家务,来回买菜,以及孩子的教育。 孩子的教育固然重要,她一天忙到晚看不见孩子,但好在现在只是幼儿园,文凤教起来游刃有余,自己每天晚上都会检查他们作业,该教的该骂得该打的,一个也没落下。目前看来学得最好的是数数,都能数到一百开外了;十以内的阿拉伯数字都会写了,简单汉字也会写十几个了,这一点她倒是很欣慰。 来回买菜是不可避免的,这块大石头就别想着要搬开了。 目前能改进的就只有洗洗刷刷的家务,而这也是最费时,最容易让她烦躁的,卫孟喜决定——买台洗衣机! 这个决定是一瞬间做的,她一点儿也没犹豫。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年头的洗衣机电冰箱这类家电市场还是进口货的天下,国产的几乎还没进入龙国人的世界,得拿着专用的票券,再加外汇券才能有资格排队。 外汇券啊,这去哪儿弄呢? 卫孟喜说干就干,既然想好要解放双手,当晚她就顺路绕到杨干事家问了问,他和小张同志结婚的时候买了一台。 “小卫你想买洗衣机?那玩意儿可……咯,可真费电。”杨干事的爱人,就是张劲松的闺女,是个齐耳短发的漂亮女同志。 当然,因为两家男人来往密切,张雪梅也会主动跟她打招呼,还叫孩子们进屋,给他们拿糖吃。 卫孟喜进屋,专门参观了一把他们的洗衣机,是日本牌子东门子的,听说是张劲松上省城友谊商店买的嫁妆……当然,购买流程和手续也跟卫孟喜记忆中的差不多。 友谊商店倒是好进,问题是这外汇券,得有指标到出国服务部兑换才行,这些部门是卫孟喜现在的身份接触不到的。虽说张劲松说过有困难只管找他,但人情这东西越用越薄,不到万不得已卫孟喜都不想用。 当然,就算找他,也不一定能弄到,金水矿目前没有出国务工的指标,合法渠道根本不可能拿到外汇券。 张雪梅两口子太客气了,一会儿给他们拿瓜子,一会儿端糖果,等孩子们高高兴兴吃上,雪梅红着脸拉卫孟喜进卧室。 他们的房子本是个单间,但小年轻嘛,对“家”是很有规划的,居然找人隔出一个小小的卧室,里头有张铺着大红铺盖的床,还有一组贴着红喜字的三门柜。 卫孟喜本来是不好意思进小夫妻卧室的,但雪梅硬拉她进去,“小卫你来嘛,我有事请教你……咯!” “咋,身体不舒服吗?”这嗝怎么有点那啥呢,但基本的礼貌卫孟喜还得维持。 “对不住,最近鸡蛋吃得多,让你见……咯!见笑了。” 卫孟喜没放心上,看她难为情的样子,心想莫非是不好当着孩子面开口的隐私?已婚妇女嘛,不就是夫妻生活和妇科问题。 “小卫你能不能……”张雪梅红着脸,欲言又止。 卫孟喜这急脾气,夫妻生活和妇科问题又不是啥见不得人的,“有啥事你就直说,我也是过来人。” 脸不红心不跳,她忘了自己也没几次体验啊。 这么说,张雪梅就放松了,悄咪咪说:“我就是想问问你,咋样才能怀……怀上双胞……咯……胎。” 卫孟喜:“???” 但转瞬就明白,龙国人历来都觉着双胞胎是福气好的象征,后世还有人花钱去做双胞的试管婴儿呢。也有的人觉着一口气解决可以少受一次罪,但其中的风险和痛苦只有生过的人才知道。 更让她哭笑不得的是,张雪梅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偏方,为了生双胞胎居然已经一连吃了一个星期的双黄蛋啦!一天三顿,每顿一个双黄蛋! 难怪,打的嗝都是蛋白质过剩的味儿,卫孟喜真想问问她,上哪儿找来这么多双黄蛋? 少不了,憋着笑也得给她讲讲其中的凶险和危害,什么孕反尿频骨头疼全身浮肿,那都是次要的,最重要还是生命安全啊!妊娠期糖尿病高血压双胞胎输血症啥的,发生概率也非常高,“雪梅姐你想想,怀一胎能少受点罪,不是更好吗?” 如果是自己闺女,削尖了脑袋想生双胞胎,卫孟喜会打爆她们狗头。 张雪梅虽然在广播站工作过,但家里的女性长辈也不会她刚结婚就给她讲生孩子的风险,现在被卫孟喜这个病那个病吓得目瞪口呆。 她以前没学过生理卫生,仅有的常识也是婚后小两口摸索出来的,现在是真唬住了。“那咋整,我都吃这么久双黄蛋了,会不会已经……” 卫孟喜觉着,自己这一天天的,不被气死就要笑死,刚想说双黄蛋又不是灵丹妙药,吃一个礼拜就能把单胎变双胎,忽然小呦呦哒哒进来,指了指张雪梅肚子,“弟弟妹妹。” 张雪梅现在最喜欢小孩,顿时笑眯了眼,“真的?呦呦你说我怀的是弟弟和妹妹吗?” 结果小姑娘又摇头晃脑跑出去了。 卫孟喜自然不可能相信,她闺女就是个比一般同龄孩子聪明一丢丢的普通人而已,估计都不知道大人说啥,她觉着插话好玩,“雪梅姐别信,她说着玩儿的。” 她赶紧带孩子回家,写作业耗尽洪荒之力的根宝小朋友,率先睡着了,倒是小呦呦还活蹦乱跳精力爆表,“妈妈!” “哎。” “妈妈。” “嗯,咋啦?” “妈妈会,会有洗吉吉哒!” 卫孟喜第一次没听懂,还是卫红小翻译:“我妹说,妈妈你一定会拥有一台洗衣机哦。” 这个卫孟喜爱听,自行车是改善生活第一步,第二步是洗衣机。 小丫头被姐姐们牵着,细细软软的小羊角在头顶甩来甩去,快乐又得意。 卫孟喜把睡着的根宝搂怀里,怕冷风吹了他着凉,就用自己的棉袄替他挡着脸。 他吧唧吧唧嘴,不知道是说梦话还是已经醒了,在那儿自言自语,“如果我以后当妈妈,有儿子,我要给他买很多很多鸡蛋糕,吃不完的鸡蛋糕。” 卫孟喜“噗嗤”一乐,咋不聪明死你啊臭小子? 第35章 想好要买洗衣机, 卫孟喜接下来几天上省城就特别留意,友谊商店也专门去过几次,东门子双杠的要七百块, 比她所有家当还值钱。 自动洗衣机是六十年代才开始在发达国家流行起来的, 不得不承认日本人制造的洗衣机确实很不错。 卫孟喜倒不是迷信进口,而是她实在没有别的选择。目前国产的倒是有, 但是手摇式的,她买洗衣机的初衷就是节省时间成本和精力成本,她要有那时间,也不会舍得花这么多钱不是? 然而, 她现在又回到了手里只剩八十块的时候, 看来,赚钱才是第一要务,还是继续手洗几个月吧。 正想着, 小呦呦哒哒哒跑进来,“妈妈, 哥哥!”小手指着隔壁。 卫孟喜抬头一看, 原来是墙那边张家那俩刚从老家接来的孩子。 张毅跟前头老婆生了两个儿子, 大的八岁, 估计是像前妻多些, 已经有严老三家儿子那么高了, 看起来长手长脚, 大眼睛长眉毛, 鼻子高挺,一看就是突破他爸基因天花板的长相。 小的今年六岁, 跟建军同岁, 但因为长期严重的营养不良, 看起来细细弱弱,还蔫蔫的……但蔫是蔫,还有点莫名的熟悉。 她以为是老二像张毅,所以眼熟。 这兄弟俩自打出生就跟妈妈住在老家村子里,后来妈妈病死后由奶奶带大,前不久老太太写信来说是年纪大了带不动了,问张毅这俩儿子他还要不要,不要的话就过继给他大哥家,以后都甭想有人给他养老。 这当然是老太太无可奈何之下的气话,她跟后媳妇李秀珍处不来,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就一山难容二虎,才逼得李秀珍不得不来矿区投奔丈夫的。 对于前妻生的兄弟俩,李秀珍自然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养,又吵又闹,还上手打了好几架,可张毅估计是觉着自己年纪大了,以后再生儿子的概率极小,纠结两个多月还是接来了。 寒暑假不回去接,偏要拖到学上了半个学期,矿区的学校进不去,只能等春季学期开学一起上了,所以现在兄弟俩就跟小无业游民似的。 现在,正眼巴巴骑墙头上,看她们呢。 准确来说,是看她们锅里。今儿不用进城买菜,又是星期天,卫孟喜难得在家做个早饭。面是昨晚和好的,临时剁了大葱猪肉的馅儿,根花不喜欢吃姜末,她就捣出一点点姜汁调馅儿,做成一个个手巴掌大的馅儿饼。 此时,馅饼在油锅里“滋滋滋”的响,伴随着一阵阵诱人的香味儿,那馅饼已经煎成了金黄色,兄弟俩可不正在流口水嘛? 卫东几个现在还学会赖床了,醒了也不起,要在床上打仗闹半天,闻见香味战争立马结束,“妈妈咱们今天吃啥呢?” 他穿着套白色的线衣线裤,刚从被窝里钻出来,仿佛身上都冒着白气,一看见墙头上的不速之客,立马警觉起来,大声问:“你俩干啥呢?” 卫孟喜一愣,这孩子平时没这么凶啊,咋跟个护食的狼崽子似的。 莫非是怕他们过来吃馅饼? 可看样子这俩娃只是馋,并没有开口讨要。 “撒尿去,不许冲外头,自个儿刷牙洗脸,不许躲懒。”窝棚区离公共厕所远,家里备上一把尿壶,早晚孩子就不用出去吹冷风上厕所了。当然,像别人家那样直接尿在自家院里,她会揍人的。 转头对上兄弟俩滴溜溜的目光,卫孟喜笑着问他们名字,大的说他叫狗蛋,弟弟叫虎蛋,估计是根据属相起的。 卫孟喜心说,这俩娃倒是很能忍,都馋成那样了,愣是不开口讨要,狗蛋还帮虎蛋擦了把口水,让他别看了,下去吧,哥带他玩去。 卫孟喜自己也是当妈的,最看不得这个,虽然自家条件也不见得有多好,但面足够多,馅儿也不少,煎好后用盘子装了五个,让卫东送过去。 小呦呦这丫头,屁颠屁颠跟着四哥,打算也去看看这俩新来的小哥哥。 估计是惦记着锅里的饼,顶多一分钟他们就回来了,卫东一个劲嘟着嘴,“妈以后你就送四个。” “为啥四个?人家正好有五个人,咱们最少也得送四个。”不然分不过来不是制造家庭矛盾嘛,饼子又不大,分也不好分。 “哼。”卫东咬了一大口金灿灿的饼子,嘴里哼哼着,“李阿姨上次蒸包子就不给我,只给二哥。” 小孩是憨熊憨熊的,但他能分清别人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别看平时李阿姨当着妈妈的面夸他长得快个子高啥的,可背地里好几次,李阿姨蒸包子只给二哥一个,摘桃子只给二哥一个,还悄悄告诉二哥自己一个人吃,别给其他人分……就连路上遇到他们也只跟二哥说话。 所以,记仇的他就觉着,自家的东西也不想给李阿姨。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51节 卫孟兰一想就明白了,可不就是觉着根宝是陆广全唯一的嫡亲儿子嘛,对根宝好就是变相的讨好陆广全这颗矿区新星。至于根花和她生的,连面子功夫都不值得她做。 “傻,那不是李阿姨偏心,有可能是她只有一个包子呢?我问你,你二哥拿到包子分给你没?” “分了,大姐三姐也有。” “这就对了嘛。别人给你们多少不重要,关键是你们分给彼此的,咱们自己才是一家人,要是因为别人一个包子你就跟二哥生气,那你说二哥得多伤心呐?” 还想挑拨我家孩子的关系,做梦吧。 卫东歪着脑袋想了想,还真是。 “再说了,不就一个包子嘛,有你妈做的馅饼好吃吗?”眼皮子不能太浅。 小子大口嚼着,饼子外皮又酥又脆,肉馅儿鲜嫩多汁,一咬一嘴油,“这还用说吗,当然是我妈做的好吃。” “dei!妈妈,饼饼,好七!”小呦呦鹦鹉学舌。 卫孟喜笑,五个孩子里,卫东是最馋最贪吃的,也是脑袋最一根筋的,不然当年也不会被铁柱骗着吃狗屎,现在五岁不到已经有点争吃的苗头了。 所以,她在吃食上从不克扣他们,一面是生长发育确实需要种类丰富的,数量充足的营养,另一方面也是怕他吃不饱犯馋,又被人指使着干坏事。 至于李秀珍那点小心思?卫孟喜还真看不入眼。 不过,说起补充营养,她想起昨天回来路上遇到一个放牛的大叔,一群黄牛里头居然混着两头黑白斑点的奶牛! 现在还不兴喝牛奶,很多人甚至都没听过,但卫孟喜知道,孩子要长高最重要的就是补充钙和蛋白质。 当时她问大叔牛奶能卖不,可把大叔乐坏了,说以前附近有个牛奶厂的时候他可以挤了去交,后来牛奶厂倒闭,卖不出去他都不想养了,正愁奶处理不掉呢。 卫孟喜想的是,先买点给孩子们尝尝,要能吃的话就邀约刘桂花和其他煤嫂一起买,这样既能省钱又方便人家送。 星期一,为了拿到下水,卫孟喜天不亮就骑着自行车出发,谁知到了肉联厂后门却还是大门紧闭。 今儿的卤肥肠又要泡汤了,准确来说她已经连续半个多月没买到下水了。 第一次买下水纯属意外,那天她从门口经过正好看到铝皮桶里装着满满一桶,旁边正好站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她才多嘴一问的。 正巧那天下水还没人预定,她就拿到了。后来的一个多月,她都是差不多点儿来后门,如果后门开着那就有,没开就意味着今儿的下水没了。 因为以前发生过偷肉事件,后门平时都不开的,卫孟喜一连十天没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形,也有点着急,准备绕前门去看看。 “哎站住,你干啥的?”有个保安看见她是生面孔,有点警觉,但一看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同志,态度又好了一丢丢,“没事就回家去,这儿不是你们闲逛的地方。” “同志你好,我是来买肉的。” “买肉?”保安狐疑,一般来说买肉都是去菜市场和副食品商店,很少有直接找上肉联厂的,除非……是关系户。 一想到这个可能,再看小女同志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虽然衣服还打着两块补丁,但手里推着那辆崭新的二八大杠,亮得能闪瞎人的眼睛……嗯,确实很像某些领导的亲戚之类的,这种人是最不能得罪的。 在肉票正式退出历史舞台之前,肉联厂都是个油水衙门,越是计划供给的时候越吃香,保安十分清楚这一点。这个女同志不卑不亢,不像是有求于他的,那就一定是关系户。 “好嘞,那同志你往这边来吧。”他直接把卫孟喜引到侧门处,那里是一道很隐蔽的铁栅栏,一扒拉就开了。 卫孟喜也不怵,丝毫不担心保安会把她怎么样,正愁找不到机会进去看看呢,她将错就错,反正她是来买肉的没错,又没撒谎。 肉联厂规模没她想象中的大,只三四百平,里头分隔成若干个小车间。血腥味儿,猪屎味儿,肚里未消化完全的腐食味儿,血流成河的地面……卫孟喜觉着自己承受的感观冲击太大了。 她尽量垫着脚,只往卸肉那儿走,眼看着码成小山的猪肉,她是一点儿吃肉的欲望都没了。 猪肉按照部位分为不同的等级,像猪头猪蹄这类硬下水单独一堆,而软下水是直接扔地上自生自灭的。 卫孟喜心说,这么大一堆,少说上百斤,全都能卖掉? 正好,一直卖下水给她那胖女人穿着工作服从对面走来,“咦……你怎么进来了?” 美丽的事物,女人和男人一样都喜欢看,尤其是还不矫情的接地气的美女。别看这小女同志漂漂亮亮的,结果却帮她买下了那天处理不完的下水,还一点儿也不嫌弃脏和臭,拎着就走。 她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这句话,更加证实她的“身份”,保安心领神会,笑着说:“刘主任你们慢慢聊,我先出去啊。” 刘主任四十来岁,看得出来生活水平不差,满面红光,“你来拿下水的吧?最近我闺女生病,我也没来上班,昨儿一来听说最近的下水都让人订光了。” 卫孟喜知道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没有稳定的供货源,她的生意就不能真正稳定下来。现在矿上很多职工都知道后门有个卖卤肥肠的女同志,一传十十传百,很多人都是冲着她的名声来的。 可一连几次跑了空,就是再大的名声,很多人也不会再来了。做小吃的,就是要稳定,不仅水平稳定,营业时间和品种也要稳定。 卫孟喜现在的收入,一半是靠卤肥肠撑起来的,因为严老三家也开始卖快餐了,就在她的餐车对面,虽然味道不如她的,但差距也不大。 很多买不到卫孟喜快餐的,都退而求其次去刘红菊那儿买。 短期来看是没造成多大影响,因为那些本来也不是她的客户,但长期下去,有了第一家模仿的,就会有第二家第三家……直到整个窝棚区变成快餐一条街,她就没有任何优势了。 卫孟喜想做的是独门生意,而卤肥肠就是她现在最大的卖点。 脑子里电光火石一般闪过这些考量,她立马堆出一个笑脸,“谢谢刘主任,我想问一下,如果我想要明天继续买下水的话,现在预定来得及吗?” 刘主任摇摇头,“咱们厂的你是买不到咯,聚宾楼跟咱们领导说好的,每天有多少要多少,他们全包了。” 卫孟喜顿了顿,“聚宾楼”好熟悉的名字啊。 对了!想起来了,以前坐班车的时候,车站对面就有一家规格很高的三层小楼,就叫这个名儿。 那是去年刚开起来的全省城最大的私人饭店,但不是有独立营业执照那种,而是挂靠在其它单位下面,每年交点管理费的。难怪这名字她觉着熟,原来是上辈子就听过。 她开饭店那几年,听说市区曾经有一家很有名的聚宾楼,是省城的分店,在八十年代初期几乎占据了整个金水市的餐饮龙头,但因为一开始就挂靠在其它单位名下,每年要交不菲的管理费之外,还得从营业额里抽出很高的比例给原单位。 这种大店,本来经营成本就高,营业额里百分之七八十都是成本,剩下二三十还要再平白被抽出去大半,这不扯淡嘛?聚宾楼和那家单位闹了很久,后来也打了官司,但确实是白纸黑字的挂靠,字是他们自己签的,手印是他们自己按的……从法律上说,归属权确实属于那家单位,他们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继续干,就是给别人打工,可不干,好容易经营起来的品牌口碑,又要便宜了其他人,聚宾楼的老板活生生把自个儿气病了。 卫孟喜后来听说的时候,这个牌子已经几乎销声匿迹,只存在于餐饮人的口口相传中。大家惋惜老板的遭遇,但也无可奈何,那个年代这样搞挂靠还被大单位坑得妈都不认,最后国企改制商标品牌又被某些蛀虫侵吞的例子,也不少。 以后的事不好说,但至少,现在的聚宾楼生意很好,每到饭点人来人往,灯火辉煌,是这个年代少有的热闹。刘桂花还感慨过,哪天要是有钱能上聚宾楼吃一顿她这一辈子就满足了。 这样稳定的大客户,每天不知道要从肉联厂进多少肉,区区一点猪下水,领导当然求之不得。 自己这种时来时不来的小散户,确实是没啥竞争力。卫孟喜叹口气,没了卤肥肠,她的收入得砍一半。 不过,不待她说什么,刘主任就被人叫走了,卫孟喜也不好再在里头干站着,只能先出了侧门。 推着自行车,她一时也不知道该去哪儿。 国营菜市场和自由市场她去过,要么量少,要么直接没有,而且距离都挺远,跑一趟又远又累,搞不好连中午的饭都赶不上回去做。 也曾用猪心肺代替过,但工人们一致觉着这玩意儿没啥油水,解解馋可以,但吃过一次就要等很久才愿意再买第二次。 能想的办法她都想过了。 不过,卫孟喜并不沮丧,她以前刚开始做饭店的时候遇到的困难比这大多了,不就是货源嘛,除了自己找还可以别人介绍。 摸摸兜里的钱,她咬咬牙上副食品商店买了一罐铁皮盒子装的钙奶饼干和两个荔枝罐头,十八块就这样没了。 石兰省不产荔枝,离两广还隔着半个龙国,这种高档零食,她的五个崽别说吃,见都没见过呢。 用网兜拎着东西,她就一直在侧门处转悠,站累了就坐会儿,蹲会儿,走两步,一直熬到十点多,刘主任终于脱了工作服往外走。 “你咋还没走呢?” 卫孟喜厚着脸皮,笑着凑上去,“正好今儿回家也没事,就在城里逛了会儿,以前辛苦您了,这是一点小心意,您带回去给闺女补补身体吧。”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笑得好看,说话又中听,关键不是说送她,而是给闺女补身体。有人关心自己孩子,哪一个母亲不开心呢? 况且,刘主任能看见,网兜里的都是好东西,虽然她在油水衙门工资不低,福利也好,但也舍不得一次性买这么多高档零食啊。 她要塞回来,卫孟喜自然是不接的,甭管有用没用,送出去的东西就不能再拿回来了,反正她以后要做餐饮这一行,接触的机会还多呢,这次帮不上忙以后就说不定了。 毫无根基的小商小贩,是没资本清高的,厚脸皮就是她的制胜法宝。 聚宾楼的例子忽然提醒了她,以后要做大做强肯定得有个稳定的质量可靠的供货源,而肉联厂作为国营单位,至少在未来的小十年里是屹立不倒的,上辈子她就在这方面吃过亏。“刘主任您甭客气,咱们认识一场也是缘分,我第一次见您就觉着您特面善。” 这倒是,日子安逸,伙食富足,一看就慈眉善目的,不像她刚重生回来时,整张脸青黄青黄的,哪怕是笑,也有股苦味儿。 刘主任被她夸得挺受用,自己闺女确实是病了好几天了,甜丝丝的荔枝罐头给她吃下去说不定能开胃多吃一碗饭呢!“你这人真是,对了,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是做啥工作的?” 这不,一下子不就把她的嘴给撬开了嘛。 原来,刘主任名叫刘香,是肉联厂的采购科的主任,平时主要负责生猪采购的,这在外头,尤其是养猪场和养猪户里也是一尊女财神爷呢!当然,这时候的肉联厂还很少与私人打交道,都是国营养猪场、国营农场里收猪,再不济也是从公社手里统一收购,以前社员们养的任务猪,就是进了他们的屠刀之下。 “嗐,瞧我,跟你讲这些骇人的干啥,你说你是开小饭馆的?那就是干个体啊,好好干,别看现在个体户不吃香,以后可不好说。” “个体户”,多么新颖的词啊,反正石兰省还没这叫法,顶多在全国性的报纸上见过。 卫孟喜心说这人可真有远见,现在的个体户确实是处于一个很尴尬的地位,属于国家是想鼓励的,但政策层面还没定性,其它监管部门也进退不定,老百姓对个体户的看法也两极分化严重。 有的觉得他们就是投机倒把,就是该被抓起来坐牢的;有的又觉得只要公安不抓,那就说明不是不能干,对这种迫不得已走上这条路的人都会报以同情。 俩人顺着这话题又聊了一会儿,卫孟喜生怕耽误她回家的时间,中途打断过几次,刘香也不说走。 终于,聊到卫孟喜口干舌燥,心里担心今儿中午的快餐是卖不成了,就不知道文凤有没有时间帮四个大的做一下饭。 刘香终于说:“我看你确实需要下水,一个人干个体也不容易,这样吧,下水你先拿两副回去。” 卫孟喜一愣,“啊?”卫孟喜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现幻听了,上辈子最后那几年她为此还看过精神科医生。 “不想要了又?” “想要!”惊喜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她本来只是打算请她介绍一下,有没有别的地方可以买到。 更大的惊喜是——“以后我每天帮你留两副。” 反正聚宾楼也不是每天都能使用那么多,因为客人不是每天都多,也不是每天就点那么几个菜,有时候卖不完的他们留到第二天第三天,食客吃了也不一定知道。可刘香是干啥的?一辈子跟猪打交道的人,能不知道鲜鲜的下水什么味吗? 前天闺女说想吃点儿重口的,带着去聚宾楼放血点了好几个菜,其中一道红烧肥肠就是臭的。 本来闺女都快好了的人,又拉了两天肚子,真是想想就来气。本来她是想去要个说法的,但想到自己的工作性质,这些东西都是从自己厂里拿出去的,万一对方反咬一口说拿的时候就是坏的,那岂不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领导还想稳住这个大客户,但刘香心里却有火气,“以后你只要九点钟之前到,我都给你留两副。” 卫孟喜大喜,她不管对方跟聚宾楼的过节,也不管是不是自己送的东西起了作用,反正结果对她有利就行。“成,谢谢刘主任。” 拎着磨了一上午嘴皮子功夫和十八块钱才“买”到的“战利品”,她快乐得都快哼起歌啦。 从金水矿到省城,沿着公路骑的话,要近两个小时才能到,但她这段时间发现一条小路,窄而陡,只需要一个多小时,骑快点的话一个小时也够。但来的时候是空车,走小路也没啥,满载而归的时候无论是出于人身安全还是财物安全的考虑,都得走公路。 就这么慢悠悠回到家,正好十二点,卫孟喜不想让食客跑空,就简单的炒了四个快手菜,踩着饭点最后的尾巴。 有些没见着她的工人,等不及已经去买严老三家的,或者回头吃食堂去了,但也有几个是才睡醒出来的。“小卫同志,你今天来得晚嘛,是家里有事耽误了吗?” “对,我在家里卤了肥肠,明儿希望大家都能捧个场。” 光这一句就够了,这可是大家伙盼望了十几天的好东西啊! 这一次,她都没要心肺,全拿的大肠,中午回去就清洗干净卤上,第二天热乎乎的又入味,自然好卖。甚至接下来几天,有刘香给开的后门,她每天都能拿到,有时还能以不错的价格拿到一些上好的五花,也省了四处奔波的麻烦。 红气养人,生意好,卫孟喜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她都一直没注意到,是有一天根花忽然抱着她腰说:“妈妈胖啦。”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52节 她摸了摸自己脸颊,好像是有肉了。本来她的五官就是大气那款,瘦的时候骨相明显,现在长了肉倒是饱满起来,显得更好看了。 难怪文凤也说她好看,原来是肉撑起来的。 她又捏了捏自己腰上,都能捏起来了。想想自己这段时间虽然天天跑省城,运动量很大,但吃得也好,两顿正餐都有鸡鸭鱼猪肉的换着吃,早上还跟着孩子喝一杯牛奶,时不时烤几个红薯土豆的吃……可全是高热量啊! 卫孟喜不介意长点肉,但不想长腰上。毕竟是生过三个娃的人了,还有一对龙凤胎,也就是生育时候年纪小,恢复得还行,但腰腹的肉确实是松的,跟小姑娘那是压根没法比的。 这样的腰腹,瘦的时候不明显,但长了肉就很容易变成游泳圈……“看来得加强锻炼了。” 她浑浑噩噩那几年,脑海里总会出现很多奇奇怪怪的“瑜伽”和“健身”画面,就像看电影一样,知道每一个动作应该怎么做。 那些荒谬的画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呢?是1996年,听说港城要回归了,她和志愿者去山区看望一个白血病患儿,孩子其实已经回天乏术了,但她看着电视机里的画面说要是能去港城亲眼看一看该多好啊……对于一个山区的学童来说,港城那是她第一次在电视上听见的新名词。 卫孟喜答应她,到时候一定带她去,但心里知道要食言了,那个孩子看不见未来的港城会变成什么样,想象不出来回归的画面……那一瞬间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忽然袭来,然后她眼前就开始出现那些幻象。 她看见万众瞩目,万民欢腾的画面,鲜花,国歌,红旗…… 她还看见那个城市越来越繁荣,越来越领先的金融世界,越来越昂贵的房价…… 后来,不仅能看到港城,她还能看到京市和海城,广城,深市,只要她想看,任何一个地方未来二十年的景象都会出现在她眼前。 看得多了,还能听到一把女声的旁白,像是在自言自语的读书,她能跟随着她的声音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变化——计算机,互联网,金融,房价,医疗,养老,丁克,网络小说,短视频……一个又一个全新的名词出现在她脑海里。 卫孟喜不知道自己是被操蛋的人生逼疯的,还是这些幻象,但好处就是,按照“幻象”里出现的方子做的菜确实好吃,根据里面的心理学书籍分析四个孩子的性格,也确实对味……她就姑且当那些画面是真实存在的吧,只是上天可怜她让她提前参透而已。 “妈妈你看,红烧肉也胖了。”根宝抱着小狮子狗,一黑一白两颗脑袋凑一起,真像一对难兄难弟。 卫孟喜想笑,这孩子很喜欢动物,是个很有爱心的小男生,以后也一定会是个暖男,不像卫东,整天就只会咋咋呼呼,只会舞刀弄枪。 这不,才几天时间,居然就跟隔壁的狗蛋虎蛋打成一片,上山打雪战去了。 她把手里最后一件棉衣的扣子缝好,搓了搓手赶紧缩进暖烘烘的被窝里,怀里还窝着个香香软软的小呦呦,昏昏欲睡。 手里有钱,卫孟喜终于忙里偷闲凑齐了布和棉花,给一家子做冬衣。金水矿的冬天比菜花沟冷得多,孩子们从没经历过这么冷的冬天,她怕外头买的棉衣不实在,都是自己买棉花来做。 这一做就是大半月的马不停蹄,她连碗筷都是攒一天才洗了,只烧一次热水能节省不少时间。 冬天白昼短,一靠近暖和的地方就容易犯困。正迷糊着,忽然卫红猛地推开门,“妈,妈!” “咋?” “小秋芳家,卖包子。” 小姑娘急得脸都红了,“大家都去买她家包子,那就没人买你的快餐啦!” 卫孟喜心里叹口气,现在跟风出现的餐饮小吃,其实比她想象中慢得多,也少得多,这个时代的人还是很淳朴,很不好意思的。毕竟她都卖了三个多月,赚到一辆自行车了,才出现两家。 “别一天瞎跑,作业写完没?” 卫红吐了吐舌头,“早写完了,小秋芳可真聪明,她让她妈妈做肉包和糖包,还有粉条的,茄子的,土豆的……”数着数着,口水都快就来了。 妈妈虽然也做过包子吃,但哪有那么多馅儿的啊?往那大蒸笼前一站,深深地一口气,仿佛小猫掉进了鱼堆里。 原来是小秋芳提出的,卫孟喜觉着,这孩子真不简单呐,自己家这几个铁憨憨,还是少跟人屁股后头的好,省得哪天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你们好好学习,少跟着瞎胡闹。” “我才不跟她玩儿呢。”卫红撅着嘴,虽然说不清哪儿不好,但她能感觉到,小秋芳鬼精鬼精的,才没她妹可爱呢。 第二天,卫孟喜就看见卖包子的李秀珍母女俩了。她们的包子又大又白,还特别香,确实是很受欢迎,不仅煤矿工人买,就是里头的干部和家属也出来买。 小秋芳嘴甜,长得又十分白净可爱,这个叫“叔叔”,那个叫“姐姐”,甜甜的声音把顾客叫得心花怒放,不饿都想买两个尝尝。 这一尝,味道不错,那更得多买两个给家里人尝尝了,一会儿的功夫,包子就卖了大半。 今儿天阴,还飘着雪花,卫孟喜把自己狠狠裹在棉衣里头,还戴着手套,像只笨企鹅,反观李秀珍则是一件修身棉袄子,显得腰身特别纤细。 就是小秋芳也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棉袄,好看是好看,还绣着可爱的卡通狗狗,可终究是不及自己壮的棉花厚实,鼻子耳朵冻得通红,还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当然,她“取暖”的方式,就是拿个包子在手里当热水袋用,捂一会儿,掰开,把馅儿啃掉,白花花的包子皮就扔掉。 一连好几个,卫孟喜于心不忍,“秀珍,不行你把闺女先送回家吧,别冻坏孩子。” 一是心疼孩子太冷了,二是心疼那白花花的包子皮,这年头还有很多人吃不饱肚子呢。他们就是吃不饱才从菜花沟逃出来的,吃饱也就这几个月的事。 李秀珍忙着收钱补钱,她自个儿倒是揭蒸笼的时候能被热气短暂的“温暖”几秒钟,“没事儿,小孩扛冻,我这马上就卖完了。” 最后几个字夹杂着莫名的优越感。 卫孟喜懒得跟她见识,亲妈都不心疼,她这旁观者着啥急啊。反正如果是她的五个崽,她就是饭不卖了也得先送回去,塞暖融融的炕上它不香吗? 卫孟喜专心卖自个儿的,也没留意李秀珍,只知道一会儿就卖光,还喊了几声“狗蛋”“虎蛋”,这俩孩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 她揣着手,带着小秋芳悠哉哉回家了,留下兄弟俩给收拾残局。 蒸笼有五六层,摞一起比成年人还高,狗蛋虽然比同龄孩子高,但也只有八岁,踮脚够不着,想要爬到旁边的石狮子上。 矿区大门左右各有一只巨大的石狮子,一直都是孩子们的“兵家必争之地”,没事就在上头爬来爬去,当马骑,当哨所守,早就被磨得滑溜溜的都快包浆了,很容易踩滑。 卫孟喜看在眼里,心里叹口气,这兄弟俩,虽然未来……算了,还是直接过去帮他们把蒸笼一层一层拿下来,她的个头都还挺吃力的。 “谢谢阿姨。”狗蛋的五官其实长得很好,只不过因为一直没洗干净脸,皮肤也是黑黄黑黄的,看不出来。 出于对儿童的关怀,卫孟喜还是多说了两句:“石狮子很滑,你要是摔了哪儿,还咋上学?” 狗蛋抿了抿唇角,“嗯。” 每拿下来一层蒸笼,虎蛋第一时间凑上去,可惜里头除了一层纱布空无一物。有的纱布上还沾着一点点包子皮儿,又稀又烂,他先是用手抠,抠下来全糊手指上,他懊恼的舔了舔手指头,后来干脆就用舌头舔纱布了。 卫孟喜哪还看不出来?刚才她就听见狗蛋肚子咕咕叫了。 这李秀珍真是,自己就是卖包子的,小秋芳吃包子都只吃馅儿不吃皮,这兄弟俩却是连包子皮也摸不到一块! 这不,虎蛋也看见地上的包子皮了,“哥,包子!”眼睛亮得就像发现新大陆。 兄弟俩小心翼翼捡起来吹了吹,但没用。 “哥咋吹不干净呀?”虎蛋是又饿又馋又委屈,眼泪哗啦啦的流,这么白的好东西他们跟奶奶在老家都吃不上,怎么能弄脏呢。 地上的雪一化就成了泥浆水,包子皮还被踩过几脚,早就面目全非了。 虎蛋还小,会委屈正常,狗蛋的眼睛却也有点红,“别人踩过的咱不要。” “不,能吃的,奶奶说粮食不脏,吹一吹就好了。” 狗蛋伸手要抢来扔掉,虎蛋不让,兄弟俩就在那儿大眼瞪小眼,一个气呼呼,一个委屈巴巴,反正谁也不肯退让。 虽然……卫孟喜心头发酸,“都别争了,来,阿姨给你们一人一份热饭,就在这儿吃。”鬼知道带回家李秀珍会不会允许他们吃,她现在严重怀疑那天的馅饼他俩一口也没吃上。 虎蛋眼睛一亮,狗蛋却强忍着口水说:“不了,谢谢阿姨,我们回家吃。”他们每天都在闻着阿姨家的饭菜香,傻弟弟还说哪天要是能吃一顿阿姨家的饭不知道得多幸福。 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可他依然拒绝了。 虎蛋的委屈在此刻达到了巅峰,“哇”一声嚎啕大哭,嘴里含糊不清的喊着,“哥我饿,我给卫阿姨当儿子,把我过继给卫阿姨吧,我要吃饭。” 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大伯娘就是这么跟他们说的,只要答应过继给大伯家,叫大伯娘“妈妈”,就能不用饿肚子,永远不饿肚子。 张家大伯其实是有儿子的,但先天不足,经常生病,算命的说他活不过十五岁。两口子就想先过继一个侄子来,当作以后养老的备胎。 但大人也是有选择性的,他们更愿意过继虎蛋,因为他年纪小还不怎么记事,脾性看着也软和,养两年就能让他记住生恩不如养恩大。倔得像头牛,还颇有自己主意的狗蛋,大人就看不上,这样的孩子心思多,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狗蛋红着眼眶,恨铁不成钢,“卫阿姨自己有儿子,不需要过继。” 是啊,卫阿姨家有两个儿子呢,还一个比一个健康聪明,不像大伯娘家的哥哥……这一刻,虎蛋觉着自己的世界都坍塌了,卫阿姨居然不需要儿子啦! 可卫孟喜的心情,却十分复杂——这俩孩子,不简单呐。 第36章 卫孟喜的心情十分复杂, 这种复杂从狗蛋虎蛋出现那天就挥之不去。 怎么说呢,这兄弟俩,如果只是看他们现在的表现, 她相信任何一个成年人都会同情, 都会心酸。可谁又能想到,十几年后, 她家庭的最大祸端就是这俩小子引起的呢? 准确来说是虎蛋引起的。 上辈子的卫红和根花,一开始只是小矛盾小摩擦,裙子鞋子书包头绳之类的小事件,但当她们十五岁那年, 一个叫张江的男孩出现在她们生活中之后, 姐俩的关系就彻底不一样了。 在这个闭塞的矿区,张江从一辆桑塔纳小轿车上下来,成为了金水中学的一名插班生。 大城市来的, 有钱人家的,长得高大英俊的男孩子, 中间各种青少年男女的情窦初开卫孟喜这当妈的也不好提, 等她发觉不对劲的时候, 姐俩已经反目成仇了。 俩人都觉着自己才是跟张江谈恋爱的人, 对方都是插足的第三者, 可事实呢?卫孟喜调查过, 这小子是个十足的花心大萝卜, 但凡中学里好看的女孩他都献过殷勤。 卫雪文静精致, 卫红活泼可爱,虽然个有高矮, 肤色有差别, 但都是中学里不可多得的漂亮女孩, 他一天给卫雪送笔记本,一天又给卫红送钢笔,过几天给卫雪送磁带,又给卫红送口琴……她们并不是真的缺这些小东西,但凡她们开口,卫孟喜也会给她们买的。 但青春期的女孩就是那么奇怪,莫名其妙陷入热恋,等发现对方还有“第三者”的时候,她们的天塌了。 当发现这个“第三者”还是自己的姐姐时,她们的小宇宙彻底爆炸了。 后来张江转学走了,但姐俩的关系却回不到从前,一个被吓疯了,一个自暴自弃胡乱嫁人,结局都不好。 卫孟喜上辈子是真杀了张江的心都有,但凡他不要玩暧昧,不要左右殷勤,喜欢谁不喜欢谁一次性说个清楚,两个女孩也不会被伤那么深。所以现在,卫孟喜看着这个软萌萌的可怜男孩,心情真是微妙极了。 恨他吧,他现在只是个饿兮兮的孩子,还没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 不恨他吧,卫孟喜也做不到,一听见这个名字她就想起女儿们的不幸,生理性厌恶。看来她的重生真的改变了很多事,早死的继妹还活着,原本早应该过继给有钱人的张江也没过继出去,就连张川也还好好活着。 上辈子她好像听卫雪说过,张江有个哥哥叫张川,以前家境不好疏于管教学坏了,好像是跟着人家去西南边陲背大烟,后来死在一场金三角的枪战中。当然,当他眼含热泪说出这件事的时候,哪个女孩不会心疼他呢? 男孩把他内心最深处的伤疤,血淋淋的撕开给你看,你就是那个独一无二的人——这样的套路,哪个中二期纯情少女顶得住? 不知张川的故事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张江为了博取女孩同情编造的,反正连带着她对这个人也没好感。 可能是感觉到她的态度变化,狗蛋很着急,对着弟弟是打又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张江你能不能别哭了,你忘了奶奶说的,咱们不能白吃别人的饭?” 奶奶说的有道理,可是……他真的好饿,比在老家还饿。 虎蛋的委屈就像开闸的河水,止都止不住。 “谁说你们白吃我的饭?”卫孟喜脱下手套,揩了揩手,“你们帮我干活,我感谢你们,这是等价交换。” 狗蛋不懂啥叫“等价交换”,但他听懂了,这顿饭不是白吃的,心里松口气。“阿姨那你给我弟弟饭吧,我不吃,活我来干。” 卫孟喜摇头,“这可不行,我的活计很累很辛苦的,你一个人干不了。” 她又补充一句,“要是不能按我的要求完成任务,我的饭就亏了。” 狗蛋捏了捏拳头,眼神坚定地看着她:“好,阿姨你说吧,需要我们干啥。” 卫孟喜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到有啥是他们能干的,她的快餐车不需要他们推,打饭打菜也不需要他们帮忙,面对这个主见非常大的男孩,说谎还不能说得太敷衍。 “保密,你们先吃饭,晚上来我们家,我把任务交给你们。”本来想加一句“可以吗”,她平时都是这么跟孩子说话的,要让他们有一种被商量的感觉。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53节 可这个男孩,她还是憋住了,万一人家说“不可以”,这不就聊死了吗? 果然,她用命令的语气说,狗蛋就不犹豫,“行。” 卫孟喜自己备了几个碗,有时候遇到没带饭盒的工人,就借给他们用,现在正好派上用场。一人盛一碗蓬松松冒热气的米饭,再给他们碗头上一人扣一勺红烧肉,一勺大葱小炒肉,素菜直接盛空碗里,“不够我再盛。” 当然,还有半碗“声明在外”的卤肥肠,一咬一口油,香得能让人吞舌头。 狗蛋又说了一声“谢谢阿姨”才吃,虎蛋吃了一口,想起来也赶紧眨巴着大眼睛说谢谢,呆萌呆萌的,还挺可爱。 快餐车底部有炉子,所有菜都是热乎乎的,卫孟喜还让他们进来,蹲在炉子旁边吃,也不知道是菜太辣了还是炉子太暖和,俩娃吃得那是满头大汗。 “辣吗?”打完一个工人的饭菜,卫孟喜抽空问。 “不辣。”张家也是石兰人,无辣不欢的,虎蛋也摇头,一张小嘴巴辣得红艳艳的,比小女孩还好看。 “那就是热了。”卫孟喜看了看俩孩子的手,通红通红的,小鱼际的皲裂口子露出里头鲜红的肉。 “晚上我在院里吹三声口哨,你们要是手头不忙,就悄悄过来我家,我有任务。” 这种特务式的接头暗号,可把兄弟俩兴奋坏了,“行,阿姨。” 吃完,卫孟喜看着他们的意犹未尽,又给加了半碗,“把嘴巴擦干净。” 狗蛋听话听音,再三保证,“阿姨放心吧,我们不会说出去的。”万一继母觉着阿姨给他们饭吃是想骗他们干苦力呢? 他虽然还不是很懂大人的微妙关系,但他知道继母的脑回路,如果他们帮卫阿姨干活,那就没力气干家里的活,继母可不就“吃亏”了吗?到时候骂他们事小,连累卫阿姨被误会就不好了。 要是卫孟喜听见这孩子的心声,估计能惊讶得跳起来,思虑周到,思维缜密。 天冷,出来买饭的人也稀稀落落的,卖了快一个小时才卖完。她推着车子到家,发现孩子们咋就自己吃上热饭热菜呢? 小呦呦领着红烧肉蹲厨房里,第一个冲上来,嘴里说“姐姐”,手指着煤炉子,急得嘴里冒泡就是说不出一句话。 这是……告状? 卫孟喜一愣,这孩子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她急成这样,“不急不急,好好跟妈妈说咋啦。” 卫红根花却得意洋洋,挺着小胸膛,“我们自己热哒!” 天冷,厨房的小煤炉是烧着的,只是盖上了盖子,只需要拧开盖子通一下,火就能旺起来。而平时妈妈给他们热饭都是把搪瓷盆放炉子上,一会儿“咕嘟咕嘟”冒泡就表示热好了,而她们只需要用毛巾垫着端下来就可以吃了。 卫孟喜平时干厨房的活都会让他们离远些,因为有很多不确定的危险因素,他们还没到学做饭的年纪,因为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危险。 可是,孩子也是会模仿大人的。 本来嗷嗷待哺的娃,忽然悄无声息的,就能生活自理了,她是又喜又惊。“你们还太小,不能玩火,万一烫到手怎么办?” 小呦呦胀鼓鼓的嘴巴终于扁下去,小手一背,“嗯嗯”点头。原来她要告的状就是大姐三姐玩火啊。 “才不会呢。”卫红上次当着全班同学讲的故事,就是她帮妈妈做饭,甭管有没有干过,反正讲出来连老师都信了。 卫孟喜板起脸,“这些通红的煤块要是烫到手烫到脚怎么办?以后还怎么穿漂亮的裙子?煤星子飞溅到眼睛里怎么办?” 姐俩一听,好像真的是,那样眼睛会瞎的,啥也看不见哦。 “还有你们,卫东卫国,我说过不能玩火,你们怎么能看着姐姐玩火不制止?还能吃得心安理得?万一她们被烫伤了怎么办?” 哥俩赶紧放下碗筷,不出声了。在孩子的意识里,每天看着大人做同一件事,看得多了他们会觉着非常简单,好像有手就会,也压根意识不到这个行为背后的危险性。 “知道肚子饿了正确的做法是什么吗?” “找妈妈。”异口同声。 “对,下不为例,要是再让我发现一次,打不烂你们屁股。” 孩子们龇牙咧嘴的笑,真是一群小二皮脸! 不过,这一次“玩火”风波里,最值得奖励的就是呦呦,“好闺女,就你把妈妈的话放心上,不像哥哥姐姐,没长耳朵。” 晚上,卫孟喜倒是吹了三声口哨,但狗蛋虎蛋没过来,因为没多久隔壁就传来噼里啪啦,甩锅摔碗的声音,还有女人的哭爹喊娘,“哎哟哎哟”的呻吟声。 李秀珍再怎么小心眼会算计,那也是个瘦瘦小小的女人,男人打女人就不是啥好东西。人都会下意识的同情弱者,卫孟喜也不能免俗。 她正准备过去劝两句,忽然又传来男人的哀嚎,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着,呻吟不断。 这是……互殴? 而且,听声音是女打男更狠一点儿? 好嘛,卫孟喜觉着,自己还是好好吃瓜吧。不仅她吃瓜,五个崽也不嫌冷,直接搬小板凳,坐墙根角猫着呢。 这场互殴的导火索是,张毅下班没第一时间回家,而是跟办公室一女同事去了一趟人家里,据说是帮忙换灯泡,但李秀珍不信,追着质问并辱骂了几句,一言不合就干上了。 也不好判断是谁先动手的,但可以肯定的是,双方损伤惨重。一连五天李秀珍都没去卖包子,一个星期后卫孟喜遇见她的时候,眼圈还青着呢。 至于张毅那边,则是当天夜里就送矿医院去了,听说住了一个礼拜的院。 这……卫孟喜都不知道说啥好了,只是心疼那些摔坏的锅碗瓢盆,以及三个被吓坏的孩子。 她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呢?原来是李茉莉来找她,给四个孩子每人送了一本连环画,顺便也来找张毅核对上次的稿子,去他办公室找了好几次,同事都说他请假了。 这么矮的墙,卫孟喜想不听见他们说话都不行。 李茉莉是先去办了公事,才来卫孟喜家的。“听说你在后门卖小吃?” “我妈妈做的饭超好吃!”卫红迫不及待迎上去,“阿姨我妈妈会做那么那么多饭,还会炒那么那么多菜,还会做卤肥肠……卤肥肠你吃过吗阿姨?” 上次的严正交涉是有用的,李茉莉淡淡的笑了笑,又摸了摸卫红毛茸茸的头,“没吃过。” 卫红的嘴巴张成了大大的“o”型,那么好吃的东西阿姨居然都没吃过?那也太可怜了吧! 于是,哒哒哒跑过去,硬要妈妈送一份卤肥肠给阿姨,让她尝尝世界上最美妙的味道。 小丫头啊,别人只是稍微给了她一点点和颜悦色,只是像对待根花那样多看了她一眼,她这小脸就灿烂成啥样了……这还是那个平时自己都不舍得吃,每吃一次要数一次“又吃掉妈妈三角钱”的葛朗台·卫红吗? 卫孟喜本来正愁找不到机会感谢李茉莉呢,先切两片给她,“尝尝?” 李茉莉是李奎勇的中年得女,她出生的时候已经是解放后好几年了,李家日子正是最好过的时候,一日三餐有汤有肉,苏联来的糖果巧克力和小洋装,她啥没享受过? 可唯独猪下水,这种东西是粪便储藏器,她才不要吃呢。 她皱着眉头。 “我妈妈洗过手哒!”卫红小手叉腰,她妈妈最讲卫生啦。 可李茉莉是嫌她妈妈手脏吗?“我不吃,谢谢。” 卫孟喜知道,有爱吃的人,就有不爱吃的人,也不勉强,“那你能吃猪头肉吗?”明儿打算卤个猪头试试,孩子馋好几天了。 李茉莉的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了,“你能不能吃点正常的肉?” 正常的肉?那成本可就高了,而且太瘦的猪肉很容易变柴,没了油水,谁稀罕啊?她现在全家都还挣扎在温饱线下呢,哪有条件嫌脏嫌臭。 她这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里至少有五六个小时都在跟猪下水打交道,买的时候要挑拣,洗的时候又搓又揉又泡,经常是洗干净的时候她手指头都给泡白了。 卤和切的时候更不用说,整个家里都弥漫着那股味儿。 是她闻不到吗?她的鼻子又没坏,只是她没钱,没有选择的余地而已。 不过,她并不自怨自艾,靠自己手艺挣钱嘛,不寒碜。只是觉着又欠了她人情,心里过意不去……大不了这几本连环画折算成钱给她。 李茉莉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想法,“我是为以前的事道歉,你不欠我。”扭着腰走了。 不过,连环画倒是真的打开了几个孩子新世界的大门,尤其是小呦呦,按理来说她一个字不认识,连话都说不清,顶多就是觉着翻来翻去的好玩而已。 可——“妈妈你看,我妹喜欢我这本!” 四本小人书是不一样的,一本《闪闪的红星》,一本《智取威虎山》,一本《鸡毛信》,还有一本是《武松打虎》,黑白的纸张只有成年人一个巴掌大,她却看得煞有其事。 其它三本她粗略翻了一下就还给哥哥姐姐了,可卫东手里的《武松打虎》,她看得津津有味。 每一幅画面,每一个小小的汉字,她仿佛都在认真看,小手还会在纸上轻轻的抚摸,那动作挺像那么回事。 这一看,四个大的看三四十分钟就没兴趣,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事情上了,可呦呦居然还在看。 吃饭前在看,吃完饭还在看,搂着红烧肉依然看,就是要刷牙的时候也要盯着看……没办法,卫孟喜强行没收小人书,再看就对眼睛不好了。 她自己是个“文盲”,没想到却生了个爱看书的娃,这叫啥?基因的隔代遗传吗?毕竟娃姥爷就是远近闻名的知识分子。 远在千里之外的陆广全:你忘了娃还有可能遗传她爸爸吗? 第二天,卫孟兰盛了满满两饭盒的卤肥肠,拎到肉联厂侧门处。现在大家都知道她是刘主任的“关系户”,看见她就会帮着喊人,有时候刘主任歇班,也会告诉她。 “今天怎么来这么早?”刘主任的工作服刚穿上,头发有点乱,眼圈也是黑的。 卫孟喜说今天起得早,怕待会儿下雪路不好走,就提前来了,“刘主任没休息好吗?” 刘香揉了揉眼睛,“别提了,昨晚闺女又反复,闹了大半夜。” 卫孟喜虽然不好直接问是啥问题,但隐约推测出应该是癫痫一类的,会不定时反复发作的疾病,这种病不发的时候看起来就是个健康人,可一旦发作起来还是怪吓人的,身边要没个人守着,会有生命危险。 每次发作大小便失禁,当妈的真是一把屎一把尿给收拾干净才行,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上辈子在病房里这样的母亲卫孟喜见多了,知道说再多安慰的话也没用,因为她们唯一的愿望就是孩子能少一点病痛,仅此而已。 别人把安慰的话说得天花乱坠,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对了,这是我自己卤的肥肠,您拿回去尝尝,要是喜欢我下次再给带点。” 刘主任的闺女虽然是个癫痫患者,但也是名副其实的重口味爱好者,只是一直以来因为生病被她压着吃清淡的,最近几天因为发作频繁,胃口极差,吃点她喜欢的说不定能开开胃? 于是她也不客气的收下了,“今天还是两副下水吗?我看天气这么冷,你也别麻烦跑来跑去的,干脆多拿几副,反正天冷不容易坏。” 卫孟喜何尝不想呢?只是一直以来说好的都是每天两副,她也不好多拿。 “你那啥眼神,我还会骗你不成?”刘主任有点凶,“要不你先拿六副回去?” 卫孟喜眼睛一亮,“真能吗?” 刘主任白她一眼,“你要是还想要点别的也行。” “那猪头和猪肚可以吗?”卫孟喜早就想做猪头肉了,这才是真正利润高,好销售的东西,说实话她每天闻猪肠也快闻吐了,那味儿真的是谁做谁知道。 “行,你要多少?” 卫孟喜心头迅速盘算了一下,幸好今天带的钱够多,“两个猪头四个猪肚,六副猪肠,可以吗?” 刘主任挑眉,“这么多,你能卖完吗?我可警告你,变质腐坏的东西别拿去坑人,不然以后我都不卖你了。” 卫孟喜知道她的顾虑,不仅不生气,心里还有点暖暖的。二人虽然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生意,但这么冷的天,她堂堂一个采购科主任能亲自出来接待她,并陪着吹会儿冷风,这已经是很大的情义了。 更别说还有其它隐形的便利,工人们看着她们关系不同一般,给她挑的东西总是最好的,有时还会附带送两根大骨头,半斤猪血啥的,这在外头可都是要花钱买的。 就是哪天来遇到刘香歇班,工人们都对她很客气,东西照样是挑最好最新鲜的。 她知道自己就是凭着这张脸也不一定能得到这样的优待,人家真正看得是刘香的面子。 “好,您放心,要是卖不完我就做成炸酱,也不会拿出去坑人。”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54节 东西实在太多了,有些还是泡在水里的,另买了二十斤五花,足足一百五六十斤的肉快把小小的自行车后座给压垮了。虽然知道这东西省力,还远未达到它的承重上限,但却是快到卫孟喜自己的体力上限了。 好容易像老黄牛一样驮回去,她也不敢放太久,白天该清洗的清洗,该烧的烧,该拔毛的拔毛,该砍该劈该切的,都一口气熬到夜里两点多,愣是给处理完了。 直到干完了,看着一个屋子都快放不下的盆盆罐罐各种肉,她才发现自己居然干了这么多活,那个浑身酸痛的哟,腰都快断了。 这叫啥,不逼自己一把,都不知道自己这么能! 趁着灶膛里还有火,她又忍着瞌睡把所有东西全卤上,得亏有一口大锅,压了又压正好勉强装满一锅。锅盖上压两块大砖头,小火慢炖,加上足够的水,这才放心的入睡。 幸好她的付出都是值得的,卤猪头肉的横空出世,着实让金水矿的男男女女们惊艳了一把。其实市里也有国营的熟食店,卤肉不稀罕,稀罕的是在相对闭塞的金水矿区,稀罕的是卫孟喜的技术。 一开始,大家对她的印象停留在“陆广全的二婚小娇妻”上,总觉着她个子高是高,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连家务都不一定能干好,卖啥快餐呢? 可她不仅卖了,生意还很好。 现在,她不仅卤肥肠,还会卤猪头肉,把腥味儿很重的东西做得色香味俱全,大家伙嘴里不说,心里其实是佩服的。 卤肉技术的难点就在于同时保持味道和颜色的俱佳,颜色要好看,味道就会偏淡,猪脸肉的腥味就除不去;味道好了,颜色又容易偏深,黑漆漆一坨,看着就没食欲。 因为大锅饭的弊端,国营熟食店的师傅现在都没啥积极性,卤的肉味道倒是还行,明知卖相不行也没心思进一步钻研,都是拿一天工资干一天活。 但卫孟喜不一样,她就是靠手艺吃饭的,按照自己上辈子总结的经验,再结合小时候看过的秘方,多少肉配多少料,各种料之间各自占比多少,都是有严格要求的。 虽然累是累,但效果也是杠杠的,第一天出摊居然就卖了大半,这还是怕卖不完没敢全拿出去,不然也能卖光。因为直到她收摊回家,吃过晚饭出来散步,还能遇到职工家属来后门找“卖卤肉的小媳妇儿”。 卤肉这东西,肥瘦相宜,肥而不腻,瘦而不柴,色泽又十分金黄,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买鲜肉回家还得炒炒才能吃,但卤肉买回家就能直接吃,省事儿不说,孩子就着那半斤八两的卤肉还能吃下三大碗米饭和四五个馒头,妈妈再也不用担心吃饭问题啦。 卫孟喜的卤肉生意有多好呢? 当天晚上,杨干事就找到家里来,“我听同事说后门有个卖卤肉的,味道贼好,我就知道一准是你,我家雪梅还不信。” 何止是不信,当初卖盒饭的时候就惊掉了多少人的下巴,尤其张雪梅,小卫的样貌太有欺骗性了,总让人觉着应该没吃过什么苦,做快餐煎煮烹炸烟熏火燎,能受得了? 就说她自个儿吧,结婚这么长时间了,能不进厨房就不进,做饭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现在怀孕了,更是闻见油烟味儿就想吐。 卫孟喜的重点却不在这儿,“雪梅怀孕啦?” “嗯,刚一个多月,正是害喜严重的时候,啥也吃不下,听说有卤肉就想给买一点。” 卫孟喜在心里算了算,那岂不是让呦呦说中一半了?那时候她还一点迹象都没有呢。 杨干事塞钱过来,她当然不可能要,直接给切了一只猪耳朵一块瘦多肥少的猪脸肉,“雪梅要是喜欢吃辣,你就给洒点辣椒面,要是喜欢吃酸……等等。” 她三下五除二用剩下的葱姜蒜调了个酸辣汁子,“可以蘸着吃,但当心别上火啊。” 杨干事口水不受控制,“成,放心,我先走了啊。”他得跑快些,不然口水真要溢出来了。 这开门一炮红了,卫孟喜自然要抓住机会大干一场,本来打算五六天不出门的人,第二天一早又急忙往肉联厂跑了一趟。 准确来说,是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她每天都在往肉联厂跑,每一次都是一百多斤满载而归,每天院里家里堆的都是各种下水,每晚两口铁锅都是满满登登的一整夜不停的熬煮。 她必须保证当天的没卖完新的一锅已经卤上,而且每天都能最少供应有一个猪头两个猪肚和两副肥肠的熟食量。毕竟金水矿可是一个光职工就有上万人的大矿,算上家属老小,至少也是两三万人,相当于后世一个中等规模的小区了。 而在后世,这样一个小区完全能养活好几家超市和熟食店,以及至少一个菜鸟驿站……在金水矿却只有一个卤肉摊。 卫孟喜发誓,这绝对是她两辈子以来遇到的最得天独厚的赚钱机会,只要她不作死,她就能躺赚! 妈妈每天晚上都需要熬夜,根花很心疼,说是要陪着妈妈,怎么赶也不去睡觉,反正她就拿本小人书,坐在小板凳上小鸡啄米。 卫孟喜心头都快化成水了,啥叫贴心小棉袄,这闺女才是。 就连根宝也暖心,有一天忽然抱住她被水浸泡得发白皱皮的手,还悄咪咪亲了一口,把他们擦脸的“香香”拿来,说要帮妈妈擦手。 卫孟喜已经很多年没感受过异性这样的关怀了,虽然是自己儿子,虽然只是一个小屁孩,但那眼里的关切和担心却是真切的,仿佛妈妈就是他的全部。 至于那对铁憨憨,卫孟喜觉着自己还是别想了,想起就心梗。卫东那家伙最近因为暴增的零食,又结交了好几个朋友,放学写完作业就不见踪影,好容易看见也是跟人勾肩搭背,卫孟喜喊一声,他还兔子似的溜走。 别说关心妈妈,他别在外头闯祸就行。 卫红倒是不瞎跑,但也不会像根花根宝一样贴心,她的注意力更多还是在讲故事上。听说幼儿园每个星期都有两节故事课,要求每个小朋友都要站起来给大家讲个故事,别的孩子紧张到哭,哭到尿裤子,站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这丫头倒好,每次都是举手争着讲的。 卫孟喜以前倒是一直给他们讲的,但最近忙着做卤肉也没时间,她就把妈妈以前讲过的故事又重新整合一下,换个人物,换个时间地点,再换个结局,瞬间能组合出无数个不一样的“新”故事来。 讲故事获得的成就感,是她在别的地方得不到的。 每天看着她得意洋洋,屁股都快翘上天的样子,卫孟喜可舍不得打扰她。 至于一家六口的三餐,那就只能用小炉子随便做点简单的了。有时实在忙不过来,早餐都用鸡蛋糕钙奶饼干和牛奶替代,反正只要孩子们爱吃,换着来。 她卫孟喜女士现在可不缺钱啦! 因为她每天光卖卤味的纯收入最少也能有十五块,周末和节假日能破二十,平均下来能保持在十八块左右。在工人工资只有四五十的年代,这简直是妥妥的暴利!一天就能挣别人两个月的工资,这换谁不高兴呢? 只能说前几个月高兴得太早了,一天七八块就能乐出声,现在三倍她倒是能稳住了,面上不显,孩子该穿啥还是穿啥,只要保暖就行,但吃的却上了个新台阶。 以前不敢买的钙奶饼干,买! 荔枝罐头,鹌鹑蛋罐头,午餐肉罐头,鱼肉罐头,买! 甚至各种掺了人参红枣枸杞的高营养麦乳精,她眼睛都不眨。 反正,孩子们的小脸蛋是一天天圆起来白起来,就连卫孟喜自己,虽然每天熬油费火起早贪黑的干,依然还是长了点肉。 她长肉跟别人还不太一样,因为每天都在锻炼,腰腹紧实了很多,肉都长在胸上,以致于……小呦呦那傻孩子,居然无缘无故犯了奶瘾。 以前都好端端相安无事的,最近忽然自己凑过来,小手要摸一摸,小鼻子要闻一闻,时不时再拱两下,才能睡着。 当然,因为自打出生没让她吃过几口奶,卫孟喜作为母亲是十分愧疚的,她想摸就摸吧,反正不用多久她就会知道羞羞了。 这样的变化不仅她自己发现,窝棚区有心的都能发现,有的少不了要嚼几句舌头,说她想男人想疯了啥的,还有说她一天尽往省城跑,不知道干啥勾当的……卫孟喜忙着挣钱,也传不到她耳朵里。 可她没想到的,长舌妇嚼舌根还嚼到孩子耳朵里了,当然那是后话。现在她面对的是自己因卤肉生意火爆而上门来的不知道第几拨“客人”——邻居李秀芬。 她手里拎着一网兜的罐头,“小卫忙呢正?” “这是我自己做的罐头,不值几个钱,给孩子尝尝,啊。” 话说她是真能干,小秋芳的脑袋瓜子是真好使,别的煤嫂跟风卖快餐卖馒头,她却独辟蹊径卖包子,像啥土豆粉条茄子的馅儿,压根不用多少成本,她的利润至少是对半的。 一面卖包子,一面又在家尝试做罐头,听说开春她就要准备做时令水果的罐头卖呢。 平心而论,卫孟喜自己是没这个脑袋瓜的,她现在能想到的都是最辛苦,最费时的小买卖。大家只看见她卖卤肉赚钱,可这份苦却没几个人能吃下来。 “多谢你啊秀珍,你们家孩子也多,就不用单独给我们了。”卫孟喜是真不想收,她总觉着李秀珍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这有啥,又不花几个钱,大家街坊邻居的住着,都说远亲不如近邻……” 李秀珍愣是把东西塞过来,卫孟喜也怕推来推去的把东西推地上,到时候玻璃碎片划伤孩子就得不偿失了。 但她也不想欠人情,尤其是不知道李秀珍要干啥的时候,“你先坐一下,我给你切点卤肉,拿回去给孩子下饭。” 当然,几个罐头换卤肉,是她吃亏了,但她不在意,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左邻右舍和睦相处它不香吗? 李秀珍忙笑着说不用,其实人却跟在她身后,一会儿夸肉卤得真好,都放了些啥料,咋跟别的地方买的不一样。 “横竖就那些大料呗,调卤汁只要舍得用料,做出来都不会差。” 李秀珍试探着问了几样大料,卫孟喜都说有,反正这种只要经常做饭鼻子又没问题的人,都能猜出来,没啥可隐瞒的。 “我以前老家也有人是用这几样做的,但就是没你做的色香味俱佳,你是不是配制比例有啥诀窍呀?我回家也给孩子卤点尝尝。”她不经意这么一问。 卫孟喜顿时警觉起来。 她的小饭馆生意和快餐生意都算是被抢了一半,目前唯一还幸存的就是卤肉,原因用后世的话说,那就是她一个人掌握了卤肉的核心技术。 只要她的技术一天没被破解,她在矿区的生意就一直不会垮。 卫孟喜也不是傻子,从一开始做卤肥肠,她的配料都是上省城买的,而且永远不在同一家店买齐,都是今儿在张家店买几样,明儿在李家店配几样,后天又去王家店添几样,混在经常买的调料里,谁也破译不了。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几样,她直接上药店买的,那是药食同源的香料。 回到家,她也是关起门来,等按比例配制好了,才放锅里煮,煮的时候也不错眼,谁也别想来“偷师”。 就连最后用完的料渣,她也不瞎倒,都是趁没人提到矿里大垃圾堆里分散倒开的。 防的就是她一家老小的饭碗,抢饭碗她理解,但抢了饭碗还想顺手把她的锅给砸了,那是不可能的。 于是,她也装没听懂,“哎呀你要吃我便宜卖你就行,卤肉多辛苦啊,你说你这一双小手又细又白,干我们这种粗活我看着都心疼。” 李秀珍咽了口唾沫,这个卫孟喜真的太狡猾了!看着啥都跟你说,可实际啥也没说! “嗐,瞧你说的,我不怕干粗活,咱这么好的关系,谁跟谁啊,就几样调料你都不说,难不成对我也要保密啊?” 她想好了,正常人被“咱俩这么好的关系”这样的高帽子一戴,心里都会高兴,为了证明把她当朋友,都会中她的激将法。 然而,她错算了卫孟喜。 只见卫孟喜正色道:“那还真对不住,我这方子是祖传秘方,传女不传男,外人知道了要遭天谴,天打雷……哎哟瞧我这张嘴,咱俩这么好的关系,我肯定不会害你的。” 李秀珍张口结舌,“啊这样啊……”明知道卫孟喜就是在睁着眼睛胡说八道,可她却毫无办法,但凡是个正常人,即使不中计,也会拒绝得委婉一点吧?但凡别人语气委婉,她也还有磨的余地,她相信自己的水磨工夫,一次不行三次,一天不行三天,总有磨到对方抹不开面子的时候。 可是,卫孟喜那张漂亮小嘴里说出的话,咋就那么……她总不能拍着胸脯说自己不怕天打雷劈吧? 卫孟喜还真没胡说,她的配方真是秘方,而且是她们卫家祖传的。 以前,卫家人是白术山人的家厨,后来白术山人见他手艺不错,就给他本钱鼓励他出去开饭馆,确实是赚了不少钱,创下石兰省有名的“卫家菜”。 后来一代一代的,家道中落,到了卫衡这一代,他是家里唯一的独苗,却对厨艺不感兴趣,一心只读圣贤书,这厨艺就没落了。 当年卫家先人可能也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留了一手,在他八十高龄的时候,躺在病榻之上,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将他的毕生绝学,卫家菜的精华,写成了一本书——《珍馐录》。 这本书,卫孟喜清楚的记得,她五六岁的时候曾在父亲书房见过一次。父亲虽然对厨艺一门不感兴趣,但终究是先祖的心血,他是恭恭敬敬放在书架最顶层的木盒子里的。 那一次,她是因为调皮,以为木盒子里一定是藏着好吃的,让父亲一定要拿下来给她看看,而她翻开看到的菜名就是“卫家鹵”,当时不认识“鹵”字,父亲还教她念“鲁”。 父亲心血来潮,给她朗读了这个菜的做法,配料比例啥的,父女俩都是记性很好的人,他念了三遍,她居然就能哒哒哒背出来。 当时,父亲就抱着她抛了好几下,“小喜真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孩子,以后咱们卫家菜就靠你振兴了!” 什么振兴不振兴的她不知道,但这个菜,是她背下来的唯一一道,就靠着这一道菜,她都能支起小摊,挣出比工人工资高那么多的钱,不敢想象如果能把整本菜谱背下来会是什么样。 第37章 但菜谱究竟是在哪里, 卫孟喜还不确定。她一开始怀疑是谢鼎拿走了,但她在谢家那十年,每天打扫卫生擦擦洗洗, 哪儿有条缝她都知道, 就是没发现那本书。 谢鼎是贪下了卫家不少东西,但除了那副字, 其余的都是有卫家印记的古玩,碗碟之类的,他要出手也出不去,因为卫家已经没落了, 卫家的东西已经没有市场号召力了。 是他藏得太深, 十年都未曾露出来,还是直接就不在他手里?因为没有证据表明东西在他手里,卫孟喜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只知道那东西对卫家人的重要性, 但不知道在外面懂行的人眼里同样奉若瑰宝,卫孟喜一直不敢表露出来, 就是怕惹急了他, 他不知道菜谱的价值, 干脆烧了撕了, 那她就真是对不住卫家先祖了。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55节 就是心里再着急, 她也只能徐徐图之。 李秀珍就这么灰溜溜的被打发走了, 心里那股火气憋着实在难受。 出门的时候还差点在门槛上绊了一跤, 心里直骂晦气。 但对于她提进门的卤肉, 闺女小秋芳是十分喜欢的。这年头哪有不爱吃肉的孩子呢?还是卫阿姨做的那么香的,能直接吃的卤肉? 李秀珍方一进门, 小秋芳就自动接过卤肉, 自己拿上炕, 盘腿吃起来。还热乎着呢,有点点偏辣,她吃了几口就口干舌燥,指使虎蛋帮她倒水。 虎蛋的心早被那卤肉勾走了,她说往东绝不会往西。 妹妹小不懂事儿,李秀珍这当妈的也不说让她给哥哥吃点,就由着她一个人吃独食。 李秀珍想起肉的来源,心里更来气,给虎蛋屁股上踢了一脚,“杵着干啥,没事干不知道出去把地扫了吗?” 虎蛋又是端茶又是递水的殷勤了半天,眼巴巴等了半天,居然一块肉也没吃上,心里委屈巴巴的,想要去找哥哥,又怕哥哥骂他没骨气,再待这儿肯定还要被打,只能摸摸屁股,一瘸一拐的出去。 但地他是不想扫的,因为他从起床到现在已经扫八遍了,再扫这平整的地面都要扫出坑了。 想着,他只能悄咪咪开门,溜了出去。 他好饿呀,好想吃肉呀,最好是妹妹吃那种黄红色的,香喷喷的卤肉,他可是很能吃辣椒的哦! 正想着,忽然听见有人叫“张虎蛋”,他抬头一看,发现是隔壁卫阿姨家的小卫红,“卫红妹妹。” 卫红正双手插兜,嘴里不知道在吃啥,双颊胀鼓鼓的,说话也有点含糊不清,“你干啥去?” 虽然虎蛋是比她大,妈妈说要叫哥哥,可她才不愿叫呢,就张虎蛋这样的,打又打不过她,吵也吵不过她,凭啥向他低头叫哥,不让他叫她姐,那都是她卫红懂礼貌。 他张虎蛋也是有自尊心的,小手一背,小脚在地上漫不经心的画着,“刚吃饱饭出来玩儿。” 卫红有点遗憾,“你刚吃饱啊,那算了。” 虎蛋小脸一红,“嗯,也,也没很饱。” 卫红这才笑嘻嘻的从兜里掏出一把炒黄豆,“给。” 金黄色的,圆溜溜的,用清油和盐巴辣椒一起炒的黄豆,看着就香!虎蛋的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但还不忘维持形象:“太多了,我吃饱了,吃不完,你给我三颗……哦不,十颗就行了。” 卫红正愁没人跟她玩儿呢,家里其他孩子都各有各的兴趣,她玩了一会儿觉着幼稚,正好可以教这个笨蛋哥哥数数。 于是,两小只就蹲在雪地里数豆豆,你一颗我一颗,你一颗我一颗,数完十颗,比赛谁先吃完,先吃完的再奖励三颗,反正她兜里多的是,能把张虎蛋吃到撑! 卫孟喜正要出门,听见他们说话,心思就跑得有点远,虎蛋跟卫红的关系不知道什么时候比其他人都好起来,难道上辈子的趋势是阻止不了的吗? “我妈妈批评大姐和我,我不开心。” “咋不开心呢?”你都有那么那么多卤肉和炒豆豆吃啦,虎蛋在心里补充一句,他要也能这样,他绝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卫红叹口气,“妈妈都不夸我,就会骂我。” “谁家的妈妈都这样。”虎蛋说了句很有哲理的话。 “我不敢说,大姐不让我热饭,是我要热的,我做了错事,大姐跟我一起被骂。”她心里很愧疚,但又不敢跟妈妈说实话,她怕会被骂得更惨。 明明是想帮妈妈分忧,想让妈妈不要那么累,可妈妈只看到危险,没看到她对妈妈的爱。要是不懂事的孩子,当场就哭了,但她愣是忍了这么多天。 卫孟喜心头一酸,她最近太忙了,事情过去这么多天她都快忘了,没想到孩子还被困扰着。 她也感动孩子的懂事,但那一瞬间,她真的只能想到孩子因为热饭这件事可能面临的危险,这种担忧和愤怒掩盖了她的感动。 可站在孩子的角度看,她们又做错了什么呢?爱妈妈,帮妈妈也是错吗?她们还不到五岁,不知道危险难道也是原罪吗? 一旦带入孩子的立场,卫孟喜心头就窒息,她这半年到底在做什么?!看似每天忙忙碌碌,可孩子还是逐渐走进上辈子设定好的老路。 她不由得又想起上辈子,是不是也这样?她觉着是件小事,说一顿就过去了,但她不知道这件“小事”却在孩子心里存了很久……她没时间开导,他们就一直存着,存到很多年后,次数存得多了,于是亲子关系也疏远了。 她一直在反省,可过段时间她总是又能多发现一个漏洞,好像一直在发现错误,一直在改正,却还是在错。 一开始,她承认确实是穷,是忙着逃离菜花沟,是忙着填饱肚子,可现在呢?他们已经脱离陆家掌控,她已经三天就能挣到一个普通工人的月工资,她还缺这口吃的吗?还缺几件穿的吗? 卫孟喜愧疚极了,她不得不承认,她只是沉迷在这种赚钱的快感中,只是深陷“再努力一点能挣更多”的循环中。 她知道未来走势,所以想要尽快积累够第一桶金,想要做大做强,这跟上辈子有什么区别吗? 没有。 钱永远不会有挣够的一天,孩子的童年却只有这几年。 卫孟喜深吸一口气,装作刚出门的样子,“咦,卫红跟虎蛋怎么在外面,太冷了,赶紧进屋暖和暖和。” 卫红都快吓死了,她总觉着无所不能的妈妈一定是听见她说的“坏话”了。 女孩惴惴不安,小心翼翼的看着妈妈,然而卫孟喜却仿佛没看见一般,“都进来吧,今天妈妈不去拿货了,你们想吃啥?” “哇哦!真的吗?” “妈妈你真的会在家吗?” 孩子们,永远希望妈妈不要上班,就在家里陪他们就好了。以前卫孟喜肯定会嗔怪几句,说他们不懂妈妈的辛苦,不知道家里的困难,可今天她居然一反常态,“对,今天是礼拜天嘛,你们放假了,妈妈也要放假。” 孩子们的欢呼雀跃,响彻窝棚区。 孩子嘛,就喜欢奶香软糯的东西,她用机缘巧合买到的木薯粉,搓了一碗“珍珠”,冰糖炒色,加上剩的牛奶和茶叶,煮了一锅珍珠奶茶。 外头天寒地冻,小屋的炕被烧得暖融融的,再喝上香甜甜的“奶茶”,孩子们觉着,要是每个星期都只有一天,每天都是星期天就好啦! “今天呢,妈妈要跟卫雪卫红道歉,上次你们热饭的事妈妈很高兴,知道你们爱妈妈,想要帮助妈妈,但妈妈当时一想到你们会受伤,就太着急了,批评了你们……对不起。” 两个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原来妈妈一直没忘记,太好啦! 卫雪很大方的说:“我原谅妈妈哦。” 卫孟喜控制住想要看向卫红的眼睛,不能给她压力,像逼着她必须原谅她一样,孩子之所以像老鼠怕猫一样的怕她,不就是因为她一直表现出来的强势和压迫感吗?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卫红的勇气。只见她抬头,对着卫雪说:“大姐对不起,我也跟你道歉,是我拉你一起帮忙的。” 妈妈的道歉给了她说出真相的勇气,“妈妈,那天是我想帮你,大姐劝我不要碰火炉子的,她有好好听你的话哦,是我不好……”巴拉巴拉,终于把那天的事说出来了。 “好,卫雪卫红都很棒,做错事不可怕,只要能及时承认错误并改正就好啦。以后妈妈要是做错事,你们一定要说,妈妈觉得你们说得有道理的话,也会承认错误,向你们道歉哦。” 就连卫东和根宝,趁着气氛好,也“不打自招”,承认了最近干的“坏事”,譬如偷偷用雪球打了谁,橡皮没借给谁,又嘲笑了谁尿裤子之类的。 卫孟喜没有像以前那样带着忙碌了一天的烦躁打断他们,更没有忙着洗下水,而是跟他们挤在炕上,全程认真的听完了他们的话。 而就是这样,她忽然发现,卫东并不像她看见的那样,整天只知道咋咋呼呼吃吃喝喝,她一直觉着卫东是个有勇无谋的小莽夫,也一直没对他“成才”抱多大希望,只觉着不要像上辈子一样阴翳偏执就是最大的幸运。 可事实是,他力大无穷,他总是帮老师干活,擦黑板,提水,扫地,前头家属区的孩子要是欺负人,他也会勇敢的站出去,不让窝棚区的孩子受委屈……他最小,却干着老大哥的活儿。 至于根宝,则是班里最聪明的小朋友,玩游戏的时候他总是能第一个猜出手绢会丟在谁身后,赛跑的时候还会玩“田忌赛马”。 于是,从今天开始,孩子们发现,每晚写作业妈妈都陪着他们,盯着他们了。虽然两趟放学回家妈妈都不在,但那是她生意最忙的时候,肯定没时间陪的啦。 尤其性子急躁的卫红卫东,卫孟喜为了磨他们性子,做饭的时候故意学他们,三下五除二炒个不耐烦,“我炒完了!” 半熟的苦瓜是吃不死人,但,“好吃吗?” 他俩苦着脸,“不好吃。” “你们写字就跟我炒菜一样,图快,做出来的就不是好东西。” 刘香本以为按这趋势,她的拿货量会越来越多,谁知一个雪夜之后,卫孟喜又恢复到了刚开始的量,而且,拿的品种还变少了,只拿猪头和肥肠,其它的一律不碰。 品种单一的好处就是,只需要分两锅卤,清洗效率大大提高,看着明明有能力挣却不得不从指缝漏出去的钱,卫孟喜心态也挺好,一嘴吃不吃大胖子,慢慢来吧。 腊月二十六,打算明天最后卖一天就正式歇市了。虽然知道年关的生意会更好,但还是那句话,钱没有能赚够的一天,辛苦一年就想舒舒服服过个年,把家里所有能卖的卖光,又给李茉莉家、张雪梅家和刘桂花家各送了几斤卤牛肉,年前卤肉锅就不打算再开了。 虽然陆广全来电话了,说过年回不来,但她和孩子不能因为缺个人就不过年啊。 该采买的年货其实已经陆陆续续买很多了,主要就是吃的,三十儿的年夜饭,初一到初五的伙食,以及崽崽们的零食,过年串门的瓜子糖果……窝棚本来就小,这么多东西塞进去,人都快没下脚的地方了。 趁着孩子们出去玩儿,卫孟喜就坐炕上加班加点做衣服。 过年怎么能少了新衣服呢?卫东根宝的是一套壮了棉花的小绿军装,长得快,刚来矿上买的衣服已经不够穿了。 卫红卫雪的则是一人一件花棉袄,配上一条天蓝色的棉裤,还有一双小羊皮靴子,到时候扎俩小辫儿,不知道得多漂亮! 小呦呦的嘛,她打算尺寸放大一点儿,能多穿两年,反正这孩子讲究,不会像哥哥姐姐动不动就趴地上,吃饭也很注意,不会把汤汤水水弄洒。 当然,卫孟喜也不打算委屈自己,来不及自个儿做了,她明天卖完最后一点卤肉,下午还上省城一趟,她要给自己买一件呢子大衣! 目前手里已经攒下一千块钱了,对于一个窝棚区的小家庭来说无疑是巨款,更何况卫孟喜他们几个月前还身无分文在陆家做老黄牛呢! 短短几个月时间,获得自由,还有了自己的小房子,熟练掌握一门养家糊口的手艺,还攒下一笔小小的巨款……这就是成就感。 她每天早出晚归的干,不就是为了拿到钱过上好日子吗?现在日子一天天好起来,她的心也热乎乎的。 这样的惊喜本来是想跟陆广全分享一下的,但每次打电话身边都有外人在,财不露白她还是别说了吧。 倒是他给矿上申请,预支了两个月的工资,让她快去取铱誮出来,好好过个年。 他以为,他不在,她跟娃就连年也过不上了吗? 他远在千里之外,听说一天二十四小时有十八九个小时都在井下,工作比在金水矿还累,还没一分加班工资,能想到这茬已经很不错了。 半路夫妻嘛,他别防着她,她也会跟他携手,做一名合格的战友。 预留够应急使用资金和一个礼拜的进货款,以及接下来过年的钱,卫孟喜现在能自由支配的钱是整整七百块。 这要是存银行,利息倒是没多少,放手里吧,暂时也用不上,她又想到了心里的白月光——自动洗衣机。 腊月二十七,卖完最后一锅卤肉时间还早,卫孟喜叫上文凤和桂花嫂,带一串娃上省城,孩子们提前两天就知道了,那心里美得,就跟要去的不是省城,而是太空! “妈妈咱们骑自行车吗?”卫东跃跃欲试,想要抢夺龙头掌控权。 根宝也是双眼冒光,能骑车耶,那太好啦!虽然他担心车子太小坐不下这么多人,但他会尽量缩着身子不占用位置哒,还可以把妹妹塞他怀里,他一定好好抱着。 卫孟喜怀疑卫东没长脑子,“你看车子只有这么大,光咱们家就有六口人,还有文凤阿姨她们怎么办呢?” 卫东挠挠头,身上穿着鼓囊囊的棉衣,像只小憨熊:“那为啥不多买一辆自行车呢?” 算了算了,再憨也是自个儿生的,卫孟喜说服自己别把他扔出去,“别废话,赶紧走。” 爬过后山,来到金水村村口,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都是进城赶集买年货的。各个冷得直跺脚,来得早的,眉毛已经白了。 卫孟喜怀里兜着呦呦,手里牵着卫雪卫红,俩男孩则由文凤帮她牵着。生怕跑丢,几个娃腰上都拴了绳子,就跟一群进城讨饭的小叫花子似的。 “早知道就不带娃了,这么冷的天,遭罪。”刘桂花摸了摸儿子冻得通红的耳朵,平时自个儿拧倒是不心疼,现在可心疼坏了。 “不!我要上省城!”建军急了,说他们班谁谁谁都去过了,就他还没去过。 “你老娘我也才去过两次,你急啥。” 对卫孟喜来说,那里就是她采备货源的地方,但对孩子们来说,那可是心心念念的大城市。 正说着,班车来了,所有人一拥而上,农村老头老太,不像年轻人有排队的意识,提着竹篮挑着担子就扒着门框往上挤。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56节 可车上本来就很多人都站着了,村口这一批只挤上三分之一,司机就说不能上了,结果想关门连门也关不上,老头老太太们卡在门那儿,谁也不愿下来。 这不就是后世挤公交车的名场面嘛,卫孟喜心说,这要是能有辆私家车该多好。 以前觉着车子只是代步工具,可有可无,那是因为公共交通足够发达,没有私家车也能通过别的交通工具到达目的地,现在可没那条件。 正想着是等下一班还是先回家,忽然一辆拖拉机“突突突”着过来,车头上还挂了好几根熟悉的彩带。她忙招手,“开泰哥,等一下!” 这台手摇式拖拉机以前是金水生产大队的公共财产,去年下半年实行包产到户后,被一个很有头脑的年轻人直接买下来,变成了私人所有。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金水村村长高三羊的小儿子高开泰。他买下拖拉机后就干起了进城卖菜的活儿,每天早早的把自家种的时令蔬菜拉到省城的自由市场去卖,经常跟卫孟喜是同步出门,同步回家。 遇到的次数多了,也就慢慢熟了起来,有时候看她后座驮的东西太多,还会主动让她放车兜里去,他帮忙送到窝棚区。 当然,卫孟喜也不白占他便宜,每次都会给他五角钱,就当车费了。 此时高开泰的车兜里没拉着菜,而是一个女人俩孩子。“小卫你要上哪儿?” “我们上省城叔叔!”卫东眼睛亮得不像话,省城两个字就像会发光一样。 “那正好,我们也去省城,上来吧。”他们是熟人,其他没挤上车的也是一个村里的,“大家都上来吧,挤一挤,这么冷的天也不容易。” 小伙子是真会做人,卫孟喜先把孩子递上去,高开泰媳妇儿帮忙接着,还把有座位的地方让给他们。 她可听说了,自己男人这几次进城都顺道帮一个小煤嫂拉货,反正回来车厢空着也是空着,每次还能额外多挣一块五毛的,谁不高兴呢? 男人进城卖一次菜也只能赚几块,光拉点下水就能赚五毛,这钱就跟白捡的一样! “哎呀你就是小卫吧,我听娃他爸说了,你一个女同志天天进城,胆子可真大。” 卫孟喜没想到她会这么热情,也笑着聊了几句,经过上次李秀珍要秘方的事后,她现在对打听她生意的人都很敏感,聊天可以,但不想聊那个。 妇女同志之间,能最快缩短距离的共同话题就是孩子。正巧几个孩子年纪相仿,一见面就玩到一起,廖美娟的话更是多到停不下来。 他们家是两个浓眉大眼的女孩,大的那个就跟男孩一样,兜里装的全是彩色玻璃珠,这位隐形小富婆和捣蛋鬼卫东那简直是相见恨晚,叽叽喳喳。 三岁的妹妹就文静多了,她一直偷偷打量躲在妈妈怀里的小呦呦,发现妹妹的衣服真漂亮啊,头绳也漂亮,就连小袜子都是漂亮的。 于是,她就拱着拱着,拱到廖美娟怀里,闹着也要穿那样的漂亮衣服。 廖美娟被孩子缠住,卫孟喜终于能松口气,要再聊下去,嗓子都哑了。车上太吵了,说话都是用“吼”才能听见,她也很累的好吗? 但有人聊天时间就过得特别快,好像半小时不用就到班车站了。卫孟喜刘桂花和文凤,拖着还没坐够的一串葫芦娃,直奔百货商场。 刘桂花今年的小旅馆生意还不错,手头也宽裕,更重要的是婆婆回老家去,她心头舒坦,也想给自己买件像样的衣服。 可这年头的百货商场卖货员,那可是顶傲气的人群,是正式工作,工资高,还不用管销量,穿的也体面。 “哎哟算了算了,咱们还是自个儿扯布回去做吧。”这是刘桂花三十多年来第一次走进百货商店,没想到里头售货员的眼睛是长头顶上的。 她只是看了看,都没碰呢,人就翻着白眼警告她不许摸。 里头其实也没卫孟喜能看上的,看多了“幻象”,她的审美跟上辈子已经不一样了,灰白黑蓝这种工农色她觉着过于寡淡,毕竟俩人都还年轻,二三十岁的女性,还是穿鲜亮点好看。 “走,咱上自由市场看看。” 书城市最大的自由市场在南边,从百货商场过去挺远,孩子腿短也走不了太远,卫孟喜干脆招了辆人力三轮车,大大小小九个人挤得满满登登。最主要还是这年头机动车少,连红绿灯都没有,也不存在闯红灯啥的安全隐患。 自由市场就是个体户的天堂,这里汇集着天南海北来的倒爷,随之带来的是全国各地的货物,衣食住行但凡是生活中能用到的,这里都能买到。 刘桂花嘴巴张了张,“这里打办和治安队都不管的吗?”就是小小的金水矿,治安队也会时不时去转悠,卖点小吃他们睁只眼闭只眼,但要敢卖走私品,像啥手表收音机的,肯定得抓起来。 卫孟喜以前自己一个人也来过,那时候虽然也有卖走私货的,但都不敢这么明目张胆,“估计是快过年了,上头也睁只眼闭只眼吧。” 毕竟,老百姓想要过好日子这是民心所向,改革开放就是大势所趋,石兰省虽然落后,但书城市因为矿产重工发展得好,经济在全国都是名列前茅的。 可惜这种优势保持不了几年,等南方建起特区以后,几座大型城市逐渐形成东南西北各占一隅的格局,书城也会因为自然资源的衰竭成为普通二线城市。 “女同志要买过年的新衣服吗?过来看一看,我这儿是正宗羊城货,全市买不着第二家的。” “羊城货”彻底激起了卫孟喜的兴趣,这时候最靠近港城的地方还不是深市,是羊城。 别的小摊还在卖红绿军装工人装,这个小摊确实独树一帜——清一色的喇叭裤。 矿上偶尔会有女同志穿喇叭裤,但十分罕见,刘桂花还真没见过,“这裤脚像个大拖把,买去拖地的啊?” 摊主笑,“这叫喇叭裤你懂不懂?” 刘桂花见男人笑眯眯的,一点也不像百货商场的眼高于顶,胆子也大起来,悄悄摸了一把紧实的上半部分,咋舌道:“这么紧,屁股墩儿得勒成两半了吧?就是大腿根也要勒开花。” 摊主彻底气笑了,“开不开花你自个儿买一条不就知道了。” 当然,摊主的目标就不是她,而是她身旁那高挑的女同志,“妹子要不来一条?你个子高,穿这个绝对好看,不好看你来退钱,真的。” 卫孟喜也有点心动,她现在的裤子都是松垮垮的解放裤,不系裤腰带都不敢出门,一系裤腰带吧,衣服一撩,活脱脱像个老太太。“怎么卖的?” “十二块五一条,错过了这儿你再找不着这么便宜的啦。” 刘桂花被吓得跳脚,“抢人啊!”普通工人一个月也就够买三条裤子的,谁傻了吧唧才买。 可卫孟喜就是傻了吧唧,一口气买了两条。“小卫,你别是让他骗了吧……” “怕啥,他不是说了不好看包退嘛,嫂子你和文凤也一人来一条。” 不好看还能退,这种话刘桂花是不信的,她总觉着倒爷在坑她,“我才不要呢,穿出去没脸见人。”别的不说,单那紧绷的屁股墩,她看着就脸红。 文凤却是有点心动的,她就是迷信卫孟喜,“那……那我也来一条吧。” 卫孟喜打量了文凤的身材,她个子只有一米六,身形也很瘦削单薄,就让老板给找了条最小号的。 小姑娘现在是拿工资的人,卫姐有时候也会给她加工资,她目前手里已经攒下四五十块钱了,不用嫂子破费她自己就能买。 刘桂花虽然不赞成,但肯定不会让自己小姑子掏钱,一年到头买两件新衣服给她,也是自己做嫂子的心意。她直接甩过去两张大团结,恶狠狠地对摊主说:“我可记住你了,不好看我明儿就来找你退钱。” 摊主笑得见牙不见眼,知道跟她这种老顽固没啥好说的,反正俩年轻的喜欢就行,别人愿不愿退还另说呢。 他不仅不用退钱,还又朝刘桂花推销了衬衣:“她俩都买了,大姐你就不想也买一件?才八块钱,我这款衬衣在羊城可是出了名的,港城大明星都穿呢!” 那是一件红白竖条纹的衬衣,不仅布料摸着舒服,就是颜色款式也十分新颖,她有点心动。 “嫂子你穿这个肯定好看,竖条纹显瘦。” 刘桂花最介意的就是自己肚子上那一圈赘肉,四肢是很细,但生了孩子没恢复好,一圈肉软趴趴的,坐下去就像一台台阶梯一样。 “现在天冷,都不知道啥时候才能穿上,你便宜点吧,六块。” 摊主笑不出来了,这漂亮女同志可真会砍价啊,刚才的喇叭裤被她砍了一块,现在更狠,直接一刀下去就是两块。 “我卖别人都是八块五,要不是看你们喜欢我也不会只喊八块。” 刘桂花也看出来,摊主狡猾着呢,更不愿爽快给钱了。 建军嫌他妈墨迹,和卫东根宝挤挤眼睛,不远处有正在卖油条的,家里吃得再饱,也不妨碍他们还是想吃外头的。 正要开溜,卫孟喜一手揪住一个衣领,“不许乱跑。” 终于,砍下来五毛钱,几个女人喜滋滋的往前走,一看款式和颜色,还是刚才买那家的新颖。卫孟喜就把摊主样貌记下来,改天跟他打好关系,问问他进货的事儿。 卖下水是能挣钱,可太辛苦了,整个人泡在那味儿里,她怀疑自己鼻子以后都得出问题。就连小呦呦,也被小秋芳嫌弃“满身猪屎味儿”,其他四个大的在学校肯定也免不了。 扪心自问,卫孟喜真的够卫生,够勤快了,可家里总有下水,这锅刚卤出来味道还没散去,明天的新货又买回来了,她就是一天打扫十遍,气味依然散不掉。 跟这些倒爷比,能干干净净舒舒服服就把钱挣到,谁会愿意选又脏又累的活呢? 根据她的记忆,这个年头最赚钱的就是服装和吃食。 卫孟喜上辈子的审美眼光是不太行,但那是由于时代和条件局限,后来在“幻象”里也看过很多电影电视剧小说杂志啥的,别的不敢说,但看一件衣服好不好看,会不会好卖,她是有自信的。 一面想以后的路,一面又给几个崽买一身新衣服,都是线衣线裤和袜子,这种一年四季都能穿。孩子长得快,鞋袜就磨损得快,又给他们一人买双胶鞋。 更别说还有花生瓜子糖果,这里就连外国的巧克力都能买到,她倒是不爱吃,但可以给孩子们尝尝。 看见卖冰糖葫芦的,卫孟喜很多年没吃过了,数数九个人,干脆买十串儿,剩下一串给建军他哥带回去。 红彤彤的山楂上裹了一层晶莹剔透的糖汁儿,吃进嘴里又酸又甜,卫孟喜吃完恨不得再来一串。 “小卫你这……也太能花了吧。”她买件衬衣还要左思右想磨破嘴皮子,小卫一路喜欢啥就买,吃的压根就不讲价。 他们家只有俩孩子,买衣服鞋子只用一份,老大穿完传给老二就行,小卫是一模一样的东西必须买四份,就连呦呦那么一丢丢的小人儿,也必须单独买份新的……实在是败家。 “一年只过一次春节,就让他们高兴一下。”卫孟喜也不好意思说自己赚到钱了,好朋友说话更要考虑对方的感受。 从街头逛到街尾,孩子们也从一开始的兴奋到慢慢疲倦,卫孟喜准备就在附近搭三轮,一直在她怀里昏昏欲睡的小呦呦忽然睁开眼睛,指着不远处叫“妈妈”。 卫孟喜看过去,那是一片小树林,莫非是想上厕所?这孩子不像别的娃,从不在外头上厕所,就是撒泡尿她也害羞。 “嫂子你们等我一会儿,我带孩子过去把个尿。” “我也去!” “阿姨我也要尿!” “妈妈我想拉屎。” 卫孟喜看着一群上厕所都想一起的孩子,真的是欲哭无泪。她无法想象幼儿园老师是怎么受得了的,“动作快点,别磨磨蹭蹭。” 来到小树林边上,男女分开,各解各的,建军还学着卫东根宝全程闭眼的,就生怕不小心看到女生上厕所,那得多丢人呐! 可小呦呦到了这边又不解了,只一个劲指着树林叫妈妈。卫孟喜以为她嫌这儿还有人,于是又往里走了几步,谁知却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立马警觉起来,把孩子抱怀里,转身就想走。 “等一下。”树林里有人追出来,是个头发胡子长长的男人,一身单衣冷得直哆嗦。 卫孟喜心说不远处就是自由市场,自己在这边喊救命那边应该能听到,也就不怎么怕了,再不济文凤和桂花嫂还在外面呢。 卫东根宝拦妈妈身前,“你别过来,我拳头可是很硬的!” “对!” “你们别怕,我不是坏人,能不能跟你们商量个事?”男人嗓音沙哑,指了指建军手里握着的冰糖葫芦。 “你不会是想吃糖葫芦吧?那可不行,我给我哥留的。”建军一路都不知道馋了多少次,愣是一口没动。 “我跟你们买,怎么样?” 卫孟喜狐疑,既然有钱,那边就是卖东西的地方,他为什么不自己过去买? 结果男人挠了挠头,头皮屑都快有雪花那么大了,卫孟喜屏住呼吸,往后退了两步。 “我暂时没钱,但你们愿意的话,我可以用东西跟你们交换。” 几个孩子立马被勾起兴趣,“啥东西?” 男人从身后的大口袋里摸出一盒磁带,“这个可以吗?” 可惜这群小豆丁连见都没见过,一看是个塑料盒子,里头还黑漆漆的两团,顿时把脑袋摇成拨浪鼓,“那一看就不好吃,我们不要。”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57节 卫孟喜:“……”现在一盒磁带,即使是盗版的,也得好几块钱吧,要是录的全是流行歌曲的话,至少能卖七八块,抢手的十块都有可能! 男人没想到,遇到一群啥也不懂的小土狗,干脆转向卫孟喜:“同志你要不喜欢磁带的话,我还有别的东西,你只要能给我钱……额,或者给我买点吃的也行,我拿东西跟你换。” 看来,这是个被钱难倒的“英雄汉”,要真是心怀歹念的,直接能把卫孟喜洗劫一空,他却还能有理有据的商量,卫孟喜也没一开始那么反感了。 但也仅限于“不反感”,想圣母心发作把自己兜里的钱白白送给他,那不可能,她的钱挣得有多辛苦只有自己知道。 “那你说说看,你都有些什么东西。” 男人指指身后的蛇皮袋,“磁带丝巾尼龙袜剃须刀随你挑。” 卫孟喜眉头都没动,这些东西对刚脱离温饱线的他们来说,没啥用。 男人很会察言观色,“那你说说看,你想要什么?”这书城市还真没什么东西是他弄不来的,他去过的地方,比别人两辈子去过的都多,别说羊城,他连港城都去过。 当然,这些话他是不会说的。现在的他只不过是一个穷得身上一分钱也没有,连一串糖葫芦都要跟小孩换的落魄男人罢了。 卫孟喜一开始就注意到,这个男人虽然胡子拉碴,看着又脏又落魄,但他脚下是一双皮鞋,衣服原本也是一身很讲究的西装……这幅打扮在书城可不常见。 “我妈妈想要洗衣机!”卫红是嘴巴最快的。 “洗衣机?”男人顿了顿,“那可不便宜。” 他原本只是想用手里的货换点吃的,最好是能给家里孩子换点零食,回去也能有个交代,小件儿货亏了也就亏了。 见他没一口拒绝,卫孟喜忽然心头一动:或许他真能弄到一台洗衣机呢? 一想到洗衣机能省多少事儿,能省多少时间,她的心就控制不住的激动:“全自动,双杠的,不要外汇券,大概多少钱?” “至少这个数。”他伸出两根手指头。 刘桂花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吓得舌头差点没缩回去,“两百块?快赶上一辆自行车了!” 孩子们一听也纷纷表示:太贵了太贵了,比一百串糖葫芦还贵。 男人傻眼:这群乡巴佬是不是对单位有什么误解? 第38章 卫孟喜当然知道, 两根手指头不是两百块,而是两千块。 在刘桂花的心里,自行车那么大个大件儿, 就是她见过最值钱的东西了。 为了避免对他们冲击太大, 卫孟喜抱着小呦呦,把男人叫到一边, 走到确保刘桂花他们听不见的地方才停下。“友谊商店都只卖七百,你这两千块可是狮子大开口。” 男人心头大概有底了,这个女同志是真心想买洗衣机的,不然不会去友谊商店, 更不会说得出什么“全自动”“双杠”之类的。 他一开始确实是觉着她们买不起, 连唬带吓的想让他们打消念头,做了多年倒爷,他的经验就是, 别在不可能跟你买东西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一张洗衣机外汇券,黑市上已经炒到三百块了。” 卫孟喜身边的人都接触不到这东西, 她有一天装作无意间问刘香, 刘香专门给她找关系问过, 确实是这个价。 贵是贵, 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她现在每天花在洗洗刷刷上的时间实在是太多了, 别说原计划的看书学习, 现在连每天六个小时的睡眠也保证不了。 再看看自己这双皲裂的, 干巴巴的,仿若六十岁老妇的手, 卫孟喜咬牙, 把心一横, “一口价,八百块,你能弄到我就要。” 比友谊商店还多了一百呢。 男人看穿她的心思,挑眉,“意思是外汇券只值一百?” 卫孟喜也知道,自己确实是压价压太狠了,一般黑市上的东西都比正规渠道的贵,可她反倒压得更低,是有点……过分? 但她的钱来得太辛苦了,手里能动用的活钱的上限就是七百……能少一毛都是一毛,够给孩子买几个作业本的。 于是坚定了想法,“咱们爽快点,也别扯那些没用的,反正你要是能弄来我就要,要是觉着弄不来,那就算了,当咱们没见过。” 这就是一场拉锯战,双方各有难处,不然也不会在这小树林里相遇。男人走了两步,在心里算今儿是二十七了,马上就过年了,天儿又冷,再不回家他真的撑不住了。 咬牙,“你确定?”虽然比市价是便宜了一些,但也还是有赚头的。 “确定。”卫孟喜打算豁出去了,凡是能用钱解决的苦,她都不想再受了。 甚至,多一天她都不想再受了,“最快什么时候能拿到?” “明天。” 男人打量她,穿着非常普通的大棉袄子大棉裤,除了身量高挑些,漂亮些,看不出是个啥身份。 观其友,知其人,反正看她身边朋友的见识,肯定不是干部家庭出身。 再看她怀里的孩子,不算很白的小脸蛋,小嘴巴,大大的黑眼睛亮得像葡萄一样,好看是好看,就是头发太少,黄黄的,一看就是营养不良的。 这样的家庭能一口气拿出八百块钱?他不信。 男人名叫赵春来,他现在之所以沦落到要跟小孩换零食,其实就是因为大意造成的。 他是书城本地人,以前当过知青,75年提前回城后在拖拉机厂工作过一段时间,因为跟人倒卖废铁被开除,后来干脆跑外头当倒爷去。把书城多的其它地方没有的土特产带出去,又把大城市多的书城缺的东西带回来,爬火车,睡墙根,啥都干过。 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折腾五六年他老婆有了,闺女有了,还多了份不错的家底儿。 本以为日子就要越过越好的时候,当年跟他倒卖废铁一起被开除的朋友找上门来,说想去港城倒卖一批半导体收音机,拉他入伙。 本来,以他摸爬滚打多年的经验和敏锐,这种事是肯定不能干的。去年八月份深市特区刚刚成立,内地想去捞第一桶金的人很多,绝大多数都是干走私,但被抓的同样不少,能全身而退的压根没几个。 他是要挣钱,但这种钱他惜命,不敢挣,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不香吗? 可耐不住朋友劝说,朋友还一再保证到时候不用钻铁丝网过去,只需要在这头等着接应就行,他也找人打听过,不过去的话确实风险没那么高。 再一想到收音机在国内的炙手可热,只要能带回来一台,挣的都是几十块,比人一个月工资还高……顿时,一切犹豫抛之脑后。 结果嘛……自然是亏光所有家底儿不算,要不是跑得快,还差点进去吃牢饭! 好容易找以前的老朋友赊了点小东西,打算挣点路费钱回家过年,谁知东西没卖掉,还被广城公安当盲流,再一次差点被抓,愣是灰溜溜扒火车回来的。 至今,家里人还不知道他回来了。 他在打量卫孟喜,卫孟喜也在观察他,明知道他的顾虑,她也不可能退让,谁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你要有诚心想合作,明天中午十二点,你把洗衣机带来,我还来这里找你,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赵春来顿了顿,“那你要是不来呢?”他的洗衣机不就要砸自己手里了吗。 “你放心,我还怕你不来呢。” 说定,卫孟喜就往回走,心头还怦怦跳呢。第一次买这么大件儿,还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男人,对方到底啥路数她完全搞不清楚,嘴上是答应了,可她心里不是那么回事。 “咋样,你把他臭骂一顿没?两百块,真敢狮子大开口的。”刘桂花愤愤不平。 卫孟喜可不敢说她弄错了单位,只随便敷衍两句,“我听赵雪梅说这东西本来就挺贵的,能省不少力气。” “再省力,那也就是个洗衣服的玩意儿,我帮你洗,我的力气不用钱。” 桂花嫂家日子不好过,男人一个人养六张嘴,老娘病歪歪的随时要吃药,妹子说不好要上大学,以后嫁人还得准备嫁妆,俩儿子以后娶媳妇儿的钱在哪儿还不知道呢。 卫孟喜倒是想带她一起挣钱,可她做饭手艺真不咋样,卖快餐不现实,卤肉的话……卫孟喜暂时也不能把秘方泄露出去。 只能等她稍微好一点,有余力的时候,再想别的办法拉扯一把了,反正现在能做的就是吃啥好的让孩子送一份过去。 回到家,几个娃已经累趴了,红烧肉兴奋着扑上来,他们都没心思跟它玩儿,直接倒头就睡。 它“呜呜”着又去蹭女主人的腿,好像是在告状。 这狗子不像别的狗,它特爱干净,四个小爪子随时擦得干干净净,雪白的毛上一点杂色也没有,根宝对它就像对自己的好朋友,每顿饭吃完都会帮它擦嘴和泪沟,有时还要帮它刷牙洗澡。 而它也不像别的小动物鬼哭狼嚎垂死挣扎,都是乖乖的任由小主人操作,甚至泡在热乎乎的肥皂水里,还会露出享受的小表情。 卫孟喜也没时间跟它玩儿,虽然暂时不卖快餐和卤肉了,但她并未清闲下来,这一堆的脏衣服还等着她呢。 就是衣服能等明天,晚饭总得做吧,她烙了几张鸡蛋饼,加点早上喝剩的牛奶,风味更加。再烫一把花高价买的小青菜,炝一个酸辣土豆丝,这顿饭就准备好了。 卫红睡醒完了一趟回来,脸色很沮丧。 卫孟喜现在学着关注他们的情绪,再忙也还是问一句,“咋了?” “张虎蛋说,小秋芳不好玩儿,她说我妹一股猪屎味儿。” 卫孟喜心头火起,心说这小女孩嘴巴真臭,她闺女怎么可能有猪屎味,但抱起孩子闻了闻,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啥,还真……准确来说也不叫猪屎味,是下水那股腥味。 虽然她把厨房用水和洗衣洗澡的水分开,连瓢都不用同一个,但这孩子是在家里待时间最多的,被熏染上也不奇怪。 难怪最近根花洗澡的时候悄悄问她,能不能多打一道肥皂,她觉着自己头发有味儿。 卫孟喜天天跟这些东西接触,鼻子已经不敏感了,可其他人却能准确闻到啊……但又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嫌脏就不挣钱了吧。 “没事,臭就臭吧,咱们自己注意卫生,等以后咱们不卖下水就好了。” 卫红吃惊,不卖下水?那她们家岂不是没饭吃,没衣服穿,也没学上啦?因为她比谁都知道,能有现在的好日子,全靠下水挣的。 正难过着,李茉莉忽然来了。 对于孩子们的热情邀约,她并未坐下,而是吸了吸鼻子,“你这院里怎么有股怪味儿。” 她是有啥说啥的性格,还不怎么记仇,可卫红是从虎蛋那里得到一手情报的,知道她其实想说的是猪屎臭,心里顿时更不得劲。 她的妈妈才没有偷懒,已经非常辛苦的打扫卫生啦,可下水就是会臭臭的,妈妈也不想的啊。 孩子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就是觉着自己那么喜欢茉莉阿姨,阿姨却嫌弃他们家里臭,就像……像隔壁的小秋芳一样讨厌,吃着妈妈卤的肉却还要说妹妹身上臭臭。 哼! 小姑娘倔强的把头一扬,“大姐,我们家特香,对吧?” 根花这点默契还是有的,“对!特香,是吧弟弟?” 根宝也心领神会,“我们家就是最香。” 专心干饭的卫东:“???”你们在说什么? 卫孟喜心头憋笑,她这几个崽,还是知道护着她的,虽然人家说的是事实,但被人无条件的袒护,她心里格外受用。 李茉莉越待越觉着受不了,有点想捂鼻子,只是多年的教养让她按捺住了,“长话短说,你上次做的卤牛肉味道还行,明天来我们家帮忙卤一锅吧。” 明天有事,而且年关她家里的大扫除还没搞呢,“去不了。” “放心,知道你爱钱,帮厨一天算你十元工资。”她一副替他们“孤儿寡母”考虑的样子。 她的本意是好的,这点卫孟喜不怀疑,她也不是傻子,知道她一个好端端大小姐总来跟前凑,不是为了陆广全,也不是孩子,估计还是想跟她交朋友吧? 但卫孟喜还是决定,不想让她剃头挑子一头热了:“李茉莉同志,某些方面我是欣赏你,但你换位思考一下,在你父亲对我丈夫做出那样的事情之后,我们还能成为朋友吗?” 李茉莉脸色一变,“但我们也不知道啊,我们也是被骗的,我跟我爸都道歉了,我已经容忍你的指手画脚,也对你的孩子一视同仁了,你还要我怎样?” 还要怎样,卫孟喜想让他们偿命!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58节 上辈子冤死的陆广全谁管他怎么想了?谁管他身后的妻儿怎么活,这辈子没死在井下,那是因为她重生了,她来了金水矿! 果然,上层阶级永远是上层阶级,他们只会在意他们付出什么,一旦他们付出了他们认为不错的“成本”,而你一个小蚂蚁还不原谅他们的话,那你就是贪得无厌不识好歹。 “你走吧,以后都不要再来了,你买的东西孩子已经用了,不好再退还,这是六十块钱,就当还你的。” 李茉莉头一扭,走就走。 她生气,几个孩子也生气,他们不知道妈妈跟阿姨吵什么,但他们知道,阿姨一直在嫌弃她们家臭。孩子也懂事了,知道他们能有衣服穿,能有饭吃,有学上,都是靠妈妈每天辛勤的劳动,把自己和家里弄得臭臭的,才能把他们养得胖胖的。 嫌弃她们家,就是嫌弃妈妈。 小卫红嘟着嘴,很正式的说:“我不喜欢你了茉莉阿姨,你不值得我喜欢,哼!” 卫孟喜一愣,她还担心自己跟李茉莉闹掰,最难过的会是卫红,毕竟这是小小的她见过的第一个仙女啊,她会喜欢她一辈子,并不断努力向她靠拢的,背地里卫孟喜还会吃醋说她“小白眼狼”呢。 怎么,反倒是她第一个“割袍断交”? 李茉莉的背影顿了顿,头也不回的走了。 放完狠话,卫红眼圈红红的,发狠似的拎起扫把,“刷刷刷”的扫地,尤其是下水沟,她恨不得掘地三尺,发誓要把臭臭的味道弄干净。 卫孟喜一看,也不多话,反正总要经历幻想破灭,偶像塌房的,李茉莉这种“上层阶级”的人,再善良,她的思想也是根深蒂固的。 别说她塌房,就是根花也难过,与妹妹同仇敌忾,她们刚遭受来自张秋芳的重击,李茉莉又来雪上加霜,不把卫生打扫干净,她们今晚就不吃饭了! 也是奇怪,这边刚拒绝了李家,那边张雪梅也来了,“小卫,你最近哪天有空,我妈他们说你的卤肉好吃,能不能请你去帮我家卤点儿?” 张雪梅为人不错,杨干事也一直帮着陆广全,更别说张副矿的知遇之恩,卫孟喜就是有天大的事也不能拒绝他们,“好嘞,明天下午行不?” 光卤肉的话速度很快,她调制好卤水就行,至于卤多长时间,什么样的火,她闭着眼睛都能掌控。 当然,调制卤水肯定不能在张家厨房,她得先问好大概有多少肉,都有些什么部位的肉,张家人口味咸淡,有没有不吃的香料,到时候自己事先在家调好再提着去就行了。 结果张雪梅一问三不知,“肉还没买,麻烦你明天跑一趟吧,就牛腱子肉二十斤左右。”说着,她掏出一沓子钱。 卫孟喜天天买菜的人,对价格十分熟悉,好的牛腱子肉一块八一斤,“肉钱大概二十八左右,加上卤汁调料跟来回路费,顶多三十五块就够了。” 张雪梅直接抽了四张“大团结”递过来,“先用着,要是不够再补,没问题吧?” “没问题。”交情是一回事,她不会要工资,但菜钱成本价总得有。 有了工作,本来想睡个懒觉的计划也泡汤了,只能早早的天没亮就骑着自行车出门,只有去得早才能买到新鲜的牛肉。 这年头的牛肉不像后世,随便去个菜市场都能买到,书城市有专卖清真食品的国营菜市场,因为附近回民多的缘故,牛羊肉十分受欢迎。 幸好她去得早,队还没排长,前面的都是四五斤的买,就这已经是过年才舍得的,要平时顶多半斤八两的割……于是,她就在大家震惊和不忿的目光中,直接称走了两个牛腿。 钱不是问题,反正现在没票也没啥,只需要多加钱就行,一块八的报价本来就是没票的价格。 后座上挂俩大黄牛腿,比开一辆小轿车还招人眼,她一路骑一路接受路人的目光洗礼。 能一口气买俩大牛腿,这得是啥体面人家啊? 卫孟喜看约定的时间还早,干脆又去买了四条大鱼,除夕夜的年年有余和正月里的零嘴炸鱼丸不就有了嘛。看见有卖鸡鸭家禽的,再买一只老鸭和两只大公鸡……嗯,后座快挂不下了。 就这么东转转,西逛逛,终于熬到十一点,她才开始往城南的自由市场去。 赵春来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没像今天这么累过。从走进胡同口那一分钟开始,饭菜的香味儿就没断过,饿了两天的他腿都软了,肚子里的馋虫却撕咬得他浑身充满力量。 对,只要能把洗衣机卖出去,他就有钱了。 钱啊,他现在最缺的就是钱,没钱不仅自己饿肚子,连老婆闺女也要跟着饿肚子,还得受人白眼。想到刚才去找朋友拿洗衣机的情景,他紧了紧拳头,曾经的他也算胡同里有名的万元户,可现在……连几百块的东西都要跟人保证再保证,最后还得把房子拿出来作抵押。 有钱的时候,他身边是真不缺朋友啊。 赵春来摇摇头,没有时间让他伤春悲秋,只有把洗衣机成功的卖出去,今晚家里才有米下锅,除夕夜闺女才能吃上心心念念的饺子和糖葫芦! 于是,蹬着三轮车,他将一台用布罩着的东门子自动洗衣机拉到了自由市场。当然,他心里也有点担心,会不会又是一次骗局? 这两年的社会风气可不比以前,坑蒙拐骗的坏分子不要太多,尤其是针对他们这种手里有点小钱的先富起来的倒爷,不知道多少人把他们列为肥羊……他之所以沦落到现在这副模样,不也是那所谓的“朋友”害的? 此时,他想起一种可能,会不会是公安做的局,专抓走私的?打击走私不仅靠海关,还得靠全国各省各地公安,只有抓住下游分销的倒爷,上游的大走私客才能杜绝。 不过,想到自己拿货的过程和货源,完全是白的,他就不担心了,即使被抓也没啥,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是能应付的。 不过,转瞬他又想起圈子里最近出现的一种新型骗局——仙人跳。 先派个年轻漂亮的女同志出来,说要买这买那,等倒爷送来了,说不上两句话,女同志大喊着耍流氓,忽然跳出一群女方亲属,先将他打一顿,再威胁要扭送公安,到时候判个流氓罪?正常人为了免除牢狱之灾都会花钱了事,一千两千的,大半辈子的积蓄就没了。 即使他现在身无分文,已经不具备“肥羊”的条件了,但他手里还有洗衣机啊,把这抢走卖出去也是大几百一千多块钱…… 赵春来后背冒冷汗,他昨天被突然的惊喜打乱阵脚,又看那个女同志带着孩子,不像坏人,所以压根没往这方面想,可现在冷静下来,他又发现她的态度太过爽快,爽快得跟她的穿着一点也不搭。 更关键的是,他已经来到约定地点十分钟了,那个女同志还没出现,对方的团伙莫非是在什么隐蔽的地方观察他?发现他孤身一人的话,就准备明抢?被公安抓了,一旦查明东西来路正,是会退还的,这要是被黑吃黑那就甭想了。 赵春来擦了擦脑门的汗,现在反悔,往家跑还来得及吗? 正想着,忽然正前方走过来一个拿着糖葫芦的小孩儿。 小孩舔一口糖葫芦,又看一眼他,似乎是在打量。“叔叔你车里的是洗衣机吗?” 赵春来舔了舔嘴唇,咽下口唾沫,“小孩快走开,不关你事。” 小孩吐吐舌头,“有个阿姨说,你要糖葫芦的话,就把东西推到那边的小树林背后,不要就算了。” 糖葫芦,只有他知道,闺女念叨了多久。去广城前,孩子就闹着要吃,他当时想买的,但妻子说孩子还病着不能吃,等他回来再买。谁知带着全部身家南下,回来就变成了穷光蛋,闺女连一口糖葫芦都没尝过。 他咬咬牙,干还是不干? “喏,这是那个阿姨给你的,她说另一半等她拿到东西,验完货会再给你。”小孩递过来一卷旧报纸就跑了。 赵春来悄悄打开报纸一看,里头居然是几卷拼接在一起的厚厚的大团结,足足有四百块!难怪沉甸甸呢! 他的心终于放回肚子了,看来这个小女同志比他还谨慎,比他还怕他是坏人,这就好。 他就喜欢跟聪明谨慎的人做生意。 很快,三轮车穿过小树林,另一边就是一条大马路,那里停着一辆拖拉机,驾驶位上下来的女同志,不正是昨天那小媳妇? 俩人也不说话,仿佛不认识彼此。卫孟喜揭开布罩,检查了一下,牌子和性能都对,只是因为还没通电,不知道能不能正常使用。 “这是二百块,最后的二百,我先拿回家试试,能正常使用的话一个礼拜后的今天再给你,怎么样?” 赵春来不仅不反对,还笑着答应,他是真没想到这个小女同志的脑子还挺灵光。这时候有他们这种正正经经的倒爷,偶尔游走在灰色地带,但很快就会收回试探一脚的,也有长期干灰色买卖,坑蒙拐骗的。 小件儿不值几个钱,像收音机电视机这类大件,别人去拿货都是挑好的拿,他们图便宜专拿残次品,反正卖的时候要遇上不识货的,孤身的买主,那就闭着眼睛卖。等买主拿回家发现压根是个废品的时候,他们早溜之大吉了。 而因为买的是进口货,又没用外汇券,报警说不定还会把自己卷进去,买家们只能打碎牙和血吞。 赵春来是喜欢钱,但他不喜欢这种赚钱的方式,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动过这主意,拿货的时候也亲自验过的。 当然,他也不怕卫孟喜反悔。因为现在到手的六百块其实已经快够本了,剩下那两百有些是利润,即使拿不到手他今年过年的钱也有了。 甚至,他现在都不担心对方会反悔。 他相信,如此谨慎的人,不会为了两百块钱弄脏自己的羽毛。 想通这一茬,二人约定好付尾款的时间,赵春来就当着卫孟喜的面,堂堂正正的从大路走了,那是卫孟喜能看见的,不用担心他会折返躲在暗处。 一直到看不见人了,卫孟喜把东西隐藏好,高开泰才急匆匆赶来:“小卫久等了吧,我又去你说的地方买了两条鱼,还排了老长的队。” 卫孟喜笑笑说没事,俩人这才回金水矿。 这台洗衣机,她不打算让太多人知道,现在还不是露富的时候,所以只是先拉到高家,她先按平时一样回家,吃过饭把孩子交代好,她才上张家帮忙。 卫孟喜不知道的是,隔壁李秀珍家里,母女俩正在吵架呢。 事情的起源是小秋芳要求李秀珍今天一定无论如何要阻止隔壁卫阿姨去李矿长家,她也说不上原因,就是觉着今天不能去。 可李秀珍那天刚被卫孟喜闹了个没脸,现在都躲家里不愿出门呢。 她李秀珍的男人咋说也是这窝棚区有头有脸的人物,就问一下卤肉的方子,她就说那么难听的话,她是越想越气。 况且,就她知道的版本是,卫孟喜今天要去张副矿长家帮忙卤肉,而不是李矿长家,小秋芳就是乱说。 唉,这卫孟喜不就是仗着有祖传秘方嘛,要她有方子,她也去! 但凡能让她进矿长家大门,她就有办法多给丈夫美言几句,以后升迁还是问题?张毅都在这岗位上待十几年了,别的一起进矿的同事,从挖煤工人干起的,现在都已经是队长级别的,工资绩效和安全奖金加一起,都快破百了。就是当时一起坐办公室的,现在也要么做了主任,要么做了副主任。 张毅屁股挪不了窝,不就是没门路吗? 只要她能有门路,以后在家还不是说一不二?张毅敢动她一根手指头,她立马就让他好看! 可是,那该死的卫孟喜偏偏就不把方子给她。 小秋芳见妈妈不听自己的,只能叹口气,“真是猪队友。” 文凤今天要出门,没法帮忙带孩子,卫孟喜只能把呦呦兜着去。 “小卫来啦,辛苦你了。”张母很客气,还给她们一人倒了杯水,呦呦的加了两大勺白糖。 “谢谢奶奶。”小丫头大眼睛很机灵,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你把孩子放下来吧,一直兜着怪累的。”张母说完,又端出一盘奶糖。 卫孟喜不会先答应,而是先问闺女:“想不想下去坐着等妈妈?要乖乖的哦。” “好哒!”小丫头倒不是馋奶糖,就是单纯的想下地,她的发育好像是反着来的。 别的孩子不会走路的时候闹着要下地,会走路反倒喜欢赖大人怀里,呦呦是不会走路的时候她就不走,乖乖坐着抱着背着,一旦会走路就不让抱了,喜欢双脚落地的感觉。 小姑娘头发还没长出几根,但五官精致秀气,一看就是个极漂亮的孩子。一身洗得干干净净的棉袄子裹着,就连小手也是缩在袖子里的,下了地,她也不像别的孩子会东跑西跑,就一个人乖乖站着。 张母怕她不喜欢坐高高的藤椅沙发,还给她搬了个小板凳。 于是,小姑娘就这么坐着,晃荡着双腿,一会儿看看妈妈的背影,一会儿又看看正在看报纸的老爷爷,小手也不会乱翻别人东西。 张母可真喜欢她这个小模样,问她叫啥名字,几岁啦,本来只是打算逗着玩儿的,也没指望这么大的孩子能说清楚。 谁知小丫头哒哒哒的,虽然长句子会慢点,但口齿十分清晰,问什么答什么,说明她完全懂自己意思啊。 张家有的是孩子,想想自家孙子孙女这么大的时候,可是只会吃和哭的,这小姑娘了不起。 “小杨常说小陆聪明,可我觉着最小这个才是最聪明的。”张母悄悄跟丈夫说,小陆的聪明劲儿都用读书上,没完全用对地方,不然也不可能…… “打住,可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人各有志,不是谁都喜欢那臭银三两。”老夫老妻,他能不知道老太婆想说啥嘛,可就是知道,也不能说。 张劲松说着话,头也不抬,只看报纸,这孩子确实乖巧,一点也不咋呼,不捣乱,不然他看啥报纸哟,头先炸了。 张母叹口气,她想说啥?不就老黄历嘛。 她算是一路看着陆广全过来的,她家和李家一样,也都有年纪差不多的闺女。 当年陆广全来矿上是顶着高材生的名头来的,因为他高中结业考是全省第三名,前面两名人家是书香门第,从小就家学渊源的,但他一个肚子都吃不饱的农村孩子,在没有任何人辅导,没有任何熏陶的条件下,能取得这样的成绩,说他不是天才都没人信。 现在大家只知道李家对小陆求而不得,其实她当年也有“榜下捉婿”的心思,可老张浅浅的试探过一次后,回来就让她彻底打消念头,况且雪梅也不喜欢他这种锯嘴葫芦型的,一家子也就没再提起。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59节 可惜啊,那样的天才,最终却只能在井下挖煤。“即使现在去了勘探队,但不读书是可惜了。” “不是说有矿业中专的名额?咱们矿上一共几个?”张母小声问。 张劲松老狐狸,稍微把报纸抬起来两公分,看卫孟喜是背对着他们正在清洗牛肉,水声哗啦啦的,这才小声说:“两个。” 现在的中专跟大学一样,都是要硬考的,而且它包分配,硬考的竞争压力丝毫不亚于重本大学……甚至有种说法,这年代真正学习好的都读中专去了,只有考不上中专的,才被“分流”去读高中考大学。 前几天省里下了文件,说鼓励培养煤炭等重工专业技术人才,省内这几所中专可以适当增加本省本单位的推荐入学名额。 书城市矿业中专虽然比不上省矿业大学,但也是高等学历啊,毕业生直接就能分配到省里各大矿务局和矿区,有管理型人才,也有一线工人。本来自从恢复高考后就没有推荐入学一说了,今年忽然放开中专通道,不知道多少职工会心动。 但名额有限,全省一共也才十个名额,金水矿分到两个,矿上刚收到文件,消息还压着呢。这种不需要硬考,而是保送的,其实很大程度上就是在考验关系和人脉。 就像以前的工农兵学员,都是把名额分到厂里,厂里再搞投票推荐,谁的票数多,谁就能去上。这样无可避免会滋生很多走后门的情况,李奎勇和张劲松都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坚决不可能让这种事发生。 他们现在都属意的是陆广全和严明汉,俩人又都恰好去了海城学习,想等他们回来以后再找他们谈话。但不保证中途有人空降截胡的可能,这事要等彻底定下来的时候再说。 张劲松不爱在家聊工作,更何况是有利益相关人的家属在,“打住,别忘了让小卫盐巴重点。” “大夫说了高血压不能……”张母念叨着进厨房,见卫孟喜已经卤上了,“小卫啊,盐巴少点。” 卫孟喜昨天就问过了,知道张劲松高血压,他虽然好吃咸口的,但全家都知道不能迁就他。 “要不你先回去吧,要过年了家里事也多,剩下的我会看着火,大概煮多长时间?” 卫孟喜巴之不得,卤肉重要的是卤汁,只要卤汁没错味道就不会错,“好嘞,那阿姨就有劳您了,有什么可以再来找我。” 擦了擦手,她抱起孩子,“跟爷爷奶奶再见,咱们回家啦。” “爷爷奶奶再见。”小姑娘左边脸颊鼓鼓的,这是张奶奶剥给她的糖。 出了小红楼,再走一段就到公共厕所,母女俩又进去上个厕所。小丫头这才想起来摸兜兜,“妈妈,奶奶给的,红包包哦。” 那里,不知何时被张母塞了一个红包,卫孟喜打开一看,居然有足足的六块六毛六。 既然没说是工钱,只说是给孩子的红包,让到家才能跟妈妈说,卫孟喜也不必假清高,“你对奶奶说谢谢没有呀?” “说啦!” 于是,一路上,卫孟喜都在想过年的事,今儿买的俩大牛腿,张家用了半个,她还剩一个半。 可以打一个牛丸,到时候用牛丸汤煮面或者涮火锅都特鲜。 还可以再卤几斤留着慢慢吃,孩子们一年到头也吃不了两次牛肉,就让他们吃个够吧。 嗯,剩下的就只能用调料腌制一下,做成牛肉干了,到时候炒了吃香,给娃当零食也不错。 想到几个孩子美美的模样,卫孟喜嘴角就忍不住翘起来,上辈子自己以为的只要好好挣钱就是对他们好,可在挣钱的过程中,她没有时间关注他们需要什么。 “妈妈。” “嗯。” “妈妈。” 卫孟喜低头,“怎么啦?” “奶奶说,狂野中转,命讹,两个哟。”呦呦伸出两根细细的手指,比了一个“耶”。 卫孟喜想了半天没听懂啥意思,也没放心上,她以为孩子是说奶奶给她奶糖她开心呢。 小呦呦看妈妈还是没听懂,也着急了,但她的着急跟小秋芳不一样,只见她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忽然就眯着眼笑得像只小松鼠。 卫孟喜这半天都在等,等天黑,等高开泰上门。幸好中午雪停之后就没再下了,从后山过来的小路上雪也化了,应该不难走。 一直等到大概十点多,小院的木门被人敲响,她一颗心都欢喜到了极点,“开泰哥来了,快进来,路上顺利吧?” 高开泰裹得像个粽子,只露出一双眼睛,“顺利,我给你放哪儿?” 这时候的洗衣机还没那么多功能,也不需要考虑静音,所以不算重,卫孟喜一个人也能搬得动,“您就帮我放屋里去吧,辛苦您嘞。” 等高开泰放下洗衣机,她递过去五块钱。 “不用不用,又不是多大事儿,就搬这么段路,小卫别跟我见外。”他冷得直跺脚,没戴手套,一双手冻得通红,卫孟喜赶紧把钱塞给他,又让他烤会儿火再走。 但这家里没男人,高开泰也不想落人口实,一阵风似的跑了。 “妈妈这是啥?” “大铁盒子!” 这个大铁盒子插上电以后还会咕噜咕噜转,脏衣服扔进去,一会儿就能转干净,还能把水给甩干净,都不用妈妈再费力八斤的拧啦! “原来这就是洗衣机啊。”根宝满眼新奇,更多的是欣慰,“这样妈妈洗衣服就不累啦。” “那不打肥皂也能洗干净吗?”根花没看见妈妈打肥皂。 “这是洗衣粉,专门用来洗衣服的。”卫孟喜抓起一把白色的粗糙颗粒物,这也是她跑了很多地方才买到的,这时候通用的还是肥皂。 在孩子们热烈的讨论声里,卫孟喜暗暗发誓,以后凡是能用钱解决的痛苦,她都不想再承受了,滚他娘的勤俭持家,这罪谁爱受谁受去。 第39章 1981年的春节, 是卫雪卫国印象里最深刻,最难忘的一个春节,也是他们值得用一辈子怀念的春节。 在这一年的春节里, 爸爸依然不在家, 但他们在自己家房子里,尝到了人生中第一次吃饺子吃到饱的滋味, 吃到了一条比他们还大的红烧大鱼,喝到了又酸又香的萝卜老鸭汤,还收到了人生中第一笔压岁钱。 那是八角八分钱,是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能自己掌控的巨款。 姐弟俩夜里做梦都是甜的。 卫红卫东呢, 其实也差不多, 只不过这是俩没心没肺的,压岁钱刚领到手就计划着第二天要上矿商店买炮仗了。 卫孟喜说到做到,让他们自由支配就真的不管, 也不问钱花哪儿了,还剩多少之类的, 只警告玩炮仗的时候不能炸到人。 当然, 她还是留意了一下卫红卫雪对李茉莉的态度, 生怕她们是记吃不记打的小狗脾气, 毕竟春节期间到处玩儿, 总能遇到的。 可她发现, 自己原以为的“闹几天脾气就和好”并未发生, 俩女孩看见李茉莉走过来, 手拉手直接跑了。 不是气嘟嘟的,脸色反倒十分平静, 这说明她们内心也平静下来, 不是那个拿着扫把发狠的小姑娘了。 卫孟喜十分意外, 就像一个丈夫出轨后忽然又回头是岸的女人,心痒毛抓想问问他真的忘记那个女人了吗,又怕勾起他的回忆,把他好容易歇了的心思引出来。 天哪,她在想啥!呸呸呸,怎么能这么比喻自己跟闺女们的关系,真是该打。 这里的煤嫂们大多数都没回老家,这边是没娘家可走的,所以大年初二就开始各家走动串门,卫孟喜自然欢迎别人来玩儿的,只除了一些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问题。 譬如,“小卫你又洗衣服啦?” “这么多衣服,不会是除夕连夜洗的吧?” “哎哟这棉衣咋就快干了,你不是才刚晾上嘛?” 洗衣机是用布罩着的,上头还摆了几本书,一眼看去只当是个柜子啥的。 可是——“小卫你家昨晚是不是……”刘桂花脸色有点怪怪的。 卫孟喜不解,“昨晚家里没事啊。” 刘桂花松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没事就好。”大半夜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小陆回来了。 卫孟喜也没时间猜她的欲言又止,过完年后餐车又要开业了,她得上省城进货去了。 这一次,刚过完春节,家家户户都有肉吃,估摸着不太舍得再花钱买肉,所以她打算少进一点,先观察一下销量再决定下一次进货量。 门外,呦呦揣着小手手,兜里是胀鼓鼓的糖果和红皮花生,她老干部似的慢悠悠走着,忽然后背被人轻轻扔了颗瓜子,她回头,“秋芳姐姐。” 小秋芳不知道跟在她身后走了多久,掏出一把瓜子儿:“我跟你换着吃吧。” 小呦呦是个习惯分享的孩子,虽然上次被姐姐吃独食伤透了心,但还是主动掏出自己的花生和奶糖巧克力,“给。” 以前,她能给满满一大把,这次就给两颗叭。 可她刚吃了一口瓜子就觉着不对劲,瓜子居然是霉坏的。 “我妈买的,被骗了。”小秋芳迫切的剥开一颗大白兔奶糖,虽说她内心不是那么稀罕小孩吃的东西,但奶糖诶,哪个孩子能拒绝得了呢? 今年过年张家可不是一般热闹,老太太居然从老家摸来了,说是来看看俩大孙子过得怎么样,虽然还带了不少土豆大白菜来,可李秀芳现在压根不稀罕这些东西,反倒嫌她来讨饭的。 张毅自然不允许她这么说老娘,听说年三十的干了一架,两口子都是旧伤未愈又增新伤。大人干架是大人的事,孩子却挺可怜的,家家户户吃年夜饭放炮仗的时候,他们就吃了几个奶奶热的馒头就咸菜。 年初一,两口子睡着谁也不理谁,老人孩子继续吃馒头就咸菜。 初二,老太太看再这么下去孩子要饿死了,也知道自己这“老不死的”才是小两口干架的根源,干脆半夜里偷摸走了。 也不知道老太太是怎么走的,反正小秋芳年初三醒来的时候,狗蛋还没回家,听说是天亮追出去送他奶奶去了。 爱走不走,她可一点也不喜欢这个老太婆,重男轻女不讲卫生还爱唠叨,哪一项都是不可原谅的缺点。平时她不爱吃馒头皮老太婆都要唠叨,别以为她不知道,老太婆半夜里可是偷偷给宝贝孙子塞吃的呢! 不就是觉着孙子才是张家人嘛,就像他们家有皇位要继承似的,她才不稀罕呢! 但肚子饿也是真的,老太婆在的时候她至少还能吃饱,别的不说,馒头是管够的,闻着隔壁卫家的饭菜香味,她也能吃点热乎的。可这几天老太婆一走,她就啥吃的也没了。 爸爸妈妈还在炕上倒头大睡,一点起床给她做吃的意思也没有,而狗蛋虎蛋俩猪队友就像在辟谷似的,可以一天不吃不喝。 小秋芳叹口气,看来是时候让爸爸妈妈知道她的能耐了,不然再这么懒下去,没等发财没等把隔壁卫家的好运夺光她就先饿死了。 她勾勾手,示意小呦呦过来,自己和她有话说。 呦呦呢,平时就被妈妈教过,要跟人说话是要叫对方名字,走近去的,勾手指是个啥意思,她才不去呢。 小秋芳见她跟个傻子似的,“你过来,我跟你说。” 呦呦不喜欢她这样命令式的语气,不仅不想理她,还想立马回家去。 小秋芳快要被这傻子气死了,怎么这么笨! 跟一个小笨蛋就不能用聪明人那套,她打算单刀直入……嗯,虽然她也不懂单刀直入是个啥意思,反正脑海里就是会有这样的词语。 “你是不是听到了?” 呦呦继续不搭理,但小耳朵竖得小兔子似的,一有点风吹草动她都知道。 “那天你妈带你去张矿长家,你是不是听到他们说的话了?” 呦呦终于回头了,“嗯?” 这么冷的天,小孩子的肺活量不行,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吸进去的冷口气呛得她难受极了,结果这个小笨蛋啥也没听懂,张秋芳气得都想跳脚:“你别以为你爸爸以后能去上矿业中专,只要有我在,他肯定去不了,懂了吗?” 小呦呦依然不明所以,又大又黑的眼睛里是满满的好奇,“狂野中转是什么鸭?” 张秋芳气得想骂人,她发誓她再也不跟这个小笨蛋说话啦,她再跟小笨蛋说一句话,她张秋芳就是小狗,比红烧肉还小狗!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60节 回到家,看见李秀珍还死狗似的躺炕上,屋里乱得简直没处下脚,她尽量踮着脚避开地上的眼泪鼻涕臭袜子破鞋子,简直像走过了一片埋了千千万万地雷的坟场。 终于来到李秀珍炕前,“妈妈。” 李秀珍其实压根没睡着,任是谁窝了一肚子火气又饿了几天都睡不着。她没好气地问,“咋?” “妈妈你想不想让隔壁的卫阿姨有好日子过?” 李秀珍顿时一个鲤鱼打挺翻起来,可惜实在是饿太久了,晃了好几晃才坐稳,“放屁,我巴不得她赶紧倒霉,倒大霉!” 张秋芳笑了笑,“那我有个办法,你要不要听?” 且说卫家这边,张秋芳气哼哼走了,小呦呦则是慢悠悠回家,手里捏着的瓜子是霉坏的,直接扔了可惜,可要是放兜兜里吧,她又担心会不会把自己的红皮花生也霉坏掉。 犹豫一会儿,她还是把瓜子扔光秃秃的枇杷树下,又拿起小锄头,吭哧吭哧挖半天,埋起来叭,万一不小心被红烧肉吃了,坏肚子呢? 看她真是个懂事的好宝宝哟! “刘主任,这是我自己卤的牛肉,您带回家尝尝。”卫孟喜把一个大大的油纸包塞过去。 刘香现在也不跟她客气,毕竟俩人是各取所需,她只是稍微开一下方便之门。 但这一次她掂了掂重量,“咋这么多,你买肉也不便宜。” 卫孟喜笑笑,这可是货源,不维持好怎么行呢。上辈子那些那些供货商每年春节她发红包就不知道要发多少出去,上门还不能空着手,海参鲍鱼人参枸杞,每次光采买礼品就要花出去十几万,更别说客户家里见人就得给个红包,无论老小。 她一开始也不知道要维护这些关系,以为只要自己手艺好,就有生意,后来吃过亏才知道,几条稳定可靠的供货渠道的重要性,或许比自己手艺还重要。 这次她倒是想上刘香家拜个年准备几个红包啥的,但怕她拒绝,因为这个年代的人太淳朴了,她得悠着点儿。 用力过猛把刘香吓跑,那叫得不偿失。 当然,她的卤牛肉刘香已经很满意了,“上次你做的卤肥肠我闺女可喜欢那味儿了,说比外头买的好吃……等等,你下次可别又给我送,我说这话的意思是,既然你手艺这么好,有没有想过来书城卖卤货?” 卫孟喜一愣,上省城卖卤肉?这她还真没想过,她现在只想的是,反正快餐的生意也被其他煤嫂抢走一半了,她干脆就不卖快餐,专卖卤货吧。 本来快餐挣的钱跟卤货就没法比,再加上付出的时间和精力都更多,那油烟味她是心有余悸。 专卖卤货节省下来的时间,加上洗衣机解放的双手,她想把课本拾起来,从小学课本开始学起。 即使最累的时候,她也没放弃读书的想法。趁现在年轻,还有机会上进,哪怕将来争取一个初中学历,夜大职工大学啥的,她也没有遗憾了。 要是上省城卖卤货,她每天花在路上的时间不变,但在省城停留的时间至少要增加三四个小时,回矿区再卖半天……不行不行,这样就没时间看书了。 刘香没想到她拒绝的原因居然是要读书,心里不免要高看两分,以前一直以为她就是个围着灶台转的小媳妇儿,现在看来倒还是个有上进心的。“行,那你当我没说就是。” 卫孟喜今天只拿了一个猪头一副下水,五花肉干脆就没要了。骑上比平时轻了一半多的自行车,她来到自由市场转了一圈,摆摊的人寥寥无几,有的是年还没过完,有的是嫌天气不好。 等来到小树林,发现赵春来正在那儿冷得直跺脚。“对不住,我来晚了,有点事耽搁一下。” 在看见对方的一瞬间,他们彼此都有点说不出的高兴。 因为按常理推测,卫孟喜完全“可以”耍赖不付这笔尾款,而赵春来也有可能不要这二百块钱,直接南下。春节过后,粤东省又将有新的时髦货上市了。 赵春来自然是要揶揄几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卫孟喜摸了摸下巴,“怎么,你就对自己的洗衣机那么不自信?” 话一出口,俩人同时笑了,聪明人就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他们几乎是同一时间,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赵春来。” “卫孟喜。” 有了这个不错的开头,俩人也展示了彼此的善意,简单说了下各自的情况,这大概就是缘分。如果是平时,赵春来和卫孟喜都不是能主动向外人介绍自己真实情况的人,可就在今天,1981年的正月初五,他们都在彼此的眼神里看见了希望。 那种“希望”是——对面的这个人以后或许有用。 准确来说,应该是一种同类人的信号。在商言商,大家都是成年人,他们都是家里等着自己挣钱回去吃饭的,没时间交朋友,现在认识对面这个人,跟朋不朋友的没关系,但以后说不定能互相帮助。 聊了一会儿,卫孟喜就回家了,中午把该洗的洗干净,下午卤上,明儿一早正好能卖。 不知道是刚过完年肉联厂人手不足还是怎么回事,今天的下水处理得不怎么干净,卫孟喜自己清洗了七八道,心里还有点毛毛的,干脆用醋泡一下。 洗了太多水,大水缸都空了,她准备去挑两担,刚要出门,忽然门口传来一阵哭声。 是小呦呦的。 她忙扔下扁担跑出去,“咋啦?” 小呦呦一整个扑在厚厚的雪地里,吸入了太多雪,还咳个不停。老母亲的心都快碎了,一面跑一面把谁家的小王八羔子骂个半死,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这么小个孩子说推就推,那可是雪地,要是长时间爬不起来会死人的! 她的崽,她平时连手指头都舍不得动一根! 被妈妈抱进熟悉的怀里,小丫头一连咳了好几口才喘过气来,小脸通红通红的,嘴唇却又是青紫的,不知道是呛的还是冻的。 “乖乖,告诉妈妈怎么啦。” 小呦呦咬着下嘴唇,大眼睛里蓄的是晶莹剔透的泪珠子,“哥哥,打!” “卫阿姨,你家根宝跟人打架,就在村口。”虎蛋呼哧呼哧跑过来,还不忘轻轻拍拍小呦呦,嘚吧嘚吧把事情原委说了。 “啥?!是根宝,不是卫东?”打架这种事,小暖男怎么会干呢。 正是因为二哥打架破天荒第一回 ,要是小四哥她不会跑这么快,说不定还要看会儿热闹……谁知跑太快一头冲进雪地里,扑了个满脸,虎蛋在后头远远的看见,来不及拉住她……卫孟喜心头这一口气才终于放下,不是被人推的就好。 心里再着急,她也不能舌下最小这个,只能先抱进屋暖暖,灌热水,等嘴唇转正常才放心。 小呦呦缓过劲来可急坏了,指着门外说:“哥哥打,妈妈要帮忙。” “就你知道护你哥,好好在家待着,我去看看。”急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来,“你知道是为什么事打架吗?” “坏阿姨,说……说妈妈坏坏。” 这下,卫孟喜听出来了,是有阿姨说她的坏话,然后根宝跟人打架? 事情是这样的,卫孟喜不是早出晚归的跑嘛,那辆二八大杠每天满载而归的模样,窝棚区多少双眼睛看着呢。 满满一后座,快把车子压垮的是啥?难道光是猪头肉和下水吗?那她一天得进账多少啊? 有的人不信,要是真能挣那么多钱那她咋不给自己买几件新衣服?不去学城里人烫个头发?肯定是还有点别的。 可到底是个啥,大家抓心挠肝的都想知道,卫孟喜泼辣名声在外,她们不敢凑上去自找没趣,但可以问孩子啊。 尤其是憨凶憨凶的卫红卫东,这俩一看就不像根花根宝嘴紧,用三瓜俩枣说不定就能撬开。 谁知道卫红最会扮猪吃老虎,表面看着憨憨的,嘴巴大大咧咧的,给吃的她都接着,甭管是瓜豆还是枣,一个不嫌少,两个不嫌多,三个四个还真好! 拿了这么多好吃的,她总该倒豆子了吧?反正这些长舌妇都想好了,她们一定要把卫孟喜挣钱的门路搞清楚,她这么多货到底是哪里进的,成本多少,利润有多少,卤的时候都有啥秘方。 谁知道这个小卫红,东西吃了,好话听了,但妈妈做生意的事她愣是一个字不露。 把那些满心满眼想搞卫孟喜秘方的人,气得牙痒痒。关键吧,想要逮着小卫红骂一顿,把吃的吐出来,她们还真找不到机会,这丫头每天不是躲家里就是跟着卫孟喜,她们再丧心病狂,也不敢惹卫孟喜的。 今儿正好让她们逮着个机会,想要上去教训几句。正骂着呢,根宝来了。平时小男孩总是温温柔柔的笑,礼礼貌貌的打招呼,风评不像卫东那么“凶”,所以那几个煤嫂也没收敛,继续嚼卫孟喜的舌根子。 根宝找她们理论不成,还被嘲笑“娘娘腔”,兔子急了也会咬人,顿时就冲上去打她们。 但一个五岁都不到的孩子,和一群长舌头的成年妇女,这明摆着是以卵击石嘛,难怪小呦呦摔了一大跤也要拉着妈妈去“帮忙”。 卫孟喜赶到的时候,他已经被彻底制服了,不仅他,还有陆家的战斗人物卫东。 根宝因为瘦弱,危险性不强,只有一个大人拦着他,卫东那刺头可就惨了——刘红菊捏着他的胳膊扭到身后,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着。 “小臂崽子,跟你妈一样,臭不要脸,还敢打老娘,老娘今儿就弄死你先!” 根宝不服气,“呸”一口唾沫直接吐她脸上。 “好家伙,你牛啊,老娘……啊,谁打我?” 卫孟喜手里拎着的正是那根毁了她小饭馆的钢筋条,一棍直接抽她腿上,痛得她撕心裂肺,鬼哭狼嚎。 卫孟喜趁她松手,一把将卫东拉过来,挡在身后,又趁机抢过根宝,“在妈妈后面看着。” 她眼睛死死的盯着刘红菊,就像一头杀红了眼的母狼,在对方冲上来之前先晃了晃钢筋条,一端已经被她磨得尖尖的,足足有四五公分长,深可入肉,戳哪儿哪儿一个血窟窿。 果然,刘红菊顿住了,这是个狠人。 “刘红菊,你是我啥人,也配碰我的孩子?” 她的声音不高,也不凶,但不知道为啥,刘红菊就是觉着腿肚子软。她咽了口唾沫,“这么多人可是看见了的,你家根宝先撞我踢我,卫东当帮凶,一点家教也没有,我是替你教孩子。” 其他几人纷纷附和,确实是根宝先动的手,而且她们就揪住这点不放,就是要把一顶“没家教”“动不动打人”的帽子扣俩孩子头上。 卫孟喜怎么可能任由她们扣帽子,“根宝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她们说你坏话。” 一伙妇女脸色讪讪的,“哪有的事,这孩子别瞎说。”背后嚼啥那是肯定的,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们也心虚,尤其正主还是一泼妇。 动静不小,很快有人围观过来,就是前头矿区的工人和家属也来了不少。卫孟喜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鼓励根宝:“那你说说,她们都说了啥。” 根宝张了张嘴,委屈道:“那是坏话,不能说。” “别怕,她们是成年人,她们都能不要脸的说出来,你怕啥,你只是个孩子,要坏也是让她们带坏的。” 妇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有点臊。 根宝不好意思说,这可是骂妈妈的话,他说出来不就是他也骂妈妈了吗?那可不行。 建军也来帮忙了,卫孟喜让他说,小男孩红着脸,“那种臊人的话我才不说。” 得吧,围观的也不是瞎子,连五六岁小孩都嫌臊人说不出口的话,这一群成年人是咋说出口的?她们没有脸的吗? 有些人的鄙夷,已经挡不住了。 卫东是刚从后山下来,看见根宝打架,后来才加入战斗的,倒是真不知道她们说了啥,急得跺脚,“二哥你倒是快说啊,她们说啥了?” 根宝又急又羞,还有自己都不知道的委屈,马上就哭了。 卫孟喜不能再逼孩子,正想说那就算了吧,说不出那就干一架,她今儿要把刘红菊的屎给打出来,哪只手碰了她的孩子她就废她哪只手。 忽然,有个男孩站出来,“阿姨,我也听见了,我可以说。” 居然是狗蛋。 卫孟喜很意外,这兄弟俩跟窝棚区的所有孩子都不一样,他们是游离于这个小群体之外的,尤其是狗蛋。这孩子太像个大人,太有主意了,寻常孩子在他跟前就不是一个量级的,不知道是过于早慧,还是心里对这个地方没有归属感,他基本不跟这里的孩子玩。 一开始,卫东几个叫他,他还勉强应付一下,最近是卫东主动邀约很多次,他都不参与。 孩子也是有他们自己的社交礼仪的,约十次不来一次,他们也就不理他了。 同时,因为不跟这里的人玩,他也从不管这里的事,就是走路上遇到谁家比他小的孩子摔倒了,他宁愿从旁边绕过去,也不会扶一把。 窝棚区以刘红菊为首的妇女,背后都说他是个天煞孤星,小小年纪就冷心冷肺,以后肯定是有人死他跟前他都不会多看一眼的类型。 李秀珍也附和,可不是嘛,这个继子她嫁过来的时候,就总是用一种大人样的眼光打量她,她也曾哄过他的,可他压根不理,经常像野狗一样游离于人类社会之外……后面是她实在觉着这孩子的眼神吓人,鼓动张毅想把他送出去。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61节 当然没成功,婆婆还识破了她的意图,自然不会放过她,这一闹就只能跑金水矿来了。 说实在的,卫孟喜对这兄弟俩的感观很微妙,并不想自己和孩子跟他们有太多接触,上次说的劳动换一顿饭,兄弟俩找过她好几次,追着问“任务”是啥,啥时候去执行,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她都推说已经完成了,不需要他们帮忙了。 可在孩子心目中,他们还是觉得欠着卫阿姨的,所以一直不管闲事的狗蛋才忽然愿意指认一群妇女。 “那我开始说了哈,她们说你是不要脸的狐狸精,背后不知道干啥买卖,一定是想男人想疯了,偷男人,还说……”狗蛋的脸也有点红,臊的。 他跟卫东建军不一样,他们只是单纯觉着话脏,但他是已经能理解“脏”在哪儿,为什么脏的。 果然,此话一出卫孟喜脸色就变了,钢筋条一甩,直接指着刘红菊,以及她身边那群长舌妇,挨个,“你们谁看见我偷男人?” 鸦雀无声,面面相觑。 卫孟喜能这么放过她们?“你们谁看见我找野男人?今儿你们这几个人,刘红菊,王芬,李梅香,你们要是不说清楚,谁也别想走。” 几人咽了口唾沫,都有点紧张,毕竟做了亏心事的是她们。“这……孩子乱说的,小卫你也是,当啥真。” 狗蛋梗着脖子,“我没乱说,刘红菊阿姨站在那棵树下说的,当时身边还有……”他居然把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说了什么话,说话的时候正在做什么,身边有什么人,哪个人站在哪个位置说得一清二楚! 别说刘红菊被他打得措手不及,就是卫孟喜也惊呆了。 这还是个孩子吗?她一个成年人都记不住的事,他居然能在无意间就记得这么清楚,条理清楚,逻辑紧密,就像事先演练过无数次一样。 她清了清嗓子,“既然是你刘红菊说我找野男人,那你就说清楚,我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找了哪个野男人?” “对啊,你说清楚。” “就是,你不是言之凿凿嘛,那你就把证据拿出来啊,你就像这孩子一样,把事情说清楚。” 围观的煤嫂大部分卫孟喜都只知道名字,接触不多,但没想到关键时刻她们居然愿意站出来帮她。 刘红菊急得脸都红了,她哪看见啊,“我……我也是听人说的。” “是吗?听谁说的?”卫孟喜紧追不舍,“你可别乱攀扯,说不出那就是你说的,你说的那你就得说清楚,说不清楚我手里的东西可不长眼。” 那根钢筋条实在是太尖太利了,只要轻轻一戳,哪怕是穿着棉衣,也得戳个血窟窿出来。当然,刘红菊是被卫孟喜收拾过的,她的小腿现在还痛得打颤呢,她丝毫不怀疑她能做得出来。 于是,刘红菊的眼睛四下里乱看,现在也顾不上啥了,只能一指人群不远处的李秀珍,“她说的。” “嚯!”众人大惊,大家把刘红菊身边那几个妇女猜了一遍,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李秀珍。 李秀珍长得娇小玲珑,虽然没有卫孟喜那耀眼的漂亮,但也是窝棚区数一数二的漂亮女人,平时说话也总是温温柔柔的,大家都觉着是个和气人,怎么背后嚼舌根的居然是她? 卫孟喜也没想到,她一直觉着自己跟李秀珍虽然当不了朋友,但也绝对不是敌人,至少现在还不是能有利益冲突的敌人。 李秀珍没想到刘红菊这么快认怂,一时也支支吾吾,但她终究是反应要快点,“我……我也是听人说的。” 卫孟喜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谁说的?” “我……这都多久的事了,我也没放心上,你要让我说我一下还真想不起来。”她故作苦恼的挠了挠后脑勺。 卫孟喜冷笑一声,“今儿我可就要较个真,编排我坏话没关系,要真做过那是我活该,我把自个儿嘴巴闭上……但我没做过的,我就要知道到底是哪个黑心烂肺说的,为什么同为女人,她的名声重要,我的名声就不重要?” 李秀珍咽了口唾沫,回避她的眼神。 “我辛辛苦苦靠自己劳动挣钱,现在国家也鼓励勤劳致富,鼓励咱们没工作的群众自谋生路,做一颗社会主义建设的螺丝钉,你们凭什么这么污蔑我?你们污蔑我,毁坏的是我的名声,我丈夫的尊严,还有我孩子的尊严,必须给我个交代。” 无论矿区还是农村,女人嚼舌头就是常有的事,要是被正主知道了,就是吵几句,骂几句,然后围观的人再和稀泥,这事就过去了。 所以大家都以为她会大哭大闹,撒泼耍赖,妇女同志吵架不就是这样的吗?可谁也没想到这个漂亮的女同志,只是一字一句的讲道理,还字字在理,字字说在重点上。 这……让别人还怎么和稀泥? 都伤害人一家老小的尊严了,还和稀泥好像有点过分? 李秀珍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她本来只是不爽自己和卫孟喜同人不同命,一样都是二婚,咋嫁的男人天差地别,所以背后说几句酸话而已,怎么就演变成伤害她一家老小的尊严了?可真会扣帽子! 那她被张毅拳打脚踢的时候,她怎么不去帮忙?她卫孟喜做生意风生水起,从卖快餐到卖卤肉,卖得腰包越来越鼓,她怎么不说提携她一下?怎么不把卤肉方子教给她? 是的,她恨的是卫孟喜赚钱不带她,快餐她也想卖,可她做的饭菜味道一般,还是闺女小秋芳告诉她,不会做饭可以做包子,作为矿区第一家包子摊,她肯定也能赚钱。 是,包子是能赚钱,但那是辛苦钱,每天揉面揉到深更半夜,手臂都快断了,还没睡着呢又得凌晨四五点起床蒸包子,这是人干的活吗?一天累死累活也只挣几块钱。 可卫孟喜呢?夜里肉一卤,啥也不用管,睡得比猪还沉,早上睡到孩子起床,随便一弄就能出摊,一赚就是几十块! 这样的钱她李秀芳为什么不能挣?所以,她也是试过的,不就是卤个肉嘛,谁还不会,毕竟她可是偷偷看过卫孟喜调制卤水的过程的。 谁知这事看着简单,真正做起来却十分困难,首先光那臭烘烘的猪肠子就把她熏吐了,为图省事没洗干净,卤出来还是臭的,就连锅也弄得臭臭的,恨不得卖给收废铜烂铁的。 后来下水是洗干净了,可卤水总是调不对,不是咸了就是淡了,不是不上色就是太黑,而且无论她怎么调,总是有股腥味。 她也曾厚着脸皮问过卫孟喜,能不能教教她怎么配制比例,结果这个女人居然用“祖传秘方不传外人”来敷衍她! 卫孟喜看向刘红菊,也不需要给她们脸。 “刘红菊你们几个,是不是家里没镜子?” 众人一愣,这么跳跃的吗?啥意思? 有个笨的,直接说:“我家有镜子,那又关你啥事?” 卫孟喜嗤笑,“有镜子还不知道照照自个儿,你那眼睛红得都快滴血了。” “你胡说,谁眼红你!” 卫孟喜似笑非笑,“不眼红,不嫉妒我,那为什么有人想来我的小饭馆吃饭,你们就逮着人家添油加醋败坏小饭馆名声?” 刘红菊目光闪躲,其他煤嫂的眼睛也是雪亮的,隐约听说一些,此时看她是越看越鄙视。 卫孟喜卖快餐,她们也模仿她卖;卫孟喜炒什么菜她们就也炒什么菜;终于卫孟喜卖卤肉,这是技术含量相当高的她们模仿不了了。 一开始,见不得卫孟喜好的只有刘红菊,毕竟两家同行相轻。可现在,眼看着她的生意越来越好,卖的东西越来越贵,贵到她们已经搞不了破坏的时候,她和李秀珍都急了。 卖卤肉这段时间,她们其实也是想过办法的,可卫孟喜表面笑嘻嘻,后脑勺却像长了眼睛一样,想要给卤肉加点料,不至于吃死人,但能把人肚子吃坏,到时候再鼓动“受害者”上门闹一闹,她的卤肉摊子还能摆下去? 可卫孟喜这女人太邪门,每天把摊子看得死紧,就是上厕所也要忍到东西卖完车推回家,而家里的大门又是经常锁着的,她们是一个空子也钻不到啊! 李秀珍最擅长的,就是背后扎小刀子,不怎么痛,但就是那轻飘飘的左一刀右一刀的,毁的是别人的名声,还能让人不知道是谁干的。要是遇上性格软绵好欺负的,但凡忍气吞声,可不就要落下找野男人的名声了吗? 可卫孟喜是谁啊,她是错了就能大大方方认错,但有道理就能跟你刚到底,刚到你彻底服气的人,她活了两辈子信奉的就是有理走遍天下都不怕。 “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流言,我也必须搞清楚是谁说的,是怎么说的,更何况还是造黄谣!” 她也不提刘红菊几个乌合之众,就盯着李秀珍。 李秀珍这一脚是彻底踢铁板上了,所有人都在看着她,以前那些跟她和和气气的人现在都离她远远的,眼神里还流露出鄙视。对着自家朝夕相处的邻居都能编排那么难听的话,那要是对她们呢?背后还不知道被她造了多少谣! 李秀珍一直骄傲的就是自己温柔和气,进退有度,无论什么样的情况都能四两拨千斤,可今天全毁了。 一直围观着的一个妇女站出来,“你叫李秀珍是吧,你丈夫是不是叫张毅?厂办的吧,没想到他连自己家属的嘴巴都管不好,还怎么管理办公室。” 那一头黑黝黝的卷发实在是太膨胀了,像一只大黑熊。 李秀珍知道,这是金水矿的妇女主任侯爱琴,她刚来没几天就全摸清楚了,谁是谁,管哪块工作,丈夫的上司有哪些,千万别招惹不该惹的人。 而侯爱琴,就是其中之一。 “侯主任,对不住,我错了,我不该未经证实轻信别人说的话,更不该乱传卫同志的坏话。”她硬着头皮,红着脸。 侯爱琴哼一声,“被伤害尊严的是卫孟喜同志,你对着我说对不起有啥用?” 第40章 众人大笑。 道歉不对着正主道, 这叫啥道歉?真当别人都是傻子呢。 卫孟喜很意外,她没想到第一个帮她说话的“领导”居然是曾经被自己狠狠得罪过的侯爱琴。 人与人就是这么奇怪,本来她以为自己做出那样的事, 侯爱琴恨死她了, 别说帮忙说话,不上来踩两脚都算她品德高尚了。 不过, 感谢侯爱琴的机会有的是,她今儿必须抓住这次机会,好好的整治整治这群长舌妇。爱造黄谣是吧?以后就让你们造个够! 只见她似笑非笑地问:“李秀珍你这不诚心啊,道歉只对着领导道, 咱普通老百姓就不配你一声道歉是吧?” 这可真够诛心的, 李秀珍心里再不乐意,也不能让这顶帽子坐实,“哪有, 哪有的事,我……” “你什么你啊, 这么大个人说话还结巴啊?我看要真是结巴就别去卖包子了, 省得被人说咱窝棚区的煤嫂一个个都是歪瓜裂枣, 连人话都不会说。” 啥叫不会说人话, 明明她也没骂人, 可就是听着怪怪的, 正主李秀芳更是, 脸红得都快滴血了。 众人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这小卫的嘴巴,平时说话怎么好听怎么来, 真要想气死个谁, 也是不客气的。 李秀珍被这么多人盯着, 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要么道歉,要么拖个替死鬼顶缸……这么多双眼睛,她拖谁啊,就连刘红菊那蠢货她都拿捏不住,反口就把她咬出来。 事实是,谣言的源头到这里就查不下去了,她指认不出自己是从谁那儿“听”来的,只能捏着鼻子道歉。可一想到要跟卫孟喜道歉,她心里那根刺就戳得又疼又痒,凭什么呀,她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凭什么! 一气之下,她也顾不得害羞不害羞的,直接脱口而出:“你要是不找野男人,那你怎么解释半夜三更的声音?” 卫孟喜一头雾水,什么声音? 某些好奇的吃瓜群众,已经闻到了浓浓的瓜味儿——莫非还有反转,这小卫还真是个水性杨花的? 先前被打击成霜打茄子的刘红菊等人,忽然眼睛一亮,来了精神,“对,你怎么解释。” “咱们秀珍可是亲耳听见的。” “听见啥?” 卫孟喜虽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把柄被她们“抓住”了,但她自觉没干啥见不得人的事,还真不怵,“有啥话爽爽快快说出来,别墨迹。” 李秀珍最擅长的不就是说啥都不清不楚的,模棱两可的只说个头,然后由着别人去猜吗?这个猜的过程可就精彩了,好人会往好的方面想,脑子里有坏水的当然就是怎么下三滥怎么猜呗。 到时候她还能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反正我不知道,不是我说的。 卫孟喜活了两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看来她的第一印象没错。 一群女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推出一个“代表”,可谁都不想当代表。废话,这卫孟喜就是个疯狗,发起疯来谁都敢打,要是做了这恶人,以后还不得恨死她们? 说实在的,刘红菊平时虽然嚎得最大声,蹦跶得最高,但要怂起来比谁都快,平时都是躲着卫孟喜一家子的,就是孩子也被她叮嘱,千万别跟卫家那几个小的玩儿,更别碰他们一根手指头。 今天她之所以动手打卫东,也是被气急了,又被李秀珍撺掇了几句,可等卫孟喜这头护犊子的母狼真拎着钢筋条出现,她立马清醒过来,比谁都清醒。 女人的神色大家看在眼里,侯爱琴有点不耐烦,指着李秀珍说:“既然谣言的源头出自你这里,她们又都不愿意说,那就你吧。” 她顿了顿,看向在场的每一个人,尤其是刘红菊等始作俑者,“你既然信誓旦旦的指认,那就好好说清楚,别啥都不明不白的。” 李秀珍咽了口唾沫,偷偷觑了卫孟喜一眼,见她面若冰霜,一点退让的余地都没有,干脆心一横,好啊,既然你要让我抬不起头,那我就当众戳穿你的丑事,让你身败名裂! “事情是这样的,各位街坊都知道,卫孟喜的丈夫,小陆同志出差好几个月了,中途也没回来过,对吧?”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62节 众人点头,心说这不是废话嘛,谁不知道啊,就是因为这,矿上对卫孟喜母子几人都格外宽待些,平时都会多照顾一下她的生意。 “作为邻居,我也是很关心……” “说重点。”卫孟喜冷着脸,不想听她表演邻里和睦。 “好吧,既然你这么不识好歹,那我就直说了。自从腊月二十七那天晚上,天黑以后,有一个矮个子男人进了你屋以后,你的屋里总是发出‘哐当哐当’的动静,每天都是白天不响,半夜三更却又哐当哐当,每晚持续半小时左右……我可真替你们家床担心,别万一哪天垮了……” 所有人的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半夜三更,男人,哐当哐当,每次持续半小时,床……又是个年轻漂亮的丈夫不在家的女人,简直要素满满好吗? 就这几个关键词,已经够男男女女在心里想象出几十个剧情来了。 有些糙汉,竟然小声嘀咕,“半小时,这还怪厉害的。” 下流的已经在搞竞猜,到底是陆广全厉害还是这个夜半来客更厉害些。 侯爱琴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都给我闭嘴,放什么屁。” 她这人是做妇女工作的,几十年了接触过的见过的女人没一万也有八千了,其实是有点眼力的,什么样的女人不是好人,什么样的女人安分,她虽然不一定一眼就看出来,但也都大差不差。 当时儿子领着谢依然回来,她一眼就看出来不是好人,说不上哪儿不对劲,明明穿着谈吐和学历都拿得出手,可她就是感觉这个女孩是故意装乖。 表面看起来乖得不得了,良家妇女,其实私底下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 所以,她第一印象就是儿子是不是被她设套了,不然怎么会跟她在一起? 但儿子极力否认,让她别管小辈的事,老头子也劝,小两口证都扯了,你阻挠不了,搞不好还把母子情分弄没了,到时候不是主动把儿子推向那个女人吗? 可不,这才结婚几个月,幺蛾子就出了一串又一串,她真是越想越气。但跟儿媳妇不一样的是,她那个继姐,虽然没见面时儿媳妇就话里话外的上眼药,可真见了面,看着是长得过分漂亮,在一个普通煤嫂身上有点不稳妥,可接触下来发现……嗯,是个不错的。 此刻,她就有这种感觉,温柔和气那个是假好人,但蛮横不安分那个却是真安分。 她愿意给卫孟喜一个机会,“小卫,对于李秀珍的指认,你有什么要说的。” 卫孟喜开始是发愣,觉着莫名其妙,怎么左边的邻居跟右边的邻居一样,都莫名其妙说声音的事儿,后来一听半小时,深更半夜……忽然灵机一动。 是的,她反应过来了,可她差点没笑死。 卫孟喜的笑真的快藏不住了,不行了,“你确定?” 她问的是李秀珍,嘴角带笑。 她本来就生得明艳大方,这时一笑起来,那叫一个艳光四射,所有人都同时有一种“今天太阳真灿烂”的感觉。 李秀珍快要被她气死了,这时候还不忘卖弄风情,还不忘蛊惑别人是吧?“我怎么不确定,那种羞人的声音肯定不止我一个人听见,不信你问刘桂花,她也在你家隔壁。” 刘桂花眼里能喷火的话,李秀珍已经被烧成一把骨灰了。 “放你娘的臭狗屁,我啥时候听见?小卫每天晚上忙卤肉还来不及呢,有那闲工夫?我看怕是你,自个儿想啥想得都发梦了,还把自己发的梦赖小卫头上,你要点脸会死吗?” 刘桂花可不是卫孟喜会讲道理,她就是想到啥说啥,维护自己朋友是第一位,反正一阵疯狂输出,把李秀珍骂得快哭了。 “我明明是……你们倒打一耙!” 李秀珍带着哭音问:“你要不是找野男人,你家半夜为啥有那种声音?” 卫孟喜心说,这就哭上了,都还没开始呢。“你口口声声说我找野男人,要是最终发现你是故意诬陷我,该怎么办呢?” “不可能!要是我真说错了,我立马给你上矿区后门举牌子道歉。” 刘桂花立马接嘴:“好啊,那你就去后门跪着,举着牌子给小卫道歉,道三天,咋样?” 李秀珍现在只想快点让卫孟喜身败名裂,洗清自己“长舌妇”的名声,顺便再把她生意弄垮。 毕竟,知道了她的真面目后,工人们为了避嫌也不会再跟她买东西,女家属们看见她也要吐口水,到时候就是淹不死她也能让她做不了生意。 那样的话,后门的生意不就是她的天下了吗? “好,我举牌子跪着给她道歉,道三天。”到时候谁举牌子还不知道呢。 刘桂花大声道:“侯主任,各位街坊邻居,大家都听见了啊,有些人啊别想着抵赖。” 卫孟喜忍不住想笑,桂花嫂可真是神助攻,无论她想干啥,她虽然心里不一定理解也不一定赞成,但她总是无条件的支持她。活了两辈子能有这样一位好朋友,上天待她真是不薄。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弄糊涂了,怎么,被抓现行的妇女还能笑出来?这怕不是疯了吧? 就是刘红菊也被笑得毛骨悚然,这卫孟喜不会是真疯了吧,听说疯子打人杀人是不用坐牢不用枪毙的,那她可得小心点。 卫孟喜笑着,看来今儿是不露富都不行了,想做个隐形富婆奈何别人不允许啊。“侯主任,各位街坊邻居,既然她硬说我屋里藏了野男人,还天天摇床,那我就带大家进去看看,现场‘摇床’给大家看,怎么样?” 众人傻眼,同时也更兴奋,这热闹谁不看谁是傻子! 侯爱琴有点拿不准,“小卫……” 卫孟喜笑笑,侯爱琴的心意她心领了,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大家请跟我来吧。” 进了大门,是一个收拾得非常整洁的小院子,两扇小碎花的窗户,擦得干干净净,门帘掀开,“侯主任您进来看看吧。” 侯爱琴冲在最前面,心里想的是,要真有什么误会她也可以帮着解释两句。她是帮理不帮亲,但人嘛,总还讲究个投不投缘,喜不喜欢。 屋里摆设很简单,也很干净,床上被子叠得方方正正,靠窗位置有个书架,摆着满满登登的书,旁边是一个罩着碎花布的柜子,她也没细看。“小卫这种事情掰扯不清的,要不还是算了……” 话未说完,卫孟喜指了指那个碎花布罩着的“桌子”,大声道:“李秀珍,你要找的‘野男人’就在那里面,自己去看吧。” 不用李秀珍动手,跟来看热闹的人已经不嫌事大的一把掀开。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有的替卫孟喜担忧,有的幸灾乐祸,更多的则是吃瓜群众,大家都擦亮了眼睛,就等着看这个“奸夫”长啥样。毕竟,小陆可是矿上有名的俊俏人啊。 李秀珍心里恨得不行,她期待这一刻太久了,自从听见“哐当”声那天晚上起,她就在等着让卫孟喜身败名裂的这一天!她是真的想不通,也恨卫孟喜身在福中不知福,陆广全那样好的男人,她为什么还不满足,还要给他戴绿帽子! 就像自己也得不到的珍宝,她只可远观不可亵渎的珍宝,拥有珍宝的人却一点也不懂得珍惜。 她今天一定要看看这个让卫孟喜不守妇道不懂珍惜的奸夫长啥样,到底是有三头六臂还是貌比潘安,又或者是很有钱?外面的万元户。 然而,出现在她面前的不是什么潘安也不是什么猛男,而是一个大铁盒子。 她不信,扣开铁盒子的盖子,伸头一看,里头倒是有两个大缸,身形矮小的男人缩着勉强能藏进去,可没人。 卫孟喜冷笑:“怎么,很失望吧?” “你把人藏哪儿了?”李秀珍脱口而出。 侯爱琴皱着眉头,“能不能少说两句,见好就收。”她实在是受够了这个女人,人小卫都让她进屋来找了,找不到人没证据她还要跳! 大部分人都不知不觉松口气,虽然跟卫孟喜接触不多,但看着是个正派人,应该不至于做什么出格的事,再说煤嫂们是一体的,要是出了个不守妇道的煤嫂,这整个窝棚区的妇女也没脸不是? “不,我不信,要是没人她半夜摇床是怎么回事?” 只见卫孟喜一言不发,捡起一堆脏衣服扔进铁盒子里,插上电,加水,铁盒子立马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 现在的自动洗衣机是没有静音装置的,也没有后世那么高的功率,动作慢悠悠的,哐当频率不是很高。 “这是台洗衣机。”侯爱琴觉着胸口那口气终于顺了,冷冷地看着李秀珍,“洗衣机每次洗衣服的时间就是半小时左右。” 眼神里那满满的鄙视和不耐烦,让李秀珍羞得满面通红。 “对不住各位邻居,因为我白天忙着干活,只能等孩子们睡着后才有时间洗衣服,打扰到大家我很抱歉,以后我一定把洗衣服的时间改到白天。” 众人哪还有不明白的?从一开始小卫就不卑不亢,一点也不慌乱,说明那就是身正不怕影子斜! “有些人呐,自己想男人想疯了,就把自己想的那些破烂事儿扣别人头上。” “就是,小卫我就一直觉着是个正派人。” 大家七嘴八舌,支持卫孟喜的,骂李秀珍刘红菊的,小小的院子比过年还热闹。 不过,也有的人重点在洗衣机上,“我听说张副矿长嫁闺女,陪送的就是一台洗衣机,这得值不少钱吧?” “可不是,结婚那天我也看见了,还没这台大呢,听说七百块买的呢!” “那这台咋说也得八百块吧?” 一瞬间,院里又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八百块钱买一个洗衣服的玩意儿? 就洗衣服那么简单的有手就能干的事儿,也值当花八百块?现在谁家男人舍得花自己两年的工资给女人买个啥啊,就是一个月工资买块手表的都罕见,小陆这后生可真不赖! 不过,这是部分妇女酸溜溜的想法,她们可不敢说出口,因为心里更震惊的是——住窝棚的陆家居然能一口气拿出八百块钱! 他们的钱是哪儿来的? 卫孟喜知道,藏富是藏不住了,但她也不能让人知道她的真实收入,否则后患无穷。 只见她笑着说,“洗衣机是我爸妈为了弥补这么多年的亏欠,送我的,就当陪嫁,这事说来话长……但,我想不通的就是,明明是父母给的陪嫁,怎么到了邻居嘴里就是我藏了个野男人?” 那天大闹婚礼现场的事,围观的人多少知道点,就是不知道的,也无话可说。娘家父母给的陪嫁,这有啥好眼红的,有本事你再投一次胎,回炉重造去。 侯爱琴眸光动了动,那一对亲家什么德行她知道,婚礼当天就溜之大吉了,怎么可能补偿小卫? 怕就是卖快餐和卤肉挣的,她路过几次,知道小摊生意确实不错。 侯爱琴是从苦日子里过来的,对于靠自己辛勤劳动而致富的正面例子,她是发自内心的欣赏和佩服。做小吃虽然看着赚钱,但其中的辛苦是谁做谁知道,尤其是小卫这种爱干净的人,私底下要比别人付出的更多。 再加上现在做小吃,名声也不好听,多少煤嫂宁愿就在家里闲着吃男人也不愿去干,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既然小卫不愿承认这是卖小吃挣的钱,那她也不说破,“李秀珍呢,你还有什么话说?” 李秀珍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仿佛打翻调色盘。 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刚才她还说“不记得听谁说的”,明明谣言的源头就在她这儿。 刘桂花也不忘加把火,“李秀珍,刚才你怎么说来着?如果是你冤枉了小卫,你就怎么来着?” 李秀珍低着头,黄豆大的汗珠子往下掉,可总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群众,“你不是亲口说要去后门跪着举牌子道歉嘛?咱们大家伙可都是听见了。” “就是,这么别出心裁的道歉方式我活了四十年还没见过呢。” “那你快去吧,晚了要下雨了。” 李秀珍心如死灰,心里把这些瞎起哄的人恨个半死,却没想过刚才被起哄的对象不是她时,她心里有多感激这群“热心”群众。 侯爱琴也烦透了她这副小媳妇的样子,看见她就跟看见自己那不省心的儿媳妇一样,糟心。 “既然敢冤枉别人,就要付出代价,如果造谣不需要付出代价,那以后是不是谁都可以乱说别人坏话,把莫须有的帽子戴别人头上?” 她是当领导的,几句话说的十分有气势。 原本还闹哄哄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就这么拿眼睛瞪着李秀珍。 她要是不去道歉,以后这矿区还不得乱套?比前面几年还没规矩,反正造谣污蔑谁也就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儿,完了别人要是被逼死了,死了也“活该”,要是没死,忍辱负重活下来了,可臭名声却要背负一辈子,连他们的子女儿孙都要被人指指点点。 侯爱琴虽然没被整得太惨,但她见过这样的例子,造反派举着大旗,用谣言就能杀死一个人。 她恨透了这样的“人”,这就是畜生! 对畜生,她需要客气吗?“李秀珍同志,你要是今天不想去的话,明天中午十二点我在后门等你,你要是不来,我就去找张毅,夫妻一体,我不信你造谣他不知道,那就你们两口子一起去道歉,怎么样?” 李秀珍摇摇欲坠,可是刘桂花早过来“搀扶”着她,想晕也来不及了。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63节 她是真怕啊,刘桂花这泼妇,她要是“晕倒”了,她会搞出什么事来。 “道歉吧。” “就是,你要不道歉,你男人工作也保不住。” 李秀珍觉着,自己今天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失误的点太多了:一是没料到会有人去告状,二是没料到卫孟喜会杀出来,三是被狗蛋被刺一刀,四没料到刘红菊那怂货认怂那么快,更没料到侯爱琴会出来多管闲事,她明明听说卫孟喜搅黄了她儿子的婚礼,俩人可是大仇人呐! 当然,最没料到的是卫孟喜,一般女人遇到这种流言都是忍气吞声,期待冷处理后事情慢慢平息淡忘,可她却大张旗鼓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丑事,一定要掰扯个清楚。 这种女人,真的完全超出她的想象。 李秀珍回头,想在人群里找闺女,是小秋芳告诉她,只要搞坏了卫孟喜的名声,就能打击到陆广全,这样他就上不了矿业中专,陆家一家子就都完蛋! 她当时被“把卫孟喜踩在脚下一辈子”的念头给洗脑了,才会做出这样的事,可是……人呢? 张秋芳自然是来看热闹了,但她看了一会儿,知道只要找出那个坏男人,虽然她也不知道坏男人躲在卫阿姨家里干啥,但只要卫阿姨能被妈妈踩死,她的好日子就会来咯,所以就乐悠悠的回家睡觉去啦。 毕竟她只是两三岁的小孩,精力有限,反正只要自己说对了,帮了妈妈的忙,她就不会再偷偷打她了吧? 是的,所有人都只知道张老太太重男轻女,眼里只有俩宝贝孙子,可没人知道李秀珍也是喜欢儿子的。 每次两口子一干架,她就会怀疑是自己生了闺女丈夫不满意,要是她当初生的是儿子,是个带把儿的,该多好啊? 她刚怀上就悄悄找神婆看过,人说她怀的铁定是儿子。可谁知八个月后生出来的却是个闺女,当时虽然失望,但看在闺女还算白胖有福气的份上,忍忍也就罢了。 可日子不好过啊,婆婆看她不顺眼,就因为生不出儿子,男人也不回家,就因为生的不是儿子,就连村里人看她也跟看不会下蛋的母鸡似的,她干再多农活,再会八面玲珑也没用。 于是,这种遗憾和怨恨慢慢的就转移到小秋芳身上,即使闺女长得再好看,即使日子在一天天好起来,可她终究是意难平。 没有儿子撑腰,她以后靠什么跟婆婆丈夫叫板? 没有儿子孝顺,以后谁给她养老送终? 她没想到,她的闺女不仅没能给她撑腰,还挖坑让她跳。 刘桂花生怕她耍赖,“听见没,你到底是道歉还是不道歉?爽爽快快一句话,别浪费大家伙时间。” 有她带头,其他人的耐心也到了极点,一个劲的催。 终于,李秀珍在所有人的压力之下,低下了头:“对不起卫孟喜同志,我以后再也不乱说你的坏话了……” “不是说后门举着牌子跪三天吗?” 李秀珍羞愤欲死,哭着跑了。 都到这份上,证明谣言是假的,卫孟喜就知道,不用她逼,只要晚上张毅知道这事,自然有的是办法让她当众道歉。 她卫孟喜不缺膝盖,不是一定非要她下跪,她只是想让所有人知道,造谣,尤其是对一名女性造黄谣,是要付出代价的。 “对了,李秀珍同志你记住,以后矿区但凡是再传出任何一点我的谣言,我就只管找你——谁让你带这个头呢?” 李秀珍脚步踉跄,这……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李秀珍跑了,以刘红菊为首的几名煤嫂也准备脚底抹油,卫孟喜一指:“刘红菊同志,请等一下。” 刘红菊双腿发软:不会是她也要去后门举牌子跪三天吧? 她家男人最好面子,要是知道她要去众目睽睽之下跪着道歉,让他面子上难看,那他一定会捶死她的! 说不定还会离婚,别以为她不知道狗男人打啥主意,不就是现在手里有几个臭钱,自己又有份正式工作,心里开始想别的美事,嫌她在跟前碍眼了呗。 卫孟喜知道,这刘红菊就是个彻头彻脑的怂货,嘴巴叫得最凶,其实认怂最快,她更不需要她的膝盖。 “我就告诉几位嫂子一声,我卫孟喜的孩子,要是哪里做得不对说错了啥,你们可以跟我说,回家核实情况后我会教育,不需要任何人打着替我‘教孩子’的名号,碰我孩子一根汗毛。” 根宝的胸膛,挺得越来越高,他就知道,他妈妈可不是一般的妈妈! 她的声音没有特意拔高,可她说出来的话,就是让人不敢轻视。 经过今天这一遭,在场的人都相信,谁要是碰她孩子一根手指头,她真的会跟谁拼命。 她有这个决心,也有这个实力。 刘红菊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我……我……哎呀,大不了以后我绕着他走还不行吗?” “对对对,是我们错了,不该跟一小孩见识。” “咱们以后都绕着他就就行了。” 几个煤嫂面对着这么多人的瞩目,承受着来自女疯子卫孟喜的压力,哪还有一开始的振振有词? 谁知卫孟喜却轻轻摇头:“不不不,你们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以后我卫孟喜的孩子,但凡是在窝棚区被人骂了还是打了,甭管是谁干的,我只找你们。” “啥?!”几人差点跳起来,这不是狗皮膏药赖上她们了吗?别人打的关她们啥事儿! 再说了,就卫东那小刺头,想收拾他的人多了去,怎么也能赖她们头上! 卫孟喜静静地看着她们眼睛:“你们没听错,这是虐童,是犯法的,但我怕公安来了会影响你们男人的工作,所以这账就算了……但你们今天开了这个大人打孩子的头,以后我家孩子有什么事我只找第一个这么干的。” 刘红菊眼泪都快出来了,这是条疯狗!明明是坑蒙拐骗还说得跟替她们着想,为她们好似的! 这疯狗的强盗逻辑,就小卫东那人嫌狗厌的,一天至少要挨十次打,那她还用不用活了,整天帮这小崽子擦屁股都忙不过来了好吗? 她还想说啥,侯爱琴却不耐烦,“都几点了还哔哔,家里孩子不用吃饭的吗?卫生不用搞的吗?看看你们那家里,再看看人小卫家,都乱成啥样了,赶紧滚回家干活去!” “再看看你,刘红菊是吧,大人打孩子,人才四五岁的孩子,即使有不对也轮不着你个外人动手,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这样的也能教别人孩子?” “还有你,叫啥名儿来着,你自家孩子衣服都脏成啥样了,你是眼瞎还是手瘸,不会洗洗吗?” 侯爱琴早看这几个人不顺眼了,只是一直找不着机会教训,也怕别人说她看不起煤嫂啥的。 她是看不起她们穷,看不起她们没文化吗? 那同样是又穷又没文化的煤嫂,别人怎么就知道靠自己劳动创造美好生活?怎么就知道安分守己不造谣? “我看你们一个个就是闲的,还来找我要救助,先救助救助你们自己的思想吧。”她顿了顿,恶狠狠地瞪着所有人,“思想懒惰,就是给你发金山银山也富不了!” “相反,只要是勤劳的,像人家小卫,一开始跟你们一样拖家带口没文化,可人现在凭借自己的双手给孩子创造这么一个干净舒适的生活环境,你们不仅不向优秀榜样学习,还尽给人扯后腿,是巴不得别人都过得不如你们,你们才开心是吧?” 侯爱琴本来就是基层泥腿子出来的,说话也文雅不到哪儿去,骂起人来那叫一个麻溜,“以后再给我哔哔,我见一次批评一次,要是代价还不够,那就把你们男人通通拎上,我的办公室永远欢迎你们。” 嚯,那还得了? 刘红菊等人点头如捣蒜,跑得比兔子还快。 “等等,那你们打了别人孩子,就不吭不声?”侯爱琴让她们带根宝卫东上医院去,“孩子哪儿疼,你们都得负责。” 刘红菊腿一软,差点给跪了。 得吧,领导发话,看热闹的只能强行散场,有的还贴心的宽慰卫孟喜几句,有的则是打了场胜仗似的,欢天喜地。 刘桂花就是后者,她现在都快乐疯了,恨不得买串鞭炮来庆祝一下。 走之前,侯爱琴深深地看了卫孟喜一眼。她有预感,这个女同志不一般,今天做的事,或许只是未来几十年的一个小小的开端。 闹了一出,卫孟喜也累了,她就在家等着,看始作俑者能憋到哪天,不用她着急,现在整个矿区最着急的是张毅和李秀珍。 不过,在等到他们“别具一格”的道歉之前,卫孟喜先等到了一封老家的来信。 当天晚上,根花拿回一封四姑陆广梅写来的信。 信里,她先是把父母害得三嫂不得不带一群孩子远走他乡的事数落一遍,她深知老两口做的不对,她向三嫂道歉。但更重要的是,极力劝说三哥今年一定要参加高考,从父母那儿听说他快下岗了,怕他们一家子在矿区生活困难,还自掏腰包随信寄来六十块钱。 并再三交代,这笔钱不能让老头老太知道,更不能让大哥二哥知道。 这小姑子,真是歹竹堆里出了一根好笋。 最重要的是,她还说了,等寒假要来矿区看看他们,预计正月初三或者初四动脚。 信是寄到好几天的,她们今天才收到,按她预计的时间出发的话……岂不是今天或者明天就要到金水煤矿? 第41章 陆广梅说话算话, 正月初六的中午,她坐着摇摇晃晃的长途班车,终于来到了金水煤矿。 不过她不是一个人来的, 还有陆家老五, 她的双胞胎弟弟,听说是在老头老太的建议下, 他主动要求跟来的。 根花根宝最喜欢他们,兴冲冲把他们领到家门口,老五还不信,“根宝你可别骗你叔, 你爸可是工程师, 就住这儿?” 又矮又黑,关键门口的下水沟里,臭烘烘的也不知道多久没冲洗了, 到了夏天蚊子苍蝇和老鼠,不知有多少。 这可真冤枉卫孟喜了, 她一天巴不得冲洗十道, 可下水的味儿就那样, 她还放过不少洗衣粉进去呢, 一点用也没有。 卫孟喜对这个小叔子没好感, 因为上辈子帮她的从始至终就只有广梅一个人, 小叔子一次没来看过他们, 更别说出钱出力, 现在大老远的来一趟,这么多侄儿侄女, 他居然也甩着两只空手。 倒不是说一定要他为几个孩子花钱, 可对比广梅, 又是写信,又是偷偷补贴他们,还用大麻袋扛了一袋土豆白菜苹果梨子……都是随处可见的蔬菜水果。 她的娃还真不缺这口吃的,但心意更重要。 看着老五那探究的小眼神,卫孟喜严重怀疑,他就是老头老太的“特派员”! 陆广全说日子难过下岗打钱的话,他们当时是信了,但事后肯定会怀疑,正好广梅要来,他们就把老五也推出来。 卫孟喜本来都已经在厨房切肉了,闻言顿时把肉藏起来,准备好的白米白面也藏起来,幸好今天为了接待他们还没开始卤肉。 再扒拉扒拉头发,把衣服弄脏点,红着眼出去,“广梅你们可来了,咋,是爹娘让你们给咱送钱来了吗?” 陆广梅抿了抿唇,“不是。” 卫孟喜又去扒拉那大麻袋,“这一定是爹娘让你们送来的粮食,我就知道爹娘疼孩子!” 陆广梅嘴角抽搐,“你可真天真。” 就连老五也忍不住翻白眼,这三嫂真是绣花枕头。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小窝棚吸引,这儿看看,那儿摸摸,就是打扫得再干净,也不可能镀金,房子又小又矮是事实,他进屋都得弯腰低头也是事实。 再看屋里,除了床和书桌,啥也没有,连下脚地儿都没有。 陆家在菜花沟虽然不是最宽裕的,但至少房子宽敞,南北通透,有门有窗的,就连院子也宽阔平整,还是青砖瓦房……这种稻草盖的黄泥土窝棚,来场狂风暴雨,连人带屋能把你带走! 偏偏卫孟喜还要诉苦,“我跟你三哥这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窝棚是跟人租的,一个月要五块钱租金,你三哥不在,我们已经欠了三个月了,你看老五你能不能先……” 陆老五以前跟她没啥接触,现在恨不得不认识她,哪有一见面就借钱的! 正好,卫东几个冲进来,身上还带着刚滚的雪泥,脏兮兮的,“妈妈,我好饿,啥时候吃饭啊?” “吃吃吃,一天就知道吃,你去看看哪儿还有米?” 卫东瞪大眼,不过,下一秒看见五叔他就懂了,爷爷奶奶派五叔来检查他们家的日子,一定要怎么穷怎么来,于是一个反手抱住他,“五叔你快给我们家买点米吧,我都三天没吃饭了。” “我……我也,我们三年没吃肉啦。”根宝小声附和。 冬天孩子穿得多,也看不出长没长肉,但小脸脏兮兮泪汪汪,看着也不像过好日子的。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64节 老五本来也不想久留,听说晚上还要自个儿花钱去住招待所,他当即决定,决不能留在矿区过夜!鬼知道这群孩子会不会看上他胸前的钢笔,腰间的皮带,或者这身刚买的西装? “三嫂也别忙活了,我们来亲眼看过你们过得很好,我们就放心了,还得赶回学校补课呢。”给广梅使眼色,快走快走。 陆广梅本来就是个大直女,不仅一点没看出三嫂和侄子们夸张的演技,居然还趁卫孟喜送他们去坐车的路上,又悄悄给她塞了十块钱。 “你留着,大正月的给孩子割两斤肉。”她心里实在是不舒服,都过成这样了,爸妈还担心三哥是不是被吹了枕头风,骗他们。 现在,他们满意了吧? 陆广梅冷笑,也没等老五,一个健步跳上班车,让三嫂和孩子快回去。 卫孟喜心里暖洋洋的,又有点愧疚,本来不必忙着广梅的,但老五像只苍蝇一样,整天围着她们转,想要抽空说两句体己话都没机会。 不过,刚才她趁老五嫌弃的时候,偷偷往广梅兜里塞了一百块钱,她应该也感觉到了,只是不知道是钱……相信她会甩开老五,偷偷看一下。 卫孟喜现在不缺这点钱,也不忍心广梅在学校节衣缩食,塞钱给她,一是做嫂子的心意,二来也是让她放心,他们并不像老五看见的那样难过。 话说这一仗,她打得十分漂亮,不仅自己心情美,就是孩子也美啊,四条小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有这么一个极度护犊子的妈妈,他们能在窝棚区横着走。 尤其根宝,为了维护妈妈,他做了卫东才敢做的事,这是值得鼓励的。 这也是跟上辈子不一样的。上辈子孩子打架的事时有发生,可卫孟喜奉行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一面忙于生计无暇顾及孩子感受,来不及听他们解释事由,但凡有家长找上门,她只会弯腰道歉,只会赔礼,总觉着自己没教好孩子给别人带来麻烦。 而孩子们也体谅她,不愿妈妈卑躬屈膝给人道歉,再遇到事情也就学会了忍耐,学会了默默无闻,只有这样才是懂事的好孩子。 这一次,卫孟喜不想委屈自己,更不想委屈孩子,她肯定不赞成孩子主动惹事,但要是被人欺负了,不仅要讨个说法,还得让作恶的人付出代价。 她就是认死理,就是疯狗,怎么着吧,有本事就别招惹她。 原本以为,闹了这么一出,名声肯定不好,卤肉的生意也要受影响,谁知第二天去摆摊的时候,早有人在后门排起了长队。 “哎呀可算是来了,谢天谢地。” “我们还以为你今天不出摊了呢。” 卫孟喜知道做小吃的就是讲究个稳定,不能让老顾客跑空,年前歇业的时候说好今天开业,就是天大的事她也得信守诺言。 有歇班的工人,也有家属区的家属,无一不是笑眯眯的,夸她做得对,“就是要好好治治那些长舌妇。” “就是得让她们付出代价,不然谁都能背后坏人名声。” 卫孟喜笑笑,她也不想当祥林嫂,过去的事不会揪着不放,几句话把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开:“对不住各位了,因为我一个人带孩子实在忙不过来,以后我都只做卤肉,不卖快餐了,给大家带来不便我很抱歉,只是家里事情实在走不开……” 这年头卖东西的,谁不卖啥了,从来不会特意跟顾客说一声,大家也都习惯了,但卫孟喜这种郑重其事的道歉和告知,反而让人心里更舒服。 那是一种被尊重,被放在心上的感觉。 有的工人忙安慰她:“没事没事,饭咱还可以去食堂吃,只要你还卖卤肉就行,哪天想吃了能买半斤也不错。” “对,你顾家要紧。” “就是,你这一个女同志拉扯孩子也不容易,等以后小陆回来就好了。” 面对大家的善意和理解,卫孟喜心头热乎乎的,“感谢大家的理解,以后大家想吃肉了只管来这儿。” 在这种相互理解的氛围里,今天的卤肉卖得也很快,主要是买的人都很爽快,尤其是煤矿工人,小十天没吃上肉了,怎么着也得买个半斤八两的,排队排到后面的压根连汤都没喝上。 “大家可以明儿再来,明天中午我还在这儿卖。” 收摊回家,文凤也回来了,正追着小呦呦喂饭,其他四个乖乖写作业呢。卫孟喜一看,居然连衣服也洗干净,晾上了。 “妈妈,我教文凤阿姨洗的哦,用洗衣机哦。”根宝这孩子,每次妈妈洗衣服的时候他都不出声,默默地跟着,时不时还很贴心地递上洗衣粉和刷子,居然是闷声不吭第一个学会用的。 卫孟喜少不得要夸他几句,看基本也没啥家务活了,她吃过饭就找文凤借了两本初中的语文和数学来看。 小学课本她已经扫完一遍了,其实用成年人的阅历去看也没啥难度,但初中就比较难了,那几篇经典的文言文古诗词她可以很快背下来,但数学却不行,她得先理解了公式,又把课本上的经典例题琢磨透,遇到类似的才会做。 可即使如此,她的“进步”也足够让文凤惊讶的。“嫂子你全会啦?” 卫孟喜点点头,简单的有理数、一元一次方程、相交线平行线和三角形,她倒是懂了,“这个二元一次方程组和平面直角坐标系,我还搞不清。” 文凤忙安慰她,“我也是学了好久才懂的,你哪儿不懂我给你说说?” 卫孟喜看她忙了一天,倒不好意思麻烦她,毕竟小姑娘还要复习高考,时间比她的宝贵多了。“去去去,我就不信我自己琢磨不出来。” 她低着头,拿着铅笔,不舍得在文凤的教科书上乱画,就自己抄在笔记本上,一遍不懂就多看一遍,两遍,三遍,她也不是笨人,忽然一拍笔记本,“懂啦!” 孩子们看妈妈这么认真,自然也会有样学样,不像以前群魔乱舞了,就是卫东,也会嘟囔:“我卫东可比我妈聪明,没道理我妈能学会,我学不会。” 那副一面嘟囔一面写字的模样,就像变了个人,卫孟喜看在眼里喜在心上,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她爱学习,她的孩子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 幼儿园也不需要他们学多少文化知识,重点是培养良好的学习习惯,用眼时间太长不好,卫孟喜赶他们出门溜一圈。 桌子上放着一堆作业本,她根据名字将每个人的收纳分好,结果却在最底下发现一张不一样的信签纸,上面画着一头老虎,别说,那形态皮毛都十分传神,虽然笔画简单,但任谁都能看出来是一只龇牙咧嘴的老虎。 “妈妈,我画的哟!”小呦呦屁颠屁颠进来,抱着妈妈的腿,大眼睛眨巴眨巴。 “真是你自己画的?”卫孟喜不信,她不懂什么画,但也知道这只老虎画得非常传神,一个两周岁不到的孩子怎么可能画得出来,就是大的四个她也不信,怕不是文凤画了逗他们玩的。 “嗯呐!” 卫孟喜以为,她就是听见妈妈夸二哥了,也想要夸奖,所以顺口说的,压根连妈妈的问题都没听懂。想批评两句吧,又觉着这么大年纪不至于上纲上线,不批评吧,人还巴巴的等着夸奖呢。 这事也不好不问青红皂白,她决定还是找卫红问一下。因为这家里唯一能跟小呦呦无障碍沟通的就是她,在别人听来 “咿咿呀呀”的声音,她却能准确判断妹妹要表达什么意思。 正巧,卫红蹦跳着回来了,兜兜里还装着胀鼓鼓的东西,也不知是谁给的。 呦呦赶紧抱住她大腿,指着妈妈,“说,说。” 卫红忽然一拍脑门,“哎呀糟了,妈妈我忘记前几天我妹要告诉你一秘密。” 卫孟喜不信她们能有啥秘密,估计不是吃的就是玩的,但她倒是有事要问呢,“你问问你妹,这幅画是谁画的。” 卫红眼睛那么一瞟,“当然是我妹画的,她刚就在我旁边,我借她的铅笔和橡皮,对吧妹?” 卫孟喜看她不像说谎,却愈发震惊。 一岁半的孩子居然会画画?还画得那么传神? “哎呀妈你忘啦,我妹最喜欢看的就是武松打虎。” 卫孟喜想起来,上次李茉莉送连环画来的时候,小呦呦确实是对武松打虎最感兴趣,吃饭的时候还一个人在那比划呢……莫非,这么比划几次,就会画了? “是不是文凤阿姨教她画过?” “没教过哟,就我妹自己画的。”卫红刚解释完,裤腿忽然被妹妹拉了拉,“秘密,姐姐。” 被这么一打岔,她才想起来差点又把妹妹的秘密忘了,忙讨好的搂着妈妈脖子,“我妹说她在张爷爷家,听见爷爷奶奶说,说爸爸要去狂野中转哟。” 前半段卫孟喜听懂了,后半段简直一头雾水,“啥狂野中转?” 卫红摇头,“我不知道,妹你告诉妈妈呗。” 小呦呦的大眼睛立马跟会发光似的,连比带划,“狂野中转,当然,就,就是狂野中转啦!” 卫孟喜:??? 其实这个词刚从张家离开那天她就说了,但当时她没放心上,谁知道“秘密”过了这么多天她还记着,“呀,咱们呦呦是不是觉着,这件事很重要,所以一定要告诉妈妈呢?” 小姑娘猛点头,大眼睛里写满了期待,就差在脑门上写——妈妈你听懂了吗? 面对她单纯懵懂的大眼睛,卫孟喜女士还真不好意思说自己没听懂,但凡是跟陆广全有关的事,倒是可以问问他,“对不起妈妈也没懂,但咱们可以给爸爸打电话,问问他。” “啥?妈你要去打电话?” “大姐二哥,咱妈要去打电话!” 卫孟喜本来想的是哪天有空再打,谁知这几个崽崽把话都放出去了,“走吧走吧。” 也不知道陆广全能不能接到,过年的时候说接下来半个月都要下井,年夜饭都在井下吃的。孩子太多了,一个有一个的问题,她要想好好听他们说几句完整的话比上一天班还累,更何况还要依次解决他们提出的问题,卫孟喜觉着陆广全再不回来,她早晚得被这群崽崽烦死。 这次的电话很快接通,听筒里才刚传出陆广全略带磁性的声音,几个崽崽就迫不及待叽叽喳喳说起来,还是卫红有魄力,“你们让开,妹妹有秘密要跟爸爸说。” 小呦呦抱着听筒,呜呜啦啦的说半天,卫孟喜就只听清“狂野中转”四个字,谁知电话那头的男人却很淡定地说:“好了,我知道了。” 小姑娘回头,挺着小胸脯:“爸爸能,听懂。” 卫孟喜摸了摸鼻子,意思是就她没懂呗?“陆广全,你闺女到底说的啥?” 男人顿了顿,“她说,张副矿长想安排我去矿业中专就读。”怕她不知道,他还解释了几句,矿业中专就是省城一所对口中专,虽然跟正宗本科大学不是一个级别的,但也是给学历镀金的。 卫孟喜咽了口口水,中专啊,还是对口专业的!要知道陆广全现在之所以还一直没恢复工程师待遇,就是因为有人揪住他学历不过关这条,以前高校停止招生也就罢了,现在能考上大学就是能力的象征,一个人是不是足够优秀就看他有没有上大学。 而陆广全一连错过了三年高考,现在能直接保送岂不是更好? 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难怪那天张家人说话要背着她,其实就是因为这块饼太大了,怕到时候争抢太激烈,而副矿长也无法保证陆广全能不落选,怕她太早知道后患无穷吧? 其实,他们还真小看卫孟喜了。她虽然想让陆广全尽快恢复工程师待遇,但也知道矿有矿规,任何人的提拔都不可能是毫无缘由的,这次去海城学习就是一个不错的契机,等他们回来,陆广全的工程师职务应该就能恢复了。 “你……只是想当一名普通的工程师吗?”她试探着问。 他们实在是太不了解彼此了,如果只是简单的婚姻关系,其实她不介意他就这么普普通通,毕竟他现在的成就已经是很多男人达不到的。至于家庭经济来源,她也不指望他,这世界上可没规定家必须男人来养,家务必须女人来做,她真的不介意夫妻角色互换,他只需要好好上班,下班回来好好带孩子干家务,帮她守好大后方就行。 可…… 她又觉得这应该不是陆广全想要的生活。 陆广全怔了怔,有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难堪。妻子的语气,好像在说,他要是选择做家庭煮夫,她也能养活他。 他不爱搞尔虞我诈溜须拍马那一套,并不代表他没有事业心。 他的沉默,证实了卫孟喜的猜测,“如果你还想往上走走,我们就一起努力,争取保住这个名额。” 这是她抛出的橄榄枝,陆广全下意识就接住:“好。” 而此时的卫孟喜,自然也就明白为啥李秀珍忽然要败坏她的名声了,其实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她想搅黄的是陆广全学历提升的事,她卫孟喜嘛,只不过是一个靶子罢了。 这气,她不能白受,得陆广全知道,“看来这个名额很抢手嘛,还没风声呢,就有人想把你拉下去了。” 这似笑非笑的语气,绝对不是在夸赞,陆广全不自在的咳了两声,她嫁给他,什么福气没享受到,倒是亏跟着吃了一堆。但饶是如此,她也没有抱怨。 不仅没有抱怨,还能在自己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事情解决得很漂亮。 这个女同志,真的不是自己第一眼看见的那样,对方带给他们的改变,都跟一开始不一样了。一开始,男人只想找个照顾孩子衣食住行的妻子,女人只想找个容身之所,能容得下自己两个孩子的长期饭票。 现在随着了解的越来越多,他不得不承认,她内心的智慧,是他作为一个男人也没有的。 就像他刚来海城那天,心事重重的样子让斋藤新一很是不屑,他说过,他有一位很聪明的妻子,把家庭交给聪明的女人,他应该像任何一个男人一样放心。 且不说斋藤那种愚昧的男尊女卑思想,陆广全本人是没有的,他见过很多聪明能干的女同志,无论是以前的工农兵学员还是矿工,她们并不会因体力上的先天劣势而屈服于命运,而是通过自己不断的努力和提升,来让自己站在跟男同志一样的高度上,甚至比男同志站得还高。 他会因为她们是好女人,好妻子,好妈妈而尊重她们,但更会因为她们是好同事而敬佩她们。 卫孟喜半天听不见他说话,看孩子也哈欠连天,就先挂了带娃回家睡觉。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65节 第二天,李秀珍果然扭扭捏捏来道歉了,不过她实在是跪不下膝盖,道歉的话说了一箩筐,牌子也没举。于是有人起哄,让她写几封大大的道歉信,贴到矿区各个角落去。 提议的人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李秀珍却觉得这样的道歉方式更伤人,更不可接受,这不就是告诉金水矿所有人,她做了什么吗?本来悄无声息道过歉,以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也就忘了,这样留下“证据”,不就是要给她公开处刑吗? 以后说不定还会代代相传,所有的矿区职工子弟都会知道这份“光荣事迹”! 然而,张毅没给她后悔的时间,当天晚上就以她的名义帮她写了道歉信,趁着夜里人少给贴出去了。 窝棚区电线杆上,报刊栏、食堂、办公区、前后门、院墙上,但凡是能有人看见的地方,都贴了她的道歉信。 卫孟喜每天看着后门上那明晃晃的大字报一样的道歉信,心里快乐开花了!心情好,卤肉卖得也快,以前中途穿插卖快餐和算账收钱,人也容易累,现在只清清爽爽的卖卤肉,抽空还能看会儿书,每天出摊三个小时,赚得反倒比以前还多了。 到孩子们春季学期开学,她手里已经攒下六百块钱了,说少肯定不少,这年头普通双职工家庭省吃俭用三年还不一定有这个积蓄呢。 就是当初陆家老头老太抠抠索索一辈子,也只攒下两千块,绝大部分还是陆广全的工资。为了这笔钱,陆家兄弟几个就跟蠢驴似的被吊着,谁养老谁就能拿到这笔钱,兄弟几个眼睛都快被吊红了。 要是老两口知道她卫孟喜在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里攒下这么多现金,是不是得疯? 想想那个画面其实还挺美的。 卫孟喜乐了一会儿,很快想到自己的计划,又觉着这六百块说多也不算多,至少,跟她想做的事比起来,六百块钱还是微不足道的。在完成真正的资本的原始积累之前,她得适当的减轻自己赚钱的难度,譬如卖卤肉。 她现在已经不想推着快餐车出摊了,虽然有伞,但刮风下雨的还是不好受,为了保持卤肉的干净卫生,她还得防尘防沙防腐。尤其是过了三月份,天气逐渐热起来,整天用锅盖闷着,肉质更容易腐坏,浪费食材是小事,万一自己哪一天没注意,把变质的东西卖出去,吃坏食客的肚子,那就不值当了。 要想个办法才行。 “小卫来啦,这次是给519送饺子还是汤圆啊?” 卫孟喜刚一跨进矿工宿舍楼的大门,夏有富就开始打趣她。毕竟这个年她可没少往519宿舍跑,年三十的送饺子,正月十五送汤圆,是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的。 当然,一开始也有人私下议论,年轻小媳妇儿总往大老爷们的宿舍跑,不议论都不行。可后来被李秀珍的道歉信一吓,谁也不敢往那方面想了。 是,她是年轻漂亮,可她做事公道,说话也有分寸,一字一句亮亮堂堂的,从不跟异性开不合适的玩笑,即使是给519宿舍送吃的,也都是带着孩子,开着门,走廊上过路的人都能看到和听到。 人家啊,单纯就是感谢以前519对小陆的照顾。 是啊,小陆刚被发配井下那段时间,谁敢跟他说一句话?都忙着明哲保身呢!唯独519这些粗老爷们,不知道是压根不懂矿上的阶级斗争,还是觉着阶级斗争波及不到小小的挖煤工人,对小陆颇有照顾。 现在人小陆眼看着要发达了,妻子来感激照顾一下曾经帮助过他的人,也是人之常情。 卫孟喜倒没想那么复杂,她就是单纯的感激519那些大哥们,家里有啥大事小情只需要喊一声,他们下班就来了,完事给钱还不要,顶多就是吃顿饭喝两杯小酒。 更别说上辈子,自己能在金水矿盖起窝棚,能站稳脚跟,全凭他们大力支持。 有这份恩情在,别说逢年过节送点吃的,就是借钱她也愿意。 不过,大家都比较有分寸,再难也不会跟她和陆广全开口,卫孟喜一时还真找不到能回报他们的地方。 “龚大哥您在吗?”她也不进屋,先在门口喊人。 龚师傅很快出来,也没光膀子,还披了件衬衣,“弟妹来了,有什么事吗?” 卫孟喜倒不是来送东西的,“我想请您哪天有空的话,帮我打一下院墙。” “打院墙?”龚师傅也糊涂了,但最近效益不好,今明两天他正好有空,“走,现场看看去。” 提上他的宝贝木箱子,俩人很快来到窝棚区。这里比上次来的时候更热闹了,听说是年后又搬来十几个新煤嫂,先前还显得空旷的一条小街,现在都满满登登的,每天晚饭后消食的时候,小街上全是人。 卫孟喜家的院墙跟其它窝棚一样,也就一米来高,站外头就能看见里头,“龚师傅您帮看看,能不能把围墙加高加厚一点儿?” “你要多高?” 卫孟喜实在是不喜欢干啥都被人窥探的感觉,尤其是现在觊觎她卤肉方子的人不少……有时孩子们在院里解手,外头的人也会看见。她现在就教育他们要有隐私意识,身上哪些地方或者是做什么事是不能让任何人看见的,这么高的墙,有时候教了也白教,总不能让他们解手也躲屋里解决吧? 那样别说孩子,她第一个就耐不住臭。 卫孟喜比划一下,“至少得有个两米吧。” 龚师傅咋舌,“要这么高干啥?” 卫孟喜苦笑,无论是秘方还是隐私,都不好解释,因为这里家家户户都这样,就连龚师傅或许也觉得这样才是正常的,她的想法太异类,甚至矫情了。 不过,她的苦笑却让龚师傅误会了,龚师傅联想到正月里的事,那天正好519都在值班,不然他们应该来帮忙的。“行,就该加高,省得有些人恨不得眼睛长你屋里。” 卫孟喜不仅要把院墙加高加厚,还要在大门旁的墙体上凿开一扇“窗户”。 每天去摆餐车还有个不好的地方,就是人不能离车太远,要是家里有个啥事,要回家给孩子热饭啥的,她都不能把车留在那里,而是必须人去到哪儿车子就跟去哪儿,那样会让顾客跑空,她来回也累。 所以,她现在的计划就是,餐车不摆了,干脆把卤肉摊移到自己院里来。 “你的意思是,在墙上开个窗,顾客不用进来,站玻璃窗前一指,人想要哪块割哪块?” “对。”不仅要凿开一个营业窗口,还要在院里相应位置砌个台面,承重不小的,耐高温的,那样既能摆放卤品,又能加热保温。 其实,如果能有一个固定门面的话,这些都不是事儿,可她一连上矿区转了几天,也没看到有门面要转卖或者出租的,凡是能做成公开的门面,都已经被国营菜店商店粮店各种店占据了。矿区这么多人口,需求在这儿摆着,就是傻子也不愿把能赚钱的门面拱手相让啊。 所以,她决定自己打造一个“门面”。 龚师傅不愧是老师傅,一听就懂,一提就会,拿卷尺量了量,又让她在纸上画了个简易的设计图,再一算,“大概需要七八十块钱。” 卫孟喜没想到居然这么便宜,“玻璃的价格算进去了吗?” 她是打算做两扇“窗”的,最外头是木头窗户,用非常结实的木条子固定住,里头那层才是玻璃,为了安全考虑嘛。 “玻璃用一般的便宜,如果你要质量更好点的,接一串彩灯啥的,就会贵一点。” 卫孟喜想到后世农贸市场卖卤肉的摊子,灯光她不需要,但风扇必须要有,既可以降温,还能祛赶蚊虫苍蝇啥的,看着也更卫生不是? 于是,双方敲定,龚师傅去找工友,卫孟喜说了这次的工人不能再做义务工,她赶时间,必须两天之内完工,她要出工钱,所以愿意来干活的人一抓一大把。 卫孟喜这边则趁第二天进城备货的时候,上玻璃厂挑好玻璃和五金件,这些东西她虽然有钱,但也不好买,都是统购统销的,去自由市场转了半天才勉强配齐。 回家正好出去摆摊,当然,她今天就特意说了,自己以后都不来后门摆摊,而是在家卖了,这样无论刮风下雨都不会影响她一面做小吃一面照管孩子,还把自家的位置告诉了大家伙。 其实,经过正月那一出,现在几乎就没人不知道她家在哪儿的——感谢李秀珍帮她打广告,让她因祸得福。 当然,她越是紧锣密鼓的干活,隔壁的李秀珍越是气得三天没吃下一口饭。 张秋芳被她狠狠打了一顿后,也不来她跟前晃悠了,两个继子本就跟她不亲,丈夫又是只管上班的,她在炕上躺了三天居然都没人来问一声。 真是几个白眼狼,她平时衣食住行里里外外的的把他们伺候着,现在倒好,自己病倒了连水也喝不上一口,以后要真病得生活不能自理的时候咋整?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就这几个崽子能孝顺她? 可拉倒吧! 只有生个儿子,才是自己最后的依靠。 有了这个想法,她对小秋芳愈发不上心,孩子尿了拉了她也不管,大正月里就是再穷的人家娃身上也有新衣服穿,就他们家的穿得小叫花子似的,实在是可怜。 现在又听着卫孟喜家砌墙拆墙的声音,听来帮忙的煤黑子说是要做个门面出来,估摸着是赚了不少钱,想要扩大经营规模呢!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心里更憋气了,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明明她已经很努力了,可为什么就是赚不到钱!别人赚钱却是那么容易,每天穿得漂漂亮亮的,随便卤个肉钱就哗啦哗啦流进来,一会儿买大几百的洗衣机,一会儿又是打造卤肉窗的,以后是不是能直接租个门面?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就睡不着了。 很快,卫孟喜的卤肉门面盖好装修好了,高高的院墙把所有人的打量隔绝在外,一扇干净漂亮的大玻璃窗内,是一个两三平米的台面,上面摆放着色香味俱全的卤肉,路过的都要咽口水。 卫孟喜就穿着干净的白大褂,坐在窗口,有人来了,站在窗外指着要哪块,她就捞起来,放在干净的砧板上切成薄片。 开饭店做餐饮的,刀法是基本功,她切的卤肉几乎是薄如蝉翼,白里透红,蘸着酱料或者辣椒面美味极了,就是啥也不蘸,吃白肉也是十分下饭的。 当然,也有的工人是喜欢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就不能切太薄,必须是厚片儿才爽快。 卫孟喜每次都会问清楚客人的要求,有的需要切,有的不需要,有的薄切,有的厚切,有的需要辣椒面,有的需要蘸料,她现在都是有充分准备的。 “咦……我听说窝棚区有个卖卤肉的摊子,味道不错。” “是啊,我也是朋友介绍来的,就不知道摊名叫啥,在哪儿?”两个烫着头发的中年女人迎面走来,就是找了半天没找着卖卤肉的摊子。 小卫红刚好放学回来,就走她们后面,“奶奶,我知道卤肉店在哪儿!” 两个女人回头,见是个黑梭梭的还没大腿高的小丫头,“你知道?” “当然知道,因为那是我妈妈开哒!”她这张嘴巴可不仅是吃东西用的,还能给妈妈做广告哟,“我妈妈做的卤肉又香又鲜还特好看,奶奶你们看了肯定也想吃哒。” 顺便,她还要说说自己妈妈以前是在矿区后门摆摊,现在已经在家里卖啦,他们每天放学回家都能看见妈妈,还能吃上妈妈热的饭呢! 现在是他们长这么大以来觉得最幸福的时候,家里不愁吃不愁穿,妈妈还能经常陪着他们……要是爸爸也能早点回来就好啦。 “小姑娘,你们家卤肉店叫啥名儿?” 小卫红的眼睛转了转,卤肉店还没取名,但要是现在不告诉奶奶们的话,以后她们就找不到了,这样的话……她小脑袋瓜子一转,“叫美味卤肉店。” 她觉着,这真是世界上最好听,最风光,最最好的名字啦! 两个女人念了几遍,“行,我们记住啦,以后吃卤肉就上美味卤肉店。” 果然,这俩可是大客户,听说是家里来了客人,一口气买十斤,直接把卫孟喜都吓住了,又确认一次:“您真的要十斤吗?” “是十斤,肥瘦各半,不要太瘦。” 另一个倒是没说要几斤,颇为遗憾地说:“你这儿没有卤鸡吗?我不喜欢吃下水,要是有卤鸡卤鹅就好了。” 卫孟喜心头一动,卤鸡卤鹅,其实她也会,而且配方也是一样的,只不过是顺手扔进卤水罢了。唯一的不同是下水成本便宜,利润空间很大,卤鸡卤鹅的话就是成本较高,利润空间没这么大。 但工序上没差别,她就觉着自己可以一试,反正就是顺手的事儿,光卖卤肉其实客户也会疲劳,遇到不吃下水的她就赚不了他们的钱。 她相信,这世上不吃下水的人绝对很多,而这儿只有一家卤肉店,这钱她不赚别人也赚不到。 “小煤嫂,你们家的美味卤肉店我记住了,要是味道还可以我以后还来。” 卫孟喜愣了愣,裤腿被小卫红抱住,“妈妈,我取的名字哟。” 于是,当天晚上,小小的卤肉店窗口就挂出了一个木牌子,上面是五个大大的毛笔字——美味卤肉店,属于他们所有人的美味卤肉店。 想到就行动,第二天卫孟喜上肉联厂的时候找刘香问着附近哪儿有卖宰杀好的鸡和鹅的,她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宰鸡杀鹅上,直接买现成的,即使成本高一点也没啥,每天卤两只鸡两只鹅,工作量几乎是没有增加的,但收入却增加了好几块。 随着一个星期的试水之后,她发现卤鸡卤鹅的生意也很好,每天各两只压根不够卖干脆就增加到各四只,这样一天的净收入最低也能保证在二十五块左右。 是的,二十五块。 在1981年的春天,卫孟喜成为日进二十五元的卤肉店老板娘啦! 第42章 过完五一劳动节, 卫孟喜的美味卤肉店进入最忙碌的时节。 天热,客人们都喜欢吃点轻省的熟食,配着馒头馍馍大饼稀饭, 既美味还特省事, 卫孟喜自然要抓住这个机会,每天卤满满两大锅的卤肉和鸡鸭鹅, 下水因为有味儿是放到另一口锅里单独卤的,虽然忙碌,但看着进账越来越多,她就像感觉不到累一般。 但也有个弊端就是, 天热以后东西容易坏, 即使是卤品,也会有味儿,生怕卖不完, 她每次进货都不敢再像冬天一样顶格进,总是要扣着点儿。 虽然生意是更好了, 但也只控制在每天纯利润25块左右。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66节 饶是如此, 过完五一节, 卫孟喜手里也攒下两千块钱了。 也得亏她跟张副矿口头提前报备过, 这半年里工商和卫生监督的工作人员来过两次, 人还没到, 杨干事就来告诉她, 提前把小摊或者门面关掉。 当然, 卫孟喜得到这样的消息,也不会一个人藏着, 都会让他在窝棚一条街转告一下。矿区的店都是黑店, 打办的人不来, 那是睁只眼闭只眼,但工商和卫生却是每个季度来一次的,人家查的就是营业执照和卫生情况,一查一个准儿! 倒不是卫生情况不达标,而是营业执照,全金水市至今还没出现一个私人营业执照,除非是愿意挂靠到其它国营单位下面。 “小卫,美味卤肉店你要是愿意的话,咱们可以找张副矿说一下情况,挂靠到煤矿食堂下面,这样也算过了明路……” 卫孟喜警铃大作,倒不是怀疑他的用心,而是想起聚宾楼的前车之鉴,把自己的事业挂靠在别的单位下面,相当于主动把自己的饭碗交到别人手里,关系好的时候花团锦簇,万一哪天有了利益冲突,或者煤矿法人代表换了,领导大换血啥的……分分钟砸了你的饭碗,还让你有冤无处诉。 卫孟喜不会拿自己的事业冒险。 况且,因为去年给斋藤做饭的事,她算是把食堂两位大师傅得罪了,鬼知道会不会借机卡她脖子? 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她也不想把自己不就不多的精力浪费在跟他们扯皮上。 “不了,谢谢杨干事,我这经营规模也不算大,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咱们金水市就能允许申领个人营业执照了呢?”毕竟浙省的温市都有了,还上过报纸呢。 时代是在进步的,她只需要再坚持几个月,顶多不超过一年,春风就能吹到金水煤矿。 杨干事看了看每天排长队的卤肉窗口,咽了口唾沫,心说这还不算大的话,啥样的才叫大? 不过,他今儿来还有另一件事,“雪梅让我一定要来谢谢你家呦呦。” “谢啥?” 杨干事高兴得满脸通红,从身后拿出来两个红通通的网兜,“小人儿说得真准。” 卫孟喜一愣,莫非是上次说“弟弟妹妹”的事儿?张雪梅现在怀孕好几个月了,但因为一开始胎象不稳,她早早的就上市区养胎去了。 “对,查出来了,是龙凤胎,我家雪梅都乐傻了,要不是医生嘱咐她不能下床,她都想亲自来感谢呦呦。” 卫孟喜嘴里说着恭喜,心里却满头黑线,这怀男怀女怀几个本来就是很随机的事,哪里是呦呦能知道的?更不可能是她的嘴改变的,听这意思她本来是单胎,但被呦呦给“逆转”了……哎哟,卫孟喜都快被他们脑洞吓死了! “东西你留着给孩子们吃,我就先走了,啊。” 网兜里是各种红色的喜蛋、喜饼、苹果、杨梅罐头、樱桃罐头和红色包装纸的罐头……这还没生呢,仪式感就拉得满满的,以后生了简直不敢想象。 “嗯,知道你们高兴了。”不然咋连回家属区的路都走错呢。 孩子们放学回家,看着一桌子红通通的东西,直接问:“妈妈你是不是又跟爸爸结婚啦?” 在他们意识里,只有结婚才用那么红的东西哟。 卫孟喜耐心解释,怀小宝宝,生小宝宝也会用红色的东西,又把罐头打开,每人分了半碗连汤带水的。 杨梅和樱桃,都是石兰省没有的水果,那叫一个稀罕!红红的,酸酸甜甜的,入口即化,吃完一颗,再来以后糖水,那叫一个甜! 几个孩子吃得滋溜滋溜的,红烧肉都快馋哭了。 春季学期开学后,卫孟喜觉着自己能轻松一些了,通过一个学期的规律生活和学习,她发现有些事孩子们都能自己完成了,譬如上厕所洗脸刷牙,不需要她再老妈子似的追在屁股后面。 这又能给她节省出不少时间,卫孟喜现在每天至少能有四个小时用来看书,进步自然也大。 直到她主动向文凤借英语课本的时候,文凤才发现,小卫嫂子现在居然已经把初中的语文数学学完了! “嫂子你初三的数学也学完了吗?” “学完一遍,以后还得抽空复习几遍。”卫孟喜聪明是真聪明,毕竟卫衡的基因在那儿摆着,一开始数学学不懂是因为不得其法,没正规老师引路,后来自己摸索出一套方法后,她学东西的速度就快起来了。反倒是需要“走心”的语文,她不得其法,死记硬背没问题,要理解她就难了。 “嫂子你这脑子就适合学理科啊。”文凤喃喃说,心里可羡慕坏了,她就是理科差才改学文科的,还有两个月时间,不知道能不能把数学的分数再提一提。 她的弱项就是理科,尤其是数学,初中的还勉强能记住一些,高中的三角函数啥的,那是真一窍不通。有时候为了做一道题,半个小时就能把头发抓秃一把,别提多难受了。 卫孟喜把这段时间自己做的学习笔记收起来,“别想那么多,能提多少是多少,即使是一分,说不定也能刷下几十号人呢。” 正说着,呦呦屁颠屁颠跑进来,“妈妈,爸爸!肥家!” 卫孟喜一愣眼的工夫,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已经风一样进来,一把将呦呦叼起来,搂怀里颠了颠。 按理来说大半年不见应该是不认识了,她却只是一开始愣了愣,一秒钟后立马喜笑颜开,嘴里咿咿呀呀说着,小手还搂上了爸爸脖子。 卫孟喜那心里啊,有点酸,臭丫头。 文凤招呼一声“广全哥”,识趣的一溜烟跑了,脸红红的,谁让广全哥那么好看呢。 整整八个月,陆广全好像更瘦了,白衬衣里空荡荡的没二两肉,但好在皮肤没了以前那种病态的白,更像个正常人了。 他对着卫孟喜歉意的笑了笑,“让你辛苦了。” 卫孟喜一时也不知道说点啥。她见过别人的新婚小别,如果是正常夫妻,妻子会上去抱抱男人胳膊,或者帮他提一下包,又或者俩人会亲热的说几句话……这些,她都做不出来。 妻子的不言不语,陆广全理解为是生气了,他内心是能理解的,毕竟谁家女同志也不能接受丈夫出差这么久啊,过年把他们母子几个撇在矿区,就是冲他发火也是应该的。 可进了屋,妻子的脸色依然淡淡的,不仅没发火,没赌气,还问起他在海城的事,这就……嗯,他只能陪着小心。 “是忙一点,但能学到东西……你在家辛苦了。” 卫孟喜翻个白眼,这都第几遍了,“别光动嘴皮子啊,以后孩子的事你接手呗?” 陆广全认真的想了想,“可以,只是有些事我做的没你好。” 卫孟喜要的是态度,做得不好可以学啊,谁天生就会带孩子的? 云淡风轻的,俩人就把家庭分工说定了。 陆广全看了一圈,也不用他琢磨,呦呦小嘴巴哒哒哒的,已经把妈妈从卖快餐到卖卤肉,从后门摆摊到小院开门面的事说了,她可骄傲啦! 一个含糊不清的说,一个煞有其事的听,卫孟喜想笑。 不一会儿,小丫头搂着爸爸脖子的手出汗了,她皱着小鼻子,“爸爸臭臭,洗澡澡。” 卫孟喜指指大锅,“卤着肉,洗澡水要等会儿。” “我上澡堂。”他拿两件干净衣服和肥皂,端着搪瓷盆和毛巾就出门了。 矿区是有两个公共澡堂的,一个是挖煤工人上井交灯后洗的免费池子,因为洗的人多,水太黑了,里头还会有各种排泄物漂浮,去的人不多。另一个就是相对干净的收费澡堂,男女分开,但卫孟喜不喜欢被人盯着看,哪怕冬天也只是在家里将就擦擦。 等他洗回来,妻子已经准备好一锅香浓的白米粥,一盘色香味俱全的切薄卤肉,一盘卤鸡,一个凉拌小黄瓜和一个蒜蓉蒸茄子,当然少不了一盆紫菜蛋花汤。 这一顿,可真够丰盛的! 他在火车上窝了三十多个小时,浑身酸痛,本来是没什么食欲的,但看见一桌子有菜有肉还有汤的,肚子就“咕咕咕”叫起来。 呦呦支楞着小耳朵呢,爸爸肚子都饿得咕咕叫啦! 忙趁妈妈在灶上忙活,看不见这边,她悄悄踮起脚尖。两岁不到的崽崽能有多高呢?也就比桌子脚高一丢丢而已啦,平时吃饭妈妈都是把她放高高的大板凳上才行的。 于是,一只小手就在桌上抓啊抓,摸啊摸,终于从桌上的盘子里,准确无误的拿到一块卤肉,迅速的塞爸爸手里,“嘘……爸爸吃叭。” 当然,她还“贴心”的在衣服上擦过小手手,超卫生的哦! 陆广全长这么大,这样的画面见多了,但偷肉的是父母,父亲塞给大哥,母亲塞给二哥和四妹五弟,他永远是在旁边看的那个,有时候还连看都不能看,会被赶出去。 被人悄悄投喂,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 还是自己的崽,他心里只觉得软软的,像有一潭水,被太阳晒着,暖暖的。 他嚼得非常非常慢,想让这种滋味停留得久一点。 小呦呦想了想,爸爸肯定很饿,但妈妈说了大家都没吃的时候不能偷吃,更不能用手抓菜菜,超小声,“只能吃一口哦。” 孩子的皮肤不够白,头发也黄黄的薄薄的一片,但眼睛很大很亮,小嘴巴红嘟嘟的,像个没几根头发的小洋娃娃。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很复杂,但最后归根到底,就是对妻子的感谢。他是带过孩子的,就带那么几天,他感觉比上一天班还累,不知道妻子这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妈妈,我听严建国说我爸回来了,是真的吗?”四个大的冲进来,看见院里的男人,怔了怔。 刚才还“爸爸”挂嘴边的根宝,忽然就眼神一闪。 倒是卫红最先发现爸爸带回来的大旅行包,“这是……礼物吗?”妈妈说她以后要出远门的话,会给他们带礼物。 陆广全轻轻咳了一声,“嗯,打开看看。” 孩子嘛,说起礼物眼睛发亮,也顾不得跟他闹脾气了,顿时一窝蜂蹲地上,从包里刨出弹弓、玻璃珠、小发卡、手套,甚至还有一匝漂亮的套着塑料花纸的铅笔!香香的橡皮擦,以及一兜子巧克力! “哇哦!爸爸你把商店搬回家了吗?” “爸爸,这个发卡是我的,对不对?” “这个,这个橡皮擦,我要两块可以吗?” 东西虽然都是小东西,可卫孟喜并未因经济条件好转而放纵他们,学习用品啥的都是用到不能再用才给买新的,看见这么多崭新的小东西,可乐坏了。 就是有点别扭的根宝,也不生气了,反正这个爸爸还记得给他买礼物,那就不是很大的坏爸爸,只是有一丢丢坏吧。 这顿饭,不仅孩子开心,大人也吃得愉快。陆广全虽没细说在海城的工作,但看他更加消瘦的身形,明显那边的伙食不怎么样,或者他抠瓢的毛病又犯了? 这年头谁不爱吃肉呢,更何况是那么美味的卤肉,要不是顾着还有妻儿,他能一个人全吃光! 最让他意外的是卤鸡,表皮金黄,内里的肉虽然是白的,但却已经入味了,还特别嫩,不需要蘸料,他一口气能吃下一整只! 就是最简单的凉拌小黄瓜,他也能下三碗饭。 卫孟喜嘴上让他吃慢点,心里却也不是滋味,包括她在内所有人都以为他出去学习是享福去了,海城那可是全国第二大的大都市啊,又是矿区派去的代表,好吃好喝那是最起码的,更别说还有别的福利。 一起去的严明汉,她刚才听刘红菊显摆了,说人只要有时间就去下馆子,尝了啥带鱼河豚的鲜,还上友谊商店买了一堆新鲜玩意儿,就是身上也多了件皮大衣。 陆广全兜里不是没钱,当时走的时候是给了他钱的,人愣是只花了二十,其它全揣回来了。 就这二十,还是买礼物花的。 卫孟喜一时也不知道,是说他会过日子呢?还是太抠门了?二十四五的大好年华,不吃点好的穿点好的,等以后老了牙掉光了再来享受吗? 倒是陆广全,压根不知道妻子在想啥,他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刚才孩子们一声声的“爸爸吃肉”,五个孩子七嘴八舌,有时候他也分不清是谁说的,但碗里就是会莫名其妙多出几块肉。 孩子的想法很简单,他们认为肉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爱谁就要把好东西给谁,所以哪怕爸爸已经吃撑了,他们依然要把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给他。陆广全第一次意识到,孩子真的很好满足,只需要几角几分的东西,他们就会开心。 重要的不是礼物,而是被爸爸惦记,被爸爸爱着的感觉。 卫孟喜看他若有所思,心里也不免感慨。上辈子她忙着挣钱,没钱的时候没条件给他们买啥,有时候有钱了又大手一挥每人十块八块,可也从没见他们这么开心过。 物质奖励是一回事,但要看时间地点,看人。 “这就是洗衣机?”吃完饭,他主动把碗洗了,看着家里新冒出来的铁家伙。 “对呀!” “爸爸我教你用,我会用哦。”根宝踩小板凳上,小手一拧,“哐当哐当”响起来。 根宝跳下来,小手叉腰,等着爸爸的夸奖。 然而,爸爸为什么会脸红呀?还连耳朵都红了,“妈妈,爸爸是不是生病啦?” 卫孟喜:???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67节 因为多了一个壮劳力,卫老板今晚啥也不用干,趁着天气好,刘桂花约她出门散步的时候没有再拒绝。 “你啊,小陆回来也好,他愿干就让他干去,你看看你脸看着像十八,手却糙成这样。” 卫孟喜不仅不生气,还有点感动,她那妈有跟没有一个样,也没啥姐妹,这世上能观察到她手糙的人刘桂花还是第一个。 双手整天泡在清水和卤水里,发白起泡后就是擦再多的雪花膏也没用。 “嗯,我也不管,是该换他辛苦几天。” 一路上遇到的煤嫂们,都十分热情的跟她们打招呼,“你家小陆回来了?” “这也去了大半年了吧,矿上有没说以后给他安排个啥职务?” 卫孟喜只是笑笑,她就是知道也不能说啊,窝棚区是没有秘密可言的,她前脚刚说,后脚可能就全矿都知道了。 然而,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矿上有两个中专保送名额的事,煤嫂们居然也知道了,“以后能半脱产去念中专,这工程师职位就是为他留的吧。” “我看不仅是工程师,说不定要当官呢!”说话的名叫付红娟,因为人勤快,做随矿家属早,在另一位副矿长家当保姆,都不需要做饭,只用帮忙打扫下卫生,一个月就能挣十块钱。 因为离领导近嘛,内幕消息也多,卫孟喜一直在心里叫她“百事通”。 然而,此话一出,所有女人都沉默了。 女人之间的友谊有种微妙的平衡,如果卫孟喜的男人一直是个挖煤的,那大家会同情她,这么漂亮的女人嫁的男人跟她们的不也一样?可一旦陆广全不是煤矿工人了,她们心里的平衡感就没了。 卫孟喜自然知道,有嫉妒有不舒服是人之常情,但这群人总体来说还是善良的。上辈子自己也得到过她们的帮助,就是百事通付红娟,在她困难的时候也跟那位副矿长求过情,看能不能再给孤儿寡母一笔抚恤金。 “嫂子们说笑呢,就我家那口子,三捶打不出个冷屁,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能有啥出息。” 她这么“谦虚”,煤嫂们又笑了,“哪有这么说自家男人的。” 卫孟喜四两拨千斤,埋怨几句陆广全,迅速把话题扯到最近的天气上,问后山的蘑菇出了没,哪天大家伙一起上山采蘑菇去。 可付红娟是个藏不住话的,她在副矿长家听了八卦,采蘑菇的话题说不了两句立马又转回来,“诶,你听说没,你家小陆这次去的时候俩人,回来却三个人呢。” 卫孟喜一愣,她忙着卤肉和做饭,还真没来得及问。“多出来的是谁?” “听说是矿务局新分配来的,关系硬呐!”果然,她的内幕消息最快。 原来,陆广全和严明汉这一次,虽然一开始说的是派俩人去学习,但去到那边才知道,宝成市矿务局又另外给指派了第三人。陆广全在这方面没啥心眼,一心只跟着斋藤的思路走,但严明汉却是个人精,一下就意识到,空降的不是一般人物。 付红娟虽然消息灵通,但也只是干活的时候听了几耳朵,没头没尾的,卫孟喜听了会儿,发现除了知道有这么个人,她一点有用的信息也没获取到。 话说,自从来到矿区,她还没参与过煤嫂们的闲聊时光,今晚倒是听了满满两耳朵的八卦,谁和谁不对付,谁家两口子干架,八卦人物不局限于窝棚区,还有前头的矿家属们。 “你们听说没,自打严工程师下午到家,他们家白天电灯亮了一天呢。” 其他妇女心照不宣的笑起来,下一秒就揶揄卫孟喜:“小卫啊,你们家白天不亮,晚上得亮到几点啊?” 卫孟喜怔了怔,反应过来,倒是闹了个大红脸。 再泼辣的女人,说到这个那也是会脸红的,大家伙取笑几声,转而又说回严工家。他们家住在家属区最靠路边那栋筒子楼的二楼,卫孟喜每次路过的时候都会抬头看一眼,毕竟,当年要不是陆广全被撸,现在住在那儿的就该是他们。 严工的家属是子弟幼儿园的老师,有一次听李茉莉无意间提起,说是生了很严重的病,请假快半年了。 这种子弟学校的好处就是,但凡有个啥事,矿上都会酌情给假,几乎是请几天就给几天的,甚至有些关系硬的家属,直接就厚着脸皮请一年半载吃空饷,矿上也睁只眼闭只眼,毕竟那本来就是安置关系户的地方。 严工不在家这大半年,他家属也干脆带着独女回老家养病,这一养就养到最近,听说丈夫要回来了,母女俩又卷着包袱皮回来了。 谁不说这当工程师的家属就是好啊,平时头发烫着,皮鞋穿着,小皮包挎着,男人一出差就回老家“养病”半年,关键工资还一分没少拿,逢年过节的福利人还给送到老家去……在一众没有正式工作的煤嫂眼里,这大概就是人生赢家一样的存在。 “我昨儿看见可不像生病,还白胖不少呢。” “你真看见啦?不是说病了不出门嘛。” 卫孟喜只是笑笑,毕竟以后严工和陆广全是有竞争关系的,这种话题她还是别参与的好,又聊了几句闲,她才慢悠悠往家走。 现在自家院子改装成门面,她的时间多了不少,过年买的新衣服终于也能穿上身了。喇叭裤上紧下宽,把大腿和屁股包得紧紧的,跟宽松的工农装比起来,这简直就跟没穿裤子似的——“原形毕露”啊。 她不仅身高比一般人高,就是比例也非常好,腿长腰细的,这喇叭裤一穿,腿都拉到一米七了,上身的衬衫扎进喇叭裤里,更是把腰线拉得贼高,看比例至少得一米七五。 她就那么随意的走在窝棚区,别人看着却像时尚杂志上的摩登女郎。 陆广全的脸似乎更红了,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怎么回事。 呦呦在他肩膀上趴着,正捏他的耳朵玩儿呢,嘴里还“红红”的叫,生怕妈妈不知道爸爸是只红脸大公鸡。 卫孟喜也觉得这男人奇怪,“你是不是感冒了?” “没。”他抱着孩子,刚一转身,她就走他前面,浑圆而富有女性魅力的那啥就展示在他眼前。 “妈妈,爸爸红红。”呦呦发现,爸爸的脸好烫啊,比她等不及喝的热奶还烫,于是立马很贴心地帮他”呼呼”。 卫孟喜不疑有他,只当是天太热了,她现在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听说你们这次空降了一个人?” 自从那天那通电话后,陆广全就知道,自己跟她已经不是单纯的半路夫妻了,现在更多的是战友,他们应该并肩作战给这个组合家庭更多的保障,让五个孩子过上更好的生活,所以也不隐瞒,一五一十将情况说了。 原来,从宝成市矿务局空降过来的人名叫杜林溪,他们到海城歇了三天,接待方一直没安排他们跟斋藤见面,反倒是带着他们四处游玩,说是了解海城风俗民情。陆广全这人是不想拿着国家的钱游山玩水的,私下问过接待方,人家告诉他还要等一个人,让安心玩着就是。 当时陆广全担心的是家里妻子能不能顾得过来,要不是实在催得急,他不想走这么匆忙的,院墙太矮了没来得及加高一下,那只叫红烧肉的小京巴看不了家,应该找一只大狼狗来的……结果,他们急慌慌来海城,却是在这里优哉游哉的游山玩水? 早知道就干脆在家多待两天再走! 他倒不是对姗姗来迟的杜林溪有意见,或许他也有急事走不开呢,陆广全有意见的是接待方的安排,这种浪费时间的行为他很不爽。本以为只是个小插曲,可也不知道是谁拱了火,杜林溪一来就跟他不对付,几乎是处处针对,处处为难,凡是需要配合完成的工作他都不配合,凡是陆广全发言他都要反驳。 这件事闹得实在是不怎么愉快,但陆广全是几人中业务能力最强的,斋藤重点教授的对象是他,慢慢的这种明面上的别苗头也就没了。谁知让人意外的是,他们回来的时候,杜林溪居然也跟着回来了,一来还直接就上矿长办公室报到。 这时候,大家才知道,杜林溪是真正的空降过来了,一来就是助理工程师职称,虽然跟陆广全一样都只是初级职称,但终究是压了陆广全这技术员一头。 当然,陆广全气恼的不是谁压谁一头的事,单纯就是俩人在很多专业问题上的分歧……他在基层待过,挖过煤,知道什么样的地质结构需要什么样的施工方案和技术措施,而且万事都以人命为上,但杜林溪理论倒是一把好手,张嘴闭嘴经济效益,压根不会因地制宜的思考。 卫孟喜听了,也只觉头大,这个空降关系户,不是那么好相处啊。要是陆广全情商能高点,不把事情搞那么僵的话,或许还有抢救余地,可现在俩人已经是互看不顺眼了,还能咋补救? 卫孟喜叹口气,把孩子赶去洗漱,自己也检查过灶上,确保卤水和卤肉都没问题后,准备睡个早觉。 呦呦这娃也是奇怪,白天那么喜欢爸爸,可到了晚上,见爸爸居然上了妈妈和她的床,一下子翻身坐起来,指着几个哥哥姐姐的床,“爸爸睡。” 被赶的陆广全满头黑线,这塑料父女情,只持续了一顿饭的工夫吗? 卫孟喜憋着笑,卫东他们那边那么小大的床可挤不下一个一米八七的大高个,“乖,爸爸保护咱们,让爸爸睡外面怎么样?” 小丫头居然认真的想了想,“好叭。”以眼神示意,那你可要好好保护我们哟! 卫孟喜再笑,不过她实在是太困了,还得计划明天的生意,也没时间琢磨男人是咋想的,她沾枕头就睡。 卫孟喜的睡相其实不好,从小没有一张属于自己的床,窝在沙发上,靠在墙角跟,蜷在床底都能睡着的人,“被子”就是她最爱的。 于是,陆广全在这个春夏之交的夜里,差点被冻感冒,他老婆抢被子和裹被子的技术真是一流,睡着后十分钟之内立马能把一整床被子裹自己身上,而且是悄无声息不动声色那种,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成蚕蛹了,而他嘛……自然是瑟瑟发抖。 他算是知道为啥小呦呦自己一个人盖一床小被子了。 当然,卫孟喜的毛病不仅裹被子,还打鼾,也不是抽风箱那种,而是细细的,绵长的,明明那么好看个女同志……陆广全觉着自己真是有毛病,居然觉着这个女同志有点可爱。 因为劳动人民最可爱啊,白日间繁重的体力劳动之后,能有几个人不打鼾呢? 夜里想得多,睡得也晚,以为能比在海城多睡一个小时呢,结果清晨六点,他再一次准时被闺女的屁股墩坐醒。 “臭臭。”小呦呦其实已经醒了,平时她都是自己玩会儿又睡着,会一直睡到妈妈出门文凤姨姨来抱她的。但床上有第三个人在,她身上的小雷达就自动打开了。 陆广全轻手轻脚抱她出去拉粑粑,刚拉完又叫饿,好容易喂饱她又指着门口要出去玩儿。陆广全的脑袋,顿时大了,这种熟悉的“我不管我就要出门玩”的折腾,莫非这半年妻子每天也是这么被折腾的? 卫孟喜这一觉睡到自然醒,因为今天不用上省城备货,她起床先吃了早饭,看了会儿书,才把卤肉捞出来,开始准备今天的生意。 昨天下午没卖卤肉,她写了个“暂停营业半天”的牌子挂外窗上,今早的生意应该会好一点。 果然,昨晚没买到的,今天都早早就来了,“可好,我还以为今天也不开呢。” “可不是,我家那口子昨儿就说想吃,娃一睁眼就催我来看看。” “小卫这同志可以,讲信用,说暂停营业半天就只是半天。”不仅贴了通知出来,还说到做到。 卫孟喜都被她们夸得不好意思了,在后世这是做餐饮的常规操作啊,食客老是跑空,那就是龙肝凤脑最后也没吸引力了。 中途,文凤来看了一眼,见小呦呦自己带着红烧肉在门口玩儿,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又转回家看书去了。 话说,黄大妈也是奇怪,自从年前回了老家,至今还没回来呢。她不来,刘桂花和小姑子的关系倒是更好了,家里也没了以前的鸡飞狗跳,一切都井井有条,文凤也能更投入的复习。 正收拾着,准备关窗,忽然有个女孩怯生生地问:“阿姨,卤肉还有吗?” 卫孟喜抬头一看,是个黑瘦的小姑娘,十一二岁的样子,但实际年龄应该更大一点,穿着一看就是大人的衣服,虽然没打补丁,但有很多黄色的污渍……说明不是家庭条件不好,是大人不上心,或者她自个儿不爱卫生。 卫孟喜笑着说:“早上的没有啦,小妹妹下午四点以后再来吧。” 女孩怯生生地看了一眼玻璃窗里面,那里能看见灶上大铁锅里还在冒热气,“阿……阿姨,那能不能……” 她的意思卫孟喜懂,能不能先卖一点锅里的给她,但那还没卤入味儿,卫孟喜不想砸自己的招牌,“那是今早才卤上的,还没入味儿,不是很好吃。” 女孩咽了口口水,不知道是紧张还是馋的,几乎用哀求的语气说:“阿姨,您就卖一点给我吧,我妈妈……”很想吃呢。 卫孟喜也是心里好奇,反正现在也没客人了,就温声问:“是不是你妈妈让你来买的呀?是家里来客人了,所以中午等着要吃吗?” 女孩摇头,“我妈想吃。” 不是招待客人,那等半天应该也没啥?卫孟喜还想好言相劝,她不是不想赚钱,而是不想砸招牌。万一人家吃了觉得不好吃,或者觉得味道跟以前不一样了,说出去损失的是她的名声。 谁知小女孩却哭了,“阿姨您就卖一点给我吧,就一点点,只要一点点。” 卫孟喜对小女孩的眼泪没啥抵抗力,“好吧,那你回家记得跟妈妈说一下,东西还没入味儿,可能没有平时的好吃。”说着迅速的给她切了两块钱的,又多给了点辣椒面,怕味道不够。 小女孩擦擦眼泪,这才递上一张皱巴巴的“贰元”,左一声右一声的“谢谢阿姨”。 那张钱,即使隔老远,她也闻见一股尿臊味,总觉着怪怪的。 一般来说,十几岁的小女孩,即使家庭条件再差,也是有羞耻心的,每天穿着带尿味的衣服上学,同学们也会嫌弃,就是再怎么不讲卫生的女孩,也会给勤洗勤换吧? 关键这女孩也不像是懒惰粗心那种,刚才递钱过来之前她还特意把钱抚平,又甩了甩才递过来的,说明也是一个很细心为别人考虑的。 卫孟喜心里觉着奇怪,但终究不是自家的事,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就丢开去了,转而想明天备货的事。 毕竟,她让陆广全重新改装过自行车后座,增强了平衡性和稳固性,更方便她载货,而且现在体力锻炼出来了,载个二百斤都蹬得动。 另一边,副矿长办公室里,张劲松也有点头大,他递过一个搪瓷缸子,“喝茶喝茶,别光坐着。” 陆广全不抽烟不喝酒更不喜欢喝茶,“张副有事就说。” 张劲松叹口气,“现在有个难事,本来矿上有两个中专名额的事,不知道谁传出去的,说是你跟小严……” 陆广全眉头都不动一下。 他要是说点啥,张劲松还好应对,就是这种什么也不说他更忐忑。面对这个得力下属,他不应该忐忑的,可这个年轻人身上那股劲儿,就是让他接下来的话说不出口。 张劲松踱了几步,喝了大半缸茶水,这才吐口:“本来,我和李矿都属意你和小严,但现在,局里的意思是,小杜更合适……你放心,我还是会尽量周旋。” 陆广全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皱了皱眉头。 张劲松观察半天,心说这年轻人真能忍,要换了别人早就几十句都说了,要么感激他的周旋,要么表功自己,可他愣是一言不发。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68节 “杜局长的意志,咱们做下属单位的也不好质疑,小严那边,他工龄长,年纪也摆在那儿,是有点难办。” 陆广全就是再不通人情世故也能明白,抿了抿唇,“换人我可以理解,但我还想确认一下,他们去矿业中专是半脱产对吗?” 张劲松硬着头皮说是,就是因为半脱产,单位有急事回来处理一下,平时只需要在校好好学习,工资一分没少拿,绩效奖金啥的还拿的是平均数,所以才这么多人抢呢! 工作保住了,学历拿到了,职业生涯晋升的资本有了,还连生活水平也不受影响,这样的好事谁会不抢呢? “那要是我自己考上矿业大学,是否也能享受同等待遇?” 张劲松连忙点头,这是他必须大力培养的后生,就是没有他也要帮他争取的……诶等等,“你说矿业大学?而不是矿业中专?” 第43章 矿业大学, 顾名思义,是正经的本科,而矿业中专, 只是中专, 还是中专里头的小中专,跟高中毕业考上的大中专还不一样。 “你说的是西北矿业大学?”似乎是不确定, 张劲松还得问清楚。 矿业大学以前是西北工业大学下头的一个优势学院,据说最近五年内要独立出来,成为西北矿业大学,他对这种行业内的大事件还是很关注的。 工大在大西北, 与石兰省属于同一区域, 算是区域性的名牌大学了,采矿工程恢复招生以来每年在石兰省的招生名额也只有三十人左右。这时候大力号召的是学工学农,为祖国早日实现四个现代化而奋斗, 考生们第一志愿都是工学农学,其次才是师范医学法律之类的, 这种老牌矿业学院可谓香饽饽, 每年录取的几乎是全省前一百名的理科生。 陆广全高中时候是优秀, 可他做挖煤工人, 都荒废这么多年了, 还能考进全省一百名之内?要知道他的对手可都是刚刚高中毕业的, 或者毕业后一直在补习的, 几乎是书不离手的优等生! 也倒不是说张劲松不信, 他只是普通人,在他的世界里这是小概率事件。 谁知陆广全却摇头, “不是。” 张劲松这才松口气, 他就说嘛, 以前优秀那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八年前的优秀怎么能跟现在的优秀比呢?即使在专业方面很看好他,但他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龙国矿业大学。” “啥?!”张劲松一口浓茶差点喷出来,“书城那个龙国矿业大学?” 陆广全很淡定的点点头,他就没想过要去什么西北矿大,虽然离石兰省也不远,但他不感兴趣。 “那可是全国最好,资历最老的矿业大学,是名牌大学啊小陆。”张劲松刚开始还觉着西北工大里的矿业学院有点悬,这全国最好的矿大,莫不是…… “嗯哼。”他咳了两声,自觉理亏,不好说太打击人的话。 明明说好的推荐他和小严,消息也不知道被谁透露出去了,忽然临时来了个空降……问题,名额只有两个,三个年轻人却都很优秀,矿上也只能三选二。 严明汉年纪是最大的,快四十了,在矿上熬了这么多年,况且技术也在那儿摆着,不选他说不过去。 杜林溪嘛,矿务局杜局长的独子,去海城蹭课是镀金,来金水矿工作自然也是下基层镀金……他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得罪这位煤炭系统的官二代。 这种事关前途的截胡,谁能忍?所以小陆才这么意气用事,想要凭自己实力考大学,可考大学不是那么简单的,每年削尖了脑袋的考生那么多,就是他自己家也有后生,连考四年愣是每次都落榜,而且因为考生越来越多,分数线一年比一年高,就是找了名师补习,花钱买了各种号称“内部卷”的东西,依然是一年比一年难上。 小陆当年也是运气不好,先是遇上工农兵大学停招,后又遇到李茉莉那事,但凡早生几年,也不至于这么时运不济。 “你也不用意气用事,以后的路还长,人生的机会也还……” 话未说完,陆广全抬头,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我不是意气用事。” 张劲松噎了噎。 矿区那么大,可有时候又让卫孟喜觉得那么小,她刚准备收摊,心里计划着明天进城得买点冰糖,因为她的卤肉是要用冰糖的,增味和炒糖色都需要,最好是老冰糖。 矿区的人们家里吃糖还延续六十年代的习惯,一般是没条件直接买白砂糖和红糖的,更何况是冰糖,都是各家各户拿着单位发放的糖精片供应券,买回来的糖精片是四分之一的糖精兑着四分之三的砂糖粉……所以年前张家能给她们母女俩泡白糖水其实也算非常客气的招待方式了。 卤汁里的冰糖用量也不小,如果用糖精片的话能省不少钱,但卫孟喜并不想做这种“聪明人”。 正想着,谢依然款款走来。 她今天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连衣裙,虽然好看是好看,但她皮肤不够白,蓝色就有点显黑,她自己不觉着有啥,还挺洋洋得意。“姐,听说你在卖盒饭,最近生意好吗?” 她看了看窗口卖得光亮亮的卤肉盆,“听我婆婆说你的卤肉做得很好,还是家传秘方,卫伯伯不是画画的吗?居然还会做卤肉,我怎么不知道呀。” 卫家菜以前那么有名,她不信她会不知道,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 “这不奇怪,你爸爸有拿别人东西借花献佛的习惯我不也是最近才知道吗?” 谢依然被她堵得心口不舒服,婚礼上那出她确实丢了很大的脸,现在婆婆动不动就要嘲笑两声,她也没想到会弄巧成拙啊。 终究是年纪小,有啥都摆在脸上。这么想的时候,卫孟喜忽略了,自己其实也只是比谢依然大半岁而已,也才是22岁的年轻女孩,如果不是早早结婚生娃,也只是上大学的年纪。 “姐姐,本来我还想恭喜你来着,听说姐夫拿到免试上矿业中专的名额,不用多久就能升工程师了……可我今天听说,名额没了,姐姐你说是不是挺遗憾的?” 卫孟喜心头惊诧,但脸上不露,“是吗?反正这个什么矿业中专上不上我是无所谓的,就是你的婚礼被谢叔叔弄成那样,才叫遗憾,一辈子也就一次嘛。” “你!”谢依然瞪圆了眼睛,愣是气得半天没说出一句整话,从上次她就知道继姐不是以前那个继姐了,可这样牙尖嘴利戳她肺管子,却还是第一次。 卫孟喜本来也不是喜欢逞口舌之快的人,但她上辈子在谢家受了那么多年委屈,还不允许她发泄一下? 母亲不给她做主,她给自己做主还不行吗? 谢依然见讨不了便宜,又故意捏着鼻子说院里臭,“你说你年纪轻轻的,好好的日子不过,怎么就要烟熏火燎的做什么卤肉呢,整天跟那些煤黑子打交道,我都替你委屈。” “我堂堂正正靠自己本事挣钱,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可耻的,反倒是高中毕业,却一天班不上,就等着男人养的的人才应该感到羞耻。” 谢依然再一次被她戳到肺管子,是她不想上班吗?是婆婆给她安排的工作都不叫工作,不是后勤打杂就是收费室的,甚至还给安排去灯房,她才不愿跟那些粗俗的煤黑子打交道呢,就跟个黑煤球一样,看着就恶心。 可婆婆就是偏不如她愿,明里暗里还说她眼高手低,她明明是高中生,比大学生也就差着那么一丢丢。 正气鼓鼓的站着,忽然路那头走过来两个男人,穿着一样的工装,只是一个高瘦俊俏,一个就是很典型的煤黑子长相,粗糙,黝黑。 她的眼睛很快落那高个子男人身上,哪怕天天面对的丈夫也是很帅气的,但也不得不由衷感慨一句,这也太好看了吧! 可惜高个子男人眼角都没扫她一下,而是跟那煤黑子说了句啥,俩人径直走到继姐门口,那煤黑子动作娴熟的推开大门,走进去。结婚的时候卫孟喜的二婚男人没来,她平时在矿上也没啥交心朋友,整天就借口要复习高考躲在家里看书,几乎是足不出户,所以也不知道外面流传的八卦。 刚还气鼓鼓的谢依然,忽然就精神一振,卫孟喜牙尖嘴利又怎样,嫁的男人是二婚的,还是个煤黑子,她心里顿时跟吃了蜜一样,甜丝丝的。 “姐夫你下班啦?” 两个男人同时回头,不明所以。 谢依然柔柔的看过去,特意露出一段修长洁白的脖颈,仿佛一朵才将露出水面的白莲,“我刚还来找我姐说话呢,没成想姐夫你就下班了,姐夫你还没见过我吧,我叫依然,跟我姐同岁,上次也没见到姐夫。” 她的话是对着“煤黑子”说的,可眼睛却偷偷瞄着高个子男人,心想这男人也不知道是哪个部门的,怎么就生得这么好,虽然穿得寒酸,但鼻子眼睛嘴巴就跟女娲娘娘捏出来的一样,刚刚恰到好处。 黄文华今儿是在后门遇到陆广全,俩人就一起往家走,刚才陆广全说让他来家里一下,有点事要跟他说,谁知在小卫门口遇到个女同志张口就叫姐夫。他愣了,摸摸后脑勺,心说桂花没有妹子啊。 他们都结婚这么多年了,有没有小姨妹还能不知道? 莫不是桂花家哪个远房表妹? 对于老婆的娘家人,黄文华是不敢怠慢的,忙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诶,妹子你是……” 想想这样直接问好像不太合适,又忙热情地说:“你姐在家呢,咋不进去坐。”同时心里也有点怪怪的,这个小姨妹说话的语气和方式,都跟桂花不一样。 可具体怎么个不一样,他又说不出来,只觉着跟自家老婆不是一路人。反正他是山猪吃不来细糠,欣赏不来。 谢依然看着他黑黑的脸,衬得一口牙死白死白的,眼里闪过一抹厌恶,以及幸灾乐祸,正要说话,却见身边的高个子男人长腿一迈,就进了小院。 而卫孟喜家那个黄叽叽的小卤蛋,居然被他一把抱住,“爸爸!” 谢依然一愣,继而是一惊,等明白过来后,心里就跟吃了苍蝇似的难受。 卫孟喜其实早听见了,她就想看看陆广全啥表现,如果敢吃她这一套的话,今晚就滚狗窝里睡去吧。 他把要请黄文华带的东西拿给他,门一关,目瞪狗呆全程傻眼的谢依然就被关在门外,风中凌乱。 偏偏黄文华还怪热心,就跟没看见她的白眼似的:“妹子走吧,上家里坐坐去,你姐要知道你来了肯定高兴。” 谢依然心口疼,“哼”一声扭着腰走了。 卫孟喜心说真对不起黄大哥,谢依然这死丫头一点礼貌和尊重都不懂,还看不起煤黑子,要是没有“煤黑子”,她吃啥饭穿啥新衣服?早冻死八百回了! 不过,她有个更重要的事,“陆广全,中专名额是不是……黄了?” 男人闻言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 那就是真的黄了! 卫孟喜都快气炸了,熬了这么久,本来以为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是不是被杜林溪截胡了?” 陆广全不置可否,“不用生气。” 好好的光明前途就因为李茉莉被一撸到底,好容易熬了这么多年,她就当上一线锻炼了,好容易她也重生了,帮他躲过冒顶活下来了,还争取到去海城学习的机会,眼看着改变命运的机会就在眼前,怎么偏偏到了学历这儿就差临门一脚! 你说这事换谁不生气? 陆广全自从听见这消息就没啥情绪波动,但看见妻子气呼呼的,红着脸,鼓着脸颊,他心里的异样又冒出来了:一个中专名额不要就不要,可这却是第一次有人为他争取利益,争不到还会生气,就跟丢了大宝贝似的生气。 狗屁的看重他,狗屁的选边站队,在领导的利益面前,个人得失又算得了什么? 现实再一次告诉卫孟喜,她以前想得太简单,太小儿科了。 她这回是真生气了,一开始只是气这些空降兵关系户,为他时运不济而惋惜,可慢慢的发现他居然木头人似的无动于衷,这简直是老家人说的死猪不怕开水烫啊! 她更气了,“陆广全你是不是傻,这样的机会错过以后就不会再有了呀!”免试入学名额,保送啊他懂不懂,不是每一年都能有的,以后随着升学考试愈发规范,这种方式很可能会彻底消失。 当年工农兵大学他但凡早入学两年,也不至于现在还是个高中生啊! 卫孟喜对学历是有执念的,她自己是文盲起点,除非特别的机缘,不然一辈子不会再有啥提升,可陆广全不一样,她就是不能忍受好好个苗子被各种人为因素耽误! 不行,陆广全是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但她卫孟喜可不是病猫,这事不能就这么过去。正准备上凌领导办公室讨说法,杨干事来把陆广全叫走了,还说中午不用留饭,领导那边包了。 于是,卫孟喜这口火气只能暂时忍下来,矿上不比乡政府,上次哭爹喊娘撒泼耍赖那一套不仅没用,还会给领导留下一个“素质低下”的印象。 借着理明天的备货清单,她让自己冷静下来。除了常规的鸡鸭鹅猪头和肥肠,冰糖和八角要多买点,油纸包也快用完了,还得去纸厂买几百个,七算八算,这一趟又要满载而归。 一会儿孩子放学回来,午饭就只随便吃了点,母子几个下一锅挂面,打几个鸡蛋,烫一把小青菜,面吃完,她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就连孩子也看不出妈妈生气了。 下午孩子们睡醒去了学校,卫孟喜甚至还有心情看会儿书,她现在语文数学两门主科已经学得差不多了,开始学英语。 当然,英语就是她最有优势的科目,因为上辈子是正儿八经学过的,不仅买了很多专业书,还请过私人教师,甚至还有这个年代大多数考生缺乏的丰富的口语经验。 这时候的考试英语不是主科,英语只占三十分,要是真有一天能有机会参加考试,她就努力把这三十分全拿到手!她才不是陆广全那样没点血性的家伙,被人欺负到头上了还不吭不声。 “嫂子,你明天要去省城还是市里?”文凤进来问。 卫孟喜把书合上,“咋,你也要去?” “嗯,我后天要上市里参加初考,明天想去看一下考场。” 卫孟喜一愣,“初考?” 因为石兰省是人口大省,更是高考大省,今年报名高考的学生人数是有史以来最多的一届,但不是谁报名都能走进真正的高考考场,得先在五月份进行一场初考,划定分数线,把分数线以下的筛掉,只有过了初考及格线的人,才有资格坐进真正的高考考场。 卫孟喜也是一愣,原来是她低估了高考的难度。毕竟上辈子是真的没接触过这方面的信息,这还是第一次听说。 “别的省我看报纸上都是年前就初考的,就咱们省今年慢点,听说是因为报名人数太多了,直到现在也还没完全统计出来,这几天还有人在陆续报名呢。”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69节 正在玩耍的小呦呦忽然抬头,拽了拽妈妈裤腿,“爸爸,考!” 小姑姑也说了,一定要让爸爸考大学,只要能考上,钱不是问题。 卫孟喜“噗嗤”一笑,“你爸都高中毕业多少年了,还考啥啊。” 这是她一个普通人的视角,以前来她店里打工的小姑娘小伙子们,多的是初高中毕业的,很多人面对她的劝学不是不心动,而是即使回到学校也学不进去,没多久又灰溜溜出来打工了。究其原因,就是脱离书本太久,心已经散了,很多知识也忘了,想要重新捡起来很难。 陆广全现在都毕业八年了,他是在每天看书,但那是工作需要的专业书籍,不是初高中课本,三角函数和方程式在工作中可能用得到,但文言文和阅读理解,甚至写作呢?早忘光了吧!这种文科性质的东西,不仅要背诵还要理解运用,即使今天开始复习,陆广全又能记下来多少? 所以,她才对保送中专的事这么上心,确实不可否认,有上辈子见识所限的关系,但客观分析,中专是比不上正规本科大学的,但要想离家近,还不用脱产学习的,矿业中专是最优选择。 哪有既离家近,又是名牌大学,还半脱产,关键是还能考得上的本科可以读啊? 别人是老天爷赏饭吃,这要是啥都让陆广全占齐了,那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 然而,文凤却忽然眼睛一亮,“对呀嫂子,你可以让广全哥去考啊,他那么聪明。” 小呦呦也急切的“啊啊”叫,“爸爸考,爸爸考。” 卫孟喜被缠得没办法,心说陆广全以前也是报过名的,说明他内心还是想考的?广梅一再劝说,那要不还是问问他本人的意见? 自己考那是自己的选择,但该陆广全的,就不能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截胡。等到三点钟左右,换了身干净衣服,卫孟喜立马杀厂办去。 “同志你好,我是陆广全的家属,我找一下张副矿长。” 坐门口的年轻人不知道她名字,但还记得她,毕竟这么漂亮的女同志总是让人印象深刻。“好,同志你等一下。” 张劲松一听是卫孟喜找他,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他肯定不会认为是生活中遇到的其它小麻烦,毕竟这大半年她一次也没来找过他。 那天为了做通她的思想工作,他答应得那么爽快,回头又有点后悔。小卫表现得再怎么通情达理,但终究是没啥文化的家庭妇女,会不会也跟其他煤嫂一样目光短浅?会不会三天两头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找他? 如果真那样,不仅卫孟喜,就是陆广全在他心目中的评分也要降低吧。 谁知他等了大半年,就是春节期间被人冤枉嚼舌根,闹得全矿皆知,她也没找上自己。张劲松心里还是挺佩服这女同志的,知道轻重,又沉得住气,还能自己把问题解决,也是个有本事的。 这样的人忽然找上门来,那就不好打发了。 “进来吧。” 卫孟喜一直听到他发话,才整理整理衣服,从容走进他的办公室。 “小卫来了,最近生意还行吧?” 卫孟喜可不是来跟他寒暄的,她娃爸的上升机会都被人抢走了,她要还有心思寒暄,那她也跟陆广全一样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呗。“张副,我是为我家陆广全的事来的。” 张劲松顿了顿,这两口子真是,说话一点都不转弯的吗。 叹口气,“是这样,事情你也知道了,我……唉,就不不赘述了,主要是事情也不是我们能控制的,我们肯定都希望小陆以后越来越好,他是我和李矿一直看好的苗子。” “我们的难处也希望你们能理解,有的时候我们也身不由己。”这是事实,矿务局是直管各大国有矿的机关,他们行事也得在机关领导之下,人一把手直接发的话塞的人,他们除非是不想干了,不然都拒绝不了。 就连李奎勇那炮仗脾气也没说啥,他也只能接下这烫手山芋。 “我名义上是矿区的三把手,实际的二把手,但……事情很复杂。”李奎勇不吭声,可能是为了自己头顶的乌纱帽,但他不一样。 “气肥煤的项目最快三年内就要上马,而杜局长还未到知天命的年纪,很有可能是下一任矿务局书记,他的决策关系着气肥煤项目,如果……”除了乌纱帽,还有一项决定金水煤矿命运,影响千家万户的大事需要从他手底下过。 他欲言又止,怕说太多,她以为是推诿,不说吧,他心里委实过意不去。 卫孟喜倒是有点意外,她以为他也是为了自己的乌纱帽,所以才敢气势汹汹来讨说法……原来是还担心足以改变整个金水煤矿命运的大项目被卡,她又忽然有火无处发。 她上辈子是经历过金水煤矿的迅速衰落的,人们都说就是没有了张劲松,后来的书记是个好大喜功的门外行,不仅效益上不去,还弄出安全事故。 卫孟喜犹豫两秒钟,可就这么灰溜溜的服从所谓的“大局”,她又替陆广全不值。 他自己没嘴,死猪不怕开水烫,但这口气作为妻子的她必须给他争:“我家陆广全的为人您也知道,他在工作方面的事我不懂,但您是领导,您是知道的对吗?” “我是文盲,我也不懂啥大局不大局,我只知道付出就该有回报,谁的功劳大谁就该得到奖励,如果总有人不自己努力,只想着摘桃子上位,那平头老百姓谁还愿意立功?”全他娘给权贵子弟做嫁衣去吧! “我家陆广全这几年的遭遇您也看在眼里,我知道他深爱着金水煤矿,深爱着这份工作,我不希望看着一个眼里有光的年轻人因为不公待遇而离开他深爱的事业,您说对吗?”这算是威胁。 反正,大不了她以后有钱了,干脆花钱买座小煤矿,让他来自主勘探自主设计自主开采,让他当矿长不香吗?差点忘了,她卫孟喜以后可是要当暴发户的女人。 张劲松轻咳一声,满眼愧疚。 这些情况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就是清楚,就是欣赏这年轻后生在专业方面的天资和努力,有天赋的人不少,努力的更多,但能同时兼备天赋和努力的,他活大半辈子也没见过几个,不然他犯得着得罪李矿把人提上来? 想起这两年跟小陆相处的点点滴滴,他心头也分外郁闷,嗔道:“辞职的话不许胡说,有我在一天,他就不能有这想法。” “小卫同志,你记住我今儿说的话,愧疚小陆的,我张劲松一定会想办法给他补上,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现在形势比人强,你回去劝劝小陆,别意气用事,为了争这口气考龙国矿大,这不是闹着玩的……趁着刚学成归来,赶紧把该抓的抓起来,打个‘时间差’,学历暂时上不去,那咱把业务能力提上去,也是一样的效果。” 他的承诺,卫孟喜没上心,她捕捉到关键词,什么意气用事争口气,“什么考龙国矿大?” 张劲松叹口气,“他还没跟你说吧,没了保送名额,他想为了争口气参加今年高考,考龙国矿大,但这可是名牌大学,每年那么多人考,能上的也就百来人,更何况……”他已经脱离学习太久。 卫孟喜不在意他后半段,脑海里却忽然峰回路转,是啊,一个破中专名额没就没了,他们现在根本没资本跟杜林溪相争,闹太难看还会败坏他在领导心目中的形象,只要那位所谓的“杜局长”一日在矿务局,陆广全的前途就一日被他卡脖子,以后要为难的机会多着呢! 但是,如果他们自己能另辟蹊径,同样是上大学,同样的半脱产待遇,为啥不上个更好的?哦不,不是更好,是最好的! 到时候打脸岂不是更响更疼?还让对方输得心服口服。 “年轻人冲动是正常的,但过了那个劲儿,还是得冷静下来,做事要脚踏实地。” 卫孟喜嘴里“嗯嗯”敷衍着,话锋一转,“张副,那要是我家陆广全真能考上矿大,他的待遇是不是跟他们一样,半脱产?” 张劲松下意识就说“是”。 卫孟喜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瞬间仿佛云散日出,明亮,通透,还阳光,“好嘞!那咱们就试试看。” 考得上,那就叫打脸,考不上,那就……肯定不会就此放弃啊,今年考不上明年接着考,反正她现在不缺他几十块的工资,人活着就是得争口气。 张劲松看她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心说这两口子可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平时看着闷声不吭的,在大事上倒是敢想敢干。不错,他很欣赏,他中庸了一辈子,就喜欢年轻人这股冲劲儿。 晚上夫妻躺床上,说起这个事,对视一眼之后居然破天荒的达成共识——考就考! 除了手里有点现金,可这点现金啥也干不了,现在的他们就是传说中“光脚的”。客观来说,他们没有严明汉那样长袖善舞的情商,没有他那么深厚的群众基础和领导支持,也没有杜林溪那样可以一路保驾护航的家世,他们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陆广全在读书方面好像还有点天赋。 不管当年的天赋现在还剩几分,反正总要试试吧? “行,明天咱们一起上市里报名。”卫孟喜第一次有了“两口子”的感觉,因为他们有了共同的敌人——命运。 老天爷让他们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之前,没有问过他们愿不愿意,她被继父继妹扼杀上学的机会,老天爷没问她答不答应,陆广全被一次又一次的打压到尘埃里,也没人问他高不高兴。 既然如此,那就跟这贼老天比比吧,他们相信人定胜天! 第二天是初考报名最后一天,陆广全请半天假,俩人骑着自行车,跟着文凤来到市一中门口。幸好已经是最后一天,排队的人倒是不多了,等了一刻钟左右就轮到他们,文凤也是插班补习安排学籍的,所有的程序都跑过,有她带着,卫孟喜也不去跟前凑热闹,就在学校门口等着。 也是他们运气好,其他省的初考早考完了,只有石兰省因为省教育厅的失误,一直拖到今天,明天就要正式考试了,今天还有人来报名,这简直说出去都没人信……卫孟喜这么一想,又觉着老天爷还是稍微往他们这边偏了半步的。 她不知道上辈子是否有这么一回事,大势不变,偶尔有点细节的改变应该影响不大吧?想着,陆广全和黄文凤就出来了,“嫂子,成了。” 陆广全虽然脸上还是淡淡的,但握着插班证的手微微有点紧。 “走,咱们下馆子去!”卫孟喜坐在后座,手轻轻搂在男人腰上,心里的小鸟都快飞出来了,什么“陆广全你可得争点气”的话,不用她说,他自己心里应该有数。 “陆广全,你要能考上矿大,我也要争取念个职大夜大之类的。” 她的文凭一栏填的是文盲,他结婚前就知道,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沟通,不妨碍她成为他钦佩的女性,对于文盲考职大夜大的话,他不仅没笑,还眉头舒展。 因为他发现,这次回来之后,妻子的认字水平大大提高,基本的常见字都会读会写了不说,听文凤说她还把所有小学初中的课本自学完了。 别人要花八到九年的时间才能学完的东西,她半年就能学完,这不是天分啥是天分?只不过是以前被耽误了而已。出差前他教她认字就发现,这个女同志真的很有天赋,一个无论多复杂的汉字,她只要教一遍,就能记住,下次再复习,还能靠着记忆一笔一划的写出来。 同样是从零开始,家里那四个小不点就是懵懂的,简单的“天地人”教了好几天,也写过好几篇字,结果半个月后再复习,又不认识了。 有对比,陆学霸的心里就觉着,妻子的文化程度,如果肯用心,她也愿意的话,是可以再提一提的。 卫孟喜摸了摸怀里的小学毕业证,“你放心吧,到时候咱俩谁拖谁后腿还不一定呢。” 路上随便找一家国营饭店,只要有钱,也可以不用票,点了三个小炒,虽然味道一般,价格也贵,但最重要的是开心嘛。卫孟喜皱了皱鼻子,怎么感觉闻到一股久违的熟悉的味道? “嫂子,你看那家卖啥的,好香呀。” 卫孟喜顺着文凤的手指看出去,斜对面的一个小摊子,居然是明目张胆卖炒板栗的!不仅有卖板栗的,还有卖烧饼包子馒头花卷的,还有一些卖菜的小摊子,俨然已经有自由市场的雏形。 “嗐,治安队也不管,他们就把摊子摆到咱们门口来了。”国营饭店的服务员,撇着嘴,十分不痛快。 虽然这些小吃摊对他们生意影响不大,但看人家生意好,一天挣的钱比她一个礼拜工资还多,赶又赶不走,吓也吓不着,公安都睁只眼闭只眼,他们也拿人没办法。 卫孟喜才不关心她酸不酸呢,那甜丝丝的香味,直接钻她脑子里出不去了,必须要一斤糖炒板栗才能祛除,“等着,我给你们买。” 卖板栗的是个老太太,五十来岁,衣服虽然打着补丁,但人收拾得十分利索干净,让人觉着她做的东西肯定也是干净的。这是金水市的人民路,当之无愧的闹市区,别看现在只是一片平房,但现在不远处已经在建人民广场,以后这里就要成为有名的步行街,那商铺位置是千金难求,上辈子她想来附近租个门面开饭店,还找了不老少关系,花了很多钱呢! “大娘,给我来三斤,分开装可以吗?” 平时的顾客都是半斤半斤的称,一口气三斤,大娘抬头看她,“要趁热吃,吃不完就不香咯。”意思是委婉的劝她少买点,姑娘倒是个顶漂亮的姑娘,就是肚大眼小,年轻人都这样。 可卫孟喜是骑着自行车的,到家也就半小时的事儿,到时候正好赶上娃放学,还热乎乎的呢,“没事大娘,家里孩子多,您给我来三斤就是。” 因为开了这个头,老大娘的话匣子也打开了,“小女同志看着眼生,你先等会儿啊,还没炒好。” “我金水矿来的。” 哦,矿区的,那也不远,矿上除了条件艰苦些,其实不缺钱,城里还有很多没分到工作的知青和毕业生,上有老下有小的,那条件可差了,但矿区的不一样,只要能在那里生活的,都要么是工人要么是家属,“我后面这家就是矿上的,你们矿上工资高,他一家子都跟去享福啦。” 卫孟喜苦笑,矿区工资高,这真的是个美丽的误会,但相对于城里四处都是尚未就业的青年来说,矿区又确实一副欣欣向荣。 说起后面这家人,老大娘倒是来了兴致,“他们家这栋房子是返还的祖产,住着个老大姐,腿脚不太好,还经常跟儿媳妇吵架。但人儿子孝顺,在矿上当领导,上个月直接来把老娘接走享福了,这么好的临街门面就空下来,可惜坏了。” 卫孟喜听着,顺口一问:“那他们家就不想租出去挣点房租?” “哎哟,谁说不想,可谁敢啊?要是搁二十年前还有可能,现在啊……”老太太叹口气,私人摆个小摊都要被围追堵截,这要是敢租门面,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是啥? 卫孟喜本来是专心等板栗的,心想三斤够不够,桂花嫂对自己不错,他们条件不允许,自己帮不上什么忙,给孩子买点吃的也不算啥。此时顺着话头看过去,眼睛就亮了。 那里确实是一间门店的样子,但很小,透过铁栅栏门,里头一目了然——也就十二三个平米大,有两个灶台,一堆柴火,一个炭盆,一张老得掉牙的红木躺椅和破破烂烂的小褥子,一只痰盂放在躺椅下头……确实像一孤老太太每天晒太阳唠嗑的地方。 位于最热闹的人民路上,左邻右舍都是国营照相馆,国营理发店,斜对面是金水市最大的国营饭店……这样的黄金位置拿来晒太阳唠嗑,卫孟喜替这家人心疼。 关键这间小门面还是胡同口第一家,四面通透,前门临街,后门也不小,侧面正对着胡同口,还有一道玻璃窗,通风和光线都十分不错。 卫孟喜心头一动,故意试探道:“那老太太也真不容易,这么间屋子没水没厕所的,生活也不方便。” 谁知大娘惊诧,“谁跟你说没水的,人后门出去就是一口上百年的老井,甜着呐!” 大娘迅速的把板栗铲进油纸袋里,“这条胡同里头的人家确实是没厕所,只能出来上公共厕所,但他们家不一样,以前可是大地主,听说这是当年老地主修来护族脉的祖宅,有专门的排污道,脏水往里一倒,就淌到公共厕所那边去了。” 卫孟喜一喜——四面通透,有水,能烧炉子和排污,又在最热闹的黄金地段,这不就是做小吃店最理想的位置吗? 第44章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70节 卫孟喜又看了看位置, 斜对面的金水市最大的国营饭店,这两年老百姓手里的钱多了,外出就餐的频次也增多了, 虽然味道很一般, 但进进出出的人可不少。 不排除国营饭店也有做得好吃的,但公家的东西, 柴米油盐酱醋茶都是有数的,每天用了多少都要记录,人们又普遍有勤俭节约意识……调味料舍不得放,味道肯定就上不去。 直到后来私人饭店出现, 带来了可劲放油的炒菜模式, 人们才会越来越喜欢下馆子。 当然,这都是以后的事,卫孟喜现在的心思全在这间门面上, 她留个心眼,面上跟大娘拉家常, 实际不动声色地打听到这家人的名字, 在矿上哪个部门, 准备哪天抽空去问一下, 他们家的门面要不要转租。 吃饱喝足, 又带上五斤炒板栗, 三人骑着自行车就往家赶……紧赶慢赶, 到家正好孩子们放学, 板栗山上有野生的,但硬邦邦的, 他们都不喜欢吃, 没想到还可以有这种吃法, 蜂蜜砂糖炒的外壳金黄,轻轻一捏就开口,再用牙齿咬着,慢慢的剥开,里头的金黄色的栗子又香又甜又面的。 卫东一口气能吃十几个。 明天就是正式的初考,卫孟喜赶紧催陆广全看书,“今天下午的班你也请假吧,理科不用复习那文科总得临时抱佛脚吧?” 谁知陆广全却眉头一挑:“不需要。” “嫂子,广全哥可厉害呐,我都背不下来的《醉翁亭记》他还记得哩!”一路上,这姑娘就紧张得很,一会儿背数学公式,一会儿又背文言文,她背着,陆广全偶尔听见,还会纠正她背错的地方。 卫孟喜不信,理科他工作能接触到她信,语文和政治他又接触不着,现在的高考即使选的是理科,政治也是必考科目,理科580分的满分里政治就占了100分,生物加英语一起也才80分,这比重可想是有多重! “莫非以前高中学的你还记得?” 陆广全点点头,“还行。”说着就上班去了。 卫孟喜:???这是啥神仙记性? “哇哦!爸爸真棒!哼,我的爸爸,他的记性世界第一好哟!”根花双手叉腰,故意说。 可惜,隔壁没人说话,她还颇有点失望。 卫孟喜知道她为啥这么“嘚瑟”,因为又到了每天孩子们变身小炮仗的时刻咯。 “我要检查你们学习情况,上个礼拜学的《悯农》背下来没?” 倒不是卫孟喜鸡娃,而是这种古诗寓教于乐,她想通过背古诗教他们基本的品德——珍惜粮食。别以为她没看见,刚才孩子们吃板栗的时候,外壳上还有很多呢,都被他们啃不下来就扔了。 于是,按照顺序,从大到小,根花先背,顺利过关。 根宝第二,顺利过关。 卫红更不用说,凡是用嘴的作业,她都是第一个完美完成的,人不仅把四句诗背出来,一点不带磕巴的,开头还报幕员似的把诗名和作者,就连作者朝代都背出来了! 轮到卫东,“锄禾日当午,汗,汗滴禾下土,土,土……“卡壳了。 卫孟喜不发火都不行,这叫啥,一点儿也不用心,每天她都会带着他们复习一遍,就他眼睛总是东张西望,有时是跟建军挤眉弄眼,有时是跟红烧肉扔木棍,她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没用。 现在所有人都能顺利背下来,唯独他落后,不就是不用心的后果吗? 手正痒着呢,忽然从隔壁传来清脆的童声——“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果然,卫东的脸已经由红转白,“又是小秋芳,哼!”讨厌的小插话精! 卫孟喜立马打消收拾他的想法,更想不起一开始的目的是要用古诗寓教于乐,想起他最擅长的数数,于是说:“好了,古诗检查完了,那我可就要检查你们数数了哟,卫东你先来,上个礼拜咱们已经能数到四百了,那今天就从四百数到四百五十吧?” “好!”卫东挺起胸膛,大声的,仿佛在吼一样,“401,402,403……449,450!”数完还从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 卫孟喜带头鼓励,卫红跟上,也是不带卡壳的,根宝同样不难,唯独到了根花,数到436就卡壳了,“436,四百三十,三十……六十七……哦不对,妈妈,对不起,我又数错啦。” 小姑娘本来就不擅长数学,面对妈妈比面对老师还紧张,此时一紧张,小手紧紧抓住大腿侧面的裤子,小脸涨得通红。 卫孟喜刚想说没事,对花棒和铁憨憨,她还是不一样的,花棒太懂事了,她舍不得说,毕竟根花为了学好数学,每天花在这上面的时间是最多的,她的努力自己看在眼里,于情于理都不会生气她背不出来。 可忽然,隔壁那把清脆的童声又出现了——“436,437,438……450!” 这下,不仅卫东用鼻子哼气,骂隔壁那个插话精了,就是根宝也咬着嘴唇生气,“妈妈,以后咱们都进屋里复习叭。”这样小秋芳就不会影响到他们了。 卫孟喜也是头大,这样的情况基本每天都在上演,她也不是没想过办法,进屋吧,太热,孩子们昏昏欲睡,根本起不到复习的作用。 差不多的年纪,自己家的小呦呦,说话还两个字两个字的蹦,四个字的偶尔也能说,但长句子是不用想的,她要歇一歇,还要想一想才能慢悠悠的说出来。可隔壁,才刚两周岁的张秋芳,那是能跑会跳,嘴巴六的一批,别说啥长句子,就是古诗也能背上好多首了,数数那更不用说,每次卫东四个大的在这边数得晕头转向,人就在隔壁麻溜的接上他们的顺序,数半个小时不成问题! 数完还要嘲笑一番,卫东卫红捏着小拳头,哼着鼻子,已经忍这个小插话精很久了。 就是最不喜欢跟人起矛盾的根花,也红着脸悄悄问妈妈,“妈妈,是不是我真的很笨?所以才会连两岁的小秋芳都数不过?” 可她明明已经非常非常努力了呀,但脑子就是转不出来,她越着急的想要续上,嘴巴越是数不出来,越是数不出来,她越是紧张,导致越发惧怕数学。 在她心目中,数学啊,那就是个巨大的怪兽,能吃人那种。 卫孟喜哪舍得让闺女难过自卑,立马笑着安慰:“人跟人是不一样的,擅长的东西也不一样,有的人就是天生善于学习,像爸爸和小秋芳,他们确实在学习方面很有天分,但妈妈会做美味的饭菜,会做卤肉,他们就不会呀。” 根花一想还真是,他们厉害又怎么样,那还不是不会做美味的饭菜?妈妈没上过学,但他们不也没妈妈厉害嘛! “同样的,卫东能以最快的速度爬上最难爬的树,能跑得最快,连红烧肉四只脚都追不上他,但小秋芳就没这么快;卫红能讲那么多有趣的故事,能天天被老师夸奖发小红花,但小秋芳也不会;根宝能跟那么多小动物交上朋友,能把红烧肉训得那么乖,小秋芳也不会;至于咱们根花,那可是真个窝棚区最漂亮的小女孩,能被老师选中上台表演六一儿童节节目的,小秋芳会吗?” 卫孟喜本来是不屑于跟张秋芳个小屁孩计较的,可每次都要幽灵似的插话,每次都要嘲笑几句,四个娃的自信都被她弄没了,卫孟喜很生气! 能不能好好的让她孩子学习啊?各家玩各家的不行吗?要是围墙都挡不住她的嘲笑,卫孟喜真的想要继续加盖了,这简直就是阴魂不散的小屁孩。 这么一说,孩子们内心好像是平衡了点,根花咬着嘴唇,对鸭,他们会的小秋芳不一定会,妈妈会的小秋芳更不会,只是……“妈妈,那我还是想学好数学,怎么办呀?” “你可以努力呀,如果是一分努力不够,那就两分,三分,如果还不够的话……那就十分努力呗。” “如果十分努力还是不如她呢?” 卫孟喜一噎,只能摸摸她脑袋,“那就说明咱们真的是不适合学习数学,那就去做自己真正适合做的,有天分的事吧。” 世界上不止学习这一条路可走,只是说这是比较公平和简单的路子而已,要真到了十分努力也拍马不及的时候,那就算了吧,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不是? 上辈子根花和卫东的学习成绩确实很好,但在同等努力程度下,卫红根宝的就要比他们的好,等到后来他们加倍努力之后,也才能勉强打个平手,一旦松懈,就又要被甩出去。 卫孟喜也不图他们多出息,只要能有个大学上,能学一门实用技术就行,反正她以后是不会缺钱的,至少在成家立业上,不会因为没钱而让孩子妥协将就。 至于小呦呦,卫孟喜就跟农村老人一样的想法,老幺嘛,爱干啥干啥,只要不违法乱纪,她就是考不上大学,学不了技术,那学点艺术唱歌跳舞画画乐器都行。 是的,现在的卫孟喜要求就是这么低,她绝对想不到自己会有鸡娃的一天。 当然,那都是后话,现在她还有个事要干。趁孩子睡午觉,她先上前头一趟。 因为一道大门,矿区家属院和窝棚区形成天然的分区,矿区主要机关单位各部门和家属区所在的地方,也就是真正的归金水煤矿管辖的地方,煤嫂们叫“前头”,窝棚区则是“后头”。 卫孟喜今儿换上去年谢依然结婚时买的裙子,现在身上长了点肉,看着倒是多了点成熟女人的风韵,穿起来也更好看了,擦一丢丢口红,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走在矿区,多的是人回头。 只能说,身高就是天然的优势,哪怕她脸长得一般,在这个平均身高不怎么样的年代,她一米七的个子,挺拔的身姿,天然的就是要引人注目些。 有认识的,都会跟她打个招呼,“小卫,来找你家小陆呢?” 卫孟喜笑笑,也不说是不是,没去勘探队的办公室,而是按着记忆来到后勤处,手里还提着两斤卤牛肉。 保卫科也属于后勤处,是后勤处姚永贵处长管的,但她没打算直接找姚永贵,“夏大叔?” 夏有富怔了怔,“哎哟,这是……小卫?” 也难怪他没第一时间认出来,这小卫的脸虽然变化不大,但今儿的打扮,说是哪位领导的家属也有可能,他实在是没办法跟她与去年那个灰头土脸,浑身脏兮兮的村妇联系起来。 这叫啥,人靠衣装马靠鞍啊!他心里感慨着,人倒是很快出来,“是有什么事吗?” 卫孟喜笑笑,“来找我家小陆,顺道来看看您,一直想找机会感谢您,都没找着机会,这是我自己做的,您带回家给孩子尝尝吧。” 夏有富隐约知道她在后门卖卤肉的事,但家里经济不是很宽裕,他们家也没买过几次,就仅有的那么几次,全家谁不说好吃呢?那是连李矿张副都赞不绝口的美味卤肉啊! “这怎么行,你快拿回去。”夏有富还是板着脸。 卫孟喜对于送礼还是有点心得的,当着这么多同事,他就是想要也要客气几句,推拒几下的,“夏大叔您甭客气,本来早就该感谢您了,肉也不多,就两斤,您不嫌弃就拿回去尝尝,我先走了啊。” 油纸包一塞,她就从容大方的走了。 “老夏这是……还有人给送肉呐?” 夏有富笑得见牙不见眼,这年头的肉金贵,直接送肉可比送烟送酒的好多了,因为他家里就三口人,老伴儿和儿子都不会抽烟,肉才是最实惠的,一家三口都能享受到,实在! 更重要的是,不仅有里子,就是面子也有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享受被人巴结的感觉。 卫孟喜的最终目的肯定不是送两斤卤牛肉,但她只做到这一步,就毫不留恋的走了,事情得徐徐图之,反正她现在手里的钱也有限,离自己想做的事还远着呢。 转回去的路上,过了上班的点儿,就没遇见几个人,顶多就几个不爱上学的娃还在外头疯跑,捡煤块,翻垃圾堆,咬冰棍,不亦乐乎。 卫孟喜看着嘴里也馋,心想大的已经上学去了,那就买两根奶油的,她一路走一路吃,剩一根回去给小闺女。走到邮局旁,她照例进去问了一下,有没有他们家的信件。 毕竟,广梅和老五回去也三四个月了,他俩的转述,陆家人会不会相信?如果不信的话,是不是该有点动作了呢?陆广全的工资她捏得死死的,他肯定是没钱补贴的,断了粮,陆家人还能忍多久? 她来到矿区多久,陆家就断粮多久,整整十个月了。 说实在的,十个月怕已经是他们极限了。再加上五月份,油菜收了,油也榨好了,玉米水稻种下去,该薅的也薅了,是农村难得的清闲时光,他们此时不来,更待何时? 卫孟喜几乎每半个月就要来问一次,第一时间掌握敌人的动向,才能早做准备不是? “小卫又是来问信呢?”工作人员率先跟她打招呼。 她漂亮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嘛,就是她的卤肉店现在出名了,但凡是在矿上工作或生活的,就没不认识她的。小煤嫂为人和气,有时候秤头多着两分钱,她也会直接抹掉,要是欠着一分,她就会切两片肉,补足不说,还能多添个秤头。 凡是她眼熟的老顾客,都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今儿还是没有吗?” “没,你要想家,不如自家给他们去一封,我给你挂个加急的,一个礼拜就能到你老家。” 卫孟喜傻了吧唧才会给陆家写信,她巴不得陆家人永远不要想起她呢! 回到家,小呦呦正在床上呼呼的睡,自从爸爸回来后她那股小老太的操心劲儿就没了,双手双脚张开成大字,小背心卷到腰上,露出圆鼓鼓的小肚子。 来矿上是来对了,走之前她的肚子还是挺大的,青筋也没退多少,但现在哪还有那种青筋暴露的病态?就是一个很正常的肉乎乎的有奶膘的小肚子而已。 但跟隔壁张秋芳比起来,肤色还是偏黄一点。话说张秋芳是真得了她妈妈的真传,皮肤白白嫩嫩,小玉团子似的,在窝棚区一众灰不溜秋土里土气的小孩里,绝对是头一份的精致。 正因为皮肤底子好,她也很爱惜,出门玩耍还得戴个小帽子,要是找不到帽子,就支使虎蛋给她撑伞。 在矿区,这还是头一个不下雨也打伞的精致人,煤嫂们都快笑掉大牙了,说这孩子是公主命,虎蛋就是长工命。春季学期,兄弟俩依然没去上学,李秀珍说一个学期没啥好念的,美其名曰先带他们熟悉环境。 大家背后议论是议论,但谁也不会真去跟李秀珍说啥,毕竟不是自家孩子,谁也不想做这个恶人。卫孟喜更不会,虎蛋这家伙跟自己可是仇人,要是没有他,自己的两个女孩也不会反目成仇,还巴不得他晚上学呢,这样说不定就不会跟卫红卫雪成同班同学了。 孽缘,她是一定会掐灭在萌芽阶段的。 “卫阿姨,卫阿姨你在家吗?”忽然,卤肉小窗被人敲得砰砰响。 虎蛋那张俊俏的红扑扑的脸蛋出现在眼前,额头脸颊全是汗,就跟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看见她出来就像看到大救星,“卫阿姨!” 小呦呦也不知道啥时候醒了,自己出来抱着妈妈大腿,指指窗外,意思是要听虎蛋哥哥说话。 卫孟喜虽然心里很防备这个将来的坏小子,但终究是不会对着四岁的孩子恶语相向,只是面色平淡的问,“怎么?” 虎蛋缩了缩脖子,他不知道为什么卫阿姨对着所有人都是笑眯眯的,那么好说话,唯独对他就凶巴巴……但哥哥说了,越是这种凶巴巴的人越不会害他们,像继母那样笑眯眯的,心里不知道打什么主意呢。 哥哥还说了,要是真遇到困难了,可以来找卫阿姨帮忙,但不能经常找,只有在真正的最需要帮忙的时候才行,而现在就是。 他深吸一口气,“卫阿姨,我哥哥不见了,你能不能帮我找找哥哥?” 卫孟喜一怔,虎蛋她是真不喜欢,但狗蛋不管将来会怎样,至少上辈子是没干啥对不起她的事,“什么叫不见了,慢慢说。”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71节 “我哥哥已经两天没回家了。” 原来,李秀珍和张毅不让他俩上学,虎蛋嘛本来也还是孩子,幼儿园上不上无所谓,但狗蛋已经八岁,之前在老家都上二年级的人了,现在没学上,整天在外头当小街溜子也不是办法,又看弟弟馋隔壁的零嘴吃,就想着给弟弟买点零食,别那么没出息。 而他能想到的挣钱的办法,也很有限,第一个当然就是根宝也爱干的捡煤块,这是一座煤山,本来就产煤,大马路上跑的也是运煤的大车,有时候跟在大车屁股后头,尤其是有坑洼的地方,一颠簸,那黑油油的煤块就掉下来,捡到就是他的。 有的时候运气不好,吃半天尾气也就能捡到三四块,但有的时候运气好,就能捡个三四斤。 捡到煤块以后,他也很聪明,不会在矿区卖。因为矿区别的小孩,尤其是窝棚区的,也是捡煤块一把好手,煤块在这里几乎是不值钱的。他每次都是攒几天,攒够二三十斤,再想办法带到更远的地方,譬如金水市里头,每次卖个七毛八毛的,就给弟弟买零嘴。 卫孟喜说呢,难怪最近不见虎蛋骑墙头上流口水了,时不时还会给卫红一点小东西,原来是自己也有了吃的。可她也是好几次看见狗蛋自己啃窝头,这孩子,宁愿自己啃窝头,也要把辛苦钱给弟弟买零嘴。 跟在大车后头捡煤块,光想想就知道有多危险,路上那么大的灰,大车一过遮天蔽日不见人畜,后头的大车要是视线不清,刹车不及时……那么小个孩子,压死了你别说找肇事者,就是找尸体都不一定齐乎。 即使能躲过后面的车,万一前头的大车上煤块掉得太多,直接把孩子埋了咋办? 卫孟喜对家里这四个,那是耳提面命威逼利诱,让他们必须远离大车,远离马路的。 这没妈的孩子,真是压死了也没人会问一声。 卫孟喜叹息一声,任何一个年代,任何一个地方,都不缺可怜孩子。上辈子她见过的可怜孩子大多数都是因为身患重病,家境贫寒的,毕竟疾病的事谁也说不清,属于“天灾”“意外”,但狗蛋,那是健康的,聪明的孩子,这样的孩子要是都不能平安长大……这个世界也太残酷。 一个孩子,从怀上到出生,到能健康长大,不知道要闯多少关,打多少怪,不知道又有多少孩子要夭折在这些关卡中,见不到世界的模样。 卫孟喜上辈子做过的好事也不少,她从来都是默默的,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即使是去贫困山区做志愿者,同队的人也都只会以为她是一个普通阿姨,而不是帮助过不少患儿的“好心阿姨”。 她做好事也没想求回报,有的孩子侥幸打怪成功,家长想要感谢她,也不知道她全名,只知道她的化名是“好心阿姨”,就连捐款,她也是匿名的。 要说唯一想要的回报,那就是当给自己的五个孩子积德行善,希望他们若有来世,能给遇到一个好妈妈,有一个好爸爸,能够好好学习,健康长大。 她没看到孩子的来世,但幸运的是,她重生了,她正在创造的就是孩子的“来世”。于是,心也软了,叫虎蛋进来,给他倒了杯水,轻轻拍他背,“别急,我肯定有办法,但你要好好的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 虎蛋抬头,一双大大的桃花眼里,是满满的泪水,那真是妖孽一般的长相啊。“阿姨你会帮我们保密吗?不能让我爸爸妈妈知道哦,就是……” 他顿了顿,愈发压低声音,“哥哥说了,就是妹妹也不能知道哦。” 卫孟喜心说,这狗蛋真是个机灵鬼,“行,我保密。” 在虎蛋断断续续的抽噎声中,卫孟喜听明白了,原来是自从前天早上,狗蛋出门卖煤块后,至今一直未归。张毅最近出差去了,李秀珍自己也忙着卖包子做罐头,压根不管孩子,当然,就是知道孩子没回来,她也当不知道,或许内心还巴不得永远别回来呢。 虎蛋前晚还以为哥哥是去哪里玩了,也没放心上,昨晚发现哥哥还是没回来,就有点着急了,“卫阿姨,哥哥是不是不要我了呀?是不是因为我不听话,他不要我做他弟弟啦?” 小呦呦乖乖听了半天,一直没插嘴,此时忽然很激动的摇头,“不是不是,不是哟!” 甚至,她还贴心的拉了拉哥哥的手,“哥哥,不哭,不是。” 卫孟喜心说,就这副小妖孽的长相,连呦呦也是个小颜狗呀。“放心吧,你哥哥肯定不会扔下你,他对你那么好,他可是你哥哥。” “哥哥是哥哥,对吗?”虎蛋忽然冒出来一句,卫孟喜一时不知道说啥,又忙问知不知道狗蛋大概啥时候出去的,平时会去哪里,怎么去的。 可惜虎蛋实在太小了,压根不知道这些,最终只在卫孟喜的循循善诱之下说,那天哥哥是吃了窝头才出门的,还说哥哥告诉他,这次捡到的煤块不多,买到的东西可能不会太多,让他要省着吃。 卫孟喜推断,狗蛋是不会舍得吃早饭的,那么吃窝头其实就是中饭,那就是大概中午十二点以后才离开的。 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吃饭,即使吃完饭的,也嫌天热,会在屋里歇午觉,这一路上很有可能就碰不到一个人,那么这就难办了。 从窝棚出去的路有很多条,光马路就有新旧两条,更别说还有小路山路。 没有目击证人,找不到最后看见他的人,谁也不知道他会从哪条路出发,也不知道他的煤块藏在哪个秘密基地,更不会知道他是直接去市里,还是又继续去大马路捡煤块了。 如果直接去市里,那么他会走哪条路,会如何去,是搭车,还是自己走路,不同的方式,面对的可能遇到的危险也不一样。 如果他想要多攒点,又去捡了煤块,那么遇到的危险又不一样了。 卫孟喜真的是一点头绪也没有,但她还得稳住虎蛋的情绪,“乖,阿姨知道怎么找他了,你先回家去,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过几天就能找到哥哥。” 虎蛋这么大的孩子对“过几天”是没啥概念的,以为就是“不久”“很快”的意思,“好。” 小呦呦居然还抱了抱小哥哥,“不哭哦。” 被比自己小的妹妹安慰,小家伙忽然激发出一种“我是大哥哥我不能哭”的使命感,挺了挺胸膛,“才不哭呢。” 两小只顿时破涕为笑,还笑出了鼻涕泡。 转头,卫孟喜就犯难了。这年代没有监控,人贩子却不少,想要找一个八岁的孩子,真的不简单,尤其是压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的前提下。 靠自己的能力,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而按照后世的说法,儿童失踪案的黄金寻找期是二十四小时之内,现在已经四十八小时了,不管有用没用,她还是得报警试试。 矿区是有派出所的,她兜上小呦呦,跨上自行车就往派出所蹬。而隔壁的张家,着急的除了虎蛋,还有张秋芳,她一张小白脸急成了洋柿子,“妈妈,你一定要想办法,找,找到大哥。” 自从跟张毅闹过那么一出后,李秀珍颇有点心灰意冷,不仅是对张毅,也是对闺女,她现在只想挣钱,早点摆脱这个乱七八糟的环境。以前她走出去谁都爱跟她聊天,现在几乎没什么人搭理她,估计谁都提防着被她背后捅刀?就连以前常奉承她的刘红菊,也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一个人是不可能单独存在于世界上的,她以前觉着就窝棚区这些煤嫂,没文化,不讲卫生,还咋咋呼呼爱贪小便宜,一点儿也上不了台面,自己以后和她们是不会有交集的。可现在人真不理她了,她又格外孤单寂寞,格外难受。 她现在就想赶紧挣钱,早点搬出窝棚区,到时候就能结交到更高层次的,有文化有涵养的人群,只有跟这样的人交朋友,她的人生才有意义……至于狗蛋那个继子,她是压根就没放心上。 “找他干啥,他爱回来就回来,不回来也不关我事,我可没打他骂他。”刚开始,婆婆走掉那段时间,她是把气撒在两个继子身上,经常打骂的,但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她一打他们,丈夫总是会出现得恰到好处,总是能看个正着,被说了几次后,她也就不打了。 但想要让她用心对他们,那也不可能,她最大的让步,也就是不把他们当回事,不打他们而已。 张秋芳鼓着嘴巴,急得跺脚,“这次跟以前不一样,你找到他,会得到好处!” “能得到啥好处?是家里又多一张吃饭的嘴,还是又多个戳我眼睛的白眼狼?” 张秋芳快被她气死了,无知,愚蠢,笨蛋!但她想了想,具体能得到啥好处,她也不记得了,反正就是,第一个找到他,并救了他的人,会得到一笔奖励? 是奖励东西还是钱,又或者是别的,她也记不清了,毕竟她再聪明,现在这具身体也只是两岁小孩,能把话说利索已经领先同龄人十条街了! 她记性是不好,但她还记得另一件事,为了让妈妈相信她,张秋芳只能咬着嘴唇想半天,小声道:“妈妈这次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昨晚做梦,梦见一件事,如果这件事应验了的话,你就一定要去找大哥,知道吗?” 李秀珍本来有点百无聊赖,此时一听倒是来了兴致,“什么事?” “今天下午三点半,你去公共厕所,就在女厕所里第二个坑位边上,你能捡到一个手帕包,里头有一百五十块钱。” 李秀珍大笑,“你这丫头说啥胡话呢,要真有钱别人不知道捡吗?还等着我去捡,怎么可能?” 张秋芳跺脚,她感觉自己要被这个愚蠢的女人逼疯了,自从那次说卫孟喜坏话被当面戳穿后,她对她说的话就不信了。“妈妈你想想,以前我捡到鱼,捡到果子的时候,是骗你的吗?” 那个时候啊,家里靠着她的“好运”不知吃了多少好东西,李秀珍想了想,收住笑意,还真是,有的时候是带着她去,有的时候是闺女自己去,反正最后都能有意外的收获。 “妈妈你要是不信的话,就去试一试,反正你就是去厕所里转一圈,又不会吃亏。” 李秀珍这才点头,“行行行,我记住了。” 张秋芳见她屁股还是不动,心里暗骂一声懒鬼,一天只会躺炕上,除了做包子和罐头,就快长炕上了,“妈妈你看时间,马上就三点了,钱要是被别人捡走就……” 李秀珍立马屁股上装了弹簧似的弹起来,“走,那就去看看。” 这边,卫孟喜刚把事情跟金水矿派出所的同志说清楚,不知道狗蛋的后妈妹妹已经上厕所捡钱去了。 第45章 派出所负责接待卫孟喜的公安姓龙, 此时听了她的报案也很上心,一再确认她说的每一个细节,尤其是时间地点相关的, 认真做好记录, 最后也有点生气:“你这个当妈的是咋回事,孩子失踪两天了也不找的吗?” 小呦呦紧紧搂着妈妈, “我妈妈才,才不是……” 话未说完,卫孟喜拍拍她,低头认错, 没否认自己不是狗蛋妈妈的话。 来报案的路上, 她就在犹豫自己要以什么样的身份报案。如果说是她们家邻居,公安就不会重视,搞不好还以为是邻里纠纷报假警呢! 即使她没有报假警的嫌疑, 万一公安去找李秀珍核实情况,李秀珍矢口否认孩子失踪呢?她为了省麻烦也会找个借口, 到时候公安还怎么管?人监护人都说孩子没事, 怎么可能听信她一个邻居的话? 为了尽快得到公安力量的介入, 电光火石间, 卫孟喜就也没否认,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先找吧, 找到了到时候她再解释。 “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 你有孩子照片吗?” 卫孟喜怎么可能有狗蛋的照片, 就是李秀珍一家也没有,这孩子来了以后过的都是啥日子, 怎么可能照相嘛。 龙公安心里愈发不爽了, 当妈的穿这么体面, 孩子却连张照片也没有,“卫孟喜同志,现在咱们第一要务是找孩子,以后你必须好好反省,自己是怎么当妈的……”巴拉巴拉,说教了三分钟。 卫孟喜只能硬着头皮听着,直到出了派出所,脸上还有点臊,她自从离开菜花沟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指着鼻子说呢。 “你说咱们应该去哪儿找狗蛋哥哥啊?”发愁啊。 小呦呦在她怀里,晃荡着小短腿,“外面。” 卫孟喜放眼望去,凡是金水矿区以外的地方都叫“外面”,这去哪里找啊?要是能找到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就好了。 正想着,前面忽然走来一个眼熟的女孩,只见她裤子上有一块未干的尿渍,一身衣服也是黄的黄,皱的皱,就像在尿过的炕上睡过一个月似的,哪怕是以前的根花根宝,也没这么磕碜过。 女孩也看见她,原本还有点担心的眼神立马就亮了,“阿姨你好。” 下一秒,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的尿渍,她又窘迫的往后退了两步,仿佛远一点身上的尿臊气就熏不到别人似的。 卫孟喜也有点头大,莫非还是来买卤肉的?倒不是嫌她臭,而是不想再砸招牌,那天心软卖给她是怕她回家去不好交差,仅此而已。每次来的时候都过了饭点,她早卖光了,和家长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天更晚,都三点多了,这吃的是中饭还是晚饭啊……诶等等! 前天这女孩大概就是十二点多来买的卤肉,那个时候不正是狗蛋出去的时间吗?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卫孟喜把她拉到自家院里,“小妹妹你进来一下,我有点事问一下你,可以吗?” 好巧不巧,虎蛋居然也没走远,还一直在附近打转呢,看见卫孟喜立马蹦跶着过来:“卫阿姨你找到我哥哥了吗?” “嘘……别说话,先进屋。”卫孟喜实在是对李秀珍不敢抱太大希望,找狗蛋的事要是不让她知道还好,知道了不仅不帮忙,说不定还会添乱。 “没事,妈妈和妹妹都不在,他们捡钱去啦。”原来,母女俩说公共厕所能捡到钱,他其实也听见了,只是他是男孩,哥哥说了男孩就不能进女厕所,不然他就去捡了。 “卫阿姨你去捡钱吧,我知道女厕所有钱!”他像只小狗一样,讨好的看着卫孟喜,还摇了摇尾巴。 卫孟喜:“……”这孩子,是真的可能有点笨。 他哥哥都两天没回家了,他还想去捡钱,还厕所里捡钱?天马行空的卫红小同志也不敢这么想啊! “不是,我没说谎,是真的有钱,我妹说的。”虎蛋急得脸都红了,他把消息告诉卫阿姨,也是想讨好卫阿姨,这样的话,她就会赶快找到哥哥啦,他真是个小天才! 卫孟喜没工夫跟他歪缠,就是真有钱也没时间去捡,“彩霞快进来,别站着。” 走过来的路上,她已经知道了,女孩名叫彩霞,倒是一个一听就能让人联想到美景的名字。 彩霞有点拘谨,但还是听话进门,也不走远,就在门后站着,双手紧紧抓着衣服侧面。 小呦呦哒哒哒给她搬来一个小板凳,人实在是太小了,就几步路,累得她气喘吁吁,依然不忘双手叉腰:“姐姐,坐。” 彩霞坐下,只坐半个。 卫孟喜心里叹口气,这孩子应该是很会照顾人的类型,就跟自己上辈子一样。“你这孩子,阿姨知道你家里有事,也不耽误你,就想问一下,你前天来买卤肉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一个男孩,大概七八岁的样子。” 指着虎蛋说:“长得有点像他。” 其实狗蛋和虎蛋虽然是亲兄弟,但长得还真不是很像,一个沉稳,一个妖孽,只是看起来都属于好看那种类型,为了找人,卫孟喜也只能这么说。 幸好,彩霞凝眉想了会儿,“好像是见到了,他是不是穿着一件海魂衫,很短,左边袖子上还有个洞?” 虎蛋立马点头,“是,对!我哥走的时候就穿那件衣服!”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72节 卫孟喜心里终于有了点希望,能记得穿了啥衣服,那就是真的见过,还有印象的,“那你还记得在哪里见过他,看见他往哪个方向去吗?” 这次,彩霞没犹豫,“在后门对面的小路上,我看见他往山上跑,还看见他去……去……” “没事,不用怕,你说吧,我们会替你保密的。” 彩霞这才说,那天她看见狗蛋上了山,她没急着回家,站在石狮子后门看了会儿,亲眼看着他进了山上的一个山洞,还从山洞里扛出一个口袋,又顺着山洞左边的小路翻过去。 卫孟喜对这一带熟悉,都不用现场勘察,脑海里已经绘制出地图。后山是有不少山洞,以前是防空洞,后来盗采的人会躲在里面,矿上就做主把洞子封了,只留下三四个小小的口子,有些半大男孩会跑里头拉屎撒尿,闹得臭烘烘的,大人们都是敬而远之。 就连卫东那样满地爬的脏小孩都嫌弃里头脏,没想到狗蛋的煤块就藏在那里面。 不过也对,要不是脏得谁都不进去,那也藏不了东西嘛。 而那几个山洞的左边小路,那也是一条很特殊的山路,因为路段陡峭狭窄,人走路都得小心,自行车更不可能骑得过去,卫孟喜一次也没走过,虽然她知道那是进金水市区最近的捷径,只需要半小时就能到的。 知道了他往市区去,卫孟喜心里松口气,先去跟龙公安说一声,赶紧叫来刘桂花一起去找。 走之前,她给彩霞切了肉,没收她的钱,又把“暂停营业半天”的牌子挂出去。俩人顺着小路爬上去,一路走一路叫着他的名字,“狗蛋——” “张川——” 路很窄,下面就是悬崖峭壁,一路没听见他的回应,只有山谷里延绵不绝的回音。但凡是看到有滑落痕迹的地方,她们就停下来,甚至顺着滑下去找,担心他是不是摔山谷里了。 幸运的是,她们没找到任何跟他有关的东西,煤块衣服鞋子或者尸体啥的,说明他应该不是山路出的意外;不幸的是,一直找到金水市的入城口,也一无所获,说明这孩子应该是进城以后才失踪的。 要是有摄像头,大概知道失踪时间和最后出现地点,找人应该就没这么难。 一直找到天黑,俩人也担心家里孩子,只好先回家。顺便上派出所问了龙公安,他说今天下午他们也出去找过了,夜里也有同事在外面继续,让她们先回家。 来报案的时候,卫孟喜穿得多体面多漂亮啊,还化着妆,现在成了蓬头垢面,浑身黄泥土的妇女,急得嘴角都冒泡了,龙公安也有点于心不忍,忍了忍,觉着不算违反工作纪律,于是把她叫到一边,小声说:“你仔细回想一下,自己有没有什么仇人,或者孩子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卫孟喜一愣,“莫非是报复,或者绑架?” 公安不置可否,“我们只是合理怀疑。” 卫孟喜又不能说自己跟这孩子毫无关系,只能尽量往狗蛋身上想,他会得罪什么人?这孩子一直游离于窝棚之外,独来独往,除了对虎蛋耐心点,对其他人都有点爱答不理的野狗性子,确实是不招人喜欢。 但也不至于结仇啊。 卫孟喜想了半天,没法提供有用线索,只能先回家去。自己家里那五个,已经饿得嗷嗷叫了,“爸爸呢?” “没下班。” “明天就要考试了,还加班加班,不加是会怎么着!”嘴上是唠叨,但心里也有点庆幸,陆广全这人虽然缺点不少,但至少对孩子的关心是真的,要是听说哪个娃不舒服,就是再大的事也会赶回来,张毅嘛,那就是不用指望的。 小虎蛋的担心,是爸爸和继母知道哥哥卖煤块,以后他就没零嘴吃了。 卫孟喜的担心,则是另外一层。 如果要联系张毅,也是有办法的,但知道大儿子失踪,他会回来吗?回来了是用心找,还是给公安添堵找麻烦,这她就不敢肯定了。 这样的爹,还不如不回来,说不定找到了他还觉得是孩子不懂事故意闹离家出走,害他请假耽误出差,搞不好还得揍孩子一顿。 不是卫孟喜把人往坏处想,她就是在组合家庭长大的,知道不好的继父继母会做哪些事,她也不怕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这些不配为人父母的东西。 因为心里有事,她也不想做饭,只热了几个馒头,简单的吃一顿,直到睡前,她都还在想,到底要怎么找到这个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她其实是有点预感的,总觉着狗蛋不是死了,只是暂时找不到而已。 隔壁的张秋芳,也有同样的预感,她盘腿坐在炕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还在数钱的李秀珍,嘴角也不由得翘起来:“妈妈你这次相信我了吧?” 李秀珍今天跟她一起去了女厕所,就在她说的时间和第二个坑位边上,就差那么一丢丢就要掉粪坑的地方,确实是捡到一个手帕包,而里头卷成一卷的,果然是一百五十块钱。 李秀珍手里是有点钱,但一百五也是巨款啊! 天降的巨款,她能不开心才怪。“信了信了,你这丫头,做梦要这么准咋不早说呢?” 张秋芳悄悄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翻个白眼,她倒是想说啊,可她能信吗?要是一开始就不让卫阿姨和呦呦去张副矿长家,后面的事就不会发生,可惜她们慢了一步,以后就要一直跟在她们屁股后头跑。 幸好,现在机会又来了,“妈妈,如果你能快点找到大哥,还会有一个更大的奖励。” 李秀珍晃了晃手里的一百五十块,“比这个还大吗?” 说实在的,她压根不关心这是谁掉的钱,更不会管是什么原因带这么多钱在身上,掉了得多着急,反正地上的东西就是无主的,谁捡到就归谁,她又不是活雷锋。 “这个不算啥。” “行,那你早点睡吧,一定要做梦,在梦里一定要好好找找你大哥在哪儿,明天一早咱们就去找。” 张秋芳嘟着嘴,妈妈说的倒是简单,做梦就能想知道啥知道啥,她有那么厉害吗?她又不是每次做梦都能梦见那个“小说”里的事,就是真梦见了,她也不一定能记住,她现在只是两岁的小孩啊! 别看平时能在数数和背古诗上打击卫东四个,其实这也是她花了不少力气去记忆的,她的脑袋就那么小大,怎么可能既记古诗又存得下那么多梦境呢? 不过,她还是要努力试一下的。 这么想着,她强迫自己赶紧睡下,却忘了刚吃过两颗奶糖,还有一点残渣粘在牙齿上,急着做梦就没刷牙,可她的牙齿本就不够好,长期下去说不定还真的会生虫哦。 陆广全回来的时候,孩子们已经呼呼大睡了,卫孟喜心里挂着事,听见动静就醒来,“几点了?” “十一点半,你快睡吧。”陆广全生活习惯倒是挺好的,每晚都要洗个澡才睡。 卫孟喜坐起来,帮他把户口本准考证和插班证找好,放在一个绿书包里,又放进几支笔,万一笔坏了还能有个换的。现在保送名额没了,她的希望就只能寄托在高考上了,而明天的初考就是高考的钥匙,拿不到钥匙其它都是虚的。 陆广全洗好进屋,发现她还没睡,“怎么?” 卫孟喜正愁找不到人诉说,于是把狗蛋失踪的事说了,“我其实也不想管,家里这五个就够我淘的,但……” 陆广全点点头,面色有点严肃,“报警没?” “报了。” 两口子躺床上,心里都不好受。陆广全早出晚归,对邻居家的孩子几乎是没印象的,但狗蛋是个例外,别的孩子见到他,无论平时顽皮还是听话,都会下意识的装乖,乖乖叫一声“陆叔叔”,但狗蛋就不会。 当然,在今晚之前他也不知道那个男孩就叫狗蛋,他只记得自己早早出门的时候,窝棚区还静悄悄的,天色还乌黑着,总会遇到个孤僻的小孩在附近闲逛。 遇到的时候,男孩也不叫他“陆叔叔”,只是远远的看一眼,又迅速自然的别开视线……那种冷静,是陆广全在别的孩子身上看不到的。 “算了,睡吧,明天你还要考试呢。”卫孟喜翻个身,背对着他。 迷迷糊糊的时候,身边人忽然问:“有没有告诉他家长?” 卫孟喜心头一笑,看来俩人想一处去了,“告诉了。” 做这个决定,她还是犹豫了很久,一方面是怕李秀珍的阻挠会增加寻人难度,另一方面也担心万一孩子真出意外,自己这非亲非故的没权利处理,总得让监护人知情,不管她管不管,至少她在法律上是有义务的。 当然,跟她预料的一样,当李秀珍听说狗蛋失踪后,只是不咸不淡的说了句“孩子调皮可能跑别的地方躲着玩吧”,就丢开不管了。 再怎么担心,孩子找是得找,但她的生意也得做,满满登登一大锅肉是昨天下午就卤出来的,天气热,要再不卖就得坏了。第二天早上卫孟喜又跟着刘桂花去金水市收煤块的地方问了一圈,人都说没看见这么个孩子,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她只能留下刘桂花,自己赶紧回家卖卤肉。 从十点半开始,卖到十二点,就能卖光,把建军叫过来,跟几个孩子一起吃中饭睡午觉,到点了把他们叫起,她才又收拾一下准备出门。 刚走到后门严家小饭馆门口,就见一群煤嫂围在一起,指指点点不知道说啥。 “这老太太也真是可怜,咋就遇到这种事呢?” “是啊,这身上就没一件好衣裳,也不知道是哪个缺了大德的还偷她钱。” “一百五十块呐,老太太省吃俭用大半年才攒够的路费,唉……” 卫孟喜本来不感兴趣,忙着出门,但怀里的呦呦似乎是个爱凑热闹的,硬蹬着腿的要往跟前凑。 况且,路中间站着的老太太实在是太可怜了,五月天里,穿着一身破烂,那都不叫衣服,乞丐至少还能遮遮羞,老太太的直接都漏到大腿根了。 有心软的煤嫂,就从家里找个破麻袋出来,给她披上,“老太太您快别站着了,这钱丢了就丢了,你要是把自己身子急坏了,不是更麻烦?” “是啊,本来就是来寻亲的,这亲没寻到,还把自己身子气坏,不值当啊。” 又有煤嫂给端了碗开水出来,劝她别哭了,赶紧润润口。 卫孟喜眨巴眨巴眼,生怕是自己看错——老太太分明没哭啊。 她不仅没哭,还腰背挺直,头颅高昂,除了面上青一块黑一块的,一点也看不出是个落难的老太太。 身边的付红娟把事情大概说了:这老太太是从省城来寻闺女的,她的闺女六七年被弄丢后,这么多年一直在找,最近街坊告诉她,在金水矿看见一个长得挺像她闺女的人,老人家就带着全部身家找来了。 老人家嘛,也没出过啥远门,她一个人能摸到金水矿来,卫孟喜也很意外,要是陆老太那样的,估计走不到半路就得被人称斤论两的卖了,她不由得多看两眼。 老太太头发虽然乱糟糟的,但只偶尔有两根白发,脸上皱纹虽然深,但面上没有太深的斑块和疤痕,就是一双手,也不像普通村里老人那样的瘦柴,反倒纤细修长,指甲修剪得也很干净好看……估计以前家庭条件是好一些的。 但她现在忙着出门,也不想节外生枝,看了两眼就匆匆走了。今天她没有再沿着昨天的小路,而是直接上金水村找高开泰,以五块钱租下他的拖拉机,让他载着她走大路。 文凤考试去了,桂花嫂也还在外头找人,她肯定不能把小呦呦一个人留在家,只能带出来了。小孩子家家的,难得出趟门,跟被关了两年似的,看啥都兴奋,指着路边的树“啊啊”叫,时不时还叽叽哇哇要跟妈妈分享她的“新发现”。 卫孟喜的眼睛,也在路旁搜寻,但凡是有脚印和滑落痕迹的地方,都让高开泰停车,她要下去亲自看。 这孩子啊,上辈子传说中的去边境贩毒,也不知道是自己学坏的,还是因为走失后,被坏人带坏的?后世不是有类似的新闻嘛,那些天桥底下讨钱的残疾孩子,并不是真的天生残疾,而是被人贩子拐走后不听话,闹腾的,不肯学偷东西的,就被人为的故意给弄残了。 就狗蛋那副样子,绝对是个刺头,坏人就为了以绝后患,也会弄他的。 真是想想就头大,自己这非亲非故的急得要死,李秀珍却半点不着急,一大早就带着张秋芳上市区,听说是赶早集去了。 妈的,这都什么混账东西! 卫孟喜狠狠呸了一口,心想先把孩子找回来,过几天一定要跟她好好掰扯掰扯,知道不是亲生的,你没感情可以理解,但人家爹每个月把工资交给你,你就该履行义务,当养个小猫小狗一样把孩子养大,又能怎样?那么大的孩子能吃多少?要是不想养,那你就把工资还回去,或者不想当后妈,那就离婚! 这么折腾孩子算个啥! “妈妈,哥哥。”怀里的小呦呦忽然指着左前方。 卫孟喜一看,那里是一片葱绿的灌木,但这里已经进城了,就在城边上,附近走路的村民很多,路上脚印也很多,看不见人,也认不出有没有狗蛋的脚印。 “妈妈,哥哥。” 卫孟喜想起前面几次,小丫头的眼神好像都特别好,说不定又看见什么是她没看见的东西了呢?想着干脆走过去,绕着灌木丛转了一圈,啥也没找到,只看到几泡臭烘烘的大便。 即使是在市区边上,这样随地大小便的人也不少,附近又没公共厕所,路过的行人,开车的司机,甚至坐车的乘客,实在憋不住了都会就地解决。 她捏着鼻子正想转回去,忽然看见不远处的树干上,好像有个痕迹。 那是一颗槐树,是最近几年才种上的,树干只有她胳膊粗,而在朝阳那一面,分明有几个刚被刻出来的字,流出来的树脂都还是新鲜的。可惜这棵树所在的位置不显眼,字也很小,还是刻在很矮的地方,离地面只有二三十公分,要不是小呦呦闹着要来这边,还真不一定能发现。 仔细一看,那几个字是:张川,东粮站。 字虽然刻得歪歪斜斜,很明显是情急之下的不得已为之,但人物和地点都有了,卫孟喜不信会这么巧,世界上还有另一个叫张川的人! “开泰哥,你知道金水市有几个粮站吗?” 高开泰以为她们是过去上厕所,一直不敢往那个方向看,此时说话也不敢看她们,只是低垂着头:“你们要去粮站吗?市里粮食局我知道在哪儿,但粮站倒是好几个,东西南北就各有一个大粮站,下头各街道又有一个……” ok,听到说东边有一个,那说不定就是刻字里的“东粮站”了。 卫孟喜虽然很想立马就去,但不想带着呦呦去冒险,还是先去约定好的地方与刘桂花回合,让她先把呦呦带回家,自己再去找公安,看刻字的时间应该就是今天之内刻的,跑快点应该能来得及。 也是赶巧,刚到刘桂花那儿,龙公安和另外两名同志也在那儿,大家找了十几个小时,又累又饿,正在树底下阴凉的地方坐着啃馒头。 这时候的矿区派出所也没有配车,要出门公干也只能靠双脚,最多能一人配一辆自行车,还是二手的。 她把龙公安叫到一边小声的把自己刚才的发现说了,当然没说是闺女闹着去的,而是说带孩子过去上厕所,看见树上的刻字,所以有理由怀疑,他是被人困在金水市东区的粮站里,孩子应该是趁着上厕所的空隙留下的记号。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73节 张川当时确实是情急之下想出的办法,刻字的时候其实也知道,大概是没有人会发现的,就是发现了,谁又知道他张川是谁呢?说不定还以为是熊孩子捣乱,胡乱刻的。 当时他犹豫了001秒,思考要不要多刻几个字,加上父亲的身份,说明自己的遭遇,但一想,那个男人估计不会找他,也就算了。 以前奶奶怕他们对父亲有意见,给他们灌输的都是爸爸的好,爸爸的辛苦,可是,奶奶真的当他们傻吗?虎蛋是真傻,但他不是。 哪一个真正爱孩子的父亲,会把孩子扔老家这么多年不闻不问,他从出生见过爸爸的次数一个巴掌就能数过来。 伯娘家生病的堂哥一直说,虎蛋最乖,以后要去他家给他当弟弟,而他张狗蛋不听话,爸爸也不要他,以后只能出去当野狗讨饭。 他曾经哭着说,他的爸爸才不会不要他,他的爸爸最爱他了……直到去年来了矿区,他心里的幻想彻底被打破。 真正的爸爸,应该是隔壁卫东爸爸那样,能给他们洗衣服,能把他们举高高,不会无缘无故大吼大叫,不会莫名其妙摔锅砸碗,再苦再累回来都会问一声他们吃饭没,作业写完没。 他的爸爸对谁都大方,经常请这个那个领导吃饭,但不会管他们有没有裤子穿,陆叔叔是矿区有名的“抠瓢”,但他会悄悄背着卫阿姨给卫东几个买冰棍儿吃,买气球玩儿。 小呦呦力气小,吹不起气球,他会“呼”的一口,吹出一个比洗脸盆还大的彩色的轻飘飘的球,还会找根线拴上,让呦呦拎着,招摇过市。 他的爸爸随时笑眯眯的,陆叔叔不怎么笑,但他觉着如果能选择的话,他想当陆叔叔的儿子。 反正,这世上也没人会关心他的死活,给谁做儿子,叫谁爸爸,又有什么区别呢? 除了自己那傻乎乎的弟弟会担心他为什么没回家,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人知道他已经失踪两天了吧。 他真的想死,死了就能看见妈妈了。但他也有股子气,既然都要死,干嘛不拉几个垫背的,他是这么想,也打算这么做的。 此时的金水市东区粮站仓库里,两个男人正站一起低声的商量着什么。高个儿的回头狠狠瞪了墙角一眼,“老六,你说这孩子到底咋整?” 矮个的胆子小点,“要不咱们找个地方把他打一顿,扔了吧?” “那他要是把咱们的事说出去咋办?那可是要枪毙的。” 矮个子缩了缩脖子,“狠狠打一顿,他也许就不敢说了呢,或者,咱们先查出他家是哪儿的,弄清楚他家里有几口人,告诉他要是敢往外说一个字,就弄死他全家。” 高个子的似乎是在思考这个办法的可行性,半天后空气里都是安静的。 狗蛋虽然被罩在麻袋里,但他耳朵竖着,猜测这个沉默的意思,是不是另一个男人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毕竟电影里就是这么演的。 “老大要不还是算……算了吧,咱们把他卖给红姑,红姑那边给找个买家吧,这小子长手长脚,说不定会有人愿意买呢?” “不行,我看他这面向就是刺头,卖不出去的,搞不好惹一身腥。” 狗蛋每听一句,心就往下沉一分,这俩坏人是真要弄死他了。说来也是无妄之灾,他前天中午带着一蛇皮袋的煤块,确实是走的小路进城,按照以前的惯例,来的是东区粮站家属区,因为这里待遇好,舍得花钱买煤块的人就多。 他的煤块都是挑最好的来卖,有好几个熟客都知道他是矿上过来的,买的时候不讲价,偶尔还会给他一点小东西,他全省着,要回家给弟弟。那天也是一样的,他卖完煤块,接受了一位老奶奶给的馒头,正准备找个地方蹲着吃,他实在是太饿了。 谁知一个年轻阿姨过来,让他上家里帮忙打扫卫生,只要打扫干净就给他两块钱。 这两块钱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他捡半个月的煤块也卖不了这么多钱,心说不就是扫地抹桌子嘛,他在家也会干。 但他也不是三岁小孩,要去打扫卫生可以,他得确定这个阿姨是不是骗子和坏人,万一把他骗走了怎么办,奶奶说外面的人可坏了,会把男娃骗回家当儿子养,于是他要求要看阿姨的工作证。 女人虽然很意外,也还是给他看了眼,他迅速记下名字,这才跟着她弯弯拐拐出门,不是上家属楼,而是隔壁的粮站仓库。推开一扇铁门才发现,来打扫的不是别的事,就是一间臭烘烘的屋子,里头好几个盆里,装的不是水,而是屎尿。 女人觉得恶心不愿打扫,就花钱找个小孩来帮忙。 屋里不仅有屎尿,还有很多阿姨的衣服和头发,墙上还抠坏了好几个地方,看着怪怪的。 他虽然也恶心,在家也给大人端过,忍着恶心就干了,还把屋子里里外外擦得干干净净,正准备上个厕所就回家,谁知道却听到两个男人说话。 其实他当时一心忙着回家,怕弟弟看不见他会担心,哪里有工夫听别人说了啥,但他就是恰巧从那儿经过,听到了“这批货”“三个”之类的话,还不小心发出声音,于是……就被绑了。 高矮俩男人逼问他听到啥,他就是再笨也不可能说实话,一口咬定啥也没听见。 他不承认,男人们怕他没说实话,也就不打算放他走,继续关着呗。 在那间臭烘烘的屋子里,他被关了两天,他们怕他饿死,还送过几个馒头过来,他一开始不敢吃,怕下毒,后来实在是饿得很了,就一口气全吃光了。 俩男人看他傻乎乎的只知道吃,又说“没听见就算了”,怕他身上带两块钱不安全,热心的说可以开大货车送他回家。 一开始他还有点感谢他们的,毕竟八岁的男孩嘛,又是关又是饿的,担惊受怕,现在忽然听说能回家了,高兴得都快蹦起来,更何况还有车子坐。可坐了一会儿,他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啊,在大人眼里,两块钱可不是很多钱,他观察过隔壁的卫阿姨每天要收很多个两块,压根不会觉着两块多,光他们跑这一趟的路费恐怕就不止两块了。 说不定这俩人送他回家,其实是想连家里人一起绑了……想到憨憨的弟弟,他惊醒,忙说自己肚子痛要上厕所,还真憋出几个大臭屁来,臭得俩人踢他屁股,踹他赶紧下车。 当然,是有人看着的,他也就是趁男人嫌臭走远几步的工夫,掏出随身带的小刀,刻字。 事实证明,所谓的送他回家其实就是骗人的,他不说具体住哪儿,父母叫啥名字,他们大货车带着他到金水矿兜了一圈,又给返回仓库了。 现在,他听着这俩人的商量,心里就涌出一股害怕和冲动,害怕的是自己就要死了,弟弟怎么办,以后没人照顾他了。 越是想到这种可能,他就觉得自己不能白死,必须拉两个垫背的。 他在麻袋里轻轻动了动,幸好手没被捆起来,他掏出怀里的小刀,紧紧的捏在手里。 “别乱动,不然打死你!”男人过来踢了一脚麻袋。 “叔叔我热,能不能把麻袋打开,让我透口气?求求你了叔叔,这真的太热了。” 男人没动,他干脆又说:“叔叔我肚子疼,你把麻袋打开,我想拉屎,快拉裤裤子里了……”再配上几个响屁,倒是很像。 他发现,这几个人很懒,又很嫌脏,那他就只能试一试了。 果然,男人又踢了一脚,嘴里骂着“懒驴上磨屎尿多”,手却很快解开了麻袋。 他握紧小刀,正要从麻袋里一窜而出的时候,电光火石之间,好好的铁门忽然“嘭”一声巨响,被踹开了……明亮的太阳照进来,刺得他睁不开眼。 眼睛睁不开,耳朵却异常灵敏,有人喊:“公安,不许动!” 有人想跑,被抓住,连胳膊被扭到身后的“卡擦”声,也是那么清晰。 下一秒,身旁的男人被人从背后一把按地上,“卡塔”一声,他手上多了两个银手镯。 一个熟悉的阿姨跑进来,一把将他搂进怀里。 阿姨身上一股熟悉的,馋得他和弟弟流口水的香味,那是卤肉香。 第46章 龙公安带来两名同志, 都不用掏枪,直接就把一高一矮给制服了,卫孟喜搂着狗蛋蹲在墙根, 捂住他的眼睛。 狗蛋的小手下意识抱住她, 小刀自然就掉了。 “公安你们抓错人了,咱们是好人啊。” “冤枉啊!公安乱抓人啦!” 这间小铁房子本就隔音好, 现在又是大下午三点多,他们就是喊破喉咙也没用。 龙公安一脚踹高个儿屁股上,“其他人在哪儿?” “没其他人,就咱俩在这里守仓库。” 龙公安又踹了一脚, 这房间里隐隐有股屎尿臭, 墙上还有很多抠出来的印子,门后还堆着一堆妇女同志的衣服,看着就不简单, “老实交代还能宽大处理,不然……” 另一个同志忽然小声跟他说了句啥, 龙公安眼睛一亮, “先带回去。” 高矮走在前面, 双手被反拷在身后, 还被人压着, 龙公安看了看一直在“妈妈”怀里的孩子, 才七八岁, 长得倒是挺高的, 要是别的孩子被关了这么多天乍然见到妈妈,早哭成啥样了, 这小子倒是沉得住气。 “小子叫张川是吧, 你妈找你都快找疯了。” 卫孟喜正想就此解释, 说自己不是他妈妈,龙公安又说:“你看看你妈昨天去报案后就一直在找你,嘴角都急起泡了,你这孩子出门卖煤块也不说一声,这不是急死人嘛?” 狗蛋抬起头来,看了看“妈妈”的嘴角,确实是有两个火泡。 “幸好你挺机灵,还知道在树上刻字,也是你运气好,刻的字被你妈看见了,不然也找不着你啊。” 卫孟喜赶紧打圆场,“不好意思让龙公安您费心了,咱们孩子找到就行,我回家去一定好好教训他。” 龙公安附和几句,一直没说话的狗蛋忽然插嘴:“叔叔,他们可能是人贩子。” “啥?”龙公安一愣,他们只是觉着这窝人不简单,但根据门后的衣服绳子判断也只以为是抢劫偷盗之类的,压根没往人贩子上想。 狗蛋顿了顿,把自己是怎么沦落到这里,打扫卫生的时候看见啥听见啥都说了,还说他们原本计划把他卖给一个叫“红姑”的,听语气之熟练,估计那就是个专门拐卖小孩的。 龙公安眼睛一亮,偷盗金额不大的话只是小案子,但如果是拐卖妇女儿童……那可就是大案了! “好小子,你好好跟我说说。”龙公安牵起狗蛋的手,走在前面。 有公安在,卫孟喜倒是放心了,“那要不我先回去,家里也还有孩子,待会儿麻烦龙公安把张川带到矿区,行吗?” 龙公安看这母子俩,也委实奇怪,孩子不依恋妈妈,不哭不闹,妈妈好像也没喜极而泣,甚至都能把孩子扔给警方独自回家……好冷静的母子关系。 冷静的老母亲卫孟喜是真放心了,这世上还有比公安更能给她安全感的,大概就是医生了,所以她走得一点不含糊。陆广全的初考需要两天时间,今天考四门,明天考三门,结束的时候太阳都落山了,家里只有几个孩子在,她不放心。 如果真如狗蛋所说,他这次遇到的是人贩子,那么上辈子他的“走失”,很可能就是人贩子所为。无人问津,也没人找过他,顺利的被人贩子辗转走过好几个省份,最后又被卖到西南边陲,然后被毒贩收养吗? 就这样的遭遇,想不学坏都难!就像有些被拐的妇女,多年以后自己也成了人贩子的小头目,身处魔窟太久无人救赎,自己也成了恶魔。 如果能因为找回他,而避免他成为恶魔,卫孟喜觉得一切都值了。她也不指望这个孩子会记得什么,更不奢求他的回报,只要他没悲剧,将来的张江就不会变坏,自己的卫雪卫红也就不会反目。 想着,卫孟喜整个人轻松不已,坐着高开泰的拖拉机到金水村,付了车钱,自己再顺着山路回家。 回到小饭馆前,发现那老太太还在,但围观的人已经散了,毕竟这个点儿都该做饭了。老太太也没走远,就在石狮子后盘腿坐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武林高手在打坐。 卫孟喜知道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干脆目不斜视的走开。 开玩笑,她卫孟喜又不是慈善家,见到可怜人都要帮一把,那她几个娃喝西北风啊。 这么想,好像心里就不会有负罪感似的,刚走到家门口,看见已经有人在排队了,“对不住各位,昨天有事耽搁了没去备货,今晚没卤肉了。” 这两天干着急,倒是把生意的事忘了,罪过罪过。 大家虽然有点遗憾,但还是很理解,毕竟她一个人还得带这么多孩子呢,换别人早叫苦不迭了,她却能每次都笑眯眯的,说起自己家里的事也从不抱怨,这样阳光向上的人,也更容易让人心生好感不是? “小卫咋不让你婆婆来帮忙带孩子呢?” 卫孟喜只是笑笑,“老家侄儿还小,二嫂也快生了,下头还有小叔小姑,老人脱不开身。” 有人点点头,感慨几句,忽然又说:“那你干脆请个保姆吧。” 卫孟喜心头一动,这还真说到她心坎上了。以前有文凤帮忙,确实很省心,现在人要高考,她总不能再麻烦她,况且呦呦大了,会满地跑了,她一个人忙生意总有看顾不到的时候,今天狗蛋就是最典型的例子,矿区也不是真正的世外桃源,人贩子来了也不会在脸上写字啊。 必须找个人帮忙看孩子。 现在手里是有点钱,请保姆还真不是问题。 问题是去哪儿找合适的保姆?她的要求其实不高,只需要好手好脚,能看得住孩子就行,做饭她自己卤肉的时候就能给顺手做了,打扫卫生陆广全给承包了,可就是这样的人也不好找。 这时候又没有家政公司,也没那么多人出来务工,她要找还真不好找。 没一会儿,四个大的放学回来,书包一扔,叽叽喳喳就在院里闹起来,卫孟喜更加没法静下心来看书。几千只鸭子的杀伤力啊,这边刚要叫他们把作业拿出来,那边呦呦睡醒了,哼唧着要嘘嘘,她刚把小的收拾好,卫红卫东早溜出去了,只剩根花根宝在乖乖写作业。 卫孟喜的火气,顿时“蹭蹭蹭”往上冒,这俩小兔崽子,只要她一不注意,作业总是要拖到晚饭后才写,那时候他们又闹着犯困,一会儿要上厕所,一会儿打哈欠,临睡前眼睛半睁半闭三下五除二的写,字也是歪歪扭扭像蜈蚣爬。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74节 她真的太需要一个保姆了! 不为别的,就当找个人帮她盯梢。 卫孟喜决定,明天中午去金水村找刘红军主任问问,他们村里有没有空闲时间多点的妇女,不能太年轻,也不能太老,最好是刘桂花那个年纪的,板起脸来能训得住孩子。 正想着,忽然门被拍响了,大家都以为是爸爸回来了,屁颠屁颠跑去开门,谁知却是一位老奶奶。 一身破烂,腰间系着个破麻袋,不就是刚才“打坐”的冷静老太太吗。 太阳落山后,气温降下来,腿上都冷得起鸡皮疙瘩了。就是这一瞥,卫孟喜发现,老太太腿上的皮肤挺光滑,不像一般农村老太太的褶皱松垮。 卫孟喜抱着孩子走过去,“你好,有什么事吗?” 老太太不搭理,先环顾四周,把小小的院子看了一圈,这才把视线落在几个孩子身上,挨个打量,原本还闹腾得猴子似的崽崽,顿时也不吱声了。 主要是这老太太的眼神,很严肃,很冷静,被她看着有种被老鹰盯着的感觉,小鸡仔们当然怕嘛。 卫孟喜把孩子拉到自己身后,“老太太,您要不说有什么事的话,我就要关门了。” “我可以给你当保姆。”老太太一开口,居然是一把很清脆的女声,卫孟喜脑海里冒出“气质”两个字。 都说外貌是天生的,气质是后天培养的,但卫孟喜却觉着,这个老太太的气质更像是与生俱来那种,就像一位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大家闺秀一般。难怪她中午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就觉着不一般,果然这东西就叫气质啊。 但她怎么知道自己要找保姆? 老太太似乎能看穿她的想法,淡淡的说:“我听见有人说你想找保姆。” 原来如此,估计是她在石狮子后盘腿,正好听见别人聊天。 卫孟喜是想请个保姆,但不是请她这样的。老太太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至少不是说话软乎那种性子,甚至还有点莫名其妙的优越感,这样的人来家里怕不是当保姆,而是当大佛的吧? 结果,老太太下一句差点让卫孟喜喷出来——“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一个月开我五十块,我只干三个月。” 老天爷诶,您知不知道五十块啥概念?陆广全现在的工资也才刚涨到这个数而已!花这么多钱请保姆,那还不如让陆广全辞职回家当全职奶爸呢!她就不信,陆广全这当亲爹的会比一非亲非故的老太太带得还差! 老太太再次打量几个孩子,“你这几个孩子是有点天分,但不多,需要一个好老师启蒙,我不仅帮你管孩子,我还能负责启蒙教育,不信你可以随时检查。” 卫孟喜一怔,“怎么启蒙?” 老太太用一种文化人看文盲的眼神打量她,“你也就刚上过扫盲班吧,教孩子这事说了你也不懂。” 卫孟喜一口老血喷出来,她从未见过如此嚣张跋扈的保姆! “你考虑一个小时,如果不需要我就走了。”说着,她就老神在在的,挺着笔直的腰背,像个正宫娘娘似的出门去了。 卫东是最能察觉危险的,“妈妈我们不要老奶奶当保姆,我一定会好好学习哒。”好可怕。 卫红也跟着附和,对着文凤阿姨他们可以敷衍,但这老奶奶比学校的老师还严厉,他们不要! 卫孟喜狠狠摇头,“肯定不要。” 可下一秒,虎蛋就摸进来,“卫阿姨,我哥哥找……” 卫孟喜点点头,“待会儿他就回来了,你先回去吧。” 虎蛋高兴得蹦跶起来,“太好啦!卫阿姨你真好,我哥哥没说错你是个大好人!” 既然是好人,那就要讨好,感谢一下:“卫阿姨,你怎么不去厕所捡钱呢,我妈妈和妹妹就捡到钱了,有好多好多呢!” 卫孟喜一愣,不是惋惜错过天降横财的机会,而是——这边有人丢了钱,那边却有人捡到钱。 不会这么巧,李秀珍和张秋芳捡到的钱,就是那老太太的吧? “她们捡到多少,你知道吗?” 小家伙想了想,“一百五十块,我听见妈妈数钱啦。”他也不知道一百五是啥概念,反正妈妈笑得特别开心。 这就对了,她们捡到的数目,正好是老太太想当三个月保姆挣到的数,看来这一百五十块对老太太来说是真的很重要。 公共厕所掉的东西,谁捡到就归谁,好像也没啥逻辑错误,可一毛两毛就算了,这么多钱,她们就不担心别人有急用吗?要不是急用谁也不会揣这么多钱上厕所啊。 不过,这也再一次说明,这老太太倒是个体面人,自己穷得衣不蔽体了,上厕所还不愿就地解决,而是找到公共厕所去。 一时间,卫孟喜都不知道说啥了,是说老太太讲究呢,还是说那母女俩不讲究。张秋芳做个梦就知道厕所能捡到钱,有这项技能不去当神婆可惜了,那她咋不“预测”一下狗蛋的失踪呢? 只能说,这孩子锦鲤或许是锦鲤,但心思没用在正道上,可惜了。 当然,她是不爽那母女俩的行为,但也不至于去找人把钱要回来,拾金不昧是品德,不是法定义务,只是可怜老太太了。 这么想着,她发现自己直接拒绝好像太过冷血,是不是应该问一下她的难处呢?中午付红娟说的是她来寻找走丢多年的闺女,这样的倔脾气,或许大半辈子就奔波在这一件事上了,也是个可怜的老母亲啊。 卫孟喜后悔是后悔,但也绝不是轻易低头的女人,不可能自己亲自去请,只让卫东和根宝去请她来家里,就说妈妈有事跟她商量。 老太太来得很快,一进门就自己找个小板凳远远的坐好,“如果是要同情我,那就免了,我这里有介绍信,当保姆从今晚开始。” 卫孟喜:“???”有这么嚣张的保姆吗? “你有干净衣服吗,先借我一身,到时候从工资里扣。” 根花见妈妈没反对,哒哒哒跑进屋里,抱出一件衬衣一条裤子,都是妈妈的。 “我要洗个澡,有热水吗?” 根宝看妈妈依然没反对,立马乖乖给灶膛里加柴,锅里是刚给他们烧的洗澡水。 “我还需要一套盥洗用品。” 卫红看看呆若木鸡的妈妈,小声商量,“妈妈,我们可以……给老奶奶买吗?” “这写的都是什么,以后不许再用铅笔了。”老太太淡淡的瞟了一眼小板凳上的作业本,目露轻蔑,现在这些学校,教的都是什么狗屁玩意儿。 “那……那用啥写啊?”卫东紧张的咽了口唾沫,他有预感,他的苦日子就要来了。 “毛笔。” 卫孟喜差点再次喷血,“这么小的孩子用毛笔是不是……”不太合适? “怎么不合适,我们那年代,练字就得用毛笔练,你看看这写的是字儿吗?” 那些小狗爬爬的东西,卫孟喜也不敢昧着良心说是“字”。 于是,就在老太太“耀武扬威”的支使下,她很快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一身干净衣服,等出来把头发擦干,所有人都惊呆了——老太太并不老。 准确来说,她的头发不白,黝黑发亮,眼尾虽然有皱纹,嘴角的法令纹也很深,但皮肤光滑,没有斑块疤痕,就是手臂也非常洁白。 要看皮肤状态,顶多四十出头。 “把你们的表情收起来,我又不是老妖精。”她粗着嗓子,掏出自己的介绍信,“你想知道的都在上面。” 原来,她叫苏玉如,石兰省书城市人,今年四十四岁,看住址是将来有名的城市中心广场,来金水矿的目的也确实是寻亲。 卫孟喜发现,人都登堂入室了,自己想要再赶走也不可能了,咬咬牙:“苏老太太,这样吧,您帮我带三个月孩子,我开您一百五十块,也不图成绩上的进步有多大,就是能保证他们安全的前提下,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和生活习惯,怎么样?” 苏奶奶想了想,郑重点头,“从今天开始算起。” 连半天都不愿放过,真是资本家嘴脸!卫孟喜心里吐槽,嘴上也不说,就看着几个孩子被她叫到一边,拿着小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不知道在说些啥,反正几个孩子小手背着,不敢乱动。 平时坐三分钟就要尿一泡的卫东,也乖得很。 卫孟喜心说,三个月就三个月,反正她也不差这一百五十块钱,算上吃喝用度最多两百块,要真能帮孩子养成好习惯,比她扯着嗓子吼三年都有用。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以后都不能再称之为问题。 “小卫同志,你家孩子我给送回来了。”龙公安带着狗蛋进来,所有人抬头看过去。 “好嘞,谢谢您啊龙公安,要不跟咱们吃饭吧?” 龙公安赶紧摆摆手,拍拍狗蛋的肩膀,“你家这小子,这次是立大功了,根据他说的,咱们下午就抓到红姑,还真是个人拐子,还现场解救出两个孩子,过几天咱们派出所要给你们家送锦旗。” 卫孟喜一愣,刚想说这锦旗送狗蛋就行了,别送陆家来,谁知狗蛋抢着说:“好嘞,谢谢叔叔,叔叔你们快去审问红姑吧,早点把她拐卖的人解救回来,我们就不留您了。” 龙公安摸了摸鼻子,这小子这么快就过河拆桥的吗。 倒是苏奶奶一直竖着耳朵,此时听见什么“红姑”什么“拐卖”的,脸色是少有的激动,“公安同志你好,能不能帮我问一下,他们有没有拐过一个叫小婉的姑娘,走丢的时候是1967年,十岁半,有这么高了,我耳朵下面,最后出现的地方是书城市柳树井胡同……” 龙公安见又是一名苦主,也不敢耽误,“您跟我回所里登记一下吧,详细说说情况。” 看着他们走了,卫孟喜心里倒是松口气,她真心希望苏奶奶赶紧找到她闺女,然后赶紧离开金水矿,总跟这么个脾气古怪颐指气使的老太太生活,她怕她哪天会忍不住爆炸。这才来一个小时呢,就把孩子使得团团转,平时她是靠吼和哄才能叫得动这群小崽子呢。 “谢谢卫阿姨。”狗蛋低着头说。 卫孟喜也心疼他遭了罪,“快回去休息吧,以后去哪儿要跟人说一声,谁让你干啥也要留个心眼,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儿,知道吗?” “嗯,我知道了。”说完,他迅速地跑了。 累了两天,卫孟喜也想奖励自己一下,晚饭包了好几菜板的饺子,有韭菜鸡蛋,也有芹菜猪肉的,等陆广全进家门,她就赶紧下锅。 苏奶奶回来了,整个人呈现一种异常的亢奋,还找隔壁狗蛋问了很多,希望能从蛛丝马迹里找到自己闺女的消息。陆广全发现家里多了个人,不用卫孟喜解释,五个崽就叽叽喳喳说了。 原来,这是妻子请的保姆,刚请的。 卫孟喜原以为,他这抠瓢怕是心里要不乐意,毕竟五十块一个月的保姆,就是市里省里的大领导也不一定能用得起啊。谁知这家伙看了看苏奶奶,居然点头说“应该值这个价”。 卫孟喜:“???”她怎么没看出有啥特别的?顶多就是以前的生活确实要优渥些,但也仅此而已。 再多的,她倒是好奇,但苏奶奶脸色太难看,她不想热脸贴她冷屁股。 这老太太,明明已经饿得够狠了,吃起饺子却很斯文,甚至那一板一眼拿乔的样子,活脱脱就是一大家闺秀! 卫孟喜不得不再次感慨,这大户人家出身的就是不一样,自己这暴发户放她跟前就不够看的。以后她要是有钱了,也请私人顾问,好好的学学仪态气质,表情管理啥的,不能让这嚣张老太太给比下去。 晚上,卫孟喜也不问陆广全考得咋样,反正考就考了,倒是文凤一路颠颠的过来,“广全哥,数学最后一道大题你们理科卷是排列组合吗?” 陆广全点头,她又叭叭的跟他对答案,听见自己第一个问跟他的一样,那就是对了,第二个不一样,顿时苦着脸,都快哭了。 至于语文英语和政治,则是文理科一样,她半路上就对过答案了,大致也能估出分来,只要明天的历史地理不太拉胯,过初考应该没问题。 “广全哥你真厉害,英语和语文都比我高,数学说不定也能上九十分,过初考妥妥的。”小姑娘星星眼,她觉着自己真笨,明明人广全哥都没复习,自己这复习了大半年的,居然还赶不上裸考的。 苏奶奶闻言,回头静静地看了文凤一眼,可把她吓得,赶紧吐吐舌头跑了。 这还不算,老太太回头还又瞪了卫孟喜一眼,颇有点恨铁不成钢。 卫孟喜:“???”我又怎么了我? “对了,您的钱是在哪儿丢的,还有印象吗?”终究是于心不忍,她打算提醒一下。 “不用你说,我知道是谁捡的。”老太太冷哼一声,“饮酒不醉是英豪,恋色不迷最为高,不义之财不可取,有气不生气自消【1】。” 对不住,卫孟喜就只听懂一句“不义之财不可取”。 “算了,睡吧。” 老太太凶是凶,但很知趣,立马自己抱着铺盖卷去隔壁的库房睡,反正门是能关起来的,只要铺盖卷够舒服,她也浑身通泰。 第二天一早,卫孟喜还没起,苏奶奶就起来把院子打扫干净,要不是陆广全拉着,她还想把水缸给挑满。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75节 “几天没见,我还以为你不来拿货了呢。”刘香看见她,心里还有点高兴,这么长时间的合作下来,看不见她的时候还有点不习惯。 卫孟喜笑笑,“最近家里有点事,给耽搁了。” “那处理了吗?” 卫孟喜顿了顿才知道她是在关心自己,“已经处理好了,您闺女身体好点没?” “很久没复发了……对了,今儿还跟以前一样吗?”刘香叫来一个小伙子,让他去拿货。 谁知卫孟喜却摇头,“不,今天我想多拿点,能多分一点给我吗?” 刘香以为顶多就是多个猪头多副下水,谁知她说的却是——“十个猪头,十副大肠。” “啥?” 卫孟喜很肯定的点头,“对,我好几天没来拿货了,想多拿点回去试试。” “可这也太多了吧……” 卫孟喜这人还是比较能藏住话的,在没做成事之前,她不想先张扬出去,“您放心,我就是先试试,如果能卖出去,我以后都这么拿,如果卖不出去,我就做成腊猪头,不会用变质腐坏的食品害人。” 想起这是刚开始时刘香警告她的话,俩人都笑了。 一次性拿这么多下水不算,卫孟喜又各拿了十只鸡十只鹅,东西太多,自行车是拉不下的,只能找高开泰的拖拉机,直接拉到家门口。窝棚区的房子虽然低矮,但街道是很宽敞的,就是三辆拖拉机并行都没问题。 家里,苏奶奶已经把呦呦把屎把尿收拾妥当,小脸小手洗得干干净净,鞋子袜子穿得整整齐齐,比文凤帮忙的时候还整洁。 卫孟喜心说,单看照顾呦呦这一块,确实是个称职的保姆——如果,她不这么嚣张的话。 老太太见家里多了这么多血糊糊的东西,还是脏兮兮的下水,脸色十分难看,“你这是劫了杀猪匠的道?” 卫孟喜满头黑线,她发现,自己跟这老太太真是八字不合。 东西太多,她一个人也要收拾大半天,问题锅还不够大,一次只能卤三分之一。另外两口锅是要留着做饭的,她也不想吃饭的时候有股肥肠味儿。 刘桂花发现她的难处,自告奋勇把自家的大铁锅贡献出来,“小卫你来我这儿卤吧,把卤水带上啊。” 最后一句是说给还不死心的李秀珍听的,呸,不要脸,还想打听人卫家的祖传秘方! 两口大铁锅不够,卫孟喜又从另一位煤嫂家里借来一口,不放心锅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她干脆又找龚师傅来砌了两个临时灶台。 于是,三口巨大的铁锅同时开火,小院里弥漫着“普通噗通”卤水沸腾的声音,还有各种肉类逐渐散发出的香味,整个窝棚区的煤嫂都知道,小卫又要发财了。 可是,可是,她们又有什么办法呢?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更努力,把她不做的快餐生意接手过来,把这块蛋糕瓜分下去呗。 卤肉讲究的是秘方,没这秘方就赚不到这钱,但做快餐不一样,只要会炒菜,只要舍得给份量,哪怕味道上欠着点,也能卖出去。最近不仅严老三家的小饭馆改行做快餐,就是另外两家煤嫂也卖起了快餐,声音都不错。 卫孟喜一点也不气恼别人捡走了她的生意,反而挺开心。一方面,工人们的选择多了,能吃上实惠的饱饭,这是好事;另一方面嘛,来的工人多了,窝棚区就会被带起人流量,现在已经肉眼可见的比她去年刚来的时候热闹多了。 只要有人流量,这就是她卤肉店的潜在客户,她能多赚钱,其它卖服装杂货的小店,也能跟着有口汤喝,何乐而不为呢? 反正,只有大家都忙碌起来,富裕起来,窝棚区的煤嫂们才能改掉说长道短的毛病,整体居住素质才能提升。 当然,这只是她设想的长远,晚上卤肉全部做好以后,她得好好计划一下明天的工作。 “桂花嫂子您在吗?” 刘桂花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跟被蜜蜂蛰了似的,嘴里叼着馒头,手里拿着一根蘸酱的大葱出来,“在呢,赶紧进来。” 卫孟喜看屋里还有黄文华兄妹俩和建军,几人大眼瞪小眼,都不说话,她就冲刘桂花眨眨眼,“嫂子咱们出门说。” “您明天忙不忙?” 刘桂花以为是要帮她看孩子,“不忙,你只管出门,到点我去把呦呦抱起来,保证给你带得妥妥的。” 卫孟喜其实刚才已经听见他们吵架了,两口子吵架,百分之八九十都是为钱闹的。黄大妈那边来电报,说身体不舒服,不想在老家待了,想来矿区看病,黄文华这大孝子肯定是举双手赞成的,可刘桂花的意思是,老太太的病就是慢性病,好好养就行的,没必要着急忙慌的来。 她不是不孝顺,而是为小姑子考虑,好容易把老太太支回家,文凤这才能心无旁骛的复习半年,马上就要高考,熬到见曙光了,老太太一来,小姑子还怎么复习? 就她婆婆那尿性,以还不得又张罗相亲找对象的,耽误时间不说,万一把小姑子的心态搞崩了,进考场头脑发昏咋整? 她省吃俭用都供小姑子这么久了,不能半途而废。老太太要来,那也得等文凤高考完。 可黄文华却觉着,自己的老娘怎么会不对自己妹妹好呢,是她把老太太想太坏了,再扯几句有的没的,这不就闹起来了嘛。闹着闹着又扯到自己一个人挣钱养家不容易,就是想孝顺一下老娘有什么错,她一天班不上能不能体谅他一下啥啥的,这就彻底捅马蜂窝了。 “这狗男人就是嫌我挣不来钱,就是嫌我吃白饭!”刘桂花红着眼说,这半年来窝棚区的人流量倒是大起来了,可她小旅馆的生意却一落千丈,因为不远处又开起一家,价格只有她的三分之二,甭管干不干净,实惠是最大的吸引力。 挣不来钱,心里就觉着矮了一头,男人再戳她肺管子,能不难过嘛? 是啊,文凤眼看着就要上大学,两个儿子以后也要上高中考大学,还要结婚,别说成家立业要房子,就是眼前的学费也够愁人的。 卫孟喜少不得要安慰几句,其实黄文华大哥人品没问题,实在是经济压力太大,抱怨几句也是人之常情,她不也会抱怨陆广全整天不着家挣得却没自己多吗? 就是亲生父母和子女之间也会有怨气,夫妻算啥。“嫂子您就想开点,大哥就是说两句气话,你不也照样能气气他?” 刘桂花暗恨,“我是想气气他,可就怪我没本事,既没别人的头脑,又没你的手艺,啥也干不了。” 卫孟喜笑眯眯的挽住她,“嫂子说啥呢,您嘴巴厉害,能说会道,就适合卖东西,我今儿就是为这事求你来的。” 原来,她想请刘桂花帮忙看一段时间的卤肉店,“也不占用太多时间,只需要每天早上十点半过来帮我看着店,价格是固定的,只用切一下,称一下,收下钱就行,下午三点半你再过来,也是一样的流程。” 现在的计划是先看一个月,开她三十块钱,这是无责任底薪,无论卖多卖少都能有的,等第二个月开始,如果卫孟喜那边进展顺利的话,确认需要长期看下去,她会再另外加提成,那就与销量挂钩了。 三十块啊,比男人满勤工资还高了。 可刘桂花不是趁火打劫的,“嗐,啥钱不钱的,我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打发时间了。” “嫂子您甭跟我客气,这工资您是一定要拿的,如果你不要,那我只能去找别人了……” 刘桂花立马掐了她一把,“你放屁,除了我谁也干不了。”卖卤肉啊,她在旁边围观几百次了,闭着眼睛都能上手,“那要是卖不出去咋办?” “你这也太不信任我的手艺了吧?” 刘桂花赶紧解释,说了半天忽然想起来,“卤肉店我来看,那你干啥呢?” “保密。”到时候不仅她知道,整个窝棚区,甚至金水煤矿都能知道。 陆广全的初考结束,两天后就能知道成绩,对于能不能有资格参加高考,所有人都不担心,用文凤的话说,要是广全哥都过不了初考,那全省百分之九十五的考生都过不了。 考试刚结束,他就直接回矿,也没回家,卫孟喜想跟她说一下她的计划也没时间,等半夜回来,她又睡着了……于是,陆广全完美的错过了妻子的第一次生意规模的扩张。 第47章 第二天一早, 高开泰比昨天约定好的时间还早了一刻钟,来到家门口,帮着卫孟喜把移动快餐车搬上拖拉机, 又搬了七八个沉甸甸的铝皮桶和搪瓷盆, 菜板菜刀锅盖啥的,“突突突”着直奔金水市而去。 出发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 所有人眼巴巴看着卫孟喜坐在拖拉机上,拖拉机上乒乓作响的,不正是她卖快餐的家伙事? “这是干啥去呀?” “不知道,小卫也没说。” “不会是卤肉店不开了吧?” “我觉着像是去别的地方卖快餐。” “要另起炉灶啊?” 但议论归议论, 小卫的想法, 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不然好端端的快餐摊怎么说不开就不开了呢?还把自家院墙凿个大窟窿,她不说, 大家也不敢问,谁知最后是自家造了个门面出来。 “诶诶桂花你来给大家伙说说, 你不是跟小卫关系好嘛。”有人拉住刘桂花。 她今天是特意收拾过的, 一双眼睛虽然还肿着, 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全给拢到头顶, 扎了个紧得能看见头皮被抓起来的揪, 指甲也修剪得一干二净, 还特意穿了过年买的新衣服。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家过年呢! “这我哪知道, 你们都没事啊,没事不如去捡煤块?” 煤嫂们笑呵呵的走开, 开玩笑, 捡煤块又脏又累, 关键矿区的煤块又不能卖钱,傻子才捡呢! 苏奶奶正牵着呦呦的小手,站在门口听见这话,眉头都不动一下。倒是隔壁的李秀珍,忽然心头一跳,赶紧把张秋芳捞进屋。 “秋芳快告诉妈妈,你知道卫阿姨去干啥了吗?” 张秋芳正抱着个包子,只啃馅儿,“不知道。” 其实,她现在更关心的是,大哥是怎么回来的?她前晚压根就没做梦,但又不能直说她不知道大哥在哪儿,于是哄妈妈说大哥在市里,具体市里哪儿不知道。 昨天,母女俩在金水市溜达了一大圈,愣是没找着狗蛋,结果晚上回家一看,狗蛋好端端的回来了。 这孩子嘴紧得很,问啥都说不知道,再问就装失忆,说忘了,李秀珍气得想打他也抓不到人,因为这小子现在学会跑了。 不再是以前那个站着由她打的“儿子”了,李秀珍气得肝疼,偏偏张秋芳还纠结卫阿姨到底因为找回大哥得到什么好处,“这能啥好处,谁会给她钱啊?反正我是不会感谢她的。” 张秋芳摇头,妈妈就是太短视,一次性给几百块钱算啥,钱有花光的时候,但有的东西却是可以细水长流,影响一辈子的。 身体终究是太弱了,她想了一会儿就觉着脑仁疼,直接倒炕上睡着了……又是忘记刷牙的一天。 就在众人抓心挠肝的时候,卫孟喜和高开泰已经来到金水市人民路上。原本摆小吃摊的地方,已经不仅是小吃摊,还多了一溜儿的别的摊位,农民自个儿来卖菜的,卖果子的,米面粮油的,鸡鸭鹅活禽的……人来人往,吆喝声四起,分明是一个小型的农贸市场。 但卫孟喜来踩过点,她知道真正的农贸市场不在这儿,而是两条胡同之外的地方。 准确来说,这里是最近新兴起来的一个小型的自由市场,很少有治安队和打办的人过来。老百姓才不管你是黑市还是国营菜市场,放着既便宜又新鲜的菜不要,那才是傻子! 短短几个月,这里俨然成了金水市有名的小菜场。 来买早菜的,基本都是家庭主妇老头老太,卫孟喜就想挣这些人的钱。 那天卖板栗的老太太还记得她,这就是外貌的优势。“小同志,你也来卖东西呐?卖的啥哟?” 高开泰帮忙把快餐车卸下,又把各种锅碗瓢盆摆放整齐,卫孟喜的小卤肉摊子就开起来了。 这个点儿小年轻不多,老大娘的生意也不怎么样,她就揣着手在一边看,“哟,这是卖卤肉呐?” 卫孟喜笑笑,“这儿有别家卖卤肉的吗?” 老大娘很肯定的摇头,“没,最近的一家也在两条胡同外,国营熟食店。” 那家卫孟喜尝过,味道一般,只能说没啥特色,但也没啥硬伤,就是售货员态度很差,还经常用公家的卤水卤私货,夹带卖些她自己做的土豆鸡蛋啥的,卤水味道越用越淡,到后面肉卤出来都是白的。 以后这样的事只会越来越多,尤其是看到私营业主挣的钱比她们一个月工资还高得多的时候,那就不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了,有的人可以连铁饭碗都不要。 她也不小气,大娘眼巴巴看着,干脆切几片卤肉,“大娘您尝尝,给指点一下。” 黄大娘高兴得露出豁牙,“指点啥,我又不会做,顶多吃过几次,哪有……诶等等,这味儿不错嘛!” 卫孟喜先拢了拢头发,戴上帽子,保证把所有头发丝儿都塞进帽子里,这才系上白色的围裙,戴上蓝袖套。 一看,就是有正规做餐饮经验的,不像她们,都是自己在家瞎琢磨,出摊顶多把台面弄干净些。黄大娘看在眼里,心里已经很快做出判断,面上的笑也更真诚了。 “这卤肉是你自己做的?” “是的大娘,我爹以前就是做这个的。”她爹都去世多少年了,谁还会真去刨根问底啊,就是谢依然在,她也敢这么说。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76节 “原来是祖传秘方。” “啥祖传秘方?”有个老太太,提着一筐水灵灵的菠菜过来,正好闻见还散发着热气的香味儿,忍不住凑过来。 黄大娘吃了卫孟喜的肉,自然要做点人情,“哟,王干部来买菜呐,这小同志做的卤肉还怪好吃,听说是祖传秘方配的卤水。” 王干部是个退休老干部,每天来广场上溜达,完事顺便把菜买回去,做好饭正好小孙子也放学了。她退休工资高,身体健康,婆媳相处也和睦,唯一的烦心事就是小孙子的胃口。 全家人捧在手掌心的宝贝蛋啊,千好万好就是挑食不好。 为了让孩子多吃两口,她是绞尽脑汁的,换着花样的做饭,各种时令小菜,新鲜瓜果,鸡鸭鱼肉蛋奶,市面上能买到的她都买了,还没哪个菜是小孙子说“好吃”的。 熟食店也去过,小子也不爱。 此时听人说这家的卤肉好吃,她就想:能有多好吃啊?反正她孙子肯定不会夸好吃。 黄大娘吃人嘴短,尽情吆喝,“王干部你别不信,来尝尝?” 卫孟喜用干净筷子夹起一块猪脸肉,切下薄薄的一片,“王干部您尝尝,不好吃不要钱。” 王干部将信将疑,也拒绝不了卫孟喜那张小脸,谁知刚放进嘴,下一秒眼睛就亮了,“是跟国营店里的不一样。” 老人家嘛,口味清淡些,国营店里的经常卖不完,怕变质就得多放盐巴和调料,喧宾夺主,肉味儿都吃不出来了。但这个小女同志卖的不一样,既有卤料独有的香味,还有肉质本身的香,两种香味相得益彰,互不干扰。 “给我来半斤。”老太太直接说。 “好嘞!王干部您看您要哪一块,有的可能比半斤少点,有的多点,如果您嫌太多的话,我可以切。” 王干部挑了一块瘦多肥少的,上称一看,快一斤了,卫孟喜正准备切,她忽然说:“别切了,一整块我都要。” 卫孟喜当然高兴,问清楚不用切片,那更轻松,直接用油纸袋一装,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人都有从众心理,见新冒出来的小摊有人光顾,其他人出于或好奇,或真想买的心理,也都簇拥过来。 这小女同志穿着干净,就是说话也比一般年轻人爽利,关键还特大方,那值老钱的肉啊,她居然眼睛也不眨的就切了一堆薄薄的片儿。 “各位叔叔婶子,都尝尝。”见者有份啊。 这时代的人还是很淳朴的,总觉着尝了不买会不好意思,毕竟肉价那么贵,人家的肉又不是大风刮来的。更何况是这么好吃的卤肉,这个半斤那个八两的,倒是毫不吝啬。 就一会儿的功夫,卫孟喜的手就没停下过。 她只有两只手,两只都得挑肉切肉,又没一次性薄膜手套,摸过钱的手也不好再来切肉,干脆就让大家把钱放一个红色的塑料桶里,“大家自个儿补钱行不行?” 自己补钱?!这也太信任大家伙了吧! 这么多双手在桶里找分币角票的,真的不会丢钱吗? 可卫孟喜实在是太忙了,一个人顾不过来,她有啥办法?摸了钱又来切肉,就是顾客不恶心,她自己也恶心。 看来,还是得带个帮手来才行啊,生意的好出乎她的意料。以前觉着在矿区守好摊子也能买房买车,可来了市区才知道,这人流量不一样,人群层次不一样,购买力也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在矿区,工人们买是买,但孤身在外的男人也舍不得花太多钱,三四个人合买个半斤算平均水平。来了市里才知道,这些老头老太花起钱来没那么多顾虑,一人最少半斤,多的一斤两斤,都是一整块的买。 有时候看她补钱不称手,差个几角几分零头的,都直接爽快的让她加两片肉凑个整数,他们就不伸手进桶里掏了。 是避嫌,也是嫌麻烦。 哪个做生意的不喜欢这样的顾客啊?钱多事儿少还爽快,她巴不得天天都能遇到这样的优质客户! 这些老头老太不仅买卤肉爽快,就是卤鸡卤鹅也爽快,半大只鸡眼睛不眨就给买走了。 等到停下来,卫孟喜都怀疑,自己今儿来的真是金水市,而不是省城吗?省城人有钱人多,她能理解,毕竟重工业发达嘛,拿工资的人多,但金水市,除了有个金水矿,她一时半会儿还真数不出几个大单位。 倒是黄大娘提醒了她,“你选的地方好,这附近就是市委机关大院,马路对面是市医院家属院,不远处那边,看见没,那儿是钢厂家属院。” 卫孟喜恍然大悟,不是金水市市民有钱,是她来的地段好,都是福利待遇不错的单位的家属区啊! 上辈子等她涉足金水市餐饮的时候,这一片已经拆迁了,即使不拆迁的,很多现在崭新的三四层家属楼也成了著名的老破小。 她早来了十几年,见到的就是不一样的金水市。 忙过买菜那阵,时间很快到中午十二点,小菜街上基本就没人来买菜了,卫孟喜清点一下,发现自己带来的五个猪头三副下水和十只卤鸡卤鹅,只剩三分之一了。 当然,才第一天嘛,想两个小时就全卖光那是不可能的,就这个销量和速度已经是矿区的双倍了,她已经很满意啦! 手里有钱,她也不亏待自己,直接上斜对面的国营饭店要了一碗牛肉面,多加牛肉,再来一碗牛肉汤,付了钱打声招呼,服务员会帮她送到摊子上。 快餐车的大伞撑开,人坐下头,凉凉的,既有面吃又有汤喝,别提多舒服啦! 正吃着,对面饭店里的食客看见服务员去送面,总得问一句她是卖啥的。毕竟这么漂亮的女同志不去百货商店上班可惜了,怎么会来抛头露面卖小吃呢? 这时代的百货商店售货员,那是妥妥的肥差,妥妥的美女聚集地。 服务员就是几天前卫孟喜跟她搭话那个,姓刘,卫孟喜叫她刘姐。今天趁着买面的时候给她尝了点,刘姐很喜欢那味儿,说要买一块钱的,她大大方方直接给切了一块五的。 有这份人情在,服务员也要说几句好话,“卖卤肉的,味道不错,我都买了。”扬了扬油纸包。 这年头大中午能来下馆子的,也不是穷人,对吃的也舍得花钱,闻言自然要买半斤来尝尝的。 现在的国营食堂还不像后世的饭店,没规定不能自带外食,说是要两块钱的,卫孟喜为了打出名声,多出来一角两角的零头都给抹掉,就当结个善缘吧。 第一天嘛,她就没想着要挣多少钱,先来个试营业,大致了解一下市场需求,才能决定下一次要带多少货进城。这来一趟是真不容易,舟车劳顿不说,最主要她看书时间又没了。 但愿家里的生意没耽搁吧。 刘桂花打了两个喷嚏,幸好没在卤肉窗口,而是在院里,她摸了摸耳朵,也有点烫,谁在想她啊? “当然是我妈妈呗!”卫红嘴里呲溜着细面条,每天回家妈妈都在,今天不在还真不习惯。 刘桂花想起这几个娃一进门就问他们妈妈在哪儿的场景,也有点好笑,小卫这一次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倒是瞒得挺紧,就连他们家里人也不知道。 虽然好奇,但她知道分寸,小卫是非常有主见的人,她要说保密的事那就是真保密,别人再怎么追问也没用。反正她只需要好好帮忙卖卤肉,有工资拿就行了。 三十块呐,比男人满勤工资还高,她就偏不说,到时候拿到钱了再狠狠打狗男人的脸! 因为工资给的高,她中午还帮忙给孩子做饭了。 本来,这种活是该保姆做的,毕竟苏奶奶啥也不用干,就每天带着小呦呦,肚子饿了泡奶粉,尿了拉了收拾一下,仅此而已。 但老太太居然理直气壮的说,她不!会!做!饭! 在刘桂花有限的认知里,这世上还有不会做饭的女人吗?看着也是有儿有女的,不会做饭那她还毛遂自荐当保姆,这不是逮着小卫当冤大头坑嘛! 刘桂花替好朋友鸣不平,心里对这老太太也十分警觉,怕她虐待孩子,一直不错眼的盯着,悄咪咪看看孩子肚子和腿上有没有掐痕,就连吃饭,她也特意把肉盘子端到孩子跟前,然后就数着,苏奶奶吃完一碗饭要夹多少肉! 苏奶奶白她一眼,“你能不能有点出息,我不会把你朋友吃破产。”就你做的肉,要不是实在饿了,她还看不上吃呢。 刘桂花的手艺是公认的不行,做饭仅限于能做熟而已,黄家人吃惯了也无所谓,可对于吃惯了妈妈手艺的崽崽们,那真是像吃药一样。炒肉没放辣椒,不香,土豆丝烂了,不好吃,就连烧的白菜汤也不行,菜叶子都是黄的。 更别说苏奶奶,几乎是全程皱着眉头吃完的。 可偏偏小呦呦很喜欢这位苏奶奶,主动往她碗里夹肉,还把自己最喜欢的小筷子让给她用,“奶奶吃。”从早上一睁眼,她就想把自己的好东西分给苏奶奶,笨拙而可爱。 可就是这么可爱软萌的小姑娘,苏奶奶却一点好脸色也没有,“吃饭的时候少说话,自己的筷子不能伸别人碗里。” 像一个苛刻的地主婆在训斥丫鬟——刘桂花脑海里冒出这句话,赶紧摇摇头,造孽哟,这都新社会三十多年了,哪还有啥地主婆和丫鬟。 可奇怪的是,就连四个大的也不敢造次,不像以前一样动不动就大呼小叫,一顿饭吃完衣服也没以前脏了,这哪是请的保姆哦,怕不是女阎王? 刘桂花也不敢与她对视,只埋头刨面,卤肉卖了一半,她吃完饭可以回家休息一会儿,下午三点半再过来开工,希望小卫晚上回来不会嫌弃她卖得少。 她一开始挺紧张,怕顾客只认小卫,万一看见老板换人了会不会担心味道变了,谁知“美味卤肉店”现在的名声很大,而且是矿区独此一家,以前流动小摊可能还担心会有人假冒,这都固定门面经营的,人家只认位置,位置就是味道,而味道就是品牌! 当然,现在的刘桂花女士还不知道啥叫品牌,她只是发现,顾客们看见不是小卫,也只是微微愣了一下,该买的还是买,甚至有熟客还打趣小卫是不是出门玩儿去了。 她原本准备的一肚子解释的话,忽然就压根派不上用场。 陆广全中途回来过,吃了面跟孩子说两句话就走了,苏奶奶虽然看卫孟喜和刘桂花都不顺眼,但看这后生倒是不错,说话也客气不少。 “真是看菜下碟!” 看菜下碟这样的话杨干事正好也在心里吐槽,对象却不是苏奶奶,而是矿后勤处的副主任郝中军。 郝中军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半秃的头顶,肉乎乎的脸颊,仿佛多说几句话汗水就要从脸上掉下来。自从杜林溪空降金水矿以后,他一天要往杜工跟前跑三次,一会儿问人家宿舍安排,一会儿又问还缺不缺啥,一会儿又请吃饭的。 杜工有背景,早就被矿上这些长了狗鼻子的人闻到了。所以,杜工刚来矿上半个月,不仅一切工作顺利交接,还分到了一套四十平的大宿舍,以前有人住过,这群狗鼻子在人来之前就打扫干净,准备恭迎的。 而同样是矿上的职工,陆广全就没这个福气,都工作好几年了,也没听说分个房啥的,一家七口还在窝棚区挤着呢。 这世道就是这样,你手里没点权利,身后没个靠山,又不会说话做人的话,连个管后勤的都要区别对待。杨干事咬了咬舌尖,提醒自己以后千万别跟他们一样,沦落成这种人。 “老郝,忙着呢?”他换上一副笑脸。 郝中军看见是张副矿的乘龙快婿,赶紧站起来,“哎哟杨干事来了,有啥事你让人带句话就行,咋还亲自跑一趟呢?” 嘴里客气着,手里迅速递上大前门。 杨干事不抽烟,客气的谢过,“是张副让我来问问,小陆家的房子问题能不能通融一下?毕竟他们家孩子多,挤在窝棚区也怪可怜的。” 郝中军脸上的笑一点没变,“是是是,这事我们一直记着呢,可惜不凑巧,本来刚腾出一套四十平的,分给杜工了,你看要不让他再等等……” 杨干事早知道是这套说辞,他今天来主要是告诉他们一声,捧高踩低别太过分,该上心的还是得上心。“是这样的,小陆这不参加初考了嘛,马上就要参加高考,到时候要真考上大学,半脱产念书去了,咱们也得安顿好他的大后方不是?” 其实他心里也不敢想象陆广全能考上龙国矿大,没把话说太死,只敢说“考上大学”,到时候大不了考矿业中专呗,反正也算大学,还能跟严工杜工平起平坐。 哦不,硬考进去的跟保送的可不一样,更硬呢。 谁知郝中军却没听出他的意思,居然哈哈大笑起来,“他要考大学?可拉倒吧,这大学又不是谁想上都能上的,我小舅子考了三年,分数还没过专科线呢,小陆他刚考了初考是吧?能过线不?” 杨干事一噎,想说初考算啥,肯定能过,但一想到陆广全是一个字书都没看,裸考去的,他也不敢把话说太死。对,他一开始来的时候是因为成绩出众被特招的,可这都多少年了,小杨自己二十六个英文字母都快忘光了,他不信陆广全还能记得多少。 要说郝中军怎么这么看不上陆广全呢,其实二人也是有渊源的。当年陆广全在井下当挖煤工人,因为灯房发错头灯的问题大闹一场,惊动了当时的革委会,革委会当时正要抓典型做政绩,不就把当天的灯房女工给开除了嘛。 而那个女工,正是郝中军的亲妹妹,郝忠梅。 虽然后来革委会是解散了,被下放的很多领导都官复原职了,但郝忠梅这个被开除的女工,却依然没能回岗位,至今还在外头待业呢。 郝中军自己当着副主任,也想把妹妹安排进来,哪怕去不了灯房,那来后勤处洗洗碗打扫卫生也行啊,偏偏张劲松铁面无私,说现在煤矿效益不好,尽量能不招人就不招人了,请客送礼说好话,郝中军都试过了,但张劲松表面看着弥勒佛似的笑眯眯,其实是水泼不进的。 而张劲松又正好是陆广全现在最大的靠山,郝中军有理由怀疑,张副一直不肯点头答应,就是陆广全从旁撺掇的。 于是,新仇旧恨加一起,他能给陆广全分房子才怪! 对啊,领导是发话了,有房子要优先考虑陆广全,可具体怎么操作,还不是他们后勤处的事儿?你不让我好过,我自然也有自己的门路卡你脖子。 杨干事铩羽而归,心说要打这群人的脸,只能等小陆的成绩出来了,高考还有两个月,暂时不说,但只要初考能考个好成绩,至少也能让他们在单位的日子好过点。 陆家那几个孩子嘴巴是真甜,每次见到他远远的就叫“叔叔”,一蹦一跳的过来问长问短,像一群小大人似的,但一想到这么好的孩子每天在小窝棚里烟熏火燎的,身上都熏出一股卤肉味儿,他心里又不是滋味。 杨干事自从当了准爸爸后,以前觉着烦人的小屁孩们,现在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卫孟喜不知道后勤处发生的事,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赚钱,下午三点不到卤肉就卖光了,她干脆叫上高开泰又往书城去了一趟,这次拿的货跟昨天早上的一样多,差点吓坏了刘香。 “小卫你确定还要这么多?” 卫孟喜笑着点头,“刘主任您放心,昨天拿的今天都卖完了,我得回家赶紧卤上,明天差不多这个点儿还来找您拿。”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77节 刘香也是好奇,“你们金水矿有这么多人买卤肉?”工人是多,但据她所知工资没这么高啊。 “不止金水矿,我现在也去金水市里卖半天。”而且,她决定,以后在金水市都只卖半天,中午尽量赶回家陪孩子吃饭,照管一下作业。 钱要赚,但孩子也不能马虎,最好是在二者之间摸索一个平衡点。 刘香一愣,“你是在家里卤好,再拿到金水市去卖吗?” 见卫孟喜点头,她咂吧咂吧嘴,“这也太累了吧。” 那么瘦一女同志,每天蹬着几百斤的自行车,要在山路上攀爬上百公里,即使来的时候空车,她的衣服每次都是湿的。 不敢想象,满载的时候,整个人还不得累成落汤鸡?衣服都能拧出水来。 刘香摸着良心想,这份苦,别说她吃不了,就是她家男人,她所认识的所有男同志,也没一人能吃。 一天两天可以,咬咬牙就过去了,可经年累月,三百六十五天,无论刮风下雨下雪,还是近四十度的高温,没有一天缺席……她身边,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坚持下来。 难怪,上次俩人一起吃面的时候,她吃一碗就饱了,小卫却大大方方说自己要两碗才行。 那么大的劳动量,不吃饱怎么干活呢? 刘香以前是对卫孟喜挺有好感的,但那种好感建立在她好说话,会说话,会办事的基础上,单纯的合作伙伴关系。今天不一样,她忽然发现,这个小女同志真的是个狠人。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狠得下心来逼自己……这样的人,不成功很难。 刘香眼眸深沉的看了她一眼,卫孟喜一怔,“咋啦刘主任?” 她摸了摸脸,一脸的热汗干后,鼻尖上会有很多“盐巴”一样的结晶,每天不知出几次又干几次,反正就连双颊,脑门上都是。 刘香放缓了语气,打趣道:“你这是要彻底把你们金水一带的卤肉生意给垄断啊。”要是所有人都习惯了吃她的卤肉,以后别人做的口味就不好卖了。 当然,这只是其一,其二嘛,当然是挣钱,这世界上谁会嫌自己钱多呢?听说他们一家子现在还住窝棚,说不定不用多久就能住上楼房了!她也买过卤肉,按照成本和售价计算,小卫手里至少有两千块钱了。 这年头的两千块足够办很多事了。 当然,这种私密的话题她只是在心里猜测,问是不可能问的,东西交付,价钱付清,她也就心绪复杂的拎着小包回家了。 总这么麻烦高开泰,卫孟喜也不好意思,毕竟人家不是专职司机,每天还要来回省城卖自家的瓜果蔬菜,卫孟喜决定从明天开始就用自行车,驮个二百斤不成问题。 “你别客气。”高开泰想说他不嫌麻烦,但他嘴笨,一紧张就啥也不会说了,甚至还有点结巴。 卫孟喜知道,高家还没分家,高开泰能来帮忙,并非简单的看在车费的面子上,估计也有大家长高三羊的授意。看来,是时候亲自上门拜访一下这位金水村的村长了。 心里想着事情,也就没注意拖拉机的颠簸,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回到矿区了。 窝棚区的煤嫂们今天似乎有预感,自从拖拉机离开窝棚区,她们就有意无意的往村口张望——小卫什么时候回来?小卫去了哪里?小卫的家什要带哪儿去? 终于,在下午四点半,她们终于等来了小卫……和拖拉机。 拖拉机的后车兜里虽然盖着帆布,但眼尖的已经看出来是堆成小山一样的下水! 昨天才刚拉了一车来,今儿又买一车,那今早拉出去的都卖光了?想到这个可能,所有煤嫂吓得目瞪口呆,都不敢说话了。 下水什么价格,她们是知道的,刘香会算卫孟喜的利润,她们照样会算,想到同样是煤嫂,她手里已经攒下两千块钱,煤嫂们心里都不是滋味。 无一例外,都有点酸溜溜的。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钱啊,是能让孩子吃饱肚子穿上新衣服的钱啊! 卫孟喜看着她们神色,哪还有不明白的,她是想做点惠及大众的事,但现在还没那能力,有时间来看热闹说酸话的煤嫂都是闲着没事干的,卖快餐那几个人比她还忙呢! 刘桂花也很意外她回来这么早,里里外外绕着拖拉机转了两圈,小声问:“卖光啦?” 卫孟喜点头,她眼睛瞪圆,“全部?” 卫孟喜再次点头,洗洗手,先把哼哼唧唧撒娇的小闺女抱起来亲了亲,也没时间详细解释,她今儿是真开门红了。 小呦呦大半天没见妈妈,现在也是想得慌,搂着妈妈脖子,小脑袋就去胸脯上拱啊拱的,嘴里哼哼唧唧不知道说的啥。 “哎哟,乖乖这是想妈妈啦?在家有没有好好喝奶奶啊?” 小丫头靠在她怀里,一连说了好几个“嗯呐”,引得大人们都笑起来,因为大家都下意识觉着她还听不懂,就是胡乱答应的。越是这种无心的天真越可爱,像张秋芳那种一看就像个大人样的,反倒没了孩童的天真。 卫孟喜今天虽然忙着,但心里也担心孩子在家,毕竟苏奶奶靠不靠谱还不知道呢,此时摸了摸孩子屁股,发现尿布是新换的,还很干爽,晾衣绳上晒着洗干净的尿布,吃过三顿饭的衣服也是干干净净的,就连奶瓶也是冲洗干净放在孩子碰不到的地方。 刘桂花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小声埋怨:“苏大娘比你还讲究,奶瓶放开水里煮了好一会儿才让拿出来。” 不怕讲究的,就怕不讲究。 卫孟喜倒是放心了,五十块请的嚣张保姆,总得有点真本事才行。 腻歪一会儿,小丫头就秀气的打起哈欠,准备困觉了。卫孟喜把她放床上,把所有人的打探隔绝在外,自己躲在炕上开始一天中最兴奋的时刻——数钱。 今天的钱一开始是装在桶里,后来实在是太多了,她就拿个布袋压紧压实,直接系腰上,此时乍然压力释放,那钱就跟井喷似的跑出来。 幸好炕上垫了一张旧床单,卫孟喜把今天的收入按照币值大小分类,一叠叠的分好,大团结有两张,两块的有十二张,一元五角的厚厚一沓,就是二角一角的也不少,数了五分钟才终于数清楚。 卫孟喜被今天的收获惊呆了,去掉零头,也居然有足足八十八块! 昨天卤的她其实是带了一半多出去的,想着是先试探一下市场情况,没想到不仅卖完了,还卖完得那么早,单价上她可是喊的比矿区还贵两角钱的!因为她要把运输成本和时间成本算进去。 可就是这样,今天金水市一行的纯利润依然有三十块!加上矿区门店的,怎么说也能有五十块! 五十块是啥概念,她一天就能挣陆广全一个月,这家里以后就只能她说了算! 卫孟喜都快乐疯了,一天五十块,要是能一直持续下去,万元户指日可待。 但她只是想当万元户吗?不是的,她的目标没变,还是想简单轻松地赚点干净钱,现在的钱多是多,但太辛苦了,只能是特殊时期的过渡,不能作为常态。 最好的出路,不是做小吃摆地摊,还是读书。 那么,按照考前说好的,明天陆广全的初考成绩是不是能出来了,也不知道裸考的他能考多少分? 四百分应……应该有吧。 第48章 卫孟喜的卤肉一直洗到夜里十二点才完全洗完, 整个人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陆广全加班还没回来,五个崽崽都睡了, 整个窝棚区静得能听见男人们的呼噜声。 刘桂花也来帮忙, 自觉拿三十块工资就得干活。 猪大肠是真的臭啊,又臭又长, 肠壁上挂着的各种油脂赘生物啥的,卫孟喜洗习惯了,用醋和面粉一搓,就能把多余的油脂搓掉, 但刘桂花不习惯啊, 哪怕是在农村做惯了粗活,也被臭得干呕了好几次。 “小卫的钱可真不好挣啊。”别人只看见她数钱数到手抽筋,却不知道洗大肠也能洗到手抽筋。 “这有啥, 反正我没文化,没特长, 别的工作也干不了。”卫孟喜从不自怨自艾, 她是羡慕李茉莉那样清闲体面的工作, 也羡慕张雪梅那样标准的播音腔, 可她干得了吗? 没那金刚钻, 她就不会想揽那瓷器活。 “既然老天爷让咱们生成这样, 那就是再差的基础, 都是给咱们留了向上的空间和机会的。” 刘桂花不是很懂啥叫“空间”, 但她眼热,是啊, 谁都想过好日子都想当干部, 可轮得到他们吗?既然知道不配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 那就脚踏实地,在自己能掌控的基础上,尽最大努力的改变命运,不正是小卫正在做的事吗? 虽然,她不知道小卫现在有了多少钱,那根本就不是钱的问题,她只是每天看着她朝气蓬勃的,似乎任何困难都打不倒的样子,兴致勃勃的往外冲,她就觉着生活有盼头。 是的,小卫给她的感觉就是干啥都有盼头。 刘桂花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守着这么个好邻居不好好学习,却整天纠结挣不来钱,就是瞎啊! 卫孟喜可不管她心里想啥,她只想赶紧把东西洗完,赶紧卤上,不然明早的生意就要被耽搁了。 “对了,你找的这叫啥保姆啊,吃饱喝足天一黑就睡觉,吃得比主人好,睡得比主人早。”刘桂花朝着仓库那边努努嘴,只敢很小声的嘀咕,老太太的耳朵好像很厉害。 文凤昨天只是嘀咕了两句“苏大娘好严厉”就被她听见,隔着院墙不阴不阳的说了几句。 卫孟喜也想到这茬,苏大娘好像有点针对文凤?但问她为什么,她又不说,搞得文凤都不敢往这边来了,跟老鼠看见猫似的。 “脾气是有点怪,但她能帮我把孩子带好,就是一个尽责的保姆。” 卫孟喜无奈的叹口气,倒不是因为苏奶奶不帮忙清洗下水,因为人昨儿就十分清楚明白的表示,她觉着这些东西恶心,吃饭的时候果然也是不碰卤肉的。 既然她嫌恶心,卫孟喜也不好强人所难,况且人家也说清楚了,自己当保姆只管几个孩子,其它的一律不管。 卫孟喜心疼的是陆广全三个月的工资,但也没办法,她暂时找不到合适人选啊。 但至少能看出来,几个猴崽子她是管得住的,就是对小呦呦也格外上心,估计是跟她自己的闺女走丢有关,她会更疼爱小闺女一点,这倒是很让卫孟喜放心。 一直洗到十二点半,黄文华下班回来,刘桂花才被卫孟喜劝着不情不愿的回家去,还说明天她再早早过来帮忙。 因为要卤嘛,这一夜锅就没停,火也没熄过,卫孟喜每隔一个小时就要起床翻一下肉,不然有的会粘锅,有的则是不入味,可就是这样,她才发现陆广全居然一整夜没回家……又是为苏奶奶打工的深夜啊。 第二天早上,她尝了尝味道还可以,但为了达到最佳效果,又多卤了半个小时,一直到九点钟才出发。 去的还是昨天的位置,就在黄大娘身后那家空置的小店前,快餐车昨晚寄存在黄大娘家,给了她五角钱,她一早就给推着来了。 “小卫你这车子真好用,看着挺大挺宽敞的,咋推起来一点也不重呢?” “我家那口子做的,我也不太懂。” 黄大娘挺心动,她的小推车就是太重了,上面还得摆放炉子铁锅和几十斤板栗,一个人压根推不动,每次都是要让家里人帮忙送过来,一来二去,儿子也嫌烦。 “大娘您要喜欢的话,等哪天他有空给您做一个?”当然,卫孟喜要说清楚,陆广全到啥时候有空还不确定,因为她都超二十四小时没见过他的面了。 黄大娘喜出望外,忙说不着急不着急,用多少材料和工夫她能给钱,这说着说着,生意就开始了。 今天开头比昨天顺一点,因为有昨天买过的回头客,一来就说要一斤的,一连卖了好几个,卫孟喜都偷着乐。包括昨天第一个给她开张的王干部,今儿直接说除了两斤卤肉还要半只卤鸡,因为闺女女婿一家要回来吃饭,昨晚小孙子说这家的卤肉好吃,多吃了一碗饭呢! 虽说卤肉下饭是个好东西,但终究是辛香料调制的,长时间吃容易上火,卫孟喜还是善意的提醒了一下。毕竟在家她就不是顿顿给孩子吃的,她自己的配料自己清楚,有毒有害的添加成分肯定是没有的,但任何东西吃多了都会有不好的影响,尤其是孩子。 王干部正喜滋滋买肉呢,忽然闻言,好好的打量她两眼,“你这小女同志倒是厚道。” 卫孟喜第一次红了脸,她可是黑心商人啊喂!她厚道啥啊,她只是不想祖国未来的花朵上火而已啊! 黄大娘拐拐卫孟喜,“王干部可是很少夸人的。” 有了不错的开头,今天就卖的特别快,反正凭感觉是比昨天早半个小时卖完的,卫孟喜看时间不早了,直接上书城肯定会错过饭点,干脆就在摊子上又叫了一碗面。 正吃着,从路口转过来一个扎小辫的姑娘,脸跑得红扑扑的,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就在人群里搜寻,“嫂子!” 卫孟喜抬头,“文凤你咋来了?” “嫂子我今早就听我嫂子说你要来这儿,还真找着了,初考成绩出来啦!” 卫孟喜一愣,还真把这事给忙忘了,“咋样,过了吧?” 文凤激动得小脸通红,猛点头,“我考了386分,过啦。”初考分数线是根据去年高考专科录取线划定的,石兰省去年的专科录取线文科是335分,今年的初考及格线就划定为320分,文凤整整高了66分! 66分啊,得甩下多少考生?别的考生哪怕差一分,差半分,都是没资格参加高考的!政策就是这么个政策,哪怕你头悬梁锥刺股复习四年五年,没到分数线就是不行。 这可真是连卫孟喜也没想到,她一直知道文凤数学英语和地理基础不好,测试卷都做不了四十分,她对自己的期待就是考上中专就行,但这分数要是放去年,能上大专呢! 然而,更让她意外的是——“广全哥更高,老师都找我问广全哥啦!”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78节 文凤平时多胆小个人啊,一激动声音都拔高了两个度,小菜街的摊主们,甚至对面国营饭店的服务员,都纷纷看过来。 黄大娘家里的小儿子,正好也是今年高考,她知道“初考”是啥意思,忙着急问:“你哥考多少?老师问啥?” 她以为文凤是卫孟喜的亲小姑子,那天看见的男同志就是她哥。 “503分。” “初考线320,他考这么高?我儿子测试的时候最多也就380,刚好达到去年的大专线。”黄大娘天天听儿子念叨,老太太虽然不识字,但对数字很敏感,都记下来了。 卫孟喜也傻眼了,她最近开始关注历年高考分数线,去年石兰省理科本科线也就420分,他居然还高出八十多分?那要放去年的话,岂不是全国大多数大学随便挑? “不是不是。”文凤摇头,急得脸都红了,“老师说了,今年理科初考的难度比去年高考还难,真实估分还可以再加十五分。” 那就是高出一百分?! 卫孟喜被自己算出来的结果吓到了,现在的518分可不是后世的518分,后世满分750,现在的理科满分却只有580,这差六十多分就是满分? 按照后世的750分制换算的话,相当于陆广全考了650分! 陆学霸就是陆学霸啊,裸考的分数都是她不敢想象的。 不仅她不敢想象,就是围观众人也纳闷,想说这怕不是吹牛,理科本来就比文科难,还能考这么高,这还是人吗?但看小姑娘说话又不像撒谎。 卫孟喜是小菜街新鲜出炉的“风云人物”,她没藏头露尾,黄大娘和顾客一问都会说,所以她的情况大家打听得七七八八,都知道她结婚有娃了,男人在金水矿当工人。一个已婚的青年煤矿工人,居然考出一个大家不敢想的分数,这份“炸弹”足以炸掉大家对她的好奇。 漂亮女人有的是,但学霸,而且是身处煤矿一线的青年工人成了学霸,却不多见。 文凤那口气儿终于喘过来了,“对,我一开始也以为自己看错了,后来是老师和刘校长找我,说让我带话给广全哥,让他明天去学校一趟,我才敢信的。” 金水市本来也不是啥教育强市,每年能考上本科的都不多,去年应届往届加一起也就二十八个,更何况是上五百分的,每年最多就三四个,那叫凤毛麟角。 可陆学霸一个在一线挖了几年煤炭的工人,居然一口气干到了503分! 学校里第一反应是这考生是不是作弊,或者考题是不是事先被泄露了?要知道,去年金水市理科最高分也才505分,按照同等难度折算的话,陆广全比去年的理科最高分还高了13分! 应届生考这么高大家或许不会怀疑,但他是插班生啊! 啥叫插班生,前几年一直考一直考怎么也考不上的,却又没放弃大学梦的,才叫插班生。 他要是以前就很厉害,那为啥一直拖到二十五岁“高龄”才来呢?这是正常人都会怀疑的。 但要说漏题,考题是校长也不知道的,省里统考,都是头一天晚上省教育厅的专车押运来的卷子,中途连小猫小狗都靠近不了,就是在学校里有关系,想漏题也漏不出去啊! 而且,给插班生监考的,还正好就是刘校长,他那两天心血来潮,想去看看这一届插班生的质量,临时换了班次,对这个俊俏的小伙子印象深刻,不免要多看几眼。 他一直站在陆广全附近,看见他答卷上的名字,当时就被一手好字给惊艳到了,更吃惊的是他的答题速度,仿佛不用思考,眼睛看完题目,笔就“刷刷刷”的写。 刘校长以为他是不会做,瞎写的,毕竟这年头钻空子的考生也不少,据说每年都有考生在不会做的数学题下写“党万岁”“龙国万岁”的,改卷老师还不敢不给分。 给了吧,对其他考生不公平。 不给,是不是改卷老师的政治立场有问题?是不是觉悟不够?前面十年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刘校长作为一名公平公正的老教育工作者,对这样的考生也十分头疼,心想这小伙子看着人模人样,莫非也是个钻空子的大聪明? 还特意走过去看了看,一看哎哟不得了,人家是真会做! 语文政治他一个工科出身的老师也不熟,但理科,尤其是数学,他自己就是数学老师,那选择题他都还没算出来呢,这个小伙子就给选出来了! 他当时还以为是自己年纪大了,心算能力不行了,直到考试进行到一半,其他人还在薅头发咬笔头的时候,小伙子居然提前交卷了! 刘校长赶紧把卷子拿过来看,他也还没见过标准答案,但看完也没发现有明显的错误……这就,很奇妙了。 因为考数学时的印象太深刻,后来的物理化学生物,他都一直很留意这个插班生,甚至直接搬把椅子坐到他右后方,他写字的每一个动作,都被刘校长尽收眼底。 就这样“盯梢”监考,他还能作弊?这不是赤裸裸的说他刘校长是瞎子吗?! 整个高三年级理科班的老师们都很想亲眼见见,这个陆学霸到底长啥样。 文凤虽然不清楚这些细节,但刘校长的激动,她给学得十成十,“嫂子嫂子,快告诉广全哥去啊。” 她可不敢上陆家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苏大娘好像不太喜欢她,尤其是广全哥在家的时候,苏大娘会直愣愣的看着她,那感觉就像……在看小偷。 文凤从小到大连针都没偷过一根,她也是个好姑娘,心思敏感,隐约能猜到苏大娘的意思,所以干脆就不去了,有事都是直接找卫孟喜。 卫孟喜可没想那么多,她压下心头的喜悦,“好嘞,我待会儿回去就告诉他,你也饿坏了吧,再来碗牛肉面。” 她们倒是淡定的坐下吃东西了,可围观的人不淡定啊,女的长这么漂亮,男的考这么高的分数,这两口子是咋回事?郎才女貌啊! 卫孟喜要是知道他们想法,估计得笑死,这大概是她第一次没被人说“高攀”吧……用不了多久,人们就会发现,在智商这一块,她确实是高攀陆广全了。 吃完面,剩下的卤肉也不多了,卫孟喜直接收摊,让文凤先回去,她还得上省城一趟。 今天不拿货,明天就没东西卖,无论哪一环掉链子,她都会心疼的。 刘香不在,跟卫孟喜对接的是她手底下一个小伙子,每次看见她都红着脸,这一次更是,那还冒青春痘的脸颊红成熟透的番茄,“卫同志你你好,都放自自行车上吗?” 卫孟喜刚说不用,她自己会放的,小伙子就手脚勤快的帮她绑在后座上。“谢谢你啊小王师傅。” 她的声音明明很平淡,但小王的脸却要爆炸了。 卫孟喜摸了摸自己脸上,吃面擦干净嘴了啊,再低头一看自己穿着,恍然大悟,原来是她穿着喇叭裤,这裤子是真的很显身材,她也没办法。还是这个年代的人太淳朴了,人家港城的女明星们穿吊带热裤的,小年轻们都不敢正眼看,就怕被人误会成流氓。 拿到货,卫孟喜把东西和车子先寄存在肉联厂,人则上百货商店买了几盒高档点心和茶叶,再去黑市花高价买两条中华烟,这种必须干部特供票才能买到的东西,现在只要舍得花钱都能解决。 回到家的时候,整个窝棚区都知道陆学霸考了503分的事儿,看着卫孟喜的眼神,那是羡慕得都没边儿了。 窝棚区就是这点不好,有个啥事儿压根藏不住,无论是她上金水市卖卤肉还是陆学霸的高分。 就连一直没好脸色的苏奶奶,也赞赏的说:“还好,孩子爸比你聪明,不然这家里是没日子过的。” “幸好小呦呦随她爸。” 卫孟喜一口老血,她从来不觉得自己笨,可自从苏奶奶来到以后,她时不时就会对自己产生这样的怀疑。 “妈妈,冲明!赘冲明!”呦呦搂着她脖子亲了两口。 “小马屁精。”苏奶奶骂了一声,嫌下水太臭,又悠哉悠哉走远了。 这样的贴心小棉袄,卫孟喜咋能不高兴呢?她照例摸了摸尿布和衣服,都是干爽的,比以前文凤带的时候还用心,毕竟是有经验的。 看在她带孩子还算用心的份上,自己就不跟个老太太计较了。卫孟喜喜滋滋的,用网兜把东西提上,“走,咱把好消息告诉你爸去。” 陆广全现在也有办公室了,但不是单独的,而是跟四五个同事共用一个单间。“小陆家属来了?他下井去了。” 卫孟喜客气的笑笑,心说这陆学霸真不把成绩当回事啊,考了就抛开了,甚至连成绩都不关心一下,像文凤那样忧心忡忡惴惴不安的才是正常人。 “卫同志是有什么事吗?我帮你转达吧,正好待会儿我也要下去一趟。”忽然,对面的办公室里出来一个中年男人。 卫孟喜想起来,这就是半年前远远的见过一面的严明汉。 偌大的金水煤矿肯定不止这三个工程师,但严明汉杜林溪和陆广全,是青年段里最出色的。其他职称更高的,上了年纪的工程师,则是有自己独立办公室的。 “谢谢您,也没什么事,就不麻烦您了。”开玩笑,卫孟喜怎么可能把陆学霸的分数说出来,拿不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一天,她都不会张扬出去。 虽然陆广全的名声是康敏传出去的,但就那又坏又蠢一人,卫孟喜不信能有那么大的能耐,肯定少不了别人的推波助澜。而跟陆学霸有直接竞争关系的,当时就只有严明汉一个人。 再加上陆学霸在海城的遭遇,很明显严明汉也是挑拨过他跟杜林溪关系的,以至于杜林溪才见第一面就跟他别苗头。 在世俗的观念里,言语挑拨好像只有女人会干,其实男人干起来更加卖力,也更阴险。 陆学霸是一心只读圣贤书,埋头专门干业务,不知道也不屑于去管这些弯弯绕绕,但卫孟喜是市井摸爬滚打出来的,能不知道吗? 现在的严明汉,在她眼里就是一头极具危险性的笑面虎。 严明汉见她拒绝,也只是笑笑,“好,要有什么事就来喊一声,小陆也怪辛苦的。” 卫孟喜连忙感谢,手里的东西幸好她用竹篮提着,看不出来……不然别人还以为她是要送勘探队领导呢。 她确实是要送领导,但不是勘探队,而是后勤处。 送礼也是有讲究的,上次送了夏有富,卫孟喜再找他打探后勤处主任姚永贵的事情就简单多了,那两斤卤牛肉相当于是打开了他的嘴。 姚永贵今年四十八岁,在后勤处处长的位置上干了五六年,再上是上不去了,毕竟没啥专业能力和学历,但要往下也是不可能的,现在就是每天一张报纸一杯茶,熬退休而已。 以卫孟喜和陆广全的地位,跟这种干部是几乎不会有交集的。她要是头脑发热直接把礼送到姚永贵跟前,人家会觉得她是不是有毛病,说不定连陆广全的声誉也会受损。 所以,卫孟喜采取的是迂回路线,她打听清楚了,今天下午姚永贵休息,她来办公室一方面确实是找陆广全,另一个目的就是确认姚永贵是否真的不在单位。 确认了,她这才带着闺女上家属院。 姚永贵家住在最后面一栋筒子楼的三楼,卫孟喜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深呼吸一口,这才敲开303的铁门,“阿姨您好,请问姚主任在家吗?” 开门的老太太是姚母,一听是找儿子的,立马将门打开,“在呢,快进来。” 卫孟喜进屋,门一关,将一网兜的点心和茶叶香烟递过去,“辛苦阿姨了。” 老太太一头雾水,她一看香烟居然是大名鼎鼎的中华烟,赶紧要塞回来,嘴里叫“永贵过来”。 姚永贵的反应跟卫孟喜预料的差不多,也是板着脸说拿回去,影响不好啥的,有什么事直接说就是。 卫孟喜等的就是这句话,“今天冒昧来找姚主任,确实是有个事想请您帮忙。” 姚永贵的眼睛眯起来,后勤处说起来也是油水衙门,大的机械设备采购轮不着他们上手,但负责各种劳保福利采购也能落点油水,确实有很多国营单位的推销员会上门。 但那都是在单位,能找上家门的还真不多。因为他们现在住这套房子不是他自己的,而是跟其他同事转了好几道手租来,专门给他老娘养老的。 家里老婆跟老娘不对付,见面三天不到就要干架,老婆以前在市里住着还好,现在老娘也来了,他只能想办法把老娘安置出去。 知道他休息天会来这个地方的人,可真不多。 卫孟喜当然不会出卖夏有富,他不问,自己就不提,只说事儿。“是这样的,我听说您在市区有个门面一直空着,就想问一下,如果您暂时不用的话,能不能租给我?我每年付一次租金。” 姚永贵一怔,原来是要租房子的?那是他紧张过头了。 “是有这么一回事,你要租了做什么?” “卖卤肉!”小呦呦抢答。 一双眼睛又大又圆,小嘴巴红嘟嘟的,说起话来奶声奶气,谁会不喜欢呢?姚家老太太摸了摸她脸蛋,眉开眼笑。 姚永贵“哦”一声,“原来你就是后门卖卤肉的,是陆广全的家属吧?” “对,我也是想着直接去您办公室怕给你造成不便,就冒昧来家里,打扰您和阿姨了。”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笑得那么真诚,左一个“您”右一个“阿姨”的,姚永贵心里也受用。他想了想,“这事我们需要商量一下。” 没直接拒绝,那就是有戏! 卫孟喜之所以忐忑,还要大费周章跑这么大圈,其实也是逼不得已。小菜街是有人做小买卖,但还没政策说可以鼓励大家这么干,临街房子不少,但做成门面的一家也没有,除非是国营单位。她现在要尝试当第一个把私人房屋开发成门面的人,虽然有着后世的记忆,能大概知道历史走向,但她不敢冒险。 她得注意影响,别殃及陆广全,更不能影响到孩子。这年代很多商人还曾经为投机倒把坐过牢呢,包括后世很多有名的排进富豪榜的大企业家们,她既想赚钱,又必须保持在政策红线之内,这是上辈子没遇到的情况,是新挑战。 而来找姚永贵,当然不是真的找姚永贵,而是找他背后的人。 她上辈子没接触过这些自然是不知道的,但最近跟夏大叔聊天她发现,姚主任一个初中毕业的老工人能一直稳坐后勤处主任的宝座,靠的不仅是自己的油滑,还有他身后的表弟。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79节 姚老太太有个亲弟弟,亲弟弟家有好几个儿子都很出息,而最出息的就是最小的一个,据说现在已经当上市工商局的局长,正职,手里有实权那种。卫孟喜是个实干家,既然命运没给她显赫的家世,也没给她资源丰富的父母,那一切就得自己想办法了。 而她在矿上认识的唯一有点实权的“大人物”也就只有张副矿长,要家里实在困难到揭不开锅她可以去找,自己做生意的事,怎么找?人情也不能乱用的! 况且,就算张副愿意帮忙,但矿区本就具有一定的封闭性,里头的三把手出去外头说话,也不一定管用。 那天买板栗的时候,听黄大娘说起那套房子的主人在矿上当领导,她就留意了,知道是后勤处的,又是姓姚,这不就跟姚主任对上了吗? 果然,她们一走,姚老太太就担心起来,“永贵,这房子咱能租不?可别为了挣点房租,害了你啊。”老太太是那个年代过来的,斗争也才刚停歇两三年,有时候做梦还会梦见以前那些场景呢。 两个月前房子就腾出来了,儿媳妇说想租,后来不知道谁说现在干这个风险大,干脆又搁置了。 现在房屋原则上是不允许出租的,他们私自租赁出去,承租人又拿去搞投机倒把,万一到时候追查下来,房主也跑不了。 姚永贵沉吟片刻,“妈你别担心,我改天问问表弟。”他现在的工资是不低,但家里七个儿子闺女都要结婚,要房子彩礼嫁妆,两口子攒了大半辈子的钱,也经不住左一头右一头的婚事啊,反正房子闲着也是闲着,租出去能挣点养老钱,何乐不为呢? 他经常看报纸,知道外头形势,春风吹万物生,封闭的金水煤矿不知道,但他知道。 有些肉,胆子不大点就吃不到,但具体市里是个什么意思,能不能租,怎么个租法,他还得问问表弟。 “那这些东西……”老太太小心翼翼的摸了摸那两盒高档点心,是京市来的老牌子,很贵的,她也就以前走亲戚的时候舍得买两盒,但都是送人,自己一口没尝过的。 知道母亲一直舍不得吃穿,自己这当儿子的这么多年也没能孝顺一下,姚永贵心头愧疚,温声道:“妈你就留着吃吧,烟我拿去表弟家,茶叶我拿回家去。” 东西都是友谊商店里才能买到的好东西,以他现在的工资是绝对舍不得消费的,就当给老母亲享受一把吧。 最终留下了东西,还得到一句“等商量”的答复,卫孟喜很满意。她也没想过通过一次见面就搞定租房的事,况且租房只是她在投石问路,通过姚永贵联系上工商局的关系,探口风而已。 回到家,陆广全依然没回来,卫孟喜都没脾气了,这人还说他回来承包家务啥的,现在家务是刘桂花和洗衣机承包的,跟他没半毛钱关系。 店里的卤肉下午六点半彻底清空,卫孟喜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一个圆圆的只有巴掌那么大粉色塑料盒子,里头有个圆溜溜的蛋糕,上头是一层白色的厚厚的奶油,周围则是一圈粉色奶油裱的花。 “妈妈这是什么呀?” 卫孟喜看向根花根宝,“你们猜猜看。” 妈妈眼睛里是满满的笑意,这暗示不要太明显哦! “是我们过生日吗?”根宝有点难以置信,小脸红扑扑的,额角是亮晶晶的汗。 “嗯,是陆卫雪和陆卫国小朋友的五周岁生日,过完今天你们就是六岁的大朋友啦!” “欧耶!”一群孩子高兴得蹦跶起来,就数根花根宝蹦跶得最高,他们居然也能过生日啦!是妹妹那样的生日哦!他们是第一个能吃生日蛋糕的哦! 卫孟喜上辈子忙于生计,几乎没给孩子过过生日,有时是随便下碗长寿面吃顿好的,有时是忙过了好几天才想起来,这一次,她再忙,也记在心里。 她跑了好几个地方才找到生日蛋糕,小小的,还只剩最后一个,本来想要姐弟俩一人一个的,她现在不是缺钱,是缺买东西的地方啊。 “行啦,现在还不到时间,先写作业,晚上才能吃蛋糕。” 话是这么说,但对于没吃过生日蛋糕的孩子来说,严肃的苏奶奶也挡不住他们的好奇,写两个字就要回头看一眼,蛋糕有没有偷偷长脚跑掉,有没有被红烧肉偷吃,有没有…… 卫孟喜在厨房忙开了,第一次给大的过生日,肯定要做一顿大餐。老母鸡是前几天就买回家养着的,苏奶奶嫌脏,今天早早的就给杀了,加上去年夏天捡的野蘑菇和党参,美美的炖一锅;今天运气好,还买到两条鲫鱼,炖个奶白色的鲫鱼豆腐汤;早上喝剩的牛奶还有,可以蒸个嫩嫩的双皮奶。 “卫雪卫国,去告诉文凤阿姨,今晚不用做饭了,来咱们家吃。” “好嘞!”两小只裤子都快跑脱了,今天是当之无愧的小主角。 双皮奶刚出锅,大忙人陆学霸居然回来了,一张脸黑漆漆的,只剩眼睛和牙齿,进门先嗅了嗅鼻子。 真香! 他本来是没时间回家的,中途回办公室的时候同事说妻子来找过他,这才忙里偷闲回来一趟。“家里有什么事吗?” “你知不知道自己考了多少分?” 分是估过的,陆广全很平淡:“应该上500了。” 卫孟喜是真高兴,比她自个儿赚了五百块还高兴,一整天心情就跟踩棉花上一样,“陆学霸你可真牛,以后又要有人说我高攀你咯。” 但这种“高攀”,她承认,并且乐在其中。 陆广全的思绪跟她不在一个频道上,对这个足以炸翻一票人的分数压根不在意,那态度,就像考满分也只是“正常发挥”的样子,太淡定了。 卫孟喜轻轻拍他一把,“嘿,你这人咋这么淡定?你知不知道现在窝棚区都传遍了,说你是文曲星转世,说你要成大学生啦。” 陆广全“嗯”一声,好像别人说的不是他,503分的冲击还不如这满院的香喷喷,“所以……这是庆功宴?” 因为他考得好,做了一桌好吃的。 那下次正式高考,他还能更高。 卫孟喜白他一眼,“想得美。” 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今天是根花根宝的生日,你不会是忘了吧?” 陆学霸的神色告诉她,就是忘了。卫孟喜深吸一口气,她没有立场发火,因为上辈子她也是经常忘记的,不是不爱孩子,而是爱的方式太单一,太自以为是。她以为只要努力给他们好的物质生活就是爱,可并没有认真了解过他们到底需要的是什么。 “咱们约法三章,你忙我也没闲着,以后孩子的生日,除非特别重要到走不开的事,否则谁也不能缺席。” “嗯。”想了想,他试探着问,“卫红卫东的生日是?” “两个月后的今天。” 男人点点头,“我出去一趟。” 估计是去告诉同事今晚不能加班的事,卫孟喜也没想着让一个当便宜爹的人一下子就转变成好爸爸,她也不是天生就好妈妈的,只要愿意改,愿意走心,那就能抢救。 卫孟喜其实知道,自己对陆广全的“宽容”与这时代的大多数女人不一样,她们是逆来顺受,总觉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逼自己忍下来,她却是知道过不成可以离,她不用靠他养孩子的,对他的“容忍”是比对着自己上辈子的失误来的。 她犯过的错,她允许他可以犯,但仅此一次。 这一顿晚饭,除了苏奶奶和全程尴尬的文凤,所有人吃得满嘴流油,她老人家一会儿嫌鸡汤蘑菇不够鲜,一会儿嫌鲫鱼有腥味,就连孩子吃的双皮奶她也要尝一下,然后皱着眉说不够嫩。 虽然老太太只是全程皱眉,语言上没有直接表达,但卫孟喜是做餐饮的,习惯了观察食客的反应,一看就知道她不满意的地方可多了去了。 这老太太,明明穷得叮当响,对吃的还瞎讲究,以前莫不是啥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不过这是新社会了,千金小姐也得学会吃糠咽菜。 吃完饭,出去蹦跶几圈,食消得差不多,天渐渐黑了,终于来到孩子们最期待的环节——吃蛋糕! 那么小大个蛋糕,唱过生日歌,关灯许愿,每人来小小的指甲盖大一勺,就没了。 最后一点点奶油,象征性的抹根花根宝脑门上,就算寿星了。 结果还被孩子们擦下来舔吧了,比钻石还珍贵的奶油啊。 趁着所有人都在,卫孟喜轻咳一声,掏出一只凤凰牌口风琴和英雄牌钢笔,“这是爸爸妈妈送你们的生日礼物,希望你们健健康康,天天开心,好好学习哟。” “谢谢妈妈!”花棒异口同声,完全忽略了“爸爸”。 陆广全摸了摸鼻子,居然从怀里掏出两个一模一样的小银龙,依然是用袁大头化了之后打的,龙爪龙鳞和龙须栩栩如生,就连大小也跟去年给呦呦的一样,挂在脖子上不会露出来,还……挺好看的。 卫孟喜扶额,看得出来他是事先准备好的,不然短短两个小时不可能变出来,可是……她有理由相信,两个月后卫红卫东的生日礼物,也将是两条一模一样的小金龙,哦不,银龙。 直男准备的生日礼物,不应该抱太大期望的。 “谢谢爸爸!”根花抿着嘴,把小龙紧紧按在胸口上。 根宝虽然没说话,但小手在小龙上摸了又摸,眼里亮晶晶的。 看来,陆学霸不仅会考试,他要是真心想让谁高兴的话,也是一定能做到的。 第49章 对于陆学霸初考的分数, 饭桌上文凤看着苏奶奶的脸色,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 把几乎能用的夸赞的成语都用上了, 但人陆学霸却非常淡定,“比我估的少了两分。” “广全哥你不高兴吗?” 陆学霸眉毛都没动一下, “又不是真正的高考。” “可是你的分数是全年级最高分啊!物理化学和生物全满分,就是数学和英语丢了几分,政治和语文稍微……拉胯一点点,但不多, 省市两级的排名要明天才能出来, 但刘校长说目前市里还没听见比你高的,省里最少也能排到前十名。” “嗯。”陆广全似乎是回想了一下当时的题目,“数学不该扣分, 应该是参考答案错了。” “啥?!”卫孟喜和文凤的筷子差点掉了,这么嚣张的吗, 哪有不反省自己是不是做错而是反过来怀疑出题人参考答案的考生? 陆学霸可能是真不在意成绩的人, 不想继续谈论成绩的话题, 对于文凤转达的刘校长和年级组长希望他能去一趟学校的话, 他只留下一句“我没时间”, 就洗自己那身黑得掉渣的脏衣服去了。 文凤目瞪口呆:可是, 你你你居然, 有时间洗!衣!服! 卫孟喜在那儿算语文政治和英语各丢了多少分, 心疼得不行,这些文科让她来考, 她丢的分说不定比他还少呢! 不过, 不得不再次承认, 在智商这一块,自己确实是高攀陆学霸了,因为语文和政治很明显是高中考的水平,人家没时间也没花精力去苦攻,不然还能更高。 “你过来。”苏奶奶的脸色一直臭臭的,所有人都发现了,终于等到所有人都散了,她把卫孟喜叫到旁边的仓房门口。 卫孟喜以为她是找女儿的事进展不顺所以心情不好,大娘一天要花五六个小时在矿区溜达,就是想要找到那个邻居说的“像”小婉的人,可她偷偷问过呦呦,奶奶一直没找到呢。 “我问你,这个女孩怎么回事?”苏奶奶指了指隔壁。 卫孟喜一愣,“文凤吗?咋,她好好的呀,她要是哪儿得罪大娘您了,您别跟她见外。” 苏奶奶恨铁不成钢,发现跟这种笨女人是真不能拐弯抹角,“你丈夫这么优秀,难保不被人惦记。” 卫孟喜瞬间明白她的意思,但随即又想笑,“您想哪儿去啦,文凤不是这种人,我家小陆同志更不是那种人,他稳得住。” 宁愿被流放也要拒绝矿长千金,人品是信得过的。 “我没谈过恋爱,也没经历过背叛,但我就是认为,陆广全的人品信得过。” 苏奶奶一梗,信得过?哪个男人一开始的时候就让人信不过?她当年招赘的男人还是北平大学的高材生呢,为了追求到她苏玉如,什么招式没用过?那时候的他多诚恳啊,就是让他死都行。 苏家做事历来大方,婚后用苏家人脉,送他到苏联留学深造,结果呢,还不是就那样。 当年,苏家的财产,被这个男人带走了百分之二十,中途又以在苏联炒外汇为由,要去了百分之二十。 苏家是大方,但不傻,当年一起跟着赘婿出去留学的还有苏玉如一个很信得过的表妹,每月都会往书城打跨国电话,告诉他们男人的情况。 那真是个青春单纯,活泼可爱的好妹妹啊,电话打着打着就打到表姐夫的床上去了。 虽然后来她因为愧对表姐没有再回国,赘婿也回来洗心革面负荆请罪了,不说后来又发生的事,苏玉如也不会原谅他们。 “有些女孩,表面看着单纯可爱,到时候打着真爱和自由的旗号,能把你骨头渣都给榨干。”苏奶奶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来了一句,但下一秒又想起卫孟喜说的她“没遭背叛过”,“你知道我的事?” 卫孟喜哪里知道哟,“什么事?” 苏奶奶冷哼一声,走了。 卫孟喜不知道她的经历,但她可以肯定,苏奶奶是真草木皆兵了。文凤怎么可能对陆广全有什么心思,俩人话都没说过几句,倒是跟他工友兼曾经的室友刘利民看对眼了。 同样是农村来的,能在异乡遇到一个同样爱读书,性格腼腆的同龄人,能不相互吸引才怪。 以前文凤帮她带呦呦的时候,刘利民打着借书还书的旗号,一下班就往这边跑,小姑娘每次都是脸红红的跑出去,再红红的跑进来,那副样子,不是恋爱才怪。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80节 至今还未捅破窗户纸,就是黄大妈看不上刘利民是挖煤工人,卫孟喜和刘桂花还极力鼓励刘利民也去考大学呢,他虽然只上到初中,但平时爱看书,这次也报名了,不知道初考成绩咋样。 现在的风气很淳朴,还真没多少女孩会惦记已婚男人,文凤要是这种拎不清的,卫孟喜当初就不会给她开工资,更不会让她有机会接触到陆广全。 但苏奶奶的好意,她还是很很感激的,虽然她提醒的本意不一定是为她考虑,但至少是跟她一条心的,这样的保姆别说五十块,就是六十块也值。 卫孟喜以为陆广全说没时间去,这事就不了了之,要等到高考领准考证的时候才能见到学校领导了,谁知就在两天后,她刚卖卤肉回来,卫红就告诉她一个消息。 “有好几个伯伯来找爸爸,说是一中老师。” “然后呢?” “爸爸不在家,他们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苏奶奶兜着小呦呦过来,“我让卫东去喊,他不来。” 卫孟喜点头,这才符合陆广全的行事风格,越是有领导的地方他越是不爱凑,要是手里正干着工作,那更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会撇下的。 “然后,苏奶奶就让伯伯们去矿长办公室!”卫红想起那场面,高兴得手舞足蹈,“然后,就所有人都知道我爸爸考第一名啦!” “是全市第一,全省第八。”苏奶奶很认真的纠正道,“听说这次的理科特别难,他是唯一一个物化生全满分的,总分跟前面七个人拉得不大。” “啥?!”不仅是全市第一,还是全省第八?这这这,卫孟喜一连结巴几声,愣是没说出一句整话。 既喜又忧,苏奶奶这一手玩得,本来她还想保密几天,结果这个“全省第八”一下子就全矿皆知了。 她的忧心忡忡苏奶奶很是看不上,“瞧你那出息,考得好凭啥不能让人知道,牛鬼蛇神有本事就放马过来。” “苏大娘,您说的倒是简单,这……” “别废话,赶紧洗你那些脏东西去。”老太太扇着鼻子遛弯去了。 卫孟喜真是欲哭无泪,她怀疑陆广全是苏老太太流落民间多年的亲儿子! 当天晚上,李矿和张副矿一起来到窝棚区,还有办公室主任后勤处主任,亲自给陆家送了一堆的罐头饼干奶粉,全是矿上奖励的。 卫孟喜忙着洗明天的下水,只透过门缝看见张副矿拍着陆学霸的肩膀说了几句啥,就是李矿一直板着的脸也好看不少,粗着嗓子说:“矿上的工作我们会安排,你明天先去一中看看,刘校长他们帮你找了补习文科的名师,老张给他安排车子。” “成,我已经落实下去了,刘校长他们要重点辅导你,只要把语文和政治提起来,很有希望能冲刺一下省状元……你的理科优势很大,非常大。” 卫孟喜悄悄咋舌,以前李矿长哪会这么和颜悦色?又有谁见过张副矿这么夸奖一个一线职工?专属于矿长的红旗小轿车又哪里轮得到陆广全这挖煤工人坐? 卫孟喜真想拎着几个娃的耳朵说:睁大眼睛看看吧,这就是知识改变命运! 接下来几天,卫孟喜觉着整个人走路都有点飘,明明503分的成绩不是她考的,但她就是觉着比自己考的还高兴,就连卖卤肉的时候都觉着不真实——她卫孟喜真的高攀上一个大学霸啦? 这种事是瞒不住的,那天文凤来报喜很多人都听见了,没几天就连常来买卤肉的老主顾也知道了,尤其王干部,看卫孟喜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小卫同志,你这丈夫不一般,难为你这么多年一直供他考大学。” 卫孟喜也不好说实话,要说他以前从没参加过类似考试,这只是他第一次离高考这么近,谁也不会信啊!就连文凤也一直觉着陆学霸是不是偷偷做过历年高考真题,是不是经常挑灯夜战凿壁偷光呢。 “是啊,以后考上大学,你也就熬出头了。” “上大学有补助拿,矿上还能发一份工资,你就不用这么辛苦出门摆摊了。” 同为女人,大多数还是更同情她这个学霸背后的,默默无闻的任劳任怨的老黄牛一样的女人,这种同情很快转化为购买力,卫孟喜的卤肉一个上午就卖光了。 她出摊很有规律,都是只出早上九点半到十一点半,时间一到不管卖没卖完都要回家,所以想买的人都是瞅着时间来的。 今天刚收摊,把车子推到黄大娘家院里,有点担心下雨,因为下午还得去书城拿货,石兰省马上进入雨季,她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 每次为了省时间走的都是小路,下雨的话自行车就不好骑了,可总是麻烦高开泰也不好意思,人家不仅做小生意,回去还得忙活庄稼呢。 正想着,忽然“咚”一声。 卫孟喜回头一看,不远处的青石板路上,有个老人瘫倒在地,拐杖倒在一旁。 她赶紧跑过去,想搀扶,但这个点儿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又怕是有什么事说不清,毕竟社会新闻看多了,心里还是有点忌惮的,“老大爷?” 老爷子基本没意识了,嘴里只是“哎哟哎哟”的呻吟着,卫孟喜看头没破,骨头应该也不至于磕一下就骨折,倒是敢扶了。 “老爷子您家住哪儿?” 老人也不会说话,卫孟喜心知这是问不出来的,直接送医院吧。可老爷子倒在地上看着瘦,但真搀扶的时候才发现身材魁梧,自己一个人也背不动,只能路边招了一辆三轮车,“同志你好,去最近的医院。” 一路上,卫孟喜帮着老人敞开衣领,担心他是中暑,又给喂了点自己水壶里的温开水,又是掐人中的,反正她又不是专业学医的,只能根据自己生活经验,把一切自己能想到的方法都给用上。 幸好市医院就在附近,三轮车师傅喊着“救命”,有医生和护士就赶紧簇拥过来,大家抬担架的抬担架,吸氧的吸氧,量血压的量血压,一下就把老爷子推到抢救室去了。 进抢救室之前,卫孟喜想了想,交了一百块医药费,“要是需要用上什么好药,你们就尽管用,不够我再……”找他家人要就行。 但医院的人却误会了,以为能这么豪横舍得花钱的,怕不是什么非常亲近孝顺的家属,还留下一名年轻大夫问卫孟喜,“你家老人平时有没有高血压?心脏病?都吃些什么药,有没有规律服药,控制效果怎么样?” 卫孟喜知道这可是关乎抢救的,不能乱说,“我不是家属,我是走路上看见他晕倒送来的,我也不知道他住哪儿。” 医生一愣,“那你来留个地址和联系电话吧。” 卫孟喜怕后续有什么的话还要联系,就如实留下了。本来她倒是想返回原地,问问附近居民,认不认识这个老人,找找他的家属的,但她的生意掉了一环就整条线都要被耽搁,只能先上书城拿货,第二天来卖卤肉的时候再去打听吧。 一般来说,只要家里人发现老人没回家,肯定会出来找的,除非老人独居。 想到这个可能,卫孟喜也不敢马虎,第二天早早到达小菜街,先去医院一趟,想看看老人家怎么样了,昨天预交的一百块钱,也不知道够不够用。都这时候了,她也倒是没把赖账的可能放心上,要真有这样不孝的儿女,连老人一百块救命钱都要赖掉,那她也只能自认倒霉,祝愿这些人自己以后都没有老的一天吧。 “同志你好,昨天中午一点钟左右送来抢救的老人怎么样了?就那位穿灰色毛衣的老爷子。” 护士抬头,“刚刚你们家属不是给转走了吗?” 卫孟喜有点吃惊,“转走”是说抢救过来以后再转院,还是转病房,或者是…… “还挺严重的,是中风,以后你们家属可得小心点,不能再让老人一个人出门了,这次能抢救过来,下次就不好说了。”说着,又有别的病人家属过来,护士就忙别的去了。 卫孟喜松口气,说起来,倒是比去年的陆老太还好点,柳迎春的信里,她可是直接中风的,就连广梅和老五也说,他们妈养了一个多月半边身体还是不协调的,至今还没恢复过来。 反正,她是一点也不会愧疚的,气到中风关她啥事,她只是把这么多年她做过的事轻轻地回报给她而已,就这就要被气中风,那以后岂不是要活生生被气死? 想着,卫孟喜就不问转哪儿去了,忙着赶回去看摊子。 消费者都是有惯性的,连续几天买过她的卤肉,即使没买过的,也是连续几天看见热热闹闹的,在心里已经接受并习惯了她的出摊时间,她远远的看见,队伍已经排得老长了。 刚开始卫孟喜是不太习惯闻那么多辛香料的,但卖的时间长了,哪一天要是有事没闻到,她还觉得不习惯,卤肉味在她脑海里已经跟“钱味”划上等号。 只有钱不会辜负她,这个道理卫孟喜再一次体会到了。就在她每天来回的奔波中,刘桂花在窝棚区也把店看得好好的,到陆广全正式参加高考前,小摊加门店的单日营业额已经稳稳的达到了160元,而净利润也是60元。 从劳动节后几天到七月五号,刚好整整两个月,刨除衣食住行花销出去的,卫孟喜手里有了四千块钱! 她早已没了一开始的激动,挣到第一个一百,第一个一千的时候,她激动得走路都哼小曲,到现在第一个四千块,她倒是淡定多了。 虽然这年代见过这么多钱的人还不多,但距离万元户,还一半都不到。关键是,他们现在还没有真正算得上“房子”的地方,一家七口人还挤在一间只有十二三平米的小窝棚里,这点钱,真的还不够多。 要怎么让钱生钱,把手里的钱变得更多,多到能买房置业,能买车代步呢?卫孟喜一直在琢磨这事,现在最理想的就是继续扩大经营规模,把卤肉店打到市里去。 有固定门面跟摆地摊是不一样的,摆地摊时不时会被治安队的人撵,有的时候是公安,有的起工商,小菜街每隔几天就要被赶一次。 她运气好,做买卖的时候也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每次看着来人不对劲,立马推起车子就跑,虽然没被现场抓住,但损失也是有的。有些买了肉正在付钱的,看见她跑了,钱也没给;有的二流子还会趁乱抢几块肉,拎着就跑,她自然也顾不上追。 那种时候,能保证自己不被抓就算全身而退了,损失点肉和钱,她都当做善事。 至于跑不快的黄大娘,被抓到一次,在派出所待了两天,倒是给放出来了,但头发更白了,脸上核桃皮一样的皱纹更深了,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是啊,普通人在派出所,谁能睡得着啊?更别说是一辈子没干过啥坏事的老人家。 自那以后,黄大娘挺长时间没出摊,听说是病了。 卫孟喜的推车每天寄存在他们家,自然是提着东西去看过两次,说别的还好,一说起小菜街摆摊,老太太还心慌胸闷。 卫孟喜胆子是大,但她得顾及影响,陆广全马上高考了,这节骨眼儿上他的妻子要是被抓进派出所,这不是拖后腿嘛? 万一一个不好留下案底,以后他上大学咋办,孩子咋办,政审能过关不? 想到这些,卫孟喜每次都是眼睛最尖,跑得最快的,宁可损失点钱也一定要全身而退。 今儿天气不好,从中午十一点半开始下雨,雨越下越大,街上连人都看不清了。卫孟喜的大伞在绝对的暴雨面前无济于事,她只能把车子推到国营饭店门口,那里有屋檐可以挡挡雨。 因为雨下得大,大家都以为治安队的不会来了,谁知人偏反其道而行之,冒雨也来抓搞投机倒把的。卫孟喜躲雨的位置,恰巧看不见街口动向,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距离她只有三十米了。 她第一个念头就是——跑! 推着车子,冒着瓢泼大雨跑! 谁知一不小心,踩在一块光滑的青石板上摔了一跤,车子甩出去老远,为了抓车把手,又滑了一跤,膝盖重重地磕在石板上,那一瞬间仿佛能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 但她来不及看膝盖,抓起车把手推着就跑,装钱的小桶倒地上,都来不及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直到跑到两条胡同之外,身后没人追来,她才敢停下来。这才发现仅剩的几块肉跑丢了,更重要的是满满一桶钱也丢了! 卫孟喜躲了一会儿,把车子推到黄家寄存好,又换了一身衣服,改变一下发型,这才兜兜转转回到原地——连钱带桶都让人捡走了。 不心疼那是假的,卫孟喜心疼得都快哭了。 一百多块钱呐,相当于陆广全三个月的工资,就这么丢了! 可相比被抓,她又挺幸运的。 唉,还是得快点有个门面才行啊,卫孟喜叹口气。在等待姚永贵消息的两个月里,她也没闲着,整个小菜街有临街面的房子她都问过,租住可以,但没人愿意租给她做生意。 怕担风险嘛,她也理解。 姚永贵既然收了东西,那就说明他是愿意去奔走的,那边没消息,说不定就是好消息呢? 这么想着,卫孟喜脚下仿佛都更有劲了!把沉甸甸的自行车蹬得“咯吱咯吱”响,希望就在前方,谁的钱是好挣的?反正只要能挣到钱,吃点苦头,多等几天也无妨。 谁知刚回到窝棚区,就见几名穿公安制服的人站在她家门口,卫孟喜心头一跳,莫非自己跑的时候暴露了?这才两个小时的功夫,公安就找上门了?! 她拢了拢头发,尽量告诉自己不要慌。跑的时候下着大雨,她又戴着帽子,他们应该是没看清她长相的,最多就是记住了身形,因为她个子高,在这个年代的石兰省女同志里不多见。 但光凭身形就能找到家里,现在的公安侦查技术又不至于。 卫孟喜仔细回想,唯一有可能暴露的,就是她后面心疼那一百多块钱,又转回去,或许是有便衣看见她的脸? 卫孟喜真是捶死自己的心都有了,早知道会暴露,那一百多就是美金欧元她也不要了! 此时此刻,回家是肯定不能回的,她推着自行车,拐个弯,准备转到后山去。 “小卫回来啦,赶紧的,公安找你呢!” 卫孟喜背影一僵,她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公安同志,卫孟喜同志在这儿呢!” 卫孟喜:心如死灰,唯一的办法就是一口咬定不是她搞投机倒把,只要不承认,他们又没抓住现行,应该不至于坐牢? “卫孟喜同志你好,你还记得我吗?”龙公安追上来。 “你好。”这也算半个熟人,卫孟喜稳下心神,试探着问,“另外几位公安同志是……” “哦,我们一起来的,给你家送锦旗呢。” 卫孟喜一愣,“锦旗?”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81节 “对啊,你儿子上次的事立了大功,这不案子已经查清,审判结果也落地了,所里就寻思着给你们家送面锦旗,还有一点奖励。” 他要是不提,卫孟喜都忘记两个多月前狗蛋失踪的事了,当时倒是听谁说要送锦旗,但她没上心,一忙就给忘记了。 龙公安仿若没看见她那超负荷的自行车,都在矿上住着,她卖卤肉谁不知道啊,反正上头不问他们也不管,要是查了还去哪儿找这么实惠又美味的卤肉呢?“咱们进来说吧。” 进了屋,苏奶奶倒是一反常态的热情,眼巴巴瞅着几个公安,正在问案情呢。审判结果都下来了,也不需要再保密,原来那两个绑架狗蛋的人真的是人贩子,主要是贩卖那些年轻的独自出门的女同志,粮站那间仓库就是他们租出去专门囚禁人用的,而“红姑”也确实是拐卖儿童的。 经过两个月的审讯和顺藤摸瓜,市局不仅找回解救了十几名妇女儿童,还捣毁了一个巨大的人口拐卖团伙,打掉了网络,抓到的嫌疑人据说有二十几个! “那你们有没有找到一个叫小婉的姑娘?今年虚岁该有二十六了,大眼睛小嘴巴。”苏奶奶平素的嚣张和淡定都没了。 龙公安挠了挠后脑勺,实话实说:“红姑盘踞石兰省多年,您闺女走丢是六七年的事儿,她倒是交代那年在省城拐过三个女孩,但具体名字不记得了,长相也没印象,现在还在审……您要是有线索的话,尽量多给我们提供一点。” 苏奶奶眼圈一红,她那么刚强的,随时会冲人开炮的性子,忽然软下来,卫孟喜还不习惯。 这也是一位可怜的母亲。 “好好好,我再想想,我一定把能想到的都告诉你们,有人说在矿区见过小婉,那说不定就在矿区,那我……”她叨叨着,语无伦次。 卫孟喜心头不忍,把狗蛋叫过来,“谢谢龙公安,锦旗给孩子就行了。” 龙公安不疑有他,这时又没联网系统可以查证,狗蛋也没当面否认说不是他妈,更不可能想到这世上还有主动给人当妈主动帮忙找孩子的“好心阿姨”。“行,锦旗张川小同志你自己收起来,但奖励要家长来收。” 居然是两袋五十斤的大米,半扇猪肉,和二十斤清油! 硬通货啊,卫孟喜哪有不要的道理,“谢谢龙公安,麻烦几位同志了,要不在家里吃顿便饭?” 公安忙推拒几声走了。 说实话,卫孟喜现在的经济条件还真不缺这点吃的,但这不是给她的奖励,而是给张狗蛋小朋友的,小家伙眼里的渴望和跃跃欲试她也没错过,就当是帮他收着吧。 对于吃不饱的兄弟俩来说,这点东西非常重要。 “卫阿姨你放心,我没告诉她们。”狗蛋小声说, 最近李秀珍和张秋芳不知道在忙些啥,包子一卖完就往外面跑,天不黑都不回家,即使回来了知道这事,卫孟喜也不可能放任她们把属于狗蛋的东西抢走。 反正,虱子多了不痒,本来不该管的闲事都管了,卫孟喜也不介意再多管一件。 一路担惊受怕的卫孟喜,忽然松懈下来,整个人都软了。她一个人回屋,将裤腿掀起来,才发现膝盖已经血肉模糊,就连裤子都摔坏了。 这几个月天天在路上跑,就是再白的皮肤也经不住晒,先是发红,后脱皮,蜕皮后长出来的新皮又被晒黑。都说一白遮百丑,哪个女同志会不喜欢皮肤白一点呢?可她卫孟喜没条件啊,除非哪天生意不做了,不然就是擦再高档的护肤品也没用。 跟脸和手比起来,身上的皮肤倒是很白,这血糊糊的伤口却显得更加刺眼。 她刚准备把裤腿放下来,房门忽然被推开,陆广全抱着呦呦进来。 “怎么回来这么早?”陆广全最近被领导逼着补习文科,但他最大的让步就是补习可以,不想去市一中浪费时间,所以现在由一中派老师来补习。 他每天要在办公室画图纸,时不时下井看看,只偶尔有时间学习语文和政治,就这也要忙到晚饭才有时间回家。 今天是高考前最后一天,卫孟喜以为他会多补习一会儿的。 陆广全却不说话,直愣愣看着她的膝盖,“怎么弄的?” 卫孟喜轻咳一声,想把裤腿放下去,他却快步走过来,按住她的手。 小呦呦被放到地上,也看着妈妈红通通的伤口,小嘴巴扁着。 “痛吗?”陆广全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想碰一下伤口旁边,又把弄疼她,“等一下。” 也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瓶酒精和棉花球,他先兑温盐水帮她冲洗伤口,把上面粘黏的纤维灰尘洗掉,又用镊子夹住蘸过酒精的棉花球,“忍一下,会比较痛。” 小呦呦嘴巴扁着,大大的眼睛里蓄满泪水,“妈妈不哭哭,不痛哦。”还一口又一口的给她呼呼。 一大一小两只手在她膝盖上摸来摸去,小心翼翼的避开伤口,眼睛随时关注着她的神情,一旦她皱眉,他们立马就要停手。 说实在的,酒精擦伤口痛是痛,但还没痛到卫孟喜不能忍受的程度,她是被他们的郑重其事弄得心里酸酸的。 一大一小俩傻子,她卫孟喜要是连这点苦都吃不了,怎么养大一群孩子,又是怎么在男人堆里厮杀出来的?上辈子刚学做菜的时候,十根手指几乎就没完好的时候,不小心切下一片肉都是常事,随便用水冲一下,裹上胶布不也得继续干? 可那是以前,她没有诉说的地方,也没人会关心她会不会受伤。现在被他们这么看着,卫孟喜忽然来了倾诉欲,“我今天遇到治安队抓投机倒把,不小心摔了一跤。” 陆广全的手忽然就不受控制的重了一下。 “但没事儿,跟被抓的比起来,我这不算啥,我还能跑能跳呢。” 陆广全按住她乱动的手,一言不发,动作却更轻了。 卫孟喜也不是傻子,她能感觉到陆广全的情绪,太尴尬了,想要故意岔开话题,“你一学工科的,怎么还会干护理的活?”而且动作细致温柔,比她遇到的大多数护士都做得好。 “别动。”原来是她说话的时候不经意动了一下腿,脚踢到他胸口了。 太阳晒不到的皮肤很白,很细腻,仿佛一块莹白透亮的美玉,脚更是,没有任何疤痕,五根脚趾圆润饱满,趾甲修剪得干净整洁,还有几个浅粉色的小月牙…… 男人的胸膛很硬朗,即使隔着衣料也烫得不像话,卫孟喜本来就不是迟钝的人,此时也感觉到气氛的“怪异”,尝试再次岔开话题:“你复习得咋样?” 陆广全却不答,“不行就别卖了。”只要能考上大学,工资加补助,他就能给家里减轻负担。 一个读书人,尤其是处处被人打压,没啥出头机会的人,卫孟喜现在是缺他那仨瓜俩枣吗?她缺的是一个能把全家带上一个新台阶的工程师! “你不用觉得愧疚,你经历的危险我只是没看见而已。” 两个无依无靠的农村人,在这偌大的矿区想要出人头地,付出的努力肯定是旁人无法想象的。但幸好现在是1981年,是只要肯努力,就什么人都能成功的黄金年代! 上天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就不会虚度光阴,必须干出点人样来! 小呦呦可真是心疼坏了,一直靠在妈妈身旁,哪儿也不去,无论苏奶奶在外面怎么喊,又是用草蚂蚱又是糖葫芦的哄,她就是不愿离开妈妈。 于是,崽崽们发现,今晚的饭居然是爸爸做的!那可不是一般难吃啊,一锅面条就刚刚熟而已,煎的鸡蛋也是黑乎乎的,一个个皱鼻子挤眼睛的,就差把“难吃”刻脑门上了。 就连一贯夸赞陆广全的苏奶奶,也吃得唉声叹气。 大家都不让卫孟喜再洗下水,她是一点不觉得暖心,还觉得烦,他们知不知道今天不洗晚上不卤,明天就没东西开张,损失好几百块钱呐!再加上今天弄丢的,至少是三百块没了。 倒是刘桂花和文凤主动过来,“反正我们闲着也是闲着,怎么洗我知道,你只要在一边看着就行。” 刘桂花最近也经常帮忙,最初那一个月拿三十块,上个月加上提成到手有小七十,不就是洗点下水吗?她不怕。 一个月七十块比她男人两个月还多,她在家都能横着走了,狗男人现在可是再也不敢提她不挣钱的话了,不然她能把大团结甩他脸上! 钱就是底气,无论男女,而稳固的婚姻,是双方势均力敌,她算是明白小卫说这些话的意思了。 文凤明天就要进考场,卫孟喜不让她洗,没办法只能让刘桂花去帮她找了另外三个煤嫂,说好每人给她们两块钱。 就洗一晚的猪下水,能挣两块钱,大家还抢着干呢! 钱的威力是无穷的,她们不仅抢着干,洗得也十分干净,刘桂花怎么教,她们就怎么学,不到十点就给全洗干净,还切好了。 卫孟喜本来是脚痛被限制自由,但看着大家伙热情似火的劳动氛围,忽然灵机一动——既然可以请一次,那是不是可以请两次三次,每天都请人清洗呢? 不是她不知道累,她也不是铁打的。而是以前的她觉着这种东西必须自己清洗的才放心,但刘桂花是个好学生,学到了她的技巧,又是个好老师,能分毫不差的把技巧教出去,最后居然还是个好监工,谁要是打马虎眼她都能一眼识破。 她也不怕得罪人,直接板着脸让煤嫂返工,不洗干净就别想拿到工资。 卫孟喜喜滋滋的看着,能用钱解决的苦,她都不受了! 当然,她的卤汁肯定是等煤嫂们离开才配制的,即使膝盖痛得走不动路,她也不会让人看见她吃饭的手艺。以后能不能干出点名堂,就靠这双手了。 临睡前,陆广全不知从哪儿找来几粒消炎药给她吃。 躺在床上,天气炎热得不像话,她也睡不着,“陆广全,你真的只是高中生?” 陆广全不说话。 “你说你要是不考矿业大学的话,要不转行学医吧?”医生可是很受人敬重的职业,以陆学霸的智商,说不定学医也是降维打击? 陆广全估计是被她碎碎念念烦了,居然破天荒的把手搭她脑门上,轻轻拍了两下:“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明明他的手也不光滑,有很多老茧,可她居然觉得还有点舒服。 真是见了鬼了!卫孟喜在心里骂一声,很快睡着,也不知是吃药的缘故还是真的劳累过度,这一夜她睡得格外香甜。 她不知道的是,夜里两点,估摸着卤肉的灶火要灭了,陆广全才悄咪咪起身。 几个崽的被窝早踹哪边去了,他给拉过来,差点又被卫东踹了一个大马脚。 这小子,力气大得惊人,五岁就能抬五十斤的东西,每次帮他妈卸货是最卖力的……要真踹他下巴上,估计得脱臼。 陆广全轻笑,摸了摸下巴,来到厨房。灶膛里闪烁的火苗还是红的,像是已经有人加过的样子,锅里卤肉飘香,他用大大的锅铲将卤肉挨个翻身,将最上面那几块压到最底下,身上就热出汗了。 再加几铲子煤进去,白背心都能拧出水来了。今晚的天好像异常热,闷闷的,难怪孩子一身汗,他站在院里吹了会儿夜风,正准备回屋,忽然隔壁仓库门“吱呀”一声,苏奶奶披着衣服出来。 俩人都在彼此的眼神里看见错愕。 苏奶奶老而精的眼睛一扫,发现三大锅卤肉都是翻过身的,灶火又被加了一次,顿时凶巴巴道:“现在不睡觉,明天你是去考试还是烤火?” 陆广全不像卫孟喜好脾气,不会忍让她,“那您又是出来做什么,赏月吗?” “你们呼噜声太大,吵得我睡不着。” 所以,您老人家就起床加火了吗? 第50章 第二天一大早, 矿上的小轿车来接陆广全,卫孟喜给他带上俩煮鸡蛋一根油条就出发了。 要不是没条件,卫孟喜觉着自己很有必要穿个旗袍。 她本来还有点紧张, 两辈子第一次送人上高考考场嘛。谁知人陆学霸神色淡定, 对她叮嘱的“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短”, 嘴角抽搐……嗤之以鼻。 “好好休息,今天别去市里了。” 卫孟喜今儿是真不敢去,万一治安队还来杀回马枪呢?再说她的膝盖结痂了,没办法弯曲, 直着腿根本蹬不了自行车。 今天就先在矿区卖吧, 能卖多少是多少。 “我爸爸肯定能考上!”根花靠在妈妈腿上,很有信心地说。 “考上啥?”苏奶奶对着隔壁院墙上那个小脑袋翻个白眼。 一开始,张秋芳和李秀珍是很讨好她的, 但她明知道钱就是被她们捡走的,要了一次, 李秀珍都搁那儿装无辜, 苏奶奶就知道, 这是个没什么道德感的人, 她的自尊心也做不出第二次再要钱的事。 现在一看张秋芳骑在墙上眼巴巴的听着, 顿时更不乐意了。 其实, 卫孟喜也问过她, 为什么不喜欢李秀珍, 莫非只是被她捡走了钱? 但她看苏奶奶的情况,不像是真缺那一百五十块的样子, 愿意给她当保姆, 说只干三个月, 其实是为了留在矿区方便找女儿罢了。 毕竟,小呦呦被她兜着,把矿区都快逛成自家后花园了,哪儿有个谁,有点啥,小姑娘如数家珍。苏奶奶现在已经把矿区的女工和女家属们扒拉个十成十了,也成了龙公安那儿的常客,当保姆只是顺便,找闺女才是正事。 卫孟喜再问,苏奶奶就冷冷的甩下一句“小家子气”。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82节 她虽然也不喜欢卫孟喜这种一看就不好惹的类型,觉着文盲配文曲星小陆是高攀了,但更不喜欢畏畏缩缩乔模乔样的李秀珍,“就这样的,要搁四十年前就是给人一顶小轿抬进府的。” 卫孟喜:“……”老太太您这嘴巴还能更毒一点吗? 您就这么肯定陆学霸这次能当文曲星? 苏奶奶白她一眼,“怎么不能,不信你等着看。” 卫孟喜也不知道他的文科补成啥样,有没有真正的提高,反正即使不能在初考的基础上提升,但再考个五百分应该没问题吧? 要真能上五百分,那全国的大学,除了清桦京大,其他的都能随便选了吧。 苏奶奶的眼睛似乎能看透她的小心思,“瞧你那出息,考五百分算啥,小陆这次是要一雪前耻,一鸣惊人的。” 卫孟喜干笑,其实不太信,两个月的临时抱佛脚能提升多少?语文和政治更多的还是对表达能力的考察,死记硬背的分他能拿到,其他考生也能拿到,真正拉开差距的是作文和简答论述题。 这种是临时突击能补起来的吗?反正她不信。 不过,卫孟喜没想到的是,打脸来得如此之快……不过,那是后话。 第二天,卫孟喜发现灶火是被人加过的,卤肉也是翻过的,心里还奇怪:咋自己没印象呢? 莫非是睡迷瞪了,梦游把活给干了? 其实,这种猜测她是百分百相信的。因为前半年陆广全不在家,又没买到洗衣机的时候,她实在是累狠了,半夜加火都是闭着眼睛扶着墙出去的,直到重新躺会床上,人也没醒。 能支撑着她这么干的,就是心底那一股出人头地的“气”。 说到出人头地,卫孟喜也在琢磨,到底请哪些人来帮忙洗下水呢?不是临时工,而是打算招长期的。 刘桂花卫孟喜是打算把她提成老师的,不需要再亲自洗了,只在一旁看着就行,那按照现在两个摊子的用量计算,每天至少要招三个人才能在三个小时内把活干完。 昨晚那三个煤嫂都是平时跟刘桂花关系好的,顺带也算跟卫孟喜关系好,不像刘红菊几个爱说长道短,她们手脚勤快,肯听指挥,要是能长期雇佣就好了。 想着,卫孟喜就颠颠着来到刘红菊家隔壁的小窝棚门口,“兰香在家吗?” 孙兰香就是昨晚帮忙洗下水的小煤嫂之一,今年刚二十一岁,比卫孟喜还小,婚后就跟着丈夫来了矿区。 “来啦,哟,卫姐你腿不方便咋还亲自过来了,有事喊一声就是。”孙兰香把她搀扶进去,一条腿弯不过来,还挺痛苦的,连门槛也跨不过去。 孙兰香还是新媳妇的模样,两根麻花辫又黑又亮,身形十分苗条,不过不是特意减肥的苗条,而是营养跟不上。卫孟喜听说,她家男人父母双亡,在老家没有兄弟姐妹,盖窝棚的账还没还清呢,每顿就只舍得随便吃俩窝头就咸菜,她也不嫌苦嫌累,经常在公路边捡煤块,攒几天拿到后面的金水村去卖。 每天风里来雨里去的,一张脸又黑又干,一点也不像比卫孟喜还小一岁的人。 “兰香别忙活了,我来是想问问你,最近忙不忙,要不忙的话都去帮我洗下水吧,我按月开工资给你们。” 孙兰香眼睛发亮,“真的每天都可以去吗?”每天下午三点多开始,就洗三个小时,有板凳坐,有开水喝,中途还能上厕所,洗完回家还能赶上做晚饭,这样挣的钱比男人一天在矿上的都多,她还生怕卫孟喜不要她们干了呢,原来还能发展成长期工? 这惊喜砸得她晕头转向,泡白糖水的时候手一抖,直接给加了满满三大勺白糖,卫孟喜齁得吐舌头。 但她丑话还是得说在前面,这三名煤嫂不仅是她的员工,还是邻居,要是搞不好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更尴尬,“是这样的,工资我开你们每月30块,每个月休四天,需要几个人商量着轮休,保证每天都能在六点以前完成任务。” “三十块?!”孙兰香大惊,“这也太高了吧!” 昨晚给两块,那是临时帮忙的价格,但长期干不可能这么高,天底下哪有这么容易的挣钱方式啊。她虽然没工作过,常识还是有的,别的不说,就看自家男人的工资就行,在井底吭哧吭哧挖八个小时也才一块钱,凭啥她们坐三小时动动手洗洗东西就能得到比他们还多的钱?那还有公平可言吗? 卫孟喜自己做的也是辛苦生意,虽然每天五六十看着是绝对的高收入,但风里来雨里去翻山越岭蹬自行车,每天阴沟老鼠似的东躲西藏,这些苦又找谁銥嬅说去?这个年代的矿区工资水平就这样,三十块已经不低了。 “嘘……小声点,咱们自己个知道就行,今天就当休息,你们整理一下家里的事,明天下午三点开始来上班。” 孙兰香高兴得都不知道说啥了,恨不得把卫孟喜直接背回家,“谢谢卫姐,谢谢谢谢。” 卫孟喜笑笑,婉拒她的好意,颠着脚又去另外两家,忙完回家已经是下午了。 她一进门,苏奶奶就老大不乐意,“脚疼还不好好休息,一天瞎跑。” 卫孟喜不敢接茬,这老太太真是只火药桶,“呦呦呢,哄睡着了吗?” 苏奶奶摇着扇子,“嗯”一声,又开始指点江山:“这房子也配叫房子?太小了,赶紧搬出去,孩子睡觉脚都快伸不直了,骨头弯了以后就是一溜儿小矮人。” 这真是卫孟喜判断失误,去年请龚师傅打床的时候,她只打了一米二的长度,以为最少够睡个两年的,那是比照着上辈子孩子们的身高发育来的,在上一年级之前四个崽确实好像没怎么长过身高,当时不懂,也没时间关注,是一直到上学后能吃饱了才开始猛窜。 但现在不一样啊,现在鸡鸭鱼肉蛋奶就没断过,崽崽们雨后春笋似的,那身高比同龄孩子都高大半截,这才一年,小床已经不够用了。 苏奶奶说话不好听,但是事实,卫孟喜也不反驳,“是得想办法搬家了。”打大床的钱是有,但窝棚区的房子太小,再大就放不下了。 “男孩女孩也该分房了,我们那会儿,女孩都得有阁楼闺房。” 除了闺房啥的,每一句都说到卫孟喜心坎上,五岁的孩子是大孩子了,是该有性别意识,不能再上下铺这么睡了。“行,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快一点解决。” 虽然陆广全在家很注意,从没光过膀子,晚上睡觉也穿着衣服裤子,不会露出裤衩子啥的,但根花有时候看见爸爸穿着背心换衣服都会红脸……她们慢慢长大了。 就连卫东根宝也会说上厕所的时候看见谁的小牛牛咋样咋样的,狗蛋虎蛋没穿内裤,二娃穿了红内裤,二狗的内裤破了洞,他们自己私底下也会议论。回家会跟妈妈说自己看见的小朋友的事,那去学校肯定也会跟小朋友说自己爸爸妈妈的事。 卫孟喜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跟着他们不让说,总有秃噜嘴的时候。 早点把大人和孩子分房睡,太有必要了。 陆广全是自己走路回来的,矿上的小轿车送到考场就转回来了。 他刚走到窝棚区门口,就见一个热情的女同志上来打招呼:“小陆同志回来了,考得怎么样?” 他头也不抬,心里在想着井下的事,“还行。” “今天考的是语文和数学吧?陆同志一定考得很好吧?” 陆广全抬头,终于看向李秀珍,“有什么事吗?” 他是真生得好,乌黑浓密的头发,短短的精神极了,五官无一不精致,就连皮肤也好得不像话……她就是有预感,这样得上天眷顾的人,哪怕到了四十岁,也不会秃顶肥胖。 见她不说话,眼神还莫名其妙的,陆广全直接走了,他心里想的是妻子的腿,说让她不要下床活动,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 李秀珍咬咬牙,只能看着他又高又瘦的背影跺脚。 不知道是个子太高还是近视的缘故,陆广全的背微微有点驼,可即使是这样,也比打直肩背大腹便便的张毅好看。 这叫少年感!李秀珍越想心里越不舒服,她也才二十五岁啊,为什么要瞎了眼嫁给张毅。她二十岁的时候,张毅倒是才三十五六,因为常年坐办公室,皮肤白净,人也没发福,看着顶多二十七八,正是男性魅力旺盛的时候。 她已经忘了她是怎么跟他走一起的,可现在,有珠玉在跟前,张毅就是死鱼眼睛! 陆广全压根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半路被几个崽崽看见,一个个叫着“爸爸”跑过来。 “考一百分了吗爸爸?” “不对,不是一百分,是580分!”根宝记性好,妈妈说过爸爸这场考试最高分是580。 “哇!那——么多?”卫东是个听风就是雨的,“我爸爸考了580分!最高分哟!” 陆广全赶紧一把抓住想要奔走相告的蠢孩子,“别胡说,成绩要过几天才知道。” “那过几天?十天吗?”卫红扒拉着手指头,“那也太久了叭。” “十天,我们都长大啦!”根花乖乖巧巧,虽然没过来抱大腿,但眼里都是渴望,希望得到爸爸的夸奖,夸她聪明。 陆广全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头有点大,孩子话多他是知道的,但没想到会这么多,一个人讲三句他都应付不过来,四个人每人十句,他脑袋里只有“嗡嗡”声。 “你看你家小陆,脾气好,连孩子也喜欢。”这矿区可没几个男人有这么好的“孩子缘”。 “我看啊就是人长得好,又俊又斯文的,谁不喜欢多看两眼?”正在洗下水的煤嫂顿时遭到其他人的目光警告,讪讪的笑笑。 卫孟喜倒是不在意,多看就多看呗,又不会少块肉。 “哎呀,别说他俩长得好,就是小呦呦,我觉着也比别的娃好看,白白嫩嫩的。”孙兰香是真喜欢这种还带着奶味的小娃娃。 卫孟喜回头看正在跟红烧肉玩过家家的闺女,心里也很美。本来闺女就会长,取了她和陆学霸的优点,以前没那么突出是因为生着病,现在走出去,简直就是窝棚区最靓的崽。 两个月时间,她晒黑了,闺女却养白了,原本枯黄的头发也多了不少,额头和后脑勺还冒出很多细软的茸毛,颜色比以前的黑多了。 苏奶奶的意思是,把她现在那头小黄毛给剃干净,等再长出来就是黑的了,但卫孟喜舍不得,这一养还真养黑了。脸蛋白白的,眼睛水灵灵的,小嘴巴也比一般孩子红多了,就连小肚子也瘪下去,哪还有去年那病秧秧的模样? 这要是一年没见的人看见,保准认不出来。 卫孟喜这么想着,就恨不得亲她两口。 可能是受到妈妈眼神的召唤,她哒哒哒过来,轻轻摸了摸妈妈膝盖,“不痛痛哦,呼呼——” 真是一串爱的口水泡呢! 膝盖痛是不痛了,只弯曲受限,但她想了想明天的卤肉还是得出摊,食客跑空几趟不愿再来,那她辛苦两个月打出去的口碑就白费了。 她试着蹬了蹬自行车,膝盖一弯曲就会撕裂结痂的地方,疼得她龇牙咧嘴。 “卫阿姨,你明天要去卖卤肉吗?”忽然,隔壁墙头上不知道啥时候坐着个狗蛋。 “我帮你蹬自行车怎么样?我力气很大的!”为了证明自己,他还亮了亮海魂衫下的细胳膊。 卫孟喜笑,“得了吧,你好好吃饭,再长个四五年,说不定能指望上你。”小家伙收到的“奖励”藏在卫孟喜这边,她每天做饭的时候会多做点,饭啊菜的满满装两个大碗里,让卫东根宝悄悄放到卤肉窗口外,他自己来端。 兄弟俩都是悄无声息的,吃完还能把碗筷洗得干干净净的放回来。 卫东和根宝一开始是相当不乐意,妈妈做的饭为啥要给他吃啊,但苏奶奶教育过他们,讲过“一饭之恩”的故事后,他俩只能扁扁嘴照做,谁让张狗蛋是个没妈妈的可怜蛋呢。 张狗蛋见卫阿姨疼,立马眼睛一转,“卫阿姨,我去帮你找那个叔叔吧,让他用拖拉机送你去金水市,咋样?” “臭小子,脑子转得还挺快。”他最多见过高开泰两次,却已经知道他是帮自己拉货的,还知道人家是金水村的,不仅脑袋转得快,观察力也是杠杠的。 在狗蛋眼里这就是夸赞,立马跳下墙,撅着屁股跑了。 第二天九点,高开泰果然准时来了,卫孟喜看张狗蛋实在是跃跃欲试要跟自己进城,也就勉强同意了,反正他也不上学,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我可以帮阿姨干活,收钱,补钱,我不会算错。”他最近进城卖煤块的时候远远的观察过卤肉摊,知道她每天要忙些什么。 卫孟喜却没想到这些,而是迅速被转移了注意力,“真不会错?” “嗯。” 卫孟喜不信邪,现场考了他几个加减法,有零有整的他都能迅速回答出来,速度比自己一个成年人还快。“你在老家上到几年级?” “二年级。” 如果不是因为来了矿区没学上,他现在至少上三年级了,甚至等九月份就是四年级的大孩子了。 卫孟喜咋舌,这小子确实聪明,不仅观察力强,学习的天赋也很强,八岁的孩子会做整数的加减法不奇怪,奇怪的是他还会做带小数点的,找零几角几分他都能很快算出来。 “等九月份开学,你要跟你爸爸说上学的事,知道吗?” 小子点头,显得有点心不在焉,两个月前穿的海魂衫现在还没换,两个袖子破得丝丝缕缕,都是翻山越岭捡煤块被树枝挂坏的,咯吱窝下面早已磨得见肉,裤子更不用说,没人给打补丁,膝盖屁股蹲都是破的。偏偏小孩又没内裤穿,只能里头再穿一条破裤子遮羞。 也就是一张小脸还算干净,不然就跟小乞丐也没差别。 卫孟喜想了想,“那这样好不好,你今天要是能帮我把账算对的话,我就给你和虎蛋一人买两条裤子,怎么样?” 张狗蛋眼睛一亮,但下一秒又暗淡下去,”她会知道的。“到时候不仅他们的新裤子没了,卫阿姨也得受牵连。 卫孟喜眯了眯眼,“放心,我有办法,保证让你俩穿上新裤子,谁也不敢反对,更不敢找我麻烦。” 其实她也不怕李秀珍找麻烦,论嘴巴,李秀珍说不过她,论武力,瘦瘦小小的李秀珍也干不过一米七的她,只是她越是干不过卫孟喜,越是会折腾孩子撒气。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83节 “什么办法?” “保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张狗蛋的计算能力是超强的,卫孟喜只用负责切肉打包就行,她前脚刚报出重量,他后脚就跟上报出钱,那速度就跟计算器似的,很多买肉的顾客一开始是不信的,这么小的孩子他们还以为是胡乱说的,可等自己掰着手指头念念叨叨算出来后发现——“嘿,是一样的。” 就连王干部也忍不住惊叹,“你真只上到二年级?”她孙子现在四年级了,一百以内的整数加减法还磕磕碰碰呢。 狗蛋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奶奶您要不多买点吧?卫阿姨摔了腿,明天不一定还来卖哦。” 王干部立马紧张,“那赶紧的,给我再来一斤,回去放冰箱。” 老熟客嘛,都会问卫孟喜是怎么摔到腿的,去医院看过没,有没有大碍,虽然只是客套话,但谁会不受用呢? “真是个机灵鬼,你这机灵劲儿,只能这两个月用用,等开学了还是得把心思放学习上。” 张狗蛋眼睛提溜一转,“哦,我懂啦,阿姨的意思是我可以帮忙卖两个月的卤肉吗?” 卫孟喜这才发现自己被他套路了,“滚!” 这是骂卫东几个的口头禅,知道妈妈不是真生气,他们也变成二皮脸了,骂滚也骂不走的。卫孟喜才说出口就后悔,自家的娃能接受她的语气习惯,但狗蛋终究是个心思敏感的小孩…… 正要道歉呢,小子忽然红着脸请求:“阿姨再骂我一句。” 卫孟喜:???怕不是个受虐狂。 “阿姨你就再骂我一次吧,最后一次,我不生气,我就喜欢听你骂人,你跟苏奶奶一样爱骂人,但也热心肠。” 拿自己跟嚣张苏奶奶对比,卫孟喜可不开心,“拉倒吧,再废话给你踹回家去。” “嘿嘿。” 但卫孟喜也不得不承认,有这么个小帮手收钱补钱,自己从容多了,还有他在一边巴拉巴拉废话,即使没顾客也一点都不枯燥,反正这小子的嘴巴停不下来,一会儿说东一会儿说西的,她就当听收音机了。 最关键的是,他眼神好使,反应极快,远远的看见有治安队的便衣队员过来,立马兜住所有钱,帮卫孟喜推着小车就跑……跑一段卫孟喜实在追不上他,只能安排他自己把车子推到黄家寄存。 也不知道是该夸陆学霸的设计太给力,连八岁的孩子都能推着一车锅碗瓢盆健步如飞,还是张狗蛋小朋友力大惊人? 为啥做事要找帮手,这就是血淋淋的经验啊!卫孟喜觉着,自己以后要把事业做大,肯定不能再像上辈子一样招几个厨师收银和服务员了,那叫草台班子,没啥专业性,也无谈团结协作,仅仅是在竞争不激烈的九十年代勉强能混口饭而已。 为了奖励自己这名小助手,她直接上成衣店买了两条白棉内裤,两条绿军装裤,两件新的海魂衫,都是比照着兄弟俩的身高来的。想起他露脚趾的鞋子,又一人买一双胶鞋,自家那几个现在倒是不缺穿的,很多衣服没穿烂就嫌小了,可惜狗蛋比他们大,不然把旧的送他们穿就不用大费周章了。 很快,1981年7月9号,这一年的全国高考结束,陆广全当天下午回到矿区就立马投身工作,包括李奎勇张劲松和家属在内的所有人,想问问他考得怎么样,估分多少都没机会。 倒是文凤自己估了一个,说是能有420分左右,可把刘桂花两口子乐坏了。 当然,因为现在的高考都在暑热最严重的时候,今年的天气又实在闷热,她所在的考场晕倒了两个,还有一个鼻血狂流不止,最后是哭着离开考场的。 现在的高考是允许应届往届甚至低年级优秀学生参加的,所以坐进高考考场的学生参差不齐,有正儿八经的高三生,也有高一高二甚至初中毕业的,还有像陆广全这样工作过几年的“老大哥”,以致于将来到了大学里,同班同学年龄也是参差不齐,小的十五六岁,大的二十八九。 “不过,我的估分比考前预料的高,其他人应该也会高。”文凤叹口气,心情就跟坐过山车。 “为啥?” “因为考生质量提高了呗。”卫孟喜插嘴道,从77年十二月恢复高考到现在,78届开始入学后忽然开始重视教育,以前的学工学农都不搞了,学生把所有精力放到学习上,八零八一届的高考生,正好就是从那一年升上来的,这战斗力跟以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高中生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生源质量提高了,高校招生名额又没明显增加的话,竞争不就更激烈了吗? “咱们文科的还行,听说理科卷子特别难,好几个考生出考场就哭了呢。”文凤心有余悸。 “别人难是别人的事,小陆应该不难。”苏奶奶老神在在的说。 这下,大家都不敢说话了,这话咋接,她们都没参加过高考,只知道听文凤的意思很难,但到底有多难,陆学霸到底有多厉害,谁也说不清。 卫孟喜本来还想等他晚上回来问问的,结果人一整夜都没回来,杨干事来带过话,说他跟着张副矿出去了,估计要半个月才能回来。 于是,除了陆学霸本人,所有人都在为他的估分而操心的时候,他压根没露面,中途要根据估分填报志愿的时候,人也是抽空花了十分钟去市一中填的。 知道真相的卫孟喜:如果不是了解他的心路历程,连我都以为他没把高考当回事。 文凤填报的是省城师范大学,属于本科无疑了。这时候的志愿是一个主志愿,两个辅助志愿,剩下的她直接填成邻省师范和书城商学院,一看就是铆足了劲想当老师的,商学院只是顺带上保险而已。 不过师范的难度稍微低一点,毕竟前几年打击“臭老九”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很多人也心有余悸。如果能趁现在不是很热门的时候捡个漏,也是不错的选择。 就连一直没好脸色的苏奶奶也点头赞许,“嗯,你脑子不够用,当老师确实挺好的。” 文凤哭兮兮,自从初考后苏奶奶不凶她了,但说话变得又毒又准。 陆学霸就是陆学霸,在文凤哭兮兮选志愿的时候,他已经淡定的把志愿填完了。单位确实有好几拨人来问过他估分多少,他给人的答案都是没时间估,不知道。 严明汉也问过两次,都被他不留情面的挡回来,心里背地里都觉着陆广全这家伙还真是不一样了。 要是以前,他不会去参加高考,哪怕曾经报了名,他也没去考,偏偏今年报名人数最多的一年,他又毫不犹豫的参加了。光一个初考就取得那样的成绩,高考……只要不出意外,只会更高。 是什么让他改变这么大呢? 严明汉摸着下巴,好像就是去年,自从他那个乡下老婆来到矿区以后,他就变得喜欢往上爬了。 是的,在他心目中只要是上进,无论是提高专业技能还是拍马屁上位,那都叫往上爬。 连续半个多月,有人帮忙清洗下水,还有人帮忙看摊子,卫孟喜在笔记本上算了一笔账:收入基本保持不变,成本每天增加五至六元,也还能把利润维持在每天五十元左右。 她现在手里有闲钱五千块,买房倒是能买到像样的房子了,但那是在外面……为了孩子的教育和自己的生意,她只能选择留在矿区。 而矿区现在的住房只有筒子楼和窝棚两种选择,除非她能自己盖。 筒子楼她自从见过侯爱琴和姚永贵家的以后,早就心不热了。他们那样已经算中高层领导,分到的都只有二三十平,陆广全即使能顺利当上工程师,也差他们一截,不可能比这还好。 家里孩子实在太多了,与其去住筒子楼,还不如就住窝棚区呢,至少独门独院,还能做生意。 卫孟喜仔细回想这年代的政策,其实跟后世也差不多,想要自建房得有宅基地,而批宅基地的前提,是要有当地户口,因为土地只能在本村集体内流转。 陆广全属于集体户口,是不可能批下宅基地的,她和孩子的现在还属于菜花沟农户,如果没记错的话,能向矿上申请一个随迁落户。 之所以这么多煤嫂都还是老家户口,那是因为人们下意识都想把农业户口转为城镇户口,那难度可就不是一般大了,这年代千千万万龙国人都想转呢,但——卫孟喜决定另辟蹊径,农转非不好转,农转农还不行吗? 金水村民风彪悍且排外,卫孟喜是知道的,但不代表没有可操作的空间。 陆广全今晚破天荒的居然回家了,已经放暑假的孩子们,叽叽喳喳把他围住,卫孟喜推开重围,“陆学霸你跟我来一下。” 根花小手叉腰,很认真的纠正:“妈妈,我不叫陆雪,我叫陆卫雪。” 她把“陆学霸”理解为“陆雪爸”啦,那小样儿,还挺振振有词呢。 她爸摸了摸她软软的脑袋,将她软塌塌的辫子重新捋了捋,起身问妻子:“什么是学霸?” “就是学习很厉害的意思。”卫孟喜也不跟他啰嗦,啥高考估分,他不愿估,她也没心情问。 可她面色正经,又不怎么说话的样子,陆广全却误会了,小声道:“我已经估过,至少550分吧。” “啥?!” 他又重复一遍,“怕你生气,我这不是提前回来了嘛。”本来张副矿那里的工作还没结束,他不应该回来的,但一想到同事都问了好几次估分的事,他忽然灵机一动,妻子说不定也想知道。 卫孟喜被这忽然的“炸弹”给炸晕了,“550分?”还是“至少”,按照陆学霸一贯保守的做事风格,实际分数只会比这高。 580的满分考550,那换算成后世的750分制,不就是711分?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在“幻境”里看到的景象是,六百八九就是省状元级别的,他这是比省状元还厉害? 陆广全有点不自在,最后这两个月他虽然已经用心补习语文和政治,但天赋这事,不可能任何方面都雨露均沾的。 “可惜作文没写好,政治论述题也不行。” “不可惜不可惜,一点也不可惜。”你到底知不知道550分是啥概念啊,这不是学霸,应该是学神才对! “陆学神。”卫孟喜露出了文盲对学神的迷之崇拜,真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啊! 没有人知道她吃了多少没文化的亏,就没有人能理解她对知识,对文化的渴望,以及对能把这些她看来难于上青天的东西轻松玩转的人的崇拜。 陆广全原本平淡的心境,忽然被一缕阳光照进来,他抿了抿唇角,没忍住在她头顶摸了一下。 “嗯。” 但卫孟喜可不是会被他这些小男生行为耽误正事的人,她以后可是要做暴发户的女人!轻咳一声,“明天你记得帮我向矿上交一份户口随迁的申请书。” 陆广全正想问她以前不是不迁吗,怎么现在想要过来了,忽然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刹车声,车子还没停稳,张劲松急吼吼的说:“小陆赶紧的,电话!” “什么电话?”他整理了一下衣服。 “京大招生办的。” 苏奶奶一直在周围徘徊,一听这个顿时来了劲儿,“确定是圆明园颐和园旁边那个京大……的招生办找他?” 张劲松诧异的看了一眼她,心说这大姐懂得倒挺多,他也就去过京市四五次,哪里知道京大到底在哪儿啊,但她说这两个地方,他作为外地观光客是真去过的。 苏奶奶急死了都,一点没把这一矿之长当回事,凶道:“哑巴了,你倒是说啊。” 卫孟喜为自家这嚣张保姆捏了把汗。 “哎呀你们还不知道吧,我也是刚刚接到电话,招生办的人说他考了565分,是目前已知的全国最高分,我这脑子还晕着呢,人让我赶紧来找他。” 他嫌女婿跑不快,自己开车来的。 第51章 张副矿这一声吼, 可把屋里人惊呆了,别说正在跟呦呦玩的文凤惊掉了嘴里的瓜子,就是卫孟喜也差点惊掉了舌头。 脑海里只有“565分”, “目前已知全国最高分”在旋转, 转得她头晕眼花,双脚就像踩在棉花上, 又像是漂浮在水里,不真实,太不真实了。 京大招生办的说法,是非常保守的, 啥“目前已知”, 电话都打到单位来了,还有他们不知道的吗?即使真有比他高的,也不多。 今年的高考是全国统一命题, 几百万考生考同一套卷子,全国最高分那几个就是状元榜眼探花, 要是放在以前, 那就是真正的能被皇帝钦点的! 卫孟喜脑子还没回过神来, 但手已经迅速的在陆广全背后推了一把, “赶紧去。”今儿要还是不出头一个劲往后缩的话, 她要真打人了。 再拉不出圈门, 她扛也要把他扛到电话机旁。 为了省时间, 张劲松都没下车, “赶紧上车,边走边说。” 矿区每年都有职工参加高考, 有一线工人, 更多的则是二线职工, 毕竟工作环境干净简单,有更多时间能看书复习,有考上的,也有考不上,连续二战三战的。在今年之前,成绩最好的一个就是考上石兰大学中文系,两个石兰工大化工和机械,其次就是考上矿业中专的,零零总总加一起也就十个人左右。 可饶是如此,金水矿也在每年的大会小会上被夸过好几次了,他每次去开会脸上都发红光。 这一下子冒出个全国最高分,还是一线工人,张劲松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这以后大会小会还不得把他拎上台啊?搞不好还得专门发个红头文件夸一夸呢! “小……小陆,你说你咋……咋……”咋半天他一句整话说不出。 这他娘的咋这么紧张呢! 陆广全的心情,不激动,但有点高兴,因为他发现自己忽然做了一件能让无所不能的妻子崇拜的事。 是的,无所不能。妻子一个人把孩子带得好好的,把家里里外外收拾得井井有条,他知道要同时做好这两件事有多难,关键在同时做好这两件事的同时,她还能把生意做起来,挣的钱多到他都不敢想象……自己除了能读书,在这家里确实毫无贡献。 那,要不就把书读到底?他唯一能做好的也就是这件事了。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84节 “喂,小陆你听见没?” “张副你说什么?” 张劲松扶额,他是不是眼花了啊,不然怎么会看见小陆脸上露出一抹奇怪的笑,这可不像他啊。 “我说,招生办那边要是劝你去京大读书怎么办?你想去吗?” 京大啊,那是当之无愧的全龙国最好的大学,从民国至今,所有龙国人都听过大名的,真正的重本中的重点,名校啊,石兰省一年也就能上两三个。 陆广全想也没想,“不去。” “啥?!”张劲松摸了摸鼻子,“你再好好想想,别忙着拒绝。” 倒不是说出一个考上京大的他这当副矿长的脸上就多有光,而是无论从师资力量还是名气,亦或是以后的前途来说,京大都是不错的选择,作为一个看着小陆起起伏伏多年的老人,他还是希望他能走得更远。 陆广全也不是没过脑子的拒绝,相反,从走出考场的那一刻大概知道了自己的分数,他就在思考这个问题。 论综合实力,肯定是京大更胜一筹,但要说矿业工程这一块上,龙国矿大才是国内排名第一的重点大学,尤其里头的矿业工程专业是矿大的传统和优势学科。 传统嘛,这学校的前身是成立于十九世纪初期的采矿工程院,那时候整个龙国也只有这么一个采矿的专业学校,曾经跟京大等几所高校并称“八大校”,历经多年变迁后终于发展壮大到如今的规模。 优势更不用说,现在的龙国仿佛一位睡醒的巨人,正是百废俱兴,大刀阔斧搞建设的时候,采矿就是为这位“巨人”提供新鲜血液的重要手段,在国内是火车头一样的存在。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龙国矿大是去年才刚好搬迁至石兰省的,目前本科校区就在书城市北面,距离金水煤矿不远,他每天上下学也方便,但凡是早一年参加高考,他也不会遇到这么巧的事。 他把这一校址的变迁视为是上天对他的眷顾,京大能搬迁到书城来吗?能让他每天回家吗? 张劲松听得一头黑线,想说小陆现在咋变了个人,变得这么婆妈,这么……嗯,妻宝。 当然,现在的他还不知道妻宝男是啥意思,以后的很多年,他将亲眼见证一个大好青年是如何一步步沦为妻宝男的。 “喂喂喂,醒醒。”苏奶奶的手在卫孟喜眼前晃了晃,“瞧你出息,赶紧处理你那堆脏东西去。” 卫孟喜甩了甩头,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是啊,最高分又咋样,最高分就不用吃饭不用卤肉了吗?孙兰香几人已经把东西洗好切好,她得赶紧调配卤汁了。 甚至,她都想好了,以后陆广全要真去上了京大的话,她在矿区该怎么把几个崽崽拉扯大,反正做好丧偶式育儿的准备呗,难不成她还能带着一串葫芦娃去京市陪读? 可拉倒吧,她有那陪读的工夫,都能重新找一个了。 暑假了,几个崽崽在家根本待不住,除了吃饭的时候能见着人,其他时候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苏奶奶平时要求严格,板着脸教导主任似的,但这时候却也难得的不说他们,只要保证每天交两篇毛笔字就行。 而且,老太太手里是拎着一根细竹条的,写作业的时候就像旧社会的老夫子,背着手在四张桌子中间踱步,谁要是敢不专心,做小动作,挤眉弄眼,身子坐不直,三脚猫图快,磨洋工……都将被她的戒尺狠狠地教训。 卫孟喜这当妈的,嘴上说着要狠狠教育,但也心疼啊,尤其是看他们小小的手背上出现红痕时,恨不得说这嚣张保姆咱不要了……可,真香啊。 不说他们写字认真了,变快了,明显被老师夸奖的次数多了,最重要的是学习习惯好了啊! 以前在板凳上坐三分钟就要扭来扭去的卫东,居然能够端端正正坐半小时了。 动不动就要嘴巴伸长说话的卫红,也不敢瞎叨叨了。 至于根花根宝嘛,本来他俩的学习习惯就很好,只会变更好。 而且,看别人打自己孩子,第一次第二次会心疼,多打几次就没感觉了,甚至还觉着打得好打得妙,最好打得崽崽呱呱叫。 这不,被苏奶奶打得狠了,一放假他们就不敢在家瞎胡闹,要玩都是跑外头玩儿。卫孟喜也落得清闲,肉卤上,把中午熬好的大骨头捞出来,肉剔干净,炒一锅“大山的馈赠”,骨头汤里下点小青菜,就是美美的一顿。 “小卫听说没?”刘桂花也跟孩子一样骑在墙头上,嘴巴冲着张家那边努了努。 “听说啥?” 刘桂花见她还一头雾水,直接从院墙跳下来,“李秀珍啊,我听说她上山捡大花菌,就去年你捡到那个灰不溜秋的东西。” 她不说,卫孟喜都差点忘了去年的松茸,为了还一块劳力士手表的“情”,她和几个崽都还没尝过一口呢,原来不知不觉又到了一年一度捡菌子的季节啊。 “母女俩从六月就开始进山,每天都能捡到不少好东西,最近听说一连捡到好几窝大花菌,还卖了大价钱呢!” “人看着不像正经人,运气倒是怪好。”刘桂花咂吧咂吧嘴,“她们也不知道哪来的运气,居然搭上市区的干部,听说把大花菌直接卖进市委招待所,专门用来招待外宾,也不知道赚了多少钱,我看李秀珍最近走路又飘起来了。” 卫孟喜笑,“桂花嫂子你不也没少赚,管她们呢。” 张秋芳要真是锦鲤的话,她只要保证自己家的气运不会被夺就行了,她要发财要攀关系那是她的自由,说实在的她对小姑娘没啥恶意,单纯就是有点腻歪李秀珍,干啥都要盯着她,比着她,真正是把“学人精”三个字发挥到极致。 现在她们能找到别的门路,别来烦自己,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说着,陆广全回来,准备开饭,刘桂花就识趣的回家了。 “爸爸你是不是考了第一名?” “肯定是!建军哥都说了,我爸爸是最厉害哒!” “第一名要去很远的地方上学,这样你就回不了家啦。”根宝的语气,似乎是在幸灾乐祸,但小眼睛却自以为人不知鬼不觉的盯着男人。 这个问题,不仅他们好奇,就是卫孟喜和苏奶奶也好奇,“电话里你咋说的?” “既然报了矿大的志愿,当然是上矿大。” 苏奶奶一口气梗在嗓子眼,“你这……可得想好。” 陆广全不搭话,眼睛看过来,跟妻子在半空中碰了一下,“想好了。” 卫孟喜在那一瞬间还是有点惊喜的,换位思考,如果是她考了第一名,全国名校随她选,一流学府又抛了橄榄枝过来,无论是为名气还是将来的前途打算,她都会选择京大。唯一的障碍是觉着对不住另一半,把养家重任和抚育子女的重担扔在她(他)一个人肩上。 而类似的电视剧小说她也看过不少,时代局限,这时候考上大学背井离乡远离原配和孩子的人不少,无论男女,在象牙塔里都会遇到更好的人,更加的志同道合,更加的志趣相投,也就意味着更好的选择,选对了人或许能少奋斗几十年。 这样的诱惑,卫孟喜自己都不敢保证能不能拒绝,更何况是对于一个天资卓越却处处受人压制的穷小子,金钱,权利,美色,名誉……这些都是他不曾有过的,谁会不渴望呢? 卫孟喜想了想,决定还是暂时先不发表意见,等孩子出去,苏奶奶也牵着小呦呦出门遛弯后,她才把陆广全叫进屋里。 她想好好谈一谈,她其实能理解他想要出人头地的急切,也不想靠家庭和孩子把男人拴在身边,时间一长再好的感情都会变成怨偶,更何况他们之间本就没感情。 不必因为愧疚,就放弃更好的前程。 她不懂专业领域的事,单从学校名头上来说,这样的分数上矿大……有点亏。 亏死了都,多少人想考京大清桦考不上,他倒好,名校抛来的橄榄枝视而不见。 卫孟喜倒了两杯水,俩人面对面坐到书桌旁,居然谁也没说话。 短短的两分钟里,卫孟喜脑海中浮现的是上辈子,她一个寡妇能把四个孩子拉扯大,最后孩子虽然都不幸……但至少她人到中年,在经济这一块上是不愁的。 这辈子,就是多了他,家里多了很多欢乐,孩子多了倚仗,对她个人来说,多了个眼里有活的带薪保姆,她能承受没有他的日子吗?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她能。 谁知,对面的男人却忽然来了句:“你不用愧疚,不是你们拖累我,是我拖累你们。” “嗯?” 男人一把握住她的手,“我知道我挣不来钱,也不会说什么好听话,但如果你觉得读书有用的话,我会好好读,一直读下去。” 卫孟喜:啥? 她想把手抽出来,谁知他却越握越紧,她能感觉到他手心的潮湿和灼热,像有小火苗在燃烧。 “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没用,没能给你一个好的生活,没能好好陪伴孩子。”他眼里的火苗逐渐藏好,转而挂上一抹自嘲,在妻子来矿之前,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能力。 “你只要相信我,给我机会,我们一定会把日子过好。”说完,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地在她脑门上亲了一口,转身就想走。 而卫孟喜原本还胡思乱想的脑子,忽然在这一瞬间清明无比,看见他通红的耳朵,反手就一把搂住他的腰。 此刻,她明白了很多,也接受了,坦然接受了。 管他娘的亏不亏,管他娘的狗屁命运,管他娘的什么高攀不高攀,对,他读书厉害,她一个文盲嫁给高考状元是高攀了,但她能赚钱啊!在他四体不勤管不了家的时候,她能把家操持好,能一拖五把孩子抚育好,将来还能挣到足以改变命运的金钱,这不也是他在高攀她吗? “你看,咱俩这是不是互相高攀?” 男人脸红得不像话,一颗心就要从胸膛里蹦出来,“是,是啊,所……所以我们扯平了。” 该死!明明不该紧张的,怎么会结巴! 他们现在共同的目标是把日子过好,只是彼此擅长的领域不一样,无论读书还是做买卖,以后都是能把日子过起来的,为什么不相信对方一次呢?反正他才25,她也才23,未来还很长,即使哪一天发现此路不通也还有调头的机会。 “嗯,扯平了,以后这家里大事小情都必须听我的。” “好。” “包括老家的事。” “好。” 卫孟喜乐了,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用掰过来揉过去的说透,不用什么山盟海誓,互相懂对方的意思就行。 男人听话,她自然也要奖励他一下,“转过来。” 陆广全身子有点僵,明明没有任何过分的亲密,没说一句暧昧的话,但他就是…… 正僵着,卫孟喜踮起脚尖在他唇上亲亲点了一下,就咚咚咚跑出去了。 老天爷喂,虽然上辈子见过听过的不少,但真正谈恋爱她是一次也没有啊!原来心里高兴的时候真的想要亲那么一下下对方,不亲别的地方,就想亲嘴唇啊。 陆广全在屋里呆若木鸡了几分钟,最终听到孩子回家才留恋的摸了摸嘴唇,双脚仿佛踩在棉花上,今天是他一辈子最开心的一天,没有之一。 于是,所有人都发现,他们只是出门遛个弯的工夫,回来后爸爸妈妈就不一样了,以前他们也不吵架,但中间始终隔着点什么,但今天…… “可终于把窗户纸捅破了。”苏奶奶老神在在的说。 “啥窗户纸,谁捅的呀?”卫东十分不解,他们家窗户又没糊报纸。 卫孟喜老脸一红,“闭嘴,洗漱睡觉。” 卫东扁扁嘴,他妈真没劲。 但今天注定是个不眠夜,这不,他们刚睡下,孩子们还闹腾着呢,窝棚的大门忽然被人拍响,惹得窝棚区的狗都吠起来,此起彼伏。 “小陆你还没睡的话能不能出来一下?”又是张劲松。 卫孟喜踹了踹男人,“找你的。” 陆广全不情不愿,“睡觉。”铁定又是来游说的,他都说了他不去京市。 张劲松当了这么多年副矿长,还是第一次吃闭门羹,但他脾气贼好,小心赔着笑脸,“对不住黄主任,咱们陆广全同志刚考完就投入工作,一定是太累,太辛苦了。” “没事,这次本来就是我们冒昧而来。”黄主任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他搓搓手,回头躬身问一位花白胡子的老者,“杨教授您看,要不先去招待所休息?” 老教授坐在轮椅上,双腿膝盖以下是空荡荡的,但一双眼睛却十分清明,一点也没有普通老年人的浑浊。“不急,求人嘛,咱们再等等。” 终于,卫孟喜还是把陆广全给弄起来了,还推着他来开门。 纵然来之前已经看过照片,手里也有了他的资料档案,但当真正看见这个年轻人的时候,黄主任和老教授都着实吃了一惊。 刚从床上起来的陆广全,头发是微乱的,五官是最好看的龙国人长相,因为常年不见天日,很是“细皮嫩肉”。 这样子真的是挖煤工人?——这是俩人共同的疑问。 陆广全心里再不愿,对着这几个陌生人,还是礼貌性的点点头。 “你好小陆同志,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清桦大学招生办主任,这位是我校采矿工程系系主任杨教授,他是咱们龙国第一批参加……”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85节 “诶小黄,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杨教授仰头,看向那个背着光的年轻人。 他们得到消息,今年高考最高分是个石兰省的往届生,当时整个高校界都是震惊的,石兰省教育水平是公认的落后,更何况还是个挖煤工人,这更让人难以置信……京大率先拿到矿区电话,他们晚了一步。 不过,晚也有晚的好处,譬如他们知道京大被这个考生拒绝了,也有充足的时间搞清楚考生情况,知道他第一志愿报的是龙国矿大。 当即,学校负责招生的副校长立马联系矿业工程系主任,请他无论如何也要跟招生办的人,亲自跑一趟石兰省。 这次行动是悄无声息的,其实就是怕被老对手京大知道,来到石兰省省会也不敢耽搁,连夜快马加鞭杀到金水煤矿。 来之前,对于陆广全是个挖煤工人的传闻,他们都不怎么信,挖煤工人能有多少时间复习啊?就是能复习,又能学进去多少? 可看到这个从低矮窝棚里钻出来,从容淡定的年轻人,杨教授是信的。一个人,如果能视环境为无物,不就是“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吗? “小陆同志,是这样的,我们想邀请你加入清桦大学的大家庭。”杨教授笑眯眯地开口。 陆广全却不答反问,“老先生您就是《龙国矿闻》的作者,杨寿礼先生吗?” 老先生也是一愣,黄主任赶紧点头如捣蒜,“是是是,那本书就是咱们杨教授写的,你也读过吗?” 卫孟喜在一旁听见,简直想大喊:何止是“读过”,一千二百多页厚达十几公分的大砖头,都快被他翻烂了! 她每次打扫书架的时候都担心,稍微用点力就会把那块残旧的“大砖头”弄散架。 这书虽然名字是带龙国,但听说在国外已经被翻译成英、法、德、意、日五种语言版本,还被收据进世界各大学采矿工程专业必读书目,其学术价值可想而知。 陆广全弯腰,“您好。” 杨寿礼主动伸手,“重新认识一下,陆广全同志你好,我是杨寿礼。” 陆广全的手微微有点颤抖,这是他自从知道成绩以后第一次激动。 “我这次来,是想问问你,是否有意向加入清桦大家庭?”他又问了一遍。 所有人呼吸一窒,仿佛空气都是安静的。 卫孟喜纠结死了,理智上有个声音在说“快答应他加入吧加入吧”,可心里又有点期待,他刚才说的话还算数吗? 张劲松和杨干事,也大气不敢喘的看向陆广全,拒绝了京大,可不能再拒绝清桦了,有这两所一流学府在前,上矿大真的好像有点亏。 谁知陆广全却微微皱眉,很礼貌地说:“对不住,我的家在石兰,我不能离开石兰。” 空气再次安静,所有人下意识看向他身旁的卫孟喜。 陆广全毫不避讳,轻轻握住妻子的手,安抚的捏了捏,“选择是我自己做的,与我爱人无关。” 这意思是还怕卫孟喜背上耽误他前程的骂名? 张劲松重重的咳了两声,提醒他别把话说太满,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苏奶奶,也在院里“咳咳咳”。 七八个人,看看小两口,又看看杨寿礼,心说被一个考生这么拒绝,老先生应该会生气吧?以他在国内矿业工程上的成就,别说行动不便还亲自坐飞机来劝学,就是他不问世事,也多的是学生求上门。 谁知,杨寿礼却抚着胡子笑起来,“谁说要你去京市的?” 嗯? 不去清桦大学不是在京市吗? 就连黄主任也有点糊涂了,杨老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本来就打算学国外搞个联合培养的模式,正好矿大也邀请我来任教一年,京市那边也商量好了,你要是愿意,可以把学籍保留在清桦,前三年基础理论在矿大学,后面三年跟我在京市,怎么样?” 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是杨教授太迁就小陆?还是小陆这家伙运气就是这么好,刚瞌睡就遇到枕头呢? 而第二反应,则是卫孟喜这类爱“算账”的:本科不是只需要念四年吗?何需六年? “你要是能来清桦,不是以本科生的身份,而是六年制的本硕连读。” “嚯——”张劲松没忍住,脚步踉跄。 本以为能出个大学生,结果出了个状元。 本以为出个矿大本科生,结果出了个清桦本硕连读,那就是毕业就是研究生学历?! 杨干事激动得脸都红了,恨不得替小陆答应,橄榄枝都塞到嘴边了,老天爷都追着喂饭吃了,你还有啥好犹豫的?! 陆广全还真不是犹豫,“我需要跟家属商量一……” 话未说完,卫孟喜就紧紧回握他的手,“不用商量,我尊重你的选择。”本来想说批准,还是给学神留点面子吧。 这下,他没有再拒绝,“我接受。” 直到所有人顶着月色离去,卫孟喜还没缓过劲儿来。她对于“清桦大学”四个字,最深的印象就是红色的布标,各种炮仗,红包,红酒,她以前的饭店曾经为一名考上清桦大学的学生举办过升学宴,那时候围观的人都快挤满了她的饭店。 她没想到,自己的丈夫会有能成为其中一员的时候,更没想到他能得到行业泰斗的破格录取,直接从本科变成本硕连读,而且还能有三年时间留在书城市作缓冲。 三年,足够她追上他的步伐,足够孩子们学业步上正轨了。 陆广全的一鸣惊人,让金水煤矿不知多少人彻夜难眠,但他自己却睡得格外香甜,筒子楼里的还不知道今晚这出“抢人大战”的姚家,两口子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老姚你到底啥意思,不睡就出去。”杨梦丽被老伴的翻身吵得心烦意乱,她最近本就是更年期,睡不好,心情也格外的烦躁。 姚永贵果真翻身坐起来,“你说陆广全这次真是全国状元?”他咋觉着不真实呢。 全国几百万考生,就那么闷声不吭一人,能比几百万人还聪明? 杨梦丽也睁开眼睛,“反正就算不是全国最高分,也肯定是前三名,金水矿这次要出名咯。” 都说春江水暖鸭先知,他们离领导班子近,知道矿上的风向要变了,要是能成为第一批给陆广全开绿灯的人,以后说不定…… “那咱们这架子是不是摆得……不太妥当?”姚永贵是几十年的老油条了,第一次因为给一个年轻人摆谱而感到不安。 杨梦丽也有点拿不准,“都怪你,我早说了让你早点松口你偏不,要租要卖赶紧的一句话的事,你偏要臭摆谱!” 其实,姚家表弟那边已经吐口了,说要开门面也不是不可以,但那时候陆广全的初考成绩不是刚出来嘛,两口子就有点想要待价而沽的打算,先看看陆广全考得怎么样,要真能上大学,那到时候他们把“好消息”送上门就是锦上添花,能做个顺水人情,以后就当多条路子。 所以,姚永贵好几次都是绕着卫孟喜走的,他是挺欣赏她的勇气和谋略,但也清楚知道她的身份,没有陆广全,她在矿上就是外来户,就是无根浮萍,是走路上也不会多看一眼的存在。说他势力,他是真势力,但他至少也没欺压卫孟喜,对她拜托的事也很上心。 关键是杨梦丽现在还有别的想法,“这房子要是租就算了,一个不好咱们还有风险,不如直接卖吧,一劳永逸。” 姚永贵有点舍不得,那是他家返还的祖产,当然不是他这一支,而是当年太爷爷分给大伯家的,后来大伯在文革时受波及,这一处临街的二层小楼被没收,去年才返还的。但因为大伯的子女死的死,出国的出国,这栋小楼就委托他们代为看管。 “你想啊,你堂哥都出国多少年了,还会在意这一栋小房子吗?人家在外头挣的是美元,是刀乐,不缺这仨瓜俩枣的……你再想想,儿子就要结婚了,这四大件儿上哪儿买去?” 姚永贵内心挣扎,他上个星期已经给堂哥打过电话,那边说既然政府归还他们了,那就随他们处置,无论是租金还是卖房款都不用汇了,就当留给侄子侄女的新婚礼物吧。 自从得了这准信,两口子就不想再租了,每年收租也才几块钱,还不如一口气卖出去呢。 可卫孟喜会不会买,他们也拿不准,虽然卤肉摊是能挣点小钱,但根据他们观察也挣不了多少,她手里没钱又怎么会买呢? 这不,两口子就商量,先晾她一段时间,等她耐不住再次上门的时候,他们再顺势说堂哥想要直接卖掉的话,拖得越久,卫孟喜越着急,她别无选择自然也只能买下咯。 想是这样想,但变数就出在陆广全身上,谁知道这平时三棍打不出一个冷屁的人居然一鸣惊人了? 姚永贵和杨梦丽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天一早,卫孟喜刚起床,他们就来到窝棚门口,满脸堆笑。 “姚主任您怎么亲自来了,赶紧进来,嫂子也来了。” 她让他们进屋,用干净的玻璃杯泡茶水,又忙着问吃早饭没,要不要一起吃。 “不用不用,我们昨晚听说小陆的成绩出来了,刚好来这边办事,就来看看你们。”何止哟,其实是刚出门就被名校的深夜抢人大战传闻给惊呆了,名校名师尚且不远千里亲自跑一趟,他们摆这谱是不是太把自己当根葱了? “咱们这关系,你们要是有啥困难可一定要跟哥和嫂子说,别啥事都自己解决,这多浪费小陆的学习时间呐。” 这话说得,卫孟喜都不好意思听,敢情他们两家人以前关系很好,她没记错的话也就是她刚刚认识姚永贵而已,连交情都算不上。 姚永贵可能也觉着这话太冒昧了,不好意思的咳两声,“小卫啊,你那铺子还租不租?”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卫孟喜为了等他这一句话不知道等了多久,每天蹬自行车蹬不动的时候,全靠脑海里脑补的这个画面维持动力啊。 心里高兴,面上不能太让他们得意,卫孟喜也不是单纯的23岁小煤嫂,知道他们一直拖到今天才给准话,而且是亲自上门,那不就是陆广全的一鸣惊人带来的后续效应吗?既然有这层关系,她也想压一压价格。 不压都对不起她的苦等。 “哎哟,您不说我都差点忘了这事,最近我家小陆忙着考试,我也没心思想别的。” 那到底是租还是不租啊,小姑奶奶你倒是别扯那些啊,杨梦丽心里呐喊,嘴上却还依然微笑着顺着话头狠狠夸陆广全,简直就是文曲星下凡,“是这样的,我们也是家里老人身体不好,国外又一直联系不上,现在昨天刚一打通电话,我们今儿就来告诉你。” 卫孟喜不接茬,等着她要说啥。 果然,杨梦丽面色为难,“但我家那堂哥,在国外待久了,说以后不想回来了,每年收房租也不方便,他们不大想租,还是觉着卖了比较方便。” 卫孟喜心头一动,继续不动声色,“哦?” “对,他原话就是这么说的,我们也觉着不地道,这年头谁家有那么多钱啊,我怕你不答应,没把你的事办好,心里也忐忑。”这话要是姚主任说,就显得很没面子,陆广全再厉害那卫孟喜也只是个煤嫂,他拉不下脸面这么讨好。 但杨梦丽不一样,她就是一家庭妇女,没正经工作,家属对家属,主任的身价不会掉。 卫孟喜心说,这两口子真是人精老油条啊,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说话滴水不漏,反正坏人都让那国外的堂哥当了。于是,她也露出纠结的神色,“那可就不好办了,我手里也没啥钱,这条件你们也知道。” 指指窝棚,一切尽在不言中。 杨梦丽咽了口唾沫,还是不愿放过这机会,鬼知道她不买的话要再遇到一个有意向的要到猴年马月,“我们昨天也是这么说的,堂哥也说能理解现在国内经济,你要镇诚心要的话,可以便宜点。” “可再怎么便宜,我也拿不出来啊。”摊手。 “不多,也就五千块钱,他们只要五千块钱。” 卫孟喜差点从凳子上掉下去,五千块还不多,这两口子可真敢狮子大开口的,这年头能拿出五千块钱的人家有多少,他们自个儿心里没点数吗? 卫孟喜毫不犹豫的摇头,“就是把我称斤卖了也没这么多钱啊。” “那四千五怎么样?”杨梦丽话刚出口就知道自己太急切了,这不明摆着告诉对方还没到底价,还可以再谈吗?“就这个价我们也做不了主,晚上还得打电话问问。” 四千五,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卫孟喜其实是能接受的,她原本确实只想租那么一间门面,但后来跟黄大娘聊天的时候得知,房子是一栋带后院的二层小楼,一楼临街房子其实有两间,准备出租的那间其实是小的,隔壁那间足足有六十来个平方呢。 楼上楼下四间加起来就是200平左右,还不算一个三十来平的后院,院里有水井,还有自带的排污沟渠。因为要洗下水,她很在意水源和排污的问题,这栋房子能帮她彻底解决。 对方要价五千块的话相当于是25块一平,正好相当于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基本工资,这个价格其实无论放哪个年代都不贵。毕竟后世工资五千房价就要五万呢,这个性价比真的很高。 最近她越看越觉着,如果自己能把一整栋全租下来,或许连以后开饭店的地方都有了。无论地段还是人流量,又或者是房子通风采光朝向啥的,她都很满意,只是一直没往“买”上想。 她不敢想,倒是姚永贵和杨梦丽提醒她,既然钱够,为啥不盘下来呢?都说置业不穷,现在能卖卤肉,以后能开饭店,要是二十年后饭店开不下去,也能留给孩子,要是孩子没出息,说不定还能给他们收租养活自己。 房子,尤其是位置好的临街房子,是永远不会过时的。 卫孟喜有点心动,也不隐藏的表现在脸上,“房子倒是还不错,虽然旧了点,但……姚主任您看,能不能便宜点?四千五百块我实在拿不出来。” 姚永贵也想卖个人情给她,反正不是自己的东西,他也不怎么心疼,“四千块,这个价我可以答应给你,但还得问国外,明天给你消息怎么样?” 卫孟喜面上依然不为所动,能到四千块,那就是二十块一平,已经算天大的便宜了,看来这两口子确实是缺钱,不然只要在手里多放两年,肯定就不是这个价了,别说翻两倍,五倍都有可能。 价格她很满意,也知道确实砍到底,再砍就砍到他们肉上了,但还没到卫孟喜心里的预期。 她不仅想要低价买房子,更想要花钱买个身份,合法的不会被治安队追赶的身份。 “钱我去想办法,但姚主任能不能帮我给市工商局说一下情,我能不能办一张私人营业执照?”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86节 “啥?”姚家两口子异口同声,“营业执照?” 对,卫孟喜砍价是其次,最主要还是为了这句话。有了个体营业执照,她的生意就不是投机倒把,而是受法律和政策保护的正经买卖,就是什么人来了也不敢撵她。 现在的钱挣得有多难,只有她自己清楚,能够合理合法的,轻轻松松的赚钱,她宁愿多花一点“成本”出去。“我也不着急,您看能不能问问工商那边,要是能帮我办一张营业执照,这房子四千块我也就买了。” 姚家两口子面面相觑,“这怕是难……”整个金水市,还没听说谁能办下这执照。 卫孟喜眼里闪着光,她知道金水市是还没办下,但沿海地区和北上广大城市已经有了,龙国第一份工商个体户营业执照诞生于1980年,也就是去年,她现在想当金水市第一人,不过分吧? 而能不能办下,就看姚家到底有多想卖房子,到底愿出多大力了。 想赚走她卫孟喜的四千块钱,也不是这么简单的,除了房子,总得付出点什么。 姚永贵和杨梦丽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意外——这个小卫不简单,比他们想象中的精明多了。 杨梦丽有点紧张,下意识端起杯子喝口水,透过玻璃杯看这屋子,干净整齐,孩子多却一点尿骚气也没有,这很难得,就是双职工家庭也做不到。 她自己就是家庭主妇,知道这些看不见的活最考验人,一个女同志能把家庭和事业同时兼顾好,光这一条就不得了,这样的人头脑不会简单,她和老姚低估她了。 “行,我们帮你想办法,但具体的事项我们也不清楚,还得你亲自出面才行。要不我帮你们约个时间,吃顿饭慢慢聊?”姚永贵终于吐口。 卫孟喜等的就是这句话,“行,那麻烦您了,这情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了。” 她也不奢望他能一口气答应帮忙搞定,但只要同意牵线搭桥,就是目前能得到最大的让步了。要是没有姚永贵,卫孟喜就是想破脑袋也不可能跟市工商局搭上话,她总不可能大咧咧走进工商局,大咧咧问到局长办公室,大摇大摆说“我跟你谈谈,你给我办个个体营业执照”吧? 估计她人还没见到局长就先让人请回来了。 就是见到局长,谁会鸟她?难道就因为她长得漂亮吗?她从来不敢做这种美梦。 “哎呀,说啥情不情的,我跟你家小陆也是同事,互相帮助嘛。”姚永贵脸上还是挺高兴的,客气几句还是接过了卫孟喜塞过来的中华烟和卤肉。 中华烟是前几天卫孟喜买的,本来准备再往高家去一趟,没想到今儿就先用上了。 姚家两口子笑眯眯离开窝棚,苏奶奶上下打量卫孟喜,“哼,搞这些你倒是在行。” 这是夸人还是骂人啊?卫孟喜哭笑不得,要是有李茉莉的资源,谁会想要腆着脸求爷爷告奶奶呢?她东躲西藏卖一天卤肉也就刚够买四条中华烟而已,光姚家这边就送出去四条,她心里也在滴血啊! “不过,想吃螃蟹是要付出点代价。”苏奶奶哼哼着,又走了。 卫孟喜:这是赞成还是讽刺?完了完了,她感觉跟苏奶奶相处久了以后,她听什么话都觉着阴阳怪气。 第52章 姚家答应, 估计不用多久就能得到准信,卫孟喜就得早做准备。 她知道自己的优势,脑袋转得还算快, 嘴巴也会说, 但也知道缺点,“文盲”, 没啥稳定工作和能拿出手的技术专长,所以她就不打算走含蓄路线了,而是要靠口才说服这位“大人物”。 上辈子她的见识终究有限,对这几年只知道大概的发展趋势和比较重要的时间节点和事件, 对政策和时事压根一窍不通。 所以, 她现在必须在这一块上好好恶补一下。 以前陆广全带回来的报纸,她一开始是偷偷看,后来跟着文凤“学会”认字, 就能光明正大的看了,现在更是, 她都开始背报纸了! “苏奶奶, 我妈为啥要背报纸啊?” “那么多字, 我妈妈好厉害哦!” 苏奶奶冷哼一声, “花样怪多。” 卫孟喜才不管她说啥呢, 即使记性再好, 要做到信手拈来对答如流还是得滚瓜烂熟, 正背倒背, 几张报纸都快捏烂了。 “只有笨人才会用笨办法。”苏奶奶不忘打击她,“上天是公平的, 有点小聪明的人, 注定是没大智慧。” 卫孟喜气结, 要不是自己时间宝贵,真想跟这嚣张老保姆干一架!拿她的钱还不说她好话,哼! 隔壁的李秀珍能凭锦鲤闺女发家致富,她卫孟喜可没这福气,五个崽崽没一个锦鲤命,刚开始看着小呦呦还运气挺好,后来嘛……算了算了,平安健康就是最大的福分。 她的孩子没办法旺她,那就她来旺他们吧,以后尽量让他们当富二代。 姚永贵没让卫孟喜等太久,第三天中午专门去陆广全的办公室溜达一圈,东拉西扯一会儿,“小陆麻烦转告你爱人一声,我帮她约好了明天下午六点半利民饭店。” 陆广全从画图板上抬头,“好。” 这年代可没有什么cad,制图全凭一双手、一支铅笔、游标卡尺、丁字尺、三角板和圆规,真正的每一个刻度都是纯手工画出来的。 陆广全本人不是科班出身,但刚进矿就被选中参加制图班培训,赶鸭子上阵学了几个月,后面又零零碎碎自学,能成才真的是全凭天资。 姚永贵自然知道,不然整个金水煤矿上万的工人,怎么不选送别人单选他呢?在那样环境恶劣的草台班子上他都能学得这么出色,以后去了最好的正规学府,不知道得学成啥样。 反正,只要金水煤矿还能让他学成后归来,以后金水矿的技术这一块,他绝对是第一人。 什么严明汉和杜林溪,只能给他提鞋。 想到这些,姚永贵笑得愈发真诚,“小陆到时候也去,带着孩子,吃顿便饭。” 陆广全把画图板上的圆规拿起来,尖已经磨钝了,别人的第一反应是找厂办或者后勤再申请一套新的,他却在琢磨,是用什么裹一下,还是用什么涂一下,既能保证精准,又能省钱。 在“无所不能”的妻子来到之前,他几乎没用过新的东西,因为任何坏了的旧了的他都能修好……不知道是该夸他一双手巧夺天工,还是抠瓢。 卫孟喜听见这消息的时候,正在屋里躲着数钱。她得先留出维持两个摊子正常运转的费用,包括连续一个礼拜的进货款,满打满算手里能动用的也就刚好四千块。 但凡要价再多一百,她都拿不出来了。 可能是猜到她的拮据,苏奶奶和刘桂花孙兰香都说暂时不用发工资给她们,等手头转开再说。 卫孟喜也不客气,“行,那就委屈你们一段日子先,到时候我要赖账你们来把我摊子砸了。” 当然,她也没说是因为要买临街小楼,只笼统的提了一句,想在金水市开个店面。苏奶奶当时挑挑眉,什么也没说,煤嫂们则是完全不知道“开店”真实含义,以为还跟现在一样墙上打个洞安扇窗就行。 第二天的晚饭,卫孟喜得留出至少两百块的现钱,还得买几条中华烟,几盒高档点心和罐头,这些东西无论成不成都能用上。 陆广全看着她跑进跑出的准备东西,也插不上话,索性就在院里刷碗。 “明天就我俩去吧,麻烦苏大娘帮我们看着孩子。” “不要!我要去!” “对,我也要去!” 卫红卫东仰着头,甭管爸爸妈妈要去干啥,反正他们是必须去的,吃席嘛,他们怎么能缺席?就是根花根宝也蠢蠢欲动,好容易放暑假了,他们是最想黏着大人的。 卫孟喜好说歹说,他们还倔,顿时把脸一板,巴掌扬起来,“闭嘴,信不信抽你们。” 姐弟俩这才乖乖闭嘴,撅着屁股不开心的跑出去。 还是那句话,孩子太多,事情更多,她没时间一个一个哄,没精力去顾上所有人的小情绪,只能挑重点解决。 倒是陆广全,也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块钱,带他们上百货商店一人买根豪华奶油冰棍,舔得一嘴的小白胡子,这才又没脸没皮笑嘻嘻蹭过来。 “妈妈你吃一口奶油冰棍。” “超甜哒!” “妈妈吃我的,我的最甜!” 呸,全是你们的口水,卫孟喜嘴上骂着真是一群记吃不记打的小狗,但却每人的冰棍上都大大的咬了一口。 她上辈子吃苦太多,熬坏了肠胃,这种冰凉的东西一吃就拉肚子,已经很多年没吃过了。一口咬进去,冰得她牙根都发酥,“等九月份新学期开学前,带你们下一顿馆子,这次我们去是办正事。” “哇哦!开学能下馆子咯!”孩子们乐颠颠跑走,哪还记得刚才闹的脾气。 第二天,陆广全五点钟按时下班到家,卫孟喜已经穿上去年买那条连衣裙,刚洗过的头发披散着,到肩部以下,又黑又亮。皮肤仍然比普通人白一点,也没啥瑕疵,不用擦什么,只轻轻画了两笔眉毛,擦点口红。 好一个唇红齿白,明艳大方的女同志啊,陆广全的耳朵又不自觉的红了一下。 卫孟喜没注意,催着他把工装换掉,穿上一身新衣服。衬衫是洗过苏奶奶又熨过的,看不出崭新的折痕,裤子是很普通的解放裤,但他个子高,穿上整个人精神至少一百倍。 不得不说,个子高,只要仪态不差,就赢在起跑线了。俩人彼此打量,得出这一结论。 这次卫孟喜终于能安心的坐一次自行车后座,把蹬车的费力活让给他,这才有时间发现,天空好像很蓝,蓝得一点杂质也没有,路边的野花很漂亮,黄的白的紫的,星星点点。 甚至,美到她想哼歌。 陆广全也说不上哪里不一样,就是心情好,明明是一样的风,一样的太阳,却一会儿暖一会儿凉。 “喂,陆广全,户口随迁的事怎么说?” 他赶紧收回神思,“跟张副提过,他会帮忙解决。” 作为他考第一名的奖励,没有固定工作单位想要迁户口虽然比较难办,但张劲松也要帮他们办到。他在金水煤矿这么多年,该有的人脉关系也不差,陆广全从不提要求,这次难得开一次口,他肯定不会拒绝。 还是那句话,鱼有鱼路,虾有虾道,他们在矿区举目无亲,涉及到户口这种大事无人可求,但张劲松不一样,以前他没当二把手的时候,因为村民私采偷采的事没少跟高三羊打交道,曾经他与人为善高抬贵手放过几次,现在只要求插几个农业户口进村,想来应该不会被拒绝。 有了户口,就有责任田和宅基地。 关于责任田要不要,卫孟喜压根就没犹豫过,她又不靠种地吃饭,拿了责任田也没时间种,更何况以后还要涉及交公粮等问题。如果没记错的话,刚开始包产到户这几年,公粮是要实打实交粮食的,不能用钱替代。 她每天生意还忙不过来,哪有时间去买粮食回来上交呢? 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责任田,这样落户的阻力也能减轻很多。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很快来到利民饭店。算上上一次,这是他们第二次来这家国营饭店,上次只吃了一碗面,这次却是要好好吃一顿的。 他们刚把自行车停稳,姚永贵一家子就来了。 姚永贵掺着老太太,有说有笑,杨梦丽走在后面一言不发。 卫孟喜交代陆广全别忘了车兜里的东西,自己笑着迎上去:“两个月没见,姚大娘的身子骨倒是愈发硬朗了。” 谁会不喜欢一个漂亮女同志的恭维呢?姚大娘笑着拉她,“你这嘴巴不做生意都屈才,赶紧的,都进来,今儿这一顿让永贵请。” “这哪成,必须我们请,姚主任你们能赏光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卫孟喜的嘴巴,明明是挺简单的客套话,但姚家人听着就是舒服。 一顿饭也吃不了几个钱,但是给她自己的事牵线搭桥,肯定得她花钱嘛。别人客气,卫孟喜却不会当真。 一行人有说有笑走进饭店,服务员认识卫孟喜,笑着打个招呼,“卫同志全家来下馆子呐,昨天咋不见你来摆摊呢?” “家里有事儿耽搁了,曹姐这儿有包厢吧?给咱们开一间二楼的。” “有有有,这边来。” 二楼的包间窗子正对姚家小楼,能看见那古色古香的雕梁画栋。这栋房子是一栋青砖瓦房,二楼外面是一条木栏杆走廊,木头是坏了一些,外墙的白漆也斑驳脱落不少,看上去是有些年头了。 姚大娘感慨道:“这房子是民国时候就盖的,咱老姚家的祖宅,传到他大伯手里,要不是……幸好,还回来了。” “我还记得,我们刚结婚那几年,我们二房住的是右边这间,永贵小小一人儿,最喜欢在二楼的走廊上跑来跑去,咚咚咚的……楼梯扶手上还有他刻的字呢,是个‘永’字,对不对?” 姚永贵也颇为怀念,“是啊,娘你还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右边那屋里的大炕下头,你最爱藏红薯,有一年春天藏得都发芽了。” 母子俩都笑起来,这就是家,是他们怀念的地方,是根。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87节 “大娘您放心,我这人别的优点没有,但收拾房子爱护居住环境倒是真的,这房子我尽量不动它,就简单的检修一下,添添补补,维持原貌,以后您要是想来随时来看,就是住几天也没啥。” 本来还伤感的姚家母子俩,都让她逗笑了。 当然,卫孟喜也不会冷落杨梦丽,偶尔夸一下嫂子的衣服洋气,发型好看,不知道哪儿烫的,时不时的引着聊几个他们擅长的话题,就连一直插不上嘴的陆广全,也说了好几句,显得不那么高冷难以亲近。 没一会儿,楼梯上传来“咚咚咚”上楼的声音,看着姚永贵起身,卫孟喜也赶紧站起来。 楼梯口上来一名中年男人,三十来岁,个子不是很高,但很有气势,方方正正的国字脸,四个兜的干部装扣子扣到最上面。 “阿良来了。” 这就是现在的金水市工商局局长徐良。工商局全称工商行政管理局,前面十年里是并入商业局的,直到78年才重新恢复,而徐良就是这个“新兴”部门的第一任局长。 卫孟喜上辈子自然是不可能接触到这样的人物的,她也是为了搭上姚永贵,做过不少功课,多方了解才知道的。徐良以前是正经工商学院毕业的大学生,毕业后分配到省商务厅工作,后来调回金水市商业局,在商业局稳扎稳打,干了十几年,才终于在1978年当上局长。 37岁的正处级干部,在后世也不少,但在百废俱兴的1981年,绝对是有两把刷子的。 徐良点点头,这态度倒是他才像“哥”,姚永贵才是”弟”,只见他不动声色的扫了一圈,视线只停留在姚大娘身上,“大姑妈身子骨还好吧?” “好得很,我吃嘛嘛香。”老太太一把握住侄儿的手,问他工作和家庭,又问娘家其他人的情况,好不亲热。 他们关系越好,今天成功的概率就越高。卫孟喜微微笑着,冲服务员点点头,可以上菜了。 今天点的是利民饭店的宴客“套餐”,内含四菜一汤和一瓶茅台酒,菜是红烧肉小炒肉宫保鸡丁和豆角茄子,外加一个鸡蛋汤,卫孟喜怕不够,又加了一荤一素,当然都是软烂易消化的。 酒嘛,哪个男人能不喜欢?姚永贵开瓶,先给徐良和老母亲倒上一杯,想给陆广全倒的时候,被他避开了。 “哟,小陆不喝酒?难得啊。” 徐良果然看过来,姚永贵得了卫孟喜的好处,也想要彰显一下自己的人脉,表明自己“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主动说:“阿良你还不知道吧,咱们今年的高考成绩出来了。” 徐良“哦”一声,神色淡淡的。 “我身边的小陆,陆广全同志,是咱们金水矿第一厉害人,你猜他今年考了多少分?” 徐良来了兴致,他喜欢跟聪明人,有能力的人来往,用后世的说法就是“慕强”,刚才他就发现了,这个陆同志虽然长得好,但确实话不多,即使他妻子引着,他也只是言简意赅的说几个字。 徐良见过的人多了去,几乎是一眼就能看出别人是做什么工作,擅长什么领域,性格怎么样的。譬如那个年轻漂亮的女同志,即使姚永贵不介绍,他也知道就是个很会来事,很有分寸,能力不差的,但又没什么固定工作的妇女。 没有固定单位,又不是完全的家庭主妇,还能是什么人?他心里已经有数了。 但陆同志不一样,他看了几次,觉着这人身上很矛盾,看穿着和样貌,应该是文化人……可露出来的手却关节粗大发硬,指缝发黑,指腹上的老茧也是黑黄发硬的,很像一线工人。 正想着,姚永贵已经按耐不住显摆上了,“我们这小陆兄弟,考了全国最高分,理科最高分!” 徐良眼睛一亮,“失敬失敬。” 不过,这还没完,姚永贵继续抖包袱,“你猜猜他考了多少分?” “去年的理科高考状元是535分,小陆兄弟肯定只高不低。” 姚永贵哈哈大笑,“565分,足足比去年的高了三十分!今年的理科卷还特别难,真正的理科状元,京大招生办的电话都打到矿上,清桦更狠,直接派人来抢的,你说这事要不是真发生在咱们身边,谁敢信啊?” “最终他还是选了清桦,本硕连读,阿良你听说过这词没?”姚永贵一初中毕业的人,也是第一次听说本科后还有研究生。 徐良直接站起来,主动伸手,跟陆广全握上,“失敬失敬。” 一连说了两次,最后还主动起身握手,这份尊重是实打实的,卫孟喜再一次被高考状元陆学神的光环照得睁不开眼,早知道这么好使,她应该早点来的。 徐良在观察陆广全,陆广全也在观察他,彼此都在对方的心中留下深刻印象。 说来也奇怪,陆广全跟姚永贵没话说,但跟徐良却颇为投缘,过了一开始的生疏劲,居然聊起了未来国家煤炭安全……卫孟喜满头黑线,也是满头问号。 是不是天底下所有的男人都喜欢聊点国家大事时事政治啥的,她偶尔也会抽空看看他带回家的报纸,但要跟见第一面的人聊,她是聊不起来的。 姚永贵也没想到,自己这介绍人这么快就被“撂开”,“小陆兄弟跟阿良倒是投缘。”称呼已经不知不觉从“小陆同志”变成“小陆兄弟”。 卫孟喜顺着话头说,“来来来,大娘嫂子,他们聊他们,咱们吃咱们的,大娘您尝尝,这红烧肉软糯得很。” 她用公筷,给老太太夹了一块,又给杨梦丽来了一块,“我就不招呼你们了,姚主任徐局长请自便,啊。” 女同志嘛,照顾起来也方便,吃啥都先给她们来一点,这敏感的婆媳关系,她也不会厚此薄彼,即使是说话,也会两边照顾到,可谓宾主尽欢。 菜是好菜,酒是好酒,就连杨梦丽也忍不住喝了小小一杯。眼见着一瓶不够喝,卫孟喜又叫了一瓶,反正办事的时候就不能心疼钱。 姚永贵虽然当主任,但也没条件经常喝茅台,只偶尔矿上招待上级的时候,他有幸跟着搞接待,喝过一杯。 也就是那一杯,他就念念不忘好几年。去年过年的时候想买一瓶的,但想到儿子闺女都要结婚,钱能省一分是一分,愣是没舍得买。 有不用花钱的茅台,他肯定是要喝个够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徐良擦了擦嘴,终于主动挑起这顿饭的主题——“听我哥说你们想办一个工商个体执照,是真的吗?” “正是。”陆广全接过话头,“我爱人没固定工作,家里孩子多,负担也重,幸好还有一手不错的祖传卤肉手艺,我就想着不如让她租个门面,开一家卤肉店。” 徐良对陆广全的态度跟其他人都不一样,好像他说的每一个字他都会认真听,全程点头,“是这个理儿。” “其实流动摊位也可以,为什么忽然想要办执照?”他这句话是问卫孟喜。 “不瞒您说,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毕竟手里也没钱,不敢想大的,是高考前一天,打办的人带着治安队来,我这一着急摔了一跤,腿一直疼了半个月,这才想着要不学报纸上试试当个个体工商户。” “打办”全称是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这个时代每个城市都有的机构,专门针对的就是各种自由市场和黑市上的“倒爷”,对维持物价稳定有一定的积极作用。但别的倒爷是动辄成百上千的大买卖,卫孟喜一个卖卤肉的,也不怕当着徐良的面说。 “自从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去年四月,我看报纸上说,国务院批转工商行政管理总局关于全国工商行政管理局长会议的报告中,就首次提出了恢复和发展个体经济,并同意对从事修理、手工业、服务业的个体劳动者发放营业执照【1】。” 卫孟喜顿了顿,这些会议讲话内容她是提前背过的,她绝不打无准备的战。 在徐良渐渐坐直身子的时候,她继续说,“去年十一月,温市革委会又签发了《关于对个体工商户举行全面登记、整顿、发证工作的报告》【2】,我也琢磨过文件,除了手工业,对咱们餐饮这一块也是有利的……毕竟,餐饮也属于服务业,对吧?” 徐良下意识点头,确实是服务业,而且去年发布这个报告的时候,确实在全国引起轩然大波,他就是相关行业的领导,报告早不知道读了多少遍,都滚瓜烂熟了。 卫孟喜说的一点没错,她是认真读过的。 其实,徐良能答应这次见面,就说明他对这个事是感兴趣,有意向的。不然全市这么多人口,每天想请他吃饭的人也不少,他要是谁都答应,他还叫徐良吗? 人家缺的不是这顿饭。 姚永贵只是牵线,无论他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哪怕是搬出大姑妈这座“大山”,徐良都不为所动,他真正想听的是卫孟喜的说法。 而这个女同志,也没让他失望,至少目前没有,她有理有据,引经据典结合时事政策,每一句都说到点子上。 “本来,我对政策的把握肯定跟您专业人士差远了,但恰巧上个月我看见报纸上说,温市已于去年12月11号,颁发出去新龙国第一张个体供商营业执照,我这心里就觉着更有底了。” 徐良点点头,这事他自然知道,龙工商证字第10101号,当时也是霸占好几天报纸头版头条的,直到现在八个月过去了,依然还有人在讨论。 有政策,有先例,是不是可以在金水市也依样画葫芦呢? 是的,他的思想是更偏向于改革派,但他从来不激进,不然也不可能温市都颁发八个月了他还按兵不动,其实就是在观察风向,感受风从哪儿来的,会吹多久,会不会吹倒风。 八个月的时间,全国各地陆陆续续又颁发出去不少执照,也没听说谁被抓,更别说扯上“投机倒把”的罪名,负责颁发的单位不仅没受牵连,没被追责,还上了报纸。 个体工商业的繁荣发展,不仅提供了更多的就业机会,解决了很多待业青年的就业问题,在一定社会稳定上维护了社会稳定,同时也为老百姓提供更多的物质生活资料……更重要的,这是盘活经济的重要手段! 全国经济一盘棋,盘活了温市的经济,深居内陆的石兰省也感受到那股春风和活力。 “上个礼拜,省里不是转发了商务部的《个体工商户条例初稿》嘛,说政府鼓励有经营能力的公民,依照本条例规定,经工商行政管理部门登记,从事工商业经营。”卫孟喜顿了顿,又道,“可以申请个体工商户经营的主要是城镇待业青年、社会闲散人员和农村村民【3】……我这心里就更踏实了,省里都说可行,我就想既然没人当第一个出头的,我胆子大,我试试。” 徐良笑了,他的眼睛直直的看着这个卫孟喜。 这个女同志也不躲不闪,回以同样坚定的目光,“我想,每一个龙国人,都想为建设新龙国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吧?我没别的本事,没读过多少书,也没有在坐各位的技术专长,但我跟着政策走,响应国家号召,努力为建设四个现代化的新龙国做点力所能及的贡献,也不枉我做一回龙国人。” 这话,瞬间就把干个体户拔高了一个新台阶,不仅姚永贵和杨梦丽侧目,就是徐良也心生佩服。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心胸之间忽然涌起一股热气,新龙国,是一个人民当家做主,人民创造历史的国家!龙国被欺压,被侵略,被封锁的还不够吗? 如果连她的人民都不爱她,谁还会爱她? 如果连她的人民都不想建设好她,强大她,谁还会建设她呢? 他有幸成为其中的一份子,为什么要固步自封止步不前呢?一个没读过书的女同志都有这样的胆量和气魄,他真的是在官位上待久了,没了进取心。 “好。”徐良起身,伸出双手,握住卫孟喜的手,“既然你有这个勇气,那就试一试。” 姚永贵挺会来事,见机赶紧端起酒杯,“来来来,为了新龙国的明天,咱们干一杯。” 就是陆广全,也以茶代酒喝了一杯。 接下来的气氛,瞬间就和睦起来,徐良直接跟卫孟喜聊起她的卤肉,包括什么时候开的卤肉摊,开了多长时间,每天卖多少,能挣多少钱,十分详细和具体。 卫孟喜来之前就想到他有可能会问这些,早在心里打好了腹稿,说话嘛,半真半假,钱是肯定挣到的,但不能真说每天五十块。 开玩笑,人家堂堂一处级干部,每个月也才百来块出头,她一天挣人家半个月工资,这不是拉仇恨嘛? 当然,徐良也知道,这属于商业机密,保密也是正常的,所以也没较真。 吃到最后,真是宾主尽欢,卫孟喜还想再加菜,徐良和姚永贵都不让了。五个人吃六菜一汤,荤菜还占大头,茅台也喝了两瓶,再点就是浪费了。 见大家伙是真吃饱了,卫孟喜也就不坚持,偷偷跟姓林的服务员商量,能不能卖她两瓶茅台酒。 国酒不是白叫的,香也是真的香,不是上点规格的国营饭店还不一定能有,就是同为干部,级别不到没有特供票,也是买不着的。 卫孟喜今儿能喝到,纯属运气。 林姐也不敢答应,“这有点难,你等一下,我去问问曹经理。” 客人们还在楼上聊天,卫孟喜也不介意等会儿,她今儿带的钱是管够的,晚饭才花了五十多块,这还是加上两瓶茅台的价格。反正钱都带出来了,花完她也不心疼。 一会儿,不仅林姐去而复返,还带来了一位中等个子的年轻男人,“这就是曹经理。” 曹经理本来也是好奇,想看看到底是哪位款姐想要买茅台,吃饭已经喝了两瓶,结果还想再另外买两瓶。谁知却是一直在对面卖卤肉的卫同志,“你真要两瓶?” “要,麻烦曹经理。”卫孟喜自然不可能细说要这么多干啥。 很快,林姐提来两瓶酒,卫孟喜检查过跟喝的一样,这才放心的付钱,加上车兜里拎来的香烟罐头点心,卫孟喜匀匀的分成两份。 等一群人从楼上下来,姚永贵又拿钥匙打开即将易手的小楼,大家进去转了会儿,又聊了一会儿,徐良告诉她,让她尽快准备好各种材料,去市工商局找他,他会嘱咐专人,从快办理。 卫孟喜心都快飞起来了,忙把东西一人一份塞过去。 徐良是个正直的好干部,“不要不要,拿回去,咱们这是工作,别搞得像走后门似的。” “当然不是走后门,咱们工作是工作,这不我家陆同志跟您投缘嘛,相见恨晚的朋友之间,礼尚往来也是人之常情,我保证只有这一次,以后都不会了。” 这是实话,不是拍马屁,陆广全压抑许久的谈兴得到充分发挥,整个人看起来都神采奕奕,卫孟喜真心替他高兴。 在这世上,能有个聊得来的朋友,太不容易了。 朋友也是需要维护的,他不会,也不屑于去做,那么她愿意为他做。 更何况,事情是送东西前就谈好的,徐良愿意帮忙不是冲着她的东西,她的东西也不是为着今天的事,何必谈礼色变呢? 她的话虽然很有说服力,但徐良依然没收,而且还生怕她再塞,招呼都没顾得上打,骑着自行车叮铃铃着跑了。 姚永贵两口子倒是收得挺快,嘴上也客气多了,他没想到卫孟喜居然这么大方,这么舍得花钱! “阿良脾气就是这样,有时候有点不近人情,小卫你别见外。”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88节 卫孟喜心里有了大致的判断,看来徐良真的是个很不错的人,难怪陆广全这种从来不喜欢跟领导打交道的人,明知道他的领导身份,却一来就能跟他聊上,肯定是有能吸引他的点。 这条线,牵得值。 大人吃了好的,总是惦记家里孩子,辞别众人,两口子又上百货商店买了几盒钙奶饼干和点心,罐头和麦乳精糖分重,她也不爱给孩子吃。 两口子高高兴兴回家,自行车都像长了翅膀,行驶在山间的小路上轻快极了。到家的时候,卫孟喜脸上甚至还带着一点点酡红,她没喝酒,却是醉了。 “陆学神你看看你,状元就是状元,市一中都还不知道你分数呢,人高校就知道了。”同时期参加高考的文凤,分数都没出来呢。 陆学神翘了翘嘴角,“搂紧了。” 都快到家门口,卫孟喜故意在他腰上轻轻挠了挠,“小样儿。” 家里几个崽崽正在玩一个陀螺,有好好的板凳偏偏不坐,跪着的,趴着的,爬着的,就连最省心的呦呦也蹲在地上,蹲不稳,屁股直接坐泥巴上……反正那一身衣服又得换了。 一个孩子脏一身,五个就是一堆,洗衣机一锅都洗不下的! 卫孟喜心情好,也不发火,“五只小脏娃……诶等等,怎么是六个?” 她明明没喝酒啊,多出来一个也就罢了,怎么看着还有点像……二蛋? 菜花沟的二蛋?! 第53章 卫孟喜揉揉眼, 又搓了搓脸,多出来的男孩个子不高,小脸蛋比以前白很多, 但依然是眉清目秀, 眼睫毛又长又浓密,鼻子高挺, 还有一头标志性的小卷发,不是二蛋又是谁? 准确来说,是长大了一丢丢的二蛋,身高居然都快赶上自家这四个了。要知道他去年可是比他们矮呢, 这一年卫东几个像是吃饱了饲料的小猪仔, 身高窜窜窜的。 这孩子天生自然卷,以前在村里为了不招人眼,他妈妈都是直接给他剃光头或者只留短短的发茬子。但卫孟喜见过稍微长一点的样子, 不会忘记。 单眼皮,狭长眼, 卷发, 当时还说他长大肯定是个很有特色的帅哥。 “二蛋?” “卫阿姨。”小子腼腆的笑笑。 她原以为, 自从去年那一别, 她将很多年, 或许是终生不会再见得到他们。 走的时候很匆忙, 几乎是逃命一般的速度, 但事后想想又后悔, 后悔当初为什么不问他们一声,要不要跟她一起走, 虽然碍于介绍信户口工作啥的, 不一定现实, 但没问,就是她的疏忽。 她就这么失去了自己重生以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她也曾沮丧过。 “快看,妈妈吓傻了,我一开始也以为做梦呢。”卫东哈哈大笑,他刚回来看见多出来的小孩,只觉着熟悉又陌生,他挠挠头。 倒是根宝还记得,自己在他们家吃过鱼,那大概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鱼,想忘也忘不了。 卫孟喜一把抱起孩子,说话都打颤,“小家伙你咋来了,你妈妈呢?” 二蛋高兴得脸都红了,本来就腼腆,此时更像个小姑娘,他指指门口,“妈妈。” 柳迎春和一个中等个头,皮肤黝黑但十分壮实的男人站在一起,正看着卫孟喜笑。 一年没见,柳迎春好像长了点肉,头发剪短,穿着一身崭新的解放装,以前那种心如死灰的感觉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生机和幸福,眼尾虽然有皱纹,但面色红润,看着挺符合她的年纪。 柳迎春是1954年生人,虽然跟陆广全同班,但年纪比陆广全大两岁,今年刚二十七,正是一个女同志最漂亮的年纪。以前一直低着头沉默寡言,大家好像都习惯了叫她“二蛋妈”,不知道她的本名和年纪,此时整个人真的是焕然一新! “二蛋快下来,别累着你卫阿姨。” 卫孟喜一把拉住柳迎春的手,先是互相打量,从头到脚。 “你胖了。” “你胖了。” 俩人异口同声,可不是都长肉了吗? 柳迎春笑,捏了捏卫孟喜的胳膊,“你先说。” 那卫孟喜可就不客气了,埋怨道:“你咋才来,也不提前说一声,这大半年我给你写过信,你咋也不回我?” 自从去年刚到矿区收到一封她的主动来信,卫孟喜跟她的联系就断了。 “对不住,我去上学了,忘记把新地址告诉你,就……”柳迎春不好意思的笑笑。 去年,菜花沟传过一段时间她的坏话,就说她不自量力,小小的初中毕业生也敢参加高考啥的,当时卫孟喜还鼓励她不要被流言影响,反正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主,能考上是天大的好事,考不上也不枉努力过。 话是这么说,但她也没想到她真能考上!客观来说,她都初中毕业很多年了,文革前就没考上高中,重新恢复高考能跨级跳,考上大学的几率也不大。 “考上哪个学校?” “书城医专。” 卫孟喜想起来,她是说过曾经想学医的话,“恭喜迎春姐,心愿得偿。” 一个寡妇,婆家娘家都死绝了,就是去上大学也只能带着儿子。但宿舍是公用的,孩子小,会哭会闹,生活习惯也跟大人不一样,她怕影响到室友,干脆咬牙在校外租了一间小房子。 她既要保证学业,又要为生活费房租孩子吃穿奔波,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掰成四十八小时的用,没收到卫孟喜的信,也就没想起来告诉她一声。 没有户口就上不了幼儿园,她又不可能把孩子背身上去上课。二蛋就是这样在书城的小房子里“住”了快一年,那可怜样卫孟喜都不敢想。 小孩那么旺盛的精力,她家这几个要是把他们关在屋里一天,等她回来屋子就没了。 柳迎春愧疚的摸了摸儿子的脑袋,母子俩笑起来是一样的腼腆。不过,卫孟喜也没忘记跟她一起进来的男人,他的头发也是微卷的。 柳迎春不卷,儿子卷,这个男人的身份,卫孟喜心想不会那么巧合吧?倒不是说她重新谈对象或者改嫁不好,寡妇再嫁天经地义,但总不会巧合到她后来谈的对象也是个卷发?但要说是二蛋的亲爹,她是不信的。 那个男人好像叫许军,许军都牺牲好几年,抚恤金都发给孤儿寡母了,又怎么会死而复生? 可看长相,二蛋和他又隐隐有点像。 二蛋虽然看着腼腆,一眼看去更像柳迎春,但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鼻子高挺程度,嘴唇的厚薄程度,都跟这个男人有点像。 柳迎春捏了捏她的手,“咱们进屋说。” 几个孩子叽叽喳喳在院里,一会儿弹玻璃珠,一会儿逗狗,压根不关心大人进屋说啥。而屋里,卫孟喜也听到了一个堪比小说情节的奇迹。 是的,这个男人就是二蛋的亲爸爸,许军。 许军今年三十二岁,比柳迎春大五岁,俩人结婚的时候他已经属于这个年代名副其实的“大龄青年”了,但因为当时在部队上当工程兵,还是一名排长,回乡下谈对象还是很受欢迎的。 柳迎春长相清秀,话不多,无父无母,俩人第一次见面就觉着合适,很快扯证结婚。一个在家挣工分,一个在部队当兵,聚少离多。 后来孩子出生前,他已经当上连长,在参加西部湾战争的时候儿子还未出生。本来是想要等战事告一段落的时候就回家的,谁知却因为一场意外造成重伤,人也失踪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牺牲了,而且是遗体都没找到那种,部队也是等了很长时间没看到他回来,又有迹象表明他确实牺牲,这才给家属送信。 其实,他那段时间并没死,只是身受重伤,被边境农民救下,养伤花了半年时间,等兜兜转转联系上部队的时候,部队干脆让他将计就计,重新安排一个身份去打入敌人内部。 具体的细节他连妻子也没透露,卫孟喜理解,自然不可能追着刨根问底,反正只要知道他于年初圆满完成任务,升为团长,等再回到菜花沟的时候才知道妻子已经考上医专,母子俩都去了省城。 找到妻儿后,一家三口喜极而泣的团圆景象自不必说,许军触动很大,既然妻子是不可能离开书城的,她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学不可能放弃,但他可以转业。 于是,他向部队申请转业到地方,适合他的兵种和专业技能的只有大型厂矿单位,而在距离书城市不远的地方,就有金水煤矿。 他选择到金水煤矿来,部队上很快同意,安排的职位也不低,居然是机修科主任,专门负责的就是各类大中型设备的维修维护,甚至采购以后可能也要走他们这一块。 卫孟喜咋舌,“那敢情好,以后他跟我家小陆就是同事了。” 忙使卫东和根宝去把爸爸叫回来,加什么班啊,你老乡,同村老乡来了,赶紧回来。 以前在村里,二蛋就是最喜欢跟他俩玩的,看电影都要互相帮忙占座的交情,立马小尾巴似的跟上,“我,我跟你们去,可以吗?” 狭长眼翘睫毛,眼睛水汪汪的,真像一只小鹿。 “那你可得跑快点,我卫东现在是我们班跑最快的,谁也追不上哦。” “嗯,好。”小伙子腼腆的笑笑,但也绝不会落后。 卫孟喜安慰两口子,“你们放心,我家这几个熟,不会丢。”这矿区都快成他们的后花园了,哪儿到哪儿要是有近路的话,别人不知道他们都一定会知道。 果然,这里话音刚落,还没三分钟,陆广全就回来了,还穿着那身新衣服,但头上已经戴上安全帽,准备下井了。 两个男人见面,少不了要寒暄几句,虽然相差七八岁,但许军也不是话多的,跟陆广全倒正搭,以前在菜花沟关系也比普通社员要好些。 “我去炒俩菜,你们慢慢聊。”虽然她和陆广全是吃过的,但朋友来了再陪着吃一顿是必须的。 许军和柳迎春是下午才到矿区报道的,办完手续,把行李安顿好,没来得及吃饭,那就炒个大蒜茄子,切一盘卤肉卤鸡,来个洋柿子炒鸡蛋,炒两个时令蔬菜,再烧一盆青菜汤。 现在的锅灶好用,火力来得猛,只要洗好切好,几乎是不停歇的下锅洗锅又下锅,速度快到柳迎春都反应不过来。 “小卫你咋……咋这么快呢?” “过几天你就知道了,先吃。”反正她卖卤肉又不是秘密,以前卖快餐的时候为了多争取一点看书学习的时间,她比这还快,比这还一气呵成呢。 整治上一桌饭菜,两口子又陪着他们边吃边聊,孩子们其实也不饿,但好朋友嘛,当然是要陪着二蛋,哦不,许久治吃饭的。 二蛋的大名叫许久治,可能是大家都觉着“二蛋”不好听,傻里傻气的,就全都改口叫许久治了。 “这名字也是他爸当年的信里说的,寓意咱们国家长治久安,永无战事。” 卫孟喜知道她又想到“守寡”那几年的苦日子,忙把话题岔开,“许三哥,你准备啥时候正式上班?” 许军在许式一族里排行第三,她跟着陆广全按照村里的辈分称呼。 “先把住的地方收整出来,下个礼拜一吧。” “那行,明天我去帮你们收拾怎么样?” 许军进门就知道她现在可是大忙人,做着正经生意的,“咱们之间不用客气,你忙你的,等收拾好了还要请你们暖房呢。” 他终究是团级干部转业,又是立过功的,矿上就是没房子也得想办法给他们腾一套出来。房子小,行李也不多,收拾起来也不用多长时间。 卫孟喜从善如流,“那行,要是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你们只管说。”转而又说起自己明天要去金水市,他们需要啥能帮忙带回来。 她能明显感觉到,陆广全的心情更好更放松了。跟徐良虽然也有话聊,但因为是她要求着办事,他内心深处告诫自己要帮她出力,每说一句话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但跟许军不一样,他俩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又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国人的“同乡”情节还是很重的。 平时看谁都不顺眼的苏奶奶,对许军和柳迎春倒是很和气,走的时候还帮着一起送到村口,嘱咐有时间常来玩儿。 “别看了,我脸上没花儿。” 卫孟喜收回目光,“你不是不喜欢应付咱们这些‘穷亲戚’吗?”怎么今天这么热情。 “真正的穷人是精神贫瘠的人,有些人目前经济困难不代表精神也贫瘠,你这些朋友里,也就这两口子还行吧。” “拉倒吧,桂花嫂不行吗?” “太笨。” “那文凤呢,你别说她也笨。” “胆小如鼠,成不了气候。”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89节 卫孟喜:“……” 好吧,她就不该问,这老太太嘴里不会有好话的。 她又不是她妈,就是她妈也没管过她跟谁交朋友,朋友一定要找比自己强的人吗?那叫抱大腿,不叫朋友。 “你的小学毕业证不打算用了?” 卫孟喜一拍脑门,差点忘了,前几天听说初中补课班开始招生了,她把小学毕业证拿出来放桌上,一忙又忘了。“我明儿就去报名。” “哼,这还差不多,要是不读书,你也就有点小聪明,饿不死而已。”苏奶奶还问怀里的小呦呦,“你说是不是啊宝?” 呦呦忙着吃巧克力,敷衍点头,这是久治哥哥给她的哟,她一次也才舍得吃两颗而已啦。 卫孟喜本来不是忘性大的人,但因为太忙,经常是做着某件事的时候又横空冒出另一件事,一被打断,时间被第三件事占据,她就想不起了。 苏奶奶虽然说话不好听,但确实经常提醒她,有些时候她都记不得这件事了,老太太还能言之凿凿的凶她,说她这样的在旧社会连大丫鬟也当不上。 苏奶奶之于卫孟喜,相当于半个不情不愿还嚣张跋扈的老秘书吧。 第二天交完材料,当然,执照没办下来,她就不可能把四千块付给姚永贵。 有钱欠着,他不为别的,就为拿到钱也得出点力,一旦钱付清,那就别想了,帮忙是情分,不帮他也能说是本分。 除了买东西和吃饭的,卫孟喜这几天又挣回一百多,勉强能维持家用,剩下四千块她藏在老地方,必须保证要用的话立马就能拿到。 说来,这都一年了,她还没去办过一本属于自己的存折,更没把钱存进银行过,每天都是零钱换整钱,整票攒够一百就藏好……每当她觉着可以去办存折存起来的时候,又有新的用钱的点子冒出来。 看来,只有等真正有钱了,才有机会跟银行打交道啊。 小学和初中的课本她抽空又复习了两遍,还找到几套中考卷子做过,每一科都能维持在八十分左右,说不上优秀,但也不差。 想着,卫孟喜打个哈欠,又翻了几页书,正准备往太阳穴抹点清凉油的时候,刘桂花兴冲冲推门进来。 “小卫你听。”她指着隔壁张家那边。 卫孟喜现在想好好看书,只敷衍的看了一眼,大约是有人在他们家院里……等等,这不是侯爱琴侯主任的声音吗? “对,就是侯主任,听说是给咱们窝棚区的孩子送温暖,还要劝学呢。” “李秀珍同志,你家这俩孩子,一个九岁一个五岁,这么大怎么还不去上学?《宪法》里白纸黑字规定,受教育既是一种权利也是一种义务,你做家长的凭啥剥夺他们受教育的权利?” 她人高马大的,嗓门也是出奇的大,一下就把李秀珍弱弱的辩解压下去,“啥经济困难,这窝棚区谁家不困难?但也没听说谁家的孩子没学上啊。” “就是,我听说你是继母,你这么做对你的名声也不好吧。”有个小干事帮腔,手里还拎着大包小包。 “当继母的,不求你真心疼爱他们,但至少学得上。” “张毅也真看得下去,亲儿子呢……” 卫孟喜一听就知道,她的办法奏效了。那天她不是答应要给狗蛋虎蛋送裤子嘛,回来后她第一时间找到侯爱琴,反映了一下窝棚区适龄儿童失学的问题。 也没指名道姓谁失学,反正她就把不读书不受教育的坏处扒拉一堆,又说煤嫂们的困难,孩子要是还不读书,以后只会重复他们父母祖祖辈辈的命运,永远不可能过上好日子。 更何况,她还说了一个比较长远的忧虑。窝棚区的孩子以男孩居多,大的十五六岁,小的三四岁,早早辍学能干啥?招工进不去,技术没有,肯定就只能坑蒙拐骗咯。 这影响的可不是窝棚区,而是整个金水煤矿的声誉,因为在外界和领导层的眼里,窝棚区就是金水煤矿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里名声不好,煤矿又能幸免吗? 到时候要真有作奸犯科的,她这个负责工人大后方工作的妇女主任,可不就是首当其冲的吗? 侯爱琴被她说动了。 但卫孟喜也同时提了一下,煤嫂们生活困难也是客观实际,很多孩子都八九岁了还没穿过新衣服,她以自己的名义送不一定妥当,但她愿意捐赠一部分旧衣服出来。 有她带头,当时工会办公室的几名干事也纷纷附和,家里有不用的旧衣服都想要捐出来。 这主意好啊,现在实行计划生育,大多数这几年才结婚的人家都只有一两个孩子,孩子一长大,以前的衣服确实就没用了,不像以前生七八个,一件小衣服兄弟姐妹轮流穿。 能捐出来做好事,同时还能在侯主任跟前露个脸,谁会不乐意呢? 于是,侯爱琴当天才在矿例会上提了一下,就收到很多人的支持。就这么一号召,居然还真募集到不少小孩衣服,虽然大部分都是打补丁的,但补丁不多,没有层层叠叠,完全能穿出去。 当然,卫孟喜就顺嘴提了一嘴上次狗蛋帮助龙公安破获一起拐卖案的事,说自己替苏奶奶感激他,买了两身新衣服,希望侯主任能“捐”给孩子。 她和李秀珍吵过架,几乎不说话的事,侯爱琴知道,闻言不仅表示理解,还特别赞赏她这种一码归一码,爱护儿童的做法。 这不,骂了李秀珍一堆,又把新衣服递过去,“这是咱们矿上的好心人捐给孩子的,我希望九月份开学的时候,俩孩子能穿着去上学。” 李秀珍弱弱的不敢说话。 “要是我看不到他们按时入学,我就去财务科,把学费从张毅的工资里扣出来,到时候能剩多少我可不负责,我只知道我是来宣讲宪法知识的时候告诉过你了。” 她做事雷厉风行,说完就咚咚咚去了下一家,差不多也是同样的话,但明显客气多了。 李秀珍猫着腰听了会儿,还真不敢跟侯爱琴唱反调,只能眼巴巴看着狗蛋虎蛋抱着衣服屁颠屁颠的。 她忙着生气,当然也不会发现他们拿到的居然是新衣服,还有两条白棉内裤,即使看见她也不敢给扔出去啊。 很快,侯主任来送衣服和劝学的事压过了高考分数的热度,毕竟高考是陆广全一家人的事,但送衣服却是惠及所有煤嫂的。 现在外头是变了,但矿区还是老样子,甚至因为新的气肥煤开采项目还没上马,以前的煤炭产能降低,正处于青黄不接的时候,工资涨幅严重滞后于物价涨幅。能买得起新衣服穿的人家不多,更何况是小孩衣服,每年都在长身体,每年都要买新的,谁顶得住啊? “侯主任真是大好人,连咱们家建军也得了两件呢!” 卫孟喜倒是没要,反正她连洗衣机都用上了,想装穷也来不及了,不如就从从容容的该怎样怎样吧。 可惜建军比卫东他们大,不然她倒是可以送他一些,总得想办法帮他们一把,也不枉她和桂花嫂两辈子的好朋友。 “嫂子,我有个事想问问你。” 她这么郑重其事,刘桂花也收起了看八卦的态度,“啥事,你说。” “你想不想跟我去金水市?” “啥?!”刘桂花一愣,“去市里卖卤肉?可那也用不了两个人啊。” 她已经听小姑子说过了,小卫在那里也是支卤肉摊,一天虽然能卖跟矿区一样的量,但只需要半天她就要上省城拿货,根本不需要两个人守着。 而且,她还担心的是,“我去了,家里这摊谁给你守。”谁守她都不放心,孙兰香三人是不差,但年轻小媳妇做事她还是不放心。 卫孟喜“噗嗤”一乐,“你跟我去市里只需要两个月,我打算先请文凤帮我看着这儿。” 可刘桂花心里的疑惑更多了,不多不少的去两个月能干啥,她是真想不通啊。 但她这人比较好的就是,凡是小卫安排的事,即使不是很懂,她都不会多问,有疑惑也攒在心里,因为过不了多久小卫就会润物细无声的告诉她。 来卖卤肉这几个月,她学到了很多东西。以前她也是个碎嘴巴子,爱说长道短,但来了这里,见识过矿区各种各样的人物,各式各样的脾气,她渐渐知道有些话是不能说的。 以前吧,她见过最大的“官”就是采煤班的班长,但现在,别说班长队长,各种主任处长矿长,以及他们的家属,她都见过,也能说上几句话。 要是小卫没给她这机会,这些事她想都不敢想。 再说,以前她每天都在想着怎么跟婆婆斗智斗勇,怎么防备着被她上眼药,现在……谁有那美国时间跟老太婆斗啊,她忙着提高销售量,忙着涨工资呢! 至于黄文华,他要听他老娘的,她也不稀罕,反正她行的端做的正还能挣钱,过得了过,过不了离呗。 卫孟喜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就让她想了那么多,只顾着说自己计划,“到时候嫂子跟我去把房子收拾一下,咱们把卤肉店开城里去,一开始不知道生意会不会好,我开你固定工资,每个月八十块。” “八十?那也太多了吧,我不能要,万一卖不出去咋整,咱们辛辛苦苦驮去,放快餐车会不会坏啊……诶等等,卤肉……店?” 卫孟喜点点头,“对,以后都不摆摊了。”那苦谁爱吃谁吃去,她就想轻松舒服的把钱挣到手。 刘桂花兴奋得满眼冒光,能自己有个店,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她为自己能有小卫这样上进的朋友而自豪。 卫孟喜则在心里计算,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就只欠东风,而这股“东风”终于在第三天中午来到——姚永贵把她的个体工商营业执照送来了。 那就是一张薄薄的纸,可卫孟喜却是双手接过,捧着横看竖看,证号是石兰省金水市第00001号。 她,卫孟喜,终于成为金水市第一个拥有个体工商营业执照的人啦! 看了快三分钟,才笑眯眯的拿到苏奶奶跟前,“您看看,咋样?” 老太太嘴上说她瞎得瑟,但眼睛却迅速的将上面所有字看完,检查了局长签字,落款单位,连印花和钢印也全看过,确保是跟他们家以前的一样,这才挥挥手,“拿走拿走,谁稀罕。” 以前,苏家尚未没落的时候,这种“纸”都是论沓放的,她还拿来垫过桌脚。 卫孟喜可舍不得拿去垫桌脚,她直接上矿区照相馆,花高价装裱起来,又用玻璃相框装好,挂在书桌上方的墙上。 陆广全回来的时候,就笑了。 五个孩子里,居然谁都没发现多出来个东西,只有小呦呦指着墙上“啊啊”叫,“妈妈棒!” 鼓起掌来是一点也不含糊,软软的巴掌心都拍红了。 “小傻瓜,不知道疼啊?” 小姑娘点头又摇头,眨巴眨巴大眼睛,非常认真的说:“妈妈坠棒!” 卫孟喜哈哈大笑,亲她,用额头拱她,新长出来的绒毛扫得她脑门痒痒的,小姑娘嘻嘻笑。 话说,自从苏奶奶接手保姆的活后,小呦呦不仅很久没吃药了,就是脸色也比以前转得快,一顿能吃一碗多米饭,每天还能喝三瓶奶。 老太太自己是不动手的,但她会动嘴,也喜欢动嘴,卫孟喜在的时候就指挥卫孟喜给孩子做食疗,药膳啥的,她不在就指挥刘桂花。 关键在她念经似的“指挥”下,她们做出来的药膳都没药味,孩子一点也不排斥,吃得嘎嘎香。 药膳这东西,要是没味道,那治疗保健的效果也微乎其微,除非加很多别的调味料来掩盖。可按照她说的法子做出来的山药粥干姜粥,就只有一丢丢淡淡的味道,孩子吃了却肉眼可见的好起来。 卫孟喜怀疑,她是不是有啥祖传秘方,不然她以前也是吃过药膳的人,怎么没遇到这么神奇的。 “乖乖,在家好好喝苏奶奶的粥,妈妈给你挣钱去。”第二天,卫孟喜叫上姚永贵,早早的来到金水市房管所,一手交钱,一手签合同办理过户。 合同签字画押,一式三份,各自保存好,再亲眼看着房管所的户主登记变更成自己的名字,卫孟喜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 她,终于在金水市有了第一套自己的房子。虽然破旧一点,虽然只有二百多平,但她非常满意! 另一边,拿到钥匙的刘桂花,早早的开始打扫房子,卫孟喜找了位换锁师傅,先把原来的锁换掉,又找来几位经验丰富的装修师傅,把房子里里外外检查个遍,坏损的瓦片换掉,松动的楼梯楼板和栏杆,通通换掉。 就连以前姚家摆放的几张小桌子,她也给清理出去,因为她压根不需要。 现在最紧迫的是要在屋里砌灶台,搭三口大锅,加上水缸菜板锅碗瓢盆的,至少要三天才能完工。师傅一边测量,她就一边计划,“还得在靠墙的地方打上一排储物柜,开放式的,再订做一批玻璃瓶。” 刘桂花咋舌,咋这么复杂呢。 但卫孟喜是要好好打造这个店的,肯定不能敷衍了事。要是租来的房子,打灶台啥的只要过得去,将就用用就行,但自己的房子,她可舍不得敷衍。 其实图纸昨晚陆广全就给她画出来了,但卫孟喜还想再添补一下。“师傅,后门这里能帮我换成铁门吗?” 自带的小院子铺着青石板,靠墙的地方还种着几棵老石榴树,但自带的后门却是正对胡同,木门的话别人一撬就能摸进来,她心里不踏实。 至于楼上的房间,她其实也没想好用来干啥,就只是暂时打扫干净,置办上一套被褥铺盖,寻思着万一哪天能应个急。 她把大体思路一说,刘桂花留在房子里给她看着,自己则跑省城进货,两边生意都没丢。 对于卖卤肉的工作,文凤很感兴趣,也很好上手,反正她都看了不知几百次,怎么选肉,怎么切,怎么算账,几乎是学了十成十的。 苏奶奶冷眼旁观着,也没说啥,卫孟喜就知道文凤干得不错。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90节 “妈妈,许久治说,他妈妈说了,晚上让咱们上他家吃饭。”卫红甩着小辫子进屋传话。 柳迎春来过两次,恰巧都赶上卫孟喜和陆广全不在家的时候。 今晚他们就正式搬家,在金水煤矿落下根了,卫孟喜很高兴,把五个崽狠狠地洗刷一遍,换上干净衣服,又提上早已准备好的礼物,全家一起上门。 那是一套景德镇产的碗碟,听卫东说他们家还没买碗,卫孟喜就提前告诉柳迎春别买了,搬家那天她带过去。 他们家分到的小房子是筒子楼里二十来平的套一,就在一楼,墙是粉刷过的,地板是擦得亮堂堂的,窗玻璃和外围的铁栏杆也刮得干干净净,一点锈迹也没有。 小小的客厅里,沙发,饭桌,柜子和书桌都有,真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许家两口子的眼里,蓄满了温柔的笑意,偶尔互相对视一眼,都是满满的情义。 是啊,柳迎春自打收到死亡通知书那天,心就死了,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就是儿子,把儿子养大,给许家留个根。村里也有不少人给她介绍过对象,承诺给她挣工分帮她养儿子,但她从未动摇过,哪怕面对闲汉不怀好意的骚扰,长舌妇女的风言风语,她也不为所动。 而许军,在那样恶劣的热带丛林死里逃生,好容易联系上部队,又要卧薪尝胆,深入敌营,行差踏错一步,就是死无葬身之地,永远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他活着的每一秒钟,都是为了妻子和儿子,为了这个国家。 现在,一个上大学,一个当干部,彻底搬离菜花沟,在这个充满无限可能的金水煤矿,拥有了自己的家。 好人就会有好报,上天待他们挺公道。卫孟喜光想着,就眼眶发酸。 她相信,她和陆广全的努力,也配得上这份公道。 第54章 在紧锣密鼓装修一个星期, 又精心筹备三天之后,1981年8月6号,石兰省金水市人民路上, 伴随着足足响了五分钟的炮仗声, 一家名叫“美味卤肉店”的小店开业了。 没有大腕云集,也没有大操大办, 甚至连剪彩仪式都没搞,卫孟喜和刘桂花带着一群来看热闹的娃,就把店开张了。 装裱好的营业执照,被高高挂在墙上, 确保客人能第一眼就看到。临街面放了一排干净透明的玻璃柜子, 柜子下部贴着一层红色的包装纸,上书“美味卤肉店”,就连油纸袋也是专门订做的, 上面印着“美味卤肉店”。 本来卫孟喜没想这么搞,无所不在的洗脑式广告, 可小卫红叭叭说, 要让全国人民都知道他们的卤肉店名字, 卫孟喜忽然就灵机一动——这不就是那些穿越文里说的, 品牌的力量吗? 有了这么朗朗上口的名字, 不好好宣传一下, 以后还怎么做大做强。 这个店里有锅灶, 还有低价买的煤炭, 她们一边卖卤货,还能一边卤货, 两不耽搁。左右两面墙上, 一面货架上整齐的摆放着各种玻璃调料罐, 看着就很卫生;另一面则是各种卤货的价格,猪脸肉、猪舌头、猪耳朵、卤肥肠、卤鸡、卤鹅……全用大大的红油漆明码标价。 “哟,小卫同志的卤肉店今儿开张啦?”王干部前几天就听卫孟喜说过,后面这家敲敲打打的店是她新开的卤肉店。 “看我给你带了一堆老姐妹来。” 她身后当真跟着一群头发半白的老太太,一个个精神奕奕,满面红光,穿着也十分干净体面。 “你们上次不是还问我卤肉哪儿买的,就这家,你们放心的闭眼买,不好吃来找我。” 卫孟喜赶紧擦擦手,“谢谢王阿姨,也谢谢几位阿姨捧场,咱们今天开业第一天,所有卤货打九五折。” 有的人不知道“打九五折”啥意思,她就耐心的举例子,“平时买一块钱的东西,今天量还是一样的量,但付钱只需要付九毛五,如果购买满十元的话,可以直接打九折。” 有个老太太接嘴,“就是买十块的东西,是不是只需要付九块?” 卫孟喜肯定的点头。 老太太眸光一动,那可是优惠一块钱呐!实打实的能省下一块钱,够买半斤肉啦!买五块只能省二角五分,买八块省四角,买九块省四角五分,但只要买足十块,一下子就能省一块钱! 卫孟喜运用的就是后世的营销策略,买一件的折扣永远没有买两件的高,两件又没三件的高,这就促使消费者控制不住的想要拥有更高的折扣,因为这是任何人都会有的“占便宜”心理……结局嘛,自然是买得越多,她赚得越多,消费者也觉着占到了越大的便宜。 双赢。 好几个老太太跃跃欲试,可有人还是得泼冷水,“谁家也吃不完十块钱的卤肉,我看还是算了,咱们家不像王姐有冰箱,别放坏了可惜。” 刚才问话的老太太努努嘴,把其他人叫到一边,小声嘀咕几句,便目露喜色。 “小卫同志,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们两个人合买十块钱的,你帮我们分两包装,咋样?” 原本每人各买五块的,每人只能享受二角五分的优惠,但合买一下子就变成了五角,翻倍占便宜啊! 卫孟喜心说,她还真猜对了,家庭妇女们的智慧,能省一分是一分,“要是别人肯定不行的,因为这不符合我最初说的单人单次买满十块的要求……” 老太太很失望,但下一秒,卫孟喜就说“但是”。 “几位阿姨都是王阿姨介绍来的,我就破例一次,你们以后可一定要多来照顾我哟。” 老太太们顿时喜笑颜开,王干部也不动声色的挺了挺胸膛。 于是,原本只打算买两三块钱的卤肉,为了即将占到的“便宜”,老太太们两两一伙,都合买十块钱的。 卫孟喜敞亮,称重在她们眼皮子底下看着称,每一袋都把称头留得足足的,偶尔还会多加个一两片。 东西是不多,两片肉也值不了几个钱,但谁不高兴呢?都夸她会做生意,为人厚道啥的。 她本来就在小菜街卖了好几个月的卤肉,前几天卖的时候也一直宣传自己的店就要开业了,时间地点都告诉别人,很快,很多跟王阿姨一样的老主顾都赶来。 卫孟喜既然说是看在王阿姨的面上才给她们的优惠,那么接下来的客人她就不会再破例,都一口咬定就是要单人单次买满十块才能达到减一块的要求。 幸好,这些老顾客都不难缠,能比平时便宜他们已经很满意啦! 一整个上午,刘桂花在锅灶上又洗又切又烧的,压根没时间来柜台这边看热闹,卫孟喜的嘴巴也没歇过,不停的介绍,不停的称重,切肉,收钱,补钱。 她在柜台后面靠墙的地方打了一个铁柜子,权当保险箱用,上面敞开的大抽屉是收放零钱,每攒到几张大团结就放到下面带锁的柜子里。 卫孟喜现在想起上个月弄丢那一桶钱,心脏还时不时抽痛呢。 “卫国卫东,下来吃饭。” 反正是暑假,卫孟喜把几个孩子带来“见见世面”,建军和新出炉的许久治小朋友,自然也是要来的。 一整个上午,她们在楼底下做生意,孩子们就在楼上玩打仗,玩过家家,上上下下的在楼梯上跑,卫孟喜不让他们吵人,好嘛,那就爬。 一整个楼梯和楼上房间的地板,都被他们这几个人形拖把给擦干净了。 就这,卫孟喜也没时间生气,“赶紧吃完睡午觉,我们下午还要干活呢。” 锅灶都没空,就去隔壁每人要一碗面,让烧个鸡蛋汤,配着自家卤肉,建军高兴得“嗷嗷”叫。 许久治也只是第三次吃卫阿姨的美味卤肉,但他不叫唤,也不像卫东猴子一样打闹,只是小嘴巴包得鼓鼓囊囊,嚼得飞快,一双筷子使得十分溜。 他也是最会照顾人的,小呦呦手短够不着,他就会站起来给她夹菜,还挑着切得小块,薄片的,喝鸡蛋汤还要帮她吹不烫了才行,简直就是个尽职尽责的小保姆。 卫孟喜实在是太累了,六个崽吃饭也闲不下来,总要趁着各自的妈妈不注意,碰一下这个的袖子,揪一下那个的辫子,以前很乖的根宝也跟着卫东“学坏”,挤眉弄眼笑嘻嘻的。 只要不是原则性错误,卫孟喜都选择睁只眼闭只眼。用苏奶奶的话说,她以前动不动狮吼功其实是不对的,吼久了她累,孩子免疫后也会失去震慑作用,甚至更长远来看,对孩子性格影响也不好。 想想吧,家里有个每天练狮吼功的妈妈,孩子能学会好好说话?不也是吼嘛。 按苏奶奶的理论,这么多孩子就像放羊,外松内紧。划定一个羊圈,只要羊群在范围内活动就行,牧民要学会高效牧羊。 可惜,有的羊就是很欠揍,卫东忽然神秘兮兮的说:“大姐三姐,我给你们看个东西。” 俩女孩已经上过很多次当,不是虫子就是小壁虎,或者是被他折磨得半死不活的小老鼠,“不看。” 她们懒得理他,他也不死心,猴子一样窜过来,从身后捏着拳头伸过来,“大姐三姐你们看。” 小手慢慢张开,俩女孩也被引得目不转睛的盯着。 “头低下来一点,放心,不是吓人的东西,我发誓。” 他说得信誓旦旦,根花卫红再不怀疑,睁着大大的眼睛,低头……忽然,她俩吸了吸鼻子,“哇”一声叫起来。 “嘿嘿嘿,尝尝本大王的荷包蛋炒黄豆卤肉屁!” “妈妈卫东他拿屁熏我们!” 卫孟喜离得远都被熏得睁不开眼,从睁眼他就吃了荷包蛋和很多炒黄豆,现在又是肉又是面的,都是高蛋白不好消化的东西,那臭……就是黄鼠狼闻到也会被臭晕的。 “卫东你死定了!”卫红可不像根花温柔,直接一个健步冲过去要踹他屁股。 他跑得比猴子还快,卫红不仅踹了个空,还被惯性一带,在地上摔了个大马趴,顿时嘴一张,“哇”的哭起来。 卫东早早的窜二楼上去,整个房子回荡着他找死的笑声。你就说吧,卫孟喜能不揍?就是累得坐轮椅她也能蹦起来爆揍他狗头。 反正,好好一顿午饭,不是这个哭就是那个嚎的,卫红根花告状,卫东就说上次他怎么着怎么着也是被她们骗了,还拉来二哥和建军哥作证,孩子分成两拨在那儿对簿公堂,店里吵得屋顶都快掀翻去。 她也想讲公道,也想用证据说话,给他们断个清楚明白,可他们扯的都是些自己都不一定记得的陈芝麻烂谷子,已经是“死无对证”的,卫孟喜在这一瞬间真想把他们扔出去!通通不要! “闭嘴,再吵嘴待会儿就给你们打包送回去。” 终于,世界安静了,姐弟四个眨巴眨巴眼睛,悄咪咪闭嘴。 卫孟喜对着刘桂花抱歉的笑笑,指指脑袋,“总有一天要被他们烦死。” 她可以摸着良心说,除了呦呦还小,以及上辈子的遗憾,她稍微偏疼一点,大这四个她都是不偏不倚的合格的端水大师,可他们仿佛就是有用不完的精力惹她生气。 说不团结吧,在面对外人的时候他们又能一致对外,干仗还搞分工协作,嘴巴紧得拉链似的,妈妈做生意的事一个字不漏,更别说哪个小孩敢欺负小呦呦,他们能把人揍到哭爹喊娘。 说团结吧,又天天要争这争那,就连每人给一角钱零花钱,他们也觉着自己的钱没有其他人的新,或者比他们多了一个折角。 “既然你们有用不完的精力,那就回家给我干活去。” “好呀!我们喜欢帮妈妈干活。”四小只异口同声。 卫孟喜气结,不想再多说一句话,倒是刘桂花想要缓解气氛,小声说,“今早这生意可真好,我瞅着比咱们在矿区卖得还多。” 卫孟喜还没数钱,但卤肉卖了多少她大致有个数,“是要比矿区多点。”多一倍吧。 但她也知道,今天能卖这么多,主要还是刚开张,以前的老主顾光顾的多,新客人并没多少。 归根结底,还是她这店开得太低调,顾忌着自己是第一家私营业主,怕阵仗搞太大引来太多关注,其实是她被打办的人追赶出心理阴影了,忘记现在是有执照的人……真应该听苏奶奶的,花钱请人舞舞狮子啥的,怎么说也能吸引一波流量。 正想着,对面国营饭店的林姐火急火燎跑来,“小卫赶紧的,给我切一斤猪脸,两个耳朵,一根猪舌。”也是他们运气好,吃个饭也能遇到生意。 卫孟喜放下没吃完的半碗面,洗洗手,穿上白色工作服,“好嘞,是客人点的吗?” “嘘……这次来的可不是一般客人。” 卫孟喜本来是不好奇的,她忙了一上午都快累成狗了,多讲一句话都觉着累,可耐不住林姐想说啊。 “听说是省里来的大领导,来做什么调研的,在二楼闻见香味儿,问咱们是不是做啥好吃的,我一寻思,肯定是你这边香过去的。” “谢谢林姐帮我介绍生意,以后有要吃的只管过来。” 她摊子的进账,每天至少有二十块是来自于对面饭店的食客。按理来说食客买了卤肉,点的菜就会减少,直接影响到饭店的生意,他们都应该不待见她才对。但卫孟喜做事大方,林姐和曹经理都没少吃她的肉,反正拿的是死工资,多卖出去几个菜也不会多发一分工资,缺乏积极性和主人翁意识。 可她不知道的是,今天来利民饭店用餐的真是省商业局的领导,他们一行四人调研了一个上午,正是人困马乏的时候,就着卫孟喜的卤肉,居然破天荒的每人吃了三碗米饭。 “老刘啊,你们金水市的熟食店做得不错嘛。” 姓刘的市领导其实也是第一次吃这样的卤肉,也有点意犹未尽,“领导喜欢就带一点回去。” “不可。”这时候的干部还是十分清廉的,坚决不拿下属一针一线,“做卤肉的师傅年纪应该不小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店的?” 做吃的,天赋只是一部分,更重要还是经验,只有工作年限足够长的大师傅,才知道东西怎么做好吃。 刘姓领导也跟着点头,“领导稍等,我下去问问。”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91节 “别跑了,正好我们也该下去了。” 四个领导下楼,都不用问,循着香味,视线很快落在“美味卤肉店”的招牌上。这年代的国营熟食店都是什么“益民”“利民”“红星”“五一”之类的,直接叫“美味”的,他们在省城也没见过。 等走近一看,那一排干净透明的玻璃柜,跟国营店也不一样。 再看店里,无论墙面柜子还是瓶瓶罐罐,都有种干净整齐的视觉体验,国营店虽然也是干净的,但调料不会装玻璃瓶里,更不会做一整面墙的陈列柜。 而两个穿衬衣的妇女,正趴在一张小餐桌上打盹儿。 刘姓领导想要叫醒她们,被调研员抬手阻止了,因为他已经看见那个编号为001的个体营业执照。 “这居然是个体私营业主?” “我前几天听说徐良要发证,看来是真的。”不仅发下来,这都开业了。 商业局的刘主任不是滋味的附和着,商业局负责的是招商引资,可这年头除了粤东省的临海地区,哪有什么“商”给他们招呢? 做不出成绩,他们也很头疼。同样的兄弟单位,工商局却敢发证,推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这个试点效果好的话,接下来一段时间可以想象个体工商执照的火热,等着领证的人都能排到省城去了。 “金水市第一家,不错,不错。”领导一连说了两声“不错”,“把名字和地址记下来。” 秘书赶紧掏出小本本,迅速记下关键信息。 累垮的卫孟喜睡得可香了,醒来胳膊麻得抬不起来,脸上压出很多印子,压根不知道中途还有人来过,下午把刘桂花留下看店,她骑车上书城备货。 刘香知道她的店今天开业,见她喜滋滋的,也跟着笑,“生意不错吧?” “还可以。”嘴上说还可以,但要的货却是翻倍。 最近天热,聚宾楼也不怎么来拿下水了,倒是便宜卫孟喜直接拿走大半,等着吧,总有一天,她能把整个肉联厂的下水承包掉。 因为她拿的多,又是关系很好,从不赊欠的熟客,刘香帮她从厂里申请下来一个更便宜的价格,现在她的成本倒是比以前更低,利润空间更大了。 再加上夏天嘛,懒得做饭的人多,煮一锅稀饭或者烙几张饼,就着卤肉就能直接下饭,顺带把销量也推高了。仅仅开业第一天,人民路店就赚了六十块,足足是矿区的两倍! 能挣到钱,心情也好。卫孟喜就上自由市场买两条大鱼,居然还看见卖河虾的,青白色半透明的,只有呦呦小手指那么大的河虾,鲜得她咽口水。 卫孟喜想了想,六块钱一桶,足足有二三十斤呢,算非常便宜的价格。“大爷,两桶我全要了,但我没带桶来,你的桶能不能先借我,明天下午三点我拿来还您,咋样?” 她本来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谁知老大爷居然笑眯眯答应了,“成嘞,我记得你。” 卫孟喜一愣,指了指自己鼻子:“您认识我?” 可她应该没见过他啊,不然不可能没印象。 “去年买螺蛳那个小女同志,是你吧?”大爷脸上的核桃皮都舒展不少。 他记得这个年轻女同志,倒不是因为她漂亮,而是她的礼貌,不砍价,直接买,也不挑三拣四,说好就掏钱,临走还要说声“谢谢大爷”。 这些买菜的,一颗大白菜恨不得剥出去三分之一的外壳只买菜心,他见得多了。像小卫这样爽快不墨迹的,还真是第一个。 卫孟喜一想,那还真只可能是她,这年代的石兰人没几个会吃那东西,她之所以会突发奇想做卤肉,其实还得感谢麻辣螺蛳的启发。 “谢谢您啊,大爷。” “谢啥,你付钱把我卖不出去的东西买走,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老大爷是真挺健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跟卫孟喜聊上了。 原来,大爷姓仇,家住书城市周边一个天然淡水湖泊边上,常年以种地为生,偶尔捕捞点小鱼小虾螺蛳啥的卖卖,补贴家用。因为也不以这个为生,倒不是每天都来,只农闲时节才来。 他蹲着卖东西,卫孟喜也没注意,谁知一站起来居然比她高一个头还多! 要知道,她在女人里面已经算高个子了,那仇大爷的身高岂不是至少一米九?人虽然老了,但腰背挺直,像一株挺拔的白杨树,双臂也长得惊人……卫孟喜知道,臂长占优势的人,善于游泳。 “仇大爷您从小就在海子边长大的吗?” 仇大爷伸伸手臂,“对,年轻时候出去闯荡过几年,后来发现还是故土难离。” 卫孟喜正想问问他淡水湖的事,以后会出一种很有名的鱼,因肉质鲜美而热销全国各地,甚至都卖到国外去了。也不知道现在这种鱼出现没有,谁知刚想说话,忽然右边传来一声“小心”。 太快了,她根本来不及反应,眼角余光就见一个黑影冲她飞过来。 都看不清楚是什么的东西,直突突飞过来,要是重的,绝对能给人脑袋瓜开瓢,就是轻的,至少也得来个脑震荡。 就在大家惋惜这么漂亮的女同志要遭殃的时候,说时迟那时快,忽然一只大手伸出来,分毫不差的,一把抓住那东西……动作之快,周围人都惊呆了。 离卫孟喜最近的人都抓不住,他离着两米多,居然能抓住……关键,全程他的脚都没挪一步,整个人像一株大树般,稳稳的立在那儿。 “以后别来人多的地方玩。”仇大爷板着脸对几个熊孩子说,手里抓住的分明是一个蓝白相间的皮球。 熊孩子知道他们差点闯了祸,忙对着阿姨说“对不起”,抱着皮球灰溜溜跑远。 卫孟喜倒是没被吓到,那一秒钟压根来不及害怕,更何况只是一个皮球,“谢谢仇大爷,您这身手可真了不起。” 仇大爷似乎是不想提自己的身手,挥挥手,“钱也给了,车在哪儿,这两桶虾我给你送过去。” 买了这么多东西,自行车肯定是驮不动的。卫孟喜赶紧去老地方找高开泰,他的菜和鸡蛋也卖完了,正准备收摊。 自从俩人合作几次以后,卫孟喜就教他,反正拖拉机空着也是空着,除了拉菜还可以拉点鸡蛋鸡鸭活禽,甚至有私底下要卖大米玉米黄豆的,他也可以收来赚个差价。 一斤赚几厘,十斤几分,百斤就是几角,那么大的手扶拖拉机怎么说也能拉几千斤,攒几天攒到一千斤,靠着高开泰多年老村长的关系,找到能接收的粮站,不就是净赚几块钱? 因着她的主意,高开泰最近多赚了好几十,对卫孟喜几乎是有求必应,这不,立马就把拖拉机开过来,几百斤货物装车,“小卫妹子,走咯。” 虽然有点好奇仇大爷以前是干啥的,但卫孟喜又不是警察,偶然聊起人家愿意说,那她就当故事听,不愿那她也尊重……她现在计划的是另一件事。 最近雨季,山路还没铺装柏油,坑洼的地方积水不少,高开泰的拖拉机也不敢开太快,只慢悠悠的“突突”着。这样说话,就不用太大声,“开泰哥最近生意咋样?” “好得很,听了你的真没错,每个月能多挣不少钱哩。” 卫孟喜大概知道他能挣多少,跟她卖卤肉是不能比,但跟大多数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比起来,已经是一个不菲的数字。 “开泰哥想不想再多挣点儿?” 高开泰的拖拉机忽然就越“突”越小,猛地停下来,“你的意思是……” 卫孟喜点点头,“我有个建议,开泰哥你看你每次回来的车,除了帮我拉东西,大多数时候都是空的,咱们可以想办法将车厢装满,反正都烧差不多的油。” 满载和空车油耗是有区别,但对手扶式拖拉机来说,区别并不大,空车省不了几个钱。高开泰挠了挠后脑勺,“可我也不知道能拉什么东西回来。” “当然是拉咱们金水煤矿没有的东西。” 商业的本质作用就是促进物资的流通,把没有的、稀缺的东西带到真正需要的地方来,多的不说,赚个差价应该没问题。 金水煤矿最不缺的是煤炭,同时还有上万的工人和双倍乃至三倍数量的家属,“有这么多人口,衣食住行的需求也是很大的。” 高开泰点头,像个小学生似的,乖乖听卫孟喜“上课”。 “衣食住行几项,最基本的除了吃饭,就是穿衣打扮。” “你的意思是,让我从书城拿衣服回来卖?”高开泰想到矿区这么大的人口基数,煤矿工人上班有工装,下班业余时间都在宿舍或者睡觉,还真不需要买多少衣服,但家属不一样啊。 他们的家属里,多的是年轻漂亮有审美追求的女人,也多的是一长高就要换衣服的孩子……高开泰想到那画面,立马就兴奋得脸都红了。 他知道自由市场有些倒爷就是从羊城倒卖服装回来,在这边赚差价,一件衣服能赚不少钱呢!这么大的矿区,要是每人向他买一件衣服,他一年也要转好几万人的钱,哪怕一件赚几毛,那也是几千的利润。 几千块啊,他们老高家也拿不出这么多钱! 谁知卫孟喜却泼他冷水,“在现在的矿区卖衣服,条件还不成熟。” 她自己就是煤嫂,知道煤嫂们的生活现状,吃饱肚子,有份工作才是当务之急,谁有钱穿衣打扮?就是那些双职工的家属,手里也没多少余钱,捏得紧呐。 想赚她们的钱,不如去抢,成功概率或许还高点。 “啊?不卖衣服,那卖啥?”高开泰发热的头脑瞬间被泼醒。 这才想起来,卫孟喜说的是事实,他经常往那边去,确实是这么个情况,都是老家日子过不下去才来煤矿的,又不是来探亲度假,哪有钱消费。 “现在八月上旬,要不了多久,孩子就要开学了。” “那卖孩子衣服?” 卫孟喜笑起来,这高开泰平时看着挺机灵,咋关键时刻掉链子呢,“不是衣服,你想想每个学期开学的时候,孩子要拿什么去上学?尤其是刚入学的新生。” 当然是书包呗! “啊对!我咋这么笨,小卫你可真聪明,脑袋里咋就有这么多点子?”从教他收鸡蛋卖鸡蛋,到收各种土特产山货,再到收粮食,现在居然还可以把回来的钱也挣了。 卫孟喜苦笑,这叫啥聪明啊,她也是被生活逼的,上辈子的生意也并非顺风顺水,孩子学坏那几年正是她亏大钱的时候,为了维持生计,为了给根花根宝挣学费以及给卫红卫东挣看病钱,她恨不得一天打十份工。 凡是能挣钱的事,她都干过,不然又哪来的本钱东山再起呢? 但高开泰一直只会从村里往省城带东西,因为村里谁家有啥他门儿清,书城嘛……“书包我该去哪里进货?” “自由市场有卖服装的摊位,你可以去问一下,尽量压压价。”万一成本太高,拿来矿区的利润可就没多少了。 带着这个好消息,和即将挣到一笔快钱的期待,高开泰开开心心“突”回家,车还没停稳,小曲儿就先哼上了。 高家其他人都下地干活还没回来,虽然他是做着点小生意,挣得比普通工人多多了,但大家长高三羊是经历过风雨的老人,总觉着政策会变,现在允许干的事说不定过几年又不许干了,做生意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农民的根,永远在土地里。 所以,高家人现在还种着不少责任田,养着猪鸡牛羊各种家禽,一大家子还是靠着土地生活。 “爸,今儿回这么早?” 高三羊捶着老腰,“这腰又痛起来,不争气啊。”其实是其他儿子儿媳孝顺,心疼他,硬生生把他赶回家休息的。 老头高兴,对最小的儿子自然也和颜悦色,“我看你挺高兴,咋,捡到钱了?” 高开泰摇摇头,但随即又点头,“算是吧,就上次来咱家那个小卫同志,你还记得吗?” 高三羊怎么可能不记得,一来就说感谢去年给他们批地盖窝棚,让他们一大家子有了容身之处,手里递过来两条大前门和好几罐麦乳精。 都说“领导抽中华,干部大前门”,他作为一名普通的生产队队长,以前连公社干部都算不上,现在更是,直接成村长了,“权力”大不如前,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抽上干部专属的大前门! 她送的很真诚,他收的也很受用。 “她今天提点我,可以去自由市场批发一批书包,顺路拉回来,让娃他妈带矿区卖,一个至少能挣几角钱。” 高三羊眼睛一亮,“又是她教你的?” “那是,不然以你儿子我的智商,也想不到啊。”跟卫孟喜相处久了,他还是比较有自知之明的。 高三羊半眯着眼睛,一只手捋着小山羊胡,迅速把这事的利弊过了一遍,又分析了可行性,小书包一个最多一两块钱,一次去卖个七个八个,也不算投机倒把。 再说,矿区卖衣服卖鞋子的不也卖得光明正大,打办的人也不会来抓啊。在外头是得防着他们,可在金水矿,山高皇帝远,睁只眼闭只眼。 “怎么样,爸你同意我干吗?”高开泰小孩似的,等着老父亲发话。 卫孟喜看人还是准的,知道他这种被大家庭保护得很好的,又有点小头脑的年轻人,其实是最容易相处,也最容易被“鼓动”的,只要他信任她,这段关系就能维护好。但像他的老婆廖美娟,头脑清醒,精于算计,聪明是聪明,但这种人必须她有求于人的时候才会听话,一旦求不着人,她翻脸可以翻得很快。 她们接触不多,但仅有的几次,也够卫孟喜看明白的。 “你想干就干,问题是你知道上哪儿进货,进什么样的货受欢迎,什么样的货利润大吗?” “不知道……”他并不害怕困难,信心满满的说,“只是目前不知道,小卫已经教我去自由市场卖服装的摊位上问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找到货源。” “反正,就像小卫说的,不懂就多看多了解,找机会多问,不要害羞,我不会的,总有人会。”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92节 是啊,你不会的,总有人会。高三羊重复这句话,眼里也有了笑意,看来小卫同志真是个好导师。 他不图老幺多聪明,多能干,只要平平安安能养活自己就行,所以娶的儿媳妇也是精明能干的类型,希望能在儿子靠不上的时候,她能顶门立户。 可事实证明,儿媳妇在婆家的事上精明,在娘家那头更精明,啥好处都想往娘家搂,公婆自然也不乐意。 高三羊现在最大的期望,就是儿子能成长快一点,能有个人生导师指引他,以免啥时候被媳妇儿打包卖了补贴娘家都不知道。 老爷子打心眼里感激卫孟喜的出现。 另一边,两个卤肉店生意步上正轨,卫孟喜估计得不错,第一天确实不是销量最高的,因为她第二天赚了六十五,第三天七十,第四天七十五,从第五天开始又慢慢降下来,但依然能维持在七十块左右,两个店加一起,她一天的净利润居然达到了一百元! 一百块啥概念,卫孟喜是知道的,陆广全两个月工资。而矿区还有很多普通工人工资没他高,所以算下来……嗯,只要不出幺蛾子,哪怕是累了不想努力了,只是安安分分守着这两个店,她一个季度就能达成万元户目标,三年不到就能挣十万块。 要真能这样,她还要陆广全上什么班啊挣什么工资的,给我好好读,往上读,读到博士,再出国留个学啥的,她也能供得起。 当然,这种话她只能自己偷着过瘾,要是让陆学神知道,不知道心里得多郁闷。 他今天刚好收到清桦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上面要求八月二十六号去龙国矿大报道,这个曾经的一线煤矿工人,即将成为一名大学生了。 第55章 陆广全这封通知书, 几个孩子和卫孟喜每天都要去邮政所问一遍,终于给盼来了。 虽然陆广全报名的时候填的是工作单位地址,但她担心大学招生办那边如果知道陆广全曾经的户籍地址, 会不会把通知书寄到菜花沟去……世上的巧合谁也说不准。 很多时候, 不起眼的一点点小失误就会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一直到九十年代,因为通知书被冒领, 学籍被冒认的事也一直存在。 如果利益足够大的话,自然有人愿意冒险。 卫孟喜倒不担心陆家人会拿通知书去冒名顶替,全国状元谁他娘能顶替得了呢?而是怕他们把通知书藏起来。 甚至,她还担心矿上看不惯陆广全的人也使坏, 所以每天都去邮政所盯梢, 她不得闲的时候也派几个崽去。 这封寄托全家厚望的通知书,要不是还得带着去学校报道,苏奶奶还想建议他们装裱起来, 挂在墙上呢。不不不,不仅苏奶奶有这个想法, 就是张副矿长……哦不, 现在已经是张书记了。 月初, 经过一年多的考察, 组织上正式任命张劲松为金水煤矿党组书记。原本一直备受众人期待的李奎勇矿长, 则继续当他的矿长。 从副矿到党委书记, 张劲松实现了跨级跳, 不仅与他的个人能力和道德品质有关, 更因为气肥煤的重大发现。 所有人都知道,名义是他挑头组织的勘探, 但真正实现这个重大发现的人, 却是陆广全。 事实上, 在任何一家单位,无论国企还是私企,一个项目做好了,上级部门奖励的只会是带头领导,项目经理之类的,反倒是贡献最大的成员,在以团队为单位获奖的时候,是体现不出来的。 真正能体现贡献差异的,只能等团队内部进行二次分配的时候。而当上书记后的张劲松,最近就在准备二次分配的事。 为这,在陆广全拿到通知书的当天,他就组织召开了自己上任以来的第一次金水煤矿领导班子会议,讨论的议题只有一个——陆广全的职称和待遇问题。 “小陆的工作能力大家有目共睹,以前是差了点儿学历,现在学历也提上来了,咱们是不是该把他的职称和待遇提上来?”他也没提李家打压的事,只把陆广全的遭遇归为“学历”不行。 李奎勇的老脸却十分不自在,自从去年知道自家人被康敏耍了一遭后,他这心里就老是不得劲。 他去赔礼道歉被不痛不痒的挡回来,他家茉莉请卫孟喜来家做卤肉,其实也是想给她个台阶,她要是能就着台阶,顺着话头说几句,这事也就过去了。 可偏偏卫孟喜愣是让他碰了好几次软钉子。 这不,大家伙都来看他脸色,仿佛在说“瞧你这几年做的糊涂事”,他顿时恼羞成怒:“你们看我干啥,该工程师就工程师呗!” 众人不出声,又看向张劲松。 张劲松也要给多年老搭档面子,竞争归竞争,但对外的时候他们就是一体的,“既然老李都这么说了,咱们就听老李的,大家举手表决,同意恢复陆广全同志助理工程师待遇的,请举手。” 能进领导班子会议的,都是矿上各部门一把手,个个举手。 “杨秘书,你做一下会议记录。” 杨秘书赶紧乖乖照办,何时何地,何人组织召开何会议,进行了何事表决,有多少人通过。 自从老丈人当上书记,曾经的杨干事,也当上了杨秘书。 “侯主任,你们工会那边把他这几年的职工福利补上。”米面粮油都得补上。 侯爱琴点头,“行,我们马上着手核算。”按每年五十斤面二十斤油计算,自从被调到挖煤队以后,三年就是一百五十斤白面六十斤清油,还有中秋节的月饼,过年的牛羊肉若干。 “一次性送这么多东西去也不好处理,能不能给他折算成钱?”这是侯爱琴的私心。 她对大伯子打压陆广全历来看不上,但耐不住大伯子是整个李家的大家长,她看不惯也插不上嘴,后来认识了卫孟喜,也挺喜欢那雷厉风行的女同志,所以想尽量为他们争取一下。 “行,你们自己看着办。” “人事和财务这边,把他的工资调到助理工程师级别,并追加这三年的差额。” 如果说补他三年的福利待遇是变相补贴,那补三年的工程师工资差额,就是明晃晃的补贴了。 众人大惊,这得补他多少工资啊?以前挖煤工和助理工程师差二十块左右,现在差距至少扩大到四十块,哪怕按平均每月三十块计算,就要给他补1080块!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所有人都下意识咽口水。 但下一秒,张劲松就解释,“咱们金水煤矿的明天就在他们这批年轻工程师手里,改革开放了,外面的世界日新月异,要是咱们留不住人,多的是其他地方想挖人。” 尤其是陆广全,气肥煤怎么发现的,大家都不会忘。他发现的东西将给金水煤矿带来多大的利益,谁也不敢想象。 现在矿区最大的诟病就是收入低,而根源是煤炭资源劣质,挖十吨劣质煤炭不如两吨好煤炭,“这其中的差距相信大家也了解,不仅是经济效益,还有人力成本和环境效益诸多方面。” 于是,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谁让人能勘探出气肥煤,谁让斋藤看上他,谁让他现在还考上清桦的本硕连读了呢?别人是老天爷赏饭吃,陆广全就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类型! 当然,这样的会议级别,杜林溪和严明汉都是没资格参加的,他们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要是他们当初没接受保送,直接去考大学,说不定也能考上个本科! 就陆广全那样忙成陀螺没时间看书的都能考清桦,他们再差也能考个矿大,结果为个中专名额抢破头,实在是不值啊! 杜林溪还好,反正背靠的是老爹,上不上大学都能当工程师,但严明汉心里实在是懊悔得不行,他的起点比陆广全还低,好容易混到三十出头混上一个助理工程师,要是没点亮眼的成绩,他恐怕就要止步于此了。 当然,张劲松是不会在意他们怎么想的,别看他平时笑眯眯的,干啥都自愿矮李奎勇一个头,但现在他是书记了,妥妥的一把手,在陆广全的事上他是必须强势到底的。“老姚,你那边,无论如何今年之内必须给陆广全家腾出一套房子。” 姚永贵苦着脸答应,啥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是他现在面临的困境。他要是今年之内能退休,那该多好啊。 他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我一定用心办,可咱们矿是真的没房子了,我也……领导也知道,许主任家那一套,还是以前的老处长退休了去市区养老,这才……” 一直没说话的许军抬头,把所有人的眉眼官司看在眼里。当然,他是属于立了功转业来的,优先级别要更高一点,他并不觉得自己不值这套房子,更不会觉得陆广全卫孟喜会因为一套房子跟他们生芥蒂。 其他人虽然不知道他立了什么功,但私底下都在猜测,他应该是杀过人的,手上绝对沾过血,这种“血”跟十几岁的李奎勇还不一样,李奎勇那是莽,许军的是“勇”和“谋”。 所以,要说现在矿区的成年人最怕谁,那非他莫属。 卫东几个孩子永远不会知道,他们心目里笑眯眯的许叔叔,在懂行的成年人眼里可不这么“友善”。 姚永贵唉声叹气,有个郝中军那样的下属真是闹心。本来他们刚才海城回来时是可以腾出一套的,可副主任郝中军趁他请假上医院照顾老娘的时候,把房子划给了新来的杜林溪。 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那时候跟陆广全卫孟喜也不认识,也自觉犯不着为了陆广全和副手翻脸,最终还要得罪矿务局局长家的公子。 可形势就是这么瞬息万变。以前毫无瓜葛的两家人,现在处得竟然也还可以?小卫送的茅台酒他还没舍得喝呢! 上星期她不知道从哪儿听来姚大娘过生日,又给老太太送了好几盒高档点心。 这种啥事都把他们放心上的感觉,姚永贵是十分受用的。 再想想自己都快退休了,还住着筒子楼,矿上的一二三把手却能住独门独院的小红楼,他心里也是酸得不要不要的。 “这事我会向省里打报告,不行咱们就要块地过来,再盖几栋楼房。”张劲松说完,也没再说一定要腾一套房给陆家的事。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卫孟喜最近心境已经完全变了。以前她是挺眼馋那些筒子楼的,可自从去过侯爱琴姚永贵和许军家,还真不稀罕住筒子楼了。 她这一大家子拖家带口的,住进去的体验感还不如窝棚。 刘桂花去市区看店,家里的店又有文凤帮忙,卫孟喜难得给自己放两天假,正坐枇杷树下看书,几个崽在另一边跪着趴着当人形拖把。 忽然,门口来了一人,孩子们忽然全都一骨碌爬起来拍膝盖和屁股墩的灰,“老师来啦!” 卫孟喜抬头,没想到居然是他们幼儿园的何老师。这时候是不分科目的,一个老师既能教语文又能上数学,还能唱歌跳舞画画,何老师就是啥都教的典型。 “何老师进屋坐吧。”卫孟喜放下书本,让孩子搬板凳,自己去泡茶。 何老师是个挺年轻的姑娘,二十出头的样子,父亲是老一代煤矿工程师,母亲在矿区信用社当银行行长,是当之无愧的煤矿子弟,刚高中毕业就被安排进幼儿园当老师……上辈子可是卫孟喜最羡慕的一类人。 但何老师跟教大班的李茉莉不一样,李茉莉是真的严厉,板着脸凶巴巴的,也经常罚站罚打手掌心蹲马步,孩子们都怕她。 以前卫孟喜为什么要求她一视同仁,就是因为她的身份不仅是一个“阿姨”,还是一名幼儿园教师,不出意外的话两年后还要教到自家四个孩子。 她的不能一视同仁,代表了“长辈”和“老师”两种身份对卫红的排斥。 因为从小被人区别对待,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裙子,别人却永远只夸根花的好看,夸根花懂事,卫红心理不扭曲才怪?长大后的她很自卑,总觉得自己不值得被爱,哪怕只是接收到别人一点点好,她心里想的不是“原来我这么棒有人对我好”,而是要怎么报答别人,讨好别人,以维持这来之不易的“好”。 这就是讨好型人格,哪怕不发生上辈子那样的惨剧,她也不会幸福,或者不会心安理得的幸福。 以前卫孟喜觉着自己这么要求李茉莉一视同仁会不会太事儿精,可现在她明白了,这种生怕自己行为给对方造成困扰的担忧……不也是妥妥的讨好型人格吗? 作为母亲,她必须保护自己的孩子,如果为此真对别人造成困扰,对不起,但她依然得这么做。 这不,效果也是杠杠的,即使李茉莉再不来窝棚找她了,但卫红的自信是肉眼可见的增长了,就是和根花也十分团结,团结到她们都快忘记李茉莉了。 何老师不一样,她人很温柔,也爱笑,见谁都笑眯眯的,像个孩子王,卫东几个压根不怕她,“何老师尝尝我妈妈做的桃干儿叭?” “还有我妈妈买的葡萄,超甜哒!” “还有还有奶茶,老师一定会喜欢哟!” 何老师从善如流,每样尝了点儿,好吃得眼睛都眯起来,就像一只幸福的小松鼠,问他们暑假过得怎么样,最近怎么不去幼儿园玩了,看着倒是长高了,又问他们在家有没有乖乖听话,几乎是事无巨细。 这样的老师,关心孩子,跟孩子也有共同语言,会让孩子们喜欢上学,卫孟喜也挺喜欢她的,跟着聊了两句家常,终于没忍住问:“何老师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吗?” 小何老师擦擦嘴,咽下嘴里的零食,“对,是有个正事跟你商量。” 卫孟喜坐直了身子,看她态度好,也没往坏处想,结合她不住看向卫雪卫红的眼神,估摸着是学校又要排什么节目了。 九月开学没多久就是中秋和国庆,六一儿童节时候,卫雪先是被选拔进班级跳舞小分队,后又因跳得好当上领舞,带着一群四五岁的小豆丁拿了个一等奖,当时卫孟喜就觉着,大闺女真是个跳舞的好面子啊! 要让闺女继续跳,她也是极力支持的。 谁知何老师说的却不是卫雪,“你们家卫红同学很有讲故事的天赋,相信你也注意到了,她的语言组织能力、反应能力和想象力都特别强,我想推荐她代表矿区幼儿园去市里参加国庆节的讲故事比赛。” 卫孟喜有点惊喜,“是……卫红?” 小何老师“嗯嗯”点头,“卫红有非常优秀的一面。” 可能是孩子平时话太多了,家长会觉得烦,她又解释道:“卫红真的很会讲故事,自有一种说服别人的能力。” 卫孟喜给惊喜坏了,“真的吗?”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五个孩子里,卫东因为最调皮永远处在闯祸的边缘,是她重点关注对象,根花根宝因为贴心懂事,她总担心他们吃亏,所以关注也多,至于呦呦更不用说,老幺嘛小心肝。 但卫红,机灵聪明,她总觉着她在外面不会吃亏,所以不会特意关注,又加上孩子嘴巴碎,小话唠一个,她也有意掰一掰她的碎嘴子,很多时候她都晾着点,受到的关注是要少一点。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93节 卫孟喜又是自责,又是惊喜,“行,你等一下,我问问孩子。” 卫红小朋友,上辈子也参加过儿童节节目表演啥的,但那都是团体节目,一群小朋友上去比划比划动作,对对口型就行了,金水村小学就是她最大的舞台。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不但站到了金水煤矿子弟幼儿园,这一市级单位的平台上,还能去到金水市,跟更多同样级别学校的小朋友一起竞赛! 关键,她是真的很会讲故事。上辈子说长道短的小嘴巴用来讲故事,那也是“专业对口”? 果然,卫红很痛快的答应了,还挺着小胸脯,说她一定会给妈妈拿一个第一名回来。 小何老师也笑了,“拿不拿奖是其次,主要还是锻炼人。” 卫孟喜也对拿奖不抱希望,毕竟她只是一个五岁的即将上中班的小豆丁啊,某些发育迟缓一点的小朋友还连话都说不清楚呢,她居然就能口齿清晰的讲故事了。 “孩子有天分是一回事,但也要会培养,我想每天放学后请人教她练练普通话,你觉得可以吗?” “要真这样,那太好了。” 卫红从小在村里长大,普通话也是最近一年妈妈开始教的,确实还有点点乡音,个别字眼不是很标准。譬如“老虎”,她说的是“老斧”,这是地方口音决定的。 要说金水煤矿谁的普通话最标准,那自然是广播站的播音员咯。 “没事,麻烦你们园里帮忙问一下谁能教,我会出课时费。”就按家教老师一样,上一节课多少钱。 她现在不缺钱,能帮孩子培养个特长挺好的。 其实,卫孟喜心里最属意的是前广播员张雪梅,后来调到矿机关,但因为身体不太好,前期孩子怀得也不稳,听说是五个月就上市里养胎去了,按月份算的话应该是已经出月子了。 这样的情况她个人是不想去打扰她的,带新生儿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 退而求其次的话就是现任广播员,这人跟卫孟喜也无交情可言,当然是子弟幼儿园出面协调更好。 晚上,卫红兴冲冲把自己要去比赛的消息告诉爸爸,陆广全把她抱起来往半空中抛了几下,可把她乐坏了。 不知不觉的,孩子们越来越喜欢他了。 卫孟喜心里酸溜溜的,正想说别的,忽然侯爱琴和李怀恩来了,侯爱琴手里提着个巨大的胀鼓鼓的牛皮纸袋,李怀恩则是扛着一个五十斤装的白色塑料桶。 “小陆赶紧的,让怀恩把东西放哪儿去?” 见他们一头雾水,她先笑起来,“矿里开会,表决通过对你的职务恢复,现在要补上你这几年的工资差额。” 上午开会,晚上八点半就送到家了。 于是,她详细的说了一遍,哪一年工资差额是多少,哪一年米面粮油该发多少,然后又按市价,把大部分米面粮油月饼粽子之类的折算成钱……“所有加一起,一共是1326元,你们数数。” 原来,那胀鼓鼓的牛皮纸袋是装钱的。 卫孟喜有点发愣,这惊喜来得太突然了! 倒是陆广全,面色平静的接过牛皮袋,也没数,直接在条子上签字,又单手将满满五十斤的香油提到厨房。 当然,反手就是一个上交,“你收着吧。” 卫孟喜捏了捏纸袋,这是一次性收入一千三啦?她赶紧在心里打算盘,这几天补发了苏奶奶刘桂花等人的工资后,进货量很大,手边确实没太多现钱,这不,人就把自己上大学的钱给挣回来了。 侯爱琴带着李怀恩来,应该是想跟陆广全这“姐夫”好好处处的,卫孟喜赶紧请他们进屋坐。 回来的时候顺路买了个西瓜,放水缸里冰了几个小时,又凉又脆,刀子只浅浅的开个口子,它就“卡擦”一声,自个儿炸裂成两半了。 淡红色的汁水瞬间流了一砧板,幸好,几个崽再也不敢凑上来舔砧板了。 要知道,去年第一次吃西瓜的时候,她都差点切到他们舌头。 “来,吃点西瓜,这天儿也太热了。” 青绿色的瓜皮薄薄的,鲜红的瓜肉上镶嵌着几颗黑色的籽儿,入口又甜又凉,好一个沁人心脾。 侯爱琴觉着,怎么同样是西瓜,她买的就没这么好吃呢? “你这西瓜哪儿买的,怪甜。” 卫孟喜指指后山,“金水村。” 其实不是买,是今天高开泰两口子来矿区卖书包,顺便给她带的,听说是他们家自己种的,没施化肥,都是用农家肥慢慢浇灌的。 “那行,明天我也买俩去。”她一口气啃了巴掌大的三块,用手背抹了抹嘴巴,见儿子和他“连襟”无言对坐,心里暗暗叹口气,“时间不早,我们就不打扰了。” 刚出门,她想问李怀恩为啥不抓住机会跟陆广全多聊几句,谁知儿子却哼哼哧哧先挑起话头:“妈,你看依然的工作……” “闭嘴!” 侯爱琴最近很心烦,不知道是到了更年期,还是被儿媳妇谢依然给气的。 谢依然怀孕了,刚上身还没满俩月,她的意思是如果没啥不舒服的话,可以继续上班,因为她今年高考再次落榜了。 啥落榜啊,连初考都没过。 既然不上学,那就好好上班,侯爱琴帮她在矿区图书馆找了份工作,算是很轻松的,一天就坐着登记一下借书还书,就连理书归架的工作别人都照顾她是孕妇,不让她干。 “就这,她还不想上班,你告诉她,现在待业青年千千万,她不干有的是人干。” 李怀恩夹在中间也难做人,母亲强势冲动,妻子温柔小意,永远说不到一块去,他有时候觉着两边都有理,有时候又觉着都没理,用母亲的话说就是“墙头草”。 可他也不想的啊,明明自己永远站在道理的一方,可为什么还是里外不是人呢? 卫孟喜对他们家的家事也略有耳闻,但并不在她关心范围内。 吃了一肚子西瓜,上床睡觉前卫孟喜赶着孩子去大大的尿了一泡,“今晚谁尿炕,明天就自个儿洗铺盖。” 当然,答应得最响亮的那个,肯定就是要洗铺盖的。卫孟喜今天回来得早,也不累,上床还睡不着,拿了本初三数学在看。 这已经是第三遍了,补课班报名已经通过了,说是过两天开学后会组织一场考试,看看大家水平怎么样,水平太差就要从初一补起,她想直接补初三的,这样的话三个月就能考试。 早点结业,还能赶上下个学期的高中补课班,高中课程科目太多,她不敢说自己都能学会,所以想多留点时间。 “想什么?”忽然,耳边多了股热气。 卫孟喜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你觉得咋样?” 她最近虽然还是跑得勤,但皮肤黑到一定程度好像就不会再黑了,现在正好维持在一个不是很白,但一眼就知道很健康的肤色上。 此时,没有任何瑕疵的脸上,有抹刚洗完澡的红晕,眼睛是亮的,嘴是红的,脸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真像一枚晒足了阳光,饱含汁水的水蜜桃啊。 陆广全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该死的,怎么身体反应这么强烈。 明明穿的是衬衣,扣子也不低,却比港城画报上那些穿比基尼的电影女郎还好看。 卫孟喜见他半天不说话,抬头正好看见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你很渴吗?” 陆广全顿时口干舌燥。 “怎么不说……唔唔……” “话”字没说完,唇上就一凉,两个人碰到了一起。他那长满老茧的手,似乎是无处安放,凡是想放的地方,晋江都不让写。 两个二十郎当岁的,没有任何经验的,荷尔蒙爆棚又互相吸引的男女,在燥热的夏夜里,火花四溅,空气升温……男人已经触到她的衬衣扣子,刚要解。 忽然,有人悠悠的来了句:“爸爸,你干嘛吃我妈嘴巴子?” 空气瞬间凝固,两个大人吓得一动不敢动。 大床虽然靠墙,但今天是农历十六,月亮又大又圆,虽然拉着窗帘,但为了通风都只拉了三分之二。 就是透过那三分之一的月光,根宝看见了一副奇怪的画面。 关键是,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两个大人实在是太投入了。 不过,幸好这孩子也不知道“吃嘴巴子”是怎么回事,自己咚咚咚爬下床,出门往痰盂里尿了一泡,又揉着眼睛爬上床,一会儿就传来呼呼声。 两个大人这才终于敢动,手脚都麻了,男人好不容易才等来这一天,“等他先睡沉,咱们再……再……”续上。 卫孟喜哪还有心思干点啥啊,轻轻踹他一脚,“边儿去,睡觉。” 以前她是单亲妈妈,也没交过男朋友,压根没有这方面的困扰,现在可好,第一次想吃肉,肉味还没闻上呢,就让孩子连盆带锅的端了。 陆广全哪里睡得着,他觉着整个人都烫得不像话,但也不可能丧心病狂到不管屋里的五个崽,只能咬牙切齿说:“这窝棚是住不成了。” 确实住不成了,卫孟喜也早有打算,“你说,咱们在矿区盖栋房子怎么样?” 不是“一间”,不是“一套”,而是“一栋”。 他知道,妻子说的是像小红楼那样的房子,独门独院,能种花草,能把衣服晾晒在院里,孩子和小狗能在院里尽情的撒欢。 陆广全想起今天中午,许军跟他说的,张书记在会上又一次亲自过问给他分房的事儿,但后来听说矿上实在没房,又什么也没说的神情,他预测张书记是不是真要向省里申请盖家属楼的事。 可省里批准,再协调市里,市里协调区上的批地,修建,装修,通风……到能完全入住,至少也是三年以后的事。 这是分分钟就能让他缴械投降的问题。 陆广全不知道的是,他的困扰在第二天完全解决了。 第二天吃过晚饭后,看着时间还早,卫孟喜兜上小呦呦,提上一点礼物,开开心心上金水村去了。 金水村这个点儿正是热闹的时候,村口大槐树下男女老幼坐着纳凉,看见这么个漂亮小媳妇儿,大部分人是不认识她的。 “小卫妹子来啦,吃过饭没?”高开泰的老婆廖美娟热情的迎上来。 “吃过了,嫂子你们吃没?” “吃了吃了,昨儿那瓜还行吧?” 卫孟喜答应着,跟着她走进村里,路上不免又要遇到众人的目光洗礼,面生又漂亮,又跟村长家老幺疙瘩的儿媳妇有说有笑,也不知道是个啥来头。 幸好,上次来的时候是下午,村里只几个老人在家。所谓的民风彪悍,她其实是有点怕的。 以前菜花沟的村民,嘴上客气是客气,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可无论是二蛋还是卫东卫红的遭遇,他们没看见吗?他们没长嘴吗? 可他们一个个好手好脚的成年人,愣是能容忍欺凌存在那么长时间,足以说明心有多硬。 卫孟喜自诩不是个心软的,但看见狗蛋虎蛋的遭遇,看不过眼也会说李秀珍几句,会想办法让侯爱琴介入一下。 她一直相信,自己这样的做法才是正常成年人该有的做法。 所以,对着“凶名在外”的金水村人,她是提着一百颗心的。 “爸你看谁来了?” 高三羊正背靠石榴树抽旱烟,回头一看是卫孟喜,就要站起来。 卫孟喜赶紧把满满一网兜的东西递过去,“给孩子买点小零嘴,嫂子别嫌弃。” 廖美娟可不敢收,只拿眼睛看老公公。不然这么些罐头糕点啥的,不正是她闺女最喜欢的吗?哪有她嫌弃的份,她自己还舍不得买呢。 “可算是来了,我还以为你反悔了呢。”老爷子磕了磕烟枪,“你卫家妹子给孩子买的,你就收下吧。” 廖美娟客气两句收下,想要给卫孟喜搬板凳,老爷子却说:“咱们去堂屋说说话,老幺家的给沏壶茶来。”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94节 廖美娟心头一惊,上堂屋说话?那可是老爷子平时待客用的地方!至少也是乡里公社领导才能进的地方,还要烧茶,这待遇……不像是对一个小煤嫂。 心里再疑惑,她也不敢反驳,卫孟喜把呦呦放下地,跟着老爷子进屋。 高家是金水村第一大姓,也是唯一的姓,高开泰不仅是村长,还是老族长,只不过这年代平时都不叫族长,只有清明中秋和春节的时候,需要祭祖的时候大家才尊称他“族长”。 他们家堂屋正中央挂着一副不知道是第几代祖宗的画像,身上穿的还是清政府封疆大吏的顶戴花翎。 见她看,他就介绍道:“这是咱们高家一位曾曾祖,顺治年间曾官至直隶总督,以前咱们是从北方逃难来的,先到金水村,一开始只是一名小小的九品县令……我高家曾祖能有这样的际遇,其实凭的就是一颗众生平等的心,祖训说‘不可恃富而骄贫,倚贵而轻贱,富贵者当救济之仁心,布饥寒之德泽’【1】。” 听是好听,但卫孟喜不解他为什么要跟自己一外姓人说这些。 “我知道,小卫同志你是有大能力的,单凭你能对开泰倾囊相授,我就知道你是高家的朋友。” 卫孟喜老脸一红,其实也没倾囊,她还是有保留的。 这两天小两口的书包生意倒是真好,她冷眼旁观着,一天至少也能卖三十个,每个的利润八毛,其实挣的也不少了。 他一天在书城和金水村之间跑,其实也挣不了几个钱,只有卖粮食的时候能多挣点,卖书包一天就挣了以前三四天的钱,能不高兴吗? “既然是高家的朋友,我想问一下,落户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这个转折太快,卫孟喜一时没接上,但她嘴巴反应比脑子快,“就像矿上提交的申请书一样,我跟陆广全是没亲人缘的,说句不怕您笑话的,我父亲早逝,母亲有跟没有却是一个样,小陆虽然父母双全,但因为家庭矛盾,跟我们三房这边也几乎不联系了,以后就是咱们死在外头,也不会有人过问一声的。” 所以,这才是他们急切的想要出人头地的原因。 “两个无依无靠的年轻人,在哪儿都能安家,安在哪儿,哪儿就是我们的归宿。” 小女同志的目光坚定,就这么直直的看着高三羊,他捋了捋胡子,“嗯。” 他不怕年轻人穷,就怕年轻人不上进。 只要是愿意上进的年轻人,能帮一把他也愿意帮。 “高叔您看这样行不行,只要能让咱们一家子落户,我们也不需要责任田,不分村里的口粮,只要能划一块宅基地给我们就行。”她顿了顿,“不需要太好,荒地就行,等以后条件好了,我想盖几间房子。” 任何年代,儿子要结婚都得有房子,“我家俩儿子,多的我们给不了,就想每人一间屋。” 这就是为孩子打算的意思,希望借此打动同样身为人父的他。 果然,老爷子笑起来,“我不信二十年后你只能给你儿子一人一间房子。” 这么多年,他几乎没看错人过,“行,张书记那边也跟我说了,你们家确实困难,你们要是不要责任田的话,会更简单一点。” 卫孟喜不是第一次来了,为什么他前段时间没松口,今天却忽然这么好说话,其实跟中间人身份的水涨船高也有关系,张劲松以前只是名义上的三把手,现在人是名副其实的一把手。 金水煤矿和金水村是什么关系?一把手的话,即使没道理,高村长也会看重两分,更何况这话也不是无理取闹,以前还差了不少人情呢。 “宅基地你预计多大?” 卫孟喜心说越大越好,嘴上却道:“这事我们听您的。” 高三羊高兴的捋了捋胡子,“行,我们村上开会讨论一下,你们家目前是七口人是吧?” 卫孟喜眼睛一亮,这是要按人头核算!她终于能理解为啥有的人愿意多生孩子了,某些时候是真的能占便宜啊! 回去的路上,天已经黑了,高开泰送她们,结果刚走到金水村村口,就见那里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年轻人,刚才飞了一会儿小雨,他的衬衫都湿透了,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爸爸!”小呦呦张着手。 一搂住爸爸脖子,她就叽叽喳喳说:“爷爷,付口,盖大房房哟!” 好好的“户”偏要说成“付”,都是跟小三姐学的。 陆广全弯了弯嘴角,左手抱孩子,右手牵住妻子,“我就知道,咱们家小卫出马,一定能成。” “哟,陆工还会拍马屁?”从今儿开始,他就不是挖煤工陆广全,而是陆工了。 每次努力一小步,回头看的时候是不是命运就天差地别了呢?在月色里,两个年轻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里看见了努力,奋进和希望。 八零年代,注定是属于她卫孟喜和陆广全的黄金年代! 第56章 高三羊在金水村的地位甚至超过张劲松之于金水煤矿, 所以好消息来得特别快,陆广全报道前一天,高开泰来告诉他们。 “村里同意接收你们的户口随迁, 同时还给批了一块六分的宅基地。” 小两口虽然知道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但当真听到又是另一回事。能落户,能有宅基地, 说明他们一家子在金水一带是真正的落地生根了。 至于菜花沟,或者朝阳县,他们都不觉着那是他们的家。 这种有“根”的感觉,就是素来内敛沉稳的陆广全, 也红了眼圈。 这是龙国人刻在dna里的执着, 他也无法免俗。但跟别人千里迢迢回国回乡寻根不一样,那是祖祖辈辈植根的地方,陆广全和卫孟喜把前尘往事抛下, 做第一颗播下的种子,以后的子孙后代来寻, 只能寻他们现在播种的地方。 “我爸还让我转告你们, 这是接收户口的介绍信, 你们尽快拿回原户籍地, 开户口转出证明, 村里会尽快帮你们办理。” 卫孟喜捏着那薄薄的一张纸, 心里不激动那是假的, “好, 谢谢你们,开泰哥。” 这是真心实意的感谢, 不敢想象如果没有遇到他, 没有认识高三羊, 他们现在会是什么样子……顶多,也就是能分到一套筒子楼吧? 高开泰大咧咧的,“嗐,谢啥,咱们是朋友嘛。” “对了,宅基地就在东头的山脚下,今儿已经有人来量过,画出石膏线了,你们现在要去看看吗?” 那是必须的啊!一大家子乌泱泱跟上他,所谓的东头,就是窝棚区东边,离现在住的地方就七八百米距离。 窝棚还没盖到的地方,那里有一块小小的空地,三面环山,但又不是大山,而是小小的略比地面高出一截的小土包,不用担心矿区发生地质灾害的时候会山体滑坡啥的,如果房子盖得够高,夏天还能看到满目的绿色,秋天则是一片金黄。 确实很美。 “以前有风水先生看过,这个位置是金水龙头,运势会腾飞的。” 卫孟喜“噗嗤”一乐,“开泰哥你真信啊,要不你们也来旁边盖两间?” 高开泰摸摸后脑勺,“我可没这钱。” 当然,他在金水村住得好好的,家里大事小情都有大家长担着,只要做好自己的小生意就行,小富即安,何乐而不为呢? 送走他,卫孟喜一家子又在宅基地上站了许久许久,大人高兴的同时,还得回答一堆无厘头的问题。 譬如,“妈妈为什么是六分,不是一百分?” “六分只有一丢丢,怎么会这么大,一定是一个巨大的六分!” “爸爸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呀爸爸?” 小两口都快被整不会了。 一亩地约等于666平,六分约等于400平,估计是高家人手下松了松,据陆学神肉眼估测,画出来的这块地应该是450平左右,就是盖别墅也够了! 因为房子又不是只盖一层,还得往上加的嘛。 小两口想到一处去了,孩子多,还有保姆,至少得有八个房间才行,这还只是单纯的考虑居住,要是想再有点生活质量,用昨晚回来路上小卫说的,厨房一间,卤肉工作间两间,洗衣房一间,书房两间,游戏室啥的……至少得盖三层楼才行。 反正,挣钱他相信妻子,盖三层楼应该用不了多久。 至于怎么会越来越习惯妻子的挣钱能力,也越来越心安理得的接受妻子就是比自己强呢?陆学霸压根不在乎,这就不是他应该浪费时间的问题。 明天就要去学校报道了,他今天交接完手头工作,晚上只想跟小卫同志多待一会儿。 卫孟喜也是一样的心思,她不知道这算不算男女之间的喜欢,就是想不要孩子不要苏奶奶的,跟他单独待一会儿。 “走,咱们上市里逛逛去。” 于是,撇下所有人,他骑着自行车,俩人杀金水市里去。 二十五岁的大学新生,该准备的跟十八岁的也没啥区别,换洗衣物鞋袜,铺盖卷,洗头洗脸洗澡洗衣服的各种洗漱用品,毛巾脸盆……嗯,还真不少。 本来担心坐班车不方便携带太多行李,大件儿的卫孟喜打算明天去到书城再买,但中午杨秘书来说,明天矿上的车子送他们去,有车子拉东西,一步到位干嘛不买? 边看边买,自行车都载满了,俩人再次来到百货商店。 俊男靓女组合,刚进商店大门,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本来穿得也不差,身高气场又在那儿,大家都当是哪个单位的年轻干部,有的售货员还是不愿搭理人,但也有活泛的:“同志来看看,最新款的梅花牌手表。” 正在处对象的年轻人嘛,对手表可是很有需求的。 卫孟喜却是真不感兴趣,她是个俗人,手表只有一个用途,那就是看时间,家里有那只劳力士金表就够了,她都不戴出去。 陆广全左手腕上也有一只,但表盘被磨花了,表链也是用胶布裹了又裹的,以他以前在井下的工作强度,没彻底崩盘已经是质量过硬了。 “要不要换只新的?” 男人摇头,“要不你买一只吧?” 卫孟喜摇头,心想状元怎么能戴破表,名表她现在买不起,但换只梅花表眼睛都不用眨,直接指着一支泛金属银光的男士表说:“麻烦给我爱人试一试。” 售货员也很爽快,不仅拿了那一支,还拿出好几支更高档的,“你家男同志手好看,一看就是坐办公室的,这几支买的干部最多啦!” 他的手指真的十分修长纤细,跟他身高成正比,但就是指甲缝里有怎么洗也洗不干净的煤黑,看着有点不大协调。 卫孟喜握着他的手,轻轻抠了抠他长满老茧的铁砂掌,“都试一下。” 前一秒,陆广全被她挠得心族摇荡,耳朵微红,下一秒看见价格他顿时脸色一变,“不,不用,这个还能戴。” 卫孟喜不明所以,还以为他是被自己挠失态了,心里有点得意,嘿,小样儿定力不行嘛。 陆广全拉着她,逃也似的离开柜台,要不是他速度控制得好,卫孟喜怀疑自己都要踩到他脚后跟了。 “你这家伙,真是……咦?”卫孟喜顿了顿,这不是卖化妆品的柜台嘛,她找了一圈,没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同志你好,李晓梅今天歇班吗?” “你们找她?”售货员的态度真说不上好。 “她啊,早被开除了,都挺长时间了。”旁边有个女人插话说。 卫孟喜一愣,“被开除?” 女人小声说,“你是她朋友吧,她爸被查出以前当采购经理的时候贪污公款。”要是亲戚的话,早就知道消息,避之不及了。 本来她的工作就是靠着父亲关系进来的,父亲人死了,不仅要把贪污的钱吐出来,她这“关系户”当然也要被殃及池鱼。 更严重的是,她是被开除的,个人档案上肯定有记录,开除原因还得写到她父亲,她以后想要进国家单位政审那关就过不了……虽然,以后职业选择会越来越多,但对小姑娘也是一种打击吧。 也不知道现在找到工作没,上次听她说她母亲身体不好,经常吃药,退回赃款后估计家里一夜回到解放前了,不工作母女俩还怎么活下去。 “她是你朋友吗?”陆广全忽然问。 卫孟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暂时点点头。倒不是她圣母心,而是很喜欢那个女孩,那是一个目标明确,且敢于付出实践的人,卫孟喜自觉跟她是一类人,有点同类相吸。 这样的性格,要成功不难,因为她比一般人舍得花心思,下功夫,只是缺一个好的时机而已。 “那你知道她们家地址吗?”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95节 “喏,就在后头,家属楼。”女人有点同情的说,“单位本来是要收回房子的,但她们母女俩都没工作,家里穷得揭不开锅,要真赶出去可能会闹出人命……” 卫孟喜点点头,谢过售货员,又去卖钢笔的柜台,给陆学神挑了一支最新款的英雄牌钢笔,“作为你的新生入学礼物吧。”省得你还用那支笔尖都钝得能当刷子用的旧笔。 果然,男人眉头皱着,“十八块?太贵了。” 售货员一愣,一般……不是女同志嫌贵,男同志很大方吗?哪怕兜里没几个钱的男同志,硬着头皮也必须买,绝不能说那个字。 陆学神压根不在意售货员的目光,在一众钢笔里搜寻一圈,指着最最后面,都落了一层灰的说:“我喜欢这个。” 卫孟喜一看价格,一块八毛钱。 说实在的,以正常人的审美,他“喜欢”这支,颜色老旧,款式也很粗苯,一点也不纤细趁手,而十八块那只黑色的金属外壳,金色的冒盖,看着就洋气精致……瞎子才会说一块八的好看。 售货员略一思索就明白,这男同志是抠门啊,于是顺着话头说,“它旁边蓝色这支更便宜,笔尖摔过一下,有点歪,只要一块三,便宜五毛钱。” 卫孟喜暗叫“不好”! 果然,陆广全转迅速移目标,指着一块三的说:“我觉着不错,还是这支吧。” 卫孟喜:“……” 她就不该给他选择的机会,直接付钱了事,不然这家伙永远能用最少的钱买最差劲的东西!只要足够便宜,他就会买!她严重怀疑,这家伙老了以后绝对是那种每天早早去超市门口排队,只为了抢“两毛钱一个鸡蛋一毛钱一斤白菜”的老大爷! 他是不会买无用的东西,但他会买便宜的哟——卫孟喜脑海里已经出现崽崽们双手叉腰的得意劲儿了。 给几个孩子打的小羊小龙,估计就是他长这么大花钱最多的“消费”吧。 卫孟喜头大,实在受不了他这副扣扣索索的样子,自己怎么说也是有两个门店的人,十八块和一块三其实真没多大差距,“你老婆不差这点钱。” 更何况,你可是高考状元诶,能不能有点状元郎的逼格! 售货员笑眯了眼,多霸气的女同志啊,这样的顾客请给她来一打好吗? 直到出了商店,陆学神还在心疼十八块钱,“钢笔这东西不用太好,好字是用手写出来的,不是用笔……” “闭嘴,你不要我就给你儿子了。”反正根宝一直想要一支,以前是怕他不会用,摔坏了可惜。 男人立马摸了摸贴心口的盒子,翘着嘴角,“那么小的孩子不能用这么贵的东西。” 更何况,那晚臭小子还把他吓惨了。 卫孟喜在他腰上拧了一把,“小气鬼喝凉水,老婆打你歪歪嘴。” 这还是卫东几个皮小子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用来形容严老三一家子,卫孟喜觉着严家跟陆学神比起来,那都是大方得没边儿了。 这本来是骂人的话,男人居然没听出来,红着耳朵说:“再说一遍,好不好?” 卫孟喜:喂喂喂大兄弟,你是不是哪儿不对劲? 不过,这一趟俩人都是挺高兴,第一次在没有孩子掺合的情况下逛了一次金水市,有种偷摸约会的感觉。 晚上,虽然俩人都有点那意思,毕竟是两情相悦的年轻人嘛,荷尔蒙爆棚外加天干物燥……咳咳,可惜几个崽怎么也不睡,都是被明天要去大省城给激动得,在几张小床上蹦跶来蹦跶去,床板都快被他们蹦塌了。 第二天,因为刘桂花两口子送文凤上省城报道去了,而苏奶奶又不愿沾惹“脏东西”,卫孟喜的两个卤肉店没人看,只能暂停营业一天。 一大早,天刚亮,她就下了几碗面条,还卧了几个荷包蛋和牛肉干,都不需要叫,几个崽就蹦起来,第一件事不是洗脸刷牙,而是穿上新衣服。 今天他们可是要逛大省城的崽哦! 吃过面条,小杨把车子开到窝棚门口,他们迫不及待跑出去,围着小汽车摸了一圈。 卫东和根宝见到那锃亮的铁盒子,哪里还记得妈妈的交待哟?直接用新衣服擦了一遍。 等卫孟喜看见的时候,除了想打人,已经想不出来别的办法了。卫红根花说过几次后知道注意卫生了,可男孩是真的糙啊,哪儿有棵树有堵墙有块平地,他们就能靠躺上去。 陆广全倒是脾气好,给他们轻轻拍干净,“算了,孩子都这样。” 人家孩子爹都这么说了,她还能说啥? 正生气呢,杨秘书忽然脸色焦急的说,“陆工,张书记找我有点急事,你看要不车子你来开?” 陆广全刚来矿上的时候就学过开车,而且这时候路上没几辆车,卡驾照不严,只要会开都能开。 “行,你忙去吧。” 男人嘛,就是再不懂风情,再抠门,哪有对车子不感兴趣的?他坐到驾驶位,摸了摸方向盘,动了几下,找回感觉。 卫孟喜得坐后排照管一群猴崽子,怕他们中途开门或者爬窗子啥的,不盯着不放心。 可让哪个孩子去坐副驾驶她又不放心,正好看见苏奶奶在门口探头,“苏大娘,您也来吧,顺道回家去看看?” 其实早满三个月了,但她没提走,卫孟喜也确实需要她帮忙看孩子,其实还有点舍不得她走。 再去哪儿找这么厉害能管得住孩子的保姆呢?最主要老太太还没啥私心,就是单纯把保姆当一份工作在做,拿钱的时候理直气壮,干活的时候一心一意,卫孟喜看她一孤老太太可怜,想给她买件新衣服她也不要。 她不想跟他们产生工作以外的任何关系。 这叫卫孟喜欣慰,又觉着她太古板。 果然,老太太本来就想去,只是原本以为车坐不下就没来凑热闹,此时一听也不犹豫,“行,等一下。” 她步履矫健的进自己的小仓库里,收了个小包袱,卫孟喜本来想下去帮她开车门,谁知她却十分熟练的一把拉开,稳稳的坐上副驾驶,动作一气呵成,绝不是第一次坐小轿车的样子。 对这位老太太,卫孟喜心里有很多疑问,但她不说,自己问,她就不冷不热的几句挡回来,卫孟喜也不敢再打探。 小呦呦叫着“奶奶”,爬到苏奶奶怀里,卫孟喜就在后排守着猴崽子们。谁要是敢抠车门,一巴掌打过去,卫东一连被打了几次,委屈巴巴,她也当看不见。 陆广全的车技不怎么样,毕竟是七八年不碰方向盘的人了,有时候转弯太大,有时候又刹车太急,卫孟喜上辈子虽然没学过驾照,但也知道不是这个样子的。 好容易开完山路,矿业大学正好在书城市区靠近金水这个方向,比卫孟喜去的肉联厂还近。 宽敞的大马路边,一座高高的大石头砌起来的大门上,挂着“龙国矿业大学”六个大字,他们的车子得以顺利开进去。 新生报到的地方围着很多人,陆广全刚把通知书和介绍信拿过去办理报道手续,身边顿时围上乌压压的脑袋。 “原来这位同学就是今年的高考状元!” “录取通知书是清桦的你们快看!” “怎么能这么过分,分高就算了,个子也这么高?!” “还好看……”有女同学小声说,倒不至于花痴,就是单纯的感慨一下,这年代可不兴追星,大家对外貌的执着远不如对成绩。 里三层外三层,场面实在是太热闹了,卫孟喜挤出重围,干脆带孩子逛校园。 大学校园,她上辈子也去过很多次,都是以旁听生的身份,反正自己戴个帽子,坐最后一排,谁也不认识。她也想交几个大学生朋友啊,但很怕别人知道她其实是个“文盲”,所以即使有人主动跟她打招呼,她都很回避。 那时候太自卑了,现在想想其实也没啥,她是文盲,不照样嫁给了高考状元? 矿大校园很大,而且这年代能上大学的真的是要么很聪明,要么足够努力,小池子旁,石椅上,凉亭内,都是拿着书或看或背的年轻人,哪像她在幻境里看到的,一个个低头玩手机? 根宝的观察力最强,“妈妈,好多好多叔叔哥哥呀,阿姨和姐姐很少。” 是的,矿大这种典型的工科院校,男女比例是十分恐怖的。 这也导致了,卫孟喜这个年轻漂亮的女同志十分扎眼,几乎每一个迎面而来的同学都会多看两眼,有害羞的小同学直接红了脸。 “妈妈,有人看你哟。”根花很小声的说。 卫孟喜也不害羞,在她心目中这些都是十八九岁的弟弟。 跟他们这种走马观花式的游览不一样,苏奶奶倒是很喜欢在有雕塑、石碑的地方停留,看许久才离开。 一直逛了半个多小时,陆广全才找过来,“办妥了?” “嗯。” “好耶!动物园冲冲冲!” 小孩子嘛,对这种地方是没有抵抗力的,从昨晚知道能来,就激动得睡都睡不着。一家子杀到书城动物园门口,一张票才五角钱,苏奶奶却说不用买她的,她要回家去看看,待会儿会来这儿跟他们汇合。 小孩半票,花两块两角五分钱,又在卖票旁边的窗口买了人手一个气球,捏着人手一张票,大家雄赳赳气昂昂走进动物园。 五个孩子,除了小呦呦还在妈妈怀里抱着,能掌握住,其他四个都是撒手没的类型,陆广全一双眼睛恨不得分四双用,一会儿的功夫不是这个跑远就是那个落下。 幸好,动物园人流量不像后世大,两个大人勉强还能看住,在他们咋咋呼呼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惊叹声中,看完了狮子老虎大象长劲鹿大熊猫……最终还一人买了只小熊猫玩具,才算结束。 “妈妈,以后你要多带我们来动物园哦。” “为啥?” “这样以后你老了,我也多带你来。” 卫孟喜:“……”我可谢谢你们,我的好儿子好闺女。 动物园门口还有卖冰棍儿汽水儿的,五个崽腿就迈不动了,左一声“妈妈”,右一声“爸爸”,口水汪汪的看着。 卫孟喜上辈子因为胃不好,很少喝碳酸饮料,那所谓的崂山可乐水黑乎乎酱油似的,气泡很多,辣嘴巴得很,“不好喝。” 主要是对孩子身体不好。 可陆广全那死抠瓢居然已经率先掏出三块钱,“来六瓶。” 玻璃瓶装的汽水儿,又凉又辣,喝完退瓶子还能再少一角钱。贵是真贵,可孩子们兴奋得小脸通红,嘴巴里喊着一包汽水儿,鼓得小青蛙似的,又分外赏心悦目。 卫孟喜咬牙切齿,看来给他的零花钱太多了。 “给。”陆广全给她也买了一瓶,他自己一口没喝。 卫孟喜才不稀罕呢,当谁没喝过啊?但手却很快接过来,“咕噜咕噜”下肚,又辣又凉,感觉肚子里都在冒气泡。 可恶,居然还是粉红色的! 喝饱了汽水儿,打的嗝都是一股臭臭的生姜味儿。可崽崽们的胃就像无底洞,一会儿看见糖画儿又说闻着甜甜的一定很好吃,陆广全又给一人买了一个。 这东西是需要转的,一块光滑的大理石板上,一个竹篾做的转盘,周围是十二生肖的小画儿,呲溜一转——根花转到一只凤凰,根宝是小兔子,卫红的大公鸡,小老弟就厉害了,居然转到一条龙,高兴得一蹦三丈高。 当然,要说运气最好的还是小呦呦,居然转到糖画之王——花篮! 为啥叫它是糖画之王呢?因为这是最费糖浆,也是唯一立体的糖画儿,其它十二生肖都是平面的,这个花篮需要先在石板上点大大一块圆糖饼的“底”,再倒一个小一点的圆圈,利用两次糖浆的温差不同,冷热凝固程度也不同,轻轻这么一提,立体的花篮筐底就成型了,再加提柄、雕刻格子和花朵……那简直绝了! 所有动作,都在短短的十几秒钟之内一气呵成。 别说小呦呦已经被惊呆了,就是卫孟喜也赞叹不已,在“幻象”里,这已经是快要濒临失传的非遗手艺了。 这么美的手工艺品,谁舍得吃呢? 卫孟喜觉着,上天待她真不错,能让她有幸来到这个各种精神文化遗产丰富的时代! “师傅您这手艺也太好了吧!”她由衷的赞叹。 师傅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脸很黑,但手很干净,指甲修剪得短短的,手指也很光滑。虽然这个时代的糖画不算稀罕,她以前也见过不少,但做得这么逼真,这么漂亮,还这么快的,这个师傅是第一个。 师傅做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被年轻女同志夸,也有点不好意思,“一般一般,我爹以前做得更好,画啥都能活过来。” 卫孟喜来了兴致,反正苏奶奶也还没来,就跟他攀谈起来。没办法,上辈子锻炼出来的厚脸皮,无论是三教九流还是达官贵人,她都能厚着脸皮聊几句。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96节 终于,等到苏奶奶赶过来,已经是三点多,一大家子又去聚宾楼下了顿馆子,这才开着车子,拉着明天的备货回家。 陆广全的学校离矿区不算远,骑车快一点的话只需要四十分钟,他今晚肯定是要回家住的,明天见到班主任以后再申请一个走读资格,以后都尽量每天回家。 卫孟喜和孩子自然不会反对,这样他上大学好像对小家庭的影响就不大。 第二天,陆广全早早起床骑车去学校,卫孟喜和刘桂花只能用竹篓背卤肉上市区开门,走路。 然后,她发现,自己现在很缺两样东西:一是另一个载重比自行车大,更加方便的交通工具,这样两口子就能错开对交通工具的依赖。 陆广全回家她是需要的,可市区的生意也不能丢,每天走路来回是不现实的。 另一个急需的就是人手,随着天气越来越热,名气打出去后,两个卤肉店均销量大增,尤其是人民路店,如果是出货量能跟上的话,至少要增加一倍。 那么,洗下水的女工就不够了,孙兰香三人只能勉强维持住现在的速度,再加量就得延长工时,或者降低卫生质量,这样的话不太人道,也得不偿失。 她必须招人了。 刘桂花听说她的想法,也跟着点头,现在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她都没时间管建军兄弟俩了,毕竟她现在的工资能拿到九十块了,挣得比男人还多,哪还有功夫吵架,甚至巴不得男人辞职回家看孩子。 养家?就跟谁不会似的。 正在她们计划新增几个女工的时候,孙兰香把自己另一侧的邻居介绍进来,邻居又带了俩刚来矿区还没来得及盖窝棚的煤嫂,卫孟喜观察了几天,发现yihua她们都很珍惜这个工作机会,做事非常认真,也肯学,立即点头同意聘用。 当然,都是没有聘用合同的,就口头说好,因为她们技术尚未熟练,第一个月先开二十五,休息天跟孙兰香她们一样,每月轮休四天,如果表现不错的话,从第二个月开始涨到三十块,干满一年又没有重大过失的话,可每个月涨十块工资。 这是多大的好事啊?一年以后就是四十块每月,关键这班只需要上三个小时,还是跟正式工人一样的休息天数,别说煤嫂们,就是工人们也愿意来干! 当然,大家都不知道,卫孟喜这么做的用意,其实就是拿一年后涨百分之三十三工资的利益,来保证质量,告诉煤嫂们,只要用心,就有机会挣更多的钱,要是因为没洗干净,让顾客吃出臭味或者吃坏肚子,那不仅要扣当月工资,明年也没机会继续干了,更别说那三分之一的上浮工资! 卫孟喜这一招其实还是挺有先见之明的,至少在接下来很长时间内,她的生产卫生这一块是万无一失的。 确定好新的清洗工人,接下来就是看店的人了。卫孟喜的初中补课班马上就要考试,她不可能再看店,所以得找一个足够机灵又值得信赖的人,配合刘桂花,一人看一个。 她第一个考虑的是孙兰香,但小媳妇吓得直摇头,说自己没上过学,不会算账,怕把账务弄错,打死也不敢。 卫孟喜在矿区认识的人里,要么都是有正式工作不可能来帮她打工的,要么就是煤嫂,可她挑剩下的,多是些长舌妇,先不说做事怎么样,单那碎嘴子她就受不了,啥都给你叭叭叭往外说,她还有啥商业机密可言? 思来想去,她只能去外面找人,把矿区店留给刘桂花看,人民路店找另外的人。而此刻,她的脑海里就有一个人选,只是不知道她现在找到工作没,是否有时间,又是否愿意帮她卖卤肉。 跟其他事比起来,找人绝对是优先级最高的,第二天一早,卫孟喜就直奔金水市而去。百货公司家属楼就在商店背后的小院子,里头停着好几辆三轮车和一排排的自行车,居然连小轿车都有一辆,看来这真是公认的好单位啊。 她想再买个交通工具,汽车不用想,现在国内的汽车很少能以私人名义购买,都是单位采购,况且一辆动辄一二十万,是她怎么也不可能达到的经济实力。 光靠卖卤肉,卖五年或许能买上一辆不怎么样的,但横看竖看,她也不是能用五年积蓄买个交通工具的人。 再买辆自行车?载货量太小,还费劲,每天蹬车回来衣服都是湿透的,这种苦她不想再受了。 思来想去,她决定买辆三轮车。可惜现在市面上的三轮车都是靠人力蹬的,费劲是真费劲,如果能换成烧油或者用电的该多好?但随即一想到现在的汽油柴油都是凭票供应,为了淘换这些票据,也要浪费不少时间,她又冷静下来了。 想着,她敲响了503的门。 门两边各挂着一束艾叶,应该是端午节前挂上去的,现在农历七月底,已经枯萎变黑了。 半天没动静,她又加大力量敲了一次,还是没动静。 卫孟喜想了想,大声问:“李晓梅在家吗?” 里头终于有动静了,而且声音还是从门后传来的,非常小:“你是谁?” 原来是一直躲在门后?卫孟喜大致能猜到原因,忙小声回答:“我是金水煤矿的卫孟喜,我找你有点事儿。” 铁门迅速打开了,蓬头垢面的李晓梅把她拽进去,“卫姐快进来,对不住,我不敢大声,万一他们知道我在家,又来赶人,我们已经没地方……”可去了。 卫孟喜点点头,表示理解,“我上个礼拜去百货商店,刚好听到你同事说你家的事,现在都处理好了吗?” 李晓梅的眼泪顿时哗啦啦的流,以前多精致个女孩啊,现在头发乱蓬蓬的,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是几天没洗了,脸看着也像没洗的样子,卫孟喜实在很难把她与以前那个天天化妆才能出门的女孩联系在一起。 “卫姐,我……我没脸见人了,我爸爸那样……我一直都不知道,要是知道我一定会劝他改邪归正,会劝他自首,我……” 是啊,终究只是个十九岁的女孩啊,父母想做什么,又不会提前征求她意见,直到事发,她才知道自己心目中光明伟岸的父亲居然是个“小偷”,是个“蛀虫”,她也算受害者。 当然,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她这么多年其实也在不自知的前提下享受了“蛀虫”父亲带来的优渥的物质生活,卫孟喜并不觉得单位的处理方式有问题,收回不属于他们家的东西,这是天经地义,不是谁弱谁有理。 卫孟喜这么想,也是这么说的,先安慰她,然后把事情利弊分析给她听,让她接受现实,逃避和躲在家里是不对的,单位要收回房子是有法律依据的,不能因为自己家庭困难就拒绝,更不能无理取闹,但母亲生病需要照顾也是摆在眼前的难题。 小姑娘听得连忙点头,她何尝不是这么想呢?可一来母亲不愿搬走,想要努力维持她多年的采购经理夫人的尊严,二来她又没工作,租不到房子。 刚开始她是出去找工作的,找了很长时间,一开始好好的,当了解到她父亲的“事迹”后,都没单位敢要她,街道办也不愿安排她参加招工,一人犯罪,全家可耻嘛。 “卫姐,我完了,再也没有单位愿意接收我了。”小姑娘先是“哇”一声抱头痛哭,下一秒,想到自己还在躲避单位的人,立马又硬生生将哭声咽回嗓子里,转而抱着肩膀抽泣。 卫孟喜也不再安慰,一直等着她哭,一定要哭个痛快,不破不立。 趁着这工夫,她打量屋里摆设,其实能搬能卖的都已经搬走了,哪还有一件家具呢?仅剩几个缺胳膊少腿儿的小板凳横七竖八,连盆架子都被拆分拿走,洗脸盆也没了,难怪没洗脸。 卫孟喜叹口气,她之所以要把话说这么直接,而不是一味的安慰,其实就是想说明自己的态度,她可以开高工资,可以给机会,但她也是一个刚正不阿,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在龙国奉行“死者为大”,死都死了就算了啥的,但她偏不,做错了她就要说,该受的惩罚就得受着。 贪污受贿的采购经理,本来就应该承受众人的唾弃,人死了可以不用坐牢,但该退的钱一分不能少,该承受的骂名也只能受着。 以后这姑娘要真成了她的员工,她不希望她有任何的侥幸心理,她必须严格按照她的规矩来,心里必须有把标尺……一个逝者,卫孟喜都可以直言不讳,活着的,她更不会客气。 所以,她这是先把自己对工作犯错的态度表达出来,丑话说在前面,以免以后关系好了不好开口。 终于,李晓梅哭了一会儿后,擦干眼泪,终于打起精神问:“卫姐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去我的店里上班。” “上班?”李晓梅两只核桃一样的眼睛顿时亮得像小灯泡,“你真的能要我吗?我的档案上……” 卫孟喜抬手,止住她的说法,“咱们也不是国家单位,不讲究那些,我只看你个人的工作能力,能行就干,不能行就滚蛋。” 这话,瞬间激起了李晓梅的斗志,“我一定行,只要卫姐要我,我不会滚蛋的!”就是死,也不会滚。 “我还没说是干什么工作呢,你以前在柜台卖化妆品,工作环境干净整洁,我那边却是卤肉店,烟雾缭绕,热气腾腾的,你能接受吗?” “你先想想,不用急着回答。” 第57章 李晓梅毫不犹豫的点头, “我可以的,只要卫姐不嫌弃我。” “可不可以先去试试再说。”卫孟喜肯定不会相信谁口头上的“信心”,尤其是两份工作之间差距太大, 从光鲜体面的百货商店售货员到与猪下水为伍的个体户打工者, 这落差就是心智成熟的成年人也不一定接受得了。 更何况,她只是一个十八九岁, 刚刚脱离温室保护的小花朵。 卫孟喜带她到人民路上的卤肉店,“就是这里。”又带她熟悉了楼上楼下的房间,锅灶各种家什和水井怎么使用,最主要是卤肉的称重和切法, 料汁的调制方法。 小姑娘在家也是会做饭的, 这些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事一学就会,一点就透。 “切肉的刀法什么的你别急,慢慢来, 不会就是不会,对客人态度好点儿, 他们也是能体谅的。”最怕的就是既不会又嘴硬的, 谁会愿意花钱来找罪受呢? 做餐饮的, 服务就占一半。 “好嘞!卫姐你放心, 我一定能做好!”她挺着胸脯, 一点也没嫌弃工作环境的意思。 卫孟喜就大致放心了, 反正她又不是完全做甩手掌柜, 时不时要来转转, 每天的账目要看,一旦发现数额对不上, 或者销量锐减, 也能及时跟进。 她想了想, 还是说,“如果你们单位还是要收回房子的话,我这里楼上可以借你们住三个月,但只能三个月,因为我还有别的用处。” 三个月,足以看出她适不适合干这份工作。如果不适合,她再找别人也还来得及,再说三个月也足够她攒钱租个小房子了。 李晓梅感激得眼圈都红了,“谢谢,谢谢卫姐。” “房租你不用给我,工资我先按实习期给你开,三十块一个月,没有提成,等三个月的实习期满,没有重大过失,你也愿意干的话,就给你加提成……按照我们最近的销量来算的话,到手会有八九十块左右。” 关系也有亲疏远近,卫孟喜虽然看好她,但终究刘桂花才是朋友,开的工资也不可能一来就比对着刘桂花的,只有当她们的能力达到同一水平面,她才会同工同酬。 以后谁能拿得更高,就看谁的销售技术更胜一筹。 果然,李晓梅笑得见牙不见眼,这也太高了吧!实习期三十块完全够她们母女俩生活,还能攒下不少呢,要真能拿到提成,那比她在百货商店还高得多! 有这收入,谁还稀罕赖在百货商店呢? 卫孟喜不确定她是真喜欢这份工作还是小孩心性,也就不忙着走,先在旁边带着她卖了一会儿,又放手让她去做,自己在一旁看着。 这姑娘是真聪明,一天下来她就把路数和程序摸熟了,卫孟喜也就放心的上金水村,找高开泰送她去省城拿货了。 晚上到家,小何老师和张雪梅一起等在窝棚门口,原来幼儿园出面本来是想请现任广播员的,结果那小伙子有事儿来不了,她就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找张雪梅,对方一下子就答应了。 产后的张雪梅完全变了个人,要不是那标志性的小酒窝还在,卫孟喜差点没认出来。 “孩子都好吧?” “好着呢,奶也够吃,我妈和我婆婆换着花样的给我炖汤,我这体重是下不去咯。” 刚结婚的时候看着也挺精神一姑娘,后来因为怀孕保胎,又是吃药又是打针,每天躺在床上不敢动弹,人都给躺得蓬头垢面精神萎靡了。 即使现在孩子都三个月了,但胖起来的地方不可能迅速瘦下去,整个人浮肿得像个茄子,加上各种熬夜带娃喂奶,面色萎黄,黑眼圈跟大熊猫似的,就连头发好像也秃了几块。 卫孟喜掩下内心的震惊,问了问孩子的基本情况,都不知道说啥好了。要知道,怀孕前她可是名副其实的金水煤矿一枝花,不说有个当副矿长的爸爸,就是她水灵灵的往广播站一站,都能引得小伙子们吹口哨的。 现在……变化居然如此之大。 而且,她虽然在笑,但眉眼间还是有挥之不去的疲惫,估计在家带娃心情也不好吧。 卫孟喜安慰她几句,把卫红叫出来,小姑娘倒是一点也不怵,张雪梅让她背了几句诗来听听,先夸奖她,肯定她,接着就指出她哪几个字发音不对,正确的读音应该是什么。 专业的就是专业的,张雪梅一开口,卫孟喜就觉着自己以前教的还是太简单了,很多知识都是居于她自己也不确定的认知上,譬如“单”,她就只知道读“dan”和“shan”,却不知道还能读“chan”,譬如“折”字,她只知道读“哲”和“蛇”,却不知道还能读“遮”……上辈子的见识和基础,终究还是太差了。 卫孟喜深刻反省自己,自己这水平不就跟后世那些自以为是的信心满满的爷爷奶奶辈一样吗?自己都是一知半解的,还要强行让孩子听自己的。 有点……嗯,误人子弟。 以前陆广全每天还能教点,可现在每天放学回来还得去单位干会儿活,有时候他自己画图纸都画到凌晨一两点,她开始琢磨,光自己和苏奶奶教是不行的,孩子是否需要再增加别的家教,或者学习点别的技能?发挥所长。 卫红能学普通话,还能去参加市级的讲故事比赛,那其他三个呢? 晚上躺炕上,卫孟喜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跟陆广全说了,他表示赞成,并把自己长期观察的结果告诉她,“我觉得根花适合学文科,她心思细腻又敏感,根宝倒是语文数学都适合,考大学不是问题,卫东适合……” 他顿了顿,“学体育。” 这孩子是精力最旺盛,也是最难管教的,卫孟喜不得不承认,自己矫枉过正了。上辈子他不自信,他阴翳,她这辈子就有意的鼓励他交朋友,鼓励他通过当小小的带头大哥来获得自信,可当着当着他还当真了。 每天呼朋引伴,咋咋呼呼,颇有点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这不是什么好的趋势。 她懂陆广全的欲言又止,这孩子无论语文还是数学都只是表现平平,但性格却又过分莽撞,要是教育不好,绝对是妥妥的问题孩子。 “不如让他去学点体育特长吧。”陆广全凝眉,“我给找个合适的老师。” “行,钱不是问题。” 两口子过日子就是这样,哪有什么风花雪月爱恨情仇,各自在自己的工作中忙碌了一天,好容易躺一个炕上,最能凝聚人心的话题就是孩子,有时候聊起来能聊一两个小时。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97节 但找老师也不是几天就能找到的,卫孟喜的生意却还得继续,自己的学习也不能断,经常是孩子睡了她不睡,孩子不醒她要醒。其它事项还好,就是每天跑书城进货比较费时,其实,她也考虑过让肉联厂帮她送货,她可以多付点钱,但那边不光杀猪,还要宰牛羊鸡鸭,工作也很忙,压根安排不出人手来帮忙。 拿货这种事,关系着产品的质量和安全,不是非常信任的人还真不敢随意交付出去。 思来想去,卫孟喜决定,还是自己先跑着,以后再说,现在得赶紧买辆三轮车。 “开泰哥,你知道哪儿有卖三轮车的吗?” “这你可就问对人了,我去年想买拖拉机的时候跑了很多地方,拖拉机没买上,倒是拖拉机厂让我跑熟了。” 书城市拖拉机厂,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厂,门卫一听她是想买三轮车,而不是拖拉机,就指着不远处的民房说:“那儿,门市部。” 厂子大,门市部也是整整一排平房,起码五六百平的面积,依次陈列着各种型号规格的拖拉机,农用机械,当然最靠里面的就是三轮车。 其实要能买辆拖拉机是最好的,但卫孟喜没那么多钱,现在手里只有三千块的流动资金,这还是没刨除大家伙的工资的前提下,一辆拖拉机至少也要八千块起步,这还是最便宜的,要是讲究性能啥的,估计还得成倍的涨。 俩人在门店内转了一圈,也有推销员上来介绍,“这个三轮车是人力的,费劲,你一女同志可能不太蹬得动。”都以为她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娇娇女,其实哪里知道卫孟喜完全能蹬得动载重二百多斤的自行车呢? 卫孟喜只是笑笑,她本就生得出挑,这么云淡风轻的笑,仿佛天都亮了,推销员是个小伙子,连通红通红的,都不敢直视她。 卫孟喜有点好奇,“同志你们这儿有烧油的吗?” “三轮车吗,那没有。倒是有辆二手摩托车,是以前厂里淘汰下来的公物,但你可能……”骑不了。 卫孟喜眼睛一亮,“在哪儿,我能看看吗?” 高开泰和推销员都以为她是好奇,看稀罕。毕竟这年头街上的摩托车也不多,这么时髦的东西没有也就罢了,都来到跟前肯定要看一看的。 摩托是真的老,老到居然还是三轮的,前头坐驾驶员,后面两轮拖着一个前后错开的两人位,很像影视剧里出现的鬼子军用摩托,只不过颜色不是军绿色,而是大红色。 但因为年代久远,车漆已经斑驳了,龙头车轮车兜都十分陈旧,恐怕不止“二手”这么简单,搞不好是n手了。 “这辆摩托有七八年了,以前用得多,现在几年不用但性能功率啥都是好的。” 卫孟喜上辈子年轻的时候,碍于学历和见识有限,没学过啥机动车辆驾驶,后来意识到车子将成为主要交通工具的时候,年纪又大了,总觉着反应能力跟不上,畏手畏脚。 她觉着,无论是做随矿家属还是做卤肉,都是对上辈子一定程度的沿袭,但她这辈子要是能学会驾驶技术,绝对就是一种莫大的进步! 有了跟上辈子完全不一样的体验,这才叫新生。 她犹豫片刻,直接问推销员,“这辆摩托车卖吗?” “卖啊。”推销员一愣,“你不会是想买吧?”她压根就不像会骑摩托车的人。 这年头的石兰省是很少很少能看见摩托车的,大城市和沿海城市也不多,几乎无一例外的,大家看见的都是男人在骑,他可以拍着胸脯保证,从没见过会骑摩托车的女同志! “不确定买不买,你先说说报价呗。” “听说原价是两万多,现在都用七八年了,只要三千块。”两轮的都卖一万二三,三轮的确实更贵。 卫孟喜咋舌,“这都能进博物馆的年纪了,绝不可能只是二手。”说着,她指指龙头和脚踏,“刹车和油门肯定已经不灵了,你们卖不出去的。” 这年头买得起摩托的,谁会买二手货?龙国人的执念,对“二手货”三个字有种天然的排斥。 “再说你这车胎,磨得花纹都快没了,买去还得重新换一下,少说好几百。” “还有你看油箱,都生锈了,搞不好连油箱都得换。” 售货员听她把每个零部件说得这么详细,心里后悔刚才说大话了,这分明是有一定见识的女同志,不是不懂行的。“小姑奶奶您可别说了,两千八拿去吧,一口价。” “两千五,不能再多了。” “啥?!两千五!”你砍价咋这么狠。 卫孟喜是很想要个交通工具,但不代表她会当冤大头,“这是最高价,不卖我就走了啊。” 推销员其实已经得了领导的话,只要出到两千五,见钱就卖。想一想,自己是有业绩提成可拿的,能卖掉就是一次收入,于是狠狠心,“成,两千五就两千五。” 高开泰全程呆若木鸡,这……这就买成了?在国营单位买东西还能砍价?而且一刀下去就是五百块! 他有点后悔,当初买拖拉机没让小卫跟他来了,不然他哪需要买生产队的,直接买辆新的,多好啊。 “但我还不会骑,你能不能帮我骑到家,我再给你钱?”卫孟喜实在是太诚恳了,诚恳到推销员都不好意思拒绝她。 最后,是高开泰在前面用拖拉机开道,推销员骑着摩托载着她回家的,进了窝棚区自然又是一阵不小的轰动,在继窝棚区第一辆自行车,第一台洗衣机后,陆工和小卫同志家又拥有了第一辆二手摩托。 卫孟喜不在意新旧,反正只要是能运输东西的交通工具就行……现在的关键是要尽快学会骑摩托。 两千五百块,砍价的时候觉着跟原价比起来只有十分之一,好像还能接受,但付钱的时候一想到一个月的积蓄又被清空,整个人就开始肉疼,嘶嘶的疼。 幸好平时抠抠索索的陆学神放学回来,听说是两千五百块买的居然啥也没说,还去找许军要了一点车漆,加了些金属粉末进去,喷在车子上瞬间焕然一新。 “耶!是红色的!” “就跟新的一样哦!” 几个崽崽围着骚包的大红摸托车转了一圈,兴奋极了。 但凡是工科相关,需要动手的,陆学神好像就没啥不会的,他跟许军在那儿一会儿试油门,一会儿试刹车,一会儿又给车胎加气,忙得不亦乐乎。 卫孟喜不懂,但她喜欢看他工作的样子,很专注。完了完了,以前觉得他太专注工作太不通人情世故,现在居然觉得还挺帅,帅死了都! 反正,经过俩男人历时三天的改造,她的n手摩托车已经看不出年龄了,他俩就像技艺高超的整形医生,具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超能力。 许军干完就回家了,人家老婆柳迎春没办法像陆广全一样每天回家,只有周末和偶尔课业不忙的时候回家住,今儿好不容易回来……任凭卫孟喜挽留,他也不动摇,必须回家跟老婆孩子吃饭。他们家许久治也上了中班,跟卫东他们一个班,倒是每天同进同出,不到饭点不回家,好几次都是在卫阿姨家吃的。 陆学神把哪儿是油门,哪儿是刹车,哪儿是档位,哪儿又是方向指示灯说了几遍,确保她都记下来,又随机抽查了几次,确保无误后,才准许道:“试试吧。” 卫孟喜第一次坐上去并扶到龙头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别怕,三轮的稳固性特好,不会摔。”陆广全温柔地说着,人站她后面,手却覆盖住她的,轻轻拧了拧油门,车子轰鸣几声,“嗖”的就出去了。 卫孟喜的心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但还是忍住了,过了那个劲儿,有风吹在脸上的感觉就越来越棒,越来越上瘾。 其实三个轮子的真的不难,比自行车还简单呢,她怕是因为烧油,这种机械动力的跟纯人力的不一样,给她一种难以掌控的感觉,可陆学神实在是个好老师,不厌其烦的给她讲各种原理,又讲跟自行车的相同和差异,这种对比教学的方式,卫孟喜一下就懂了。 学到天黑,她学会了基本的启动加速转弯减速停车,还想再趁热打铁多练习一会儿,陆学神不让了。 “好好休息,明天白天再练。” 这一夜,卫孟喜第一次没有想生意,没有想孩子,就单纯的在想她那辆拉风的摸托车,这一夜,她就是她卫孟喜,不是谁的妻子不是谁的妈妈。 第二天,陆学神为了防止她在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偷骑,还将摩托骑走,将二八大杠留给了小卫同志。 卫孟喜心说,这人也太小看自己了,她是想尽快上手,但知道轻重,才不会上瘾呢……嗯,大概不会吧。 学到第三天,陆学神终于放手,允许她一个人骑几百米的时候,卫孟喜也迎来了她的初中补课班入学考试。因为是补习班,肯定要跟正常上课时间错开,所以是下午六点去矿区中学教室里参加的考试。 语文、数学、思想政治和英语,一共考四门,每门一个小时,每科一百的满分,对于大多数考生来说时间很紧题目很多,但卫孟喜是专门练过做题速度的,做选择题特别快,简答和论述也基本言简意赅少写字,就是作文比较难写。 这是考验阅读量和写作能力的,不是短时间内能补起来的,她又不是陆学神,所以这几项如果丢分的话她也能接受。 走出考场,卫孟喜就把考试丢开了,公布成绩要几天,但从第二天开始,每晚七点,她就要准时到教室上文化补习课。 作为第一届恢复高考后的文化补课班,因为省市两级教育局的重视,来给他们讲课的居然还是矿子弟中学的优秀教师,本身教学经验十分丰富,非常有耐心,教学风格幽默,语言通俗易懂,卫孟喜很喜欢,每天下午六点半就提前到教室做好准备。 至于孩子,苏奶奶给她管得服服帖帖,卤料她提前配制好,老太太捏着鼻子给她煮上,当然她可不会迂回客气,每次下料的时候都直接让孙兰香等人回去吧。 明显的,赤、裸、裸的,生怕别人偷师。 要是卫孟喜这么说,煤嫂们可能会有想法,但换苏奶奶出面就不会,所有人都知道这怪老太太的脾气,她不是针对谁或者不喜欢谁,她就是针对所有人,不喜欢所有人! 人民路上的店,卫孟喜每天进货的路上,骑着摸托车慢悠悠的去溜达一圈,权当练习车技,看见李晓梅无论是服务态度还是卫生都做得很好,钱款和卤肉数量也能基本对上,她就放心了。 做生意不是全部,她也得享受一下二十三岁的青春。 “妈妈,通知书!”根花摇摇手里的纸张,“补习班的考试,妈妈考了好多很多分呢。” 几个孩子放学早,除了卫红在张雪梅家补习普通话,其他人都一放学就回家了,自然收到补习老师送来的通知书。 “胡老师。”卫孟喜赶紧招呼老师进屋坐,人家也知道屋子小,进去不方便,只在院里坐小板凳,“卫孟喜同志,我没想到你成绩这么好,当年是什么原因没有上初中呢?” 卫孟喜老脸一红,怎么敢说自己压根连小学都没上过,只含糊道:“那时候家庭条件不允许。” “唉,真是可惜了,要是能上初中的话,现在也是大学生了。” 卫孟喜实在是好奇,自己到底考了多少分,能让这位教书育人无数的老教师发出这样惋惜的感慨。她考的时候没觉得难,考完急着回家看孩子写作业,也没跟人对答案,结果一忙起来就把成绩的事给忘了。 胡老师不看成绩通知单,“你还不知道吧,你的语文考了82分,数学89分,政治80,英语居然是92,四科平均分达到85分以上,已经是优等生的成绩了!” 卫孟喜一愣,有陆学神的衬托,她对“优等生”的定义已经拔高到满分或者接近满分的状态,没想到自己才八十多分就能算……但转念一想,能来参加补课班的,其实都是各种各样原因没能上初中或者上完初中的人,这几天上课的时候她就明显感觉到,很多知识同学们都是不知道的,她是因为提前预习过,又请教过陆学神和苏奶奶。 能称得上“优等生”,属于矮子里头拔高个儿。 “鉴于你的成绩比其他同学都好,我想问问你,是否愿意加入我们补习班的快班?” 卫孟喜毫不犹豫的答应,她现在刷学历的目的是充实自己,顺带弥补上辈子没能读书的遗憾,没必要花太多时间在已经学会的知识点上,“好,我愿意。” “是这样的,快班可能一个学期就要补完初中三年或者两年的所有课程,学习任务很重,你要想好。” 卫孟喜点头,“谢谢胡老师,我想好了。” 一直板着脸的苏奶奶,终于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还不算很笨嘛。” “我妈妈才不笨呢苏奶奶。”连小呦呦在内的四个崽,异口同声反驳。 苏奶奶白他们一眼,“赶紧写你们作业,写不完今晚不许睡觉。” 卫孟喜故意把成绩单放陆学神的书桌上,还是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放了一会儿又觉着这种行为过于幼稚,更何况这么点分数在陆学神那儿真不够看,还是别自取其辱,收起来吧。 犹豫一会儿,卤肉快煮好了,她出去加煤,正巧听见隔壁有人说话。 “张川快来试试,这你妹妹帮你们挑的衣服,看合不合身。”这是李秀珍异常和蔼的声音。 自从侯爱琴来批评过她以后,又找张毅做过思想工作,九月份开学的时候,两口子终于把张川张江送学校去了。 一个三年级,一个一年级,倒是能续上在老家的课程,而李秀珍忙着做罐头,忙着上山捡菌子,也忙着往市里卖各种稀奇古怪的山货,压根没时间管他们吃没吃饭,还是侯爱琴又来了两次家访,两次均看见兄弟俩没吃的自己啃窝头,老太太生气了。 生气的后果很严重,直接在窝棚区等到李秀珍和张秋芳喜滋滋回家,兜头就是一顿骂。 骂得李秀珍屁都不敢放一个,最后只能答应她提出来的,让兄弟俩去学校食堂吃饭,每个月往班上交七块钱。 她不愿意?侯爱琴刚才可是亲眼听见母女俩说今天又挣了多少的。 自此,兄弟俩除了晚上睡觉,就不怎么回家了,但捡煤块是依然没放弃的。 卫孟喜骑摩托车经过的时候见过好几次,有时候就顺路载他们一程,连人带煤块的送到机关大院附近,那里舍得花钱买煤的人多,经常是没多久就能卖光光,下午回家再顺带将他们载回来。 卫孟喜能做的只是举手之劳,她对自己的孩子都还愧疚没时间多陪陪呢。 “张江也来试试,好看吧?” 张江一直是个软萌的小笨蛋,叫试试就试试,压根不管哥哥的眼色。 “喜欢吗?” “喜欢。”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98节 李秀珍笑得咯咯的,“怎么样,妈妈对你好吧?” 张江犹豫一下,终于看见哥哥的眼色,像背书一样抑扬顿挫毫无感情的说:“好,非常好,妈妈对我和哥哥最好啦!” 卫孟喜差点喷笑出来,张江这臭小子,咋那么鬼灵精呢?为了少挨打挨骂,兄弟俩可是说好的,在继母面前永远只说她的好话,问啥都是妈妈最好,但遇到能帮他们解决问题的人,譬如卫阿姨侯奶奶,他们却会实话实说。 生存环境让孩子变得会随机应变,做一条合格的小变色龙。 不过,真正的变色龙却是李秀珍,以前那么讨厌这兄弟俩的,怎么忽然之间转性,还给他们买新衣服?说话的语气也变得特别温柔了呢? 要说她真想洗心革面想做个好妈妈,卫孟喜第一个不信,这种人永远只在乎自己,连亲闺女她都爱答不理随意打骂的人,期待她良心发现,那真是做梦! 不过,卫孟喜还是留了个心眼,万一她真在兄弟俩身上打什么歪主意,她也不能坐视不理。 虽然她自己家的日子都还过得坑坑巴巴呢,但狗蛋虎蛋真的跟上辈子不一样了。想着,这才发现天都黑了,而陆学神却还没回来。 他们学校大一都是理论课为主,放学很准时的,最迟七点就能到家。 卫孟喜有点担心,想去值班室给他挂个电话问问,是不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自从被狠狠地教训过一顿之后,卫东忽然懂事了很多,见她拿着手电筒要出门,忙追上来,“妈妈,我跟你去,我能保护你。” 卫孟喜知道,臭小子是在变相的认错,讨好她呢。 结果刚走到矿区后门,迎面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手里牵着小卫红,原来是回来顺道接孩子回家。 “妈妈!” “爸爸!” 两个孩子热情的呼唤,两个大人相视而笑,陆广全悄悄捏了捏她的手,“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仇师傅。” 他对着身后高个子的老人介绍,“仇师傅,这是我爱人。” 卫孟喜张了张嘴,仇师傅却兀自大笑,“这叫啥,大水冲了龙王庙。” 陆广全疑惑,“你们之前认识?” “你一直说你爱人怎么怎么着,原来就是这小女同志啊,你让我不要再去卖泥鳅小鱼儿,以为我跟你说的不愁卖是故意宽你的心,那现在买我东西的人就在这儿,你问问她,我瞎说没?” 卫孟喜一头雾水,对,这就是她一直买鱼买螺蛳和河虾的仇大爷,印象最深的就是他那一身十分了得的浮水本事,以及长度惊人的臂长。 上次她差点被皮球砸中,还是他帮了一把。 陆广全一听原来还有这样的渊源,也笑了,顺便把他和仇大爷的关系说了。 准确来说,这位是仇大叔,不是仇大爷,人家生理年龄才四十五呢,比陆家老两口还年轻,只是因为常年在海子边风吹日晒,所以皮肤老化得快,但精神状态十分不错,步履矫健,声如洪钟。 原来,仇大叔的儿子以前也是煤矿工人,但不幸在一场意外中失去双腿,这使得原本在外地工作的仇大叔不得不回到老家照顾儿子,而陆广全就是当年那个冒着生命危险把他从地底下背出来的工人。 如果他只顾着自己逃命,不管工友的话,小仇师傅失去的就不仅是双腿,而是生命。所以,仇师傅一家一直很感激他,把他当救命恩人的。 陆广全不仅救了小仇的命,接下来这几年里还经常去看望他们,给他们送过钱,但仇大叔都拒绝了,他觉着自己靠小鱼小虾也能吃饱,但陆广全一直担心他说假话宽他的心,谁知道一直买仇大叔东西的,就是自己的妻子。 兜兜转转,“我仇家就是跟你两口子有缘啊。” 仇大叔哈哈大笑,十分乐观并健谈,要不是相信陆广全不会说假话,卫孟喜压根想象不到他家里还有个截肢的儿子。 这样的性格,也不知道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她正想小声问问,忽然他长长的手臂一伸,直接将蹦蹦跳跳的卫东往怀里捞,粗声问:“要让我教的就是这小子吧?” 卫东压根就不怕,更不可能吓得大叫,他的关注点是:“爷爷你的手咋这么长呢?像长臂猿!我们在动物园见过的长臂猿,能捞月亮那种猴子!” 仇大叔都被他这脑回路都笑了,“说老子像猴子,是不是讨打?” 其实,他平时是很和气一人,这么说话是故意吓人。 “我不怕,放我下去,咱们打一架。” “卫东,怎么跟爷爷说话的。”卫孟喜警告。 “本来就是,只许爷爷吓我,就不许我吓回去,你们大人就是双重标准,一点儿也不公平!” 最近他是真喜欢跟妈妈抬杠啊,卫孟喜也很没办法,打吧,都五岁的大孩子,有自尊心了,不打吧,又总是被他气。 “行,你是小孩,我蒙上眼睛,再让你一只手怎么样?五招之内你要是能打到我,甭管打哪儿,我就认输,要是打不到,你以后就得好好听你妈的话,不许抬杠。” 卫东大眼睛一转,“好。” 他就不信,他卫东在窝棚区可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怎么可能打不到他? 回到院里,仇大叔果然拿块布蒙住自己眼睛,又把右手背到身后,晃了晃左手,“我不动腿,就只动这一只手。” 就连卫孟喜也不信,卫东这熊孩子力大无穷,能跑能跳,不小心撞铁门上都能把门撞出一个凹的人,仇大叔再厉害,在不动脚的前提下,真能躲过去? 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天真了,才刚说一个“开始”,都没来得及反应呢,好像就是一瞬间的工夫,卫东“刷刷刷”乱打几拳,居然都没碰到仇大叔。 他就是身体柔软而灵活的晃了几下,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卫东涨红了脸,“为什么打不到你呢,爷爷?” 仇大叔摘下布条,“因为你不动脑子。” 以眼神示意,男子汉就说到做到,愿赌服输吧。 卫东这种刺头,本质就是慕强,谁要是能在他在意的地方压制住他,收服他,他就心服口服。“妈妈,对不起,我不该凶你,我错了。” 卫孟喜的心情很复杂,自己养了他这么久,好话歹话说了几十箩筐,威逼利诱的招数全使尽,他还是心服口不服,但外人只是几下子,就让他乖得兔子似的。 这种感觉很微妙,似乎就是,他已经过了全心全意依赖她,与妈妈共生的年纪,他现在需要的不是一个絮絮叨叨指责他的老妈子,而是能让他学习到东西的导师。 卫孟喜很失落,又有点欣慰,这种成长和叛逆,比上辈子来得早。 第58章 仇大叔在陆家待了很久, 把卫东的骨头摸了个遍,最终得出一句武林高手的最高格评价——“骨骼清奇”。 一直到十点多才离开,卫孟喜和陆广全要送他, 他不让, 说从金水矿到他家的路,他以前走过无数次, 闭着眼睛都不会错。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但卫孟喜却觉着,一定是痛到麻木才能看得开。 往回走的路上,陆广全也详细说了当年的事, 本来那天只下去三个工人, 他是下去送工具的,其他俩人看情况不对,叫了几声小仇师傅的名字, 无人应答他们就上去了,但陆广全多了个心眼, 在煤洞里找到被砸晕的他, 还把他背了出去。 卫孟喜叹气, 矿难时有发生, 只是大小不一, 有人丧命, 有人幸免而已。现在频发的原因就是开采设备老旧, 机械化自动化程度太低, 很多工作都还离不了工人,要是哪天能最大程度的实现机械化, 该多好啊? 而陆广全感兴趣的, 也是这一块。 “你还没说, 仇大叔以前是干啥工作的。” “你猜猜看。” 卫孟喜想了想,“游泳的?” “不是。” “练武的?开武馆?”看样子像是练家子,下盘不是一般稳。 “也不是。” 卫孟喜没辙,她能想到的就这些,“你还是直接说吧,我没你聪明你又不是不知道。” 男人翘起嘴角,“篮球教练员。” 啥?这是卫孟喜完全没想到的! 不过仔细一想,大臂长还真像,那些打球厉害的nba球星,很多不都是臂长长吗?听说那是天然的优势。 卫孟喜想,身高高,臂长又长的话,大概是离篮筐也更近? 原来,仇大叔原本是新龙国建国后第一支男子篮球队的队长,还代表龙国征战过好几个建交国家,后来大革命时期所有体育娱乐活动荒废,被迫退役后就去了粤东省省队,在那里当个篮球教练。 要不是因为儿子出事,他现在估计还在那边呢。 卫孟喜唏嘘,难怪看着不像普通人,那年代能有条件学篮球的可不多,他几乎是自学,还能自学成才的,绝对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类型。 “你的意思是,想让卫东学打篮球?”卫孟喜想起来,上辈子的卫东好像还真是喜欢篮球的,因为没什么朋友,他一直独来独往,有时候经常是饭不吃,大中午的也要在篮球场上玩儿。 烈日当空照,晒得人头皮发疼,一个小少年,孤单的在球场上,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人。 “嗯,不一定要打篮球,先消耗一下他的精力,学点规矩。” 卫孟喜点点头,好吧,这就是一只哈士奇,在外头不给他遛够,回家他就得拆家,确实是个好办法。 “对了,我过两天准备回菜花沟迁户口。”卫孟喜最近要忙的事太多了,招人,考试,学习,哪一样都是不能假手于人的,不然她早回去了。 毕竟,她也怕夜长梦多,她这边把宅基地的事瞒得紧,几个孩子也严防死守,但不敢保证金水村其他人会不会说出去,外地人能随迁还能落户到当地村子,这简直是爆炸性消息。 有的人自己得不到不算,还要让他们也得不到。 “等下周一吧,我和你一起。”陆广全捏了捏她的手。 卫孟喜转念一想也对,陆家人的难缠也该他回去亲自体验一把,不然他还以为自己太主观,夸张了呢。 本来几个孩子他们不想带回去,但苏奶奶恰巧那一个星期都请假,交给谁都不放心,卫孟喜临时起意还是带他们一道吧。 孩子太多,又走不了多远,陆广全破天荒的搞了一次小特权,提前跟矿上借了车,又准备了一堆吃的喝的,哪怕每人一口水一口吃的,也要带满满一包,更何况还得防着路上谁拉了尿了,要有几件换洗衣物,零零散散居然装满了后备箱。 当然,要是别的家庭关系正常的一家子回老家,孝顺老人的,关爱小辈的,一个后备箱还不够带的,他们嘛,啥也不买,空手就行。 陆广全是没想到,卫孟喜是想到了但故意不提。 他们计划当天去当天回,最多在县城招待所住一晚,所以早早的天没亮就出发,中午十一点多就到菜花沟村口了。 那棵大榕树还是一年前的样子,就连村口坐着闲聊的妇女,也还是去年那几个,有名的又馋又懒的长舌妇。 远远的看见小汽车驶来,她们就在猜这是干啥来的,菜花沟至今为止还没出现过会开小汽车的人,更别说能买得起那玩意儿的,都猜是哪个领导下乡视察来了。 有跑得快的孩子,赶紧跑回村里叫陆村长,说是大领导来了。 而陆村长,也就是以前的生产队队长,自从包产到户后,这一年都在忙着搞自家的土地,他听说有人种药材挣大钱,也想跟着学,最近刚买了药材种子,想先在以前的自留地里试试,责任田却是一分不敢碰的——万一种砸了,那一年都得饿肚子。 他两口子刚从药材地里回来,坐屋檐下歇凉,听见孩子叫“六叔”,还说有大领导来视察,心头猛地就一跳,这几天家家户户忙着打谷子收玉米,大领导们忙都忙不过来,哪有闲工夫哟,莫非是来看社员有没有用责任田胡乱作为的吗? 那不就是检查有没有人搞投机倒把嘛。 也不怪他惊弓之鸟,石兰省的信息太闭塞了,不知道所谓的包产到户不仅是把责任田分给各家,还连种植自由也给了大家,甭管你是种粮食还是经济作物,只要交公粮的时候能交出来就行。 他赶紧理了理衣服,让老婆拿稻草去药材地,把所有药材盖起来,动作一定要快。自己走了两步,又回房往脖子上戴一个假领子,外头套一件不知道是几手的汗津津的旧西装,抖擞精神,出门。 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对陆家人来说,陆老太和老头饿着肚子回到家,依然是冷锅冷灶,老二家的孩子还小,老大家的没日没夜给照顾了三个月,结果妯娌俩干了一架,王春梅就是再面的人,心也冷了,前两天刚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正是抢收粮食的时候,家家户户忙得脚不沾地,陆老大被爹娘赶着上老丈人家接王春梅,无论如何也要把这壮劳力给叫回来,就是天大的矛盾也等庄稼收完再闹。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99节 不是王春梅在陆家有多重要,她在陆家的地位也就比以前的卫孟喜好一丢丢而已,只是她能忍,一忍就忍了十几年。 这一次,陆家人也没觉着让她伺候妯娌坐月子有啥不对,所以不仅不体谅她,还觉着她为了点鸡毛蒜皮的事回娘家是不懂事。出门之前老头老太可说好了,让老大去非得当着老丈人的面好好教训她一顿,不然以后还不反了天? 最好是能逼着老丈人亲自把这不省心的闺女送回来,他们还要好生臊臊亲家公的脸面呢! 谁承想,老大一去干脆也不回来了。 老两口顿时气得捶胸顿足。 大房的一家子不在,老二又馋又懒,老四上大学去了,老五去年没考上,今年继续补习,这家里所有活计全丢给了陆家老两口,不叫苦才怪! 陆老太中风还没完全恢复,右边嘴角下拉着,口水不受控制的从那个角度漏出来,“要……要是卫孟喜还在就好了。” 是啊,当年谁不夸她是头合格的老黄牛呢?工分能挣,饭能做,还打不还口骂不还手。 “老头子你说,他们会不会回来跟咱抢粮食?”毕竟,老三都说了,他们煤矿效益不好,要下岗呢,万一真下岗了,可千万千万一定别回来。 老五也说了,他们在那边连住的房子都没有,一家子挤在漏风的窝棚里,下脚地儿都没有。 “想得美!呸!要敢回来抢粮食,除非是踩着我的尸体进门。” 陆老头的怨念比老婆子还大,老婆子至今还纠结在去年的事情上,可他看见的却更远——原本好好一个家为什么会分崩离析,一直很听话的三个儿媳,为什么跑的跑,回娘家的回娘家? 因为卫孟喜去年的逃跑,给他们铁桶一般的“统治”开了个口子,从此大家都知道,即使不听他们的话也没什么,因为卫孟喜不照样在外头山高皇帝远? “哼!等着吧,以后吃不上饭还是得回来求咱们,这十二亩责任田里产的,哪怕是一颗粮食,也进不了他们嘴。” 要是卫孟喜听见,估计能笑抽过去,他们以为这是什么年代?农民还必须背靠土地生存吗?他们想要挟制她的东西,她是一点儿不稀罕! 此时的陆村长,也是一样的目瞪口呆,再一次确认自己刚看到的景象,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广全,小卫,真是你们?” 陆广全变化不大,但小卫和几个孩子,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眼睛花了。 以前那个灰头土脸,瘦骨嶙峋的卫孟喜,她居然穿着一身白底印蓝花的连衣裙,露出修长漂亮的手臂和小腿,脚下则踩着一双带跟的米白色皮鞋……抬头挺胸,以前晒得黑黄的皮肤现在又白又嫩,头发乌黑发亮……这这这,说画报上的女郎也有人信,怎么还可能是以前那个卫孟喜? 卫东四个长高很多,都像大孩子了,以前畏畏缩缩,小老鼠似的偷着看人,现在大大方方任由他们打量。 这说明啥?孩子的自信从哪儿来?钱呗! 但要说变化最大的,还数小呦呦。去年一脸青黄,肚子胀鼓鼓,病得都快不行了的孩子,现在居然圆润润粉白白的,比年画上的娃娃还好看!穿着一身他也没见过的粉色的沙沙的裙子,带花边的白袜子,米白色的小皮鞋。 他相信,光这一双巴掌大的小皮鞋,就比他脖子上这假领子还贵! 要不是五官还像这两口子,他简直怀疑去年那个小呦呦是不是早没了,手里牵着这个是捡来的。 根花四姐弟很懂事,乖乖叫了声“伯伯”,就好奇的打量这个他们长大的地方。其实,真没多大变化,大槐树还是那棵大槐树,下头的老奶奶还是以前那几个爱嚼舌根的,唯一的变化就是村里通了公路,车子能直接开到村口。 陆村长的惊诧,简直呆若木鸡,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一家子,在金水煤矿过上好日子咯! 不说孩子变化,衣着打扮啥的,就单看那小轿车,在朝阳县城他还没见过呢!说明啥,说明他们的日子比朝阳县长还好过! 陆家老两口还一直说卫孟喜带孩子去讨饭,连回家的车费钱都没有,活该她死在外头啥的,这……明晃晃的打脸,谁过得不好,他又不瞎。 陆村长心里酸溜溜的,说话也有点结巴,“广,广全你们一家子回来就好,最近抢,抢收粮食,你妈他们估计还在田里,要不我让人去叫?” 村里的孩子们,眼睛直愣愣盯着卫东几个的穿着,衣服是新的,裤子是新的,旅游鞋是新的,就连他们手里拿着的零嘴也是他们没见过的……这还是以前那几个被他们压在地上打得嗷嗷叫,被铁柱骗着吃狗屎的拖油瓶吗? 他们看傻了眼,居然没人想起来跑陆家去叫人。 不用妻子提醒,陆广全也知道办正事要紧,止住村长想要使人去叫人的动作,“我们这次回来是迁户口,六哥要不忙的话先帮我们办了,有空再登门拜访。” 这句话,就是一滴水珠子掉进油锅里,炸得所有人“嗡嗡嗡”的。 村长怀疑自己听错了,“迁,迁谁的户口,你的不是早就迁出去了吗?” “迁他们娘几个的。”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居然没人敢说话,片刻后,还是陆村长结巴道:“迁,迁到哪儿?” 陆广全轻咳一声,他本来就不是话多的人,不断被人问话,已经不耐烦了。 卫孟喜适时地插嘴,“迁到金水煤矿那边去。” 她就是故意的,故意说的模棱两可,猜吧猜吧你们就。 果然,大家伙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了,“你们能把户口迁到煤矿上?” “那以后不就是吃供应粮的?” “哎哟,小卫你们这是咋啦,广全给你安排工作了?” 有的人干脆毫不客气的问起了工资多少,有没有三十块。 因为在他们的认知里,三十块就是顶顶了不起的高工资了。却哪里知道,人小卫同志不仅在市区有一套价值四五千的临街铺面,还有两个日进百元的卤肉店,哪怕啥也不干,一天挣的钱依然是他们一家子一个月也挣不到的! 扬眉吐气,卫孟喜脑海里冒出这几个字,但她不会表现出来,就这么闷声发大财,让他们羡慕嫉妒恨又干不掉的,爽感加倍。 她这次回来,其实就是炫富来的,为啥不炫啊,她的钱是干干净净来的,合法的,现在的小轿车是借的,但不久的将来,她相信她一定能买上一辆自己的桑塔纳! 当然,这都是后话,卫孟全程笑脸以对,拿出那边的接收证明的介绍信,“麻烦六哥了。” 村长把这两份文件正过来倒过去的看,可他就是个小学水平,有些字还认不全呢,只能干笑,“你们真想好了?” “想好了。”卫孟喜甚至连钢笔和信签纸都给他准备好了,毕竟陆家人就快来了。 陆村长连思考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他们一家子推着来到以前的大队部,这里放着公章和各种介绍信证明的样本,他只需要依样画葫芦就行。 而陆家那边,老两口正过嘴瘾呢,忽然听见有人在外头喊:“你家广全哥一家子回来咯,就在村口呢,赶紧去看看!” 老两口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啥?谁回来了?” 报信的人还赶着跑回去看稀罕,“陆广全,卫孟喜,一家子。” 人一溜烟跑了,老两口却如遭雷击,老三真……真下岗了?谁允许他们招呼不打一声就回来的?不知道这家里没他们口粮吗? “不对,说,说不定他们就是,冲,冲,冲着三房的责,责,责任田回来的。”陆老太急得嘴更歪了,口水就跟关不住的水龙头一样,滴滴答答。 陆老头也是一样的想法,老三跟他们不亲,好端端的回来干啥?下岗了没工资了,谁还稀罕他“孝顺”啊?赶紧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老两口慌是慌,但终究是有过多年生活“智慧”结晶的,无需多言,对视一眼,俩人就赶紧进屋藏存折的藏存折,藏粮食的藏粮食,厨房和他们的房间弄得就跟被日本鬼子洗劫过似的。 他们在那儿忙着藏东西,生怕他们的好三儿真回来要存折跑工作,总觉着藏哪儿都会被卫孟喜那狗鼻子给找着,陆老太心一急,差点嚼吧嚼吧咽肚子里去。 而村长那边,已经半推半就开好了介绍信和迁出证明,他吹了吹半干的墨水和红章印子,“拿着去乡上找户籍室就能办理。” 卫孟喜可不给他机会反悔,将东西拿过来,先检查一遍,格式正确,要素齐全,日期签字盖章都合规,这才小心的折好,揣怀里。 就连陆广全身上,她都不放心。 从大队部出来,陆村长还很贴心的将他们往陆家那个方向送,“回去吧,叔和婶子肯定等不及了。”心里却也纳闷,这老两口咋不出来呢?这么大的稀罕不来看,不像他们风格。 陆广全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回头问妻子,“你不想去的话,就先在车上等我,好吗?” 卫孟喜想去,可太想去啦,她做梦都能梦到今天。 梦想照进现实,她怎么能不亲眼看看呢? “走,咱们好容易回来一趟,可不得回去看看根花根宝爷奶嘛,他们这一年在家可辛苦坏了,我也心疼啊。” 陆广全嘴角抽搐。 围观众人:话是好话,咋听着凉凉的呢? 跟她的“归心似箭”不一样,五个孩子是一点儿也不想去,根花小声说能不能不去? 其他几个崽崽也是一副要上刑场的表情,“行,那你们先在村口等我们,不能乱跑,也不许跑散。” 至于最小的呦呦,肯定要放他们眼皮子底下的。 一通忙乱,累得满头大汗的老两口,终于能停下来喘口气,忽然就听见人群簇拥着过来,心说菜花沟这些穷鬼真是没见过世面,老三都下岗了,他们还这么捧他干啥? “叔,婶子,我广全哥和嫂子回来看你们咯!” 陆老头擦擦汗,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回来就好,咋不提前说一……” 他愣住了,本来该下岗的老三居然精神抖擞,连背也比以前直了,“你不是下……” 诶等等,这个女人是卫孟喜?穿着那种伤风败俗的服装,居然还敢穿皮鞋,他活这大把岁数也没穿过皮鞋呢!不不不,不仅她穿皮鞋,就连最小那个丫头片子居然也敢穿皮鞋! 她们配吗? 她们把下岗的老三当什么了,有钱不孝顺爹娘,咋还能给她们花? 陆老头平时惯会装样,干啥都把老婆子推在前头,此时实在是被气狠了,居然没忍住把心里想的话脱口而出。 于是,就在一瞬间,陆广全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但他在忍耐,腮帮子有点鼓,脸色由黑转青,最终还是没忍住,冷冷一笑,“是吗?她们不配,谁配?” 陆老太从屋里冲出来,嘴角挂着口水,抢答:“我呸!” 本来想说她配,这些好东西都该是她的,可中过风后嘴巴不利索,说话漏风。 陆广全本来还想跟他们说两句话,即使走,也想告知一声,以后老人病了只要写信去,他都会尽一份力,当然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给的多,但至少大哥二哥给多少他也不会少……可见面第一句话,不是问他们路上顺不顺利,也不是问吃饭没肚子饿不饿,而是说他的妻女不配穿皮鞋。 在这之前,如果说他还有两分侥幸的话,此刻也彻底断了。甚至,他痛恨自己的侥幸,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还不知道他们什么人吗? 彻底失望也好,以后都不会再有期待,“虽然父亲和母亲不欢迎我们回来,但该算的账还是得算一下,以前我寄回家的工资,既然你们一分也没花根花根宝和他们妈妈身上,那就还给我吧。” “老三你放什么屁呢!我还没问这小贱人,她怎么敢去冒领你的工资,她倒是拍拍屁股跑了,邮政所的人来讨要五百块钱,还有几百斤粮票,你咋不管管她?咱们老陆家可真是被她坑死了。”这些话老太婆说不利索,是老头子说的,平白无故被陆小玉要走那么多钱和粮票,他差点被气死! 陆广全的脸色更难看了,“我叫你一声父亲,请你尊重我的妻子,她是我孩子的母亲。” 陆老头一噎,“小贱人”三个字确实不该他这老公公来骂,本来去年他进儿媳妇房门的事还浑身是嘴说不清呢,干脆也不跟他歪缠,说重点:“老三啊,枉你读了那么多圣贤书,父母省吃俭用把你养大,你出息了,反倒回头跟我们要钱,你是要逼死我们吗?” 说着说着,老泪纵横。 卫孟喜冷眼旁观他演。 “我们做人父母的,把你们养大也不求回报,但你这么多年在外也是事实,你大哥二哥在我们床前尽孝,每天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在我们身上,你不出力,出点钱不也是应该的吗?” 有老人跟着点头,是这个理儿,力气和金钱,你总得出一样吧。 “你去年不在家是不知道,你娘中风过一回,住了很久的院,把咱们家这么多年的积蓄全搭进去了,你跟我要钱,我去哪儿给你抓……如果你真的急需用钱,要不我去问问,县里哪里能卖血,我这一身老骨头不值钱,我听人说血倒是能值几个。” 说着说着,他都开始自我感动了,眼泪哗啦啦的流。 关于治病钱,他倒是没夸张,老婆子中风不是装的,当时县医院不敢收,是直接给转到市医院去的,一去就进抢救室,好几天才转到普通病房,那钱就跟流水似的出去,人是醒不来,他倒是想说不治了,可广梅一根筋,红着眼瞪着他,他要是敢说不治,闺女能跟他拼命。 于是,硬着头皮抢救,直到出院,各项费用加起来一共是850块,加上后期开的药,打的针水,至少900块。还给陆小玉500,凑不够粮票用钱还了120,再加他们去谢家算账的车旅费,住宿费,这还是在派出所免费“住”了几天呢,拢共被卫孟喜整出去1600块钱。 这不就是他们大半辈子的积蓄吗? 当时,他们真是杀了卫孟喜的心都有,要是能插上翅膀飞去金水煤矿,卫孟喜现在的坟头草都有两米高了。 就这样,还敢回来要钱? 陆广全自己就是个精打细算的,在心里迅速地算了一下,把每一个钱眼子对上。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00节 “行吧,那钱我就不跟你们要了。” 老两口松口气,老三还是孝顺的,偶尔发昏也是被那婆娘枕头风吹的。 就是旁观的老人们,也彼此交换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看吧,再能干的孩子,只要他孝顺,只要他有良心,就永远飞不出父母的手掌心。 学到了,学到了。 卫孟喜却心头火起,这王八蛋,这就放过他们了?那去年还一个劲跟她道歉说对不住她?啊呸!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陆广全却仿佛没看见众人的神色,他顿了顿,自顾自的说:“在跟小卫结婚前,我每个月寄回18块,加安全奖,合计246块,从我工作算起,一共是四年零两个月,算个整数就是四年,一共给你们寄回984块。” 他说得很慢,大家都能听懂,心里都说广全真是孝顺啊,那几年正是日子困难的时候,他这些钱都能养活一大家子十几口人了。 下一秒,所有人都傻眼了,因为孝顺的老三嘴里居然冒出一句话——“这些钱什么时候还我?” “啥?!”  “还你?!” 卫孟喜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行啊小样儿,原来你的话都在这儿呢。 “小卫取走的五百块,本来就是她在两年婚姻里该得的,是我寄回家抚育儿女的费用,天经地义。”陆广全怕她累,还把闺女接过来,擦了擦闺女脑门上的汗,云淡风轻的说,“但前面四年的,你们没花在根花根宝和他们妈身上,不就应该还我?” 是他大意,让他们妈妈受委屈了。 “不,不是,你胡说八道啥?”陆老头百口莫辩,心里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一个反驳的字。 陆广全今儿是真铁了心要讨公道的,也不啰嗦,“一共984块,粮票就当我养他们母子三人,顺带孝顺你们。” 陆老头想说钱都花了,花在孩子和儿媳身上了,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根花根宝以前过的啥日子,当谁不知道呢,就是他们做得太过分,老三探亲时看见孩子可怜,这才给孩子找后娘呢! “老三,你这是要逼死我和你娘啊!”一屁股,老头就跌坐地上,拍着大腿嚎啕大哭。 陆广全有点吃惊,这种撒泼耍赖,以前可是他妈的风格,怎么他爸也…… 他心头反感,只想速战速决:“我的孩子生病你们不管,所以去年母亲住院,也不该我管,咱们扯平了……984块你们现在要是拿不出来,也可以不拿。” “不仅如此,我还每年给你们五十块养老钱。” 陆老头哭声一顿,心说老三还是那个孝顺的老三。 五十块已经不少了,村民们咋舌,当然,他们哪里知道通货膨胀和物价上涨啊,反正知道这是他们三个月也挣不到的钱就行了。一个个还开始安慰老两口,“广全良心挺好的,你们就别说啥卖血的话了,这不是伤孩子心嘛。” “就是,每年一个儿子五十块,你们家四个儿子就是二百块,吃的喝的都靠自己种,花不了几个钱,二百足够过好日子的。” 陆老太急着想说不够打发叫花子呢,可她一张嘴就只有口水,一个字也崩不出来,急得脸像老茄子。 陆老头可不像老太婆那么短视,现在每年五十,以后他随便扯个谎,要么说自己腰疼腿疼屁股疼,总是能把数额往上加一加的,先拿到钱另说。 “行。” 于是,陆广全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三张提前写好的信签纸,“这是协议,烦请六哥念一下,大家伙也听一听,帮着做个见证。” 协议很简单,就是说从今天开始,他每年给他们五十块养老钱,包涵了一年的衣食住行和医药费,如果遇到重大疾病则兄弟几个再商议,拿着医院缴费清单,该追加多少他一分不少……这样的赡养方式将一直持续到两老百年。 有理有据,清清楚楚,陆村长连连点头,村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也说是这个理儿,就连陆老头也挑不出错。 于是,在所有人的见证下,老两口同时按下手印,一式三份,各方保存。 卫孟喜牙根有点痒,说实在的,给五十她都嫌多。关键是这家伙什么时候准备好的协议,她居然一点也不知道! 终于,陆广全把自己那一份收好,淡淡的来了句:“那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 陆老头糊涂了,不是说给钱吗?那今年的钱得先给掉吧?“那今年的五十块是不是……” 陆广全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不是已经给了吗,给了你们十九年八个月零五天的钱,等十九年后我会继续给。” “不,不是,这我没收到一分钱啊,哪来的十九年八个月零五天?”陆老头是真懵逼了,一脸懵逼。 卫孟喜反应很快,捂着嘴差点被笑喷,小样儿,牛啊。 陆广全掰着手指头,“你们本来应该退还我984元,但既然你们没钱,我就拿来抵养老钱了,每年五十,984块是不是正好是十九年八个月零五天的养老钱?” 别说老两口,菜花沟所有人都傻眼了,这,这,这……也能行? 陆广全抱起孩子,“协议上是不是写着‘双方在债务付清的基础上’几个字,你们好好看一下,等十九年后债务清了,如果有能力的话,我会根据到时候的物价条件和具体情况多给点。” 老两口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娘的,那也得他们活得到十九年后啊!老三这榆木疙瘩怎么变得这么狡猾,真是想哭都没地方哭,想撕掉狗屁协议吧,还在队长手里。 想哭吧,气到心绞痛的时候,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 卫孟喜等着他们的气都到天灵盖了,终于笑着祭出大杀计——“我们今儿回来就是告诉你们一声,我和五个孩子的户口迁走了,你们别忘了退责任田。” “啥?迁走?谁允许你迁走的?”晕乎乎的老婆子,终于崩出几个字。 “没有我这户主同意,谁允许你们迁走的,告诉你们,村里就不会给你们办理。” 陆村长满头虚汗,“我……叔,我已经给他们开了介绍信和证明。” 陆老头脚步踉跄,“你这村长咋当的,咋也不来问问我?” “我当村长还要问你怎么当吗?”脖子上的假领子勒得他喘不过气来,村长也回过神了,广全两口子今儿哪里是回来看老人,压根就是来一刀两断的。 原本想着,广全孝顺,自己只要捧着老两口,以后广全随便从手指缝里漏点出来也够他吃的,谁知人以后都不是菜花沟的人了,这俩看东西算啥? 想起以前在他们手底下受的气,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们算啥东西,也敢来教我做事! 只能说,菜花沟的人都是一脉相承的现实。村长冷哼一声,“只要他们再去乡政府盖个章,这事就板上钉钉了,你们也别扯那些没用的,赶紧想想责任田里的粮食收完没,完了赶紧退出来。” 这下,村民们沸腾了,甭管陆广全他们一家在煤矿上过什么日子,也甭管啥养老钱啥债务的,其实跟他们都没啥关系,但责任田却是关乎每一个人利益的,农民的根就是土地,土地是有限的,谁家多占了,其他人就要少分。 于是,大家伙赶紧帮腔,“是啊婶子,别忘了把田退回来,我家新生了个儿子,正好缺一份。” “还有我家,我家也生了大胖小子,我家也缺一份。” “我上个月刚娶了媳妇儿,也该添一份。” …… 于是,大家七嘴八舌的,就把还没退回来的责任田给“认领”了,甚至有知机的,立马就磨着村长,催着赶紧趁庄稼收完,赶紧划拨给他们,好种春粮。 陆家老两口,哪还有时间想啥养老钱啊,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田是不可能退回去的,这辈子不可能,下辈子也甭想。 “这咋办啊老头子?六个人的田,可是不老少呢……”嘴不在家里,产下的粮却在家里,这是多美的事啊,他们做梦都能笑醒的呀! “嘘,闭嘴,我知道,我有个办法,你过来……”俩人窸窸窣窣说了几句。 老婆子脸上露出志得意满的笑,“高,你这招真是高!” 不过,下一秒,问题就来了,“我这半边身子不方便,恐怕跑不过他们,老大老二都死回娘家去了,这谁去啊?” “我跑得快,我赶紧去乡政府,我就不信我去闹,他们还能迁走,我就是……我就是死在那儿,也要保住土地!” 陆老头说到做到,他这一辈子,对几个儿女都没什么慈父之心,对妻子和父母也没什么爱,唯一的爱全给了田地,因为那是能让他吃饱肚子的东西! 可现在有人要把他的心头肉挖走,他能直接一根裤腰带吊死在乡政府大门口,你信不信? 他也顾不上穿外衣,直接光着膀子就往外冲,他就不信了,他这么好的体力,当年斗地主打土豪的时候永远冲在第一个的人,会跑不过老三两口子!只要跑到他们前头,只要堵在乡政府门口,看谁敢给他们迁户口,哼! 老头子挑了最近的小路,跑得比兔子还快,到了公路边,发现居然没看见他们的身影,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冷哼一声,狗日的小兔崽子,还想跟你老子我玩儿花的,我就是爬,也比你们跑得快。 想着,他也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毕竟是上岁数的人了,一口气不停的跑,他也受不了啊。 况且,刚才被那“协议”气得心绞痛,他还没缓过劲来呢。 来到乡政府门口,也不着急进去,先在门口喘会儿气,估计是天太热了,他又跑得急,饥肠辘辘的,居然觉着头有点昏。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原本没什么看头的乡政府门口,居然停着一辆油黑黑,铮亮亮的大家伙,他听人说这叫小轿车,是大领导专门开的。 大领导! 他眼睛一亮,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可就更好办了!大领导在里头,他闹起来更方便,当着大领导的面,谁还能把他怎么着?反正到时候他就赖地上不起来,谁能把他拖走他就咬谁,大领导看着,谁要是敢碰他一根手指头,他就大叫“打人”,反正光脚不怕穿鞋的。 对,就这么办。 老头进了乡政府,直接大声问:“大领导在哪儿?我要找大领导!” 办事员一头雾水,这老汉是啥毛病?但出于职业本能,还是好声好气问:“你要办什么事?” “待会儿我儿子媳妇儿和几个孙子来迁户口,你们不许给他们迁走,他们生是我陆家人,死是陆家鬼,责任田必须在我们家里,要是……哼哼,我就吊死在你们门口,看大领导怎么革职查办你们!” 天气本来就热,办事员心里正烦呢,“死不死的,啥毛病。” “等他们来,我就看着,你们谁敢给她办,我就……”愤怒、得意混杂在一起,撒泼还撒得挺理直气壮。 办事员心说迁户口?刚刚不正好办了一家嘛,这年头能把户口迁出去的不多,更何况是没有正式工作的家庭妇女,连带着孩子,六口呢。“等等,你儿媳妇叫啥名字?” “卫孟喜,她叫卫孟喜,别想欺负我不识字,我就在这儿等着,你们要敢办我就敢解裤腰带……“说着,还真动手解,表示他不是闹着玩儿的。 办事员一愣,“卫孟喜啊,是不是还有五个娃娃?那你来晚一步了,他们刚刚已经办好,走了。” 还冲他摇了摇刚才办理时留的存根,“你看,是不是这个名字。” 是的,就是那三个字,是的,人数都对上了,红印章已经盖了,以前的户口作废了,以后这一家子就是再也不属于陆家的了,那责任田……田…… “轰——” 陆老头只觉脑袋发蒙,还想再问,可办事员已经转身走了,爱死不死,要是谁都能靠撒泼耍赖威胁政府,那还养警察干啥?闹吧,闹死了跟他没关系,还得赔偿他精神损失费呢。 他刚走了两步,忽然身后传来“噗通”一声巨响,回头一看——刚才还颐指气使的混老头,居然一头栽倒在地上,白眼一翻,嘴里“呜呜”叫着,不省人事。 而此时的陆广全一家子,早已离开乡政府,都快到县城了。 “妈妈,咱们来县城干啥呀?” “吃水饺吗?” 卫孟喜也想起去年带他们吃的第一顿水饺,是该再去吃一顿,有始有终嘛,以后就彻底跟菜花沟彻底拜拜了。 第59章 对于孩子们有记忆以来的第一顿饺子, 陆广全早听他们说了很多遍,但真正来到那个破败的食堂门口,他依然有种不真实感。 他的妻子孩子,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 受了多少委屈,或许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了。 “赶紧吃, 想啥都没用。” 卫孟喜见他魂还没回来,又补充道:“吃完还得去个地方。” 陆广全怔了怔,“去他们姥姥姥爷家吗?” “确实该去看看,我去买点东西。”寡妇再嫁从自己, 他还没去过丈母娘家, 只知道丈母娘改嫁在县城,对方是个小学教师。 该买点什么呢?他对这些一窍不通,但他有眼睛, 看见妻子给姚永贵送过点心香烟和酒,对方每一次都是十二分的高兴, 于是为难道:“这里能买到中华和茅台吗?” 卫孟喜白他一眼, “我的中华茅台还轮不到他享用, 你要实在想孝敬你老丈人, 就去我爹坟前上柱香。”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01节 死人不用烟酒, 更何况卫衡活着的时候也不抽烟, 倒是喜欢读书看报, “你给我爹烧几张报纸, 说不定他老人家在天之灵还高兴。” 陆广全皱眉,但也没说啥。 卫孟喜这次回来, 转户口是一, 其二就是给她爹上坟, 最重要的当然就是菜谱。在谢家那几年,就连上坟这样人之常情的事,孟淑娴都生怕谢鼎不喜,只偷偷带着年幼的她去过两次,一直到她自己成家了,才坚持每年回来扫的。 当然,那时候条件有限,大家庭里事多,她也得错开正月清明和十月。 卫孟喜是不搞封建迷信,但她觉着上坟扫墓是一种心理安慰,是寄托哀思的方式,以前是她没脸回来,现在她帮父亲拿回那幅临摹作品,也能告慰他一下。 当然,来之前她也问过卫红卫东的意见,如果他们想去给他们的亲生父亲上坟的话,她也可以带他们去。 谁知姐弟俩先点头又猛地摇头,他们虽然小,不怎么记事,但当年那边的爷爷奶奶逼着妈妈改嫁,要妈妈嫁给瘸老头,妈妈不同意就把他们扔进猪圈,说不许他们吃那家人的饭,睡那家人的炕……他们全记得。 卫孟喜从没哭哭啼啼跟他们说过这些,就是怕他们对自己的出身太厌恶,越是会在无形中强化和根花根宝的对比,心理越是自卑。 原来,大大咧咧的孩子,也有能记住的事。 卫孟喜也不是非要强迫他们去,反正以后长大,慢慢的就能看开了,到时候他们就会知道,上坟的意义。 吃过饺子,一行人买了几个罐头,陆广全还真买了几份报纸……不是随便拿,而是认认真真挑选了半天,要找那种时政新闻和文学艺术性兼具的! 下午三点,来到墓地。 卫衡葬在卫家祖祖辈辈的墓地,那一片几十座坟墓都是卫家人,卫孟喜还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每年都来,老宅里有祠堂,按照石兰省重男轻女的尿性,她即使是卫家这一支里最后一根独苗,也是进不了祠堂的。 但父亲偏不,他不仅让她进去,还把她驼在肩膀上,大大咧咧堂堂正正的,挑着人最多的时候,大张旗鼓的跨过高高的门槛,还能指着牌位教她,这是谁谁谁。 她还记得,第一次这样做的时候,卫家其他族人脸上的表情有多精彩,有个白胡子老爷爷直接气得心绞痛,痛骂父亲“不成体统”“乱了规矩”。 狗屁的规矩,他们懂规矩,那自己这“卫家独苗”在谢家吃糠咽菜当小保姆的时候,他们怎么不去解救她?她被剥夺上学机会时,他们怎么不出去主持公道? 对那些道貌岸然的老家伙,卫孟喜早早的看透了。 卫家在朝阳县是曾经的名门望族,族人众多,遍布全县,可卫衡这一支的坟墓,却多年无人看顾,卫孟喜最后一次来的时候是三年前,满地的枯枝落叶,鸟屎四溅,有的坟头倒了,有的被杂草掩盖,她找了好久才把谁是谁给分清楚。 而此刻,看着被打理干净,露出完整坟头的墓地,她有点发懵。 这肯定不是街道办干的,也不会是卫家其他族人,更不可能是她。 莫非是孟淑娴回来过? 卫孟喜觉着不像,她即使真敢来给前夫扫墓,也只会扫卫衡一人的,不可能还把其他先祖的也清理出来! 因为她对卫家其他人都怨念颇深,总觉着他们嫌弃她生不出儿子,张罗着要劝卫衡离婚重新娶个能生的,这要是在旧社会,小老婆都能给抬进门了。 在卫孟喜的记忆里,这些事她哭哭啼啼,颠来倒去说了一遍又一遍,全是卫家人的不好,而这些不好都是他的丈夫带来的,他要是不姓卫,他的妻子就不会有这些困扰。 卫孟喜后来懂事了,她再哭诉的时候,就会反问她:那你在卫家享了那么多年福咋不说痛恨父亲姓卫呢? 有权利就要有义务,而且两者大多数时候是对等的,凭啥好处都让你占?吃点亏就要絮絮叨叨哭哭啼啼几十年? 更重要的是,即使族人怎么劝说,父亲始终不动摇,一遍又一遍劝她别理那些老家伙,转头她又“三叔公”“六叔公”的腆着脸上门。 用卫孟喜现在的话说,孟淑娴就是又怂又玻璃心。 这样的人是不会回来给卫家族人扫墓的。卫孟喜想到这个可能,顿时心头一喜,会是谁来过呢? 莫非是父亲生前的旧友?因为她发现父亲墓前还有半壶酒,半壶茶,以茶会友,是他们读书人的社交礼仪。 卫孟喜把自己还有印象的几位叔叔伯伯想了一下,有的父亲生病后不来家里了,有的文、革期间全家出国了,也有的本身身体也不好,没几年就去世了。 她实在想不出来,还有谁会惦记父亲?惦记到连他的祖先的墓也扫了? 卫孟喜的视线在墓地搜寻一圈,没看见人,心里淡淡的失望。 要是能知道谁还惦记父亲,她心里也会替父亲高兴,这才是真朋友。 陆广全蹲下身子,扫了扫墓碑前的石头,拿出打火机,准备给他老丈人烧几份时代最前沿的1981年的头版报纸。 五个孩子不用爸爸妈妈教,“噗通”跪下,“哐哐哐”就是几个响头。 卫孟喜回头一看,卫东那傻小子,额头都磕红了,卫红从怀里拿出几颗话梅,“姥爷你在天上要好好吃东西哦。” 根花和根宝也跟着叫姥爷,他们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妈妈生的孩子啦。 小呦呦也跟着磕俩头,但小人儿定不住,就喜欢看东看西,姥爷墓前摆放着一个茶壶,是个材质很普通的瓦做的,她偏要低下头去看看。 最近她的好奇心是越来越旺盛了,家里的瓶瓶罐罐都被她看了个底儿朝天。 这一看,忽然叫了声“妈妈”。 卫孟喜一愣,卫东反应最快,以为妹妹被虫子吓到了,一脚踢翻茶壶,将妹妹搂进怀里,“不怕不怕,虫子被四哥打死啦。” 跟着仇大叔练了几套强身健体的基本功,他现在的身手倒是越来越利索。 被他“保护”在怀的呦呦,无奈的小老太似的,唉,“笨哥哥,壶壶,坏啦。” 茶壶已经摔坏了,这可是给姥爷的,姥爷在天上就没茶水喝啦。 卫东顿时后悔死了,苦着脸忙说对不起,“我咋就这么笨手笨脚呢?我真是个大笨蛋。” 他“痛苦”地垂头,忽然腰间就多了双小手。 他的小丑妹搂住他,“不哭哦,哥哥是保护我,没事滴。” 那个“滴”拉得老长,孩子们都笑起来。 而此时的卫孟喜,惊奇的发现,碎了的茶壶底上居然有字。估计刚才闺女就是看到字,才叫她的。 卫东小心翼翼看着她,看在他歪打正着的份上,卫孟喜也不说他莽撞了。 她现在看着那四个小字出神——卫孟之喜。 她在父亲的很多书上都看过这四个字,刚开始以为说的是她,其实也不是她,而是父亲与孟家的友谊。 在很讲究门当户对的旧社会,孟淑娴当年小门小户出生,父亲早逝,姐弟俩靠母亲给人浆洗衣物生活,连学都没上过几天……最终却还能嫁进卫家做正房,其实还是源于她姓“孟”。 她家一位堂兄曾经救过卫衡的命,俩人志趣相投,是真正的莫逆之交。 很老套的故事,卫衡为了报恩常去孟家玩耍,于是认识了这位来做客的旁支堂妹,并一见钟情。 为了纪念两家人的友谊,他们把家里很多用品都印上了“卫孟之喜”字样,就连出生的女儿也取名卫孟喜。 而那位孟堂兄,按辈分卫孟喜应该叫舅舅的,后来文、革期间被造反派迫害得太惨,举家出国了。 即使在上辈子的很多年里,卫孟喜也没听过孟舅舅的消息。 而现在,当年卫衡的东西早已被人洗劫一空,这把茶壶的来源只有一个可能——孟家舅舅。 卫孟喜忽然心头一跳,孟舅舅家有人回国了吗? 也是,当年出国的很多人,看国内形势好转后,又舍不得故土,重新回来的也不少。 “走吧,咱们再去县城一趟。” 陆广全一愣,“还有什么事吗?”主要是他只请了一天假,最好今天赶回金水煤矿,明天还要跟着杨寿礼教授出门一趟,最近他老人家也加入了气肥煤项目,他想跟着多学点东西。 卫孟喜心里拿不准,怕白欢喜一场,于是只说:“我想去我父亲旧友的老宅看看。” 孟家跟以前的卫家不在一个方向,进了城往南边去,车子在卫孟喜的指挥下,停在了一个古老的门楣之下。 当年查封的封条已经撕开了,但大锁还在,卫孟喜失望,估计是调皮孩子撕掉的。 也是,孟舅舅要当真在国外过得好,又怎么会回来呢?好友早逝,堂妹改嫁,这里没有他牵挂的东西了。 卫孟喜心说,自己这是怎么了?上辈子孤身一人也没有这种失落感的。 她为什么会有期待呢?大概是因为在成长过程中缺乏父爱吧,见到跟父亲年纪相仿,又曾经慈爱的把她驼在肩头的男性长辈,她都会有代入感。 后来看心理医生的时候,她跟大夫说起这段往事,大夫说这叫“移情”作用。 叹口气,正准备往回走,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侧门转出来一位老者。 小呦呦兴奋得拍手手,“爷爷爷爷!” 卫孟喜在车另一面看出去,那清瘦的老者穿着长衫,戴着费多拉软呢帽,但走路姿势卫孟喜很熟悉,“孟舅舅?” 老者也看向车子,小呦呦最先下车,他发现这孩子叫他爷爷,眉眼之间十分熟悉,像那个女孩。老友去世没多久,也就是1967年春天,他看着形势不对就全家出国了,等再听到淑娴和小喜消息的时候,就是上个月。 “小喜?”这熟悉的跟老友一样的眉眼,太像了! 呦呦老干部似的把小手背在身后,“我不是小喜,我是小呦呦。” “孟舅舅,您是孟舅舅吗?”车上下来一个年轻的成年女同志,孟金堂一愣,如果说刚才的女孩有点像卫衡的话,这个的身形眉眼,就连神态,也跟卫衡一模一样! “你是小喜?” “对,我就是卫孟喜,孟舅舅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像抢答大人问题的孩子,答对了,雀跃都写在脸上。 孟金堂没克制住,看着她的眉眼,嘴唇颤抖。 世界在这一刻安静了,胡同里嘈杂的孩子吵闹声,猫叫声,狗吠声,仿佛隔着几个世纪那么远,只剩两双沧桑的,发红的眼睛,对视着。 他哽咽着说:“我上个月回来的,听你母亲说你嫁去了金水煤矿,没想到你孩子都这么大了。” 卫孟喜掩饰眼角的泪光,带着鼻音教呦呦:“叫舅公。” “舅公。”奶声奶气,甜甜的。 孟舅舅眼睛不敢眨,生怕一眨这画面就没了,直到把呦呦都看得不好意思了,才清了清嗓子,“可……可真像你小时候。” 卫孟喜也笑,“这是老五,前面四个已经五岁了。”说着又叫他们下车认人。 她的孩子,别的方面可能很普通,但教叫人很爽快,叫得又响亮又好听。 孟金堂有点吃惊,但看眉眼间的相似,再联系堂妹说的小喜二婚嫁给了一个同样丧偶的挖煤工人,那应该比较活泼那两个是她亲生的。 甭管是不是亲生的,只要是叫他一声“舅公”,那就是小辈,“快进屋坐。” 祖产返还后,他们没有走正门,只是开了一道侧门,平日都从侧门进出。外面墙砖又黑又脏,谁承想里头却别有洞天,以前卫孟喜熟悉的亭台楼阁都还在,只是多年没人打理,现在忽然重见天日还有种腐坏的气息。 “我们家的墓地是孟舅舅打扫的吧?” 孟金堂点点头,目光有意无意落最后那个抱孩子的男人身上。听孟淑娴的意思,他以为小喜再嫁的丈夫是个普通的挖煤工人,当时他还惋惜好久,小喜那样容貌和才智都出众的女子,有点埋没了……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那样。 卫孟喜赶紧介绍,“这是我爱人,陆广全,今年刚考上清桦大学。” 陆广全先垂首,叫了声“舅舅”,孟金堂这才挑眉,“年轻人,倒是有上进心。” 他是用长辈的目光看陆广全的,哪怕这人长得好,是高材生,还体贴小喜帮忙抱孩子,可他依然不满意……这些行为,本就是他该做的。 这世道,做了点本来就该做的事,忽然就值得夸赞了! 哼,他们的小喜,值得这世上最好的男子。 屋里的老物件全没了,当初他们还没走,就被人顺走,后来人走了,更是片甲不留,就连亭子外的假山也被人凿开过,生怕他们还在里头藏了金银珠宝。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02节 孟家虽然不是名门望族,但也是做生意的,孟淑娴只是依附在孟金堂这一支下头的“穷亲戚”,孟金堂称得上是一代儒商,全城好几家粮铺当铺都是他的产业,钱自然也是不少的。 他一生只有一个妻子,共育两子,妻子早逝后就独自带着儿子过活。老大出生得早,现在估计四十来岁了,卫孟喜记得很小的时候就听说他结婚了,后来孟金堂出国询问过他的意见,他当时正在书城拖拉机厂当工人,直接拒绝了,还差点大义灭亲把父亲给举报了。 倒是老二,当初带着一家妻小随父亲出国,孟家人的经商天赋无论在哪儿都能发光发热,听孟金堂的意思,老二一家已经在m国纽约扎根了。 这次回国,他们也陪着老人回来了,只是纽约的生意还离不开他,陪老父亲小住半个月之后,又带着妻小出去了,说好以后会经常回来看望父亲。 卫孟喜看孟金堂神态和容貌,除了沧桑,变化倒是不大,在国外应该是过得挺好的,就是不知道忽然回来能不能适应。 “小喜不用担心舅舅,舅舅在这儿每天都很放松,一想到跟你父亲在亭子里下棋的景象,我心里就……” 他没说下去,卫孟喜却懂,这就是故土难离,他的根在这儿,他的老友他的青春都在这儿,无论走到哪儿都怀念这儿。 她于是也不打算劝了,估计连孟二哥都劝不动,“那您要不跟我们上金水煤矿住段时间?” 主要是心疼他一个人在老宅,一日三餐只能下馆子,要是生病啥的有个紧急情况,也没个照顾的人。 别说,孟舅舅是有点心动的,他一生没有女儿,好友的女儿就是他的女儿,小喜嫁人了,还在那边安家了,虽然男人看着马马虎虎还可以,但他不亲自去看一眼她过的日子,始终不踏实。 几个孩子是人来疯的脾气,巴不得家里多几个人呢,也跟着叫舅公上家里玩儿。 但孟金堂想了想,他们只有一辆车,光他们一家七口都挤,他去凑热闹也不合适,“你们先在我这儿玩几天再回去,我还要再晚几天,先把祖宅的事打理清楚。” 当年被收缴的祖产不仅有房子,还有一些不怎么值钱的碗碟书籍,那是他与卫衡情谊的象征,自然是要全须全尾拿回来,并好好安置的。 卫孟喜也就不再劝,只要他愿意去,甭管啥时候都欢迎,“行,那舅舅您安排就行,这是我们矿上值班室的电话,您什么时候方便出门了,就提前打个电话,咱们来接您。” 孟金堂答应,一定要带他们出去吃饭。 当然,出门之前,他还回房收拾了一下,等出来的时候,又换了一身绸缎长衫,还是那顶软呢帽,手上却多了两个戒指。 这一顿卫孟喜必须请,“舅舅您就别客气,就当我结婚多年终于回趟娘家。” “回娘家”三个字彻底让孟金堂动容,小喜是把他当娘家人的,孟淑娴的不靠谱他以前就知道,只是没想到改嫁后会更离谱,孩子随娘,真是苦了她了。 当即,他把手上的两个戒指退下,“来,这是舅舅给你和孩子的见面礼,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舅舅说。” 这是两枚金镶祖母绿的戒指,一看就是好东西……关键,这是特意戴出来送她的。 “舅舅您这是干啥,我不能要。” 孟金堂板脸,“你不要就是不把我当娘家人。” 想到他一路上从孩子嘴里听来的,说他们一家子现在还住在煤矿窝棚区,宅基地已经划下来了,“这两枚戒指对我没什么特殊含义,就是以前拿着把玩的,你找个能出手的地方卖掉,也能换点现钱用用。” 怕她愧疚,他又补充,“我现在身份敏感,多的是人盯着,不好出手,你就当帮我个忙,不然留我手里哪天被人偷了抢了也可惜。” 归国华侨,孤身一人,年纪大,有大笔的返还祖产,以前还是那么狼狈的离开……任何一个因素,都能成为这个老人的原罪,今年的治安明显更乱,矿区都发生好几起女工被抢劫的事了。 卫孟喜眼眶发热,这就是真心把她当小辈疼爱的孟舅舅,明明是想帮衬她,却说是自己拿着会招来杀身之祸,分明就是吓唬她。 “行,那我收下了,舅舅您一个人在这边要好好保重身体,有什么一定要打电话给我们,我们回来接您,很快的。” 菜是她点的,选着容易消化,口味清淡的,因为她记得孟舅舅不能吃辣。 倒是几个孩子,也乖巧得不像话,平时吃饭像打仗,又争又抢的,今儿居然很懂礼貌,争着给舅公夹菜,叽叽喳喳跟舅公说他们在矿区的事。 卫孟喜时不时听两耳朵,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倒是呦呦,一个人跟鱼肉作战,小手手捏着筷子忙不过来,她赶紧帮她挑刺,还把鱼皮鱼尾巴挑出去,她不吃。 她自个儿忙着照顾孩子,陆广全就悄无声息的给她碗里夹了不少菜,全是挑干净刺的。 孟金堂看在眼里,也不说话,哼,不就夹点菜嘛,他和老卫年轻时候谁不是这么照顾自己女人的? 吃好,卫孟喜给孩子收拾干净,让他们先上车,自己和孟金堂走在最后。 “说吧小喜,遇到什么难事了?”她是他看着长大的,还能不知道她的脾性嘛。 卫孟喜正色,“舅舅,您还记得我们家那本菜谱吗?” “《珍馐录》?记得,你父亲一直放在书架最顶上的红木匣子里,怎么?” “我父亲去世那段时间忙乱着,我也没留意,后来想找就找不着了,您也知道这菜谱对我们家的重要性,我们这一支就只剩我了,现在做的也是餐饮相关的,所以……” “你想找到菜谱。”孟金堂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外甥女,要说血缘,已经远得不能再远了,但她这股韧劲儿,还有两分他年轻时候的样子。 “行,这事我会给你记心上。”既然外甥女有振兴卫家菜的想法,那他就一定要帮她找回菜谱。“你仔细回想一下,当时都有哪些人在场,哪些人进过你父亲的书房?” 卫孟喜当时才六岁,还沉浸在父亲离世的悲痛中,压根没意识也没精力注意到这些,只能把自己最怀疑的对象——谢鼎,给说了。 孟金堂皱眉,“那个人……我会留心。” 他都不愿提他名字,只说“那个人”,可见他是有多看不上这个继妹夫。 要知道,就在半个月前,刚听说他们一家从国外回来,谢鼎就带着孟淑娴和重礼登门拜访,想要攀上这门归国华侨的远亲,可他连孟家的门都进不去。 活了两辈子,该看开的都看开了,卫孟喜也不想把自己那十年的经历说出来,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孟淑娴才是她的合法监护人,连亲妈都不管她的死活,堂堂堂舅舅又有什么立场呢? 说出来只会让他跟着一起心痛,年纪大了,万一气出个好歹来她连这位最后的亲人也保不住。 “舅舅,您也别着急,慢慢留意就是,无论是在谁手里,都不会轻易露出来,咱们慢慢找。”总有一天,她一定会把属于卫家的东西全拿回来! 辞别孟金堂,一家子终于踏上回金水矿的旅途,了却一桩大事,又跟孟舅舅意外重逢,卫孟喜觉着这一趟回来得太值了! 她高兴得哼歌儿,抚摸着闺女软软的头发,“舅公好不好呀?” “好鸭!”几个孩子异口同声,他们从小到大遇到的老人里,就只有苏奶奶和舅公对他们好。 “妈妈,你看。”呦呦忽然想起个事儿,从小兜兜里掏出一个红包,“舅公公说,这是给我,我和哥哥姐姐的,的红包哟。” 卫孟喜想起上次在张家做卤肉也是这样,老爷子老太太们好像都喜欢这样,怕直接给她她不要,就偷偷把钱塞给呦呦,这丫头也怪听话,直到走远了才说。 几个孩子都好奇,问过妈妈能打开后,就一张一张的数起来,“居然有十张哟!” 十张,那就是一百块,这见面礼挺重的,他说给孩子就是给孩子的,卫孟喜心想正好可以提前锻炼一下他们守财的能力,到时候每人分二十块,看看谁先花完,谁能守住。 “钞票!”根花忽然惊呼一声,捂住嘴巴,眼睛都瞪圆了。 卫孟喜一愣,孟舅舅怎么可能给他们钞票,孩子们却已经七嘴八舌发现新大陆了,这个说妈妈钱是绿色的,那个说钱上画着个长头发光脑门的怪人,反正他们在家帮妈妈补钱的时候见过,真钱不长这样。 她坐副驾,回头一看,他们所谓的“钞票”,其实是富兰克林和费城独立厅的……百元美钞! 整整一千美金! “不是钞票,这是外国人用的,叫美元,不许乱说。” 她上辈子也接触过很多次,按照现在的汇率算的话,“这能换咱们国家的1700块钱,以后还会更高。” 孩子们张口结舌,他们已经知道,1700可是一个非常非常大的数字啦!“那咱们留着吧,留着以后换更多钱,这样妈妈就能在家里陪着我们,不用卖卤肉啦。” 卫孟喜笑,知道他们真的需要她的陪伴,“傻,爸爸工作是上班,那妈妈出去卖卤肉也是上班呀,妈妈上班不仅仅是为了挣钱,还是因为在做自己喜欢的事。” “妈妈问你们,如果是你们,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开心吗?” 肯定开心呀,他们星期天能睡懒觉,回家能喝珍珠奶茶能吃桃干儿海苔片,这哪一件不让他们开心呢? “所以,妈妈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也很开心哦。” 这么一想,大家好像就能想通了,妈妈能让他们做他们喜欢的事,那他们也该让妈妈坐她自己喜欢的事。 “但是呢,妈妈可是很爱你们的,上班是上班,回家就只爱你们啦。” 几个崽崽红着脸,笑嘻嘻。 卫孟喜只顾着说,没注意到陆广全看了她好几眼,尤其是她说出那是美元,以及算现在汇率的时候,他心里的疑惑更大了,以前还可以说是从广梅的收音机里听来的,现在? 家里没有收音机和电视机,她倒是每天都看报纸,但那些报纸他也在看,他确保自己没有遗漏过一个字,可他愣是没看到这些“冷知识”。 这个疑惑一直到回到家也没解开,反正他也没打算当着孩子的面问,或许是妻子经常在外面做生意,接触到的人告诉她的呢?毕竟她就像一条畅游在知识海洋里的小鱼儿,什么味道的知识都想吸取进肚子里,所以能知道点大多数人不知道的,也不奇怪。 嗯,对,就是这样。 陆广全很快安慰好自己,忙着找张劲松谈工作的事,卫孟喜就在家里搞卫生。 出去一趟,娃身上的衣服鞋子都又脏了,汗臭,泥巴,吃饭弄的污渍,尿尿不小心弄上去的,如果不赶快清洗,过几天更不容易洗干净。主要还是屋子小,她就是想偷懒,把脏衣服放几天,也没放的地方,总不能就这么扔在睡觉的屋里吧? 幸好,现在有洗衣机了,扔进去洗好漂好以后,拿到甩干桶里,只管甩一会儿,捞出来抖抖就能晒。至少省了一个小时的体力劳动,这钱是真花得值。 当然,孩子睡觉,她洗衣服的时候,顺便问了问刘桂花今天生意的情况。卤肉销量变化不大,每天的收入也基本固定,卫孟喜算了一下,如果人民路店也是这样速度的话,她手里很快就能攒够盖房子的钱。 一天一百,一个月三千,而她和陆广全大致算过,如果是盖一栋占地两百平的三层小楼的话,不说别的,单单要求安全性能的话,用质量好的钢筋水泥,地基打深一点儿,怎么也得要一万块钱。 这么一对比,四千块钱能买一栋临街铺面,真的就是因为房子太破了,是返还的资产,主人都在国外不想回来麻烦,正巧又赶上姚永贵缺钱……天时地利人和全让她碰上了,不然想都不敢想。 自己盖要一万,这真是一笔巨款。 这是最低估计,盖房子中途如果还有临时变动,或者置办家具的时候买好点儿的,毕竟装修是很容易越搞越没底的,手里至少要有一万三四才保险。 最多五个月,其实也能攒够房钱,但卫孟喜看向自己目前的“固定资产”——一块劳力士金表,两枚金镶玉戒指。 舅舅给了她,就是希望她能改善一家人的生活条件,孟二哥一家在国外做的生意听说挺大,也不缺这仨瓜俩枣,她要是放手里也没多大用处。 因为这真的是两枚没啥特殊意义的戒指,存着也没什么意义。 最关键吧,还是孩子长太快了,卫东一枝独秀,每天睡觉脚都是露在小床外面的,夏天还好,但冬天一来,他可就要受冻了。 更别说什么男女之别,真的必须分房了。 想通这个,她第二天就把户口迁出证明拿去金水村,那边存根以后,再往金水村所属乡镇备案,很快她就是正式的金水村村民了。 自行车有了,洗衣机有了,临街铺面有了,摩托车有了,户口也有了,嗯,就差盖房子了。 星期四,虽然苏奶奶还没回来,但一家子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卫孟喜早早的出门,先去人民路店里看了看情况。 李晓梅母女俩已经起床了,一个在切卤肉,一个在清洗锅碗瓢盆。 环顾一周,玻璃柜台擦得十分干净,清透得仿佛玻璃罩不存在一般,上下两层的老房子卫生也被她们打扫得非常干净。 “卫姐你咋来了?”她们都没想到卫孟喜来这么早,平时都是九点多来一趟,肉送到就走。 卫孟喜笑笑,不好意思说自己就是特意搞突袭的,她想看看母女俩振作起来没。看见她们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头发一丝不苟,倒是很放心,“我有事要去书城一趟,顺道先把肉送来。” 卸完肉,过称,记在本子上,每天的重量一式两份,需要她和李晓梅刘桂花同时签字,表示她送来多少,她们接收了多少,这样最后盘账下来数目对不上的话也方便找原因。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她欣赏她们是一回事,但钱嘛,还是必须搞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幸好,这是一开始就说好的,大家都没意见,很快签完字,她就骑着摩托车往省城去。 大红色鲜艳极了的摩托车,头发扎个高马尾,坐在前头只需要掌着方向就行……一个女同志,还是漂亮的女同志,骑这样的摩托车,可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呐! 路上回头率那是杠杠的。 二十分钟后,到达书城,先去肉联厂说一下今天要拿货的数目,卫孟喜假借车子坏了,跟刘香借走她的自行车。毕竟,今年治安不好是事实,这一路过来不知道招了多少眼,她现在身上揣的东西可不便宜,还是低调为妙。 金表和戒指,她想找买家,但街面上鱼龙混杂,尤其是卖古玩字画首饰这一块,很多东西来路不正,典当行收货也是看菜下碟,卫孟喜一个生面孔懵懂懂找上门去,要么被压价,要么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别人还以为她是家道中落的有钱人呢,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03节 所以,她只能找一个信得过的人,从中帮忙。 那个人必须是黑白两道通吃,有点手段和人脉,但自己又能跟他互相挟制的人,那就是——倒爷赵春来。 第60章 赵春来家的地址, 正月初五那天她记下来了,当时想的就是多条路子,万一自己哪天又想买点家电或者啥的, 找不到门路的话可以找他。 赵家在书城市老城区的中心地带, 金鱼胡同里,卫孟喜蹬着自行车, 绕了几个圈,确保身后没人跟着,这才来到胡同中间位置,一扇挂着松枝的木大门前。 “咚咚咚。” “谁呀?”里头有女人问。 “同志你好, 赵春来同志是住这儿吗?” 很快, 门开了,一个女人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看见卫孟喜的脸蛋时倒是吃了一惊。 “同志, 你是……”她家老赵不认识这么好看的女人啊。 卫孟喜从从自行车兜里提出准备好的奶糖罐头和麦乳精,“我叫卫孟喜, 去年跟你家老赵在自由市场认识的, 他在家吗?我有事找他一下。” 女人不收, 但听说是自由市场认识的, 那估摸着同样是干倒爷的, “在呢在呢, 快进来吧。” “老赵, 有人找, 别睡了,赶紧出来。” 赵家院子不大, 但收拾得很干净, 有花有树居然还有一个葡萄架子, 上头的葡萄已经吃完了,叶子还黄绿黄绿的。 葡萄架下是一套桌椅板凳,还有一把悠哉悠哉的藤编躺椅。 这就是卫孟喜的梦中情院啊! “漂亮姨姨,吃包子。”忽然,腿边多了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手里捧着个白白胖胖的大包子,高高举着。 “唉哟,姨姨谢谢你,但姨姨在家吃过了,你自个儿吃吧,乖啊。” 女孩看着有五六岁大,但十分乖巧,简直就是天使宝宝。 人对自己没有的东西都是稀罕的,卫孟喜很快跟赵春来老婆聊起来。 女人名叫唐云凤,跟赵春来同岁,也是书城人,俩人结婚七年了,只有一个闺女。 闺女名叫小燕,今年六岁,不仅好看,还聪明,已经上一年级了,今天是因为生病,所以没去学校。 小燕嘛,一点儿也不怕生,也稀罕这个漂亮姨姨,小嘴巴哒哒哒的,很会聊天。 过了好一会儿,赵春来才揉着眼睛出来,光膀子,只穿一个背心,嘟囔道:“我说老刘你可真能磨人,我都说了那个价拿不下……唉哟,咋是你?” 他的瞌睡一下就醒了,这个女同志他可不会忘。 “对不住啊,昨晚睡得晚,我以为是老刘……” 卫孟喜也不在意,反正这次也算是她有求于人,等会儿也正常,更何况他又不是故意摆谱。 “一点小零嘴,给小燕吃吧。” 这一次,看着丈夫脸色,唐云凤没有再拒绝。 “来这边说。”赵春来把她叫到堂屋,又把小燕使出去院里玩儿,唐云凤又是倒茶又是拿瓜子的招待。 “赵大哥,这次来是有个事想问问您。” 这么客气,又是礼物又是陪笑脸的,肯定不是简单的事。 而这个女同志也算聪明人,能让一个聪明人觉着难办的事……赵春来有点头大,刚才收礼太爽快了。 “我不认识人,在我这儿是难事,但赵大哥您交际广泛,我就想着来麻烦您问问,我现在急用钱,手里又有点长辈给的物件儿,能不能……” “你要卖古玩?” 卫孟喜赶紧摇头,都到这份上了,也不怕事情不成被他见财起意,直接掏出手帕包。 一方素素静静的手帕里,静静地躺着三件东西,金灿灿,绿莹莹。 赵春来眉头狂跳,金的! “我能看一下吗?” 卫孟喜推过去。 他先擦了擦手,这才小心翼翼拿起金表,“劳力士啊,你这长辈可真有钱。” 他没记错的话,现在劳力士还没正式进入龙国市场,作为国际知名品牌,外面市面上随便一支都能卖到四五百,更何况还是金的……怎么说也能上八百。 他凑到耳边,听了会儿走针的声音,又跟自己手腕上的梅花表对了对时间,不错,虽然有些年头了,但还是好的。 当然,在真正的爱表人士眼里,也不是越新越好,有的人就喜欢收藏旧物件儿,越旧越有可能是绝版嘛。 卫孟喜只是笑笑,斋藤新一当初跟她换松茸的时候,估计也笃定她这个“狡猾的龙国人”会把它卖掉吧,那正好,如他所愿。 反正给了她就是由她处置,家里看时间的她打算买块便宜的回去。 赵春来又拿起戒指看了看,“材质和做工都不错。” 但也仅限于此,所以也就是孟舅舅说的,没什么特殊意义,就是以前家道不错的时候随便把玩的,甚至都不会戴出去那种。 毕竟,太出挑的精品,卫孟喜拿着也不好出手,还会引火上身。 孟舅舅真的太会为她考虑了,就像父亲临终前送她的粉钻一样,平平无奇,普普通通,所以后来才会在谢家眼皮子底下得以保住。 “赵大哥要是能帮我找到出手的地方,价格也合适的话,我会重谢您。” 赵春来不置可否,沉吟片刻,“你的心理价位是多少?” “金表八百,戒指每个五百。” 赵春来犹豫片刻,“我尽量,低于这个价我也不会帮你出手,你下个礼拜的今天再来,怎么样?”这价格确实是有点高的。 遇上懂行的爱表人士,金表或许能贵一点,但戒指也就上面的祖母绿贵一点,金价不值多少。 卫孟喜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干脆把东西留在他家,悄无声息的转回肉联厂。 其实她也挣扎过,东西到底要不要留他们家,万一被他贪墨了咋办?毕竟那可是小两千块呐! 可要是不留,她自己带着走,到时候两边联系麻烦,万一他找好了买家要看货,却联系不上她怎么办?她现在急等着用钱,错过一个买家下一个不知道要等到啥时候。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吧,卫孟喜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以她观察,赵春来对妻女态度不错,不像某些石兰男人不是东西,她就暂时先赌一把他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吧。 今天她来的事,他妻女都看着,他不至于昧这点良心。 对,卫孟喜只能这样想,可她忘了,赵春来也防备着她呢。 “老赵这事可危险啊,万一她是便衣……就是不是便衣,万一东西来路不正咋办?”唐云凤急得呀,她确定自己男人跟这女同志应该是不熟,可他咋还答应下来呢。 这要是赃物,老赵就是销赃的帮凶,犯法的。 尤其是一想到去年腊月里被人坑得血本无归那一次,还说是多少年的好朋友好工友,人坑你的时候眼睛都不带眨的,大半辈子身家呐说没就没了,还差点进去吃牢饭,她现在对谁都持怀疑态度。 时代变了,人心不古啊。 “你啊,别操心了,你男人我虽然是被坑了一次,可现在不又哪儿跌倒哪儿爬起来了嘛,做生意,起起落落是常有的事。” 赵春来把手帕包好,收好,这才意有所指的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她都不怕我昧下她的东西,我索性也胆子大点,给出去人情,以后才有来往的机会。” 他是一名合格的商人,在自己羽翼未丰的时候,尽量广结善缘,没错。 而且,他总感觉,以卫孟喜的胆量和聪明劲儿,以后说不定能大有前途,自己先结识下来,以后说不定有用呢?反正,他手里也有人脉,帮她一回,基本是无风险的。 听他这么说,唐云凤也就不叨叨了。 幸好,她也不是醋缸子,知道自己男人是在外头做大事,小卫虽然漂亮,容易让女人感觉到威胁,但看着倒是个正派人,听说都结婚有好几个娃了,不至于会跟已婚男同志搅和到一起。 “行,那你自个儿琢磨,我做饭去了,啊。” 小燕也跟着妈妈跑前跑后,赵春来一把搂怀里,“小丫头你生病不好好休息,瞎跑啥呢。” 小燕大眼睛提溜一转,“那爸爸给我买串糖葫芦吧,一吃我的病就好啦。” 两口子都笑,骂她是小馋猫,就会变着法的骗吃骗喝。 回到矿上,卫孟喜决定改变一下煤嫂们的上班时间,因为她晚上要去上补课班,中午下午放学的点儿需要在家里陪孩子,“兰香你叫几个嫂子过来一趟,我有事儿说。” 孙兰香赶紧扔下手里正在洗的碗筷,哒哒哒去叫人,她男人经常不在家,以前一个人也舍不得吃主食,现在嘛,挣的工资跟男人一样,她想吃啥吃啥,一个人也要来个猪油炒饭。 卫孟喜把摩托车停好,刚将东西卸下来,一群煤嫂就来了。 “小卫你今儿咋回这么早?” “早上去得早,是这样的,各位嫂子,我有事想跟大家伙商量一下。” 她的语气是谈正事那种,煤嫂们瞬间紧张起来——不会是不要她们洗下水了吧? 对于无业游民的她们来说,能有个每月固定三十块的工作,真的是祖坟冒青烟,现在这福分要没了,别说孙兰香,就是几个年纪大点的,也惴惴不安。 “我寻思着,过段时间天就冷了,水会结冰,大家洗下水结束太晚的话,手指也受不了,要不咱们把上班时间改一下?” 众人忽的松口气,改时间,那就还是要她们干的,“行,你说改几点就几点。” 卫孟喜现在有了速度更快,载重量更大的摩托车,拿货效率提高,也想适当的增加点“产量”,反正载重三百斤烧的油跟载二百斤一样嘛。“我以后每天早起去拿货,九点左右到家,你们就九点钟来上班,洗到十二点左右,回家去还能赶上做饭,咋样?” 众人也高兴,反正她们闲着也是闲着啊,能提前把一天的班结束,剩下的时间想干嘛就干嘛,不好吗? “工资和轮休还是一样的。”这句话就是定心丸,大家彻底的放心了,就说嘛,小卫这么好的人品,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辞退她们。 说定,那就从今天开始,大家伙挽起袖子,搬个小板凳坐大水槽边上,开始干活。 现在卫孟喜只拿猪头肥肠和鸡鸭鹅,别的要分锅卤太麻烦,而且利润也没这几样大,所以大家处理的技术也很成熟,分工明确,烧猪头的,劈猪头的,翻肠的,抠鸡背血的,全都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李秀珍也刚从市里回来,踮着脚一看,撇撇嘴,心说这些女人真是不嫌臭,她在隔壁都快臭死了,要让她去洗,就是开一百块一个月,她也不干。 她现在啊,可不是缺一百块的人咯! “秋芳,咱们待会儿出去下馆子吧?” “好嘞!” 母女俩一唱一和,卫孟喜连眼神都懒得给她们一个,不就是下馆子嘛,多大事儿啊,再说了这矿区的馆子也不行,前头家属区是没有的,只有一个小食堂,但那不是一般人想吃就能吃的,至少也得领导级别的才能使唤得了那几位大厨师。 外头的嘛,就只有严老三家的,她就不信刘红菊能给她们好脸。这半年陆陆续续又开起几家小饭馆,工人们选择多了不少,盒饭也不如以前好卖了,但客流量均摊下来,相当于谁家都能挣点,也能维持平衡。 赚过卖卤肉的快钱,卫孟喜是不会再开小饭馆的,她哪天要开,那也必须是大饭店。 煤嫂们也不理李秀珍和张秋芳,专心干活,早点干完还能赶回家给娃做中午饭呢。谁像她啊,只要母女俩吃饱就行,男人和两个儿子都不带管的。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04节 卫孟喜虽然没再洗下水,但也没闲着,呦呦睡醒正准备进屋给她穿衣服。 谁知小姑娘推妈妈,“我寄己,寄己穿。” 卫孟喜就在旁边看着,指着几件小衣服问她想穿哪件,她奶声奶气,煞有其事的挑了一件哥哥穿旧的格子小衬衫,又自己搭了一条灰白色的线裤,再配上带花边的白棉袜,小皮鞋,秋高气爽的,倒也合适。 就是,这搭配……有点怪怪的。 卫孟喜也不说她,孩子难得有自己动手的想法,自己横加指责只会让她丧失自己做主的想法,她的闺女嘛,自然是开心最重要,用不着穿得好看取悦别人。 等她笨拙的,慢腾腾的穿好,卫孟喜这才出去做饭。 其实,她还是有点想念苏奶奶的,老太太在,孩子的事她可以接过去,卫孟喜只用做饭和说话就行。 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也是挺累的,希望孩子们快点长大吧,一步跳跃到生活能自理该多好啊! 苏奶奶回家,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卫孟喜倒是问过,但她不愿说啊,还凶巴巴的让她别多管闲事。这一去好几天,离她回来上班还有好几天呢……要不,等再去书城的时候,去她家看看? 当时看她介绍信的时候,卫孟喜觉着不放心,就多了个心眼,把她家庭住址给记下来了。 “妈妈我们回来啦!”卫孟喜正想着,一群大孩子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小书包斜挎着,小脸红通通的,一个比一个跑得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窝小兔子。 许久治也跟来了,最近许军没时间做饭,卫孟喜就让卫东把他叫来家里吃。“卫阿姨。” “乖,马上就能吃饭啦,把书包放着,先洗手,啊。” 小呦呦就跟服务员似的,站在水缸前,拿着肥皂,挨个给他们手上抹。 中饭是又甜又糯的红糖糍粑,蘸着蜂蜜糖浆吃,粘牙q弹,卫孟喜怕他们吃积食,只给每人两块,剩下的还是得靠喝骨头汤才能吃饱。 “今天下午卫红就不去上学了,我跟你们老师请过假了,咱们去市里参加彩排。” “啥是菜拍啊?” “就是在正式表演节目,正式比赛之前,先演练一下,熟悉一下舞台和比赛环节、过程。” 今天还是星期三,该上课还得上课,但明天国庆节,就是卫红参加比赛的日子了,卫孟喜一直记着,专门去市里问过,教育局的说了,彩排不是硬性的,全靠自愿,卫孟喜就赶紧帮她请了半天假,带她去看看。 本来,卫孟喜是玩票性质的,觉着小孩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只要能去见识一下就值了,可小卫红实在是太努力了,以前每天放学只会找张虎蛋玩儿,自从报名后她就变了个人,放学后先写作业,写完赶紧催妈妈吃饭,她要去张阿姨家学普通话。 张雪梅自己还要带俩娃,但张母听说她给卫红补课,干脆就直接来照顾孩子,让她放心的教。 到下课的点了,卫孟喜和陆广全谁有空就谁去接,都有空就一起去,自然知道张家人的厚道,孩子在人家里又吃又喝的不说,主要是还吵人清净,这份情,都不是金钱能还清的。 孩子、老师、老师的家人们都为比赛努力这么久,卫孟喜要是再玩票,那就对不住这么多人的付出了。 换上比赛专门买的新裙子小皮鞋,卫红有点紧张,“妈妈,那儿是不是好多好多人呀?” “嗯,今天不多,今天就只有几个小朋友和他们的爸爸妈妈,还有几个主持节目布置会场的老师,你害怕吗?” “那我可就不害怕了。”小姑娘搂着妈妈的手却有点紧。 为了孩子坐车安全,陆广全改装过摩托车,还在两个后排座位上装了简易安全带,对大人太紧,但对孩子正好,只是没有后世的安全座椅那么挤,卫红和呦呦上车第一件事就是系安全带。 摩托车太拉风了,比坐小汽车还舒服哩!姐俩在后面叽叽呱呱的,不知道说啥,卫孟喜开得很慢,偶尔停车的时候,回头嘱咐她们坐稳,别乱动,气氛十分惬意。 这次的比赛虽然是教育局里主管幼教的部门主办的,但会场却是跟金水市青少年文化宫借的,还是一个能容纳好几百人的大礼堂,母女仨到的时候,礼堂已经有不少人了。 计划生育政策实施好几年了,年轻的职工家庭都只有一个孩子,家家户户都当成宝,能被选中来参加比赛的父母更重视,卫孟喜以为不会有太多人来,谁知道人家居然有一家老小七八口人一起来的。 这样看来,她还是太“低调”了,小卫红的粉丝可不少,全带上能坐满一排呢! 她们刚进礼堂,就有老师过来问是不是参加彩排的,立马将她们带到后台去。 很多人正在后台化妆的化妆,背故事的背故事,自然也有正在闹脾气不肯上台的,因为是专门针对幼儿园小朋友的比赛,所以最大的也就是大班,报名条件也要求年龄不超过七岁。 这么小大的孩子,报名的时候觉着好玩,临场忽然反悔也是人之常情,就连卫红,卫孟喜都有点担心,她会不会打退堂鼓。 这不,小姑娘眼神闪烁,已经有点怯场了,一只手紧紧抓着妈妈衣角,不愿再往里走。 卫孟喜一手牵着呦呦,蹲下身,温声道:“怎么啦,咱们家卫红是不是害怕了呀?” “才……才没有。”卫红卫东都很擅长死鸭子嘴硬,这种性格最吃激将法,只要顺着她的情绪激将一下,他们就很容易“中计”。 “没害怕就好,咱们卫红最棒,不拿奖也没关系,就当来玩儿……” “妈妈,我可是要拿奖哒!”卫红再次中计,跺脚,给自己鼓劲,“我才不害怕,张阿姨说了,我要是害怕就在心里想想妈妈挣钱供我们读书多勇敢,我一定要向妈妈学习。” 这话虽然听着像背作文,但卫孟喜就是感动啊,这就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卫孟喜亲了亲她,想给她点鼓励,结果刚才领她们进来的老师,看着卫红清秀的小脸蛋,“你娃咋不化妆呢?”就要叫她过去,坐在板凳上,“李老师,给这孩子画一下。” 卫孟喜是拒绝的,她家卫红皮肤黑,一般人画不出适合她的,反倒把挺漂亮一姑娘给画丑。其次嘛,也是她的私心,她不想让孩子太早接触这些,倒不是她观念落后,觉着女孩爱美就等同于不学好,而是上辈子的卫红十分爱美。 有时候爱美到病态,譬如就因为同学说她大象腿,她就可以每天只喝一杯白糖水……最后在体育课上晕倒,还把胃给熬坏了。 因为张江说她个子不够高,要是能穿高跟鞋就好了,十二岁的她居然就学着社会女青年一样描眉画眼,还穿那种或是大红或是厚底的鞋子,那年代穿那样鞋子的十有八九是歌厅夜总会里的小姐……这套行头不仅不符合她的年纪,还让小青年觉着她不稳重,故意把她堵路上欺负她。 吃过的亏,卫孟喜不想让她再吃了。今天的拒绝不是针对化妆这件小事,而是卫红现在的爱美已经远超同龄人,在张雪梅那儿,雪梅有不少化妆品,她每天回来除了说自己今天补课学了啥,还说看见张阿姨怎么化妆,有些什么化妆品,她今年的压岁钱也要买化妆品啥的。 卫孟喜担心,再不控制,这势头就要刹不住了。 “不行哦,今天只是彩排,不是正式比赛,咱们拼的是实力,不用化妆。”至于明天,那就帮她画个简单的吧,让她开心一下。 可很明显,卫红并不满意,“不嘛不嘛,我就要,我今天就要画!” 后台本来很嘈杂,她一闹脾气,尤其是有卫孟喜这么个漂亮妈在,其他人都下意识停下手里的动作看过来。 被人看着,卫红也不知道是人多更来劲了,还是羞窘,居然跺着脚说:“妈妈你要不许我化妆,今天我就不上台了,哼!”身子一转,还生上气。 这句威胁彻底让卫孟喜的拳头硬了。 卫红总是咋咋呼呼她知道,但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固执,还敢当众威胁她。其他家长都是劝她同意,娃想画就画吧,不是啥大事。可卫孟喜愣是深吸几口气,才能忍住没动手。 算了算了,娃是自己的,打坏了不还得她心疼? “卫红你过来一下。”她将俩孩子带到门外,确保里头听不见,才温声问,“你告诉妈妈,为什么一定要化妆?” 卫红嘟着嘴,“当然是漂亮。” “可所有时候,漂亮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无一例外。你还记得以前妈妈讲的故事吗,《漂亮的代价》,小刺猬和大灰狼?” 这个故事是她在菜花沟时候讲的,孩子们很喜欢,后来又缠着她讲了好多次,每次他们都听得津津有味。 她没反对卫红爱美,不然也不会小皮鞋小裙子的紧着给她们买,一买就是两身不一样的。 她家仨女孩,趁她不在家会偷偷涂她的口红,有时还拿红墨水染指甲,卫孟喜能不知道吗?可她选择睁只眼闭只眼,因为哪个小女孩都是这么过来的。 卫红扁扁嘴,“那我也愿意付出代价,妈妈你就让我画吧,我保证不哭不闹,我给你捧个大奖状回来,成吗?” 她的大眼睛跟卫孟喜不太像,卫孟喜的是又圆又大还挺深邃的杏眼,她的却是微微上挑的丹凤眼,如果找对方式真的可以画得很漂亮,而不是上辈子那些不伦不类的“小姐妆”。 看来,堵不如疏。“行吧,你要觉得自己会变美,也愿意付出漂亮的代价,那就画吧,但只有今天和明天,其他时候都不能再画,懂吗?” 小姑娘爽快答应,抱着妈妈蹭了蹭,赶紧哒哒哒跑进去。 负责化妆的老师其实也挺累了,光在那儿坐都坐了俩小时,几乎是流水线工作,才不管孩子原来肤色啥样,脸型啥样,反正都是一样的画法——脸蛋擦得白白的,眉毛画得粗粗黑黑的,小嘴巴抹得红红的。 眉心再点一颗美人痣,齐活。 可小卫红经常疯跑,肤色晒得偏黑一点,白白的粉擦上去,就像小黑蛋滚了一层盐巴,说不出的怪异。 但耐不住卫红喜欢啊,她到处找镜子照,觉着自己就是最亮的女仔,卫孟喜也不好打击她,心想今儿也就算了,明天正式比赛她必须自己给她画,要是对自己的手艺不信任,还可以求助外援李晓梅嘛。 很快,有这个“绝美妆容”的加持,卫红小朋友居然还超常发挥了,她讲的是小马过河的故事,通过简单风趣的语言,告诉大家做事不要听别人怎么说,一定要自己亲自尝试的道理。 五岁的孩子,能不磕碜的把故事讲完,还能用这么标准的普通话,在张雪梅的培训下,台风也很稳,没有小动作,没有东张西望,更不像其他孩子一样害怕,已经算非常突出的表现了。 带她们上台的老师着实好好夸了她一顿,把小姑娘给骄傲得,“妈妈,明天我给你捧个大奖状回来哟!” 卫孟喜和小呦呦都笑,这孩子真有股莽劲儿。 不过,也不知道是回家路上吹了冷风还是怎么回事,到家不久,卫红就说痒,裹了盐巴的小黑蛋也开始发红,卫孟喜一开始以为是她不想洗下绝美妆容而耍赖。后来一看是真的连耳垂都红了,赶紧把她哄着,用香皂洗掉妆容。 没错,卫红化妆品过敏了——这叫啥,漂亮的代价。 这年代过敏人群不像后世那么多,也没啥讲究的,同一个刷子几十个小朋友公用,用之前说不定还是哪个大人用过半年的,不洗不换,也不知道是化妆工具不卫生,还是化妆品的成分问题。 卫孟喜赶紧把人送矿医院去,接急诊的还是去年帮呦呦看石榴过敏的大夫,“你家这俩孩子,咋这么容易过敏。” 卫孟喜也很无奈,她自己是百毒不侵,怎么造都不会过敏的,怎么孩子就是这种体质? 听她说完今天过敏的原因,老大夫笑着打趣:“那确实是漂亮的代价。” 此话一出,卫孟喜没笑。 卫红也只是想变漂亮呀,她有什么错呢?就因为贪今天的免费妆,把自己搞了一脸红疙瘩,最主要的是明天都不能再化妆了。 孩子着急,卫孟喜也不好过。 “大夫您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改善一下她们的体质?”抗过敏的西药也不能老吃,每次过敏都吃,那还不得吃成小药罐。 她和大夫在诊室里说话,卫红和呦呦就在门口玩耍,当然,把“绝美妆容”洗掉之后,就不怎么痒了,只是还有一脸的红疙瘩。 卫红的难过,不是以前那样的咋咋呼呼,嗷嗷叫,而是蔫蔫巴巴的。 呦呦想把姐姐哄开心,拉她去走廊上看热闹。 这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旁是各科诊室,无论是看肚子的,看伤口的,看牙齿的,看喉咙的,对她们来说都是从未见识过的画面,尤其是看伤口那间小屋子,门开着,她们能清晰看见里头的画面。 一个穿裙子,打扮十分洋气的阿姨坐着,尤其那一头又长又卷的头发,不就是刚才她们在门口看见的漂亮阿姨吗? 尤其那一双漂亮的红色的高跟鞋,就像一阵春风,吹进了卫红的心里。 可忽然,漂亮阿姨把鞋子一脱,露出的没穿袜子的脚……哦不,那不是脚,更像一坨红红的腌制过的肉,脚后跟有两个血糊糊的口子,就连几个脚指头也被挤压变形,没有一根根干净的脚趾头,也看不见带小月牙的脚趾甲,反而像小老鼠一样堆积在一起,露出狰狞的牙齿。 卫红这是第一次看见,人的脚居然还能长成这样。 小呦呦在旁边,幽幽的来了句,“三姐你看见了吗,这就是妈妈说的‘美丽的代价’。” 卫红低着头,心有余悸。 等卫孟喜出来的时候,发现这孩子更蔫了,“咋,还不舒服吗?” “不是。”小卫红此刻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稀里糊涂的,可又有很多想法急于向外奔涌。 回到家里,小姑娘对着镜子摸了摸脸,红疙瘩真的很丑呢,还肿了好大好大一片,烫呼呼的。 她想起妈妈发现她脸上起红疙瘩的时候,背着她往医院跑,妈妈额头鼻子都是汗,汗液流到她脸上,她也分不清是凉的还是热的……反正,她生病的话,妈妈真的好着急呢。 看在明天她还要参加比赛的份上,卫孟喜也没再数落她,晚饭吃得非常清淡,一面吃还问她有没有不舒服的,吃完饭就开始煎药。 按照老大夫的医嘱,药需要先泡半小时,还有两个粉末一样的需要炒焦变色,可家里的锅都是卤肉和做饭用的,卫孟喜担心沾染了油污对药效会有影响,连忙又骑摩托车上市里买了一口新的小炒锅。 粉末的需要炒出来,用纱布包着煎,另外一样还需要用醋炒,一样需要用盐炒……卫孟喜当时怕记不住,都请大夫帮她写在纸上了,此时就一面分门别类,一面对照着小纸条忙碌。 九月底的天还是热的,她又一直守在锅洞前,一会儿的工夫,后背衣服就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弱而挺直的脊背骨。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05节 “妈妈,给。”忽然,嘴边多了一根奶香奶香的冰棍儿。 “你咋还在这儿,他们都出去玩了。”卫孟喜甩甩额前的头发,汗水淋下来,将头发黏在额头上。 “我陪妈妈。”小姑娘又把冰棍儿往她嘴边凑,那是一根崭新的一口也没咬过的,还冒着白气的奶油冰棍儿,要五分钱呢。 “你先吃。” 小姑娘很固执的摇头,“不嘛,我就要妈妈先吃。” 卫孟喜想了想,她没来找自己要钱,估计是动用自己的小金库了。除了过年压岁钱八角八分,平时卫孟喜也会给他们一角八分的,譬如买作业本剩下的,打醋打酱油找回来的零钱,她就让他们留着。 “妈妈你就吃嘛,冰棍儿都快化啦。” 卫孟喜心一软,大大的咬了一口,哎哟喂,差点没把她老牙崩掉,“嘶……咋这么冰……嘶……” 但对于满头大汗的她来说,喝再多的凉茶凉白开,都不如来一口冰棍儿爽。 妈妈咬了,小姑娘这才小小的,轻轻的咬一点,让奶油在舌尖融化,“妈妈,你咬吧,我不心疼。” 卫孟喜没有再拒绝,又是满满一大口,知道闺女这是不跟她生气了。其实孩子刚上台,她就后悔了,她可以说担心化妆品不卫生啥的,但不能把孩子往坏处想,这才五岁呢她就想着她十几岁会走上歧路,对卫红也不公平。 “妈妈跟你道歉,今天不该凶你。” “不,是我对不起,我应该听妈妈的话。”要是听了,她就不会烂脸,就不会让妈妈着急,不会让妈妈花钱给她看病,不用辛苦的帮她煎药。 母女俩相视一笑,牙齿还有碰着嘴唇的时候,她们这又算啥呢? 第61章 第二天一大早, 天刚亮,金水煤矿的广播里就在放时政新闻,主要是京市广场升国旗, 万民共唱国歌, 还有即将到来的大阅兵。 卫孟喜家这边却跟打仗一样,五个孩子扒拉好, 叼着早餐塞上车,直奔青少年文化宫而去。 陆广全骑着车,卫孟喜就用毛巾裹着冰棍儿帮卫红消肿。 昨晚喝了中药睡得贼香,她半夜起来看过两次, 也都不肿了, 只是还有一点点红,谁知一觉醒来,她觉着痒, 挠了几下,又给挠出更红的印子, 然后脸也肿了。 关键她这红肿还跟呦呦的不一样, 呦呦一会儿就能消下去, 下去以后皮肤光滑无损, 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但卫红的红肿就是跟发面馒头一样, 一直肿着, 只是不痛而已。 卫孟喜本来想说要是不舒服的话就不去了, 她去帮她给老师请假,谁知卫红依然坚持要上台。 “可这样再化妆的话会加重脸上的疙瘩哦。” “我不化妆了妈妈。” 卫孟喜有点惊喜, 她不知道是真的害怕再化妆会加重烂脸, 还是自己真的想通了。无论是哪种情况, 卫孟喜都很高兴,但更让她高兴的事还在后头呢。 到了文化宫,张雪梅和杨秘书已经在那儿等着了,一见面就被卫红的小肿脸吓到了,“咋成这样?” 卫孟喜看了看孩子,也没说是她硬要化妆闹的,只轻描淡写说是过敏。 张雪梅可心疼坏了,这可是她的第一个“得意门生”,都朝夕相处这么多天了,她很喜欢这个聪明好学的小姑娘,忙问有没有去看过医生,吃药没有,一群人说着就要往里走。 “呦呦等等我!”忽然,许久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大家回头一看,他们一家三口也来了。 小呦呦忙跑过去,拉着许久治的手,“久治哥哥,慢点儿跑。” 许久治这两个月在陆家吃,卫孟喜就帮他的牛奶也订一份,营养一跟上,这孩子的身高就窜得特别快,都快赶上根宝了。他今天穿的是一件海魂衫配白色旅游鞋,瘦瘦条条的,看起来还有点小少年的样子了,牵着矮冬瓜呦呦,还真像那么回事。 “你们咋还来了?”卫孟喜很意外。 柳迎春挽住她胳膊,“久治说你家小卫红参加比赛,咱们肯定要来给她加油。” “对了,我听久治说她过敏了,咋回事啊,吃过药没?” “你家俩闺女都是过敏体质,以后吃用东西可得担心,我们教授说过一个他以前治疗的病例……”巴拉巴拉,自从开学后去了学校,她俩已经有段时间没见面了,但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题。 乌泱泱一群人进礼堂,找到一排靠前的位置坐好,卫孟喜和陆广全把大孩子托付给其他人,他们亲自带卫红去后台。 那里已经有很多小选手在做准备工作了,但大多数都是家长在哄孩子,五六岁的娃娃,昨天参加过彩排的还好点,没参加过的忽然间看见这么大阵仗,不害怕才怪。 卫孟喜本来还想故技重施,谁知卫红一点也不害怕,有化妆老师要拉她过去流水线作业,她居然躲到妈妈身后,“老师,我不画了。” “是这样的老师,我家闺女皮肤过敏,她不想画就算了。” 老师看她小红番薯似的脸,这才说可惜了,昨天的表现她看见了的,这姑娘台风不错,现在不化妆还顶着这么个脸上台,估计与拿奖无缘了。 卫红听见她的嘀咕,躲在妈妈身后悄悄红了眼圈,小拳头捏得紧紧的。 “不化妆也没事,我可以给咱们卫红扎个漂亮的辫子嘛。”卫孟喜倒真不是安慰她,她带了梳子和一袋缠着彩色丝线的皮筋,重生一次别的本事没增加,扎辫子却学会很多。 各种各样的麻花辫她都信手拈来,等以后头发更长一点编出来会更好看。 “妈妈你帮我扎个刺猬头叭。” 卫孟喜一愣,“刺猬头?” “对鸭,就是刺猬姐姐那样的,一根一根的,硬硬的,会戳人的那种。” 卫孟喜满头黑线,但也没拒绝,get到她的意思后,先在头顶扎了十几根冲天辫,再借化妆老师的啫喱膏定型,听说这很贵,要用是需要额外付钱的,卫孟喜为了满足闺女,也不在话下。幸好这年代的产品质量是杠杠的,只抹一点点,十几个冲天辫就直愣愣的竖起来,顶在头上还真像只红脸小刺猬。 上场顺序是临时抽签决定的,卫红抽到倒数第三个,一共56名小选手,每个人的故事都是自选的,这时候又没那么多的童话故事书或者绘本啥的,家长们讲来讲去就那几个故事,所以重复是在所难免。 譬如,《小红帽》就有四个小朋友要讲,《小马过河》也不光卫红,还有另一个快七岁的大孩子,昨天彩排没看见,今天一见卫孟喜都觉着这姑娘是会拿奖的。那仪态,那字正腔圆标准到极致的普通话,不是一般家庭能培养出来的。 虽然,自家卫红也不差,张雪梅教导有方,但讲的是同一个故事的话,即使评奖也只会在两个同样的故事里选一个,毕竟要增加奖项的含金量和多样性嘛。 卫孟喜也只是在心里过了一下,反正能拿奖是锦上添花,拿不到也没啥。倒是卫红的反应再一次让她意外——“妈妈,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陆广全也蹲下身来,与她平视,“你说。” “能不能问问老师,现在想换故事还来得及吗?”她捏了捏裙子角,小心翼翼道,“其实,换不了就算了,我就是……” 卫孟喜本来还想问问她为啥要换,换个啥,陆广全已经很爽快的站起来,直接找到组委会老师。人长得帅,学神的气质在那儿摆着,人家虽然不知道他是哪个单位的,但听说想换个故事,立马就同意了。 于是,《小马过河》就临时换成了《漂亮的代价》。 卫孟喜看着她的刺猬头,简直哭笑不得,原来这丫头藏得深呢,估计昨天就想要换了吧,一直熬到现在才说。 听说节目换了,张雪梅着急忙慌赶来,这是她完全没练习过的,甚至连是个什么故事都没听过,卫红先哒哒哒给她说了一遍。 “好,非常好,这寓意不错,你从哪儿听来的?” “我妈妈讲的。” 好吧,张雪梅心说,又是一个妈妈讲的她都没听过的故事,以后谁再说小陆的家属是文盲,她第一个不服! 卫红的好记性和出众的语言组织能力,表达能力在此刻显露无疑,卫孟喜是讲过很多遍,但现在再让她讲一遍的话,很多语序、前后逻辑和细节她都无法做到一比一复刻,但卫红就能。 不仅能把逻辑关系、人物关系和事件起因地点结果说得清清楚楚,最后再加上自己的理解,这个故事想要告诉大家的道理……嗯,反正是比卫孟喜讲得好。 张雪梅也是又帮着纠正了两个读音,强调哪几个词哪些地方应该重读,哪些轻读,哪些又需要着重感情,什么样的感情,高兴,难过,还是害怕……反正,卫孟喜很信任她的专业能力。 没多久,台下观众安静下来,主持人上场了,说了一堆开场白,卫孟喜通过帘子缝隙看见,卫东几个被许军他们看管得紧,都没人敢乱动,小呦呦还被张雪梅和柳迎春轮流抢着抱,倒是放心了。 小选手们陆续上场。第一个就是经久不衰的《小红帽》,边讲还边带唱歌的,虽然语音有点打颤,但至少保证了故事的完整性,台下掌声不小。 第二个就没那么稳得住了,上台一看下面乌压压都是人,还是些不认识的大人,哪里还记得要讲的故事哟,扁扁嘴就哭起来。她的指导老师在台下着急的比划着,引导着,家长也在后台小声的哄,可是没用,孩子就是哭,还一步步往后退,闹着要回家。 台下哄然大笑,虽然是善意的,但孩子可不会揣摩,反倒更害怕了,“妈妈”“妈妈”的叫。 卫孟喜可笑不出来,这才是正常孩子的反应。 主持人只能笑着打圆场,让家长先把他带下去,期待休息一会儿之后能再上来一次。 第三个小选手是被第二个的情绪感染到了,还没上台呢,后台已经听取哭声一片,第三个死活也不肯上去,在帘子后面抱着妈妈大腿哭。 于是,又“阵亡”一个,其他家长都吓得捏了把汗。老师赶紧让家长这几个哭的带出去,不然一会儿全给惹哭了。 幸好,第四个小选手就是讲《小马过河》的小姑娘,人家可一点没受影响,主持人报完幕就上去,拿着包红绸缎的话筒,先自我介绍一番,然后敬礼,讲故事一气呵成,刚结束,台下立马想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毕竟,跟前头两个比起来,这是真来讲故事的,就是跟第一个比,发音也更标准,神态动作也更自然。 就是卫孟喜也忍不住在后台鼓掌,这姑娘以后说不定是当主持人的料。 接下来几个又稍微好一点,能把《龟兔赛跑》《愚公移山》《乌鸦喝水》《孔融让梨》以及《司马光砸缸》都完整的讲完。只要能保证故事的完整性,其它的都是奢望,毕竟年纪真的太小了。 卫孟喜这当家长的倒是看得津津有味,陆广全抱着卫红,让她能看见台上的情况,怕她的刺猬头软下来,一会儿给她弄一下,一会儿抹一把啫喱,一会儿又出去买冰棍儿来给她敷脸消肿。 “哎呀同志,你爱人脾气可真好,平时在家也是他照顾孩子多些吧?真不容易啊。”有别的家属跟卫孟喜搭话,语气里是满满的羡慕。 卫孟喜笑得一点也不谦虚,反正他俩平时的照顾五五开吧,她虽然在家时间多,但忙的事多,耐心也确实不够好。“他嘛,在家时间是不多,但每天回来都会检查孩子作业,家务能搭把手的都很勤快。” 何止是勤快,那叫眼里有活,说实在的看多了后世那些丧偶式育儿的婚姻关系,她反倒觉着自己这婚结得值……自己男人的好,卫孟喜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 “我家这口子,还指望他做家务?回家就往沙发上一坐,饭好了也不会帮着拿一下碗筷的,菜不合口味还得说我一顿,我是……”女人半真半假的咬牙切齿。 卫孟喜笑,这说明从小就有人惯啊,陆广全之所以这么勤快,那是家庭条件造成的,老三那样不上不下的尴尬地位,他不勤快,父母哪会多看他一眼?但说实在的,跟现在这个无所不能眼里有活的好男人比起来,卫孟喜更希望他能拥有一个幸福的童年。 咋说呢,自家男人自己心疼呗。 她们小声的聊着,卫红的眼睛却忽然一亮,“妈妈你看,张虎蛋和他哥也来啦!”她在爸爸肩上,看得远,兄弟俩正弯着腰悄咪咪从礼堂后门进来,两张小脸红成洋柿子,头发都是湿透的,活像淋了一场大雨。 应该是一路跑着来的。 他们一没钱二没交通工具,除了双腿还真没办法,这么大一段路,成年人走路都需要一个多小时,他们这是跟卫孟喜他们同时间出发的。 卫孟喜怔了怔,他们来干啥?倒不是不欢迎,而是她没大肆宣扬,只有刘桂花和几个帮忙的煤嫂知道,所以她也下意识的认为兄弟俩不知道卫红比赛的事,但想想卫红和张虎蛋玩那么好,不知道也不可能。 可这兄弟俩,也太倔了吧,都不知道跟他们说一声,带一下他们吗?许军和杨秘书都是骑车来的,随便加一下都能捎一程,走到这儿估计鞋底都给磨穿了吧。 卫孟喜心头一软,虽然她对上辈子的事还没能释怀,但她还是低估了孩子们之间的友谊,也低估了张家兄弟俩的毅力。 真是两个了不起的小子呢! 或许是好朋友之间的心灵感应,卫红在爸爸肩上挥了挥手,那边猫着腰的张虎蛋居然能看见,拉了拉哥哥,指指这边,积极的踮起脚尖回应,还用嘴型无声的说了句“加油喔”。 小刺猬卫红这下彻底龇牙咧嘴了,还差俩人的时候就下去候场,别的小朋友是叨叨叨的背词,她就不一样了,故事她早记得了,还有空和身边的小朋友叨叨叨呢。 终于,随着主持人说“让我们用掌声有请54号选手上台”,卫红就雄赳赳气昂昂的上台了。 看出妻子的紧张,陆广全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我在这里等着接她,你去前面看吧。” 卫孟喜也是真的好奇闺女在台上是个啥样,昨天她也是在后台,看不见孩子的正面,这年代也不兴公开课家长日啥的,她只知道卫红很会讲故事,却不知道当她的观众的是什么体验。 怕引得小姑娘分心,她也不敢绕到前排去,只敢在后门站着,尽量降低存在感。 “老师们,同学们大家好,我叫卫红,我来自金水煤矿幼儿园中班。” 她弯腰鞠躬,也不知道是太太太九十度了,还是不同于前面53位选手的发面馒头脸,又或者是刺猬头的视觉效果,台下居然有人笑起来。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笑倒一片,礼堂里顿时响起“嗡嗡嗡”的议论声。前面的环节,其实观众都有点累了,妆容是流水线生产的,故事也是家喻户晓的,视觉和听觉双重疲劳,忽然冒出一个“奇装异服”的小家伙,大家议论两句也正常。 卫孟喜和张雪梅却同时心头一紧,孩子不知道观众为什么笑,甚至观众的议论,他们只会以为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这还没开始呢,就先打击他们自信,卫红能接住吗?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06节 谁知小卫红却一本正经的摸了摸自己的刺猬头,用一副大人的口吻说:“我今天的头发很像小刺猬,对吗?” 啥?台下观众一愣,这孩子是在上面跟大家聊天?不是说讲故事吗? 不仅观众来了精神,就是评委老师们也都坐直了身子,他们听了一整天家喻户晓的各种小故事,有哭的,尿裤子的,说真的是很疲劳了,选手们说一句,他们就能知道下一句是啥,打分不是凭故事有多吸引人,而是看他们的完成度和发音神态。 台下观众继续笑,有个评委老师拿过话筒,轻轻拍了拍,“卫红小朋友是吧,你的头发确实很像小刺猬,那是为什么呢?” “因为这就是我今天要讲的故事。”她是一点不怵,也压根不知道问话的是谁,以前菜花沟的书记队长也是爱用红绸布包裹的话筒说话,说不定这是另一位“大队长”呢? “哦?你要讲的故事叫什么名字?”另一位评委接过话筒问。 “我先不说名字,等大家听完我的故事再来猜一猜,可以吗?”她的语态实在是太自然了,就像在跟家里的长辈聊天,既有尊敬又有从容。 卫孟喜动容,带头说:“好!” 其他观众闻言,也跟着说可以,反正这孩子还挺大方的,就好好听一下,看她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从前,在遥远的森林里住着很多小动物,有狡猾的狐狸,勤劳的小鹿,还有机灵的小兔子,当然也有一只爱美的小刺猬。” 前面其他选手的故事嘛,要么都是文化典籍里的成语,满满的历史味儿,要么就是课文里节选的原文,有股教材味儿,她这样开头的还真不多,观众们的身子坐得更直了。 “小刺猬每天都喜欢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这一天,它在路上遇到了饿着肚子的大灰狼,因为习惯了很多人的夸奖和赞美,它得意洋洋地问大灰狼自己漂亮吗?” “大灰狼说漂亮,但不够漂亮。”她顿了顿,观众和评委的注意力果然被吊起来,有性子急的已经小声问“为啥”了。 她就学着大灰狼的语气,捏着嗓子说:“要是能把你身上这些硬硬的刺烫平,就会更漂亮了!” 随即,她又苦着脸,“小刺猬不知道真假,于是又问了一遍,大灰狼还是告诉她一定会变漂亮,拥有光滑的皮肤呀,那可是全森林最漂亮的小动物啦!” “于是,小刺猬连忙来到理发店,要求理发师把她所有刺烫平,那样她就能拥有光滑的皮肤了,刺猬妈妈不同意,说身上的刺是保护我们自己的,要是没了刺,受到攻击会完蛋的,但是小刺猬不听妈妈的话,就是想做世界上最漂亮的刺猬……” 观众多数是成年人,到这里基本已经想到结局了。 果然,卫红用一种沉痛的语气说:“于是,没了刺的小刺猬,来到大灰狼面前问它漂亮吗,大灰狼却说自己只想尝尝刺猬肉是什么味道,才不管你漂不漂亮呢,直接一口把它吞进肚子。” 有的听得入迷的小朋友,顿时被吓哭了,这也太惨了吧! “大灰狼真坏!” “怎么能吃小刺猬呢?呜呜……” 卫红收起所有情绪,“所以,现在大家猜到故事名字叫什么了吗?” 不待别人回答,卫东那大嗓门就嗷出来:“漂亮的代价!” “对,这就是漂亮的代价。”一语双关,评委们全都表情一亮。 前面的选手,上来就是背书一样,介绍完自己就要说故事名,然后再毫无感情的把故事背出来,可这姑娘不一样,先不说名字,卖个小关子,最后讲完了才引导观众说出名字,这就像做阅读理解题,考验的的是观众的综合概括能力,只有认真听故事的人才能概括出来。 更别说,她的发音标准,语态自然,小刺猬被人夸奖赞美时的喜悦溢于言表,被大灰狼建议时的犹豫不决,被妈妈反对时的生气,都惟妙惟肖,仿佛……她自己就是那只小刺猬。 “我讲这个故事,就是因为昨天我没听妈妈的话,想要爱美,却不小心过敏了,然后我的脸就成这样了……”她摸了摸自己发面馒头一样的脸。 这动作惹得众人大笑,原来如此,难怪大家都说她的脸怎么不化妆,还这么奇怪。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爱漂亮要适当,掌握一定的度,不能听信坏人的花言巧语,还要学会听妈妈的话。”她笑眯眯的说。 虽然跟漂亮不搭边,但卫孟喜就是觉着,此刻的卫红,好像在发光,她的漂亮是从内而外散发的,是真正的理解了故事的含义的,不是在背书。 卫孟喜眼眶发酸,她昨天是真的生气,可到了晚上又后悔冲她发火,直到现在她一点也不后悔生气了,因为只有这样,她的女孩才能知道小刺猬是为什么死的,才能懂得如何避免成为下一个小刺猬。她今天的发型,其实就是对自己这段时间过分爱美的一种反省。 这丫头,今天是在倔强的用自己的方式向妈妈道歉,也是表明自己的立场。 真是……昨天有多气人,今天就有多可爱! 卫孟喜擦了擦眼泪,这才想起来咋没掌声呢,忽然台上评委老师带头,掌声就一阵一阵的从全场不同角度响起,并且经久不衰。 故事虽然相对来说新颖一些,但真的就是个很简单的小故事,没有什么复杂的逻辑关系,语言也很简单幽默,在成年人心目中或许都不算啥,但这是一个五岁的孩子,当着几百号陌生的成年人和小朋友,大大方方,不带一个犹豫的说出来的。 这种就是讲故事的能力! 一开始的评委拿过话筒,“卫红小朋友,能问一下,是谁教你这样讲故事吗?” 能讲故事不稀奇,前面有两个选手就表现不错。稀奇的是在这样的场景下,她还能调动观众的情绪,让所有疲惫的观众打起精神认真听,讲完故事说完道理,还能联系自身实际经历,与一开头的自己为什么会这副打扮的疑问首尾相应……这样的逻辑和语序安排,如果大人事先没教过,没演练过,评委们都不信。 一句话,前面那些小朋友的表现才是正常的。 他们是评委,也是爸爸妈妈,知道五岁的孩子什么样。 谁知卫红却摇摇头,脆生生的说:“故事是妈妈给我们讲的,我一直记得,但讲故事的方式是我决定的,因为妈妈说,我只要听懂道理就行了,方式我可以自由选择。” 这也是卫孟喜的原话,无论怎么倒装,怎么组合,只要她能讲出故事,能熟练地运用这个道理,卫孟喜真不拘泥于形式,所以她才能在课堂上运用同一个内核梗,作无数次加工创作,还不被其他小朋友发现。 什么叫语言的组织能力?卫红真是个小天才! 评委老师丝毫不怀疑她会说谎,又接着说:“刚才我听说,你昨天参加彩排和报名的故事都不是这个,能告诉我们为什么要换吗?” 小卫红其实有点累了,但她还是站得腰背笔直。 苏奶奶刚来的时候是真受不了这几个孩子的仪态,她常常咬牙切齿的说太差了!明明是很正常的孩子仪态,在她嘴里却变成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所以她花了很长时间,每天不停的训练他们,什么场合应该怎么站,怎么坐,要是做不好是直接打板子的。 当时卫孟喜还心疼,现在到了大场面就知道效果了,苏奶奶绝对是大家世族出身的,卫红的仪态在所有选手里绝对是最出众的,出众到能让人忽略她的“奇装异服”的程度。 哎呀,又是想念苏奶奶的一天呢! “本来我报名的参赛节目是《小马过河》,也做了很多准备,但昨天因为不听妈妈的话,付出了‘美丽的代价’,所以我就想重新讲个故事,希望能让更多的小朋友知道,爱美不能太过度,不然就会受到别人花言巧语的蛊惑。” 她说得头头是道,逻辑清楚,口齿伶俐,实在是让人心生喜欢。 于是,又有评委问她几岁,平时喜欢干啥,家住哪里,有几口人之类的,她都能一一对答。 本来是56个人的比赛,差点成了她的个人秀专场。幸好,评委是成年人,看着时间,后门还有两名小选手呢,随便问几句就让她下去了。 后台,陆广全一直听着呢,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欣慰,一把将小姑娘捞起来往上抛了两下,吓得她“啊”一声,又怕吵到其他人,“爸爸高高,再来高高哦!” 陆广全把她捞到外头空旷的地方,真又给她来了好几个连环抛,整个小花园里回荡着她的笑声,这一刻,她压根想不起刚才的表现,也不关心成绩如何。 孩子本就爱出汗,这么几下子,头发全黏脑袋上,陆广全就掏出自己的手帕帮她擦,“故事讲得不错。” “嘿嘿,大姐二哥也会讲哦,下次咱们一起来。” 卫孟喜听见这话,差点脚下一滑,这家伙咋这么会说话呢,爸爸夸她,她还知道功劳不能独占,要把哥哥姐姐带上。 很快,张虎蛋也趿着破得大脚趾露外面的绿胶鞋出来,眉飞色舞的正想跟卫红说话,忽然看见陆叔叔跟卫阿姨都在,忙又缩着脖子准备往回走。 “喂,张虎蛋你过来呀,你跑啥?” 虎蛋现在也学会了看大人脸色,看见叔叔阿姨不生气,阿姨还冲他招手,这才嬉皮笑脸跑过来,鞋底都差点让他甩飞出去。 “卫红你真棒!你咋这么会讲故事呢?” 卫红嘿嘿傻笑,“都是我妈妈讲的哟。” 虎蛋看着卫阿姨的眼神崇拜极了,“阿姨您真厉害。” 卫孟喜心说,这孩子也越来越知道生存之道了。摸了摸他脑袋,“你跟你哥咋来的?” “我们走路,哥哥说走小路快。”其实是能跟卫阿姨他们错开,不能老麻烦他们,有钱就自己坐车,没钱那当然就自己走路咯。 卫孟喜叹口气,这张狗蛋也太倔了,主意太大,自尊心太强,可能他也感觉出自己不想跟他们有太多牵扯,每次帮忙都是“钱货两清”,完事就很少再在她跟前晃荡。 “小路上有危险,不许再走了,回去的时候等着我们一起坐车,听见没?” 虎蛋眼睛一亮,“真的吗?” “那当然,我妈妈是这世界上说话最算数的妈妈!” 虎蛋再次傻乐,一副好朋友说啥就是啥的架势。卫孟喜装作不经意的看见他的鞋子,“上次帮卫东根宝买的鞋子太大,就送给你和你哥穿吧,好不好?” 小伙子当然想要一双不那么破的鞋子,这双还是上次侯奶奶送来说是好心人捐赠的,但他又怕自己私自收下阿姨东西的话哥哥会生气,就在那儿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忧愁的。 卫孟喜决定,自己再也不会投鼠忌器了。 以前,她总担心如果李秀珍知道自己帮助兄弟俩的话,会被她误认为自己是在跟她抢夺孩子的喜爱,怕她明面上对自己没办法,私底下却加倍为难兄弟俩……可这段时间的暗中帮助,她可以确信自己是没露馅儿的,可李秀珍不也没对他们好? 既然横竖都不会真心对他们好,那她干啥还要委屈孩子,干啥委屈自己,做好事都要迂回转几个弯,加一层又一层的包装? 凭啥啊,就凭她足够绿茶吗?卫孟喜还真不是怕李秀珍这个人,也不是怕那所谓的小福星小锦鲤,反正她们打不过她,骂也骂不过她,还不如她有钱,她凭啥还要忌惮她们? 想通这一层,卫孟喜也不再掩饰,“听我的,去把你哥叫来,就说卫阿姨说了,要是不跟我们一起坐车回去,那阿姨下次也不帮他了。” “阿姨你帮我哥啥?” “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能说哦。” “好吧。”小家伙抓了抓头发。 卫孟喜决定,既然卫红的命运已经跟上辈子不一样了,为什么还要防备这兄弟俩呢?生在那样的家庭并不是他们的原罪,如果自己不拉一把,说不定走投无路的兄弟俩哪天真就误入歧途了呢?如果自己拉了,还是无法阻止他们的变坏,那她也问心无愧,也算对得起卫红这段真挚的友谊了。 很快,所有小选手的节目结束,评委完成计分统分,准备宣布获奖名单了,几人赶紧往观众席上去。 小呦呦已经睡着在柳迎春怀里,额头汗津津的,其他三个正在跟前后排的小朋友叽叽喳喳,炫耀的无非是今天的小主角卫红嘛。 “根据五位评委老师打出的分数计算,1号选手86分,2号和3号选手没上台,以零分计,4号选手92分……” 台下一片欢呼,毕竟《小马过河》姑娘的表现也不错,后面的多数在80至91分之间,一直到…… 主持人清了清嗓音,“54号选手,卫红小朋友,最终得分是——” 所有人伸长了脖子,其实已经有预感,这必将是全场最高分,但要真等到读出来,还是挺正经的。 “一百分。” “嚯!” “满分呐!” “五个评委取平均分,那就是所有评委都给她打了100分?” 卫孟喜也没想到居然会这么高,她一直认为龙国人做事不求圆满,尤其是这种主观性很强的打分制度,为了不让孩子骄傲,都会酌情扣一点,显得不那么“满”。 可卫红,就是在1981年10月1号这天,收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一百分! 第62章 这次比赛的五十六名小朋友, 都是从各区里选派上来的,要不怎么说一个好学校就是一个好平台呢?要是还在金水村小学读书,卫红需要通过村小、乡中心小, 过五关斩六将到区里, 再由区里选拔,才能进入这场市级的比赛。 这其中可能面对的阻碍就太大了, 不仅竞争人数增多,可能遇到的有关系的选手也多啊,像后世某些社会新闻里爆出来的一样,某些比赛奖项甚至可以量身定制。 但根据金水村的闭塞落后来说, 很可能这样的比赛通知老师们压根不会放心上, 也不会鼓励同学们积极参与。 所以,她上辈子压根就与这样的比赛无缘。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07节 可现在呢,她就读的矿子弟幼儿园是市级单位, 直接就能以学校为单位参赛,不需要过五关斩六将, 只需要她比同班的小朋友优秀就行。 公认的会讲故事, 矿区虽然也有领导关系户, 但因为张劲松上台后极力整治干部作风问题, 谁也不敢明目张胆抢卫红的名额。 孩子还不懂其中的弯弯道道, 但卫孟喜和陆广全却知道, 在矿区子弟学校, 她面对的将是更大限度的公平。 毫无疑问, 54号选手卫红小朋友以满分的优异拿到了特等奖,捧着金光灿灿的大奖状, 以及一本厚厚的故事书, 一本笔记本, 一把彩色铅笔的奖品,她高兴得走路都能飞起来。 卫孟喜和陆广全对视一眼,虽然没有奖金,但孩子还真不稀罕钱,奖状和奖品,才是最能鼓励她的。 所有人都不吝啬对她的夸奖,就是一直游离的张狗蛋,也说了声“恭喜”,可把她美得…… “妈妈我今天能邀请我的好朋友们来家里玩吗?” “能能能,妈妈给你们煮奶茶,给你们做炸鸡。”这时候没有某德基和麦某劳,但她知道很多小朋友就喜欢吃这些。 “哇哦!张虎蛋你听见没?我妈妈要给咱们做奶茶和炸鸡呢!” “狗蛋哥哥,你也要来哟。” 他看了看前面卫阿姨的背影,又动了动新胶鞋里被保护得很舒服的脚趾头,抿了抿唇角,“好。” “张阿姨杨叔叔,你们也要来哦,我妈妈煮的奶茶世界第一好吃!” 张雪梅这位恩师,卫孟喜还没正式感谢过她呢,正好今晚就不让他们开火了。 “许叔叔迎春姨妈,你们也要来哦,许久治今晚要在我家玩很久很久,可以吗?” 两口子都笑着说好,小卫那儿就是久治的第二个家,他们也不客气。 孩子多,再挤着坐摩托车是不行的,就往许家和张雪梅的自行车上塞,载着风风火火往窝棚赶。 刚进窝棚区,煤嫂们都听说她得了第一名的消息,一哄而上的逗她,夸她是小百灵鸟,不然嘴巴咋那么厉害呢。 卫红,成了窝棚区第一个能拿奖的孩子,这是具有分水岭意义的大事件。 因为,窝棚区的孩子,从小跟着妈妈在农村长大,没有什么见识,普通话也说不好,即使上了子弟学校也始终跟前头的煤矿子弟差着一截儿,哪怕再努力,各种奖项好像也跟他们无缘。 卫红除了机灵点,其实也是个普通的窝棚孩子,这样的孩子都能参加市级的比赛,甚至拿下第一名,那其他孩子是不是也能?煤嫂们的心忽然热乎起来。 她的出现,似乎是在告诉大家,出身也没那么重要,只要孩子足够优秀,什么样的舞台都能上——命运,不是由户口决定的。 窝棚区就是个小型社会的缩影,有李秀珍刘红菊那样见不得别人好的煤嫂,也有刘桂花孙兰香这样知道跟着谁走有肉吃的,但更多的则是沉默的大多数。平时干啥她们都不是最出挑的,家境不是最穷的,但也不富裕,好像聊啥都能有她们的身影,好像又看不见她们能提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但被卫红的“突破”打动最深的也是这批人。 一行人回到家里,牛奶还有,抓两把茶叶煮上,再用木薯粉搓珍珠,同时将买回来的鸡肉斩块,腌制上,一会儿裹上鸡蛋液和干的木薯粉,就行了。 陆广全、许军和杨秘书因为还有事,就先去单位,留下一群女人和孩子面对豆丁们,他们在院里一会儿打仗一会儿玩警察抓小偷,一会儿又是跳皮筋,口号喊得震天响,都快把屋顶给掀了。 就连一贯最听话的许久治也跳得满头大汗,时不时跟呦呦说两句啥,还得护着她,别让小矮冬瓜被皮筋给绊倒。 柳迎春一直在学校,只有周末的时候回来,还真没见过儿子这么活泼的样子。以前母子俩在菜花沟夹着尾巴做人,一个铁柱就能欺负死孩子,后来跟着她去了省城医专,但整天被锁在小屋子里,像个小幽灵一样,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 来了矿区,真是好啊。她紧紧挽住卫孟喜的胳膊,心头的感激无法用语言表达,就帮着她烧火搓珍珠丸子。 隔壁的院墙上,张秋芳坐在那儿,心里是不屑于去看的,可那小眼神就是控制不住,废话,哪个两三岁的小孩能拒绝得了游戏的诱惑呢? “学习李向阳,坚决不投降,敌人来抓我,赶快跳山墙……”那整齐划一的口号,她心里也跟着痒痒。 她不是真的懂事,不是天然的对游戏不感兴趣,是李秀珍每天都拉着她往外跑,只要带着她出去,不是捡到大花菌就是捡到钱,有时候在市里卖罐头只要带上她,生意都会翻倍的好。 可孩子的天性是啥?三岁不到的张秋芳不知道,她只知道当自己听见那熟悉而又诱惑的跳皮筋口诀时,心也蠢蠢欲动。 可恶,居然连狗蛋和虎蛋也加入了他们! 更可恶的是,男孩跳完李向阳,居然还要跳女孩们最喜欢的“小皮球用脚踢,马兰开花二十一”,不得了不得了,她自己都忍不住跟着哼起口诀啦! 讨厌,张秋芳哼一声,眼睛不看他们。 可不看跳皮筋,眼睛又看见卫阿姨在那儿起锅热油,将鸡肉用一层白色的细粉裹住,下到油锅里,空气里瞬间弥漫上一股浓浓的她也说不出来是什么的香味儿。 张秋芳已经有挺长一段时间没吃过肉了。因为上一次妈妈给狗蛋虎蛋买新衣服,想要让他们帮忙上山找大花菌,在她的“梦”里,这两个哥哥的运气也很好,一个能捡到一大笔钱,一个则是会遇到一位摔倒的老爷爷。 她的脑容量有限,记不清那位老爷爷长什么样,只记得是有一天中午,他摔倒在路上,然后被虎蛋救下送医院,后来大领导就把虎蛋哥哥带走,收为干孙。 直到很久以后大家才知道,老爷爷是一位大领导的爸爸,那位大领导好像在哪儿工作。 妈妈见她怎么想也想不起来,给她脑袋上呼了好几个巴掌,还骂骂咧咧的说她不中用,啥也想不起来那还生个脑袋干啥,干脆变傻子算了。 孩子才三岁,被她的巴掌扇得晕头转向,好几天耳朵里还“嗡嗡”的响……可惜的是,那几天爸爸不在家,被打了都没人管一下。 她知道,妈妈最近想生儿子都想疯了,气急的时候恨不得让她变成儿子,还一个劲问她在“梦”里啥时候能生儿子,啥时候能怀孕。 可怜的张秋芳,她也只是脑海中残留一点点“梦象”而已,哪里懂那些,为了少挨打,只能编谎话,说过几天就能怀,可好几次“过几天”都没成,妈妈更讨厌她了。 仿佛她才是那个让她生不出儿子的罪魁祸首。 她连孩子是怎么生出来的都不知道,妈妈却觉着是她不肯用心,不肯出力,不然以她的“小福星”体质,怎么可能帮不到她呢? 再加上狗蛋虎蛋不愿出去帮她“扶”人以结识大人物,也不愿上山帮她“捡”大花菌,让她错过了发财机会……现在妈妈都不怎么相信她的“好运”了。 小秋芳叹口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随着她的长大,能背诵下来的古诗越来越多,可能记住的“梦”却越来越少,好运也越来越少。 就像往装满水的杯子里加石头,加进去的石头越多,溢出来的水就越多,能留住的水越少……会不会有一天,她的脑海里什么都不剩,全变成“石头”呢? 想到这个可能,她最近都是拼命睡觉,希望多做梦,多记下一些事,这样只要她还有利用价值,妈妈就不会打她了。 甚至,她希望妈妈快点怀孕生儿子,这样就不会再把希望放她一个人身上,她就不会老挨打了。 一墙之隔的陆家,可不知道她的水深火热,因为炸鸡的香味儿,孩子们都不跳了,全扒拉到锅灶旁边,踮着脚尖的看。 刚才扔进去还是白的鸡肉,捞出来已经变成了金黄色,沥干油分,每个孩子得了一块。 张秋芳在围墙上看着他们轻轻咬开酥脆的表皮,里头是还在冒汁儿的鸡肉,嫩得不要不要的,都不用尝,她就知道有多美味! “哇哦!真好吃!” “妈妈这炸鸡咋这么香呢?” “就是,我都没吃过这么香的鸡肉。” “那是我妈妈做的呀,我妈妈做啥都好吃,世界第一好吃!” “还得配上珍珠奶茶,这样,一口炸鸡,一口奶茶——哇!” 几个孩子在那儿叽叽喳喳的争辩,柳迎春和刚回家喂奶赶过来的张雪梅也吃上了。一开始她俩还不好意思,卫孟喜说再不吃就要被孩子抢光了,这才捡了块最小的,谁知一入口,那滋味儿就美得不像话。 清油炸的东西好吃,这谁不知道啊,关键是鸡肉裹了层细粉,就变得外焦里嫩,还甜丝丝的,这就很奇怪了。 本来有面包糠的话最好,但没有卫孟喜只能将就着用木薯粉,腌料里她还加了蜂蜜,很入味儿,鸡块要下锅之前不仅裹了鸡蛋液,还刷了一层蜂蜜,这味道就绝了,能让脆皮变得甜甜的。 无论大人还是娃娃都瘦,也不怕高热量,只管敞开肚皮吃就是了。张狗蛋和虎蛋一开始也拘束得很,总觉着又要欠卫阿姨了,可一小口一小口的,压根不过瘾,吃着吃着就也开始狼吞虎咽。 卫孟喜看见张秋芳在墙头上流口水了,但她不为所动,轮不到她个在温饱线上挣扎的普通人来同情小锦鲤。 毕竟人家一天卖出去的罐头都是以百为单位的,挣的钱可不比她少。没看李秀珍最近也买上自行车,穿上新皮鞋,烫上头发了吗?听说还花高价买了外汇券,上友谊商店排队,也等着买洗衣机呢。 卫孟喜眼皮子不浅,只要别来招惹她,李秀珍就是变成世界首富也跟她没关系。哪怕是世界首富也不可能把所有钱挣光,总有她这普通人能挣到的部分。 任何年代,勤劳,努力,都能致富,不一定大富大贵,但至少也不会饿死。 张雪梅还在喂奶,卫孟喜倒是提醒她少吃一点,万一龙凤胎上火,可她哪里控制得住哟,喝了两杯奶茶,啃了小半只炸鸡,打着嗝说不吃了要回家喂奶了,可走了两步又折回来:“能不能给娃他爸带点回去?” 卫孟喜刚好在打包,用油纸包了半只鸡,又用罐头瓶装了两罐奶茶,“杨秘书喜欢吃辣,你可以让他用辣椒粉蘸着鸡块吃,一定要趁热才香,如果冷了的话就随便过个油,热一下。” 张雪梅笑眯眯的,心满意足的走了。 天黑以后,玩够玩累的许久治也走了,家里终于清净下来,陆广全也终于回来了。 炸鸡和奶茶他倒是不感冒,只意思性的尝了两口,看了一眼墙上,“怎么还没把奖状贴上去?” 这句话彻底让卫红爱死他了,千声万声爸爸叫着就要他抱。 根花根宝和卫东羡慕啊,悄悄握拳,以后他们也要拿奖,也要爸爸抱,要举高高,哼! 这种良性竞争卫孟喜喜闻乐见,直接发话了:“你们都给我多挣几个奖状回来,我给你们贴在电视墙上,看看上大学前谁的贴得最多。” “妈妈,咱家小房子没贴的地方了啊。”现在的墙上已经被他们画得乱七八糟,还贴着不少呦呦的“大作”呢。 “谁说要贴这儿的,我是说搬家以后。” “那啥时候搬家啊?新房子不是还没盖嘛?” 卫孟喜拍他们,“还没开始,但应该快了,最迟明年六一儿童节,咱们就能搬新家了。” 看着孩子们的欢呼雀跃,她又警告,“但是,都不许给我往外说,八字没一撇说出去招人恨,懂不?” 大家伙忙拍着胸脯保证会保守秘密,但根宝的注意力却在另一句话上——“妈妈,咱们家要买电视机了吗?”不然咋会有电视墙呢。 “等搬新家的时候就买。” 电视机啊,别说窝棚区还没有,就是前头家属院里也只有三台,李矿长和张书记家,再有就是那位新来的杜工程师家,前两家的是黑白的,杜工家却是彩色的,他们也跟着其他孩子偷偷去看过,但人实在是太多了,他们还太小,压根抢不到位置,也挤不到前排去,只是看见个电视机形状是方方正正的铁盒子。 卫孟喜早就想买电视机了,只是窝棚实在太小了,买来没地儿放,也怕光线不好容易伤眼睛,等能换到宽敞的大房子里,窗明几净的,她一定要买上一台。 就是每晚坐着看会儿新闻联播,也是美事啊!现在没有手机,娱乐活动也少得可怜,收音机她觉得没有买的必要了,因为即使买来也没时间听,但陪着孩子看会儿电视,却是能增进母子感情的。 宅基地有了,户口有了,现在就差钱。这几天虽然忙卫红的事,但生意有人帮她看着,每天进账稳定,倒是又多了好几百,自从买了摩托车到现在,手里攒下三千,就是不知道表和戒指能换多少。 说曹操曹操到,第二天中午,她刚进货到家,前后脚的,赵春来就骑着自行车,一路问到窝棚来了。 还是呦呦眼神好,她正在门口跟红烧肉玩耍,抬头一看,笑出一口小米牙,“妈妈,糖葫芦伯伯来啦!” 卫孟喜纳闷谁是糖葫芦伯伯,忽然想起春节的“奇遇”,莫非是赵春来? “哎呀赵哥?快请进。” 赵春来穿着南方最流行的皮夹克,花衬衫,大头皮鞋,裤子是宽松的蓝色工装裤,要是再往脖子上戴根金项链,那就是妥妥的最有钱的暴发户打扮。 孙兰香几个煤嫂在院里洗下水,看见这么个陌生男人,也十分好奇,但她们也知道分寸,顶多多看两眼,不会上去就打探人家底细。 赵春来这一路找来可不容易,过年那次他俩虽然交换了姓名住址,但他住城里,只要说到街道胡同和门牌号,就能找到,可小卫只告诉她金水煤矿窝棚区,好容易来到窝棚区,全是一模一样低矮的小房子,他哪知道谁家是谁家。 幸好,小卫是名人,一说找她的,村口的煤嫂们就告诉她:“美味卤肉店啊,往西头走,保准能看见。” 当时他也纳闷,莫非小卫是卖卤肉的?那么漂亮个小媳妇卖卤肉,他脑海里卖卤肉的形象是国营熟食店那些白白胖胖的大师傅,或者是穿着白衣服蓝袖套的中年妇女,怎么也跟她挂不上钩。 谁知往西边走就真遇上一个挂着“美味卤肉店”的牌子,那天见过的小女孩正蹲在地上跟一只小哈巴狗玩儿。 等进了院子,看见这成山的下水和浓浓的下水味儿,卤味儿,他才相信,小卫居然真的是卖卤肉的! “院里乱哄哄的,赵哥你进屋说吧。” 房门关上,比起谈话内容被偷听,她才不怕别人说啥风言风语呢,相信有李秀珍那么个反面教材的存在,也没谁敢再造她的谣。 “你还真是卖卤肉的啊。”赵春来看着拥挤不堪的小屋,感慨的说。 太出乎意料了,来的路上他想了很多种可能,她在窝棚区卖服装是最有可能的。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08节 可谁知道,挣钱的路子那么多,她却选了最脏最累最辛苦的一条。对,现在看见的是她请了工人,但一开始肯定是单打独斗的,就是自己的妻子唐云凤,也干不了这么辛苦的营生。 “对,主要是也没啥手艺,就只能做点吃食。”她给泡了杯茶,“看赵哥这身行头,生意也挺顺利的吧?” 赵春来摸了摸皮夹克,笑得志得意满,自从年前那道坎过去以后,他的本钱又慢慢回来了,上个月又去了一趟南方,还去专门要建特区的地方转了一圈,别说,收获是挺大的。 倒爷赵春来现在可是又干回老本行了,“嗐,也是赚点辛苦钱。” 卫孟喜是真好奇他到底干啥,说他单纯的贩卖点什么丝巾剃须刀吧,又不太像,可要说干走私吧,她又觉着赵春来没那么大的胆子,有妻有女还家庭幸福,软肋太多了。 一般干走私的都是要么家里实在穷得没办法的,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要么就是无儿无女了无牵挂的,不然抓住就有可能吃牢饭的事,就是再大的经济诱惑也会三思而后行。 “赵哥您现在还往南方跑吗?那边有没啥新鲜事或者门路,我以后有机会也想去看看。” 赵春来坐直了身子,女倒爷也不少,甚至有些女人胆子比他还大。“新鲜事那可多了去,就说那边的皮带皮鞋和皮包,那就跟不要钱一样,贼便宜。” 卫孟喜对皮具还真有点感兴趣,因为八十年代的暴发户标配就说皮鞋皮带皮包,骂人还说是“开皮包公司的”,说的就是那些胳肢窝底下夹个皮包冒充暴发户,四处骗取政府补助和老百姓投资的骗子。 于是,她又着重问了这些东西都是什么价格,有没有拿货量的限制,如果想拿的话该去什么地方。 赵春来见她真感兴趣,也就知无不言,聊了好一会儿,茶水也喝了两杯,卫孟喜这才想起正事:“赵哥这次来,是不是东西不好出手?” 本来说好一个礼拜后她上门去的,今儿还没到时间他却自个儿找上门来,是不是她给的心理价位太高了?有卖家给不到,所以来征询她的意见? 赵春来也不兜圈子,直接从怀里掏出几卷大团结,“金表卖了850,戒指一个520,一个530,一共是1900元,幸不辱命。” 卫孟喜都惊喜坏了,“哎呀赵哥也太谦虚了,我没想到你真能全卖出去,还能卖这么高。”当时她报的底价是表800戒指500,其实也知道偏高了,如果能低一点的话她其实也愿意出手。 “居然比我预计的还多一百块钱,赵哥您这份恩情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了。” 赵春来喝了口热茶,轻轻笑了笑,“别说啥感谢不感谢的,出门在外嘛,大家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卫孟喜点头称是,从钱卷卷里抽出二十张,双手奉上:“麻烦赵哥了,这是一点小小的心意。” 赵春来推回去,“甭跟我客气,知道你要不是急用钱也不会舍得出手,自个儿先用着吧。” 他起身打开门,也不跟她客气,“倒是有卤肉的话,可以给我切点,我就好这口。” 卫孟喜于是也赶紧把钱收起来,他不收钱其实也好,这样以后就能有更多的机会来往,你帮我一回,我拉你一把,她要想把生意做大,肯定是需要生意场上的朋友的,“好嘞,您等一会儿。” 直接给他切了一根猪舌,两斤肥瘦各半的卤肉,当然还有一只卤鸡没切,直接拿整的给他,这样他拿回去吃不完的话也好送人。 这一口气拿走这么多东西,煤嫂们都惊诧极了,等人一走,小声问:“这谁啊?你家亲戚吗?” 卫孟喜笑着点点头,“对,我娘家那边的熟人,住在省城,今天来是给我带个信儿。” 她说得这么详细,煤嫂们倒是不好意思再打听了,都说咋不留人吃个饭,娘家亲戚呢。她们中的很多人自从来到矿区还没回过老家呢,娘家亲戚,那可真是太遥远了。 卫孟喜笑笑,正好孩子也放学回来了,这个说他今天被老师夸奖了,那个说他也是,叽叽喳喳扔了书包先灌水。 卫孟喜点点他们骄傲的小鼻子,开始分派活计,洗姜,扒蒜,摘小葱芹菜香菜,继扫地之后,再让他们帮忙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 她每天调味料用得多,这些都是大几斤的买,以前总觉着气味重,不想让孩子沾上,但那天老大夫说可以试试让她们多接触一下,说不定能试出过敏原,以后远离就是了。 这也算是一种保护她们的手段吧。所以,使唤起童工来,卫孟喜的良心一点也不痛,将几小只使得团团转。 干会儿活计,饭熟了,卤货上锅,孩子睡午觉,她也能看会儿书。补课班每天都在上,但她不敢不努力,现在的优势是前面一整年的努力换来的,没有基础很容易被人超过,谁不想一直考第一名呢? 下午,陆广全从学校挂电话回来,说今晚仇大叔两口子要过来,让她准备几个菜。 一面想菜式的时候,卫孟喜就在心里算账,买完摩托车后攒下的三千块,加上今天的一千九,和今天的利润,就是整整五千块。 虽然离预算还有一半,但她可以开工了。 因为房子不是一天盖成的,材料也不是一次性就要买齐的,她可以慢慢的,先盖着,紧着最先用到的买,反正只要两个卤肉店收入正常,房子盖完,这该买的也能买上,大不了装修可以再等个把月嘛,反正只要赶在明年雨季来临之前搬进去就行。 打定主意,卫孟喜先往后面的金水村去一趟,邀请高三羊一家来吃个便饭,由头嘛就是家里孩子想要拜师学艺,请他们去见证一下。只有德高望重的人物才会被请去做见证,高家老两口很喜欢这种被后辈敬重的感觉,虽然卫孟喜不姓高,但在他们心里,这么会办事,户口还落到金水村上的年轻人,值得他们当自家后辈看。 当然,卫孟喜同时也当给仇大叔找个喝酒的伴儿……谁让他们家男主人是滴酒不沾呢? 都说酒壮英雄胆,茶助文人思,作为江湖儿女的仇大叔,应该也是好酒的。 卫孟喜本来也没想搞这一套,是苏奶奶走之前的话提醒了她。她说仇大叔不讲究礼数这一套,但他们一家子必须拿出拜师的诚意,在旧社会一个师父相当于半个父亲,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人家愿意把自己的看家本领教给一个非亲非故的孩子,就是恩同再造。 卫孟喜觉着她说得很有道理,所以做一桌好酒好菜招待是必须的。 做什么菜她也想好了,龙国人待客的最高礼仪就是家宴。很小的时候她就听父亲说过,卫家菜里有一个系列叫“卫家宴”,是卫家先祖专门款待白术山人的,后来白术山人结识友人后无论贫富都会带到卫家开的饭馆里,点一桌专门的八道菜,就是对友人的最高款待。 久而久之,这八道菜就被人称为“卫家宴”。 在做法上,卫孟喜只记得卫家卤,卫家宴她不记得具体做法,但她知道是哪八道菜呀,因为她小时候也没少听父亲念叨,说他只恨自己没传承到厨艺,不然能让一众好友交口称赞。 回到家,几个大的也放学了,卫孟喜在厨房忙着,卫东根宝帮忙扒蒜,卫红根花就帮忙摘芹菜小葱,至于呦呦则是蹲在水盆边上洗土豆。 慢慢的,满五周岁的孩子可以帮妈妈干很多力所能及的小事了。 仇大叔不是喜欢摆谱的人,太阳刚落山老两口就来了,还拎了一只老母鸡和两条家门口刚捞的活蹦乱跳的鲤鱼,卫东跑出去,“师父!师娘!” 臭小子,江湖好汉那一套还挺会。 “仇大叔,大娘你们来就是了,还拿东西干啥。” “嗐,不值钱,给孩子们尝尝。”仇大娘是位性格温和的农村妇女,很好说话。 卫东主动热情的把他们请进院里,搬凳子,倒茶,端瓜子花生和糖果,这些都是妈妈招呼客人的方式,不用妈妈教,他就会做的。 他们坐下没一会儿,陆广全也骑着自行车回到了,“仇大叔,大娘。” 仇大娘看他就像看自家儿子,赶紧站起来帮他接过书包,“小陆回来了,我听说你去上大学了,上学一定很累吧?那可得吃好点儿,别苛待了自己身子骨,你们年轻人啊,就是不上心,以后老了有你们受的。” 太热情了,陆广全有点不自在,躲过去,“没事,大娘您坐。” 人一溜烟跑厨房帮忙去了,他不是不想陪着仇大叔说话,实在是不习惯二十多年也没享受过的女性长辈的关爱。 卫孟喜看在眼里,也笑,“你啊,会杀鱼不?” 摇头。 “那你来灶上帮我看着,小火慢炖,汤少了就加点。”她炖了锅野生菌鸡汤,加了半根人参在里头,是大补,多点汤能每人都喝上两碗。 鲤鱼实在是新鲜,用稻草穿腮提了一路,放进水盆里居然还能游,卫孟喜都不忍心杀……哦不,那是不可能的! 鲤鱼提出来先敲晕,刮鳞剖腹清洗干净,一条鱼顶多就五十秒,不要太流利! 别说陆广全和孩子们目瞪狗呆,就是仇大叔也惊讶:“小卫你这手法,挺娴熟啊?” 卫孟喜笑笑,心道差点露馅儿了,“平时做卤肉习惯了。”总不能说是上辈子练出来的吧,刚开始开饭店那两年,她一人身兼多职,杀鱼宰鸡可熟练可溜了。 仇大叔凝眉,这切卤肉和杀鱼能一样?不过,都活到他这份上的人了,很通透,看破不会说破。 “高爷爷来啦,妈妈。”小呦呦又迎进来了今天的第二波客人。 高家只有高三羊老两口带着高开泰的小女儿来,其他人都没来,说是地里活计忙,以后有空再来坐坐。 卫孟喜赶紧将他们迎进院里,不用介绍,原来高三羊和仇大叔也是认识的,她原本以为是以前仇大叔为了儿子的事常往金水煤矿跑,一来二去俩人就认识了。 谁知高三羊却说,仇大叔以前在部队的时候曾经是他家老二的老班长,有一次因为来金水煤矿路上遇到老二,这才知道原来是旧相识。 卫孟喜:啥叫缘分?缘分来了就是偌大的金水煤矿随便走两步也能遇到熟人! 有了这份熟识,喝酒也能更痛快不是? 等她菜上桌,俩老头已经开始倒酒了,“小卫咋整这么多菜,破费了。” “就是,这也太破费了。” 仇大娘数了数,居然有八个菜哩!关键全是硬菜,板栗红烧肉,野生菌鸡汤,腌菜千张肉,糖醋鲤鱼,白切手抓羊肉,卤味拼盘,腰果花生米,还有一个木耳黄瓜调的凉菜。 六荤两素,随便一个拿出来都是能撑场面的,她居然给做全了! 大家都是农村人,也没吃过啥大席,但能在短短两个小时内把七八个硬菜做齐,就是金水村常年给人家做红白喜事席面的师傅也做不到啊。更何况,那味道……高三羊只尝了块红烧肉就竖大拇指。 “好,小卫手艺不错。” 仇大叔尝了一筷鲤鱼,糖醋汁子十分入味儿,鱼肉却依然保持着鲜嫩,一点也不柴,“这手艺不开饭店可惜了。” 卫孟喜笑,她虽然没吃过真正的卫家宴,但能被后世餐饮界传得神乎其神,那就绝对不可能仅仅是这个水平,要是能找到那本书该多好啊…… 卫东可不懂妈妈的惆怅,他们小男孩就喜欢江湖儿女那一套,自己站起来,双手捧杯,“师父师娘,请受徒儿一拜。” 说着,推开板凳,“噗通”一声跪地上,“哐当哐当”就是三个响头。 动作太突然,仇大叔和高三羊也被他整不会了,倒是仇大娘赶紧去拉他,想让他站起来好好坐着。毕竟,新社会了,小陆又是大学生,哪里还兴搞这一套啊?传出去可别害了小陆。 当然,她更怕小陆这二婚媳妇儿有意见,这小女同志能把那么大个大学生使得团团转,肯定不是一般女人,老头子今儿要是受了人孩子的磕头礼,背后还不知道要怎么为难小陆呢。 要是卫孟喜知道她的担心,还不得笑起来?她的儿子,现在要学的是仇大叔的看家本领,她觉着苏奶奶说得有道理,这是一种传承,要是孩子不愿意她自然不会勉强,但他要是自愿磕头拜师,那就说明他是真的想学本领的。 一样本领,如果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太轻易的就能学到,那么他放弃也会很容易。 “大叔大娘,您二老别管他,孩子想学本领,能遇到大叔这样的名师,是咱们全家人的福气呢,这也是他做弟子的心意。是吧卫东?” 傻小子只知道磕头,楞呼呼的一句话不说,此时被妈妈一提醒,立马跟上:“对,师父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跟您学本领,以后打遍天下无敌手。” 刚说他还有点靠谱,一句话又破功了。 卫孟喜也不知道说啥了,倒是仇大叔很喜欢他的真性情,“好,有志气,但你要知道,跟我学的不是跟人打架的本领。” “那是骂架?” 仇大叔和高三羊哈哈大笑,真是憨得可爱,“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卫东摸摸后脑勺,“成,但在学会别的本领之前,师父能不能先教教我,怎么才能不动的时候一只手打败对手。”这个牛皮他吹出去好几天了。 “成,好小子有志气。”仇大叔高兴,把满满一杯酒给干了,“以后每天晚上我来教你两个小时,等到你能打到你师父我,再教你真正的本事。” 高三羊也跟着凑趣,“卫东小子,你知道你现在拜的是谁吗?外头多少干部家的孩子想跟他学,花大钱都请不动哩。” 仇大叔不仅是能打架,他全名仇千,在他们那个年代是经常上报纸的国家队主力球员,国内各种工人联赛大学生联赛都是家常便饭,就是出国征战也不稀罕,要不是因伤退役,现在估计都是能上电视的人物。 卫东摇头,爸爸妈妈都没说过,反正他就是觉着他师父厉害。 高三羊正要说,被仇大叔打断了,“来,喝酒喝酒,小卫这桌子菜不吃完我今晚是不会走的。” 第63章 趁着饭桌上好谈事, 卫孟喜把他们准备挑个好日子动工的事说了。 高三羊抚着他的山羊胡赞许,“成,看好了日子跟我说一声, 咱们也来凑个热闹。” 卫孟喜大喜, 当晚吃完饭送走客人,第二天一早, 她就上省城找了个有名的风水先生看日子。 当然,有讲究的先生都是要实地看了,用罗盘啥的测过风水,再结合主家的八字, 测算一番才能算出日子的。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09节 陆广全对这些不感兴趣, 她就压根没让他知道,直到开工的良辰吉日定下来才告诉他:“10月23号,你有空没?” 陆广全算了一下, 那天是礼拜天,“嗯。”鬼知道他多想快点搬进新家啊。 “那行, 咱们就定那天。”于是, 卫孟喜又开始了风里来雨里去四处买建材的日子。 但现在跟去年盖窝棚时候不一样, 这次她是骑着三轮摩托的, 速度更快, 载货量更大, 想去哪儿一脚油门就能去。 另一个便利之处就是她手里有钱, 兑到了工业券, 去建材公司买东西价格便宜,质量也是十分好的, 种类配备也齐全, 只要钱够, 一个地方就能把所有东西买齐,不用为了买个零部件东奔西走,走街串巷。 建筑工人她没有现成的,以前给盖窝棚的是后头金水村村民,让搭个猪圈灶房啥的不在话下,但没有盖正经楼房的经验,卫孟喜也不敢把这么大的事托付给他们,但她忽然想到金水煤矿明年不也要盖筒子楼吗? 以前盖的那么多楼房厂房啥的,肯定不是里头工人自个儿盖的,而负责这些后勤事务的,不就是她的熟人吗? 当即,卫孟喜抽空又上姚家一趟。 现在姚家人可喜欢她了,不仅是每次不会空着手去,更是因为她说话好听,每次都能说到别人心坎上,再加上她会调解矛盾,有她在中间缓冲着,调节着,姚家老太太和儿媳妇的关系好了一些,说不上亲热,但也没以前那么王不见王了。 卫孟喜刚进屋,老太太就端来一盘洗得贼干净的梨子,“赶紧吃,阿良送来的,他就是孝顺,还记挂我这老太婆,大老远的跑金水煤矿来一趟。” 卫孟喜拿起一个梨子,也不削皮,直接啃,这是金水特产,皮子特薄,汁水丰富,果肉鲜嫩,一点儿渣也没有,削皮都是浪费。更何况这年代可没多少农药残留,都是纯天然的,她和刘桂花要是上山见到,都直接用衣服擦擦就啃的。 “徐局长来看您啦?那对您可真孝顺。” “来了,就前天来的,还说来做啥调研,专门去后面窝棚区看了一圈,还夸你呢,说你那卤肉店可开得风生水起啊。” 卫孟喜一愣,她完全不知道这事,平时要是有市里面或者区里的检查,无论工商还是卫生,杨秘书都会来通知的,但这次居然没说……不会是杨秘书瞒着她,应该是他也不知道。 市工商局来了个突击检查,连矿领导也不知道。 但卫孟喜奇怪的是,他们来了又走了,窝棚区的小集市却依然开得好好的……那是检查了个寂寞? 老太太正要继续说徐良的事,姚永贵回来了,“妈跟谁说话呢?哟,小卫来了。” 卫孟喜也没起身,依然坐沙发上,“姚大哥下班了,我正好上菜店,顺道来看看大娘。” 做儿女的嘛,谁不喜欢自家长辈被人惦记呢,姚永贵也笑起来,问了几句卤肉店的事,又关心小陆在省城上学的事,终于才想起来,“你是不是有啥难办的事?” 卫孟喜摇头,“不是啥难事,就是想问问大哥以前矿上盖家属楼是哪儿找的施工队?我这不是要准备盖房子了嘛,就想着能找个专业的更好。” 她有了宅基地的事,早就人尽皆知,自家人保密工作做得好,但耐不住还有金水村那头啊,这就在一个片区住着,煤嫂们挑水捡蘑菇都能遇到村民,一聊保准知道。 “那先恭喜你了。”姚永贵坐下,“以前咱们是找石兰省建公司,现在省里上马的项目多,估计他们也忙不过来,要不我帮你问问金水市建筑公司咋样?” 这年头基本没有成规模的私人建筑公司,因为这一行可是真正的计划管控,顶多就几个村里人农闲的时候出门给人干泥瓦匠水电工之类的,盖猪圈灶房可以,盖楼房却是没啥经验的。卫孟喜心想,难怪很多穿越重生的年代文里,很多大佬完成资本的原始积累后都要开建筑公司,那真就是遍地黄金,谁捡到算谁的年代啊。 “你打算盖多大的?” 卫孟喜把计划和要求都一股脑说了,姚永贵瞪大了眼,咂吧咂吧嘴,“真……真要盖那么大?” 不是他没见过世面,他在金水煤矿也是当领导的,可他这当领导的一家老小还挤在筒子楼里,这小两口买了市里的临街小楼不算,现在还要在矿区盖一栋占地二百平的三层小楼! 这叫啥事啊,他都不知道是该羡慕还是嫉妒了。 姚老太太是多年的人精了,哪能不知道儿子心里滋味不好受,使劲拍他一把,“你们只看到小卫盖房子,她熬油费火又费眼的卤肉你咋不说?她每天蹬着三百斤的自行车来回你咋不说?” 姚永贵这一想,心里又只剩佩服了。 小卫蹬自行车的场面他曾亲眼见过几次,货物绑得比她还高,成年男同志也蹬不动的自行车在她脚下却跟带了轮子一般。 人家的幸福生活都是靠劳动创造的,他要是能有祖传手艺,又能吃得了这些苦,也就不会还在矿上当个主任了。“瞧我,是我心窄了,你放心,我把要求记下来,下午正好要进市里开会,我去问问,回头给你消息。” 卫孟喜这才感激着离开姚家,心里却在琢磨徐良来矿区的目的,肯定不是检查那么简单,但自己的卤肉店肯定是他的重点检查“目标”。 徐良这人,不是她不想跟他建立良好关系,是他太刚正不阿了,后来办卫生许可和税务的时候,她又去过两次市工商局,但都只是见面点个头而已,没有过多的接触,自己也不好再紧扒拉着人家,倒是陆广全在书城遇到过他两次,一次说是去省城开会,一次则是听说他在矿大念书,专程去看他。 卫孟喜倒是愈发佩服他了,这叫啥,她想跟他交朋友,他却想跟他交朋友,而他又只想跟她交朋友?真是个三角形的循环啊,她想笑。 但她自己也知趣,徐良跟她没共同话题,那她也就不去跟前凑了,毕竟,有点本事的聪明人,都是会清高一点的。她卫孟喜虽然能力还比不上徐良徐大局长,但也是要脸皮的。 晚上姚永贵带来消息,市建筑公司可以帮她盖,但最近项目多,能抽出来的人手不多,只能暂时派一个八人小队来,不用管吃住,等实地考察,做好设计方案以后,再谈一口价。 卫孟喜很满意,能不管食宿,那可太好了!她不想把本就不多的时间用在做饭上了,本来自家人随便吃点应付一下就行,但请工人干活必须好酒好菜,她宁愿多花点钱,也不想浪费时间,把自己搞得太累。 还是那句话,花钱能解决的苦,她都不想受了。 第二天,卫孟喜亲自骑着摩托车去建筑公司找工程队,一行八名工人骑着自行车跟来矿区,当场量地皮和做设计。 设计其实卫孟喜和陆广全已经做好了,只是过几天加点东西,过几天又划掉个啥的,现在一张图纸已经涂得乌漆嘛黑,那边拿过去一看,都被吓到了。 “咋这么详细?” 卫孟喜笑笑,“我爱人就是跟图纸打交道的,只不过在盖房子这一块没你们专业,还请麻烦帮我们把把关。” 开玩笑,陆广全以前还可以说是草台班子出身,现在可是正经的学采矿工程的,美学眼光可能不行,但在结构和安全性上,他绝对是杠杠的,卫孟喜丝毫不怀疑,他能把自家房子设计成碉堡一样的存在。 图纸很快得到施工方的认可,那边又帮忙画了个更简洁的,10月23号放过炮仗祭过土地神和山神后,陆广全和卫孟喜的房子正式动工了。 工人少,速度自然慢,这倒是方便卫孟喜一边攒钱一边买材料,基本是卤肉店昨天的收入刚转进兜里,还没捂热乎呢,第二天就要花出去,有时候一天的不够买,还得攒两天才行。 幸好,衣柜床这些木头家具是请龚师傅帮忙带着人打的,只需要买木头就行,知道他们手头困难,工钱他们说等以后再结。 除了拿货,还得去书城和金水市跑,卫孟喜顾不上小呦呦,分外想念苏奶奶,决定上她家里问问,她还愿不愿回来,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加工资,要是实在不愿意,她就赶紧另外找个保姆。 这天,骑着摩托车,卫孟喜来到苏奶奶家所在的胡同,按着记忆找到门牌号,发现门半掩着。 老太太脾气古怪,哪怕是在窝棚里住仓库,她也不许别人未经同意进她睡觉的小隔间。 卫孟喜没敢直接推门,只站在门外问:“苏大娘,您在家吗?” 里头没声,她又加大音量喊了一遍,“苏大娘,我是小卫啊,您不说话我就进去了啊,您可别怪我。” 老太太发火不是大吵大闹,而是就那么用眼神冷冷的瞅着人,淡淡的瞅一眼,又淡淡的移开……不说啥,但好像啥都说了的模样。 卫孟喜自己是个出名的泼辣货,但对着这样的老太太她也会犯怵。 谁知里头还是没人回应,倒是隔壁人家的门开了,有个大婶出来,上下打量着问:“你找苏大娘吗?” 见卫孟喜点头,她有点不怎么信,“你是她家亲戚吗?可我认识大娘这么久,除了那天那个……不知道她还有啥亲戚啊。” 卫孟喜一愣,只推说是远房的,也是第一次上门,没见过正常。 “咋又是远房亲戚,老太太这叫啥,落魄的时候没人问,有钱了就啥亲戚都冒出来了。” 卫孟喜似乎是没听出她嘴里的讥讽,只是主抓一个“又”字,“大婶您的意思是最近也有人来找她吗?” “可不是咋的,听说大娘摔断腿,那个啥侄子都来了好几趟,好在是把她接回家养伤去了,不然现在还不知道过啥日子呢。” 她唉声叹气地说:“可怜的苏大娘啊,去年听人说在金水煤矿看见长得像她闺女的人,她就急慌慌跑过去,后来那缺德鬼喝醉酒才吐露,其实压根不是看见苏小婉,是看见一个孩子,说眉宇之间有点像,正好……” 犹豫一下,大婶估计是平时没多少人说话,倾诉欲还怪强。“大娘以前放出消息,谁要是能提供她闺女走丢的线索或者能找到她的线索,就给一百块钱,每提供一个给一百……啧啧。” 卫孟喜想了想,倒是很符合苏大娘的行事风格,即使身上每一分钱,她也能财大气粗。 “那缺德鬼为了一百块钱扯谎,后来也不敢说自己看错,只能咬死说就是像她闺女,唉,可怜的大娘诶,第二天就上煤矿,去了大半年。” 原来如此,卫孟喜心说,难怪她丢了钱也不愿回家,把矿区所有年轻女同志认了个遍。 “这不,要不是上个月她家祖产返还,街道办要求她本人回来处理,不然她还在煤矿不愿回来呢。” 说到这儿,看着卫孟喜像是有正经工作的正派人,大婶实在是没忍住八卦之火,“你是她亲戚,你说她家到底还剩多少东西?” “我听我那在街道办打扫卫生的二侄女说,光老宅子就有三套,有一套独栋小楼就在省政府对面,三层高还带前后两个花园,你说这得值多钱呐?” 老书城人都知道,现在的省委省政府是在以前大都督府的旧址上翻新的,民国时期能把花园洋楼盖到都督府大门口,绝对是大人物啊! 卫孟喜也咋舌,没看出来苏大娘还真是个有来头的,她年轻时候都过的啥日子啊? 难怪,她看啥都看不上眼,这就是金钱堆积出来的优越感啊。 虽然卫孟喜觉着她这种“优越感”不合时宜,但至少从雇主和保姆的关系来说,她是挺尽心尽责的。 “你说这叫啥运气,好端端回来处理祖产的事,谁知那天哪个倒霉孩子在她门口扔了块西瓜皮,她一脚踩上去就给滑倒了,当时就摔的起不来,还是我看见给搀扶起来的。” “然后呢?去医院看过没?”卫孟喜有点担心会不会骨折,毕竟老年人骨头脆,哪怕只是轻轻的摔一跤,骨头也很可能就脆断了。 “去了,我家那口子用平板车拉着去的,打了石膏,只能先暂时慢慢养着呗,就是那左脚不能下地,我去帮了两天,后来我闺女生孩子我去伺候坐月子,幸好她侄儿来给接走了,不然一孤老太太可咋生活,造孽哟……” 大妈叹口气,“你家这亲戚脾气不好,平时也不爱跟人来往,你要是见到她,得做好思想准备,她那侄儿可是来了十几次才能进门的。” 卫孟喜心道,何止是脾气不好啊,简直就是个老怪物,跟自家住了好几个月,她连自己的事一个字都不提,就是孩子们想给她夹块肉她都是避开的,就一副不想跟任何人亲近的样子。 摔倒能有邻居帮忙扶一把,都是她祖上烧高香了。 嘴上埋怨着,但心里还是担心,不亲自去看一眼她不踏实,“大婶子那您知道她侄子住哪儿吗?” “那天我隐约听见啥金鱼胡同,但那片离咱们这儿可远呐。” 金鱼胡同那就是跟赵春来家一个胡同的,卫孟喜松口气,这就好办了,谢过好心大婶,调转摩托车,先上商店买点东西。老太太也没啥喜欢的吃的,哪怕是卫孟喜这曾经开饭店的人做的饭,她也是评头论足挑三拣四,卫孟喜干脆就买了几根肉多的排骨,她不是住那侄子家嘛,就请他们炖汤给她喝。 伤了骨头的,要多喝点骨头汤补补。 到了金鱼胡同,卫孟喜先找到赵春来家,他不在,唐云凤正在院里纳鞋底,小燕上学还没回来。 “咱们这条胡同里,姓苏的没有,但这接伤了腿的老太太来养的,却是有一家。” 不姓苏,那是哪门子的“侄儿”?卫孟喜也有点意外,“那他家姓啥?” “姓廖,去年才搬来的,这房子本来也不是他的,是他来给人做上门女婿……也是运气好,女方家姓廖,他本人也姓廖,以后娃也算跟他姓,白捡个便宜。” “至于这个小廖人嘛……”唐云凤皱眉,不想多提。 卫孟喜心里就有底了,估计这廖家或者廖家女婿不咋样,不然以唐云凤这么软乎又热情的性子,怎么也会说几句的。因为她相信,邻居相处几十年才是互相之间最了解的,苏奶奶的邻居只看见几次小廖的殷勤会觉着他孝顺,那是因为不知内情。 更何况,说句难听的,就苏奶奶那怪脾气,家里真有小辈,又有几个能受得了?平时不闻不问,偏偏祖产返还以后开始死皮赖脸的上门,还能忍受老太太的脾气,不是大有所图卫孟喜都不信! 顺着唐云凤教的地址找过去,卫孟喜来到一扇木门前,使出十分力气扣了扣门,“苏奶奶您在吗?” 门很快开了,是一个头发半白的妇女,脸色十分不高兴,“哪个苏奶奶,这儿就没有苏奶奶,找错人了!” 她要关门,卫孟喜的摩托车头故意抵在门槛上,嬉皮笑脸地说:“哎哟,可我听人说我苏大娘在她侄儿廖兴源这儿养伤呢,原来不是这家啊。” 妇女这才警惕的看着她,“你是我苏大姐啥亲戚不成?”可女婿说她已经没啥亲戚了啊,不然怎么可能摔断腿在家躺了几天都没人问一声。 “我是她啥亲戚,等见了苏大娘你就知道了。”卫孟喜一个侧身从她阻拦的手臂底下钻进去,开玩笑她卫孟喜可不是吃素的,这女人越是警惕,她心里的预感越是不妙。 于是也不顾忌苏大娘的怪脾气,直接扯着嗓门就喊,“苏大娘您在吗,我是小卫啊。” 很快,某个地方传来一声微弱的“我在这儿”。 声音太小了,卫孟喜都分不清是哪儿传来的,于是又大喊一声,苏奶奶像是从喉咙里崩出一声沙哑的“楼上”。 卫孟喜抬头一看,这是一栋二层小木楼,跟她买的临街门面差不多,但在二楼之上,还多了一间小阁楼,苏奶奶就在阁楼里。 卫孟喜心头大怒,本来老人就摔断了腿,行动不便,不让她住最低最近的一楼,却给安排到最高的阁楼,这存心就是不想给她下来啊!别说她腿动不了,就是好手好脚的也很难下来,那楼梯窄窄的连扶手都没有,年轻人都不一定敢上去。 卫孟喜一把推开廖老太,“咚咚咚”跑上去,小心翼翼扒着窄窄的小楼梯爬进阁楼,十月天已经微微凉了,但阁楼还是四处漏风,下雨估计也要漏雨的地方,小小的地方只容得下一张简易木板床,苏奶奶静静地躺上头,身上盖着床黑乎乎的被子。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10节 要知道老太太有多讲究,卫孟喜给她在仓房里住,还必须答应她不许养猪养鸡,连红烧肉都是她格外开恩才允许留下的,更别说被褥,那都是一周一洗,甭管刮风下雨,她住的穿的可以破烂,但不能脏。 可现在,原本黑多白少的头发脏得一缕一缕的,长期卧床导致头发滚在一起,团成一个鸡窝,脸上的油垢都不知道敷了多久。 原本紧紧抿着的双唇,变得青紫起皮,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喝过一口水。 阁楼里还有个尿壶,也不知道多少天没倒空清洗过,混杂着大小便……卫孟喜差点恶心吐了。 被人背上来就一直窝在这小阁楼,至少窝了半个月,老太太这是咋忍下来的啊。 恨铁不成钢地说:“您拿出平日里对我的凶,就不用受这罪了。” “哼。”老太太冷哼一声。 卫孟喜看她才半个月仿佛瘦了二十斤,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再怎么凶的老太太,人又给她“养”到阁楼里,除非跳下去,不然她还真没法子。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我也背不动您,您等一下,我去找人,给您弄出去。”卫孟喜才不管她愿不愿意呢,就这样了她还要嘴硬的话,那真就是没救了。 果然,苏大娘啥也不说,只轻轻的“嗯”一声。 当然,卫孟喜下到二楼,顺手就将梯子扛起,扔到隔壁那家人的院里去,确定那边没人,不会砸到人。 这不,她倒是骑着摩托车一溜烟没影儿了,廖家老太太却急得都快哭了,梯子不见了,她上又上不去,只能在二楼哄:“苏大姐您这亲戚咋回事啊,一来就给我甩脸子,就像我苛待你似的。” 她还有气没处说呢,本来家里就不宽裕,女婿还要接个受伤老太太回来养,硬说是自己的远房姑妈,她和老头本来还想发火来着,养他一个白吃饭的不够还连姑妈也要养,谁知女婿却说这姑妈不简单,以前是大户人家,传说的“苏半泉”家唯一的后人。 苏半泉啊,这老书城人就没有不知道的。 古时候的铜板不是外圆内方,象征天圆地方,周流四方嘛,常用“泉”代替“钱”,文雅的夸人有钱呗。而苏家的钱就是多到能买下半座书城的地步,但苏家人谦逊,不让人叫“苏半城”,外人就投其所好,改成“苏半泉”。 苏半泉以前在书城那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期间,自愿给红军捐献过很多物资,包括盘尼西林这类十分珍贵紧缺的药物,听说当年苏家一半的船只都是给运这个的。所以解放后很是受政府优待,不仅保留了他们矗立在省政府大门口的花样洋楼,还聘请了苏半泉本人到省商业厅做顾问。 外面处处斗地主分田地,他们家也自觉,把自家名下的天地全部让出,只留下几栋老房子,政府和老百姓送的锦旗都挂满了一整面墙。 那两年,很是风光过一阵子。 后来遇上公私合营,他们家也自愿将自家的产业商铺捐献给政府,外人看来,就是因为只有一个独生女儿,不捐献出去以后也是便宜了外姓人不是? 苏大娘就是这个独生女,六零年代初期结了婚,结果生下的也是闺女,很多人都说这苏家的根是要断了,可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么多家产也不知道要便宜谁。 派去监视不成反监视到床上的表妹,自觉对不住苏玉如,一直待在苏联不愿回国,孤身归来的赘婿,自然又是一番真情实感发自肺腑的认错道歉,苏玉如看在闺女的面上暂时原谅了他,俩人也曾甜蜜过一段时间。 然而,从六六年开始,苏家开始倒霉。先是苏半泉受不住屈辱自杀,后是赘婿见风使舵,火速离婚并撇清干系,不仅分走了大半家业,还反手就是一个“大义灭亲”的举报,可把苏家坑惨了。 也是运气不好,没多久,苏玉如被押送到乡下牛棚,就连生下的小闺女也被人拐走了,苏家算是彻底断了根。 当然,那个时候谁也不敢跟苏家来往,他们家所有产业都被没收了,苏大娘还被抓进牢里蹲了几年,听说是前两年才被平反放出来的。而他们家的祖产也在上个月归还了,廖兴源不知道打哪儿听说这事,把利害关系跟岳父母一说,这才有接她来养伤的事。 苏家的东西还回来了,苏家唯一的后人就只剩苏奶奶,只要把她伺候好了,哄开心了,她老人家随便从手指缝里露出一点点来,都够普通人家吃一辈子。 可惜啊,苏奶奶那么警惕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他们的主意,一来就把他们识破了,她就是心情好的时候也不可能给好脸色,更别说现在,天天摆个臭脸,动不动打鸡骂狗的。 廖家人一开始也好生伺候,顿顿有鱼有肉,好言相劝的,可耐不住她脸色臭啊,伺候了几天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似的,再加上廖家本就经济困难,也没了耐心,家里吃啥她跟着吃啥,后来有人想来租房子,说想把一楼苏奶奶住那间租出去一个月能挣六块钱,顿时更不犹豫,把她背到阁楼上去了。 廖家人打的啥主意,卫孟喜也能猜到,说想要熬死老大娘还不至于,因为还没到那一步,真到了,熬死了他们非亲非故的也继承不到遗产。 毕竟,廖兴源跟苏大娘,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他母亲当年是苏玉如身边的大丫鬟,贴身伺候苏玉如的,伺候到二十二岁,苏玉如就把她放出去嫁人了。 没几年解放了,就不存在啥丫鬟和主子那一套,大家都是一样平等的人,廖兴源母亲为了扒住这根粗大腿,经常带着中年得来的儿子上门打秋风,直到后来苏家败落,两家人才断了联系。 廖兴源也是个有心的,他亲娘都没了,这么多年他依然关注着苏家的情况,这才能第一时间知道返还祖产,第一时间上门送温暖。 苏玉如要真死了,这么大的家业就是上交也轮不到廖兴源。 他们之所以破罐破摔,不过就是软的不行来硬的,想要让苏奶奶吃点苦头,为了自己早日养好骨头,少受点罪,只能拿出点东西先给他们,稳住他们。 到时候他们再骗着哄出一套房子啥的,也不枉照顾这么长时间。 可惜啊,他们还是低估了老太太的脾气,别人是吃软不吃硬,她是软硬都不吃的老骨头,以前在红卫冰手里啥苦头没吃过,她都咬牙不认的,现在这点小伎俩她压根不放心上。 “苏大姐您别生气,我们不是故意苛待您,是这家里的条件您也知道,都快没米下锅了,您看您这手头要是……” 苏大娘冷哼一声,侧头躺着,她的腿实在动不了,她是知道点医学常识的,真怕现在养不好以后成瘸子,要换她好手好脚的时候,提脚就走,还等着他们软硬兼施? 想屁吃呢。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啊,当时摔了一跤,她要是听邻居的在医院住着该多好,偏要想着回来家里看着,怕政府来办理返还祖产的时候她不在,让人钻了空子。结果回去以后越养越不方便,邻居也去伺候月子了,她一个人在家连水都喝不上一口。 正好廖兴源找上门来,一天来七八趟,就说不忍心她没人照顾,还搬出她母亲,说母亲在天之灵也不忍心看她一个人受苦。 苏大娘是打一开始就知道他图钱的,所以走之前也说好了,一个月给他们一百块钱,好好替她养。 结果这一家子烦死她了都,一天三次的念叨以前的“情分”,诉苦家里难过,明里暗里求她补贴一点,这种乞讨的“亲戚”她以前见多了,偏就不愿如他们的愿……这才被送到阁楼上的。 要是当时不嘴硬,主动跟邻居开个口,请她请各保姆来家,又何必吃这种苦。 当然,嘴硬的老太太那是一辈子硬的,哪怕小卫奚落两句,她也不会承认。 “苏大姐啊,您就可怜可怜咱们老廖家吧,这日子……”廖大妈还在那儿哭天抹泪,忽然门被推开,两名穿着公安制服的人进来,“有人报案你们非法拘禁老人,人呢?” 廖大妈傻眼了,“这……这谁他妈瞎说的?” 公安可不是家庭妇女,没时间跟她扯头花,“有老人被你们囚禁在阁楼上,街坊邻居都听到求救声了。” 苏奶奶适时地从阁楼上喊“救命啊,公安同志快救救我吧。” 公安自然有法子上去把人背下来,也甭管她怎么阻拦,总不敢袭警吧。周围看热闹的街坊们都窃窃私语,平时廖家人就又穷又嘚瑟的,尤其是那上门女婿,整天说自己姑妈是啥有钱人,但别人问你姑妈这么有钱咋舍得让你出来做上门女婿呢,他就哑巴了。 “呸!黑心肝的玩意儿!” 廖大妈急得跳脚,公安她不敢扯,但街坊又算哪根葱,“你们敢呸我,不就是看不起我老廖家没儿子嘛,你们等着,等我女婿回来,好好收拾你们!” 人家呸的就是你那不要脸的女婿喂。 而此刻的廖兴源和老丈人,正好也被公安找到打工的砖瓦厂,带走了。 卫孟喜当时出了廖家门,第一件事就是直奔派出所报警,不管是不是涉及到虐待,也不管他违不违法,反正懒得跟他妈扯头花,直接报警,她就是一热心群众。 她号称自己最近听见有老太太半夜里呼救,再把廖家多出来的老太太,老太太的的身世,尤其是刚返还祖产一事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公安这两年遇到这类案件也不少,不就是见财起意,欺负人家孤寡老人无依无靠嘛。 顿时也不敢怠慢,兵分两路,一路去解救老太太,另一路就是去砖瓦厂抓捕廖兴源。 当然,卫孟喜能这么快说动公安,还得感谢唐云凤,她有个堂哥就在辖区派出所当副所长,她出面一句话的事,大大增强了卫孟喜说话的可信度,反正又不是去搞打击报复啥的,抓坏人只要能抓到,甭管是谁提供的线索,最终都为老百姓服务了。 等公安把老太太背下来,卫孟喜想了想还是悄声问她:“您接下来有啥打算,是我帮您请个保姆,还是您有什么信得过的亲人,我去帮您找。” 腿都成这样了,再去矿区给她当保姆是不可能的。 再说了,人家现在可是祖产颇丰的有钱小老太,不是五个月前的落魄老大娘,她和陆广全所有身家放一起还比不上老太太身上拔根毛呢。 她有自知之明。 谁知苏大娘听见“信得过的亲戚”几个字,脸色更臭了,“我哪儿也不去。” 卫孟喜皱眉,这可不好办,总不能给她送敬老院吧,虽然她现在是有钱了,但这年代有没有敬老院她还真不知道啊。 “那……” “我要回矿区。” “啥?”卫孟喜一愣,苏大娘是挺可怜,她一开始也想要照顾她来着,但后来听说她的身世背景和现在的身家后,心里就不得劲了——你一朝不保夕的丫鬟替锦衣玉食的主子操什么心呢? 拿着三辈子也花不完的钱,就在自个儿大房子里吃香喝辣不爽吗? 说照顾她?卫孟喜还真怕闪了自己舌头。 “没听见吗,我要回矿区。”苏奶奶冷哼一声,指着看热闹的一个年轻人,“你,小伙子,帮我抱这摩托车上坐好,系好安全带,我给你两块钱。” 啥,看场热闹还有这种好事,几个小伙子争着抢着帮忙,只要钱到位,他们还能骑上车,把她送到她想去的地方。 苏奶奶坐定,把打着石膏的腿放好,看着龙头上挂着的排骨,嘴巴也有点不争气,这半个月是啥油水都没吃上,“赶紧的,不早点回去炖排骨你想饿死我啊,我死了看谁给你当保姆管你那群崽。” 说到小崽崽们,老太太神情难得柔和下来,真想念挂在她身上那奶香奶香的小呦呦啊,上次教她背的诗,也不知道背下来没,《三字经》《弟子规》倒是背一半了,就不知道有没有每天复习,温故而知新,再聪明的孩子掌握不了学习方法,以后也是一个伤仲永。 想着,她更着急了。 卫孟喜实在是搞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真的,她要是这么有钱,她别说给人当保姆,就是保姆也得请三个,一个做饭,一个打扫卫生,还有一个专门给她聊天解闷,哦不还得再加一个,给她捶肩捏背。 她打探到的版本是,苏大娘虽然看着老气,但实际年龄不大,也才四十出头,跟父亲卫衡是同一年生人,这要是搁四十年后,正是摒弃青涩女性魅力爆棚的时候,说不定她还能再保养保养,出去跳跳广场舞,登报相个亲,认识几个帅老头……哦不,帅大叔,帅大叔。 有钱有闲,谁他妈还找老头啊。 去矿区当保姆,图啥? 卫孟喜嘴上埋怨,但心里却逐渐雀跃起来,呦呦的嚣张保姆回来咯。 第64章 回到矿区的苏奶奶, 那叫一个神清气爽,要不是因为脚实在走不了路,她还能健步如飞的出去溜达一圈。 一到村口, 大家就“苏大娘长”“苏大娘短”的跟她打招呼, 问回家去事情办好没,顺利不, 有的看见她腿不对劲还关心怎么了,是不是摔伤了。 这群无所事事的煤嫂,也不是那么令她烦躁嘛。 而且很明显,她们的热情是因为她是陆家的保姆, 而不是因为她是苏半泉的闺女。 老太太哼一声, 惜字如金的答应着,忽然想起东头的宅基地,“趁着摩托车没熄火, 载我去看看,盖成啥样了都。” 卫孟喜一拧油门, 车子“轰隆”过去, 七八个工人的速度也不快, 还在打地基呢。 因为卫孟喜突发奇想, 打地基的时候忽然想起来能不能盖两间地下车库呢?现在是没车子, 但以后肯定会有, 而且家里人多, 肯定不只一辆, 二十年后车子肯定不会再像现在这样稀缺,到时候家家户户都有车子, 光停路边都停不下, 院里她打算种花, 不能停车,到时候多不方便呐? 陆广全和建筑师傅都觉着她这个想法虽然很超前,但说不定还真实用。 就是以后没那么多车子停靠,那用来放点工具粮食啥的也可以啊,农村不还有地窖的嘛。 这不,想起一点加一点,进度就更慢了,现在地下车库模型刚出来,地基都没打完呢。 苏奶奶居高临下,看着脚底下的巨大的深坑点头,“不错,盖房子是大事,急不了。” “苏奶奶!”一个小炮弹已经冲过来,但她没直接扑进苏奶奶怀里,在近处站定,“奶奶你的脚,受伤了吗?” 老太太摸了摸她脑袋,“嗯,走不动路啦。” 小姑娘可心疼啦,奶呼呼的要帮她吹吹,想摸摸奶奶的腿,又怕碰疼奶奶,就连红烧肉也在脚边跳啊跳的,嘴里“呜呜”叫着,似乎在说,它也想这个嚣张的保姆奶奶啦。 晚上陆广全回来,看见苏奶奶的脚,少不了也安慰两句,虽然很寡淡,干巴巴的,但好在他是真心的,有苏大娘在家看孩子,他很放心,妻子也能轻松一点。 他们家现在的晚饭非常规律和准时,都是六点半就要吃,吃完所有人都很忙,爸爸要去办公室干工作,有时还要下井看看,回来还要管孩子作业,妈妈要去前头子弟中学上补课班,卫东要跟着仇大叔学打拳,就是小呦呦,小无业游民一个,没人看着是真不行。 更别说白天,她睡醒以后要有人泡奶,或者热牛奶,小脸小手脏了要擦擦,穿脏的衣服要有人帮着换,这段时间苏奶奶不在,卫孟喜就是被这些零碎的小事支使得团团转。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11节 现在好了,苏奶奶回来,虽然干不了活,但至少能看着呦呦别让她干危险的事,拄着拐杖泡个奶,卫孟喜也能放心的骑着摩托车跑进跑出。 刘桂花现在倒是能帮着煮一下卤肉了,但也需要卫孟喜把卤水配好,她现在正式成为卫孟喜的第一信任人,有时候自己忙不过来去市里,都是让她帮忙送卤肉的。 因为呀,她们家也买了一辆崭新的自行车,每天驮东西进城也方便多了。 中途卫孟喜又用摩托车载苏奶奶上医院换过一次固定的石膏,包过两次中药,每天不是排骨就是大骨头熬汤,督促着每顿都要喝两碗,等开始下雪的时候,苏奶奶已经能拄着拐杖走几步了。 1981年的第一场雪,是12月底下的。 卫孟喜给家里老小每人做了两身棉花衣裳,又添了两床棉被给苏奶奶,她住的仓房被龚师傅用木板隔起来,保暖性能暂时还行,但再继续下大的话就不好说了。 烧炭盆是不行的,有一氧化碳中毒的风险,再盘炕也来不及了,卫孟喜心说,可不能把这位巨有钱的小老太给冻坏。除了置办新棉被,还给她准备了好几双新棉鞋,这一次她倒是没有再拒绝。 最近窝棚区新冒出来不少小“富婆”,除了刘桂花孙兰香等几个在卫孟喜这儿帮忙的,有两个是自己靠本事卖快餐的,还有李秀珍这个既卖包子又卖罐头还有小锦鲤相助的。 这些人家都陆续置办了大件儿——收音机,自行车,缝纫机。 尤其孙兰香,听说她父亲以前是他们当地十里八村有名的裁缝,她跟着学到不少手艺,平时也喜欢在家鼓捣点小玩意儿,像小呦呦现在那些绣着小熊猫小兔子的枕巾被套,都是出自她手。 但最近,她屋里总传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刚开始左邻右舍都说小两口明年就能抱上娃了,可后来发现,即使她男人没回来,那嘎吱声也没停。 只有亲近的几个人知道,其实是她现在有了台二手缝纫机! 还是卫孟喜听说她喜欢,有一次上自由市场看见有卖的,也便宜,就给她买回来了。 小媳妇儿至今还没离开过金水范围,去过最大的城市就是金水市,听说卫姐帮她从省城买了台缝纫机回来,人都乐傻了。 她要把钱给卫孟喜,卫孟喜当着其他煤嫂的面收下,等只有二人的时候又塞还给她。 “你这半年在我这里做事非常认真,我也很感激你的帮衬,就当我给你发的年终奖吧。”刘桂花和李晓梅在后世就相当于两个店的店长,她直接发钱,每人发两百块,是当之无愧的大手笔。 “年终奖是个啥?” 卫孟喜笑笑,“就是表现好的职工的话,每年都能在工资之外得到一笔奖励。” 孙兰香红着脸,眼眶水润润的,“卫姐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干,不让你在我身上白花钱。”这可是别人都没有的奖励呢! “哎哟,瞧你,这是你自己靠辛勤劳动争取来的,就是你今天立马跟我说不干了,这东西我也不会收回来,送你就送你了。” 孙兰香干活是真的很认真,每天都是第一个来,先把锅碗瓢盆准备好,洗的时候总是挑最难洗的大肠,别人洗的她还会偷偷检查一下,每天最后一个走,走之前还要帮忙把东西全放锅里,锅碗瓢盆清洗干净,整齐的摆放好。 其他煤嫂其实也挺用心的,但孙兰香还是比她们做得好……卫孟喜很难不喜欢一个人勤快话还少的年轻职工。 她曾经还想把兰香提上来看店,到时候能像刘桂花一样拿两份工资,但她胆子小,怕算错账,不然现在也没李晓梅啥事了。 “行了行了,你要是觉着不好意思的话,就请你帮我们家娃补补裤子咋样?顺便试试缝纫机能不能用。” 卫东和根宝真的很喜欢跪着趴着玩儿,她洗得又勤快,膝盖处很容易破,其它地方都好端端的,扔了可惜,补补还能穿。 只是苦于她没时间,苏奶奶是不会,所以就只能麻烦兰香了。 “成,卫姐你放心,我保准补得好好的,就跟新的一样。” “哎哟,你要补得跟新的一样,那服装厂都得倒闭咯。” 两个人都笑起来,“诶卫姐,你还在看书呐?” 卫孟喜晃了晃手里的高中课本,初中的课程她自学完一遍,又跟着补习班的老师走了一遍,前天已经把结业考试给考了,只要成绩及格,就会给补发初中毕业证。 有了初中毕业证,她就是货真价实的初中学历,春季学期就能申请高中补课班了。 当然,高中课程多了不说,难度还大大增加,她不敢马虎,现在就提前学起来了。 像语文英语政治历史这些文科科目,她背诵能力强,就是考前突击也来得及,但数理化可就难咯。 她学初中数学那一套用不了了,因为数学物理是真的太难啦! 每天看三页,下次再打开又得从头看,很多题目不是光背公式就行的,还得理解——什么数列,三角函数,平面向量和不等式,她是真的理解不了。 苍天啊,人类为什么要发明数学这玩意儿,还要学习它啊?! 孙兰香却觉着,大家都说卫姐是文盲,卫姐却能悄无声息的凭自己努力拿到初中毕业证,这就非常了不起啦,至于高中能学会多少,那已经不重要啦。 她用星星眼看着卫孟喜,“卫姐你是不是还能像咱们广全哥一样考大学?也考个状元?” 卫孟喜满头黑线,状元这么好当的话,还有含金量吗,她这半路出家的能打败那么多考生成状元,这不瞎扯淡嘛,就是男频小说龙傲天男主也不敢这么写的! 这不,苏奶奶直接“噗嗤”一口,嘴里的茶水都喷出来了。 卫孟喜老脸一红,虽然兰香是发自真心的不知道状元的含金量和难度,但这话怎么听着像是她也享受她的吹捧呢? 苏奶奶哼一声,自己拄着拐杖站起来,出门去工地上溜达一圈。对于盖新房子这件事,所有人都发现,陆家这个嚣张保姆比陆家小两口还上心哩! 她每天一颠一颠的往工地上一站,这儿看看,那儿指指的,倒是促使工人们不得不加快速度。没办法,在她那双能透析一切的眼睛底下,想偷懒也没勇气啊。 现在房子的三层楼架构已经盖出来了,只是还没封顶,卫孟喜也想加快进度,但手里实在是没钱,工人的速度也只能如此。 要是能早点盖起来,说不定开春后就能住新房子……不过,这种想法只能幻想一下。 苏奶奶知道她没钱了,倒是提出可以资助他们一点,但卫孟喜和陆广全都拒绝了,就连最小的呦呦也知道,不能要苏奶奶的钱,借也不行。 正想着,忽然卫东甩着两条大长腿跑过来工地上找她,“妈妈,有人找你,来咱家里啦。” “是谁呀?” “我也不认识,没见过,是两个叔叔。”臭小子现在的体能倒是更强了,跑来气不喘心不跳的。 “你师父说你拳法已经学会了,准备学拍球运球基本功了,对吗?” 卫东“嗯嗯”答着,跑得贼快,“妈妈你啥时候给我买个篮球?” “记着呢,明天进城就给你买。” 篮球早就该给买了,但卫孟喜就是想磨一磨他的性子,啥东西都想要就能得到,那他只会不懂得珍惜。 说着,她已经看见门口的人,居然是徐良徐局长?几次见面,徐良都穿得衣冠楚楚,不是干部装就是白衬衫的,这次的衬衫居然皱巴巴的还发黄?也不知道是穿了几天。 “徐局长您来了,进屋坐吧。” 徐良神色疲惫,淡淡的点点头,“你别客气,这本来就是我们的工作,是这样的,跟我们说说卤肉店的情况吧?” 卫孟喜请他们进院子,关上门来,特意压着声音,汇报了市区店的情况。自从去年八月份,开店至今也有五个多月了,期间工商、食品卫生和税务的都来查过,几乎是每半个月一次,都没有什么明显的严重的问题,一点小差错,比如撮箕放置的位置离卤肉锅太近,例如清洗的污水没有及时处理,但也没影响卫生,所以连罚单都没开过,只是口头教育李晓梅几句。 这种也不算犯错,本来做餐饮的因为场地和人手问题,难免就是会有些不趁手,他们的批评也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徐良带来的人是他的助手,手里刷刷刷的记录着,卫孟喜也没说太快,一般是等他记完了才开始下一个阶段的汇报。 徐良也很满意,“看来你对自己的工作很是自信嘛。” 也不待卫孟喜回答,他先收起笑意,正经道:“小卫啊,你可是名人,省里也知道你这家卤肉店。” 卫孟喜一怔。 “你还不知道吧,你店开张那天,省里的调研员刚好去了你对面的饭店就餐,还吃过你的卤肉。” 卫孟喜想啊想,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服务员刘姐说有大领导在他们饭店,闻见卤肉香味想要尝一下,可就因为一顿吃的,就能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吗? 卫孟喜不信,她还没自信到这程度,人家是干公务,不是专程来吃肉的,作为一名合格的干部,唯一能让人家记住她的,就是她的店子——金水市第一家个体户。 她的出现,她领到的营业执照,都是这个时代关于经济形势和模式改革的一个小小的样本,她就是被观察对象,而且是标了记号的,说不定还有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定期观察着她,记录着她。 卫孟喜后怕,幸好自己这段时间没干啥不合规矩的事,不然说不定…… “你想哪儿去了,跟你的店一起做试点的还有几十名在你后面申领执照的个体户,调研员哪有时间盯着你看。”这还只是金水市范围内的,石兰省除了书城和金水市,还有那么多地区市,基本每个地区市上都有几十号样本。 “去年七月到年底,是第一个阶段,你们的例子证明这种经济模式是行得通的,从今年一月份起,全省将放开个体营业执照的申领,恭喜你。” 卫孟喜不知道他喜从何来,自己不是已经拥有001号了嘛。 倒是徐良打量小院,“人民路店的情况基本汇报完了,那这儿的呢?” 卫孟喜一怔,忽然反应过来:“您是说,我这个小小的卤肉窗也能申领执照了吗?” 徐良和助手对视一眼,“我们今天就是为这事来的。” 卫孟喜脑海里电光火石,一切想不通的情节都能贯通了,原来上次姚大娘说的他来送梨子,其实是来做调研,了解窝棚区这些小商小贩生存业态的,“那是不是咱们窝棚区只要愿意的都可以去申领?” “对。” 卫孟喜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虽然上面对她们已经是睁只眼闭只眼了,可能拥有合法的身份,谁不愿意呢? 这就是游击队要编入正规军了啊! 徐良看她高兴,自己也意气风发的,“你们好好干,盘活经济就靠你们了。” 他已经了解清楚了,这些小商小贩都是背井离乡的煤嫂,是一群没有退路也看不见希望,只能埋头苦干的女人,她们是妈妈,是妻子,是女儿,也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 当时是市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接到群众举报线索,说金水煤矿窝棚区有人聚集搞投机倒把,希望相关部门能严查。当时打办的同志联系他,想要搞一个联合行动,徐良当场给拒绝了,还提出不能不问青红皂白的一棍子打死,可以先来看看,如果真是投机倒把,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当时他也是顶着很大压力的,搞不好自己也要受处分。 谁知大家伙穿着便衣来到矿区,一路经过前头家属区的光鲜亮丽,再来一墙之隔的窝棚区,看着那低矮得进门都要弯腰驼背的房子,黑漆漆的落满煤灰的屋顶地面,成群成群无所事事的妇女,吃不饱没裤子穿的孩子,心里的滋味……实在是太不好受了。 是,这群女人是黑黑的,看着不爱干净的样子,是没什么文化,甚至一口乡音很是让人难懂,但她们无一不勤劳,热情,嘴里说着别的事,但手上的活不停,无论是卖盒饭的,卖包子的,洗下水的。 她们那黑黑的脸上,是白白的牙齿,和比牙齿还灿烂的笑容。 每一个为幸福生活而努力奋斗的劳动者,都值得尊重,不是吗? 况且,她们的男人在井下干着最辛苦,最危险的活,是最可爱的人没错吧? 可这群最可爱的人,连他们的妻子和孩子都养不活,每天只能靠点小手艺卖点吃的喝的,仅够维持生计而已。 现在打击她们,就是要踢翻她们一家子的饭碗,谁又下得了手? 大家怎么来的,又怎么回去了。 回去后第一时间研究了这个情况,并上报给省里,又结合卫孟喜等第一批个体户发展现状,连夜分析研判形势,做足了计划和预案,又请了很多相关领域的专家来把关,这才拍板的。 事情是昨天半夜决定的,他今早先去上班,中午就赶着吃午饭的时间,骑着自行车直奔金水矿……难怪白衬衫都糟蹋成那样了。 徐良简单的说了几句来龙去脉,喝完两杯水,就带着助手走了。卫孟喜却沉浸在他的话里,久久不能平静。 虽然还在摸着石头过河,但他们这样的为老百姓办实事的干部,真的每一天都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奔走着,都在为新思路新方法绞尽脑汁,上下求索! 所以,龙国能有四十年后的崛起,离不开这样一群办实事的干部,离不开在他们引导下埋头苦干的劳动者。 卫孟喜觉着,自己对徐良的印象可能太片面了,一直以为他是个清高的雄心勃勃的官员,但本质上,他更是一个负责的好干部。 既然他都不辞辛劳跑来了,卫孟喜当然要第一时间把好消息广而告之。 她也不耽搁,直接去找杨秘书借了个装电池的喇叭,一打开就”滋滋滋“的响。 “小卫你这是准备给咱们开大会哪?” 有的取笑她,“卫主席要发言了,大家静一静。”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12节 “卫孟喜同志是要唱大戏给咱们听呢,你们听着……” 煤嫂们你一言我一语,都在逗她。这时候的卫孟喜哪里还记得是谁跟着她做盒饭抢她生意,又是谁背后说她坏话来着,反正拿起喇叭就是一阵疯狂输出——“咱们窝棚区的煤嫂们赶上好时代咯,咱们以后都不用躲着打办和治安队了,只要申领了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以后咱们就是合法合理的买卖,谁来了也赶不走!” “啥?小卫你说啥?” “个体户营业执照?我是不是听错了呀?” “喂,小卫你别跑啊,你跟咱们说清楚,那是个啥玩意儿?” 卫孟喜当然不是真跑,她是回家抱她的营业执照来给大家伙看的,并解释有了这个东西,以后她们能享受到哪些优待和权益,又要履行哪些义务。 当然,最重要的肯定是纳税呗,要是不纳税国家财政哪来的钱?干部们的工资从何而来,各种大型基建项目的钱从哪儿来?学校医院铁路公路怎么修?她真怕这群煤嫂们因为不懂而偷税漏税啥的。 她叭叭叭输出一堆,煤嫂们听得一愣一愣的,倒是付红娟问:“那按照这个意思,我们以后要给国家干部发工资,要给咱们的娃儿盖学校?还要修咱们回老家的铁路么?” 所有人都沉默了,一双双渴望的眼睛看着卫孟喜。她们不懂啥大道理,甚至都不识字,但卫孟喜这几句她们是听懂了的。 卫孟喜点点头。 付红娟“哎哟”一声,差点晕倒——乐晕的! 窝棚区沸腾了,所有煤嫂们激动得手舞足蹈,是啊,卑微的,没本事的她们,居然也能有为国家大事贡献力量的时候,这样的自豪感和成就感,不比挣钱香吗? 卫孟喜眼眶湿润,心说,这个年代的龙国人,将是未来支撑龙国进步、腾飞的重要基石,而她,也有幸成为这些基石中小小的,微不足道的一块。 真好。 进入1982年春天后,天气越来越冷,卫孟喜骑摩托车冻得耳朵都快掉了。 陆广全给了她一双黑皮手套,可耳朵却挡不住,她尝试过买雷锋帽,但耳朵蒙太紧实,她怕自己听不见声音,在路上不安全,戴了两天就没戴了。 自打元旦节那天中央转批《全国农村工作会议纪要》,进一步肯定包产到户到组等都是社会主义集体经济的生产责任制以后,路上的行人和车子都愈发多了。 以前她骑半天,顶多能遇到拉煤的大车和几辆自行车,现在嘛,各种各样的自行车,三蹦子,行人,比以前多了太多,都是人背马驼上书城做小买卖的,赶集的,上下班的。 这种时候,就十分考验驾驶技巧,卫孟喜不敢大意。 倒是兰香给她做了一对护耳,看着轻薄透气,隔音效果不太好,但保暖效果却不错。 卫孟喜觉着,自己那缝纫机是真送对了,趁着窝棚区的煤嫂都能申领营业执照的契机,卫孟喜鼓励她也申领了一个服装加工制作的,反正能不能用上另说,现在先把证拿到手再说。 毕竟号数那么靠前的营业执照,也别有一番纪念意义不是吗? 过完年,时间很快进入三月份,天气渐渐回暖,过了寒冬腊月和春节的高峰期,卤肉销量再次下降,两个店的销量总额下降了百分之二十。 最直观的就是,每天的净收入下降到只有八十块了。 着急说不上,卫孟喜知道这是正常规律,小吃就是会有季节性,哪怕卖早点的也有工作日和周末的区别。可肉联厂的刘香却告诉她,“咱们这关系,我先给你透个底,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卫孟喜一愣,“刘姐您说,啥事儿。” “最近这物价涨得快,我们收购生猪的价格也在上涨,养猪场说饲料价格上涨,农民也说粮食价格上涨,连带着厂里决定,下水也要涨价。” “涨多少?” “至少在原来的基础上涨百分之十吧。” 卫孟喜一愣,这哪是普通的价格上涨啊,简直就是飞涨,暴涨! 但她相信刘香说的是真的,最近卤料的价格也涨了,只是没涨这么多。这啥成本都涨了,而卤肉价格还保持不变的话,再加上销量的下降,她的利润岂不是要掉到七十块以下? 卫孟喜这就不得不上心了。 能压到现在才告诉她,估计刘香也是想了办法的,拿了一年的货,一直保持一样的价格,确实是不容易。“谢谢您,刘姐。” “嗐,谢啥,不过你要是嫌贵,不想继续在我们厂拿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个地方,你去试试,那里或许能便宜点。” 上涨百分之十,卫孟喜确实有点嫌贵了,但她很坚定的摇头,“我还是喜欢跟您打交道,敞亮,痛快。” 现在虽然还是她求刘香的时间多,但二人已经算朋友了。 刘香忽然就笑起来,似乎是因为自己没看错人。毕竟,想巴结她的人多,但很多并不是喜欢她这个人,她甚至还曾听见有的年轻人人前左一个“刘姐”右一个“主任”,背后却骂她肥婆的。 她是长得不好看,是肥胖,但她的眼睛不瞎。这小一年的时间里,小卫同志每天风里来雨里去拿货,辛苦是看得见的,挣的钱也是辛苦钱,现在有更好的货源等着她,她却没因为可以节省成本而去找别人,也就是没有把她刘香当跳板的意思。 交朋友,就是要这样的,可以有利益关系,但不能因为更大的利益而随意抛弃朋友。 她忽然话锋一转,“成本上涨,但你可以考虑一下,提高销量啊。” 卫孟喜苦笑,问题就是矿区和金水市都饱和了,其他熟食店的生意大部分已经被她抢走了,老百姓兜里的钱也有限啊,就是能卤出来,也不一定能卖得掉。 “你的味道不错,我给我家那口子的亲戚尝过,他们都说好,人家可是在市委招待所管食堂的,他们说行,就是对你的肯定。” 刘香自己工作好,爱人的工作也好,身边的亲朋好友也是书城市各大单位的中高层管理人员,小领导啥的,每次家庭聚餐她都要带点卫孟喜的卤肉去,其实就是一种有意识的宣传。 她总觉着,这么好的手艺只在外头摆摊浪费了。 而她大伯子就是在市委招待所的后勤处,虽然不如采购油水多,但管着食堂,食堂这一块想要买啥进啥他是有话语权的。别看市委招待所只是个招待所,比不上外头响当当的这个饭店那个宾馆的,但因为各种学习和培训很多,压根就没有空缺的时候,所以食堂每天都是人满为患。 而市委招待所的餐食也是分两部分的,一是按照文件精神和相关规定,处级以下干部每人每天八毛钱的标准,处级以上则是一块二;如果超出这标准,或者觉着哪一样饭菜更合口味,想多打一点标准以外的,带回家给家里人尝尝啥的,则可以自己付钱。 “刘姐的意思是,我的卤肉可以尝试卖到市委招待所去?”卫孟喜眼睛发亮。 能把卤肉卖到市委招待所,这是啥大好事啊! 上辈子她开饭店最大规模也只是开到有八家分店,但能直接跟官员干部打交道,却是第一次!她也想过承包里头的食堂啥的,可那都是关系户中的战斗机才能有的待遇,别说承包这种国家单位的食堂,就是中小学食堂小卖部,都是关系不硬咬不下来的肥肉。 “也不是要你直接去卖,是你给他们供货,定价由他们自己决定,相当于搞批发?”刘香不确定自己这说法对不对,反正大伯子是这么说的。 卫孟喜也知道,肯定不是她自己去卖,那样人家食堂还怎么赚钱,总要给人留点利润空间不是。 “嗯嗯,我懂。” 刘香满意的笑起来,她就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话我先递给你,你回去考虑一下,明天来了给我答复,我好联系大伯子那边,到时候你们见个面,详细的谈一下,成吗?” 卫孟喜被这天大的馅儿饼都快砸晕了,晕乎乎的说:“不用考虑了我,只要我还有赚头,我就卖,刘姐您今天就可以约那边,我有空。” 机会来了还要“考虑”,那就是摆谱儿,就是跟钱过不去。 刘香哈哈大笑,“我就说小卫你这人爽快,行,你等着,我挂电话去,啊。” 结果也跟卫孟喜预料的差不多,她这边不摆谱儿,但人家大哥那边却是抽不出时间的,说是要等两天,后天中午十二点有空。 听话听音,卫孟喜立马顺杆子往上爬,“那行,就后天中午吧,咱们先上聚宾楼吃中午饭,边吃边谈,姐您可要一家子都来,啊。” 刘香推拒,卫孟喜不依,肯定都得来啊,多来几个人她谈成的概率就更大,“还有您那位大伯哥咋称呼,您大嫂和侄儿侄女也要来。” 好嘛,这一请就是一大桌了。 刘香不愿她破费,但耐不住她是真心的想请客,“成,那明天给你消息,能去几个人。” 卫孟喜是带着笑回家的,甭管成不成,能多搭一条线,也是极好的。像姚永贵,一开始她只是想租个门面,谁知把租变成买,然后还通过他认识了徐良,最后还拿下金水市第一个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现在就连盖房子的工程队都是姚永贵帮忙找的。 她和小陆无亲无故在金水市,要是没有姚家和高家的帮衬,现在说不好还在哪儿吃糠咽菜呢。 晚上,陆广全进门的时候手里居然拎着一兜梨子,个顶个的大,表皮是薄薄的黄,还有一些米黄色的小点点,看着就特甜,汁水都快嘣出来那种。 “爸爸哪儿买的梨子呀?”根花觉着今天太阳真是从西边出来了。 陆广全轻咳一声,“别人送的。” “别人是哪个人呀?” “同学。” 根花露出小米牙,真心为爸爸高兴,一定是很好的朋友才会送梨子给爸爸哟!像她的同桌王宝柱就是她很好的朋友,才给她送了一根金晃晃的油条呢。 卫孟喜眉头一动,哟,还能交上朋友?甭管男同学女同学,她其实都是高兴的。 因为相信他的人品,所以他就是有交好的女同学,她也毫无芥蒂。 第65章 刘香的消息很快, 第二天就告诉她,赴宴的只大伯子钱寅一人,因为下午还要上班, 点名只需要吃顿简餐就行了。 而她爱人老钱, 也因为出差不来了,闺女在学校吃就不出来了, 等以后有机会再聚。 这就是怕她花钱啊,卫孟喜也是哭笑不得,既然想成事,这几块或者几十块饭钱, 她还真不在意。 但朋友为自己着想嘛, 卫孟喜心里头又暖暖的。 三个人的简餐,很好招待,她第二天早早的先把货拿到, 请高开泰顺路帮她把下水带回去,那边已经跟孙兰香说好了, 她会在村口等着接应。 卫孟喜自己骑着摩托车, 先去聚宾楼, 找了个包间, 又把菜品看了看。这时候点菜只有国营饭店才有菜单, 私人饭店都是看着菜点, 厨房里有啥点啥, 方便是方便, 就是顾客体验不是很好。 毕竟,花了钱就是出来享受的, 就要体验一种“饭来张口”的舒适感, 还得看着菜点, 那跟自个儿去菜市场买菜有啥区别呢? 卫孟喜心说,等她有条件能开饭店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摒弃这种模式,换上菜单。 记住几个招牌菜,距离刘香和钱寅下班的时间还早,她又骑着车往自由市场去了一趟,天气逐渐暖和,出来卖东西的人多了很多,尤其是附近农民,把自家地里产的瓜果蔬菜鸡蛋拿来换钱是天经地义,合法合理的。 就是打办的人也不会管。 卫孟喜溜达一圈,看见有卖碎布头的,就买了几斤,这都是裁缝店或者供销社淘汰下来的,不值多少钱,但买了可以送给兰香,她现在就喜欢用缝纫机做东西,只要是块布,无论大小好坏,她都能做出很多令人意想不到的小东西。 当然,顺道还得上百货商店给卫东买个篮球,想着练球费鞋,又给五个孩子一人买双旅游鞋,卫东多一双。 东逛逛,西逛逛,时间就过得特别快,等她转回肉联厂的时候,刘香刚好换下工作服出来,“走,咱先上饭店,大哥很快就能过来。” 这拉风的摩托车,她也是第一次坐,看着小小一辆,好像还没汽车三分之一大,但坐上去却发现四平八稳的,空间很宽敞,手脚都能放开,吹着风就跟敞篷汽车一样,她觉着贼舒服,一点儿也不晕车啦。 “姐您打哪儿听说的敞篷汽车?”卫孟喜有点奇怪,国内目前应该是没有这概念的。 “我姐一家在国外,他们那里的年轻人都稀罕那玩意儿,可我觉着不能遮风挡雨,这跟摩托车也没啥区别。” 这刘香一家子的关系网可真够广的,连海外关系都有,卫孟喜虽然心里好奇,但也不好问,怕给人留下自己削尖了脑袋打听人家关系的印象。 朋友是朋友,但双方地位悬殊太大的时候,她心里也不知道是自卑还是怎么回事,有些敏感话题还是会刻意回避一下。 没办法,除非自己哪一天也能跟她势均力敌,站在同一高度,到时候她或许就能大大方方问那是位什么亲戚了,也可以好奇一下对方的国外生活,就像普通的聊到谁家有个外地亲戚一样,自然,从容。 卫孟喜知道,这就是她跟陆广全的区别,陆广全不会想那么多,凭借卓越的读书能力,他就足以傲视群雄,但自己不行,因为上辈子的阅历有限,她真的做不到重生一次就能坦然面对任何自卑带来的敏感。 她终究只是个靠辛苦劳动混饭吃的普通人,就跟千千万万龙国底层妇女一样的普通人。 刘香倒是没想那么多,又说了会儿大伯子钱寅的情况。 钱家到他们这一辈上有兄弟姐妹八个,都是工作相当不错的,正值壮年的领导干部,有几个还在国外,用刘香的话说,她和老钱算是兄弟姐妹里混得最差的一个。 大伯子在市委招待所当后勤主任,妻子是省医院的大夫,二人育有两子一女,儿子们已经上大学,小女儿倒是还在上小学。 卫孟喜算了算,心说这是中年得女啊,还是赶在计划生育实行之前生的,能不疼嘛?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13节 果然,刘香的话题就围绕这个分外受宠的侄女,年纪跟她家闺女差不多大,但身体健康,长得漂亮,打小就聪明,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妥妥的“别人家的孩子”。 但刘香倒还真不是那种总拿别人家孩子“激励”闺女的家长,两口子在成绩这一块都很佛系,成绩啥的,八十九十不嫌多二十三十也不嫌少,反正只要身体健康,少发几次病就行。 “我和老钱啊,也没别的孩子,就这一根独苗苗,她过成啥样都开心,只要健康就行。” 卫孟喜点头附和,可怜天下父母心呐,她又何尝不是? 陆广全曾淡淡的跟她提过,说她对卫红卫东的要求是不是太低了,毕竟孩子资质不错,只是暂时调皮一点。 可卫孟喜“放养”他们,不对他们抱太多要求,并非他们调皮,而是…… 总之一句话,她对自己生这两个,只希望他们健健康康长大,他们父亲那一边的噩运不要降临到他们头上就行。 想到前夫那边的情况,卫孟喜更不得劲了,正想说点什么转移思绪,二人已经到聚宾楼。 刚把车子停稳,从远处走来一个高高胖胖的中年人,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长款呢子大衣,配上蓝黑格经典款的围巾,银灰色西装裤,脚下是擦得锃亮的黑皮鞋。 这打扮,卫孟喜只能说洋气! 是很有钱,很有气势那种洋气。等以后有钱了也得给她家小陆置办一身,小陆清瘦,还高,穿起来肯定更好看。 “大哥。” “嗯,来了?”钱寅给人的感觉就是领导,不苟言笑,眼神逼人,他主动向卫孟喜伸手,“你好,卫同志。” “钱主任您好。”卫孟喜看见他手腕上露出来的表,心说同样是干部,徐良戴的是梅花,他戴的却已经是劳力士。 当然,这年头也没那么多规定,领导干部的穿戴也没硬性要求,他们爱戴啥是个人自由。 “都进去吧,边吃边聊。”刘香笑着,主动挽住卫孟喜的胳膊。 菜是刚才就看好的,聚宾楼现在的生意虽然没晚班的好。但也比普通国营饭店热闹,上菜速度自然也不会太快,坐着聊了好一会儿,菜才陆陆续续上来。 卫孟喜让服务员给拿茅台,钱寅拒绝了,说自己下午还有工作,她也就没再坚持。 跟去年宴请徐良时候不一样,那个时候他们跟姚永贵就是普通的刚认识没多久的熟人,人家帮她主要是冲着能把房子卖出去,但现在的刘香,是真心把卫孟喜当朋友的,跟钱寅又是亲亲的兄弟姐妹,说起话来不用那么小心翼翼。 她还怕卫孟喜小媳妇面嫩,没见过这样的场合,不好意思开口,直接说:“小卫的情况大哥你也知道了,家里实在是困难,不仅要养五个孩子,还要供着她男人上大学,不然她也不可能出来干个体户,大哥你看你们招待所里有没有能用上卤肉的地方,帮帮她?” 卫孟喜是真的没想到,她能帮她帮到这份上。 钱寅也不卖关子,本来给食堂进点卤肉也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弟妹难得开次口,他也不能含糊,“小卫同志的卤肉确实味道不错,我想应该会受欢迎,不知道小卫定价是怎样的?” 金水市和金水煤矿的价格一样,都是一块二一斤,猪肉价格是八角一斤,按照后世的卤肉是普通肉的两倍以上,至少应该卖到一块六一斤才对……但这时代老百姓兜里的钱也不多,要真卖这么贵,能消费得起的就没多少人了。 所以,从一开始,卫孟喜的卤肉价格就定得不贵,可以说相当亲民,所以才能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客人,那都是靠味道和价格打出去的口碑啊。 她这辛辛苦苦干了一年半,至今还没把房子盖起来,皆因小本买卖,赚头不大啊。 这还只是之前的,最近肉价和调料的价格都在猛涨,想要保住利润,她也准备把价格提一提,于是说出自己准备涨价之后的价格:“一块五一斤,因为最近物价上涨得厉害,我也是没办法……” 下水本就压秤,她又讲究,买回去很多部分都要剔除,像猪头上的骨头就占了很大比重,还有肠膜也非常不健康,都是剔除干净再卤的,卤出来重量至少损失了三分之一。 话未说完,钱寅一愣,“一块五?这么便宜?” 卫孟喜无奈苦笑,不便宜不行啊,她还担心消费者不买账呢。 钱寅恨不得拍大腿,“哎呀小卫你这同志咋这么老实呢,你看看人国营熟食店的卤肉,都卖到两块了,你现在还没涨价,只刚过人家一半,你这不是……” 他都不知道说啥了。 刘香也没想到,卫孟喜的价格居然这么便宜,“你咋一开始不说呢?” 价格高一点,也不需要太高,只需要与外头国营店接轨,她就能赚翻倍的钱,这道理卫孟喜也知道,但她刚开始是在矿区卖,煤矿工人工资低,她也不忍心把人钱包掏空啊,所以都是抱着只要她能有赚头就行的想法。 工人有肉吃,她有钱赚就行。 后来去市里卖也没多想,等客人们都说她的价格便宜的时候,名气都打出去了,再提价又不合适了。 当然,卫孟喜也不后悔,她对煤矿工人具有深厚的感情,要不是他们的支持,她上辈子就不可能走出困境,赚外头人的钱可以,赚他们的不能太狠。 她每天小一百的利润,全靠量撑起来。 “你这人,看着鬼精鬼精的,做事咋这么……”说心慈手软好像也不太合适,说笨吧,也不至于。 刘香叹口气,看向钱寅,“大哥你看我没说错吧,小卫真的也忒老实,就是看着精,内里是个最老实巴交不过的。” 卫孟喜满头黑线,卤肉定价这个她真不觉得自己老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她的坚持就是要感谢那些帮助过他们的人。 钱寅也收起一开始的警惕,他还以为弟妹给引荐的人是个削尖了脑袋的倒爷,就是不倒贴上来,肯定也是想尽各种办法套近乎,背地里不知道赚了多少黑心钱的,所以他想的是无论卫孟喜报价多少,他都要压下至少百分之十。 现在,她自己都刚好能有赚头而已,自己还真不好意思压价,“这样吧,我给你一块八的批发价,你每天给市委招待所送三十斤,怎么样?” 卫孟喜一愣,怀疑自己的耳朵,一块八,比她预备涨价后的价格还高!问题是——“每天都要三十斤吗?” “这是自然,刚开始先送三十斤,后面如果反响不错,我们也会酌情增加。”钱寅吃了一筷子菜,“你要是嫌不好算账,可以凑个整数,送三十三斤,我给你六十元。” 卫孟喜迅速在心里打算盘,三十斤是54块,其实也是整数,但要是凑够60块的大整数,也就是每天要卖33斤三两三钱才对,但他把三两三钱的零头给抹了。 卫孟喜喜出望外!第一次体会到跟国家单位打交道的爽快,难怪这些管后勤和采购的中层干部在外头那么吃香。 行走的财神爷嘛。 “成,那您那边另外还有没有啥要求?” 钱寅吃了一筷子白切鸡,聚宾楼的蘸料还行,但跟卫孟喜的卤鸡比起来,也是差了些的,“这样,鸡也送三只吧,来了称重,按价算你钱。” 因为鸡是有大小的,切开就不美了,只能说三只,说三斤或者三十斤都是为难人。 卫孟喜赶紧答应下来,好办。 “还有卤肥肠呢,味道也好得很。”刘香似乎是嫌弃卫孟喜不够积极主动,干脆替她推销起来。 钱寅摸着下巴想了想,“成,那卤肥肠先来十斤,还是一样的价格,看后续反响,好的话再加。” 卫孟喜欢天喜地应下来,为自己刚才对自己和刘香的友谊自卑而懊悔,刘香是真把她当朋友的,是她自己太小心翼翼,太敏感了。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卫孟喜一口气拿下了至少九十块的订单,还是每天!细水长流的,只要她的东西不给人吃出问题,只要钱寅还当着后勤主任,卫孟喜觉着自己这笔收入就是细水长流,永远不会断的! 把刘香送到肉联厂门口,卫孟喜真想抱抱她,自己又交到了一个真心的朋友。可以说,这笔生意,刘香完全可以不用介绍给她,因为她又没提成,也没有一块钱的好处费,就是平时送她的肉,她也是虎着脸不让的,还调笑她腐蚀国家干部。 “刘姐,今天谢谢您。” 刘香知道她这话的重量,也有点不自在,“边儿去,你那么困难,一个女人既要养孩子还要供男人上大学,我也就是举手之劳,哎呀呀别肉麻了,赶紧回去吧。” 幸好,她今天拿的下水量也很大,倒是把明天送招待所的份量也算上,还给蒙对了。 到家,明天的卤肉孙兰香已经带领大家洗干净卤上了,有苏奶奶看着,孩子们该吃饭吃饭,该写作业写作业,卫孟喜倒是省心得不得了,吃过饭直接在床上睡了大半天。 是真正的半天,醒来太阳都落山了。 这增加的销量相当于又新开了一家店,还是不用交房租水电和人力成本的,她能不高兴嘛? “哼,财迷。”苏奶奶白她一眼,指指桌子上的草稿纸,“做梦都在算账,还满嘴‘发财了’‘发财了’的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挣多少钱呢,结果你儿子给你一算,也就是几十块嘛。” “您这样的出身,自然是理解不了咱们小人物对成功的渴望,我就沾沾自喜了怎么的。”卫孟喜也不跟她啰嗦,她要是再接话,苏奶奶能跟她对线到天黑。 因为她发现,自从把她接回矿区后,老太太的话明显多了很多,还经常来找她吵架,也就是俗称的杠精。 苏奶奶张口结舌,每个点都被她护住了,还真不知道揪她哪儿,只能气哼哼作罢。 当然,卫孟喜呛她,也是口下留情的,苏大娘至今还不知道,那位所谓的看见苏小婉的“街坊”,其实是个嘴里没准话的醉鬼。 她被带走的时候,这个街坊还是挺正常的,这么多年与世隔绝,曾经勤劳可靠的街坊,已经变成为了悬赏一百块而满嘴谎话的酒鬼。 如果告诉她真相,她还有活下去的动力吗? 卫孟喜犹豫过好几天,决定还是不说了。要真老天开眼让她找到苏小婉,那就是福报;要是找不到,至少也还有希望,以后老了如果她需要的话,陆家人也会替她养老送终。 不需要,那就另当别论。 晚上,陆广全回来,自然第一时间知道了自己妻子今天成交的大单,“就在聚宾楼吃中饭吗?” “对。” “真在聚宾楼啊?” 卫孟喜一愣,“对,你复读机啊?” 男人的神色有点失落,好像是在说你咋都不带上我。 卫孟喜黑亮的眸子一转,忽然一把搂住他脖子,趁着他身子僵直,一把掰过他的脸,强势的亲了一口,“我这不是怕耽误陆学神学习嘛,我这么拼还不是为了给你挣学费,毕竟我可是既要养娃还要供你上大学的贤内助呢。” 陆广全也不在意她的调笑,知道她就是故意的,顿时也不客气,反手搂住她脖子,加深了这个吻。 他的动作很生涩,也很热烈,像一头刚刚成年的雄狮,不知道怎么发泄这满身的力量和荷尔蒙……结果就是,卫孟喜感觉,自己舌头都快被他吞下去了。 她用手轻轻捶他,想让他放开,赶紧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但这头雄狮现在可是饿红了眼睛的,直接将她的手困住,顺势压倒在炕上,不知不觉已经触到小呦呦最喜欢的地方。 那感觉,竟然美好得不像话,美好到必须亲眼看一看,或者用嘴巴……哦不,不能想,要流鼻血了! 卫孟喜整个人都是软的,看来霸道女总裁也喜欢强制爱啊,刚想也来点回应,忽然门“嘎吱”一声开了,四个孩子大眼瞪小眼,“爸爸妈妈你们干啥呢?” 两个大人火速分开,苏奶奶赶紧颠着过来赶他们,“今天罚抄十遍古诗。” “为啥呀?” “因为你们不懂事。” 四个孩子冤枉死了,明明是爸爸妈妈不懂事,大白天的在炕上睡懒觉,他们只是叫醒大懒猪的热心群众而已啦! 陆广全嘶了嘶嘴,努力平复心情,直到三分钟后才平复下身体,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问:“房子什么时候能盖好?” “这你得问工人去。”卫孟喜也不爽,这群熊孩子,再这么被吓几次,别说男人受影响,她也得有心理阴影了。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忽然杨秘书在院里说话:“陆工在家吗?有个急事。” 煤炭生产无小事,陆广全立马一个翻身下炕,披上外套,走到门槛上回头道:“晚上不用等我。” 卫孟喜想到啥,脸有点红,哼,等你干啥,自己玩去吧。 他倒是走了,孩子们还苦哈哈在院子里抄古诗呢,六岁的孩子小手本来就还软,写出来的字普遍不好看,但他们却是例外。四个孩子,无一不是一手工整的楷书,一撇一捺方方正正,说是二三年级孩子写的都不会有人怀疑。 卫孟喜很是欣慰,因为他们出生月份都在九月份之前,到新学期开学之前都是年满六周岁的儿童,老师就同意他们不用上大班,直接就能升一年级了。 “还有最后一个学期,我就上一年级啦。” 苏奶奶拿起戒指拍了卫红脑门一下,“知道要成大孩子了,还不赶紧多写几个字。” 卫红噘着嘴,和根花对视一眼,是啊,到时候他们上一年级,妈妈就会给他们换个新书包啦。 但女孩记性好,古诗已经背下来了,罚抄速度很快,卫东根宝就要慢些,等他们写完,俩女孩已经跑出去玩了。 “卫红咱们去看跳舞吧?”最近有艺术团来矿区做慰问演出。 “还没开始跳舞的呀,看不了。”正式的演出在下个星期,也就是三八妇女节。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14节 根花看周围没人,凑妹妹耳朵边小声的说了句悄悄话,卫红顿时眼睛一亮,“真的吗?” “真真的,王宝柱家就住对面,他看见啦。” 姐俩顿时牵着手就要往那边冲,刚跑两步,卫红想起什么,小手合拢做成喇叭状,“张!虎!蛋!” 下一秒,一个白净净的小男孩跑出来,比小狗还快,“咋啦卫红,你叫我干啥?” “想不想看演出,跟我们走。” 经过一个冬天的雪藏,张虎蛋的脸蛋比女孩子还白,那双又大又双的眼睛,就像黑葡萄,眼尾微微上挑的弧度,合着笑起来不自觉上挑的嘴角,他现在已经是公认的窝棚区第二靓的仔。 第一嘛,肯定是小呦呦咯。 至于刚来的时候长得很像玉团子的小秋芳,最近因为一口小乳牙被虫子蛀得又空又黑,还有很多地方一块一块的掉了,只剩下几块黑黄的牙齿残留,她都不敢笑,因为一笑,孩子们就会笑话她。 卫红和根花后怕极了,赶紧摸了摸自己的小牙齿,她们的门牙已经开始松动了,妈妈说不能吃太多糖,晚上睡觉之前一定要刷牙,不然牙齿会坏……不是骗人的。 “你妹妹没跟来吧?” 张虎蛋回头,“没。” 小秋芳最近可惨啦,妈妈让她不许背古诗,也不许数数,必须每天早早躺炕上睡觉,睡醒还得告诉妈妈她做了啥梦……好奇怪哦。 卫阿姨就不逼卫红睡觉,只逼她背古诗和写字,怎么两个“妈妈”是反着呢? 三个小孩跑得快,很快来到家属区筒子楼,她们绕着最外头那栋转了一圈,上面探出个脑袋,“陆卫雪,是你吗?” “是呀,王宝柱你要下来玩吗?”话音刚落,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已经冲到楼底下,“你们要去看艺术团的表演吗,我带你们去我的秘密基地吧。” 一群小孩在筒子楼间穿梭,小鱼儿在水里畅游似的,很快停到一堵半人高的围墙外,“里头就是招待所了,艺术团的阿姨每天吃完饭都,都会在这里跳舞喔。” 小胖子喘了喘,明明才三月初,但他已经耐不住热了。 根花很贴心的掏出自己干净的小手帕,“你擦擦吧。” “嘿嘿,我怕把你手帕弄脏。” 张虎蛋虽然不跟她们一个班,但也知道陆卫雪是全班最好的小朋友,好多好多小朋友都喜欢她,他也喜欢……不过,他最喜欢的,还是卫红。 他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看向卫红,“我好热呀。” 没人理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墙上的缺口,那里能看见招待所大院里的情形。 他于是轻咳一声,小手指特意悄咪咪的,在卫红小辫子上碰了一下,“我好热呀,出了很多汗呢。” 卫红终于回头,“那你擦擦吧。” 看着她继续看大院,张虎蛋有点委屈的嘟着嘴,“可我没有手帕呀。” 根花是最体贴的,立马将自己的小手帕掏出来,“给,张江你擦擦吧。” 张江真是委屈坏了,他可记得清清的,卫红也有一块小手帕,还绣着一只百灵鸟呢。 常年蹦跶,卫红是几个小豆丁里个子最高的,轻轻踮起脚尖就能看到墙那头的情况,“嘘……别说话,出来啦。” 果然,招待所的后门出来好几个穿着白裙子的阿姨,她们脸上画着漂亮的亮晶晶的妆,头顶高高的扎了个揪揪,脚下穿着白色的既像鞋子又像袜子的东西,走路好像都特别轻巧。 领头的还拎着一台收录机,只见她在上面轻轻按了一下,院里就响起悦耳的音乐声,那些漂亮阿姨们一个个的踮着脚尖开着翩翩起舞。 这样的“表演”他们这些小土娃从没见过,“脚,她们的脚,脚!”王宝柱没忍住惊呼出声。 怎么可以有人竖着脚走路?! 张虎蛋也顾不上自己的小心思,“阿姨不疼吗?” 卫红也是目瞪口呆,妈妈说要好好走路,要是竖着脚尖的话,会把脚掌走坏的。她忽然好心疼这些漂亮的阿姨呀,她们也是付出了“漂亮的代价”呢。 倒是根花,不仅没被吓到,居然还学着她们,也竖起脚尖,扶着墙,亦步亦趋。 阿姨们转圈,她就转圈,虽然有时候会控制不好身体,歪一下。 她们跳跃,她也想跳,但终究是第一次练习,落地的时候崴了一下,忍不住“啊”一声。 所有演员齐刷刷看过来,“谁在墙那边?” 团员们警觉起来,毕竟这两年的小流氓可不少,就喜欢偷看女孩,偷瞄女厕所,偷女同志衣服啥的,她们之所以不敢出去外头练舞,就是怕被小流氓看见。 卫红主动站出去,大大方方地说:“阿姨你们好,我们是中班的小朋友,可以看你们跳舞吗?” 团员们一愣,是几个孩子? 其他小豆丁也跟着站出去,小手捏着衣角,脑袋垂得低低的,就像做错事的小鹌鹑。艺术团的胡团长倒是个和气人,“你们别怕,要看就过来这边看吧,刚才是不是谁撞到头了呀?” “不是,是我大姐崴脚啦。”卫红是上过台的,胆子最大,说话清清脆脆的,倒是很招人喜欢。 “怎么崴到的?还能走路吗?” “我大姐学你们跳舞不小心崴到的哟。” 根花其实只是轻轻崴了一下,并不严重,此时缓过劲来也跟着走过去。 芭蕾舞团的团员们也没放心上,心想小孩子都爱学大人,尤其是学她们,走南闯北这么多场演出,去过这么多地方,无论到哪儿都是人群的焦点,想学她们跳舞的女孩也很多,但也仅限于学几下,过了也就过了。 可根花不一样啊,她是儿童节和过新年都被选拔上去表演节目的小朋友,所有动作老师只需要教一遍,她就能记住并百分百的复制出来的,就是谁也没教过她的劈叉和下腰,她都能劈下去。 虽然妈妈担心她弄伤自己,不让她做危险动作,但她总会忍不住偷偷的劈一个。 所以她身体的柔韧性是比很多孩子都好的,等漂亮阿姨们跳起来,她也忍不住模仿,除了有些快速的转圈和高难度的跳跃跟不上,其它的都学得有模有样。 胡团长本来是在看团员练习的,可看着看着,这个小小的身影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尤其是她的乐感真的很好,有的团员节拍还会踩错,但她就不会……哪怕最后,演员们谢幕了,音乐还在响,她自己都没停下来,就在残垣断壁旁边,忘我的跳着。 小姑娘本就长得好看,脖子纤细修长,就这么素面朝天的仰着脑袋,仿佛就真的是一只小天鹅,它在驻足,在觅食,在戏水,在漫步,在起舞…… 她太投入了,即使动作只是在模仿皮毛,也有种她在闪闪发光的感觉。 胡团长都不好意思打断她,一直到音乐渐渐停下,她才轻喘着,红着脸慢慢停下,扶着墙,看自己的脚……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脱了鞋子,只穿着一双黄色的尼龙袜。 根花有点心疼,自己弄脏了袜子,也不知道磨坏没有。妈妈是不会说她,但苏奶奶肯定会说。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你以前学过芭蕾舞吗?” 根花红着脸摇头,“我叫陆卫雪。”原来这种漂亮的舞蹈叫芭蕾舞啊,就是妈妈讲过的《天鹅湖》里王子公主和恶魔的故事呀,这种舞就是公主和侍女被变成小天鹅的时候跳的呀。 胡团长吃惊,“你真的没学过?” “没有哟,阿姨。” 胡团长怎么看怎么不像,就是再怎么只像皮毛,这样的投入和忘我,以及乐感,不可能是一张白纸。 但那种淳朴的天赋,又不能作伪,她决定试试她——“你想学跳舞吗?” “想。”小姑娘抿着嘴巴,妈妈也夸过她跳舞好看的,每次儿童节表演节目的时候,妈妈和爸爸都会早早的等在台下,会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给她鼓掌,冲她竖大拇指。 “那你明天继续来这儿,再跟着她们跳一遍怎么样?” “好。”根花见她和蔼,也不怕,反正到时候她学会了就可以跳给妈妈看啦,妈妈每天那么累,看她跳舞说不定就不累了呢? 嗯,就是这样。 卫孟喜不知道,她的闺女正准备为她彩衣娱亲,因为从第二天开始她就忙着往书城市委招待所送卤肉了。 三十三斤卤肉,三只卤鸡,十斤卤肥肠,正好是一百元的货,她用摩托车驮着,很快来到招待所后门,听说今天里头正在开个什么会,她也不进去,就在后门等着,很快钱寅带着个年轻人出来,掀开纱布看了看,过称,算钱,一气呵成。 卫孟喜太喜欢这样打交道的方式了,虽然刨除成本她也只多赚了四十块左右,但这钱来得容易啊,不用在店里守一天,不用又挑拣又切片的,有时候切得多了,她右手食指根部都被菜刀磨起一个大大的水泡。 水泡很快破掉,为了卫生还得贴上胶布,戴上手套作业,好好一只手被泡得发白发胀。 找到大客户,专门批量送货,左手交货,右手交钱——这钱赚得实在是太他喵的轻松了! 第66章 每天多了一个店的进项, 卫孟喜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眼睛睁开就能挣钱的感觉太爽了。 当然,因为下水数量增加, 所以清洗下水的工人不够了, 卫孟喜又新招了两名煤嫂。 招煤嫂有个好处,大部分人她是两辈子都知道的, 品行和做事风格她也熟悉,哪些人爱贪小便宜,哪些人嘴上不把门,清洗工不需要太聪明, 但做事一定要认真仔细。 洗下水又没多少技术含量, 都是熟能生巧的事,只要肯学,很快就能上手, 以后即使不在她这儿干了,也不会把她的核心技术带走。 现在房子框架已经成型, 窗户窗帘地板和水电等基本装修都做好了, 就是打的家具还在晾着散味儿, 卫孟喜拿出小本本, 开始算账。 钱是一天几十几块的花出去的, 不记账还真记不住哪一块上花了多少。 反正, 从去年十月份到现在三月初, 零零碎碎快一万八了。不光包含金表和金戒指凑的, 还把这五个月两个卤肉店的利润也全花光光了。因为她这几个月不仅在盖房子,工人工资, 生活开销也不少啊, 孩子们正在长身体, 伙食成本高,衣服鞋子也买得勤,当然还有维持人际关系的,中途小小的修缮了一下那栋老房子……过日子,哪里不是钱眼子呢? 好在,钱花出去了,置办的东西都是能看得见摸得着的,像自行车摩托车洗衣机还有这么大栋房子,这叫啥,固定资产给带来的安全感。 喜滋滋的,卫孟喜准备把窝棚里的东西收拾一下,该擦洗的擦洗,该扔的扔,下个月就能搬家了。 正收拾着陆广全那一架子的书,廖美娟忽然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个三十来岁的妇女。 “哎哟小卫你正忙呢,我是不是来得不凑巧?”院里是满满登登的下水,几乎没下脚的地方。还有几十个各式各样的盆子锅子,五名妇女正在或蹲或坐的,洗洗刷刷。 卫孟喜于是赶紧起身,“哎呀嫂子你说啥呢,只要你别嫌我这屋里乱糟糟的就行。” 这个点儿,正是下地干活的时候,廖美娟居然现在来了,她也很意外,她现在跟高家关系还不错,但接触最多的还是高开泰。 俩人坐定,那眼生的妇女还在东张西望,主要就是看外头那群煤嫂,她们手上麻利,嘴巴也没闲着,说到啥还哈哈大笑起来,场面十分和谐。 妇女的眼里,是满满的快要溢出来的羡慕。 “昨天听开泰说你现在开始往省城的市委招待所送卤肉,还没恭喜你呢,这一下子生意都做大了。” 卫孟喜笑笑,给她们泡茶,“也就是小本买卖,挣点辛苦钱。” 廖美娟恭维她好一会儿,又拐着弯问一天得出多少货,有没有一百斤。 “没有没有,下水的折损大,嫂子你是知道的,最少也得耗损一半。”高开泰帮她拉了几次都是二三百斤,人两口子肯定会聊起这事,总重是藏不住的。 “那你还请这么多工人,一个月工资开出去不老少吧?” “这几位嫂子都是看我忙不过来,主动帮忙,我感激她们是应该的。” 廖美娟说一句,被她挡回来一句,心里也不爽,想不通为什么小卫对丈夫和公爹都能那么热情客气,对自己就…… 但一想到今天来的目的,她也不好发火,现在两家人关系好,她发火别说丈夫不高兴,就是公公也要批评她。 “是这样的,我娘家嫂子,村子就在咱们前天那座山后的白水村,现在不是包产到户了嘛,她干完农活也没事做,不如就来帮你洗洗下水吧?” 卫孟喜一怔,原来是想给她塞人。 如果是三天前,于公于私她还真不好拒绝,但现在——“哎哟对不住啦嫂子,我前天刚请了两位嫂子来帮忙,这都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您要是早来三天就好咯。”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15节 这个廖家嫂子,从进门就东张西望,喝水也不好好喝,一个劲打量她的茶叶和放茶叶的柜子,那种眼神她不喜欢。 既然不喜欢,又有现成的理由,为啥不拒绝呢? 她卫孟喜又不是做慈善,啥人都收留。 廖美娟本以为,她就是不缺人也会勉为其难收下来,毕竟她来可是代表高家的面子,居然……这么爽快的拒绝了?!一点面子也不给的吗? 但她也是聪明人,叹口气,“那可真不巧了,我嫂子也是家里日子不好过,娃多,这不就想着出来找个工作嘛,只要能有稳定的收入,就是当保姆她也愿意。” “你身边有没有认识想要请保姆的?我嫂子手脚可麻溜着呢,做的饭菜也可以,还带过好几个孩子,有经验。” 卫孟喜身边自然有这样的人家,张雪梅就要请保姆,毕竟双胞胎里儿子不好带,她还要上班,光靠张母是忙不过来的。但卫孟喜不可能把她引荐给雪梅,这种一看就不老实的人,推荐给人当保姆万一惹出祸事来,她就是害了人家。 于是,再次礼貌拒绝。 廖美娟的脸色当即就有点不好看,但还是强忍着,又拉了几句家常,才带着嫂子离开。 “小卫,这是你认识的熟人?”孙兰香几个赶紧问,她们听到两耳朵了。 “嗯,熟人,嫂子们别担心,只要不是你们犯错,我都不会让别人取代你们的位置。” 几个煤嫂松口气,这就好,不就是洗下水嘛,还能犯啥错,这工作必须保住,保一辈子。 下午看会儿书,把前几天的课程复习一下,她觉着这数学是真难啊,看着看着就想打瞌睡,太阳穴涂清凉油也没用,顶多清醒三分钟。 但看语文政治和英语就不会,卫孟喜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真学不了理科,看来明年要分科的话,她只能选择文科了。 这场旷日持久的瞌睡大战一直持续到孩子们放学回来,她那哈欠就跟不要钱似的,一个接一个的打。 “妈妈咱们快点吃饭叭。”根花催促。 卫孟喜摸了摸她瘪瘪的小肚子,“饿啦?” 根花摇头又点头,最后还是摇摇头,“有一丢丢,咱们吃饱了就可以去看表演啦。” 对哦,今天是三八妇女节,有一场文艺汇演,矿上请了省艺术团的演员们来表演,为了方便排演,演员们已经在矿招待所住好几天了,今晚就是正日子。 这种热闹谁能拒绝呢?卫孟喜赶紧下了一锅面条,放凉后用豆芽黄瓜丝和甜面酱拌了一盆凉面,酸酸甜甜特开胃,别说孩子呼啦呼啦的,就是讲究的苏奶奶也吃了满满两碗。 她老人家以前看过的乐子可多了去,这种表演是不感兴趣的,可耐不住小呦呦磨啊,抱着她大腿“奶奶”“奶奶”的叫,“成,你这丫头,我不去你妈也看不住你,别让人踩到。” 卫孟喜也笑,这有啥的,自己先抱起呦呦,大的四个跑在前头。 这一路上遇到的,都是刚吃饱饭往工人俱乐部去的,你看我走得快,我暗暗发力比你更快,最后连话也顾不上说,小跑着,冲啊—— 个子高的优势这不就显露出来了嘛,卫孟喜走一步,别的小媳妇儿要走两步,她还抱着呦呦呢,两条大长腿就跟风火轮似的,迅速甩下成片的乐子人们,跑到俱乐部门口,结果发现还是来晚了,因为凡是有座位的地方都是人头,黑压压涌动的人头。 “妈妈,这里,这儿!”卫东挤开人群跑过来,一把将妹妹夹到胳肢窝下,领着她们往最前面挤。 那里,是许久治一家帮他们占的座位。 俱乐部是以前敌占区留下的产物,一楼是一个巨大的礼堂,正前方是舞台,舞台侧面是一座旋转式的红木楼梯,直接连通二楼一圈走廊,以前是专门用来看边表演的观众席。 因为空间有限,这一圈走廊是伸出来的,就在一楼观众头顶上。 卫孟喜只来得及看一眼,柳迎春已经拉她坐下,“久治这孩子,饭没吃就跑来了,说是怕没座位。” 许久治跟小呦呦拉着手,脸红红的,还从兜里掏出一把巧克力,“妹妹吃。” 明明是妈妈怕他饿肚子揣来吃的,知道呦呦妹妹喜欢吃糖,他就舍不得吃,愣是忍到现在。 “谢谢你哟久治,你肚子饿不饿,阿姨请你们吃爆米花咋样?”人孩子饿着肚子帮他们占座位,卫孟喜得感激一下,掏出两块钱,让他们去隔壁电影院门口买点吃的。 那里卖的爆米花锅巴话梅蜜饯汽水儿,只要有钱那就是不限量供应。 柳迎春念完这个学期就上大三,要准备实习了,所以最近也很忙,她俩好久没见面了,“我咋看着你面色这么红润呢?” 柳迎春双颊绯红,“真的吗?”儿子性格逐渐开朗起来,丈夫工作顺利,眼见着她医专毕业就要分配回矿总医院工作,女人嘛,婚后的幸福是可以写在脸上的。 “听说你把卤肉卖进省城的市委招待所啦?” 卫孟喜一惊,“嫂子你咋知道的?”这才几天啊,矿区真是藏不住秘密的地方。 “我昨天有同学去那里开会,说是那里熟食窗口的卤肉好吃,给咱们宿舍带回来两斤,我一吃就知道是你的手艺。” 卫孟喜松口气,不是在矿区人尽皆知就好,于是悄声把事情跟她说了,有种跟好朋友分享成功的喜悦。 孩子们买东西回来,晚会要开始了。主持人是张雪梅,虽然身材还没完全恢复,但也没上次见面的臃肿了,一头微卷的长发上别着假花,一身粉红色的套裙,胸前依然少不了最流行的塑料假花,配上黑色的高跟鞋,简直就是十年后的央视春晚女主持的打扮啊。 卫孟喜和柳迎春私下里都说,张雪梅不去电视台当主持人实在是可惜了,要样貌有样貌,要身材有身材,尤其是那身板子往台前一站,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来这个是主持人不是演员更不是观众,更别说她那麻溜的嘴巴,杠杠的反应速度,总是妙语连珠。 “现在估计还没这么多主持人。”因为电视机里就只有中央台,连省台都没有呢,更别说以后的市台县台各种地方台,那才是播音主持的春天。 “诶你看那不是你邻居嘛?”柳迎春拐了拐卫孟喜。 她顺着手指看过去,左前方距离三排的位置,确实是打扮一新的李秀珍母女俩,正低着头亲热的跟身边人说话……那是,李茉莉。 卫孟喜想起来,最近李茉莉确实是跑窝棚区挺勤快的,她倒是没自作多情到以为她是来找自己的,去年把话说得那么直白了,她不觉得李茉莉会放得下自己的清高来求她。后来听卫红说是来找隔壁的李阿姨和小秋芳,因为张秋芳帮过她一个大忙啥的。 她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没说啥,这件事就跟她没关系。 上头主持人声情并茂的说完开场白,轮到领导发言,孩子们正压低声音,小老鼠似的啃着零食,忽然全都高兴的朝一个地方招手,“这儿,来咱们挤着坐。” 原来是张家兄弟俩来晚了,连后门都挤不进来,只能趴在窗口那儿看。 张虎蛋是有点心动的,他看见卫红了,可到处都是人,哥哥不许他再去挤,他只能扁扁嘴,用嘴型,无声的说“我不去了”。 卫东几个一开始是不喜欢张狗蛋的,因为他老不跟他们玩儿,但去年卫红比赛那一次,他们悄咪咪跟着去还把脚底板走出大泡,他们忽然就喜欢上这兄弟俩了,妈妈说交朋友要看他在背后能默默地为你做多少,而不是看他吹嘘自己做了多少。 苏奶奶也说他们是好孩子,还让他们多带他俩玩儿呢,他们坐的是第七排最右边,旁边就是过道,离窗口很近。卫东拿起一块锅巴,以眼神示意张狗蛋,一扔,那边稳稳的接住。 爆米花一扔,接住。 话梅一扔,接住。 最后居然还扔了瓶崂山可乐水上去,兄弟俩做了个抱拳的动作。 终于,在孩子们各式各样的小动作里,领导们冗长的发言终于终于结束,文艺汇演正式开始了。 第一个上的是一个煤矿工人们的合唱,大家穿着天蓝色的工装,戴着安全帽和头灯,雄赳赳气昂昂的唱起歌来:“哎嗨,穿过了地下石门哎,越过了条条巷道哎……英雄旷工战煤海,夺煤大战掀高潮……为祖国建设运煤炭,我加足马力加足马力加足马力【1】……” 当然,后面的“批林批孔”那两句就被改了,毕竟现在可不搞阶级斗争那一套了,现在的目标是早日实现四个现代化,但饶是如此,这首矿区经久不衰的战斗曲,依然唱得工人和观众同时热血沸腾。 陆家几口在这组合唱的工人里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许久不见的黄文华、龚师傅,以及站在第一排最中间的刘利民,他没考上大学,很长一段时间都有点萎靡。 见到熟面孔,孩子们鼓掌鼓得更起劲了,管它听不听得懂,恨不得把小手巴掌拍烂才算。 第二个节目则是诗朗诵,是一首歌颂煤矿工人的现代诗,听说还是矿务局段局长亲手写的。 本来卫孟喜对诗不感兴趣,可一听是这位段局长的“大作”,连忙抬头认真听,去年陆广全的保送名额就是被他家公子给抢走的,叫啥段林溪来着,名字是好名字,干的却不是人事儿。 果然,一听,卫孟喜就头皮发麻,真是一首兼具拍马屁和狗屁不通为一体的“好诗”啊! 不仅她嘴角抽搐,就是台上几位省里来的领导和张书记,神色也不太自然。 但领导终究是领导,下头的观众们,可就没这么买账了,交头接耳的,噗嗤笑的,有个小孩直接大喊“没劲儿死了”,段局长脸色也不好看。 卫孟喜以眼神恐吓卫东几个,不许说话,可把他们憋坏了。 终于,这首又没意思又长的诗终于结束了,所有人都忍不住“呼”一口气,布帘子拉起来,很快,一阵舒缓的音乐声响起,一群穿着白色紧身衣和短裙白袜的女孩们,踩着从未见过的奇怪步伐缓缓登场。 “这是啥?咋用脚尖垫着走路呢?” “这叫啥舞?” “哎哟喂,咋把秋衣给穿出来了喂!” “裙子可真短,可也真好看哟!” 群众的讨论,绝对就是热度和受欢迎程度的真实写照,刚开始有些年轻小伙还不好意思看呢,把头扭开或者低下,可没几秒钟,实在是耐不住好奇,又红着脸看几眼。 卫孟喜也很意外,居然能看到芭蕾舞!这几天她听根花卫红说这三个字耳朵都快起老茧了,看来她们是早早的知道会有这场重头戏哟。 已婚妇女们就坦诚多了,直接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些小姑娘可真漂亮,身材可真好,“你说咋就连扎个简单的发髻也好看呐?” 这就叫气质啊,卫孟喜也不得不感慨,有时候苏奶奶身上就有这种气质,小老太永远腰背挺直,就是现在成了隐形富婆,她的穿着依然是以前那些旧衣服,可无论穿啥,头发随便盘个髻,那都是精神得没话说。 卫孟喜这年轻人站她跟前,都没那精气神。 这不,她回头去看苏奶奶,却见她看着窗子出神,好似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虽然她从来不提,但现在不仅卫孟喜,就是整个窝棚区的煤嫂们都知道,这个老太太以前不是一般人,就连李秀珍也得让着她几分,惹天惹地就是不敢惹这小老太。 音乐实在是太舒缓,舞姿实在是太优美,所有人屏住呼吸,好像呼吸声重一点就会吓跑这群漂亮的白天鹅一般。忽然,卫孟喜搓了搓耳朵,她好像听见哪儿有“吱吱”声,像老鼠啃木头,又像孩子们吃零嘴的声音,她心说连卫东这几个小馋嘴都把零食停了看芭蕾舞,怎么还会有孩子吃东西呢? 可这种“吱吱”声却越来越大,大到已经变成了“嘎吱”声,就连红木地板也有点晃,她觉着不对劲,眼睛迅速的在四处搜寻,第一反应是地震。 对,是不是地震看吊灯,正好俱乐部里是有水晶吊灯的,刚一抬头就见二楼那座红木楼梯的扶手,正一颤一颤的,楼梯在晃,可吊灯却又纹丝不动……下一秒她反应过来,这不是地震,是楼梯要塌了! 电光火石之间,她只来得及将呦呦护在怀里,对着四个大的喊“抱头”,顺手一把将许久治塞柳迎春怀里……那四个隔着两个位子,她就是想拉也来不及了。 那边,苏奶奶的反应也很快,一俯身将离她最近的卫红根花挡在身下,根宝卫东还没反应过来,咋妈妈让他们抱头,但也乖乖的抱住脑袋。 事情就发生在那一秒钟内,有的人还愣着,忽然右边那座红木楼梯“嘎吱”一声巨响,就掉下来。 楼梯底下坐的,是第三到第七排,正好包括了卫孟喜这一家子。 幸运的是,楼梯只是掉下来几根扶手和几级台阶,也只是掉到第三排,也就是李秀珍她们那个位置,她直接趴在李茉莉身上,替她挡住了。 不幸的是,卫孟喜是第一个喊出来的,可场内发现不对劲的还有其他人,有的反应快的,直接起身就跑。巨响加有人跑,其他人不明就里的,明明波及不到的也跟着跑。 可卫孟喜最怕的就是这个情况,如果能冷静下来,有序撤退的话其实就是个小事故,但一旦有人不明就里的跑,就很有可能发生踩踏事故。 是的,踩踏事故。 他们两家人正好把第七排靠右这半排坐满,没人进出,大家都乖乖抱头躲着,可其它地方就没这么幸运了,有坐里头的人想往外面跑,外面靠走廊的人动作慢,有人等不及直接从他脚上踩过去的,也有推倒从他身上跳过去跨过去的,一个学一个,被压在最底下的人可不就惨了吗? 卫孟喜抱紧呦呦,心跳如雷,只能透过缝隙看着大家乱跑。 门口已经拥堵起来了,很多妇女拖家带口好几个孩子,既要抱这个又要管那个,动作慢,就被人群推着挤着往外跑,找不到妈妈的孩子就在那里张着嘴的哭,有好心的会把孩子夹起一起跑,但大多数人这时候都只顾得上自己和自己的孩子,所以情况就不妙了。 而人们跑得越快越多,给这座老旧的俱乐部造成的震动就越大,原本剩下的岌岌可危的半座楼梯,晃动得更明显了……而那一部分,正好就在卫孟喜这一排的头顶上。 卫孟喜心道不好,大声提醒大家不要乱跑,有序撤退,可压根没用,这时候谁都能听得见呢?哭声喊声尖叫声,就是听见了也压根不会照做,在危险面前,远离危险是人的第一反应。 窗台上,狗蛋大声叫他们:“卫阿姨卫东,你们把手给我,我拉你们上来。” 想跑到门口是不现实的,再不出去楼梯垮下来就完了,断裂的地方有很多尖刺,就是不被压死也要被戳死。 卫孟喜当机立断,跑过去贴着墙,先把呦呦递上去,狗蛋一把抓住。 幸好,这个位置因为楼梯一直在晃,大家要跑也不敢从这边跑,都是绕过这扇窗子的。 又把身边的许久治递上去,接着是根宝卫东根花卫红,六个孩子全部离开最危险的楼梯下面,她终于能大口喘气了,“苏大娘快过来,我和迎春嫂子推你上去。” “对,大娘快过来,我俩合力,让卫东和狗蛋一起拉,能上去的。” 苏奶奶摇头,“窗台上也待不下,就让他们待着吧。”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16节 小小的不足一平米的窗台上,挤着八个孩子,窗台另一侧是出了礼堂后的过道,要想真正走出俱乐部大门,那里是必经之路,所以现在也挤满了人,孩子们现在是不上不下,只能安静的待那儿了。 至少,那也是一个小小的避风港。 苏奶奶不愿上去挤占孩子们的生存空间,卫孟喜和柳迎春也不再勉强,只能先爬到后面两排的座位底下。 门口的哭嚎,她们顾不上了,只希望人群快点跑完,或者楼梯不要掉下来。 然而,事与愿违,上千号人只跑出去三分之一,楼梯却“嘭”一声,彻底垮了。 原本她们坐的那一排,连板凳都被砸得稀巴烂,不敢想象要是不爬过来的话,现在她们就要变成肉饼了。 卫孟喜手心的汗都能拧出水来了,在人群不断的尖叫声里,哭喊声里,三个女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看着窗台上缩成一团的孩子们。 幸好,幸好,第一时间把他们转移到安全地方了,其它的,她们也管不了了。 卫孟喜的脑袋是放空的,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父亲,母亲,孩子,生意,卤肉……还有陆广全。 她只是例死亡近一点,都害怕成这样,那上辈子陆广全一个人在井下,那个雨夜里,敲弯了管道也没等来救援,就这么被煤山淹没,从脚到腿,到肚子,胸脯,到嘴巴鼻子眼睛……死亡如果是一瞬间的,或许还没这么残忍。 这贼老天就是瞎了眼,这个世界所谓的公平,都是靠自己争取的,等着社会给你公平正义?那你得有那个命等。 卫孟喜决定,今天要能好好的出去,她一定要好好抱抱陆广全,要好好爱他,照顾他,保护他,让他知道这个世界父母可以不爱他,兄弟姐妹不爱他,领导更不可能爱他,但自己和孩子一定会爱他。 这个男人,就是值得被爱。 正想着,忽然一双熟悉的大手将她从座位底下拉出来。 他的衬衣上还有股洗衣粉的香味,露出的手臂修长极了。 卫孟喜一愣,揉了揉眼睛,“陆……陆广全?” 男人“嗯”一声,又将柳迎春和苏奶奶拉出来,护着她们,逆着人流方向,迅速的从残留的楼梯底下钻过,绕到后台去。 “你怎么来了?不是下井了吗?” 他不会说,自己刚上井准备回家吃饭,就听说礼堂出事故,本来也没想到自己妻儿会在这里,只想着来帮忙,谁知逆着人流来到窗下,看见一群崽崽坐在窗台上瑟瑟发抖,一问是妻子还在里头,也顾不上逆着人流阻力有多大,硬着头皮挤进来。 有多难挤?他感觉自己身体都快被挤变形了。 卫孟喜看着他破破烂烂不知道被谁撕烂的衬衫,半只袖子是硬生生被人拽断的,以及只穿了一只鞋的脚,眼眶发热。 她只是想保护他,他却已经来保护她和孩子了。 后台小小的准备间里,是惊魂未定正在抽噎的芭蕾舞演员,是张劲松为首的一批领导,还有几个反应快的年轻人,礼堂工作人员,或多或少都受了点伤。 逼仄的空间里,挤下这么多人,所有人几乎是摩肩擦踵,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 不是他们不想出去,因为门只有一扇,而这里恰巧是离门最远的地方。 除了等,好像也没办法。 张劲松帮忙的时候也被木头砸到脚掌,现在痛得一头冷汗,显然刚才一直在指挥大家不要乱跑乱动,但徒劳无功,现在还想出去指挥,但脚实在是动不了,湿透衣服的汗水不知是痛出来的,还是急出来的。 李奎勇半跪在地上,用衬衣压住李茉莉的手臂,虽然李秀珍奋力帮她挡了一下,但还是有尖锐的木头刺进了她的手臂,此时鲜血如注,一件白衬衫都染成了黑红色。 柳迎春推开人群,“我是学医的,让我来处理吧。” 李奎勇怔了怔,知道这是许主任那医学院尚未毕业的家属,有点不放心,但此时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让她过去。 血还在流,光按压伤口是不行的,卫孟喜见她把自己扎头发的皮筋解下来,隔着衣服扎在伤口的上方,相当于是堵住水龙头的上端,这样“水”就流不出来了。 果然,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一会儿血就不流了。 卫孟喜和陆广全可没心思看,他们的注意力集中在那个窄窄的窗台上,见孩子们都很乖,卫东和狗蛋站在最外围,手拉手的把其他孩子围在中间,大家背靠背,甩着腿,还有工夫给爸爸妈妈做鬼脸。 见到妻子和孩子都暂时安全了,陆广全低声道:“你照顾好苏大娘,我出去一下。” 卫孟喜想说别出去,但看着还有很多人乱着,她也就不管他了,男人,就该在这种时候站出来。 陆广全不知道从哪个旮旯找到丢失半天的话筒,直接站到了舞台正中央,一字一句,以极慢的语速说:“大家冷静,不要动。” 音量被调到最大,墙上挂着的音响里顿时传出一把醇厚冷静的声音,保证谁都能听清,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 “不要动,楼梯不会垮塌了,你们一动,就要踩到前面的孩子。”有些找不到家长的孩子,也不知道是吓到了还是真被踩到了,哭得撕心裂肺。 陆广全平时轻易不说话,但一说话,声音都是很能让人信服的沉稳,有人回头发现是他,心里都松口气——这可是状元呐,他说不会再垮,好像楼梯就真不会垮了。 谁家都有孩子,就是自己没有,下头也有兄弟姐妹,也有侄儿侄女,听着那一声声的喘不过气的哀嚎,所有人的脚步都不敢动了。 “不要乱跑,一跑这楼板就要塌了。”底下是地下室,但年久失修,这层红木楼板承重有限,当时修建的时候可能没想到,有一天会有这么多人同时在上面跑跳。 果然,有些地方的楼板确实是在晃的,有的人脸色都白了,但还真不敢动,一动谁知道是不是自己脚下这块就要烂了呢? “大家听我指挥,后面的,从穿绿衣服那个男同志开始,往回走,走到这里,我就站这里,放心,楼梯不会垮,要是垮了也是先压到我。” 陆广全就站在那岌岌可危的楼梯下,好像一点也不害怕。卫孟喜却急得眼珠子都快出来了。 有了他这句话,后面的人将信将疑,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前面的人也退,一波传一波,慢慢的距离就拉开了。 而刚才已经跑出去的人一走,出口就松了些。 见有两个年轻人蠢蠢欲动,陆广全拿过话筒直接安排,“那两个穿衬衣的年轻人,看看周围有没有孩子,有没有被踩踏到的老人和妇女,先把他们扶起来。” 不仅那俩人动,其他人也四处找寻,看见有坐在地上起不来的,正在哭的,都搀扶起来,孩子哭得太狠的,大家还自愿哄起来。 慢慢的,前头的人又出去了一批,陆广全又吩咐,“前面的年轻人,留下几个做志愿者维持秩序,就站在边上,让妇女儿童和老人先出去。” 这个安排很得人心,真正的公序良俗就是应该优先照顾老幼妇残,大家刚才慌不择路想不起,那也是本能,此时被他一提醒,都反应过来,男人们立马自动站到走廊两侧,让身边的老幼妇先走。 原本只需要几个胆子大的志愿者,结果男人们全变成了自愿者。 他们将走廊围出一堵人墙,护着那些抢不到路的人,“大娘您慢点,别急。” “妹子你把孩子抱好,大这个我帮你牵着。” “来,把老刘背出去,他上个月刚伤了腿。” “这里有一个被踩了脚,走不动路,我来背。” …… 很快,秩序出来,就没人好意思再横冲直撞的插队,也没有人敢再撇下孩子,但凡是见到哭的都抱起来,别管是不是自家的,认不认识,在这一刻,他们都是煤矿子弟。 很快,大家有序的撤出去,出去了的人也不跑远,在广场上等着接应,有受伤的就赶紧送医院,有找不着大人的孩子,就牵着,专门在那儿等着。 剩下的七八百人,说多也不多,但绝对不少,可在秩序的维持下,没有乱跑撞一起的,通道一通,效率大大提高,等把受伤的行动不便的先转移出去,剩下好手好脚的就更快了。 大概也就几分钟,卫孟喜就发现,整个礼堂都空了。 终于,后台准备间里的人也能出来了,他们有的走不动路,有的背着受重伤的同伴,但无一例外的,都觉着安心。 陆广全的目的可不仅是把人群疏散,“我知道你们破坏了楼梯的人还在里面,出来吧。” 众人一愣,“楼梯是人为弄坏的?” “谁弄的?” 第67章 大家都在人群里寻找, 谁是弄坏楼梯的人。 张劲松,李奎勇和杜局长,以及今天参会的省里领导, 肯定排除, 人领导闲得没事干把楼梯弄坏能有啥好处? 按照谁得利谁就是幕后黑手的原则,卫孟喜正在看李秀珍。如果在今天之前, 李茉莉喜欢她的话,那也是感激小秋芳对她的帮助,爱屋及乌。但最近小秋芳学的东西越多,好运就越少, 这条即将油尽灯枯的小锦鲤, 能给妈妈的人际关系加成已经不大了。 她想要让自己跟李茉莉的关系再进一步,成为真正的好朋友,好姐妹……今天就是一个契机。 当然, 李秀珍替李茉莉挡那一下子,后背受的伤也很严重, 只是伤口不大, 此时正在墙根趴着, 牙关紧咬, 脸色苍白。 柳迎春小声跟卫孟喜说, 她怀疑李秀珍的脊椎受伤了, 有些伤不一定要看得见伤口, 反倒是看不见伤口的更危险。 大家都忙着处理李茉莉的伤口, 倒是把她给忽略了,一个人在那边痛苦的呻吟, 倒是有点可怜。 李茉莉意识还清醒着, 问李矿长秀珍姐怎么样, 见她说不出话,还鼓励她先坚持一下,马上就能出去了,又央求柳迎春先去帮她处理。 如果真是她们母女俩做的,想要大大立一场功后,借机拉近和李茉莉的关系,那她们成功了……但应该不至于把自己弄成这样。 因为这种“意外”的度真不好控制,闹不好把自己都给搭进去,那就不值了。 又或者,不是她们亲手做的,这真的是个意外,但张秋芳未卜先知这件事,隐而不发,就等着今天趁乱立功,然后换取更大的利益? 小锦鲤这两年虽然也没干多大的坏事,但不代表她没有这个能力。 可要说“知道”得多,她卫孟喜也不差,上辈子在金水煤矿生活那么多年,也没听谁说俱乐部里发生过意外……这应该是这辈子才有的变数。 可要不是她们的话,又会是谁?在场的都是芭蕾舞团演员和俱乐部工作人员,五六个场地负责人和清洁工,卫孟喜挨个看过去,也看不出谁有嫌疑。 陆广全一口咬定是人为,恢复理智的李奎勇已经去叫保卫科和公安了,现场保护好,事件性质一调查便可知道。 “伤重的同志在哪儿?”一名大夫背着急救箱,身后有俩工人抬着担架,急匆匆赶来。看来是受伤的人太多,矿医院都不一定够住,人手也严重不足,直接找歇班工人来帮忙了。 李秀珍和李茉莉作为伤得最重的,此时脸色苍白,眼看都快撑不住了。 大夫初步看了一下俩人的伤情,出血包扎不错,但伤了脊椎的李秀珍就没办法处理了,他指挥着大家伙,将人抬到担架上,也不知道是动了哪里,李秀珍直接痛得嗷嗷叫,眼泪口水鼻涕狂飙,卫孟喜都不忍心看。 那是真的看着就很痛啊。 李茉莉还能走路,一群人簇拥着赶紧往医院送。 卫孟喜心头乱糟糟的,别管始作俑者是谁,公安肯定有办法,当务之急是先把窗台上那堆孩子弄下来,走了两步忽然发现少了个人。 张秋芳呢? 她找了一圈,没找着孩子,她终于知道一开始就觉着哪里不对劲了,李秀珍伤成那样,孩子不可能离妈妈太远,她在准备间里却一直没看见张秋芳。 “妈妈走吧,咱们回家吧。”卫红和根花被吓着了,小脸惨白,一左一右牵着妈妈衣角。 小呦呦则是在她怀里搂着她脖子,似乎也是被吓懵了,眼圈还红红的。 是啊,刚才持续了那么久的哭喊嚎叫,他们终其一生也不一定能见到几次,现在她们也才是小豆丁啊。 她想,小秋芳那么聪明,应该是趁乱跑出去了吧。 自家这几个就没那么机灵,但相比起来,她更宁愿他们不要那么机灵,趁乱跑出去则好,跑不出去就要被踩踏,对那么小大的孩子简直是一踩一个准。 随便伤了骨头以后都会影响身高发育的。 “走吧,卫东张川,你们扶着苏奶奶。” 这俩个子最高,刚才表现也是最好的,卫孟喜觉得,以后可以适当交一些简单的任务给他们了。 苏奶奶好像是被吓到了,眼神木木的看着他们,张川扶住她,说了句啥,她没听清,“嗯你说什么?”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17节 张川,私底下大家还是喜欢叫他狗蛋,今天发现个奇怪的事,苏奶奶今天自从走进礼堂就一直在看他和弟弟,那种打量的目光……嗯,他是很敏锐的。 “我说苏奶奶您没受伤吧?” 苏奶奶摇头,“没,你今年几岁?” 狗蛋一愣,“九岁,咋啦?” 苏奶奶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卫孟喜也有点奇怪,老太太今天的表现可不太像她一直以来的风格,以前她是腰背挺直干啥都登登登的,今天居然腰背佝偻,干啥都慢吞吞,还一直在出神。 要说真被吓着了不应该,她啥样的世面没见过呢? 卫孟喜把不对劲记在心里,心说待会儿到家要问问,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早点带去医院看看。 孩子们扶着苏奶奶走在前面,根宝和虎蛋牵着胆子最小的许久治,走在中间,卫孟喜带着三个女孩走在最后,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大礼堂。 这曾经是工人们下班后最喜欢来的地方,是年轻男女相亲联谊的好地方,每当举办大型文艺晚会的时候,这里就是工人们的天堂。 经过今儿这一遭,估计以后都要长期关闭了。 也不知道这场事故有多少人受伤,会不会有人失去生命……好好一个妇女节联欢会,也不知道会成为多少人终生的噩梦。 卫孟喜现在越来越觉着自己重生的“先知”能力只体现在对未来大的历史走向的知晓上,很多细节都不一样了,她要是还抱着一开始的凭记忆就能发财致富的幻想,现在可能早就被小饭馆熬死了。 走了两步,忽然有声音传来。 卫孟喜一愣,问闺女,“你们听见啥声音没?” 三个女孩摇头。 卫孟喜心说难道真是自己听岔了?想到刚才楼板已经晃了,也不敢停留,快走两步,谁知那声音却更大了,是一声气若游丝的“救命”。 她确定自己没听错,就连呦呦也听见了,“妈妈,有人喊救命。” 卫孟喜也来不及纠正她的发音,回头看着空无一人的大礼堂,大声问:“还有人吗?” “有……” “你在哪儿?” “……”没声。 卫孟喜赶紧把孩子放下,让她们先出去安全的地方等着,顺便再帮妈妈叫几个大人来帮忙。 她又大声问了几句,想引着那人再发出点声音,她好循着找过去,因为礼堂太大了,空间很大很高,声音很容易产生回音,她压根分不清声音真正是从哪个地方发出来的。 可惜那人再也发不出声音了,她只能用笨办法,顺着过道一排排的找,可能是谁太害怕躲进座位底下,也可能是被踩踏伤了动不了的。 一排又一排,一边找一边叫人,但都没有人回应,直到第三排,只剩掉下来的半截楼梯……已经把座位压垮了。 她也不抱希望,因为原本坐那里的人都被担架抬出去了,应该不会再有人了。 “你还在吗?”她试探着问了一声,谁知那堆旧木头下面居然传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卫孟喜一怔,“你被压在楼梯下面了吗?” “是……”卫孟喜心头一跳,刚才她跟李秀珍就坐楼梯下面,也是第一次被砸波及的区域,刚好她又一直没看见张秋芳。 “你是小秋芳吗,张秋芳?” “救……命。” 卫孟喜心头一跳,这堆旧木头这么大,如果从一开始就被压在下面,那得多久啊…… 难怪她觉着奇怪,孩子都是依恋妈妈的,妈妈伤成那样孩子不可能离妈妈太远。要是卫东那么大的趁乱跑了可以理解,但小秋芳也就比呦呦大几个月,幼儿园都嫌小不收呢,怎么可能不找妈妈。 这李秀珍真是……也不知道是太慌乱了没想起来孩子,还是怎么回事。 卫孟喜试着抬了两下木头,但她这种女同志里的大力士都抬不动,也怕孩子受伤她乱动的话加重伤势,“你等着,我去找人,不要动。” 幸好,刚才表演节目那几个挖煤工人帮着送了一波伤员又转回来了,卫孟喜大喊:“小刘,龚师傅,文华大哥,这儿,我邻居家的孩子还被压在断楼梯下面。” 几人合力,终于是把上面的楼梯抬开了,孩子果真还满头满脸是血的在刚才的座位上坐着,看样子是没来得及跑。幸好楼梯掉下去最主要的受力点是李秀珍和李茉莉那边,反倒在这边形成一个三角形的小空间。 小秋芳当时估计是被砸晕了,但至少还有个小空间可以护住她,现在人走光了才慢慢醒过来。 也得亏她醒得及时,要是再晚一分钟,卫孟喜她们都出去了,这场地将要很长时间没人进来,等明天或者后天公安来勘察现场的时候,她就是不被压死也要饿死了。 当妈的忙着当护花使者,护着她的茉莉花跑,却把孩子给忘了…… 卫孟喜都不知道说啥好了,以前觉着她不把狗蛋虎蛋当孩子,不尽继母的责任,可现在看来,就是她自个儿亲生的,她也没怎么放心上啊,简直就是能帮忙的时候小福星小锦鲤,帮不上的时候就可以扔下不管? 倒不是她圣母心,主要是那孩子有时候很像大人,有时候又会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些孩子的天真幼稚,很矛盾,她很想搞清楚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根据她这两年的观察,她发现小秋芳身上矛盾的地方越来越多,就像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拉扯。 这种时候,当妈的好像一点不奇怪孩子为什么会冒出那么多点子,还享受这些点子带来的便利,心安理得的,哪怕孩子想不起,她也要逼着她想。 卫红跟她说这些的时候,卫孟喜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个母亲干得出来的! 躲在小空间里,张秋芳命是保住了,但伤到脑袋挺严重的,送到矿医院后那边说是没有设备检查不了,要马上转到总医院去。幸好张毅这时候终于出现了,交了费用,跟着救护车转走,倒是李秀珍没啥大毛病,脊椎只是被磕到几下,送到医院打了两天吊针就能下床走动了。 知道这些消息的时候,卫孟喜刚从省城拿货回来,心下唏嘘。 “我刚开始还以为是大人伤得重,我问她哪儿痛,她说哪儿都痛,要扶她起来她说起不来,还让我别碰,我还以为是伤到了脊椎……”柳迎春皱眉,仔细回忆那天的情形,很是疑惑。 卫孟喜冷笑,“装的呗。” “装?她装重伤有啥好处?” 柳迎春话刚出口就明白过来,“好处”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这两天李矿长一家子可是恨不得把她当菩萨供起来的。 临危不乱救下了李矿长的爱女,这可不是简单的见义勇为好人好事,对于只有一个闺女的李奎勇来说,这比他的救命恩人还重要。 虽然各项检查都做了,没事,还专门转到干部病房里,可李家人还是一天三次的探望,各种见过没见过的补品营养品,都快把她的单人间给堆满了。 这样的待遇,谁见了不得说她要时来运转啊。 俩人对视一眼,都在眼里看到了不屑,鄙视的不是她救人,而是只顾着救别人,把自己闺女撇下,“听说小秋芳伤得挺重,伤到了颞叶海马体。” 卫孟喜对这些解剖构造一窍不通,直接问:“这个部位是管啥的?” “储存记忆。” 卫孟喜怔了怔,那莫非是要失忆? “幸好孩子才三岁,还没上学学知识,即使失忆也没多大影响,很快就能恢复正常生活。” 卫孟喜跟着点头,如果只是单纯的失忆,那确实影响不大,又不是偶像剧,三岁的小孩不存在“你爱她他爱她忘了他”之类的戏码。 刘桂花也从门口进来,分享她打探到的一手消息,“这次事故受伤的一共是94人,重伤4人,轻伤已经出院了。” 这四人,一个是张秋芳,至今还躺在矿总医院的脑科病房里还没醒呢,一个是李茉莉,手臂上的啥动脉断了,一个是被踩断了手的孩子,还有一个就是当时跑得挺快的芭蕾舞演员,结果被堵在门口,同样是踩踏,造成了肋骨骨折。 大家唏嘘不已,除了一开始正对着楼梯,避无可避的李茉莉和张秋芳,重伤里一半都是踩踏伤,至于其他90人,也全是踩踏造成的轻伤。 如果不一窝蜂的乱跑,其实这场悲剧是可以避免的。 刘桂花拍着胸脯后怕不已,“幸好,幸好那天我们有事没去,不然……哎哟,想想可真够吓人的。” 苏奶奶一贯不信鬼神的人,自己悄悄给孩子们搞了个叫魂仪式,连狗蛋虎蛋兄弟俩都来了。这群孩子里,就数许久治胆子最小,那天确实吓得够呛,柳迎春这不就只能给学校请了几天假,在家陪着他。 “你家小陆可真牛,他说不是意外,你猜公安来了怎么说?还真是有人故意干的,你说他咋就能知道呢?” 卫孟喜摇头,这大概就是工科男的特质吧,平时不吭不声的,但观察力很强,能观察到很多常人容易忽略的细节。 这样的人其实挺好的,他能观察到细节,也能观察到身边人的情绪,作为他的妻子和孩子,总是能感觉到他的在乎,这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安全感。 就拿卫东卫红来说,他们从始至终都知道陆广全不是他们的亲爸爸,两年前刚来的时候都是“那个人”或者“新爸爸”,现在哪里还有这些定语,都是“我爸爸怎么怎么着”的,不知道的人压根不会往亲生不亲生上想。 就连他们自己,也忘了自己不是爸爸亲生的。 这就是安全感。 卫孟喜发自内心感激他。 小卫同志的感激也是很实际的,这不,小陆同志刚回到家,就被妻子拉进屋里,门一关,压在墙上来了个结结实实的壁咚! 陆广全摸了摸嘴唇:“可以再来一次吗?” 卫孟喜白他一眼,“等搬家了一天来十次。”这小窝棚哟,任何时刻都有人可能推门而入,不是孩子就是邻居的,她是有贼心没贼胆。 这一眼,可真是眼波流转,波光荡漾,风情万种,小陆同志立马骨头都要酥了,正要趁火打劫要点口头承诺,忽然听妻子问幕后黑手抓到没,他的脸色顿时就一黑。 “抓到了。” “是谁?”卫孟喜站直了身子。 “一个叫康敏的前职工,以前在财务室当出纳,你不知道。” 这可真是大大的出乎意料,卫孟喜就是想破脑袋也没想到是她,“我怎么不知道,这人我还‘熟’得很。” 康敏,不就是去年被自己戳破她发错工资的前出纳吗?以前还撺掇李茉莉对陆广全死缠烂打,最后霍霍了陆广全名声前途的人,卫孟喜怎么可能忘记呢?当时李奎勇雷霆震怒之下把她开除了,但具体去干啥卫孟喜就不知道了。 因为她忙自个儿生意都脚不沾地,只隐约听说被开除后她就回了金水市,他们家是土生土长的老金水人。 谁知她回去后,却一直没找到工作,年纪也大了,亲戚介绍好几个相亲对象,人家都嫌弃她是被开除的,名声不好,以后招工都没机会参加,介绍几个黄几个。 康敏一直以来心仪的都是李茉莉的堂哥,李怀恩,结果李怀恩结婚了,她自己被开除了,又一直找不到工作,可不就心理扭曲了嘛。 她是恨卫孟喜揭穿她“好闺蜜”的面具,但更恨李家人翻脸无情,李茉莉不帮她求情,李奎勇不念她这么多年“伯伯”前“伯伯”后的情,枉费她在李家人面前做小伏低这么多年。 从小她就是李茉莉身旁的绿叶陪衬,无论是俩人一起上过的学校,还是工作过的单位,所有人都知道有茉莉,却不知道还有她康敏,明明她们一样的年纪,一样的漂亮……她为啥撺掇李茉莉在陆广全的事上一错再错,不就是嫉妒吗? 当然,更让她气愤不平的是,她现在相一个黄一个,李茉莉却跟杜工程师谈起恋爱,那可是矿务局局长家的公子! 眼见着李茉莉越来越风光,她却被踩成了臭狗屎,她心里嫉妒的火苗已经烧成了熊熊大火。 如果上天能给她一次报复回来的机会,该多好啊! 也是恰巧,春节后没几天,矿上放出要举办妇女节文艺演出的消息后,她就灵机一动,把自己攒了一年半的私房钱买通矿后勤处副主任郝中军的关系,回矿上当了个清洁工,最近负责的就是工人俱乐部的清扫。 她每天待在这里面,想要在一座年久失修的楼梯上做手脚,十分简单。 她算得很准,李茉莉确实是坐在前面几排,楼梯也确实是砸到了她身上,“可惜”没有一次性把她砸死。 更没想到的是,楼梯垮塌的不仅她做过手脚的地方,还有其它年久失修的地方,更没想到会引起那么大的轰动,发生了踩踏事故,94人因为她的嫉妒心付出了代价。 陆广全当然不会说这么详细,他只是提了几个关键节点,细节都是卫孟喜自己串起来的,“那矿上是怎么处置的?” “交给公安了,至少是个无期吧。”要是这四个重伤的留下啥后遗症的话,搞不好得死刑。 这人真是一点也不值得同情,她嫉妒李茉莉是她的事情,可前几年霍霍了陆广全,上辈子还间接害死了陆广全,这种人就是枪毙也是够的,现在还敢在上千人的会场动手脚,那以后岂不是不喜欢谁就给谁家来个团灭? 这种人,早死就是为社会作贡献。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18节 “那上头对矿上领导有没有处分?”毕竟,出了安全事故,即使与生产无关,这也是领导班子的失职。 “有,张书记估计会背处分,负责安全生产工作的李矿长……“会更惨。 至于中途帮助康敏偷溜进来的郝中军,开除公职是轻的,还要准备追责,说不定也要坐牢。 不仅群众受惊,伤者受罪,就是领导们也要受牵连……这场事故,让金水煤矿从上到下都遭了殃。 站在卫孟喜的角度,她觉着这些被处分的人里,没一个是冤枉的,尤其李奎勇,当初眼瞎被蒙骗的是他,下放陆广全的是他,知道真相后把康敏直接开除而不是换一个更以绝后患的方式的也是他,这次康敏主要报复的也是他的女儿,牵连的却是这么多人。 唯一倒霉的就是张劲松,好端端的搞汇演,本质是想给大家伙来一把精神文化享受,却把自己仕途给断送了。他错就错在举办这种大型活动没把安全工作做好,只交给李奎勇和后勤处是不行的,这就是血的教训啊。 倒是陆广全当时的沉着冷静很是招了一波好感,以前那些说他“小白脸”“书呆子”的人,以后也没什么嘲的点了。 人家脸再白,再呆,关键时刻不得靠他嘛? 当时在现场的还有几位省煤炭工业厅和煤矿安全监察局的领导,对这个年轻人印象很好,专门在后来的事故总结会上表扬了他,不仅当场点名表扬,后来的内部文件里又再一次提到了他。 他现在既顶着状元的帽子,又是矿大高材生,关键临场应变能力也是相当出众,省厅已经有人看上他了。 当然,这种事陆广全自己不知道,知道也不可能跟妻子说,他觉着妻子最看重他的地方就是会读书,其它方面的成就她应该都不会感兴趣……吧。 两口子正说着,忽然红烧肉“汪汪汪”叫起来,来了生人。 卫孟喜赶紧整理了衣服,出去发现是一个气质跟苏奶奶很像的女同志,正站在大门口,不知要不要进来。 女人三十出头的样子,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衬衣牛仔裤,头发盘成一个高高的髻,额头光亮饱满,一丝刘海也没有。 虽然没化妆,但卫孟喜看出来,这应该是那天后台看见的芭蕾舞团的团长。 这种昂首挺胸有气质的女人,好像都挺像的。 “你好,请问是陆卫雪小朋友家吗?” “是的,我是陆卫雪的妈妈,您是……” 女人走过来,伸出手,“你好,我是石兰省艺术团芭蕾舞团的团长,我叫胡庆雪。” “胡团长你好。”卫孟喜有点疑惑,她是怎么认识卫雪的。 “我可以和你谈谈吗?”胡庆雪打量了一下这小小的窝棚。 卫孟喜笑笑,既然来都来了,还是关于孩子的,就是天大的事也得往后靠,忙给她倒了一杯白开水。 胡庆雪接过杯子放桌上,很是真诚地说,“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认卫雪吧?” “从上礼拜开始,你家卫雪小朋友都会去招待所后面看我们练舞,她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只是简单的看了一眼就能跟上我们的节奏,学习和模仿能力也很强,是个天生的学舞的好苗子。” 卫孟喜手一顿,难怪呢,她就说最近大闺女总是自己悄悄洗袜子,她有一次悄悄看了一眼是黑黑的,但她以为是孩子不小心弄脏的,也就装作不知道,没追问。 卫雪喜欢跳舞,上辈子也是这样,就因为舞跳得好,身体发育也早,才十二三岁就被一些二流子盯上,虽然最后没酿成什么恶果,但那些被跟踪的晚自习,被拦路上交朋友的难堪,以及学校里以讹传讹的流言……卫孟喜知道,她活得并不开心。 就因为舞跳得好却没有可以保护她的人,她在学校被霸凌了。 所以,这一世,哪怕她已经发现孩子依然喜欢跳舞,她心里也有点不赞成,只是没表现出来。 怕她重蹈覆辙,怕她遭受霸凌的时候,自己会忍不住想杀人。 是的,卫孟喜上辈子太懦弱了,换现在的她,分分钟就能宰了那些小狗崽子。 胡庆雪见她没有像自己意料的大喜过望,还以为是她不信,继续道:“你家卫雪身材比例极好,手臂长,下半身修长,脖子长,头脸小,就连颅骨也是俗称的头包脸,简直是最完美的古典芭蕾舞者黄金身材。” 行业内说的“三长一小”,卫孟喜也略微知道点,卫雪温温柔柔的,其实身材比例真的很棒。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答复胡团长,鬼知道她心里听见闺女被一个专业人士肯定时有多高兴,多雀跃,但一想到她上辈子的遭遇,卫孟喜的欢喜就戛然而止。 来之前,胡庆雪其实已经打听清楚卫雪妈妈的为人和情况了,知道她是一个正在上补课班的半文盲,还是家庭主妇,知道她见识有限,估计想的都是自家那一亩三分地的事,所以说话也很直接。 “如果你有经济方面的顾虑,那你大可放心,我们团里这种情况的演员也很多,我们每个月都有团里的补贴,虽然不多但维持生活不成问题,还有极其便宜的住宿和食堂……” 卫孟喜一愣,“胡团长的意思是要把卫雪带到书城去学习吗?那她的文化课怎么办?” 胡庆雪也是一愣,在她看来这就不是问题,更没想到一个半文盲的全职主妇能问出这种话。“只要舞跳得好,文化课可以适当放松的,你也知道孩子精力有限。” 卫孟喜断然摇头,第一,她是绝对不会让卫雪背井离乡去学习的。 如果是卫红,她或许会同意,因为她不会让自己吃亏,任何时候她都会保护好自己,但卫雪不行,她太柔弱了,经常默默的做事,吃了亏受了委屈也是默默的忍受。这样的性格要是在幼年就离开母亲的庇护,更容易成为同龄人霸凌的对象。 第二,她不想让卫雪放弃文化课。 陆广全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院里,静静地听了会儿,忽然插嘴道:“我是陆卫雪的爸爸,这事我们商量一下,问问孩子的意见,明天再给你答复。” 他不是商量的口气,而是直接安排。胡庆雪怔了怔,这个年轻人她记得,就是那天临危主持大局的“陆工”,听说是青桦大学高材生呢。 无论任何年代,“状元”的头衔都足够好使。 果然,胡庆雪的态度软化了很多,“好,那你们商量一下,我还是希望这根好苗子不要被埋没,我等你们好消息。” 人一走,卫孟喜就把自己不同意的两个理由说了。陆广全全程默默听着,一直到她说到孩子会被霸凌的时候,目光忽然一凌,“现在有人欺负她?” 卫孟喜顿了顿,“目前暂时没有,但以后舞跳得好会招来……” 陆广全摇头,“那是以后,你怎么知道她以后还是现在的性格?” “况且,优秀不是被嫉妒的理由,更不是被霸凌的原因。” 卫孟喜一噎,道理她懂啊,问题是不在她保护之下,未知情况太多了,她真的不敢冒这个险。 陆广全知道她的焦虑,拉住她的手,尤其是上面粗粗的老茧,轻轻捏了捏,“我们已经是这样了,我们的孩子,我希望比我们走得远。” 卫孟喜低头看向自己粗糙的手,是啊,她就是因为毫无特长又没文化,只能赚点辛苦钱,可他们的孩子,明明有天赋也有条件,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问问孩子意见,如果她愿意,就试一试。”男人轻声说话,像在哄她。 卫孟喜也不是很古板的人,在保护她和扼杀她的舞蹈天赋之间左右摇摆,“再说吧。” 其实都不用问,卫雪是同意的,要是不喜欢跳舞,她也不可能每天晚饭都顾不上吃就去围墙外偷偷跟着学,更不会每天踮着脚尖扶着墙走路,还跑去后山走铁轨。 这些事,她上辈子做过,现在依然在做。 那双亮晶晶的,渴望得到回应的眼睛,卫孟喜不敢看,她觉着自己要是再阻拦,就是坏后妈了。“行行行,可以去学。” 卫雪高兴的蹦跶起来,“耶耶耶”的叫着,欢天喜地。 “但是——”卫孟喜来了个转折,“不是去省城学,平时你好好上课,等周末和寒暑假妈妈每天送你去学,晚上再把你接回来,怎么样?” 卫雪眨巴眨巴大眼睛,忽然红了眼圈,“可是……可是妈妈你好累呀。” 卫孟喜的眼泪都快下来了,这孩子就是这样,永远会替别人考虑,最先想到的是别人的苦衷。 “不累,妈妈一点也不累。”卫孟喜亲亲她红红的小脸,“咱们小学阶段先学着看,不行咱们初中转学去省城上,不就每天放学都能学了吗。” 到时候课业繁重,孩子还能不能坚持另说,但现在,既然她热爱,那就给她创造条件去无限接近她的热爱吧。 她就不信,五年后自己还不能在省城买房不能给孩子转学。 陆广全不习惯这种煽情的话题,生硬的转移话题,“今晚吃什么?” 卫孟喜好笑,“请胡团长吃饭。” 当然,这种清高的专业人士自己不一定请得动,必须派陆广全上场,她就只需要在家里准备好酒好菜就行了。 本来这种情况去下馆子是最合适的,毕竟要把孩子托付给人家嘛,总得有点诚意,但矿区有点规格的馆子就只有招待所,人只接团餐,红白喜事这样的,一桌七八个人想都不要想。 陆广全不喜欢跟外面的人打交道,更何况还是个女同志,磨磨蹭蹭不愿去,卫孟喜把眼一瞪,“你闺女以后的待遇就靠你表现了。” 卫雪忙拉住爸爸,“爸爸走叭,我陪你去叭。” 这顿饭是他们最后一次在窝棚里请客吃饭,因为用不了多久,他们就搬新家了,搬到真正属于他们的,每个人都能有一个独立房间的大房子啦! 1982年5月18号,天气晴,宜迁徙。 在炮仗声和煤嫂们热烈的欢送声中,陆广全一家七口加苏奶奶红烧肉,搬出窝棚区,搬进了村东头的独栋大房子。 当然,地理位置跟窝棚区还是在一片上,煤嫂们随时可以来玩耍,就是卤肉店卫孟喜打算移到新房里来,院墙上已经依样画葫芦做出一个门面来了,原本窝棚的两间小房和一个小院,她打算做成卤肉加工车间。 “啥,车间?” 第68章 “啥车间?” “做卤肉还需要车间?”刘桂花和孙兰香, 李晓梅,全都一头雾水的看着卫孟喜。 今天,是他们搬新家后第二天, 卫孟喜给两个店同时放假两天, 顺带把三个得力下手给召集过来,名义是来新家里吃顿饭, 其实也是想听听大家伙的意见。 “对,我打算扩大卤肉生产规模,最好每天能出个三四百斤。” 李晓梅咋舌,“卫姐, 咱们现在的销量已经达到顶峰了, 再多怕……卖不出去。” “就是,这肉也是要成本的呀小卫,天气这么热, 搁家里会坏的。” 孙兰香没独自卖过货,但在她专注的业务上, 她也有话说, “咱们洗出来的下水没地方放了快, 锅灶也不够用了呀。” 现在三口大铁锅, 几乎是没一刻停歇的, 锅碗瓢盆也快不够用了, 要是再扩大规模, 那洗出来的, 卤出来的,已经没地方放了, 总不能扔地上。 卫孟喜点头, “你们考虑的都对, 但咱们可以解决,先说兰香这边,我打算建一个初步的卤肉车间,能集清洗、卤煮、存储于一体,不够的家什咱买就是。” “至于桂花嫂和晓梅担心的销量问题,我打算出去跑一段时间的业务,拓宽销售渠道,不一定要在咱们自己的店里卖,可以把卤货直接送到别人的饭店,食堂,或者客户家里。” 市委招待所的例子,给了她很大启发。其他地方不像钱寅有刘香开道,但跑业务嘛,她上辈子也干过。 其他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倒是李晓梅反应快,她们家是百货起家的,对采购销售这两块都很熟,“成,我觉着这主意行,到时候我跟卫姐出去跑,店里让我妈看着。” 李母经历过刚开始那段时间的消沉和抗拒之后,这小一年的时间里跟着闺女忙进忙出,打扫卫生,清洗锅灶,晓梅不趁手的时候还主动帮着卖卤肉,也是个熟手了。 卫孟喜现在把房子租给她们住,按照正常市场价格收取房租,同时给她们俩人都开工资,晓梅的多些,算上提成一个月快一百五了,李母没提成,但也开到五十了。 “行,具体的咱们过几天条件成熟了再商量。”卫孟喜怕自己记不住,拿小本子记下,又问,“兰香你这儿有什么困难没?” 现在,她已经不直接管理清洗工作了,而是把孙兰香提成小组长,让她看着这项工作,每个月也能拿到八九十块。 “没,没啥,就是上次矿后勤处的郝副主任说的问题,好在他现在不当副主任了,也管不到咱们。” 郝中军因为拿了康敏好处,将这祸害招进来从而埋下隐患的事,已经被一撸到底开除了,倒是全程没有参与的姚永贵躲过一劫,只是背了个管理失察的处分。 郝中军被撸,卫孟喜却并不高兴,“污水处理的事,咱们还是得重视,前段时间忙搬家,我给忽略了,明天我就上区里的污水处理厂和环保局问问,该怎么处理。” 因为每天洗下水,排出的污水量很大,气味确实不太好闻,窝棚区一直没有正规的排污管道,都是靠门前一条臭水沟,家家户户生活废水全往里头倒,最终流向矿区的另一边,跟煤矿污水一起处理。 这是以前,春节后不知道是谁去后勤处举报,说美味卤肉店的污水一直恶臭难闻,严重影响到大家的生活质量,要求矿上出面整治。 矿上看在陆广全的面子上,罚款啥的不至于,但说是肯定要说的,卫孟喜也尽量让煤嫂们把污水挑到远处去倒,增加了工作量,也涨了点工资。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19节 但姚永贵都没说啥,郝中军这副主任却蹦跶得厉害,一会儿说她造成了环境污染,要向矿上交卫生费,卫孟喜也倒是没拒绝,最后汇入矿区的,这本来也是她占了便宜,交点钱她也愿意,谁知郝中军可真敢狮子大开口,一来就要一千块。 还是每年一千块,只要美味卤肉店开着一天,这钱就跑不了。 卫孟喜差点没把他轰出去。 她一气之下干脆就不理了,有本事你来咬我啊,反正她都已经把污水挑到两公里以外的地方倾倒了,看他还能怎样。 郝中军也是够闲的,每隔十天半个月总要往店门口去一趟,名义上是催缴卫生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债主,卫孟喜一直忙着没空搭理他,他这不一下子就把自己蹦跶进锅里了嘛。 但卫孟喜并未就此轻视污水处理问题,长期以往,门前臭水沟也会变臭的,她得防范于未然。 “得吧,大家都别苦着脸了,该玩先玩会儿,我先去把饭做上。” 昨天搬家也没大办,因为矿上两个月前才出了安全事故,太高调不合适,他们就只宴请了比较亲密的几家人来暖房,陆广全这边就是张劲松杨秘书姚永贵和许军徐良仇大叔,还有他们勘探队的队员,以及以前519宿舍的众人,卫孟喜这边就是邻居和刘香一家。 孟舅舅那边倒是去了电话,但孟舅舅说菜谱已经有眉目了,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他不想离开朝阳县,等过几天菜谱的事搞定一定会来看看他们。 有他这句话,卫孟喜就放心了。 至于菜花沟的婆家和县里的娘家人,卫孟喜已经断联了,有益身心。 倒是金水村她也请了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者,书记,村长,妇女主任民兵队长和会计,一个也没落下。 卫孟喜本来还担心她三月里拒绝廖美娟塞人的事,会不会让高三羊不高兴,结果老人家直接带着一家老小全来了,也算是给她撑场面,热闹不少。 昨儿热闹着,刘桂花和众多煤嫂撸起袖子就来主动帮忙,像在老家村里一样,谁家有个红白喜事只要叫一声,老婆子小媳妇儿的都来帮忙,忙完客人大家也很有眼色,随便吃点就回家了。 卫孟喜都没来得及好好款待她们,今天单独小聚,肯定是要好好吃一顿的。 而且,她不许谁帮忙,来玩就要让人家玩,她自个儿做。 自家就有的卤味不必说,酸萝卜老鸭汤,回锅肉,小炒肉,糖醋排骨,自然还有人见人爱的硬菜之王红烧肘子。再随便炒几个时令蔬菜,要整治三桌饭菜也不难。 主要是现在的厨房好使,既有烧柴烧煤的土灶,也有烧蜂窝煤一天二十四小时不断的炉子,陆广全还装了两个煤气灶,说以后金水煤矿的气肥煤正式开展后就能用上煤气了。 当然,这其中的各种加工处理灌装啥的,卫孟喜不懂,她只知道肯定不是直接用的,等能正式走进矿区老百姓的厨房,不知还要等多少年呢。 厨房大了,餐厅宽敞了,煤嫂们搂着孩子,搬个小板凳坐院里,再来上一壶浓茶,那小日子别提多舒服了。 “小卫以后可享福啦,这么大的房子住着,宽敞,明亮,还干净得小花园似的。”新房子是开放给煤嫂们参观的。 一楼正对大门的是客厅,有软软的长长的沙发座,漂亮的茶几,一整面墙上孤零零的贴着一张奖状,听说是电视机还没排到队,过几天等电视机买回来这客厅可就气派得没边儿了。 客厅左边是厨房和餐厅,各式柜子摆放得整整齐齐,别提多干净了。右边是杂物间和洗衣房,专门放着那台昂贵的洗衣机。 大家顺着楼梯往上,二楼从左到右依次是那姓苏的老大娘和五个娃的房间,一人一间,装修得可亮堂了,又白又干净,大窗子还能看到背后的金水山,那风景绝了。 三楼则是小卫小陆的房间,还有两间书房,孩子们的游戏房,就连客人住的房间也有两个,看得煤嫂们咋舌不已。 “小卫这日子,地主老财也不过如此吧。” 煤嫂们想到她们还住在低矮的窝棚里,心里就唏嘘,羡慕是有,但嫉妒不至于,因为很明显,人小卫的好日子是自己苦出来的,每天来来回回那自行车,她们又不是看不见。 她们靠在电线杆上聊闲的时候,小卫在洗下水。 她们吃完饭睡午觉的时候,小卫在灶台上烟熏火燎的卤肉。 她们都睡了,小卫还在看锅里的卤肉,几乎没睡过一夜整觉。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小卫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个亘古不变的道理。所以大家更多的是佩服,看着崭新的大房子羡慕两句,也就乖乖下楼来。 “这都是些什么花呀,咋这么好看?”有人指着院墙脚一丛丛浓艳的红色花朵问。 “我也第一次见,比张书记家院里那些好看。” 说起张书记,大家伙都来劲了,小声议论:“矿长都被处分,降成副矿长了,咋他还纹丝不动呢?” “有人呗。” 但张劲松历来温和,待人也很客气,煤嫂们自然喜欢他胜过凶神恶煞的李奎勇,他能保住书记之位,大家伙还是高兴的。 “那矿长谁来当啊?” 付红娟努努嘴,指指市区方向,“听说是杜局长。” 有的人不解,“这局长来当矿长,那可是高升了啊,咋听说还是处分了呢?” 这个付红娟耳濡目染还是懂一些的,“你外行了吧,矿务局局长那是管着好几个大矿呢,不仅金水一家,就像皇帝一样,现在来下头当金水矿的矿长,名义上管的人更多了,但其实就是被流放边疆的意思,皇帝做不成咯。” 这生动形象的解释,大家全都“哦”一声,表示懂了。 “那你说他跟原来的李矿长比起来,谁更好?” 付红娟摇头,“这谁知道啊,新官上任还有三把火呢,看他烧成啥样呗。” 糖果随便吃,瓜子随便嗑,茶水随便喝,就是过年,煤嫂们也没这么自在过。很快,众人的话题又转移到这场事故的另外几个“受益者”身上。 “李秀珍真去灯房上班啦?” “可不是咋的,我都看见她那身新崭崭的工装咯,得意死她。”付红娟哼一声,“以后人家就说吃供应粮的人了,更加看不上跟咱们煤嫂打交道咯。” 要说不酸那是不可能的,曾经一样的煤嫂,这差距瞬间就拉开了。她要是像小卫一样,用自己勤劳的双手和汗水苦出来的,大家伙还真佩服,但投机取巧得来的工作机会,大家就是单纯的酸,单纯的鄙视。 卫孟喜在厨房听见,很想告诉她们,没工作也没啥,因为以后端铁饭碗的也比不上下海经商的,做生意一年赚的可能是上班一辈子也挣不到的钱,在这个黄金时代只要把握住机会,改变命运其实没有那么难。 但她现在规模还不够大,也不敢给大家伙画大饼,犹豫一下还是没说。 等到真能让煤嫂们都来上班的时候再说吧,不然给了希望又失望就不好了。 “对了,小秋芳出院没?” “早出了,是张毅去接的,把他老娘也给接回来了。” 众人露出一副“有好戏看”的表情,谁不知道李秀珍跟老婆婆不对付啊。 “但话说回来,张毅他妈也算不错了,谁家老人都不喜欢孙女,老太太能去医院一把屎一把尿的照顾小秋芳……亲妈都还嫌麻烦,懒得去呢。” 张秋芳伤得很严重,在市医院抢救了一天,昏迷了十几天才醒,醒了也不会说话不会动,只一双眼睛能眨巴眨巴,别说吃东西,连大小便都不能自理,得专门留个人照顾才行。 张毅别的地方混账,但对这个小闺女倒还有两分真感情。昏迷的时候,大夫说很可能成为植物人,征询他们意见,李秀珍说她没时间照顾,要不就不抢救了,送回老家给她奶看着吧,能活到哪天算哪天。 还是他极力坚持继续治疗,钱不够他去找矿上要,在他看来这是煤矿安全工作失职,家里只用出小头就行……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昏迷半个月后眼睛能动了,又在张奶奶的细心照顾下,现在能出院了。 “人是回来了,但我咋觉着这孩子跟掉了魂似的,眼睛里的神采没了。” “我看也是,以前每天都要打把伞的,现在大日头晒着也傻傻的,只会玩泥巴,不知道去荫凉处躲躲太阳。” 大家都唏嘘不已,这孩子真是被撞傻了。 张秋芳傻没傻,卫孟喜不知道,倒是苏大娘好像魂还没回来。 自从那天回来以后,她就总是出神,很多时候都是看着狗蛋虎蛋兄弟俩出神,那眼神……直勾勾的,要不是知道她的人品,卫孟喜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想拐走这俩小子。 这种不对劲是从那天俱乐部事故开始的,好像就是孩子们给兄弟俩扔零食,他俩坐在窗台上,两条小腿光溜溜的晃荡着。 三月天还不算很热,但兄弟俩没有多余的裤子穿,所以卫孟喜还记得,那天他们穿的是去年侯爱琴送来的大短裤。 一整个冬天都没机会穿,那天终于能看表演,就跟过节一样开心,肯定是要穿“新裤子”的。 “想什么?”陆广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洗好澡,进屋了。 卫孟喜赶紧把头发擦干,“大闺女接回来了吗?” 今儿是周天,早上卫孟喜上书城的时候把她送到省艺术团,等货送完,又准备好一天的货之后,她去艺术团门口等着接闺女出来,吃完中午饭再送进去,下午她要在家看书学习,就让陆广全自己骑摩托车去接。 来回也就四十分钟,这烧油的就是不一样,快。 “回来了,在楼下喝牛奶。” 条件好了,孩子都是一天四顿的吃,光牛奶就要喝两顿。最近练舞练得勤,卫雪老说脚疼,卫孟喜担心是营养跟不上,缺钙,每天换着法的给她补。 当然,牛奶还能安眠助眠,陆广全恨不得孩子们现在就睡觉,他都快憋疯了。本来小两口都商量好的,搬新家就能在一起,结果呢,这五个崽搬过来第一个晚上说不敢自己睡,一定要挨着妈妈,毕竟也才六岁的孩子。他是赶不走,骂不得,只能在隔壁房间熬了一晚,今天崽崽们终于答应男孩跟男孩睡,女孩跟女孩睡了,他就早早的洗好澡,等着。 卫孟喜想笑,“美得你,这么早叫白日宣淫,懂不?” 陆广全耳朵一红,这成语他知道,但好像不该这么用。 卫孟喜也不知道为啥,以前看他就是个长得好看的男人,最近居然发现他不仅好看,还有点点可爱,嗯,不多,也就亿点点吧。 陆广全的眼睛都快长她身上了,此时居然破天荒的感受到妻子的热情,立马搂着人就往床上推。 这张床是从窝棚里搬过来的,虽然不够新了,但却是二人真正意义上的新床,婚床。质量过硬,人倒上去都不嘎吱一声,就是小陆同志太激动,甩衣服的时候手在床头上重重的“碰”了一下——麻爪了。 卫孟喜看他疼得龇牙咧嘴,没忍住笑,“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小陆同志。” “不许叫我小陆。”男人恶狠狠的抗议。 “为啥,别人叫得我就叫不得?” “你不一样。”男人甩甩麻爪的胳膊,缓过劲来干正事。 “我哪儿不一样?”本来是个正经问题,可陆广全的动作,却把这个问题显得非常不正经。 虽然俩人都不是纯情少男少女了,但事隔多年,上一次小陆同志还是喝醉酒,完全没意识的,动作之生疏无异于第一次耕地的老黄牛,工具不知道怎么放,地在哪儿找了半天,好容易找着地了,刚才的一鼓作气又那啥了。 顶多也就两分钟吧。卫孟喜看着床头想笑,愣是死死地忍住了,痛她倒不是很痛,只是轻微的不舒服,但要让她装出很爽很享受的样子那也做不到,于是俩人大眼瞪小眼,都有点那么想要二战的意思。 忽然,门被轻轻的拍了拍,“小陆你回来没?” 是苏奶奶。 小两口对视一眼,苏奶奶很有分寸啊,怎么这个时候找来? 卫孟喜推了推不情不愿的男人,“你去看看,或许是急事,我看苏奶奶最近不大对劲。” 陆广全哼一声,小小陆的势头还没下去,他轻咳一声,“等一下。” 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先穿上背心大短裤,平静一下呼吸,这才搓了搓脸,拉开一条门缝,人闪身出去的一瞬间就把门缝合上,杜绝了外界对战场的窥探。 “什么事?” 苏奶奶是真着急,也没心思想自己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毕竟她也想不到素来正派的小两口能在青天白日的就那啥。 “你知道鱼鳞病吗?” 陆广全一愣,这是哪门子的急事,这种病他略微知道点,腿上皮肤会像鱼鳞一样一格一格的粗糙硬化,但这病又不是急症重症,一时半会儿也没大碍……再说,就算真得了这病,也应该找医生啊,不是找他。 “你说这病会不会遗传?我自己有鱼鳞病,知道的人不多。”这是真的,那个年代的大家闺秀是有闺楼的,就是她的丈夫也不知道她有这个病。 陆广全点头,“是会有遗传倾向。” 苏奶奶长长的出了口气,“我会遗传给我的女儿,她又会遗传给她生的孩子,对吗?” 陆广全站在科学的角度跟她解释,这种“遗传”只是概率高一点,并不表示一定会。 可苏奶奶现在整颗心都在自己的猜测上,也没时间听他解释,得到全家最聪明的小陆同志的肯定,她像是得到了圣旨,咚咚咚又下楼去了。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20节 卫孟喜也穿好衣服出来,“苏奶奶这是咋啦?” 她的鱼鳞病,卫孟喜也倒是知道的,去年带她去换药的时候就发现了,而且是很严重的,皮肤已经一块一块的真有鱼鳞那么大了。大夫提醒她要不要去皮肤科看一下,被她拒绝了,说是从小到大已经看过不少医生,中药西药国内外都试过,“反正又死不了,我半截身子都入土的糟老婆子,谁也看不见。” 卫孟喜当时劝过,但她自尊心太强了,说不去就是不去,再劝就生气。 她脑海里迅速闪过什么,忽然一把抓住陆广全的手臂,先是惊喜,忽而又怅然。 “苏奶奶,怕是不会再给咱们看孩子了。” 陆广全一头雾水。 “她或许找到自己女儿……哦不,即使没找到女儿,也找到外孙了。” 因为她清楚的记得,出事那天,狗蛋虎蛋俩坐在窗台上晃荡腿的时候,他们的腿上也有鱼鳞状改变,只是不严重,以前又没见他们穿过短裤,当时她也没往心里去,更没想到是遗传,最近苏奶奶总是看着他们发呆,时而高兴,时而又黯淡的。 因为她也不敢肯定鱼鳞病是不是遗传的,所以一直忍着没说。 没往这方面想的时候,卫孟喜也没觉着哪里像,可一旦心里有了这个预设,她就觉着狗蛋虎蛋和苏奶奶有点像。好像是眉毛,又好像是鼻子,可要真在脑海里比划,又不是很像。 当初酒鬼街坊看见的长得像苏小婉的孩子,约莫就是狗蛋。 但苏奶奶手里连一张小婉的照片都没有,她对闺女的印象还停留在苏家出事那年,成年后的小婉她没见过……况且,二十五岁的苏小婉,谁又会想到她已经有了八岁的孩子呢? 或许,这段时间苏奶奶就是这样的心态吧,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像还是不像了。 当然,更让她接受不了的是,狗蛋虎蛋的妈妈已经去世了,听说是当年生虎蛋大出血没抢救过来。没找到她还能有个念想,说不定苏小婉在某个地方,幸福快乐的生活着,可一旦这俩兄弟真是她的外孙,那就意味着小碗已经死了。 这对于一个找了十几年闺女的母亲来说,太残忍了。 但卫孟喜心里还有个理智的声音告诉她,生鱼鳞病的人其实也不少,单凭一个有可能遗传的疾病就断定亲缘关系,太过于草率了。 这时候还没有dna检测技术,想要证明亲子关系,除了看外貌上的相似,好像也没啥办法,像什么滴血认亲那完全是扯淡,就是验血型也没多大用处,世界上的血型就那么几个,那岂不是大家都是亲戚咯? “我下去看看。”二人穿好衣服往楼下去。 他们主卧在三楼,有个好处就是清净,一般人不会上来,就是孩子带小伙伴回家,也不容易跑到他们房里来。但坏处就是干啥都要上上下下,上了楼就懒得下去。 “妈妈,爸爸给我买的发箍哟。”根花和卫红一人戴着一个粉红色的塑料发箍,顶上是个黄白色的小花朵,在这年代是妥妥的直男洋气啊。 “好看,妹妹呢?” “喏,外面,跟小秋芳玩儿。” 卫孟喜一愣,小秋芳咋来了?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呦呦要吃亏了。 院里,两个小女孩低着头在地上不知道是找蚂蚁还是找蚯蚓,屁股撅着,雪白的小京巴在旁边嗅啊嗅的,似乎是也是其中一员。 “呦呦,来看看爸爸给你买的发箍,可漂亮啦。”卫孟喜故意夸张的哄她。 两个女孩同时回头,卫孟喜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小秋芳原本白净圆润的小脸,瘦得只剩一个馒头大,黑黄黑黄的,眼窝深陷,一双眼睛大得惊人。 小秋芳愣愣的看她,随即有点紧张和害羞,“阿姨。” 以前那种超于常人的成熟和机灵都没了,剩下的是一个寻常的会害羞的三岁小姑娘。卫孟喜心里紧绷的那根弦一下就没了,付红娟她们没说错,这孩子真就是掉魂了。 因为做开颅手术,头发剃光了,两个月也才长出来短短一茬,像个男娃娃一样。 她笑了笑,“哎,出院就好,回来好好养养,明年就能上幼儿园啦,好点没?” 小秋芳摸了摸自己脑袋,眼神里很是迷茫,“奶奶说,要谢谢阿姨,是阿姨救了我。” 卫孟喜笑笑,也不知道说啥,转而问:“你奶奶在家吗?” “嗯呐,在给我做鞋子呢。” 卫孟喜看苏奶奶不在,就直奔窝棚区而去。刘桂花和孙兰香带着煤嫂们正在卤肉,卤水是她提前配制好的,再不用沾手,倒是轻松很多。 隔壁的张家院里,有个腰弓背驼的老太太正在洗衣服,不仅有孩子衣服,还有不少都是大人的,敢情李秀珍和张毅还让老太太帮他们洗衣服? 俩成年人,脸可真够大的! “张大娘,忙呢正?” 张大娘看了看墙角,又看看她,这个小媳妇她记得,以前就住隔壁,两年前来的时候偶然见面也就是打声招呼,几乎没正经说过一句话的交情……今儿咋大家都来找她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卫孟喜进了院子才发现,苏奶奶居然也在,她自己坐在墙脚的阴影里,卫孟喜在门口还真看不见她。 苏奶奶显然不想中断她们的聊天,急忙道:“老大姐你还没说呢,你家前头那儿媳妇叫啥名字。” “我也不知道叫啥,只记得是外地口音,都去了六年了,也是个苦命人呐……” 苏奶奶的眼圈立马就红了,卫孟喜赶紧接茬,“大娘您家这俩孙子长得好,他们妈妈肯定也是个顶漂亮的女同志吧?” 张大娘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点头,“确实是很好看,我啊也就是现在跟你们说说,那时候我才刚捡到她的时候,我都不敢信她居然是那么漂亮个小姑娘,那时候也就十四五岁吧……” 卫孟喜捕捉到关键词——“捡到”。 张大娘眼神不好,看不出苏奶奶已经哭了,回忆的闸门被打开,继续道:“那是1971年冬天,我跟着生产队去公社交任务猪,回来路上我实在是饿得没力气,跟不上他们,走着走着,走到一个小土堆后面,看见有个人躺着不会动,我还以为是冻死了,大着胆子试了试,居然还活着……我看是个姑娘就背回家去了,要是男娃我可不敢要,光养家里那俩都养不活咯。” 人人都说生男娃好,可男娃吃得多啊,那年月她一寡妇拉扯两个半大小子,媳妇儿都娶不上,要是再养个饭量大的,那不是傻嘛。 “幸好这姑娘吃得少,她说自己也不记得名字了,只记得自家住在一个大院子里,院里有三……” “三棵大枣树。” “诶你咋知道呢?”张大娘看向苏奶奶,“狗蛋那小子,肯定是他给你说的,小时候老听他妈念叨,他一直闹着要去姥姥家,去看三棵大枣树。” 卫孟喜心一沉,这怕是真让她猜对了。 “后来,她在我们家干活勤快,还识字,跟老二倒是有说不完的话,又左一声‘妈’右一声‘娘’的叫我,我心里实在是喜欢她,就寻思不如让她跟老二凑一对儿……” 卫孟喜和苏奶奶紧紧盯着张大娘的神色,她嘴角露出一抹怀念、幸福、欣慰的笑容,她们心里似乎又好受那么一点点。 “我悄悄问她乐不乐意,要是不乐意就安心给我当闺女,以后给她准备份嫁妆,要乐意,就等她十八岁给他们办酒,谁知道她红着脸说要一辈子留在咱们家,哪儿也不去的,我这心里啊就跟吃了蜜一样甜。” “我知道她应该是好人家的闺女,也帮她找过爹娘,还去公社找武装专干报备过,就怕她爹娘找不着人着急,但我等啊等一直没消息,估摸着她是被人拐走以后跳车跑路,头磕在石头上,记不清事了,不然早找回家了。” 卫孟喜心里戚戚,不是苏奶奶不找她,她那几年正在牛棚里自身难保,差点就撑不住了,全靠一口气吊着啊。 果然,苏奶奶肩膀抖动,眼泪扑簌扑簌的掉,整个人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刮走。 张大娘坚信她是被拐的,因为这么好的姑娘不可能爹娘不管,如果是已经记事了,那应该也是试图逃跑过的,也不知道受过多少罪,反正张大娘现在是每想一次就要落一次泪。 忘记自己名字,忘记父母,也忘了自己从哪儿来,走丢的时候才十岁,十四岁以前的记忆都没有了,期间那四年,她经历了什么? 忘掉十四岁以前的经历,这算幸还是不幸?卫孟喜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但至少,事实真如张大娘所说的话,她那几年在张家是幸福过的。 被好心人救下,还收留了,认识了有共同语言的大哥哥张毅,还能情投意合,懵懂无知之下十六岁就在一起,虽然后来张毅被招工到煤矿,但至少她期待过,幸福过。 卫孟喜不敢往深里想,只想到这里的话,苏小婉至少幸福过。 虽然夫妻两地分居,五年的婚姻生活里就没见过几次张毅,但至少她记忆里的丈夫是好的,他会耐心地教她编草蚂蚱,会跟她一起背书,会带她上山打野兔,会护着她不让村里人欺负她。 新婚那两年,至少他是用心对过她的。 在她短暂的人生回忆里,张毅是个好哥哥好丈夫,不是现在这个一心只想往上爬的打女人不管孩子的张干事。 张毅的本质或许就是权欲熏心,不择手段,但至少他隐藏得好,她没看见初恋爱人丑恶的嘴脸。 “老大姐,你当年捡到那闺女,腿上是不是也有这个病?”苏奶奶深吸一口气,撩起自己的裤腿问。 张大娘只看一眼就可以确定,又上手摸了摸,似乎是找到当年那熟悉的手感,肯定道:“还真是这样,连狗蛋虎蛋也得了这病,小时候不明显,今年我瞅着是越来越严重,也不知道吃啥能吃好。” 下一秒,她终于回过神来,“你咋也得这病……诶等等,大妹子你过来,过来让我好好看看,我咋觉着有点眼熟呢。” 她以前吃得苦太多了,眼睛被熬坏了,要非常努力的睁大眼睛才能看清对面人长啥样。 “你这眉毛和鼻子,有点像。” 她扔下洗了一半的衣服,擦擦手,摸了摸苏奶奶的下巴,“这儿也像,只是狗蛋妈爱笑,下巴没你这么长,纹路没你这么深。” 深深的法令纹迅速的抖动几下,苏奶奶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被男人联合表妹背叛,她没哭。 甚至为了孩子不仅原谅了他,让他再一次回归家庭,可他转手一封举报信,就将苏家和她推进深渊,那个时候她也没哭。 她被带走之前,小碗抱着她的腿哭求妈妈不要走,她都来不及交代闺女一声。闺女太小了,还不会做饭,也不知道能不能吃上一碗热饭,更不知道苏家的东西在哪里,千万别像她一样被人骗了,纵有千般不舍万般无奈,她也没哭。 她在牛棚里,所有人都要她承认没干过的事,她忍住了,就是被打碎四颗牙齿,她也没哭出声。 那个时候啊,她一直有个念头,就是等以后平反了,她一定要好好补偿闺女,要带她去小人书上说的地方玩儿,再也不管着她,想吃糖葫芦就一次性让她吃个够……被带走后的两年里,她一直想要回城看看孩子,无论是求爷爷告奶奶,还是偷跑,她都试过,可一次也没成功离开过劳改农场,信写过,也不知道带到孩子手里没。 六八年秋天,她实在不放心,再次豁出尊严求了一圈子人,终于有个农场附近的好心村民愿意进城办事的时候,顺带帮她回老宅看看孩子,她等啊等,掐着手指头看着太阳,终于等到那人回来告诉她,她的小婉早在半年前就走失了。 街坊邻居都知道苏小婉走失了,却没一个人通知她,明明他们都知道她被关在哪儿,却没人捎个信给她……苏家以前从没干过为富不仁的事,街坊们没钱治病,没钱念书,没钱生活,他们家从没吝啬过,可苏家最后一根独苗走失了,他们却能一直瞒着她这个母亲。 还美其名曰怕她担心。 呵呵,苏玉如恨啊,她恨不得一把火烧了忘恩负义的狗男人,恨不得让这些邻居也尝尝失去女儿的滋味。 可她那个时候也没哭,因为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可以的,你一定可以找到小婉的,她识字,又机灵,不会有事的,她一定是在某个地方等着你找过去,到时候她一定会抱着你的腿撒娇,说妈妈怎么现在才找到我,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 从1968年秋天开始,直到1983年6月17号,她找到了,却没等来那一天。 第69章 卫孟喜不敢发出声音, 因为不忍心。 她想苏奶奶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份悲痛,骄傲了一辈子的千金大小姐,肯定不希望其他人看见她的失态, 于是慢慢的悄悄的退出院子, 往家走去。 这事放任何一个母亲身上都接受不了,除非那是一个不爱孩子的母亲, 毕竟,这世间像孟淑娴和李秀珍的母亲没几个。 卫孟喜不敢想象,如果这样的不幸降临到她头上,她该怎么办, 至少她应该不会有苏奶奶这么坚强。 整整一年的相处, 虽然她从不主动说以前的事,但卫孟喜根据她邻居的反应和那天廖仲恺丈母娘说的,也能大致推测出来, 大娘真的很不容易。 她的坚强,是女人里面少有的, 但老天爷并未因为她的坚强就会少给她一点磨难。 心思惆怅的回到家里, 卫孟喜也没心情做饭, 随便热了点中午的剩饭剩菜将就一顿。李秀珍像只花孔雀, 兴奋得上蹿下跳, 忙着适应新工作, 狗蛋虎蛋带着小秋芳也在这边吃, 饭桌上跟卫东几个叽叽喳喳, 都快将屋顶掀翻了。 有了专门的餐厅方便是方便,但孩子们好像找到了能大声喧哗不好好吃饭的理由, 平时苏奶奶在还能镇住, 现在就差把篮球抱桌子上玩了。 狗蛋虎蛋瘦瘦小小的, 但能看出长手长脚,以后肯定是高个子的基因。 只要营养一跟上,以后肯定是俩特别高的男孩子,受欢迎程度已经可以预见。 “卫阿姨你咋啦?”狗蛋鬼精着呢,见她看着他们出神,就推了推弟弟,让他好好吃饭,别瞎胡闹。 虎蛋正跟卫红比赛吃辣椒,中午有个牛肉干吧炒辣椒,味道又香又辣,俩人谁也不让谁的,都觉着比对方更能吃辣。于是,你一个我一个的比赛,看谁先忍不住喝水,那就输了。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21节 卫孟喜看他们小嘴巴都辣得红了一圈,直接将那盘剩菜端走,“今晚谁要是拉肚子我可不管。” 两小只瞪着对方,最终还是呦呦和许久治每人给他们端了一杯加了很多很多白砂糖的温开水,这才顺着梯子往下走。 小秋芳像个局外人一般,害羞而好奇的看着他们,她现在只知道家里有俩不爱搭理她的哥哥,以及对她没好脸色的妈妈,其他人都是奶奶教她叫啥她就乖乖叫啥。 狗蛋哥哥曾经很认真的问过她,是不是真的不记得了?问她还记得去哪儿捡大花菌,去哪儿捡钱吗,她很奇怪这都是什么意思呀。 妈妈也很奇怪,总是问她还记得多少关于卫阿姨家的事,她很奇怪,卫阿姨这么好,为什么要希望她倒霉呢? 甚至,妈妈还会背着奶奶,偷偷将她带到山上,让她去找值钱的好东西,可是她压根不知道那些东西在哪里……于是,妈妈又威胁她,要是不听话就将她送回老家跟奶奶一起生活。 小秋芳就差兴高采烈答应啦! 这家里她最喜欢的就是奶奶啦! 奶奶教她的是,她是狗蛋哥哥和虎蛋哥哥的妹妹,就应该跟他们玩儿。所以,他们去哪儿,她就屁颠屁颠跟到哪儿。 不过,她发现,哥哥们的好朋友,都非常好哦,会主动把零食分给她,还会带她一起玩儿哦! 她那双大得出奇的眼睛四下里打量,却不知道卫阿姨也在打量她。 卫孟喜的心情很复杂,一时也不知道说啥,这群孩子的命运全都改变了。目光看向小久治,他的小卷发微微翘着,虽然是单眼皮,但别有一种出人意料的好看。 这个时代都是以大眼睛双眼皮为美,他却偏偏反其道行之,卫孟喜很喜欢这种长相,比虎蛋那种妖孽型的要有好感。 狗蛋虎蛋啊,也是可怜坏了,要是苏小婉还活着,就不会有后妈,至少他们吃饱穿暖是不愁的,至于张毅怎么对他们,那也比现在好。 张毅不是个东西,一旦确定兄弟俩就是苏家血脉,苏奶奶肯定不会再任由他们留在张家吃苦,只是不知道她和张大娘是咋商量的。 带着心事,第二天上金水市送货,卫孟喜也显得心不在焉,刚把东西放下,过称,准备找李晓梅签字,这丫头忽然兴冲冲跑进来,“卫姐卫姐,好消息!” 卫孟喜生怕她被门槛绊倒,“咋,你慢慢说,别着急啊。” 李晓梅匀了匀气息这才高兴道:“姐你的东西不是卖进省城市委招待所了嘛,今早金水市的采购来买东西,我看见就问了一嘴,他说可以尝尝,让咱们明天先送二十斤进去,明天有个啥会。” 卫孟喜一愣,也很意外,她昨天才说要出去找销路,李晓梅今早就大着胆子问到一条路子了? 这姑娘的执行力,可真是杠杠的! “卫姐,以后留我妈看店,我出去找销路,我一定能找到的,你放心。”她信心满满地说,不仅是今天的首战告捷,还因为对自己曾经在百货公司的工作经验的自信。 卫孟喜也心头一动,跑销售其实是没多少难度,只要胆子够大,嘴巴会说,这事就是小卫红也能胜任。她如果啥事都要亲力亲为,又是进货,又是卤肉,又是送货,最后还要出去跑销售的话……她自己累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没时间看书学习了。 现在的高中课程真的很难,她每天要花很多时间在教科书上也只能勉强保持中上游水平,要是再凡事亲力亲为,啥都想抓,很可能到最后啥都抓不住。 最后,还把自己累死。 “行,你自己安排,只要确保每天店里有人就行。”美味卤肉店的名气已经打出去了,谁看店其实不重要,只要会称重会切肉会收钱补钱就行了。 先送二十斤去试试,以后肯定会增加用量的,就像书城市委招待所,刚开始也只是每天百元左右的货,后来慢慢增加,要是遇到大型会议的时候,直接能达到三百元,平均下来每天都能保持在二百元左右,已经很让她意外了。 中午到家,卫孟喜就自己列了个计划书,把窝棚区能用的煤嫂挨个列出来,每个人的优缺点是什么,心里有个数,下午孩子们上学后,她就开始挨家挨户的去问。 “啥?让我去卖卤肉?”有的煤嫂高兴傻了,以刘桂花和孙兰香为首的煤嫂一个月能从卫孟喜那儿领到不少工资呢,她们平时都只有羡慕的份,没想到这样的好事会落到自个儿头上。 “不是洗下水?”洗下水那也是求之不得的工作机会啊! “对,是卖卤肉,但不是在店里,而是出去跑销售,当业务员,暂时先跑两年吧,等两年以后再转回来做生产。” 卫孟喜先把丑话说在前头,业务员需要干什么,苦的累的肯定是必须的,但工资也是真高,实行底薪加提成的工资制度。 “意思是,哪怕我一个月卖不出去一斤卤肉,也能有十块钱的工资?” “对,但只能拿一个月,如果第二个月还是没有订单的话,就要暂停底薪发放,直到能有提成开始又将重新发放。” 她们说话声音不小,没事的煤嫂们全都聚集过来,七嘴八舌问:“那提成是咋算的?卖一块钱的也能提吗?” 卫孟喜笑道:“一块钱当然不行,现在初步定的销售底线是一百块,如果一个月内累计销售额在一百元以下,那就只有底薪拿,只有超过一百元的时候,超过部分按8%的比例发放提成。” 煤嫂里大多数都是没读过书不怎么会算账的,卫孟喜继续道:“举个例子,要是兰香一个月能卖三百块的卤肉,那么就能拿到16块提成和10块底薪,一共26块的工资,大家懂了吗?” “原来这样,懂啦!” “26块呐!都快有我家那口子的高啦,我要是能卖六百块的出去那就是50块,还不得美死我啊?” “六百块的销售额怕不是这么好拿的。” “怎么着付红娟你嫌我嘴巴不利索是吧?我咋就卖不出了我,不信咱们比比。” “比就比,就你那张嘴,嚼舌根都不够用,还想当推销员,你做梦呢!” “咋,我不行,就你在副矿长家里当保姆的行?” …… 煤嫂们,平时好的时候好,尤其有打办和治安队检查的时候团结一致,铁通一块;但不好的时候也喜欢别苗头,反正就是谁也不想被邻居比下去。 卫孟喜笑着看她们斗嘴,心里也高兴,终于能为煤嫂们提供一点工作岗位了,“咱们这次的业务员打算招十个人,有意向的可以来找我报名。” 话音刚落,煤嫂们就争先恐后举手,这个说“我报名”,那个说“我也要去”,还有闻讯赶来的擦着汗说“别忘了我”……反正,光当场报名的,就有14人。 都是赶着来的,到第十个的时候,卫孟喜嘴上说着满了满了,可依然有人在排队,好说歹说一定要加上她们,她们就是家里有事晚来了几分钟啥的。 卫孟喜只能狠心拒绝,“大家别急,第一批只能先招10人,要是中途有人不干了,或者谁业绩连续三个月不达标,我再换你们,怎么样?” 这话一出,空气瞬间安静了,甭管是报上名的还是没报上的都沉默了,意思是这工作干不好还有可能被淘汰?现在报不上以后却还有机会顶替? 付红娟咽了口唾沫,“啊,这,小卫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干。” “就是,咱们都好好干。” 众人这话与其说是说给卫孟喜听,不如说是给自己听的。这份工作工资高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还是工作时间自由,卤肉定价两块一斤,只要不低于这个价格,她们什么时候想出去跑业务就什么时候出去,比付红娟在副矿长家当保姆还自由。 她们呀,中午还能回家给娃做饭,这才是最要紧的。 卫孟喜自己有娃,所以知道当妈的最操心啥,要是家里能有人做饭,能有人照管娃娃,那这世上愿意主动当全职妈妈的女性还真不多,不都是没条件,逼不得已嘛。 所以,她找人洗下水和跑销售,在工作时间上都特意避开中午时段,孩子要吃饭啊。 这样灵活的工作,不排除有人出去跑的时间会很少,但啥也不干躺家里就为了骗十块钱底薪?也不至于,大家伙左邻右舍的,谁不要点脸面啊? 所以,这个底薪卫孟喜一点也没压力,等报上名的走了那些来晚了的还在跟前不愿走,好说歹说就是想要份工作。 卫孟喜想了想,这几个人为啥来得晚,其实就是在家干家务呗,她们都是能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女人,跟一听报名就一拥而上的不一样,“业务员干不了,但大家不嫌累的话,可以来帮我洗下水,每天一块钱,工作三至四个小时。” 众人大喜,都说愿意。 卫孟喜也不耽搁,第二天先让兰香和桂花嫂子带着她们,教她们洗下水,务必要学会,学到熟练才能正式上岗。 卫孟喜自己则是带着十名新鲜出炉的业务员们往市区跑,自己亲自示范怎么推销卤肉。 李晓梅昨天晚上花了工夫,自己在小本子上写下一些常用的推销话术,包括美味卤肉的产品介绍,都有哪些产品,各类价格如何,怎么加工的,有什么特色,又是怎么受欢迎,着重强调已经送进省城和金水市的市委招待所,这就是最大的名气。 有官方食堂的肯定,比说一百句还管用。 再加上有两个实体店的支撑,以及祖传秘方,不好吃能有讨说法的地方——这是重点宣传卖点,她是划过标记的。 卫孟喜看着她那小笔记本,心说这姑娘真是干销售的料,想的比她这活了两辈子的还周全,可真想给她加工资啊! 当然,李晓梅现在的工资已经不低了,现在母女俩一个月工资快顶上普通工人半年了,再加她们也不会要的。 卫孟喜先带着业务员们跑了两天,熟悉推销方式后,又由李晓梅带着跑一个礼拜,很快就有两个煤嫂脱颖而出——才第三天,就找到两家国营饭店的生意,说是先每天买五斤试试。 量虽然不大,但都在一个星期之后迅速把进货量提升到十斤,一斤两块,每天十斤就是每天二十块,一个月可不就是六百块的销售额了吗? 这一算,别说卫孟喜高兴,煤嫂们更高兴,就出去跑了三天,五十块钱妥妥的进腰包了吗?要是能多跑几单稳定客户,那还不得上百? 这么高的工资,她们还有理由不努力吗? 刘桂花曾疑惑过,小卫这工资是不是开太高了,八个点的提成,她的总利润顶破天也只有40%,销售员开出去八个点,清洗下水开出去两个点左右,她和李晓梅每人九个点,这利润空间真的不大了。 知道她是真心为自己操心,卫孟喜搂搂她,“嫂子你就放心吧,这么高的提成只有两年。” 为什么是两年,她需要把名声打出去,打得越远越好,不仅仅局限于金水市,还有周边地市和书城市,甚至临近省份……她与其自己去到处跑,不如花钱雇人去帮她打天下。 重生回来两年,她没一天睡过懒觉,没一天能安稳的啥也不想的放松过自己,现在房子车子户口都有了,她能稍微松口气了。 说别的刘桂花不爱听,但要说她想休息,那刘桂花是双手双脚赞成的,“这敢情好,你能自个儿想通,我就不多嘴了,我知道你主意大,跟咱们不一样。” 她捋了捋刚烫的时髦卷发,“对了,建军他奶又要来了,你说我这心里咋不踏实呢?” 黄大妈回老家一年半之后,终于又闹着要来矿区养老了。 “你说那叫来养老吗?分明是来监视文凤的,生怕我把她闺女卖咯,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去年高考,文凤顺利考上书城师范学院,但刘利民却没考上,因为基础差,又没多少时间复习,今年也在复习,还打算再考的。 考不上的话,他跟文凤的差距会越来越大,到时候黄大妈同意的概率就更低了。 可事实是,他在井下工作任务重,没日没夜的干,上来洗个澡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强撑着看书效率也是真低,卫孟喜有心想问问他要不工人别当了,来帮她,不用这么累,工资高,也不危险,关键是还能有时间看书。 但这毕竟是铁饭碗的工作,不是谁都有勇气放弃的,她现在劝说别人放弃倒是爽快,万一她自己哪天生意失败,不能再给人开高工资,也对不住人家。 但她没想到的是,刘桂花犹豫半天居然主动冒出来一句——“小卫你这儿有没有适合利民做的,他上次拜托我问一下,他年纪轻不好意思跟你开口,我就腆着脸问问你。” 卫孟喜心头想笑,这叫啥,她不知道该不该主动提帮助,刘利民倒是先找上来了。 “你也知道,建军他奶的脾气,一来看见他还是个挖煤工人,不知道要惹出多少闲气,他现在也到最后冲刺阶段了,不能再把时间浪费在这些小事上。” 能找到一份稍微清闲点的工作,工资不工资的都无所谓。 “成,我最近也忙着看书,不想再往城里跑了,正好他来帮我进货送货,我听小陆说他也会骑摩托车的吧?” “会会会。”刘桂花对小姑子的恋爱可真是太上心了,跟刘利民才是她亲儿子似的。 “那就行,待会儿你让他来我家一趟,我跟他好好谈谈。”放弃铁饭碗可以是因为想要专心考大学,也可以是为了更好的前途,但绝对不能是因为冲动。 说实在的,去年刘利民只考了两百多分,连石兰省初考线都没过,今年想要考大学真的希望不大,因为她知道,张劲松上任这一年,煤炭产量大大提高,一线工人的生产任务愈发繁重,根本不可能抽出时间看书的。 想要赌气,考个大学亮瞎黄大妈眼睛,她不反对,但也没必要一根筋,考不上大学也还有别的出路。 苏奶奶是一个十分坚强的女人,她的动作很快,刚跟张大娘把苏小婉的生前事务对接清楚,半个月后就把张毅和李秀珍收拾了一顿,逼得他们乖乖的让出狗蛋虎蛋的监护权。 卫孟喜一直以为这件事里最难搞定的应该是张大娘,毕竟这俩可是她的大宝贝孙子,能有啥比孙子还重要? 谁知张大娘却是第一个赞成的,卫孟喜想了想狗蛋说过的,他奶奶对他们的维护,这老太太不一定是重男轻女,而是单纯的疼爱孩子而已,不然也不可能撇下家里的活计去医院里照顾小秋芳。 毕竟,要说感情的话,以前的小秋芳可是被李秀珍教得不叫她“奶奶”的,何来的祖孙情。 爱孩子,替孩子考虑的就长远,与其让他们跟着张毅受罪,不如跟着条件好的姥姥,苏奶奶肯定会对他们好,这是所有人都能想到的。 窝棚区谁不知道啊,苏大娘教的孩子自己怎么打骂都行,就是不许外人碰一根手指头,跟小卫是一样的又凶又护短。 对于张毅和李秀珍,少两张吃饭的嘴,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更何况是苏奶奶这样满身气派,气度非凡的前丈母娘。 说不定还打着靠孩子捞点好处的主意呢!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22节 卫孟喜不是多嘴的人,从未在矿区说过任何苏大娘的家世,更不可能让其他人知道她返还了多少祖产,就连陆广全那边,她也只是轻描淡写提了两句。 至于苏大娘,经过廖仲恺的事,更加守口如瓶,吃穿用度一点变化也没有,压根看不出是个小富婆。 狗蛋虎蛋从来没想过,无依无靠的长到八岁(五岁),忽然多了个姥姥,第一反应是懵的,张狗蛋还专门跑到卫孟喜这儿来,眼巴巴的问:“卫阿姨,苏奶奶她……她真的是我姥姥吗?” 卫孟喜看着眼前这个瘦瘦的孩子,去年他被人贩子拘禁,给自己当小帮手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他们太需要亲人的关爱了,所以哪怕没有dna技术证明亲缘关系,她也是极力赞成苏大娘与他们相认的。 哪怕认错了,那也是以后成年的事,现在至少能让他们感受一下亲情的温暖,这是姥姥代替妈妈在爱他们。 至于以后技术发达了,他们也还有心想要验证的话,是不是亲生的,或许也没那么重要了。 狗蛋现在来问,一定是把她当成最信任的人了吧?卫孟喜心头一软,摸了摸他硬硬的发茬,“当然是,你看你的眉毛跟她一模一样,你弟弟的鼻子,是不是也很像?” 狗蛋仔细的想了想,本来还拿不准的,但他相信卫阿姨不会骗他们,因为卫阿姨不骗小孩。“那我们需要叫她姥姥吗?” “这是你和虎蛋的自由,现在要是不习惯改口的话,过段时间再改也没啥。” “那……她会不会要把我们带回省城?”兄弟俩纠结了好几天,就生怕要离开金水煤矿。 说实在的,以前他们无所谓,反正在哪儿都不受欢迎,但现在不一样啊,他们在金水煤矿有了好朋友,要跟好朋友们分开,他们一万个不乐意,所以这才是他们至今不愿改口的原因。 小孩子嘛,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好朋友就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这也是卫孟喜拿不准的,按理来说苏奶奶在书城房产不知道多少处,就是在将来最热闹的红星广场也有块地,想去哪里安家都很简单,她应该是更想带着他们回书城的。 “这个我也不清楚哦,但苏奶奶无论回不回去都有她自己的理由,你们也可以试着理解她的心情,她现在特别难过。” 狗蛋叹口气,“这倒是。”都哭过很多很多次了呢,有时候只是看着他们,就忽然流眼泪。 卫孟喜知道,他能慢慢想通,只是没想到虎蛋能这么快就改口,他们正说着,虎蛋乐颠颠跑进来,“哥哥你看,姥姥给的哟。” 他手里晃着一张五角钱,那叫一个高兴,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过这样的巨款呢。 狗蛋前一秒多有骨气一小孩啊,后一秒立马红着脸,“你怎么能要她的钱?” “姥说她有钱,随便咱们花。” 狗蛋皱眉,姥姥……哦不,苏奶奶,虽然奶奶和爸爸都说她是有钱人,跟着她有好日子过,但他觉着可不像有钱人,不然怎么还来卫阿姨家当保姆呢? 他有必要好好教育一下傻弟弟,不能让姥姥雪上加霜,不能花姥姥辛辛苦苦给人当保姆挣的钱。 卫孟喜也不多嘴,这种事苏奶奶亲自告诉他们更好,或者也不用告诉,以后他们自然会明白“苏半泉”不是白叫的。 刘利民很快来了消息,说他考虑清楚了,就是要辞掉煤矿工人的工作,一定要好好复习考大学,哪怕是中专,也能配得上文凤。 卫孟喜欣赏他的志气,所以也没给安排太累的活计,就先带着他往肉联厂和需要送货的几个地方跑了一遍,小伙子记性好,默默掏出笔记本记下各个地址和联系人,第二天就能自个儿跑了。 卫孟喜跟着去过两天,见他虽然性格腼腆,但无论钱财还是斤两都不会记错,做事也很利索,倒是放心了。 上午,他早早的起床看书复习,八点多出门去送货拿货,中午回来给卫孟喜交账,然后吃饭,下午就没啥事了,能静心看书。 整整两个月,他一边看书复习,一边骑着卫孟喜的摩托车跑进跑出,倒是成了窝棚区的第一号风光人物。 有心思活泛的煤嫂,还找卫孟喜打探,他有没对象,如果没有的话自家有个妹子可以介绍一下啥的。现在跟着小卫干个体又不是啥丢人的事,连摩托车都能随便开,工资肯定也比她们高。 再加上这小伙子一表人才,父母双亡,以后没有婆媳矛盾,这多好的对象啊?多的是人争着要。 他跟文凤处对象的事一直是保密的,只有刘桂花和黄大妈知道,刘桂花不会主动说小姑子的闲话,黄大妈单纯是怕自己说错话败坏了闺女名声,以后找不到好人家,所以更不会主动说。 因为辞职了,还是主动辞的,矿上也没啥补贴赔偿,就连宿舍也不能再住了,卫孟喜就让他先住在窝棚区老房子里,顺便能帮忙看着点晚上的卤肉锅,这样不收房租,每个月还开他五十块,比在井下挖煤可轻松多了。 当然,卫孟喜也说清楚了,帮她忙只是权宜之计,最重要还是得看书复习,甚至帮他找了正在帮她补习高中课程的老师,每天两块钱,俩人一起学。 其实最好的老师是陆学神,但他实在太忙了,白天要上课,放学回来还得去井下看看,尤其是气肥煤的开采项目马上上马,他每天光琢磨图纸就要花三四个小时,很多时候还得实地考察,回来早的话还得看看孩子作业……两相比较,还是卫孟喜更清闲。 她现在完全当上甩手掌柜,只要做做饭,搞搞学习就行,日子不要太悠哉,两个月居然胖了六斤。 六斤是啥概念,买肉都能买到好大一块了好吗?!再加上她基数小,忽然长这么多,肉眼变化非常明显,大家伙都打趣她小日子是越来越好过了。 卫孟喜能怎么着,她也很认真学习的好吗?非常辛苦的呀! 但运动量骤减,吃的还跟以前一样多,不胖才怪。 “想什么?”忽然,腰上一紧,男人就缠上来,自从“开荤”后,俩人也有点自由过了火,只要他回来,都会在一起。 彼此越来越熟悉,她这样的表情就是发愁。 卫孟喜捏了捏自己腰间的软肉,“长胖了。” 都怪甩手掌柜的日子太悠闲,她本来就不是骨架小的人,一点肉都藏不住,这不直接就长中间和上面了,上面鼓鼓囊囊的,中间却又软软的,陆广全都快爱死了。 但他不会夸人,也不好意思夸,总觉着说那种话不正派,只用行动表达——每晚“学习”到十一点,有时白天有时间也要关上门来“学习”一下。 真希望他的学习天赋能在这件事上有帮助,早日渐入佳境。现在俩人都还处于互相探索的阶段,有时候他不尽兴妻子就求饶了,有时候他又火急火燎的,会弄疼妻子……想着,手就不老实,“该学习了。” 卫孟喜:这难道就正派了吗? “苏奶奶带狗蛋虎蛋回书城了。”完事后,卫孟喜靠在他怀里,叹气。 “嗯。” 虽然相处并不是经常愉快,但卫孟喜打心眼里佩服苏大娘,这一去,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再见。 经过两个月的相处,狗蛋虎蛋其实也挺喜欢她,服她管教的,但卫孟喜还是有点担心,兄弟俩去了省城学习能跟上吗?苏奶奶会不会太严厉?他俩能经受住苏奶奶的高压教育模式的捶打吗? 她打人可是真打的,不是雷声大雨点小闹着玩儿,去年卫东卫红的手背每天都是红红的。 “放心,他们过得很好。”他才不会说,自己本来是想去看看苏大娘,去年她被亲戚“强行照顾”的事,他现在还心有余悸呢。 一个孤老太太,家里没个顶用的男人,手里又握着巨额财产,不被人惦记都不行。 谁知一去却见到张川小朋友在正在训狗,他们不知道从哪儿买来四只小狼狗,虎兮兮,黑漆漆的,每天用生肉生骨头喂养,小小年纪就凶悍不已……他都差点被咬了一口。 卫孟喜想到啥,忽然神色一凛,“你刚才戴小雨伞没?” 陆广全脸色一红,“嗯。” 刚才急慌慌的,也没留意,卫孟喜的疑心病犯了,不看一下不放心,翻身坐在来,拉开床头抽屉,开始数数。 这年代的小雨伞质量不行,材质也硬硬的,弹性不好,她很不舒服,但不用不行啊,这一溜儿葫芦娃终于带到送进学校,她能轻松几天了,可不敢再冒险。 更别说要是超生的话,陆广全的工作和上学都会受影响,可以说小雨伞是这年代最紧俏的计生用品,没有之一,他们不好意思像其他中年男女一样去医院药房抢购,但柳迎春有个学姐在计生用品厂里上班。 别人发福利是发米面粮油肥皂毛巾,计生厂则是发小雨伞。 而且不是一年发一次,而是一个月发一次,一次几十只。靠着这份巨大的“数量”,这位学姐成了街坊邻里远近闻名的人物,毕竟只要是有工作的,不缺油不缺盐,但小雨伞绝对缺。 柳迎春也是个实在人,低价从学姐那儿买了三百只,她两口子只留几十只,剩下的一股脑全送卫孟喜了! 当时看到那一堆少说二百只的乳胶制品,卫孟喜都给吓傻了——来自好朋友的,沉甸甸的关怀。 1982年7月,高考结束后,刘利民的脸色又苦了。 看着他如丧考妣的脸,刘桂花再次给他鼓气,卫孟喜本来想说要实在不行就算了。 俩人一起补习这两个月,她发现刘利民有个致命的短板——计算能力不行,逻辑思维不太行。 倒不是说他笨,他的文科不错,写的作文洋洋洒洒引经据典,甚至比日报上的社论还有水平……但凡是涉及到计算的,哪怕是个位数的,他都要在草稿纸上列竖式才行。 这样也无可厚非,可关键他居然是个理科班插班生,理科题目几乎就没有不需要运算的,加减法要列竖式,乘除法同样,乘法口诀要从前面几个开始“缓冲”着背才行,比如六七四十二,这是正常人一下子就能背出来的,他不行,他要从四七二十八,五七三十五,才能“缓冲”到六七四十二。 速度实在是太慢了,考前好几次模拟,他的文科很好,理科却是怎么也做不完,打铃了大题才刚开始。 卫孟喜只能安慰他,人各有擅长的方向和领域,计算能力慢一点也不是啥大事,不影响工作就行。 他那个年代本来就不重视教育,一天里学工学农的时间都比学文化知识的时间长,文化基础薄弱也是正常的,但要死磕理科就有点不太理智了。 卫孟喜正寻思怎么提醒他一下,小呦呦哒哒进来,手里捧着一块红彤彤的大西瓜。 “妈妈吃。” 卫孟喜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直接甜到心里,“真乖。” 她把西瓜放下,搂着妈妈脖子,亲一口,又迅速地把注意力转移到画图本上了。 白嫩嫩还带婴儿肥的脸颊,水灵灵的大眼睛,红艳艳的嘴唇,就连头发也变得又黑又亮,哪怕不是亲妈眼,卫孟喜也不得不承认,闺女长得是真好看。 这整个金水煤矿,就找不出比她还好看的女娃娃。 发现她喜欢画画,爸爸妈妈就专门给她买了画图的小板子,画图本,和各种颜色的蜡笔,她经常是玩一会儿,睡一会儿,画一会儿,小孩的时候过得特别快。 当然,现在的陆家几个崽都是有事做的,学篮球的,学芭蕾的,跟着张雪梅学朗诵的,现在又多了一个学画画的。 卫孟喜也不打扰她,捏了捏腰间软软的肉,心里开始计划下一步。 得益于业务员们不错的口才,她现在每天都能净收入二百多元,经过两个月的积累,现在手里又有一万三千块的活钱了,卫孟喜开始心痒痒。 钱放银行里只是死钱,只有投资出去才能钱生钱,而更根本的目标是——不能再这么辛苦下去了,她得想办法挣点轻松钱。 到底什么才是轻松钱,除了倒腾服装,她也想不出别的,毕竟她见识有限,一来就大杀四方找准商机也不现实。 她已经找徐良办下了美味卤肉厂的营业执照,按照图纸去玻璃厂和铝合金厂定制好各种设备,现在就等着入场安装了。 “妈妈你电话。”卫东满头大汗抱着篮球进屋,他刚在后门玩耍,值班室的叔叔看见就让他转告妈妈去接电话。 会是谁打来的?卫孟喜很少给别人留过矿区的电话,难道是刘香? 最近她带着闺女来矿区玩过两次,有事都是要么亲自来,要么请刘利民带话,怎么会要打电话呢? “是个老爷爷,不是刘姨妈。”卫东抹了把脸上的热汗,将篮球拍得“哐哐”直响。 老爷爷,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孟舅舅。 第70章 孟舅舅打电话来, 会是什么事呢?卫孟喜想到那个可能,心跳加速。两个月前搬家,孟舅舅没来, 她心里或多或少还有点失望。 “小卫上前头呢?” “哎, 过去接电话。”卫孟喜摸了摸自己腰腹一圈,知道大家的视线都在那儿, 也是无奈。 她最近不是长胖几斤了嘛,正巧前两天吃坏肚子,闻见下水味儿不舒服,还干呕了几声, 已婚妇女嘛, 大家就会往怀孕上想。 那一瞬间,所有人的眼神都不对劲了,没有一个是恭喜的, 都是担忧。 毕竟,小陆的工作正处于上升期, 要是因为超生被处分……小两口跟别的家庭不一样, 他们现在有五个孩子, 已经足够多了, 为了多一个孩子葬送公职, 那也太不值当了。 再加上卫孟喜本来也疑心, 他们第一次“自由过火”的时候, 陆广全压根没想到要准备小雨伞, 她也没想起来,等完事好几天才想起如此重要的一环, 吓得她腿都软了。 倒不是他们没常识, 是那天太激动了, 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也就两分钟而已,完了又被苏奶奶叫走,小两口都没想起来。 她悄悄问柳迎春,有没有啥事后药,她不想再要孩子了。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23节 谁知柳迎春却告诉她,即使有也来不及了,都好几天过去了……那个月剩下的二十多天,小两口的心情真是七上八下,生怕踩雷,干啥都提心吊胆,哪还有心思继续自由过火。 不过,幸好,后来证实是虚惊一场,她心情一下子放松太过,没忍住做了几顿好吃的犒劳自己,结果居然吃坏肚子,引出更大的乌龙来。 她终于体会到一把“公众人物”的不易,后世女明星们胖一点或者衣服没穿对就要被传怀孕的感觉,真的不太好受哟。 想着,来到电话机旁,她刚接起来,那边就传来一把苍老的声音,“是小喜吗?” “是我,舅舅。” 孟舅舅很高兴,先是问了她和几个孩子身体怎么样,学业和工作如何,忽然再也忍不住拔高声音,像是在宣布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一般,郑重其事:“我今儿打电话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菜谱找到了。” 卫孟喜屏住呼吸,“在……在哪儿找到的?”她都不知道为啥声音是颤抖的。 “在书城。” 卫孟喜一愣,“怎么跑书城去了,不在谢家吗?”她其实一直以为有很大概率在谢鼎手里,不然也不可能两年了投鼠忌器。 “一开始确实是谢鼎拿走了,但他不知道菜谱的价值,你父亲去世后第二年就以五十块钱的价格卖给一名下乡干部,后来干部关在牛棚期间,菜谱不翼而飞,直到他回城也没有找到,最后几经辗转流落到书城一家返还祖产的宅子里。” “最近,宅子的主人刚回到书城,就有人闻讯而动,希望高价购买菜谱,我这才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你。” 这本菜谱的价值在行业里是公认的无价之宝,多的是人愿意花高价购买。 书城,这是她曾经每天都要来回跑的城市,原来她离卫家的宝贝是如此之近,太近了。 可她却一点也不知道,上辈子直到死也没亲眼看见一眼自家的无价之宝……原本的惊喜全化成了遗憾。 “书城有一家名叫聚宾楼的饭店,不知你是否知道?” “我知道,目前生意规模还挺大,是挂靠在书城市第五棉纺厂名下的饭店,老板好像姓邱。” 孟舅舅没想到她已经事先了解了这么多,“看来小喜是真想振兴卫家门楣。”要换了当年的卫衡,那就是一问三不知,从来不管这些“俗务”的。 “目前几个想要买菜谱的人里,最有实力的就是邱老板,我是通过别的渠道知道他有这打算,才知道菜谱已经在书城出现了,但具体在哪儿,在谁手里,目前还没探听到。” 能知道邱老板有这打算的,一定是他的身边人,很亲近那种,但至今还没探出来找谁买,多少钱买,说明他自己很重视这个事,是当一个秘密在保守的。 孟舅舅叹口气,“我能知道,也是机缘巧合,目前只有这么多,你要不着急的话就再等等,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谢谢舅舅,您能帮我打探到这些,我已经非常感谢您了。”没找到菜谱出现在哪儿,却找到想买它的人,另辟蹊径也能达到目的,这真的是要十分好的运气才能遇到。 邱老板生意做得大,目前在书城有两家饭店,在金水市也开了一家分店,听李晓梅和对门的曹经理唠嗑来的一手消息,聚宾楼已经开到石兰省其它地州市了,不用两年,这石兰人都会知道,全省最好吃的饭店不是石兰饭店,而是这家私人开的饭店。 这样的扩张规模,别说业内人羡慕嫉妒,就是业外人士也难免不眼红。 可以说,邱老板是第一个趁着春风发上大财的人,现在就有这样的商业版图,这样的扩张魄力,以后再有了卫家菜谱的加持,规模只会更大。 卫孟喜捏了捏拳头,他发财她不阻拦,但想用卫家菜谱发财就不行,这本菜谱她是一定要拿到手的。 她这边没说话,孟舅舅以为她是生气谢鼎的行经,也咬牙切齿道:“这谢鼎真,真是蠢材!” 无价之宝,居然被他五十块钱就贱卖掉了!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差点没一拳砸他脸上,卑鄙无耻,目光短浅,这菜谱要是找不回来,卫家菜就要断送在他手里了,他孟金堂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无论孟淑娴怎么求情都不行,他要替老友和小喜,好好的教训他。 可笑的是,就这样的蠢材还想来找他攀关系,真是把他孟金堂当傻子耍呢,打量谁不知道他这几年的行径,他毁了小喜的前程,这笔账还要慢慢算呢。 “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舅舅,剩下的事我来吧,您有时间来玩几天吗?孩子们都挺想您这舅公的。” 那一千块美金,她真给了孩子,但不是在他们手里,而是自己帮他们保管着,每人买一个存钱罐,放进去二百美金,哪怕盖房子差钱的时候,她也没动用过。 卫东几个已经记事了,每次看到存钱罐都会念叨,啥时候回老家去看舅公,舅公怎么还不来矿区玩啥的。 无论是他的亲爷爷奶奶还是孟淑娴这亲姥姥,他都从没说过要回去看,可见他是真记着舅公的好啊。 根花也经常很是担忧的问,什么时候给舅公打电话,不知道他身体好不好,有没有好好吃饭。 孟舅舅在电话里笑得眉头都舒展了,“好,你先别着急,我明天,最迟后天就动脚。” “要不我们回去接您吧。” “不用不用,我也很多年没坐过国内的火车了,我自个儿慢悠悠的来,别耽搁你们工作。” 卫孟喜很高兴,知道他是真不想麻烦小辈,也就不客气了,反正自从去年,金水市和阳城市就通了火车,从阳城坐火车过来也就六个多小时,中途不用转车,十分方便,省得还要去省城转一圈。 当然,这样方便的交通条件,她原本还担心陆家人会来,谁知都两年了,老两口愣是没来露过面。 以前,是真怕他们来捣乱使坏,现在嘛……卫孟喜摩拳擦掌,怎么有种想跟他们干一架的冲动呢? 接完电话回家,孩子们都好奇的问是谁打的电话,听说舅公要来,当即高兴得蹦跶起来,“妈妈咱们让舅公在咱们家住吧。” “就像苏奶奶一样哟。” 卫孟喜从来不说苏奶奶是家里保姆,只说是长辈,让他们必须尊重,以至于到现在他们对“保姆”还没概念呢。 孟舅舅会住这边吗?不用想,卫孟喜就知道,他肯定会拒绝,苏奶奶那是确实条件困难,又必须要找闺女才“纡尊降贵”来的,孟舅舅生活富足,儿女成才,几乎是无牵无挂的。 他老人家疼爱自己,来看看自己过得好不好,这是他关爱小辈,但卫孟喜不能让他来帮忙带孩子。 晚上躺床上,卫孟喜把自己的操心事说了:“等期末考结束,我可能要往外头去一段时间,苏奶奶也走了,咱们是不是得考虑找保姆的事了?” “嗯。” 陆广全沉吟片刻,四个大的平时穿衣吃饭睡觉都能自理,但小呦呦不行,得有个人看着,再说马上就要放暑假了,放五个孩子漫山遍野的野,谁能放心?去年狗蛋的事至今还心有余悸呢。 但找谁,是个问题,这种时候要是家里老人得力的,直接接来就好,亲奶奶亲姥姥带孩子比保姆那是放心多了,可问题就是……他们这已经相当于跟老家绝交了。 “这次我打算找个年轻点的,要有足够的精力来做饭打扫卫生和看孩子,工资高点也没啥。” 陆广全摸了摸鼻子,他现在的工资还比不上一个洗下水的女工哟。 第二天就是卫孟喜期末考的日子,饭碗一放就往子弟中学跑,明年能不能考职工大学就靠这一次了,要是今年分数能达标的话,她明年就能拿到高中毕业证,这样明年冬天就能凭高中学历考职工大学。 像陆学神和文凤这样的考正经全日制本科,香是香,但她觉着悬,譬如今晚的期末考,她就怀疑自己能不能及格。 陆学神倒是帮忙估了几道大题,她连解题步骤和答案都给背下来了,可不幸的是——一题都没!考!到! 卫孟喜眼泪都快出来了,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和地理,她只能在及格线下挣扎,文科科目上八九十倒是可以,但即使这样,想要把所有科目拉到七十分以上也很难啊! 才走出考场,有同学过来对答案,卫孟喜都不好意思说自己的,曾经她最自豪的就是以最高分考进补课班,那时候多少比她大的大哥大姐都争先恐后叫着“小卫”向她虚心请教。 老师夸奖,同学恭维,崽崽不要钱的彩虹屁……那时候的她都自信的觉着自己找到学数学的方法了,鬼知道现在物化生会这么难! 当然,现在她的总分依然是最高的,已经超越很多同班同学了,但卫孟喜就是该死的胜负欲太强,总想要每一门都超过同学,现在可不就没脸了嘛。 同学在后头追,她在前面跑,刚跑两步身后追上来个小姑娘。 “妈妈,等等我们呀妈妈!”卫红甩着两个小羊角辫追出来。 “你爸爸没来接你?”她考试,昨天就说好他来接孩子的。 “不用陆工来接,我下午跟他说过了,正好我没事给你们送回来。”张雪梅慢悠悠的走上来。 她家龙凤胎已经满一岁多了,正是上天下地人嫌狗厌的时候,她出来走走还能松解一下。 刚结婚怀孕那一年,她经常不顾形象,大夏天都得穿着长袖长裤,就怕感冒要吃药,经常几天不出家门,就怕胎不稳,偶然间遇到都不敢相认,这还是以前那个“广播站一枝花”吗?孩子出生后为了带孩子方便,头发剪短,刘海一扒,两个黑色小钢夹一夹,妈味十足。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好像每一天都有不同的裙子穿,不是凉鞋就是小皮鞋高跟鞋,大波浪头发配上极其收腰的真丝连衣裙,脸颊红润,眼神明亮,不知道的哪里敢信她已经是孩子妈了? 自信,从容,好好爱自己,这才是女人该有的样子。 “妈妈,雪梅阿姨要去电视台了哟。” 卫孟喜一愣,“卫红说你要去电视台,是……上班?” 张雪梅笑着点点头,张劲松虽然因为受了点处分,但看在他这么多年兢兢业业的份上,倒是没撤职,只是来了个记大过,将来数年都不能升迁。 对于这个国有矿的书记来说,目前或许就是他这一辈子最高光的时刻了。 但相较于他内心的自责和愧疚来说,他宁愿自己被撤职,甚至还动了辞职的想法。只是许军和陆广全杨秘书都劝他,一定要以大局为重,如果他走了,那这金水矿没有书记,就会变成段局长一家独大,到时候就气肥煤的开采能不能顺利开展还不知道呢。 看着几个自己看重的年轻人这么信任他,张劲松这才打起一股气,振作起来第一件事就是鼓励雪梅去做她想做的事。 以前啊,他也是个古板的大家长,一直不愿让她学自己喜欢的播音主持,不想让她吃苦受累,还做主调去了矿机关,但经历过这一遭后,他也想开了,闺女想干啥就干啥吧。 张雪梅想干啥?当然是播音主持呗! 现在虽然生了孩子,但双方老人得力,她都不怎么操心,上个月省城准备组建电视台,面向全社会招聘新闻主持人,她立马就报名参加了。 “这是应聘上啦?” “对,台里要求月底就去报到,恐怕以后很难再每天教卫红了,所以来跟你说一声抱歉。” “抱啥歉啊,你有了自己喜欢的事业,我们替你高兴还来不及呢。”卫孟喜也没想到,在她上辈子的意识里,一个女人一旦结了婚生了娃,事业就没了一半了,剩下的无论干啥都要以家庭和孩子为重,就是她自己,也是因为要照管孩子,错过了一开始就扩大生意规模的机会。 谁知张雪梅现在的变化,却着实给她好好的上了一课。 家庭和孩子固然重要,但如果能在此基础上再多一份自己喜欢的事业,不是更美吗? 卫孟喜觉着,自己这几个月太咸鱼了,必须干起来! 张雪梅见她比自己还激动,倒是真心实意的被感动了一把,挽着卫孟喜的胳膊,“放心吧,以后我会经常回来的,你家小卫红现在的基础已经打得很扎实了,以后要多带她参加一些大型的赛事,锻炼她的临场能力。” 卫红跟着小鸡啄米,“对哟对哟,妈妈我还能给你捧个大奖状回来。” “行,那以后有空你要常回来,咱们几家人再聚聚。” 张雪梅陪她们走到后门,分道扬镳。 “妈妈你考得好吗?会不会有一百分?” 卫孟喜的心思哪还在考试上啊,她是比较看得开的,不像刘利民非要死磕到底,她到时候是专门考文科的,一年考不上两年三年,反正职工大学和夜大之类的又没有年龄限制。 她现在想的是,“卫红你跟妈妈说实话,妈妈是不是很老,经常不打扮,不漂亮了?” “才不呢,我妈妈最漂亮!”小卫红是说真心话,因为世界上任何一个小朋友都会觉得自己妈妈最漂亮,哪怕妈妈是光头,满脸麻子窝,那种漂亮是心理上的认同,不一定是视觉上的绝对美丽。 “那我跟雪梅阿姨比,哪个漂亮?” 小姑娘顿时为难了,妈妈肯定是漂亮的,最漂亮的,但——“雪梅阿姨穿裙子和高跟鞋,还烫头发,妈妈也去烫一个呗,肯定比阿姨漂亮。” 这就是变相的承认,妈妈还不够漂亮的意思。 卫孟喜故意苦着脸,“小没良心的,谁让你说实话的。” 卫红却没听见,一马当先冲到家门口了。 于是,窝棚区的人们发现,从第二天开始,小卫变了个人。 那一头又黑又亮的长发,平时扎俩麻花辫,多清纯,多干净呐,现在给烫成海浪海藻一样的卷发,黑亮还是那么黑亮,但不清纯了,变成……勾人。 原本一直穿裤子的人,现在忽然换上好几条裙子,有长的及脚踝的,有只到膝盖的,反正甭管穿啥,那都是要啥有啥的身材,就是穿条喇叭裤,那也要配高跟鞋,走起路来仿佛在摇曳生姿。 女人们羡慕嫉妒的同时,自然是要严刑逼供让她老实交代头发哪儿烫的,裙子哪儿买的,因为她们现在手里也有钱,挣的比男人还多哩!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24节 以前,买件的确良衬衫都要攒两年,左想右想才敢下手,现在煤嫂们多的是机会出去跑业务,不把自个儿打扮得漂漂亮亮怎么行?不穿体面点,人家国营食堂总经理的办公室她们都进不去。 别说一件的确良衬衣,就是三件也能眼不眨的买下。 现在窝棚区煤嫂们的消费观念就是,不该花的钱一分不花,哪怕月工资拿一百多,但绝不会让男人拿一分去赌拿去买醉,她们穿衣打扮却是上了个新台阶。 以至于现在的煤嫂们,一个赛一个的漂亮,比前头的女职工还体面,这种变化是上辈子很少见的……卫孟喜十分欣慰。 她不怕别人背后说闲话,说她带坏矿区风气,反正她就是想让自己漂亮一点,有错吗? 陆广全,当然是第一个发现妻子变化的人,他倒是从来没有妻子漂亮只能穿给他一个人看的想法,反而觉着这样打扮挺好的,因为妻子高兴呗! 一高兴,“自由过火”的时候他也受益匪浅。 谁说小陆只会死读书的?人家心思深着呢! 第三天,刚吃过中午饭,卫孟喜准备睡个子午觉,顺便把刚买的小黄瓜切片,来个diy面膜。 许久治嘿哟嘿哟跑来,“呦呦,你舅公来啦!” 他身后,是提着一个老式民国行李箱的孟舅舅。 小呦呦有点记不清舅公的模样了,仰着脑袋看半天,红烧肉挡在她前面,警觉的盯着这个陌生人,汪个不停。 但四个大的可是印象深刻呢,冲过来左一声“舅公”右一声“舅公”的叫,卫东直接帮着把箱子提过去,咚咚咚就上楼,客房在三楼。 孟金堂有点诧异,“小喜,卫东这孩子力气怎么这么大?” 卫孟喜也想知道他到底遗传了谁,明明他爸身体不好,经常病歪歪的,她自己也没这样的力气啊。 “弟弟天生力气大哦。”根花小心翼翼的说。 “练篮球后更大。” 于是,卫孟喜还没抢上跟孟舅舅说话,“舅公”就被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拐走了,家里好容易来个长辈,他们真是太渴望了。 中午,孟金堂下火车,从金水市搭了一辆拖拉机过来,还好巧不巧的搭上了高开泰的,卫孟喜“分”不到舅舅,就请高开泰进屋喝水。 自从她用软钉子把廖美娟挡回去后,高家人对她的态度好像更好了,这种奇怪的逻辑她隐约能猜到一点,大概就是高家现在不满意廖美娟了吧。 高开泰现在的生意越做越大,每天能在家和书城市之间跑,已经不仅仅局限于卖土特产瓜果蔬菜粮了,他现在专门卖活禽,做鸡鸭鹅的生意。 以前,省城的市民们,想要吃鸡鸭鹅得去专门的商店和市场买,还是凭票限量供应的,遇到逢年过节去晚了都买不上,很多市民虽然是城里人,但过年桌上没肉也是时有发生的。 但卫孟喜为了感谢高家在落户和宅基地上的帮衬,进一步投桃报李,给高开泰介绍了这门生意。 她认识刘香,刘香是书城市第一肉联厂的采购科主任,他们厂不仅屠宰猪,还杀鸡鸭鹅,这些东西不像猪,去乡下或者公社一收就是几百斤,鸡鸭鹅每只也才六七斤,现在又不像大集体时代,以公社和生产队为单位,他们需要下乡去,挨家挨户的收取。 有些偏远地区,单天还不一定能来回。 刘香这采购科主任,还有一个更大的难处——派谁去收鸡鸭鹅都是得罪人,而肉联厂是公认的肥水衙门,能进来的都是各种领导关系户。 麻烦,效率又低,利润也不大,还会得罪人……这项工作就是肉联厂的鸡肋业务。 卫孟喜听说她的难处以后,知道她现在的困境要解决倒是容易,可以参考后世很多国家单位的办法——外包制。 很多不景气的科室,为了提高效益,医院都会直接承包给私人或者私人单位,只要他们在政策红线之内经营,能把科室搞活搞好,就是一举双得的事。 于是,她就介绍刘香和高开泰认识,让高开泰给他们收,要什么样的鸡鸭鹅,要哪种规格重量和年限的,他试着干了两天,发现能给采购科省很多事,刘香就同意了。 反正他开着拖拉机,十里八村走街串巷,只要有人住的地方他都去问,每天也能收个几百只,可不就正好是肉联厂的量吗? 这种东西本来各个村的价格也不一样,他拿去肉联厂还能再赚个差价,一来一回就是二十多块,比以前卖菜那是强太多了! 高三羊现在对卫孟喜,那是比亲闺女还亲,小卫说的话,就是没道理他也要听的,上次高家族里一位叔公做寿,他直接把卫孟喜带上,当场就介绍给村里所有人。 那也是卫孟喜第一次感受到宗族的奇妙,在外界的认知里,他们是穷山恶水出刁民,是民风彪悍,但真正走近了会发现,他们的团结和热情,是菜花沟村民没有的。 谁家要是有啥困难,只要吱一声,族里都会捐钱捐物出力,这种行为不是强制性的,全靠自觉,也不是家家都一定要达到某个量化指标,高三羊鼓励量力而为,有钱的多出点钱,有力的多出力,帮着族人过了这道坎,以后自己遇到困难,也能得到别人的帮助。 这种更有人情味的村子,卫孟喜觉得能在旁边看着都羡慕,谁知道也有被强行拉进去的一天? 高开泰都不敢看她,烫头发后的小卫妹子太漂亮了! 他只是红着脸,眼睛看向别处,“我……我就不喝了,妹子你哪天要有空的话,我爸让你来一趟,他说有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能让他专门跑一趟传话的,可能是真有事,卫孟喜记在心里,想着明天就能去。 晚饭卫孟喜做的是卫家宴八大菜,孟舅舅吃得眼眶都红了,夸她有卫家伯父遗风。 这位卫家伯父就是卫衡的亲爹,卫孟喜的爷爷,曾经也是石兰省有名的大厨,民国期间中央政府派驻到石兰省的总都督,一位姓龙的大官,最喜欢的就是卫伯父做的卫家菜,可惜后来这位都督逃亡港城,卫伯父拒绝了他的邀请,继续留在龙国,没几年也病死了。 “卫伯父当年是一方名厨,我也是跟着你父亲才有幸吃过两次,终身难忘。” 卫孟喜没见过爷爷长啥样,因为他曾经为龙总督做过饭,这在六几年的时候也成了原罪,父亲没少被波及。 “舅舅您就是会夸我,我这胡乱学的,哪有卫家菜精髓。” “要是能早日拿回菜谱就好了。” “啥是菜铺?卖菜的铺子吗?” 舅公被逗得哈哈大笑,老人家嘛就喜欢子孙满堂,尤其是像卫东这样虎兮兮的,他一介文人还就喜欢这样的,大概是人都比较稀罕自己没有的特质吧。 晚上,卫东闹着要跟舅公睡,卫孟喜见老人家也喜欢,就没反对,嘱咐他不能乱动,不能蹬到舅公,这就是家里没个嫡亲长辈啊,好容易来一个孩子们都稀罕得不得了。 要是父亲还活着,也一定会招孩子们喜欢,他总是笑眯眯的,让人如沐春风,比陆广全还温柔,也比陆广全会说话。 这边,知道陆广全最终选择了青桦的本硕连读,孟舅舅很满意,他才不会说他生怕这小子就按照第一志愿去了矿大,不是说矿大不是好学校,而是跟青桦这种顶级学府比起来,还是有很大距离的。 卫孟喜这一晚,睡得无比安心,就像父亲在自己身边一样。 第二天,孟舅舅被放暑假的孩子们拉着去附近玩耍,卫孟喜先去市区把定做好的材料拉回来,又请了工人来按照她的图纸改造卤肉生产车间。 说是车间,其实也不是很规范,条件有限,只能先暂时把窝棚两间屋加一个小院子分隔成清洗、切制、卤制和储存四个区域,每个区域之间用透明的玻璃房隔开,能清楚地看见里面的操作,然后又重新改造了污水排放的沟渠。 当然,现在本钱有限,她只能先从草台班子做起,以后有钱了肯定是要继续加大投入的,做到真正的规范化和标准化的。 刚把任务分派下去,回到家准备歇一会儿就做饭,忽然刘利民小跑着来敲门,“卫嫂子不好了!” 卫孟喜刚喝进去的水还含在嘴里。 刘利民还是很沉稳的,一般不会咋咋呼呼,能让他惊慌失措的,一定是真的出事了。“什么事,你说。” “咱们的肉坏了!” 肉坏了? “你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来,我听着。” 原来,今天刘利民起床的时候,像往常一样先去锅里看看肉,半夜他起来翻身和加煤的时候能看见,肉还是好好的,今早出锅装筐的时候他还尝了一下,也是好的。 按照卫孟喜的安排,每一锅肉出锅前都要尝一下,还得私底下留一点样品备查,万一出问题的话也能留点证据,就是送出去的货,也要核对好几遍,确保对方签字才能离开。 “当时我尝着没啥不对,但送到市里,晓梅只一闻,就说味道不对……她天天卖卤肉,知道不对劲,让我先回来告诉你一声。” 男人终究是粗心,东西能吃就行,不像李晓梅细心,哪怕只有一点很细微的差别,她都能尝出来。 “对不住,是我的失误,这次损失的卤肉折算成钱,从我工资里扣吧,要是三个月不够扣,那就扣半年。”刘利民低着头,心里愧疚极了。 因为他的失误,卫嫂子要损失好几百块钱呢。要不是陆哥和卫嫂子帮忙,他现在还在井底下挖煤的,怎么可能拿这么高工资? 就因为有了高工资,虽然还是没考上大学,但黄大妈对他的态度也好了很多。 卫孟喜也没怪他的意思,毕竟任是谁天天吃在卤肉锅边,谁在卤肉锅边,对这些辛香料都免疫了,想要一下子闻出异味,是真的不容易。 摆摆手,“别急,我尝一点先。” 她来到窝棚的时候,孙兰香等人正在有条不紊的做着清洗工作,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卫孟喜也没打算惊动大家,面上一点也没显露出来,像往常一样打着招呼,直到来到大铁锅前,尝了一口,眉头就皱起来。 确实不一样了,有点淡淡的几乎很难尝出来的酸味。 正常的美味卤肉是咸香的,微微带点甜辣,这种酸像是时间放太久的馊味儿,“今天送了多少?” 当务之急是把已经送出去的先回收回来,这肉要是在市委招待所上桌,吃坏了领导干部的肚子,那她这家店也就到头了。 别说徐良保不了她,就是徐良的顶头上司也保不住。市委招待所跟外头的饭店不一样,人家专门接待领导干部,每一个行业每一个城市的人都有,要真出事不仅她在金水市的声誉受损,就是在全省范围内的“美味卤肉”,都要臭名远扬。 “幸好我今天是先去店里送,晓梅说不对劲,剩下的让我先别送了,我就给拉回来了。” 卫孟喜松口气,李晓梅做事还是有点章法的,不愧是百货商场总经理的闺女,不说他父亲贪污腐败,就是耳濡目染,对很多事情的处理方式也很有一套。 “行,我先看看。” 拉回来的卤肉有三百来斤,她依次切了几片,发现有的部分是正常的,有的却是有点酸,但有两块馊味已经很明显了。因为被十几种调料掩盖着,又被压在最下面,刘利民没尝或者闻出来也正常。 幸好没送出去,这两块肉要是送出去,她的招牌就要砸了。 无论是国营饭店还是招待所,都是她目前惹不起的大客户。 卫孟喜再一次感谢李晓梅,“小刘昨天拿的货是谁交给你的?” “刘主任。” 卫孟喜想了想,刘香知道刘利民和她的关系,她自己也是个很注重食品安全的人,应该不会做以次充好,拿剩肉敷衍她的事。 那莫非是清洗没到位?有些脏东西没洗干净的话是会影响到它周围的肉。 卫孟喜于是把孙兰香叫过来,小声问昨天的清洗工作,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 见孙兰香说没有,她又想,莫非是卤水的问题?可她都是每天现兑的,配料也是加好才带到这边来的,中途有刘桂花孙兰香和刘利民三双眼睛全程或者轮替盯着,应该不存在被人偷偷加料的可能。 就是夜里,刘利民睡觉也很警醒,院墙都是加高加厚的,几乎没人能翻进来院里捣乱。 那么,到底是哪里出问题呢? 卫孟喜想不通可以慢慢想,但今天的肉是不能再送出去了,耽误了客户的使用,她得去挨家挨户的赔礼道歉,越早越好。 骑上摩托车,她先到门店看李晓梅的,见她果真没卖,还挂出去“今日休息”的牌子,下面备注了时间,倒是很放心。 俩人坐着摩托车,最先去的是金水市市委招待所,采购本来就正着急她们家的卤肉还没送来,因为今天有个大型会议,伙食办得很大,需求量自然大,此时见她们提着礼物来道歉,借口是送货的在半路出了车祸,车子翻了,卤肉也给弄脏了。 卫孟喜内心:对不住小刘,要让你“受伤”了。 采购虽然不爽,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们都这么有诚意的道歉了,他也不好小题大做,挥挥手让明天千万不能再掉链子,他赶紧忙着去买别的肉替代。 “是是是,您放心,明天我们一定早早送来。” 求爷爷告奶奶赔笑脸,一连跑了三个小时,才把几个大客户说清楚,剩下的小的,李晓梅承包下来,“卫姐你赶紧回去看看,还有啥补救办法没。” 补救办法,卫孟喜一路都在寻思,可吃食她真的不敢大意,现在心疼三百多斤肉,要是抱着侥幸心理把人肚子吃坏,可就不是三百斤肉钱能解决的。 只能花钱买教训了,废了也就废了吧。 回到矿区,已经是下午两点多,她才发现肚子是空的,趁着窝棚没人,她想进去再检查一遍,是不是有遗漏的地方。 忽然,刚进门,她发现往常放肉的箩筐空空如也,反倒是不常用的铝皮桶里放得满满登登。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25节 最近天气热,为了食物不太快变质,她都是让煤嫂们把洗出来还没来得及下锅的肉放在箩筐里,一能沥水,一来也通风。 这样堆在满满的桶里,不坏才怪!尤其是附近污水排放多,苍蝇蚊子也容易滋生,就这么大咧咧压着,不坏才怪。 冬天可以这样,但夏天这就是祸根。 卫孟喜心头苦笑,看来有的煤嫂还是不听指挥啊。 第71章 不听指挥的煤嫂是谁呢?目前有8个煤嫂帮忙洗下水, 卫孟喜把她们在脑海里过了一圈,在她看得见的地方,八个人都没什么明显的问题。 加上送市里的, 四百斤肉毁了, 按两块一斤,就是八百块钱, 卫孟喜心疼钱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这股风气。 在商言商,她作为老板,就喜欢能按要求做事的员工, 自作主张的就是再聪明, 她也会担心总有一天这种“聪明”劲儿被用到对付自己身上。 既然暗地里问不出来,孙兰香也不知道,那就把所有人召集起来, “今儿叫大家来,是通报一个事, 因为我们中的某一个或者几个人的疏忽, 导致店里损失四百斤肉, 合计至少八百块钱。” “啊?!” “嚯!” 煤嫂们大惊失色, 这可不是小数目, “谁干的啊?我记着我有的时候肉还好好的。” “我也是, 我跟兰香一起走的。” “我第一个走, 大家都看着的。” “还有我, 我儿子中途有事我请了半天假。” …… 似乎,每一个人都能撇清。 卫孟喜指指铝皮桶里码得密不透风的生肉, “我三令五申强调过, 天热的时候, 无论生肉还是熟肉都必须装在箩筐里。” 一瞬间,除了孙兰香,所有人的脸色都有点心虚。 卫孟喜猜对了,这就不是单个人的问题,而是所有人,都在无意间犯了这个错。窝棚区条件有限,有些煤嫂的家庭卫生确实不怎么样,生熟不分,哪儿有地方就往哪儿扔。 “大家伙来上班前,我就交代过,既然说不出是谁的失误造成咱们店里损失,那就一起罚款,所有人包括兰香在内,每人扣除半个月工资。” 有人张了张嘴,“我……这不是我干的……” 卫孟喜厉声道:“那你说是谁干的?” 煤嫂不敢说话,因为她平时也犯过这样的错,她要是说谁,对方都能咬出她。 说真的,卫孟喜还是有点失望,她们白干半个月是辛苦,那她开着全矿区独一份的工资,却平白无故损失八百块,她找谁说理去?这还是晓梅提前发现,要不然,她这两年起早贪黑汗水里泡出来的品牌,就要被毁了! 她们难,难道她就活该蒙受损失吗? 八个人,每人扣20块,也只是160块,离今天的损失还远得很! “我愿意受罚,如果有不愿意的,可以辞职。”孙兰香站出来,看向身后那群面有恼色的煤嫂。 “我愿意。” “我也愿意。” 其他人想了想,也说愿意,最终,谁也没辞职。 卫孟喜却压根高兴不起来,她发现自己又走入上辈子的死胡同了——草台班子,无规则无纪律。 好容易板起脸想要立规矩,别人还会觉得她不近人情。 她回到家的时候,孟舅舅被孩子们带出去玩了,中午回家没饭吃,舅公请他们去矿区招待所吃的,只要钱给够,六个人也能上一桌席面。 也就是孟舅舅这样的条件,不差钱,不然这金水矿就是书记和矿长家也舍不得带孩子下馆子点一桌席面啊。 他们吃饱,也没忘记帮妈妈带了一份拔丝红薯回来,甜甜的,软糯糯的东西,他们妈妈最喜欢啦! 卫孟喜就着热了热,黏糊糊的不怎么好吃,但孩子的心意,她忍着多吃了几口。 “小喜有心事?”孟舅舅一直在旁边看着呢。 他就像父亲一样,会关注到她的情绪,无论是高兴的忧愁的,这种被关爱的感觉太棒啦,卫孟喜也不瞒他,把自己今天遇到的难事说了。 今天的事,她心疼是一方面,更发愁的是,以后这样的事还会层出不穷。 做餐饮,安全第一,味道第二,服务都是其次的,她上辈子小心再小心,可能也是那个时代的老百姓太淳朴了,基本没遇到什么重大的食品安全问题,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你是不是在想,生意做得越大,面临的风险也越大?” “对。” 孟舅舅捋了捋那一撮很有标志性的胡子,忽然道:“其实做生意嘛,没风险也就赚不到钱,你现在做得小,要调头很简单,如果后悔还来得及。” 卫孟喜坚定的摇头,她肯定要做生意啊,难道真像别人希望的那样,找个百货商店售货员的工作过一辈子吗?或者像其他曾经看过的小说女主一样考大学一路开挂? 她天生没那个智商,况且在最适合学习的年纪错过了,现在学起来真的很吃力,也很浮于表面。 现在能做到的最大进步,就是能顺利拿到高中毕业证。 孟舅舅看着她倔强不服输的模样,亦如小时候,怎么也学不会写毛笔字,卫衡和他都劝算了,反正现在年纪小,以后手上有力气就会写了,但小姑娘鼓着脸颊,就是不愿意! “既然你想摆脱草台班子的制约,那为什么不现在就做大,干干脆脆,一鼓作气。” 卫孟喜一愣,她想要的“做大”,可不是几百块钱就能做出来的,至少储存食材的冰柜就必须买两个,因为有时候确实会卖不完,为了避免放坏,她都只能分给煤嫂们拿回家给孩子吃。 倒不是她小气,而是她也觉着,一个成功的企业不应该这样公私不分,这些分发出去的东西,到底是算福利还是啥?如果是福利,那总不能毫无缘由随心所欲的发吧,今天每人发两斤是因为过节,那明天呢,不可能天天过节。 福利也是要带点奖惩性质的才行,不然干得多干得少干得好干得坏都有,那就没意思了。 这些耗损,也是成本啊。 “你搞卤肉车间的思路不错,但规模太小,别怪舅舅说话直,无论车间规模还是操作流程,亦或工人素质,确实像草台班子。”一群家庭妇女聚在一起,无论奖还是惩都很难抹开面子去。 “我在m国的时候,看见很多食品加工厂,有很多个车间,配备有生产设备,很多工作都是规范化操作,工人劳动强度不大,管理者也方便。” 卫孟喜喜出望外,忙缠着他给仔细讲讲。 她现在的卤肉车间,其实还是小作坊,孟舅舅三言两语就指出现在的问题,因为不规范,就存在卫生隐患,同时也有很多管理漏洞。 “就拿这次的事情来说,你是不是也拿不准到底是哪个煤嫂的失误?” “对,因为每一道工序都是大家一起干的,没有明显的分工,洗下水的可以去切制,拎着菜刀的可以去捞卤肉。”人多口杂,又没有监控录像,她要追究到底是谁干了哪一项工作,还真困难。 大家都是煤嫂,故意要使坏不至于,她这么大动干戈的,煤嫂们会怎么想——主动帮忙也有错了吗? 要说错,那刘利民也有错,他为什么不能第一时间尝出味道的问题呢?其实,归根结底就是他太累了。 卫孟喜让他送货并学习,但很多时候煤嫂们有啥不趁手的,都让他去帮忙,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的,简直就是哪里需要哪里搬的一块砖,成了整个车间的勤杂工,哪还有时间学习? 幸好现在是高考后,学习的事可以放一边,但精力被分散到零碎的工作中,反倒把最重要最需要把关的地方给疏忽了……卫孟喜不怪他,但心里也不是滋味。 “现在最合适的解决办法,就是顺着这次的事,扩大规模,重新分工。”孟舅舅顿了顿,“钱有不趁手的只管说,我别的没有,本钱可以给你提供一点。” 卫孟喜肯定不能要他的钱,他能跟自己推心置腹的谈生意经,就十分不错了,老爷子以前没出国前是石兰省有名的儒商,后来在m国也能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能给传授这些知识都是看在卫衡的面子上。 后世那些企业家想要请巴菲特吃午餐,还得拍卖呢,一顿上亿,要放在现在这个年代,谁敢信? 贵的不是午餐,而是通过跟他吃饭能获得的东西,点化,或者抬高身家方便上市圈钱。 有孟舅舅这个80年代石兰版的巴菲特,卫孟喜肯定要珍惜,当即又缠着他请教具体怎么个规范化。 孟金堂呢,虽然有儿子,但老大已经跟他不来往了,老二在国外学的是西式那一套,也不喜欢他这种纯龙国式的经商模式,父子俩经常为到底哪个模式更符合当代价值观而争得面红耳赤,现在好容易遇到一个好学的晚辈,他当然要好好唠叨唠叨。 一个爱讲,一个爱听,不知不觉太阳都落山了。 卫孟喜给孟舅舅倒了杯水,吃晚饭的时候依然在聊建卤肉厂的事儿。 陆广全和五个崽:你们在说啥? 唯一让她觉着举棋不定的就是菜谱的事,现在只知道是聚宾楼的邱老板想买,但她悄悄去省城跟踪了两天,也没看见他去见什么人。 孟金堂那边得到的消息是,拥有菜谱的人现在举棋不定,似乎又不想卖了,邱老板不确定那人是想趁机提价还是真的不想卖,也寻思晾他几天,最近都没再谈菜谱的事。 卫孟喜手里的一万三千块钱,她只想留着买菜谱的,鬼知道那边会要价多少,万一邱老板和她一起竞价,那她得多做点准备。 孟金堂却拍着胸脯保证,如果真要花钱买,他来想办法,可以先借钱给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把卤肉厂建起来。 卫孟喜本来想问问陆广全的意见,谁知他最近都有事,气肥煤开采正处最关键的时期,他吃过饭就要下井,每天都是半夜两三点才回家。 就这样,他都不在家,他同事还来门口“陆工”“陆工”的叫,也不知道找他啥事。 卫孟喜是真的能理解啥叫大忙人了,自己再忙,那也是能自己决定行程的,去不去干不干自己能做主,陆广全这是放学都张劲松派车去接的,到矿区第一件事是下井,不是回家,连饭都是矿上小食堂单独做了送下去的。 明明当时一起学回来的是三个人,但张劲松只信任他,严明汉和杜林溪,专业确实不如陆广全,更何况这俩现在也在矿业中专上学,沉迷于省城的花花世界,顶多一个礼拜回一次家,回来就不出门,张劲松就是想拉也要拉得到才行。 卫孟喜埋怨,男人太上进,她心疼啊,还不如就像人家那俩一样,直接不回来,小陆同志这肉眼可见的都瘦了。 第二天一大早,货是卫孟喜自己去送的,毕竟刘利民“受伤”了嘛,因为昨天解释到位,今天也没客户埋怨,还关心小刘伤得重不重,哪天能回来上班。 送完货,又拿货送回矿上,她正在家收拾孩子扔了一地的玩具小东西,正巧张母居然来了。 “婶子您咋来了,赶紧进屋坐。”张雪梅的妈妈今年五十出头,以前在后勤处当主任,后来因为身体不好提前退休了,顺便能给闺女带娃。 就是她退了,姚永贵才从副主任升为正主任。 张婶子打量着这栋宽敞明亮的大房子,心里也很是羡慕,他们虽然住小红楼,但那可不是自己家的,等哪天老张要是退休了,房子还得退还给单位,更别说他们闺女,雪梅和小杨,现在还住着筒子楼,分居两地。 但她并不嫉妒小卫和小陆,因为这是他们自己奋斗来的,他们值得。 “我今儿来,是你张叔让我来问问,矿上后勤处有一处资产要处置,准备租或售,你要是感兴趣的话,他们会优先考虑你。” 矿上最近因为开采气肥煤,采购了一批大型设备,资金紧张得很,领导班子就在矿上扒拉,看哪些东西能卖掉或者租出去换钱。 矿上有两个能买东西的地方,一是窝棚区,一个是前头电影院一条街,那里有全矿最大的百货商店、菜店肉店、电影院、邮政所、信用社,以及各种粮站油站澡堂子……可以说,那里是金水煤矿当之无愧的cbd! 而张母说的,就是电影院旁边的两间空门面,以前是矿区粮站,最近各种票据管制不像以前严格,农民自己拿来卖的粮食比粮站便宜多了,很多人买粮都不需要凭票兑换了,所以粮站生意不行,整改后给撤回区里了。 空出来的不仅是两间门面房,还有楼上一层打通的大通间,以及后面的一座粮站仓库,光算门面和楼上就有三百六十多个平方,后面的仓库则是足足八百多个平方,真正的“大”啊! 卫孟喜当时买姚家的房子还觉着大,跟这比起来,那简直都不够看的! “你来得晚不知道,这栋房子以前是鬼子的枪械库,建得十分牢固,还是独门独栋,独立的上下水,旁边的电影院跟它都不在一栋上。” 卫孟喜还真不知道,上辈子这栋房子好像也是卖掉的,当时主事的是杜矿长,到了九十年代后期,金水煤矿被省煤炭集团收购,这些私人的资产都要进行并购,据说购入价高达七位数! 七位数是啥概念哟,当时卫孟喜所有身家加一起都没这么多! 但省煤炭集团的钱也不是那么好拿的,听说后来被人举报,这栋楼的归属问题成迷,一往上溯源发现当初杜矿长卖给私人的时候是以极低的价格出手的,涉及到低价贱卖国有资产的事,杜矿长因为国有资产严重流失被查,买主也被牵连其中。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26节 当时她虽然有钱了,可这么大一栋楼,也只能望洋兴叹。 “矿上的意思是,这楼连带着仓库,都要卖,但考虑到金额巨大,允许分开买卖,就连门面也能分开,到时候会将楼上一分为二,匀匀的,你张叔的意思是,你不如想办法盘下一间一楼的门面,以后也能开饭店。” 张劲松一直记着,自己第一次见小卫的时候,她闺女可是信誓旦旦说他们妈妈要开大饭店哩! 既然现在国家都鼓励干个体了,她又有这手艺,为什么不试试呢? 卫孟喜心动极了,她是真的想开饭店,只是一直没遇到合适的机会,现在煤矿的命运跟上辈子不一样了,有张劲松许军陆广全这样越来越多的人才愿意留在金水煤矿,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她是想留在金水煤矿的,至少在这几年不会想到外地去。 所以,在这里置办点资产,也不是不可以,更何况——那么大的仓库,不正适合她做卤肉加工厂吗? “不知道是怎么个价格?” “如果是承租的话,为了照顾咱们煤嫂,半套的租金是五百块一年。” 一套就是一千块,相对于位置和面积,这个价倒也公道,不算贵,但也绝不便宜,毕竟她买那一套,差不多位置和面积的,在时隔一年之后市面上的年租金也只刚到四百块。 见她没一开始心动了,张婶子又忙道:“那是对外的价格,对内优先考虑咱们煤嫂,尤其是有贡献的,按照你家小陆的贡献,估计能给你到三百块。” 卫孟喜有自知之明,知道这种“优待”完全是沾了小陆同志的光。张书记总是带着陆广全跑上跑下的,让小两口面都见不上,心里也过意不去,想给她一点实质性的补偿和奖励,这无可厚非。 她当然不会拒绝。 “那如果是买呢?” 张婶子为难道:“买的话就不能隔开了,只能整栋一起连着后面仓库,矿上商量的价格是一万五。” 这时候有钱的暴发户不叫暴发户,叫“万元户”,足以看出一个家庭如果能拿出一万元该是何等的富豪体面!别说小卫小陆这种普通家庭,就是她跟老张,辛苦工作了一辈子,吃饭住院不花钱,就连生活用品也不用自个儿花钱买的家庭,要拿出这么多也得东拼西凑才行。 卫孟喜也是心头一突,这也太贵了! 不过也是,如果能把租金谈到全套五百,一万五就是三十年租金而已,相对于以后的通货膨胀和物价上涨,现在买绝对是占便宜的。 她想了想,“这样吧婶子,我和小陆谢谢您和张叔,但这事不小,我们先商量一下,明天给您消息成不?” “成成成,你们年轻人忙,我不着急,主要是怕被人抢了先机。” 卫孟喜知道,金水煤矿藏龙卧虎,不像表面看起来的简单,很多人看着普普通通,说不定后面有靠山,手里也有钱,一旦消息发布出去,前来承租或者购买的人肯定不少。 矿上优先考虑职工和家属承租是不错,但也优先考虑购买啊,那可是一次性付清,能给煤矿创收的。作为称职的后勤资产管理者,就应该把煤矿利益最大化。 张婶子以前干这个的,清楚门道,所以第一时间来通知她,确实是不错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卫孟喜把孩子们支出去,将事情跟陆广全和孟舅舅说了,本来是想听听他们意见,结果二人一致赞成:“买,肯定得买!” “哎呀你们咋回事,我还没说要买呢,一年只要六百块,我有信心能谈到五百,租着多划算呐。” 孟舅舅老狐狸似的看着她笑,“小喜啊,你就别欺负小陆不懂生意经咯。” 陆学神就是有这种能耐,能让长辈在最短时间内喜欢上他。 “要是钱不够,我来想办法。” 卫孟喜哪里好意思让舅舅付钱,“没事,我自己能解决。” 她现在手里虽然只有一万三,但明天只是先递交申请,等后勤处完成身份核验后逐级审批,免不了还要一一找有意向的买家谈话,了解他们买下来打算干啥,煤矿单位的特殊性,肯定是不允许他们干易燃易爆危害公共安全的事。 这么一道道的下来,要真付钱,那也是两三个月以后的事,到时候卫孟喜手里可就不仅仅是一万三了。 孟舅舅见她实在拒绝,也就打住话头,“我在这边也待半个月了,是该回朝阳看看了,趁孩子们放假,让他们跟我回去玩几天咋样?” 这是老人家的心愿,他在这边,无论孩子还是他老人家,都比平时开心。 这距离不远不近的,要是稍微再近点,她立马就同意了。 陆广全想了想,“可以。” 卫孟喜眨巴眨巴眼,这可是回老家啊,虽然不是菜花沟,但也是朝阳县,离他们好几百公里路程呢。在这一瞬间,她想到了水土不服感冒发烧毒蛇咬伤溺水等无数种潜在危险,脸上的焦急就藏也藏不住。 孟舅舅心疼她,“你不能老想着孩子,我看他们很懂事,也不像你说的那样,跟我回去我会督促他们功课,你就放心吧,你舅舅我还没老不中用呢。” 陆广全捏了捏她的手,“我们自然相信舅舅,是怕您老人家太累。” “哼,我这几天在你们这儿也没累垮。”每天跟着他们山上山下的跑,老爷子精神都更好了,每顿能吃下两碗米饭,脸色也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 话都说到这份上,卫孟喜只能答应。 跟她的忧心忡忡恋恋不舍比起来,五个崽可真是太高兴了,拽着舅公问啥时候走,天不黑的话现在就可以动脚。 卫孟喜:“……”原来是我一厢情愿了喂。 就连最小的呦呦也跟着起哄,居然一点留恋也没有,哒哒哒跑房间里收拾她的小衣服小熊猫小枕头,“妈妈不要想我,我很快就能回来哟!” 真是一群小白眼狼! 老人带这么多孩子坐火车是不行的,第二天是星期天,陆广全干脆借了煤矿的车子,直接把他们送到朝阳县,安顿好一切,小两口才转回家。 反正该交代的也交代清楚了,山高皇帝远的,孩子要是不听,卫孟喜也没办法,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去仇大叔家和艺术团帮卫东卫雪请假。 他俩长时间练篮球和舞蹈,寒暑假比别的孩子都累,能去放松一下也不错。 回来路上,小两口就在商量,既然孩子不在家,那以后都不做饭了,省下来的时间看书正好。卫孟喜那边的成绩出来了,文科稳定发挥,理科除了数学刚刚及格,其它都在五十分上下。 她倒是能想得开,但陆广全纳闷极了,寻思以后要好好帮她补补理科,所以现在最重要的还真就是学习。 “行,中午我在家那顿也不做了。” 以前煤矿食堂不是有一胖一瘦俩大师傅嘛,今年胖师傅退休了,瘦师傅又收了两名徒弟,小炒做得还可以,价格虽然贵了点,但顿顿下馆子也不是下不起。 谁知他们刚把车子还回去,走到石狮子那里,就遇到许久治没精打采的过来,“陆叔叔卫阿姨,呦呦妹妹呢?桂花姨说他们回老家了,是真的吗?” 陆广全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这么喜欢跟呦呦玩,面上淡淡的说“是”。 许久治一张极有特色的小帅脸立马就皱起来,“妹妹真回老家啦,我……我……”他摸了摸胀鼓鼓的小兜兜,那里是他带来准备送给妹妹的巧克力。 许军的战友有好些就在石兰省军区,官职不低,家庭条件也比许家好,每次来串门儿都会带些稀罕零食,凡是许久治觉着好吃的,都会给呦呦留着。 卫孟喜瞪了陆广全一眼,看你把孩子吓得,“乖啊,他们只是去舅公家住几天,最多一个礼拜就能回来了,走得急,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声,对不起哦。” 小伙子腼腆的笑笑,带着鼻音说:“嗯呐,没关系哦阿姨,那我给他们留着。” 小家伙乐颠颠的回家去了,卫孟喜心说,能在矿区交到这么好的朋友,也是孩子们的运气。离开了讨人厌的菜花沟,身心愉悦啊。 当然,崽崽们不在,家里瞬间安静百分之九十九,小两口的日子很简单,卫孟喜这三个月都习惯了睡到自然醒,起来的时候发现陆广全已经从食堂打了早饭回来,包子稀饭油条换着吃,偶尔不知道吃啥就家里随便做点,省事。 吃完早饭,他去学校,她继续学习,抽空去窝棚里看看,自从出过臭肉被集体罚款以后,煤嫂们干活都打着十二分小心,一点不敢马虎了。 午饭她直接去刘桂花家混,反正人家做啥她吃啥,晚饭陆广全回来,他们也很少做,现在的食堂可以点菜,随便两个小菜就能吃饱,省得还进厨房烟熏火燎的。 这时候,卫孟喜就想,要是能在矿区开一家味道不多的饭店,生意肯定好! 因为跟他们一样懒得做饭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呀! 晚饭后还能去后山散会儿步,山清水秀陶冶情操,要是遇到好看的电影,钻进电影院里坐一两个小时,也是一种享受……更别说“自由过火”,以前还顾着孩子,现在就是自由发挥的。 小两口一致觉着,如果能给他们重来一次的机会,绝不会那么早生娃,只有体验过鸡飞狗跳后再来体验二人世界的人,才知道这份美好有多么珍贵,多么不容易。 说曹操曹操到,那天她刚想到菜花沟,一个礼拜后,小两口刚从后山散步回来,忽然听见一把极其浓厚的菜花沟口音——“三哥三嫂!” 陆广全没反应过来,依然大步往家的方向走,卫孟喜回头,看着眼前这个黑西装黑裤子的短发女孩,“广梅?” 陆广梅这身打扮,要不是口音还像,卫孟喜都差点没认出来。 陆广全也有点意外,“你怎么来了?” 陆广梅走过来,“我怎么就不能来,上次你说搬新家让我来做客,我这不一有时间就来了。” 兄妹俩都在书城上大学,还是同一届,虽然是不同的学校,但广梅才刚入校就加入他们师范学校的校女子篮球队,代表学校去了好几个学校打比赛,到矿大听人说“状元”“青桦”的,她当时还很意外,一问才知道原来是自家三哥。 但这兄妹俩也是怪人,彼此之间客气有余,亲热不足。 卫孟喜不想让自家男人尴尬,于是让他先忙他的事去,自己主动挽住小姑子的手,“上次你三哥就说要去学校接你来家玩几天,是我说怕影响你学习,怎么样,大学生活满意吧?” 陆广梅皱着鼻子,“三哥才不会这么热情。” 卫孟喜苦笑,这兄妹俩绝对是亲生的,“吃饭没?” “吃了才来的,你们住这里了?”陆广梅看着眼前这栋崭新的三层楼房,嘴巴张大。 去年她和老五来的时候,三哥三嫂还挤在低矮的小窝棚里,连肉都吃不上,咋这才一年多的时间就鸟枪换炮……难怪刚才她找到窝棚去的时候,发现里面早没了他们一家子,而是几名煤嫂在洗下水。 她下意识摸了摸兜里的三十块钱,这点心意再“补贴”三哥三嫂,总觉着拿不出手。 卫孟喜一看她动作,就想起去年她随信寄来的三十块钱,“你的心意我和你三哥都知道,你自己手里也没多少钱,自个儿留着花吧。” 陆广梅把脸一板,“我是看在五个孩子的份上,不是要什么回报,去年你塞给我的一百,我本来打算留着下次见面还给你们,但后来爸被你们气病了……我就拿出去看病了。” 说起被气病的陆老头,广梅还有点生气,“爸的脾气就那样,他都那么大的年纪了,让着他也没啥,三哥真是好样儿的,爸在乡政府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原来,上次他们回去迁户口,陆老头还以为能赶在他们之前到达乡政府,从而以死相逼阻断他们迁户口的事……结果,两条腿当然是跑不过四个轱辘的,等他赶到,他们早就把所有手续置办妥当,都没看见他就直接走了。 这一走倒好,老头子直接给当场气晕了,乡政府的人员又是掐人中,又是给送医院,忙半天人倒是抢救回来了,可跟老太婆落下一样的毛病——中风了。 陆广梅还是挺难过的,卫孟喜忍住内心的痛快,“那现在恢复过来没?” 广梅愁眉苦脸,“就是因为没有恢复过来,大哥二哥都要分家。” 想来也是,以老二的鬼精,让他养好手好脚的爹娘还不愿意呢,更何况是俩中风半身不遂的老人,附带供老四老五上学,他连夜就能扛着火车跑老丈人家倒插门去。 开玩笑,一直忍到现在才闹分家,已经很让卫孟喜刮目相看了。 当然,更让她刮目相看的是,这一家子居然能憋到现在才乱起来,可真不容易啊。 这一家子,除了陆广梅,上辈子有的把他们孤儿寡母往死里逼,有的冷眼旁观没有一句公道话,对这种狗咬狗的戏码,她真是喜闻乐见。 没当场笑出来,都是在顾及小姑子的心情。 边说边进大门,陆广梅的惊讶再也藏不住,“你们这两年都干啥了,咋盖这么好的房子?” 光看院子,干净整洁,种着好些她也叫不出名字的花,还有一株半人高的葡萄,顶多两年就能爬藤挂果了。更别说进了客厅,窗明几净,沙发板凳茶几电视柜,各式家具一应俱全,还有一台彩色电视机……她至今见过最体面的家庭摆设就是大学老师家的,但跟这比起来,都压根不够看。 这样的视觉冲击实在是太大了,卫孟喜也不瞒她,挑着能说的,将这两年小家庭的变化言简意赅的介绍一遍。“我们去年把户口牵出来,正好这里村子看咱们家人口多,就给分了块宅基地。” …… 半晌后,陆广梅喉咙又干又紧,端起玻璃杯“咕叽咕叽”灌下半杯水,这才能说得出话来:“那,盖房子的钱都是你卖卤肉挣的?” “对。” “我三哥工资……还不够你们一个月生活费吧。”广梅自嘲的笑笑,整个老陆家最出息最风光最骄傲的三哥,在三嫂这儿压根不够看。 她刚才看过厨房,靠墙接近烟囱的地方挂着一溜儿的腊鸡腊鱼腊肠,就这些他们在老家别说吃,见都见不上几次,可在三嫂的言谈举止之间,好像这些东西侄子侄女们都吃腻了。 这样的生活水准,别说菜花沟,就是她省城的大学老师,也不见得能有。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27节 “术业有专攻,你三哥就该好好读书,以后当高级工程师,总工程师,我这读书不行,就养家糊口呗。” 可陆广梅记得,上次三哥面上稀松平常,实则骄傲不已的说三嫂已经拿到初中毕业证,今年就要拿到高中的了,哪里是读书“不行”哟?要是小时候没被耽搁,现在说不定都快大学毕业了! 广梅看着眼前这个容光焕发,自信漂亮的三嫂,由衷的说一句:“三嫂,离开菜花沟是你做过最明智的选择了吧。” “我为以前对你的轻视感到羞愧,对不起,我以前不该那么挤兑你。”每次都把她当依附于三哥的菟丝花讽刺,每一次她回家,面对三嫂的好意搭讪,她都爱答不理。 原来,一个女人只要真心想改变,是可以换一种活法,换一种人生的。 卫孟喜安慰的笑笑,“没事,以前的我也确实不争气。”只有真正希望她好的人,才会恨铁不成钢,要是真想拿捏她当一辈子老黄牛,就应该是陆家人那样的。 姑嫂二人相视一笑,算是泯恩仇了。 顺便又聊起这两年老家的变化,“大哥和大嫂不顾爸妈阻拦,把两个侄子送进学校了。” 卫孟喜点头,“是该这样,孩子不上学哪能行呢。” “但……只上了一个星期,又被爸妈给弄回来了。” 卫孟喜:“……” “二嫂去年生下儿子,人都抖起来了。”广梅噘着嘴,“至于铁柱,被他舅舅给接回王家过好日子去了。” 卫孟喜心说,这王家舅舅可真“大方”,把朋友的遗孤扔给老二家养,养这么多年现在又要回去,生怕妹妹妹婿有了亲生孩子对他不好,不知道的这才是他亲儿子呢! “老五上了一年补课班,今年照样是没发挥好,但家里没钱供他继续补课,现在已经卷铺盖回家了。” 卫孟喜对这人实在没好感,也没问以后咋打算的,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招工没名额,大学考不上,那就只能回家种地咯,他要是能有魄力和胆量,现在卷铺盖南下倒是个好出路,只要肯吃苦,以后也有日子过。 姑嫂俩聊了好半天,卫孟喜去洗了葡萄,切了西瓜来,直到太阳下山,陆广全终于回来了。 也幸好,因为妹妹来,他没再加班,“走,吃小食堂去。” 今天矿区小食堂对外开放,这可是平时领导们搞接待才有的规格,他私心觉着不想妻子劳累,又不委屈妹子,正合适。 卫孟喜见他那得意的模样,在他背上拍了一下,“陆工厉害啊。” 陆广全反手一把握住她,习惯性的捏了捏,于是俩人就这么自然而然旁若无人的十指紧扣了。 陆广梅再次目瞪口呆:这还是以前那个面无表情不苟言笑的三哥吗?从小到大,除了村口的许三哥,她还没见过他跟谁这么亲密过! 金水煤矿是个神奇的地方,不仅三嫂变了,就连三哥也不一样了。 卫孟喜先把红烧肉的狗食装上,其实也买不到狗粮,没那么金贵,早上孩子们吃剩的面条渣连汤带水的倒进狗盆里,它吃得贼香! 锁好门,三人刚要出去,姚永贵小跑着过来,“小卫你上哪儿去,赶紧跟我去后勤处一趟。” “啥事啊姚主任?” “哎呀,当然是买原来粮站那栋楼的事呗,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竞争吗?赶紧的。” 第72章 卫孟喜当即顾不上吃饭, 让广梅跟她三哥先上食堂,她待会儿过去找他们。 干啥都没买楼置业要紧啊。 一路上,姚永贵就给她打预防针, 参与投标的人可不少。这次的粮站楼出卖, 不仅是针对煤嫂们的福利,就连外头的人也可以参与, 前提是煤嫂们如果能给到价的话,会优先考虑。 卫孟喜也有心理准备,这种优质资产处置,要不是煤矿真的缺钱, 想摸到边那是不可能的。 谁知到了后勤处一看——这, 这,这也太多了吧?! 小小的办公接待室里居然挤了二三十人,窗户打不开, 就跟一下子进了蒸笼似的。 当然,这里头还有几个熟面孔:李茉莉, 李秀珍, 刚从大食堂退休的胖师傅王大刚。 她一进屋, 本来还在议论纷纷的接待室, 忽然就安静下来, 卫孟喜压下心头的疑惑, 与认识不认识的都点头笑笑, 到底哪些是竞争对手还不一定呢, 没必要如临大敌。 不过,跟别人的深藏不露不一样, 她的两个卤肉店和风风火火派出去的“业务员”们, 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 是妥妥的“有钱人”。 原本正跟李茉莉有说有笑的李秀珍,悄悄撇撇嘴,得意的挽住李茉莉的手,明显更亲热了,也不知道说了啥,双李笑得很开心。 卫孟喜本来就是个记仇的人,跟李秀珍虽不至于不共戴天,但也不友好,没必要浪费表情,眼神只在她们身上淡淡的略了一眼,更多则是放在她们身边那个二十六七岁的年轻男人身上。 此人个子很高,皮肤细白,穿着白衬衣牛仔裤,在一众灰溜溜的中年人里有种鹤立鸡群的显眼。 因为没见过,卫孟喜难免多看了两眼,男人冲她笑笑,主动走过来,“卫同志你好,我是杜林溪。” 卫孟喜的好心情瞬间没了,原来这就是抢了小陆名额的空降兵啊。 心里越讨厌,面上越不能露出来,卫孟喜笑笑也伸手轻轻握了一下,迅速放开。 杜局长,哦不,现在应该叫杜矿长,是个矮胖的满脸油光的中年男人,没想到儿子却长得不赖。 “你也要来竞标购买粮站楼吗?” “是的,没想到杜工也来了。” “我自己不买,是陪茉莉同志来的。”他的手在李茉莉肩膀上搂了搂。 卫孟喜心头知道,看来传言没错,这俩人是处上对象了。她对李茉莉从一开始就没有多恶劣的感官,不然也不可能接受她送孩子们的衣服和小人书,此时也笑着说恭喜。 但李茉莉的脸色并不好看。 得吧,卫孟喜真觉得对这大傻子就不能太友善,她喜欢小意温柔那一套,就应该早点让她和李秀珍成为好朋友。 很快,姚永贵和李奎勇进来,说了一通这次卖楼计划的合理性、合法性,这栋楼和仓库的历史沿革,所属权变迁,顺便宣读了一通各种法律文件,省里和煤炭厅的各种批复,无非就是告诉大家,这个楼可以放心的买,以后不会有归属权牵扯。 卫孟喜心头一紧,看这架势哪里是租,分明就是冲着一次性买卖来的……看来这次矿上是真缺钱了。 这次递交申请有个硬性条件,就是要求家属的工龄需要在十年以上,所以很多有条件的年轻家属都被筛下去了,还能有资格来的,都是要么工龄长,要么对煤矿贡献大的。 卫孟喜就属于后者,小陆工龄不够,贡献来凑。 果然,没几分钟,姚永贵就说,“为了提高拍卖效率,按照矿上的要求,所有想要参与竞拍的同志,需要先在今天晚上八点之前给煤矿交一万元保证金,明天早上十点开始拍卖,地点还是在这儿。” “一万块?!” “怎么怎么多?” “不是说走完流程才需要交钱吗,还没开始就交保证金,万一没竞上咋整?” 李奎勇大声道:“咱们金水煤矿不会平白贪墨大家的保证金,待会儿交完钱会有一个盖有金水煤矿公章的凭条,明天竞拍结束之后,大家拿着凭条来财务处退钱就行,保证两个小时之内退完。” 副矿长都发话了,众人的担忧这才压下去,但也不是完全消除,这么大一笔巨款放别人手里,谁能放心呢? 卫孟喜倒是无所谓,顺路先回家把钱拿来,领到盖了章的条子,这才去小食堂跟陆广全汇合。 兄妹俩一直等着她,还没点菜呢,她去到,这才点了三菜一汤,边吃边聊。 陆广全也很关心买楼的事,“怎么样?” “还不知道,目前看来竞争不小。”对于偌大的金水煤矿来说,那就是一栋普通的小楼,但对任何一个个人来说,那就是无论地理位置、楼房本身价值,还是价格都很不错的优质资产。 有人竞争,说明自己眼光不差。 “对了,呦呦他们呢?我怎么一直没看见。”陆广梅奇怪地说。 “他们去舅公家过暑假,还要一个礼拜才回来。”陆工体会到孩子不在家的“清闲”生活之后,又把他们的朝阳老家之旅延长了一个礼拜。 至于崽崽们:回家干啥?在舅公家好吃好喝,舅公还专门为他们买了台大彩电,别提多幸福了! 卫孟喜一开始也是担忧啊,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生怕孩子太小,不会照顾自己,又怕舅舅精力有限,顾不过来这么多孩子,还在心里把孟家老宅到护城河的距离算了又算,担心他们会不会偷摸下去洗澡玩水。 暑假是溺水高发期,但愿她是社会新闻看多了。 结果孟舅舅说,孩子们习惯非常好,早上不赖床,起来自个儿洗漱,完了自觉背书学习,中午乖乖跟着下馆子,下午在老宅玩寻宝游戏,晚上乖乖睡觉,连刷牙都不用他催,就是出门也得他带着才去。 关键是几个崽都胖了两斤,卫孟喜的“爱心电话”就从每天打三次变成一天一次,到现在直接就是三天一次。 广梅听得咯吱直笑,“这敢情好,你们也能松快两天。” “可不是嘛。”卫孟喜心情好,吃得也多,又给自己添了一碗米饭。 煤矿小食堂价格贵,份量也少,但味道还不错,卫孟喜自己吃过的饭店没一千也有八百了,都不得不说好。 听说现在主厨的是赵有志,就是当初在小红楼见过那瘦子,卫孟喜暗暗点头。 这样的手艺,也就是时代局限,不然在外头的话,就是去个涉外饭店五星级酒店都绰绰有余。 “对了广梅今晚别回去了,明早跟你三哥一起去学校,他骑自行车,以后有空要常来玩,别跟三哥三嫂生分。” 卫孟喜本来一开始是不打算劝她留宿,更不打算让她常来玩的,她试探观察了一天,发现小姑子真的跟其他陆家人都不一样,虽然知道哥嫂过得好,也知道老家爹娘日子难过,但她有分寸,没说过一句劝他们大度原谅,也没说要让他们孝顺老人的事。 两边都是她的至亲,她都有感情,但不会对双方的关系指手画脚,明知调和不了,也不去做和事佬,这就是成年人的分寸感。 这样的老家亲戚,再来一打卫孟喜也喜欢。 第二天一早,兄妹俩上学校。没办法这兄妹俩都是大忙人,本来学校已经放暑假了,但一个要去校队集训,开学参加全省大学生篮球赛,一个要跟着杨寿礼教授做课题,都是没假期的人。 卫孟喜埋怨两句,刚到后勤处发现不少人已经来了。 不能打无准备的仗,昨晚她悄悄找姚永贵问了一下,这次来参加拍卖的人是真不少,除了昨天见到的几个熟人,还有杜矿长的外甥,另一位副矿长的侄子,安全科主任的小姨子,就连姚永贵的亲家都来了。 看着每家只来了一个人,但这屋里可谓齐集了金水煤矿所有重量级的关系户。 卫孟喜心道,如果只她一个人买,或许还没这么上心,所有重量级关系户都来了,那就证明这房子绝对物超所值,她还真必须买到手不可! 得益于都是关系户,所以后勤处谁也不敢得罪,能做到最大限度的公平。卫孟喜跟在李秀珍身后,坐到了围成一圈的长方形红木桌边,静观其变。 照例是一通开场白后,安排大家依次上台说一下,买到房子以后拿来做什么,虽然申请书上已经写了,但长篇大论没意思,张劲松要求所有领导必须现场来听一听大家伙亲自说,要求是言简意赅,发言控制在三分钟以内。 当然,领导们来了,却没发言权,因为此次的决定权在金水煤矿固定资产拍卖工作小组手里。 也就是台上坐着的“评委”。 卫孟喜数了数,这个工作小组居然有12人,为了保证公平,凡是有亲属参与竞拍的领导都不在其列,凑不够人数,最终居然连许军也给拉来了。 最意外的是,领导层只占了三人,也就是25%的比例,剩下的全是基层职工,有挖煤工人,有一线技术员,有安全员,剩下的全是职工家属,光窝棚区的煤嫂就有两个,还有一名幼儿园老师,一个卫生所的医生……和俩老太太。 他们局促的坐在上头,手都不知道该放哪儿了,看穿着也不是家庭条件好的,甚至有个老太太脚面前还放着一筐带露珠的青菜……分明就是买菜路上被拉来的。 别说卫孟喜事先不知道是这么个形式,就是包括领导在内的所有人,都是临时被通知来的,就连许军和姚永贵也很纳闷,人还没起呢,张劲松的人就说有事把他们叫走了,结果一来才知道是这么个“工作小组”。 卫孟喜观察众人神色,明白回避制和评分制是张书记搞出来的,而且是今早才临时起意弄出来的。每一个竞拍者发言,上头的工作小组成员们不置可否,依次在小票上打分,每人10分的满分,去掉一个最高分和一个最低分,最终只算十个人的总分。 另一边的领导,全程不得干扰发言和评分! 啥叫公平,张劲松真的是尽力了。卫孟喜心头暖洋洋的,张书记虽然总是温温吞吞,老好人一个,从不在明面上得罪谁,但做事总是有一套自己的方法。 按照昨晚交保证金的顺序,第一个站起来的是退休厨师王大刚,他说他想开一家饭店,方便煤矿职工和家属们,让大家伙每天都能吃上可口的饭菜。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28节 他的声音很大,中气十足,震得卫孟喜耳朵疼,工作小组的成员们也不交头接耳,很快把分数打出来,后勤处的人负责收走,然后现场统计得分,只有62分。 其实想也知道,他以前在大食堂工作,最会趋炎附势,对领导和普通职工两副面孔,每次他那个窗口排队的人都是最少的,为啥?不就是年纪轻轻得了老年痴呆,手抖个不停嘛! 现在说话也吼天吼地的,谁愿意给他高分? 这算是小组成员们带着个人情绪打的分,卫孟喜却一点也不觉得有失公平,毕竟人品决定一切,给公家做事他都那样,要真自己当了老板,能做出什么事那还真不敢想象。 第二个是李秀珍,卫孟喜没想到她交保证金那么迅速。 这两年时间里她居然不声不响挣了这么多钱,也是个闷声发大财的。 跟王大刚比起来,她温声细语,还笑眯眯的,除了贴大字报道歉那一次,名声倒是维持得不错,后来又出了舍身取义救下李茉莉,不明真相的人对她还挺有好感。所以,当她说她要把小楼改造成综合市场,让外头摆地摊的农民都能有个固定摊位遮风挡雨,整个市场既卖菜还卖服装生活用品家具家电的时候,同意的人不少。 这个想法挺超前的,卫孟喜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最终还是考虑到矿区经济条件放弃了。在这种大家工资普遍不高的年代,你就是卖天上的星星,也得老百姓有钱买才行啊。 果然,一开始大家听着还挺有意思,结果打分的时候也才75分,李秀珍的脸顿时就垮了。 她还以为昨天把李茉莉叫来,李茉莉又把杜林溪拉来,正副矿长的千金公子替她保驾护航,拿下房子是胜券在握,谁知张书记搞这么一出,这些临时搭配的“工作小组”谁管你跟谁关系好啊,他们只在乎什么样的决定对他们有利。 接下来又听了几个,要么是卖服装,要么是开小卖部,还有的是想要搞个大众理发店,反正大家伙也都图个乐呵,打分的时候都是七十分以上,八十分以下,没出现什么高分。 终于轮到卫孟喜,她直接说:“我要开设一个卤肉加工厂。” 大家都知道她,即使不认识的,也眼熟,美味卤肉店的老板娘嘛! 坐许军身旁的,是张劲松,他只知道小卫很会做生意,但——“为什么是卤肉工厂?” 其他人都是卖东西,是把粮站楼当成一个门店,厂房倒是第一个,新鲜。 “因为这里运输调度方便,电力水源充足,具备开设卤肉厂的基本条件;粮站楼的位置正好在煤矿下风向,距离居民区也有一定距离,卤制产生的气体不会影响到矿区人民生活;再者,楼底下还有独立的排污渠,不会污染大家的生活环境;另外,这里距离垃圾场、污水沟、公共厕所都有一定距离,远离污染源,能保证食品生产的安全卫生。” 她这说得一道一道的,老大娘们哪里听得懂哟,张劲松就笑笑,“这些内容我们在申请书上能看到,说点通俗易懂的。” 卫孟喜狡黠的笑笑,“只要建起卤肉加工厂,我会组织一批招工,凡是手脚勤快的,说话伶俐的妇女同志,都可以来上班。” 冠冕堂皇的大道理,申请书上已经写了,对着这些没多少文化的普通人,卫孟喜就这一句话。 台上的人无论男女都来了精神。 “真的吗?我媳妇儿没上过初中,也能去上班吗?”问话的是一个穿着工作服的技术员。 “只要能通过我的招工考试和培训就可以。” “那都考啥?” “不考课本知识,我会考察一下平时做事勤不勤快,爱不爱干净,有没有责任心,听不听指挥。” “就这?那我儿媳妇也能干,她就是吃了不识字的亏,不然做事那叫一个麻溜,保管你满意!”买菜那老太太抢着说,生怕工作机会被人抢走。 “那没结婚的可以吗?我闺女今年刚初中毕业,没能参加招工,但她在家帮她妈做饭可勤快哩,那灶台每天擦得铮亮!”挖煤工人觉着自家闺女也能争取一下。 “那我家……” 大家七嘴八舌,替自己家人询问能不能参加她的卤肉厂招工,那热闹的氛围,就跟菜市场捡便宜似的。 卫孟喜全都笑着说可以试一试,但最后能不能干要看个人表现,她现在还不能答应,“但我可以保证,只要能买下这栋楼,我卤肉厂的招工都会优先考虑煤矿职工家属,在同等竞争条件下,我只招煤矿家属。” “我叫卫孟喜,我在窝棚区里开了一家美味卤肉店,相信大家都认识我,我的卤肉车间现在一共有十八名女工,都是咱们窝棚区的煤嫂,最短的干了两个月,最长的已经干了一年半,工资最低一个月三十,高的时候能到一百三十块,只要我的卤肉店还能开下去,以后这样的工作机会我都会留给煤嫂,因为她们是这世上最可爱的人!” 有这句承诺,比那些天花乱坠的鼓吹有用多了,所有人“啪啪啪”鼓掌,这种简单粗暴的“宣讲”非常得人心。 毕竟,在穷人多的地方,讲梦想讲情怀都是扯淡,什么都没发钱来得直接! 卫孟喜也不想搞那些文绉绉的,她就是想在自己赚钱的同时,能给女人们提供一点工作机会,因为一个女人对家庭太重要了。 她们是妻子,需要与丈夫共同承担养家重任。 她们是闺女,需要孝敬双方老人。 她们是妈妈,需要让孩子有学上有衣穿有饭吃。 她们更是她们自己,需要好好爱自己,打扮自己,保护自己,爱惜自己。 这一件件,哪一件不是要钱来支撑?老人病了光喊口号就能减轻他们的病痛吗?孩子饿了是不是背点大道理就能饱?男人跟你吵架说他压力大,凭什么要忍气吞声由他发泄? 没钱,就没地位,更没有爱自己的资本。 光喊口号让女人爱自己有屁用,爱自己你没钱买化妆品没钱看病没钱买漂亮衣服,你拿嘴爱自己吗? 卫孟喜是穷过苦过的,她知道很多时候不是女人不爱自己,是没钱没条件爱,所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给她们创造这样的机会,越多越好! 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工作小组”的成员,都给她打了十分,就连姚永贵也诧异极了,最高分和最低分都是十分,去掉两个以后,她拿下了一百分的满分! 有这样的“珠玉”在前,排她后面的竞争对手哪还有心思说自己的计划啊,这说了也白搭,因为评委们就是要把楼卖给她! 在众人或羡慕或嫉妒,或钦佩的目光中,卫孟喜抬头挺胸,拿下了小楼加仓库的购买权,一万八。 价格比预期的高,但买就买了,矿上同意她先交一万三,剩下的五千块在一个月内付清就行。 卫孟喜赶紧回家取了三千块来,当场就去区里把产权证过户掉,全程都是由信得过的姚永贵在帮着她跑腿。 “小卫你这脑袋瓜,不去当领导可惜咯。”明明也没引经据典,也没啥大道理,但就是能让人打满分。 他亲家公,以前在国棉二厂当主任,去年上半年辞职说是要下海经商,自从知道矿上要卖楼就一直在活动,请客送礼跑关系,至少花出去好几百,准备得也十分充分,结果……还是被这小年轻给截胡了。 国家单位的老油条都没她会说,这女同志一张嘴不简单呐。 “姚主任您就别打趣我了,我这还不是多亏您提携嘛,矿区的兄弟姐妹们互相帮衬,有困难一起扛,以后有好日子大家一起过,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姚永贵笑着说是,当然,现在的他只会把这当假大空的场面话来听。 卫孟喜也不解释,事情是做出来,不是说出来的。 办完手续,她照例是先列个计划出来,厂子她上辈子没办过,没有现成的经验,但那天跟舅舅取的经这不还没用上嘛? 她先在本子上列出大致的厂子规模,小楼后面六百平的仓库,层高挑得非常高,全是铁皮房子,以前储粮的时候就挖出专门的排水渠道,通风条件也十分给力,屋顶上的巨型电扇也还能用……光这三条就能省下不少工夫。 她不需要重新盖房子,只在现成的铁皮房子的基础上,隔出几个清洗、切制、卤制、储存车间就行。 而且跟小作坊不同,必须是标准化的,按照孟舅舅核算的成本,其它三个车间都不贵,平均一千块左右,就储存车间需要低温和真空处理,成本估计在一万块左右。 前面的小楼有三百六十平,她暂时还没想好要干啥,可以先空着,所以现在要装修完成一个标准化卤肉加工厂的话,至少需要一万五千块钱,都快赶上房产总价了。 加上房款,她现在有两万块的窟窿要填,卫孟喜既有压力,又感觉到浑身满满的干劲,这就叫动力! 如果按照现在的卤肉销量,每天能有二百多元的净收入,也得三个月才能填上。 但卫孟喜是能干等三个月的人吗?房产证拿到手,她就要变废为宝。 找到帮盖房子的施工队,她把图纸递过去,对方立马明白她的意思,哪里该划,哪里该量,短短两天时间就帮她照着实地测量下来的面积,重新做好了施工图纸。 她做事爽快,施工队也喜欢跟她这样的客户打交道,哪怕钱没到位,但图纸一出,人第三天就开始进场施工了。 且说朝阳县这边,待了快半个月之后,卫东五个孩子终于是把县城给摸熟了。 孟舅公年纪大了,每天都有睡午觉的习惯。这天,他在躺椅里悠悠入睡后,卫东和根宝对个眼神,哥俩立马猫着腰,蹑手蹑脚来到门口,把门拉开一条缝,一只脚刚跨出去,忽然另一只腿就被抱住。 一个粉丢丢的小家伙仰头,“二哥四哥,我也要去。” 根宝还说带她出去跑不快,卫东已经一把拎起她,“走。”他可是最疼小丑妹的。 “我才不是小丑妹哟!”呦呦觉着,自家小四哥真是笨死啦。 “对对对,你不丑,你最漂亮,行了吧?” 根宝看妹妹跑得脸都红了,忙蹲下身说:“妹上来,我背你。” 呦呦摇摇头,皮肤白,红的时候就特别明显,两只大眼睛跟镶嵌在美玉上的宝石一样,“不用,我寄己走。” 兄妹三人顺着孟家门口的青石板路走了两分钟,天气实在太热了,知了的声音都有气无力的,三小只却跑得贼快,马路对面就是他们这一行的终极目的地——副食品商店。 当然,他们不会乱跑,都是左顾右看,确保两边都有汽车和自行车冲过来,才会动脚。 在家的时候,妈妈不许他们吃太多冰棍儿,一天最多两根,可在舅公家不一样,舅公给钱可大方啦,天气又热,冰棍儿和汽水他们恨不得喝饱。 这种天气独自出门买冰棍儿的孩子不少,但这仨因为穿的新衣服,长得又都粉雕玉琢的,实在是想不让人注意都不行。 卫东掏钱,让妹妹挑要吃啥,根宝面上不显山不露水的,其实眼睛都在四处打量呢,谁要是多看他们两眼,他都能注意到。 可就是这样入微的观察力,让他发现,马路对面有个老奶奶,好像……一直在看他们。 准确来说,是在看卫东和呦呦,他挪了挪身子,挡住他们。 老奶奶边走边看,都差点撞树上呢。 等到他俩买好,卫东衣服一撩,兜上满满一兜子的汽水儿,嘴里叼着,手里捏着的都是冰棍儿,还全都是奶油的。 这种款姐款爷,别说被孩子羡慕,就是大人也忍不住多看两眼。 于是,根宝又发现,那个明明已经走过去的老奶奶,又折回来,看他们。 他心里一着急,想起妈妈讲的,人贩子跟踪小孩的故事,小声跟卫东说了句啥,三人一转身,往反方向走去,一直走到老奶奶没跟上来,他们又绕另一条路回去。 当然,这么认路的肯定是小呦呦,她指东,两个哥哥就绝不会往西。兜兜转转回到家,舅公还在睡觉,两个姐姐闻见奶油冰棍儿的香味立马醒来,于是五小只就这么小松鼠似的,躲在假山后把冰棍儿啃完,汽水儿喝完。 等晚饭吃不下的时候,孟舅公才知道,他们又偷吃零嘴了。 老人带孩子,有个不好的地方,就是会溺爱,孩子要啥给啥,孟舅公也不能免俗,他是真喜欢这些孩子,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他都很宽容。 这种不同于妈妈和苏奶奶的溺爱方式,哪个孩子不喜欢呢? 根宝想了想,把发现有老奶奶盯着卫东和呦呦看的事说了,听妈妈的话,小孩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就要向可信的大人求助,此时的舅公就是可信的。 孟舅公听完,详细的问了那老太太的样貌和特征,以及见到他们的地方,不敢大意,“你们也该回去写作业,准备开学了。” “不要啊……”崽崽们哀嚎。 孟舅公在小事上纵容,但这个问题却是不由分说的,当即转身就给卫孟喜挂电话,让他两口子明儿来接娃。 接到电话的卫孟喜也是一头雾水,舅舅没说具体原因,她难免要怀疑是不是孩子在那边不听话,是不是闯祸了,一想到这个可能,她就恨不得连夜去接人。 恰好当天下午陆广全要跟着杨老去工地,回到家都快十点钟了,她倒是能借到小汽车,但她不会开啊,再着急也只能等陆广全回来。 看来,无论哪个年代,驾驶都是生存技能,她得抽时间把开车学会才行。 以前觉着摩托车不高,装卸货物方便,还好停车,随便往街边一停就妥妥的,哪怕是院子里也能直接开进去,不怕被人偷。可这种时候就发现,不够大,续航能力不行啊。 她往窝棚去了一趟,发现刘利民也不在,愈发决定,明年一定要把驾照拿到手。 “卫姐你要找会开车的吗?我家那口子会开溜子,行不?”孙兰香凑过来说。 溜子,也就是井下运煤炭的简易小火车。 “他开过小汽车没?” 兰香摇头,他们去哪儿摸矿长的小汽车方向盘哟。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29节 卫孟喜想想还是算了,毕竟要去接的是娃娃,安全最重要,既然舅舅没说今天就要立马去接,那应该也不是很着急的事。 想着,她又看了看大家的工作进度,重点检查了卫生问题,这才往家的方向走去。 其实她还有个疑惑的地方,李秀珍真有那么多钱?不说全款要一万五,就是保证金一万块,能一次性拿出来的也不多,万元户万元户,要这么轻松就能达到,那就不稀罕了。 这两年她靠着小秋芳是赚了不少钱,可单纯靠卖山货和小规模家庭作坊式的做罐头卖包子,也应该没这么多,不然以她的尿性早抖起来了,不可能至今只买一辆自行车,置办几套新衣服。 单纯靠做小吃和靠山吃山,挣钱有多难,卫孟喜是清楚的。 既然她手里没这么多钱,那她是哪来的勇气来竞拍,又是哪来的资金支持? 卫孟喜总觉着,自己脑海里是不是忘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 正想着,忽然听见有人敲门。 “你怎么来了?” 挺长时间没看见谢依然了,去年陆广全待遇恢复的时候,听说她怀孕了,生孩子的时候她没说,自己肯定也不会腆着脸上门,倒是去侯爱琴办公室,给侯主任送了一只老母鸡和三十个鸡蛋。 不为别的,就为了侯爱琴好几次对她的帮助,人家里添丁进口,她不方便上家里,但恭贺一下,送点不轻不重的礼,也是人之常情。 有了儿子作倚仗的谢依然,挺得意,“姐姐不欢迎我吗?” 卫孟喜懒得跟她浪费时间,“对。” 谢依然噎了噎,挡住她要关的门,“我听说你买下了粮站楼,你打算用来开个卤肉加工厂对吗?” 卫孟喜挑眉。 谢依然真是恨死了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说啥她都不生气,可又油盐不进,让她怎么刺激怎么试探都找不到缝隙。 “你开卤肉加工厂还缺钱吧,我可以给你钱。” 卫孟喜一头雾水,第一反应是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更何况是谢依然的午餐。 果然,下一句就是,“我只投钱,不参与管理和经营,厂子你要怎么搞都由你说了算,只要给我股份,每年定期分红就行了。” 还懂“股份”和“分红”,这两个词要大众知道还得好几年呢,她现在就能提前知道? 卫孟喜觉着,谢依然给她的感觉越来越奇怪了。 “你的卤肉厂至少还差一万五吧,加上欠的买房款,我投一万,但只要45%的股份,怎么样?” 45%的股份现在看着是不多,但厂子只会越来越好,头两年可能拿不到分红,但以后可就上不封顶了。如果能越做越大,到时候的45%可就不仅仅是一万块这么简单了。 自己一手创办的厂子,为啥要把股权让给别人坐享其成?卫孟喜觉着,她脸上没写“傻子”两个大字吧。 “姐姐,以前是我不懂事,老跟你抢风头,现在自己当妈了,我非常后悔,想要修好跟你的关系,可以吗?” 她的态度还挺诚恳,卫孟喜觉着一定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如果姐姐还是不满意的话,两万块我全出了,但我要60%的股份,这样够有诚意了吧?” 站在她的角度,卫孟喜只需要负责生产经营就行,拿着别人的钱去做生意,自己一分钱不用掏,赚到的利润还能分40%出去,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她越是让步,卫孟喜越是怀疑有猫腻,正要套她的话,忽然听见有人说——“不需要,小喜的卤肉加工厂不差钱。” 原来,是孟舅舅赶着天黑之前到了。 第73章 “妈妈!” “妈妈!” 耳根好容易清净几天的卫孟喜, 又听见了崽崽们的声音。 谢依然其实是有点怕孟金堂的,因为她记得小时候谢鼎带她去借钱被孟金堂赶出家门的事儿,后来虽然两家结亲了, 但孟金堂从不承认谢家这门亲戚, 最近电话里谢鼎埋怨再次被归国华侨孟金堂拒之门外的事,勾起了她的童年回忆。 不用卫孟喜赶人, 她夹着尾巴就溜了。 “舅舅你们咋回来啦,这么晚,路上顺利吗?” 孟金堂这一路口干舌燥,进屋先灌一杯凉茶, “你不是说小陆今天没时间去接孩子嘛, 我就请个车,给你送回来,省得你心里挂念。” 卫孟喜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他了, 舅舅总是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出现,无论是找菜谱还是接送孩子, 他都能把事情办得妥妥的。 有个得力长辈的感觉, 真他喵的幸福! 孟金堂有钱, 又不吝啬, 想要从朝阳县找辆来金水煤矿的车子很简单, 他虽然离开朝阳十几年, 但他现在可是县里鼎鼎有名的, 县领导都要去登门拜访的归国华侨, 这身份在八十年代就是金字招牌,走哪儿都能亮瞎人眼那种。 “是不是孩子不省心, 给舅舅添麻烦了?”卫孟喜瞪卫东一眼, 待会儿有你好看。 “倒不是, 你冤枉他们了。”把孩子支出去,孟舅舅才把白天的事说出来,“根据根宝的描述,我一直在回想,好像也没哪个熟人的眉心偏左的地方有颗黑痣,以防万一我还是先把他们送回来。” “根宝说跟踪他们的老奶奶,眉心偏左有颗绿豆大的黑痣?” “对。”孟舅舅喝口茶,“你认识吗?” 卫孟喜苦笑点头,“何止是认识,她就是卫红卫东的亲奶奶。” “哦?” 孟舅舅的声音很平常,无悲无喜,但就是这样的声音,表明他很生气。 对于前一段婚姻,卫孟喜从来不提,哪怕是跟枕边人陆广全,她也不会说起。孟舅舅就觉着,一定是她受了委屈和伤害,不忍心问她,但卫东卫红是藏不住话的,只要稍微加点技巧,他俩就能煮饺子似的全给你倒完掉。 在他们的记忆中,原来的奶奶家到底姓啥,到底是刘还是牛,他们已经不记得了,毕竟两岁就跟着妈妈改姓改嫁,还彻底改姓了。但那个奶奶竖着眉毛不许他们吃饭,威胁妈妈不嫁给老瘸子就要把他们关猪圈的情形,依然历历在目。 那是一个大家庭,有很多口人,好像大家都很讨厌他们,都想要让妈妈嫁人,而那些妇女们逗他们想要给他们当后爸的人,要么是瘸子,要么是瞎子,聋子,哑巴,老光棍。 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妈妈那么漂亮,却只能嫁给这些“不好”的人。 孟舅舅听着,当场就拳头紧握,这些人凭什么,如果卫衡不出事,那样的人家连给小喜提鞋都不配! 不不不,别说提鞋,他们连小喜的面都见不上。 可是,因为意外,因为谢鼎从中作梗,他们的小公主嫁到了那样的人家,他们非但不懂珍惜和爱护,还将小喜和小喜的孩子作践到尘埃里……这样的人家,他孟金堂跨进去还嫌脏了脚。 小喜长相出众,但卫东卫红只能说一般里头偏上,像她的地方不多,孟金堂由此断定前头那男人应该是十分丑陋。一想到小喜才十七岁就嫁给那样的男人,心头就刺疼刺疼的,呼吸不过来。 看来,今天白天是卫东没认出自己的亲奶奶,但那老太婆应该是看着他像她死去的儿子,后来想要回来相认,被根宝和呦呦带着跑了,又被舅公连夜扛着火车送回家了。 “小喜放心,有舅舅在,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抢不走你的孩子。” 卫孟喜不怕跟那家人再见面,只是不想在孩子还没有自己分辨力和决定能力的时候,跟他们扯皮。 那几人姓刘,本来卫东卫红也姓刘,但一直没上户口,后来随她改嫁,当然不可能再跟姓刘的扯上关系。 如果没记错的话,上辈子的那家人,妯娌几个都子嗣不顺,有的结婚多年没孩子,有的好容易生下一个儿子却早夭,最好的情况就是生下一个闺女,养到十五六岁上也没了。 就因为这,卫孟喜一直觉着刘家是不是基因有问题,后来卫红疯掉虽然有心理的因素,但她也怀疑基因带病,所以这辈子她带姐弟俩没啥高的要求,只要健康就行。 且说当年,赶走他们母子仨的时候,刘家人自以为以后一定能子孙满堂后福无穷,毕竟儿子儿媳们个个比牛还壮,压根看不出生病的样子,谁知十年后,就连好不容易养到十五六岁的孙女也没了,他们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当然不是去看病检查身体,而是来找卫孟喜抢孩子。 抢卫红卫东,以前看不上的拖油瓶,现在居然成了他们老刘家仅有的两根苗苗。 两个十二岁的受尽委屈的孩子,被所谓的“亲人”骗着回了老家,还真住过一段时间,虽然后来自己想通又回来金水矿找妈妈了,但对卫孟喜的伤害不小。 任是哪一个单身母亲,含辛茹苦把孩子拉扯到十二岁,忽然一直装死的婆家冒出来坐享其成抢孩子,孩子还真跟着对方走了,这种痛苦谁又能受得了呢? 卫孟喜能原谅自家孩子在那样的环境,那样的年纪摇摆不定,但不能原谅刘家的卑鄙行经。 他们不是真的喜欢卫红卫东,他们只是怕老刘家绝后,怕以后死了没人给他们上坟而已! “谢谢舅舅,在孩子真正长大懂事之前,我暂时不想跟刘家人有接触。” 等他们能辨别是非对错,能自己做决定,并对决定负责的时候,卫孟喜会给他们选择的权利,回去刘家还是跟着她,这是他们的自由。 所以,一直以来,卫孟喜真的没有在他们面前说过一句刘家人的不是,去年回去还劝他们去给亲生父亲上坟呢。 孟舅舅很欣慰,小喜真的是一个不错的女同志,有两分卫衡当年的气度。 “说回卤肉加工厂的事,你不要被别人抛出的橄榄枝骗了,现在她只要你60%的股份,以后再投钱给你来一招稀释股权,你连40%都保不住,再接着来一个逼你出让股权,你就变成帮被人打工了。” 卫孟喜认真听着,又问啥叫稀释股权,啥叫出让股权,这些名词她上辈子偶尔也听过几次,但只是一知半解,现在孟舅舅深入浅出的举两个例子,她立马就懂了。 “原来谢依然打的是这个主意。”先说软话主动求和,再假模假样提供两万块资金给她启动,以后慢慢追加投资,一步一步的稀释侵吞她的股权,最后连厂子都变成她的,可不就是自带一套大房子替她打工嘛? 幸好,她吹得天花乱坠,卫孟喜也压根就没动心。 孟舅舅从怀里掏出一个存折,“这是两万块,你先别忙着拒绝。” “当年你父亲在病床上拉着我的手,让我一定要照顾好你,但我迫于形势,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安顿好你,害你这十几年颠沛流离,婚姻不幸,还错过了最佳上学年龄,我对不起你,对不住你父亲的嘱托。”孟金堂叹口气,“这是对你的补偿,也是本该给你的嫁妆。” 这种伤痛,没想起一次,他就愧疚一分。 卫孟喜能理解他的不得已,“舅舅别这么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孟金堂点点头,“所以,这笔钱你必须收下。” 怕她还是不肯收,“你要是不愿认我这舅舅,不愿收嫁妆,那就当借你的,两年内慢慢还我就行。” 卫孟喜心说,他俩可真是比亲舅甥还像啊,都是一样的固执和倔强,自尊心强的一批。 “您当然是我舅舅,嫁妆我收下可就不还您了。”反正到时候加工厂真成了就给他留一半股份。 孟金堂什么人,他一眼就看穿了卫孟喜的小心思,“你也别给股份,我一把年纪不稀罕钱,你要真想让我开心,就争争气气的把事业做起来,开俩卤肉店小打小闹没意思。” 看着小陆也是有出息的,小喜怎么能落后呢?到时候就是她做不大,他也要想办法助力一把的,他和卫衡的闺女,可不能让臭小子小瞧了去。 卫孟喜哭笑不得,孟舅舅真就是现在儿女成才,对金钱没有欲望了,不然保准能重振一代儒商的雄风。 吃过晚饭,孩子们又挤在沙发上看电视,卫孟喜将他们带回来的行李收拾出来,大件的衣服裤子扔洗衣机,小的袜子和内裤留着,明天让他们自个儿洗。 不求真洗干净,就是培养他们动手能力。 一会儿,老闺女就屁颠屁颠过来抱大腿了,“妈妈,睡觉觉。” “乖啦你先去睡,澡澡已经给你洗好啦。” “跟妈妈睡。”奶声奶气的,她的脑袋就往人怀里拱。 卫孟喜哪顶得住啊,“行行行,跟妈妈睡。”孩子离家半个月,想妈妈也是正常的。 倒是半夜陆广全回来,看见床上多出来的小脑袋很意外,他好好的看闺女瘦没瘦,黑没黑,一看就差点看了半小时。 当然,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大的四个也是同样的待遇。 接下来两个月,孟舅舅看卫孟喜忙着加工厂的事,也就没说走,在金水煤矿住下来,一直看到孩子九月份上了一年级,他才回老家去。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30节 卫孟喜知道,挽留是没用的,唯一能让他开心的事,就是自己把厂子做大做强,给他和父亲长脸。 大的四个上一年级,小呦呦却还没到上小班的年纪,这年代又没有私立幼儿园可以上小小班,放卤肉车间也不放心,孩子现在正是好奇心最旺盛的时候,怕她去碰开水和各种菜刀剔骨刀,卫孟喜只能把呦呦兜身上。 幸好,摩托车相对来说比自行车安全和省力,小丫头都坐上瘾了,每天一睁眼睛就问妈妈要不要开车车,她要坐摩托。 卫孟喜只有不赶时间的时候才带她,要是跑得地方多,可不敢带,幸好工程队合作出足够的信任了,她只负责给钱,需要啥材料让他们自己去买,不然她一个人亲力亲为能累死。 身边能用的人还是太少了,刘利民送货还行,但买东西他太老实了,卫孟喜担心他会被人骗,所以宁愿把任务交给施工队,也不敢让他去。 刘桂花孙兰香倒是可信,但她们胆子小,只敢在金水煤矿这一亩三分地上活动,要让她们跟着出去,不行的,走路上都怕她们走丢,最关键是不会骑摩托车,来回就不方便。 李晓梅倒是很有推销天赋,也想学摩托车,卫孟喜想着,就来到人民路卤肉店门口。 这个点儿刚过了午饭,没人买卤肉,干净利落的李母正坐在店里打瞌睡。 经过一年的社会磨砺,她的精神头恢复得很好,不知道的人压根想不到她曾经历过那么大的家庭变故。 卫孟喜轻轻推开玻璃柜旁的小木门,她就惊醒了,“哎哟小卫咋来了,吃过饭没?” “吃了,我找晓梅有点事。” 李母顿时紧张起来,吞吞吐吐的说,“她……她……” “又用午休时间出去搞推销了吧?这么热的天,让她别忘戴个帽子,皮肤晒黑了可不好恢复。” 李母顿时放松下来,她还生怕卫孟喜会生气晓梅“玩忽职守”呢,看语气倒是没像生气。虽然晓梅说卫老板人很好,没必要战战兢兢,她出去搞推销也是为店里做贡献,但她终究是害怕,傻丫头啊,这世上哪有把领导和老板当朋友的? 卫孟喜知道她是个纠结的人,也不再解释,小呦呦跟了一路,小脸晒得红嘟嘟的,“妈妈我想喝水水。” 李母赶紧拿两个干净杯子倒水。 “我和呦呦喝一杯就行,阿姨你也喝点,秋老虎还得当心中暑。” 她“诶诶”着把水递过来,小丫头说了声“谢谢奶奶”,双手接过,立马“咕唧咕唧”喝起来,她不像哥哥姐姐,干啥都急慌慌的,她喝水慢条斯理,才不会让水顺着嘴角往脖子和衣服上淋呢。 很快,晒得通红的李晓梅蹬着一辆二手自行车回来,“呀,卫姐咋来了?矿上有什么事吗?” 卫孟喜让她先喝口水,坐下歇会儿才说正事,“我来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换个工作。” 李晓梅还没说话,李母就“啊”一声,急红了脸,“小卫啊,晓梅这孩子不好好守店出去跑业务我已经说过她,她也知道错了……丫头你愣着干嘛,赶紧认个错啊,就说你以后都不敢了。” 卫孟喜和李晓梅都被她弄笑了,“哎呀妈你说啥呢,卫姐跟我说正事呢,你要闲不住就去后面把院子给扫了。” 李母看她俩笑眯眯的,不像是要炒鱿鱼的意思,这才知道自己误解了,忙红着脸,果真跑去扫院子。 不得不说,李晓梅对她妈妈还是有一套的。 卫孟喜喜欢这样的聪明的自有一套章法的人,“我正在筹备一个卤肉加工厂,你愿意跟着我干吗?” “愿意!我愿意!” “你这丫头,我还没说条件呢,万一不开你工资你也愿意啊?” 李晓梅红着脸笑,“愿意,只要跟着卫姐,干啥我都愿意,卫姐你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厉害,我上次才知道原来你没上过学,刚来的时候住在窝棚里,我……”那么差的基础,那么恶劣的环境,都能平地起高楼盘铺面,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卫孟喜打她,“少给我油嘴滑舌,说正经的,这个卤肉加工厂要是能成功,咱们以后赚钱都能轻松点儿。” 从摆地摊到有店面,干的其实都是零售,赚的是辛苦钱,但有了卤肉加工厂就不一样了,她们的卤肉零售只占很小一部分,以后主要得以批发为主,那样才是真正的赚大钱,快钱。 “行,我都听你的。”小姑娘现在对眼前的卫姐,可是发自内心的佩服。 “行,那以后这店就暂时由你妈看着,明天早上九点,我来接你,咱俩去一趟书城。” 说定,想起家里有半个多月没开伙了,卫孟喜就带着闺女上菜市场逛一圈,石兰省没鱼,偏偏几个崽都喜欢吃鱼。 卖黄鳝和泥鳅的倒是有,因为这几天正是收稻谷的时候,黄鳝又肥又鲜,卫孟喜直接买了八斤。 用铝皮桶盛着,放在摩托车后座脚板上,又买了两块豆腐,打道回府。 黄鳝这东西,处理不好腥气重,卫孟喜也不喜欢吃,但处理好的话,会非常鲜美,最是补虚。还有一点,全身只有一根骨头,对孩子十分友好,吃鲫鱼草鱼这些,当家长的真是提心吊胆。 卫东那狗脾气,有一次吃着吃着忽然脖子伸老长,眼睛瞪着,喉咙里“呼噜呼噜”响,小两口还以为他被鱼刺卡了,倒起来拍半天背,他忽然嬉皮笑脸求饶,说他是演戏。 卫孟喜气得哟,当场就给他屁股打开花,滚一边儿面壁思过去。 回到家,先将黄鳝换几道清水浸泡,让它们尽可能多的吐泥沙,卫孟喜带着闺女睡个午觉起来,这才开始做饭。 “吃啥呢妈?”五个小孩跟土匪似的冲进院里,许久治先把特意买的冰棍儿递给呦呦,这才跟着卫东他们进厨房。 孩子不在家吧,她还怪想,总觉着缺点啥,一回来吧,家里就不得安宁,好一个鸡飞狗跳。 “先写作业去。” 一年级开始有正式的家庭作业了,而不是以前苏奶奶和文凤布置那种简单的,但对于打过两年良好基础的他们来说,现在这点作业就是小菜一碟,她米饭还没蒸上,人作业就写完了。 写得十分端正认真,卫孟喜再一次在心底感谢苏奶奶。 苏奶奶啊,也不知道现在咋样了,暑假里全家去看过他们一次,到现在又有两个月没见了。 正想着,忽然院里一阵尖叫,两个女孩尖叫着,白着脸往里冲,一把抱住她大腿就哭。 “怎么啦,别哭别哭。” “蛇……好多蛇啊妈妈。”根花泪眼婆娑。 “至少有一百条那么多!”卫红也害怕得牙齿打颤。 小呦呦跟在后头,老干部似的背着手,“不是蛇蛇哟,是皇上。” “什么皇上?” “就是……黄色的鱼鱼,妈妈说很美味哒!” 两个姐姐才不信呢,那滑溜溜青梭梭的,扭动着身体的东西,不是蛇是啥? 卫孟喜大笑,为了证明那真的不是蛇,直接从卫东手里抢过一条,翻着给她们看,“蛇是有鳞的,黄鳝没有鳞,皮是光滑的。” 卫红根花见她紧紧捏住那东西,仔细的看了看,“还真是耶……” “胆小鬼。”卫东嘟嘟囔囔,又抓了一条,直接给盘手腕上,“大姐三姐你们看,可好玩啦,滑溜溜的哟……” 一听“滑溜溜”三个字,两个女孩不约而同的打个冷颤,尖叫着往楼上跑。 卫孟喜完全能理解,因为她上辈子本来也是怕黄鳝的,在她心目中黄鳝和蛇就是同一个物种,第一次摸到那东西,吓得差点哭出来。 后来开饭店嘛,总难免要接触,又请不起工人,干啥都得亲力亲为,只能逼着自己去拿,去学习怎么杀,怎么处理干净,慢慢的也就不怕了。 她自己,那是逼不得已;但她的闺女,害怕就害怕吧,家里有这条件可以让她们远离害怕的东西。 于是,正兀自盘黄鳝盘得开心的卫东小朋友,又被妈妈骂了,还说他要是再拿去吓唬姐姐,就“奖励”他今晚跟黄鳝睡。 许久治和根宝在旁边捂着嘴笑,他们可是很乖很听话的喔。 “不是爱玩吗,过来,帮我杀黄鳝。”卫孟喜先顺着鱼嘴往下将肉剔开,把第一道血水冲洗干净,让卫东帮忙洗第二道,不那么血腥了。 但耐不住腥味大啊,熏得他哇哇大叫,都快哭了。 卫孟喜冷笑,小子,还治不了你,让你也体会一把你俩姐姐的害怕。 就是陆广全回来,也不能“赦免”他,反正,这个忙一直“帮”到晚上八点半,他保证再也不敢吓人了。 鳝鱼做了两锅,一锅红烧的,伴着土豆胡萝卜拌饭,十分下饭;一锅用鸡蛋液和玉米粉裹着,炸成外酥里嫩的鳝鱼酥肉,刘桂花家送一碗,又让吃饱的许久治端了一碗回家去,给他爸下酒。 话说许军最近也挺忙的,大型设备采购都得从他手里过,柳迎春又正是学业繁忙的时候,儿子倒是能来陆家吃,现在谁不知道许久治是卫孟喜的干儿子啊,但许军一个人经常是饥一顿饱一顿的。 朋友之间,卫孟喜都是能帮一把是一把,每天做啥好吃的都会让许久治跟卫东端一碗回去,等他下班了热一热就能吃。 当然,这种所谓的“干儿子”是妇女之间开玩笑的,人家许久治可不要认卫阿姨当干妈,他一直号称将来是要跟呦呦妹妹结婚哒! 大人们只当小孩子话,结啥婚啊,他连结婚的意思都不懂。 就是呦呦,也是稀里糊涂的,一会儿要跟妈妈结婚,一会儿要跟爸爸结,一会儿又变成许久治或者红烧肉,反正她喜欢的人可多了去了咯。 第二天一大早,把孩子送出门,卫孟喜让刘利民休息一天,今天她去送肉和拿货,准时到达金水店,李晓梅已经穿戴整齐,干净利索的等着她了。 “姐咱们今儿去书城哪儿?” 卫孟喜掂了掂饭盒,“你去自由市场等我,我先去办点私事。” 自由市场现在是真正的自由啊,打办不来,治安队也不来了,大家做小生意的都明目张胆,以前只敢戴在手腕上卖的手表,现在都一块块摆在盒子里,台面上,但凡哪个女同志多看一眼都要好好介绍一番。 李晓梅还是第一次来省城的自由市场,简直目不暇接,一个人也逛得兴致勃勃。 卫孟喜来到那条熟悉的胡同口,骑进去,将摩托车停稳,刚要敲门,门就迫不及待的“嘎吱”一声开了。 门后站着的是十分漂亮的张虎蛋,哦不,现在叫张江的小男孩。 “我一听摩托声就知道是卫阿姨,卫阿姨你来看我了吗?卫红来没?”他伸着脖子往她身后看,那辆大红色的摩托车上空空如也。 眼里是掩不住的失望,“卫阿姨我生病了,卫红是我最好的朋友,她都不来看看我吗?” 好看的时候,连生气也这么好看,卫孟喜完全没有抵抗力,摸着他脑袋问:“你生病啦?那吃药没?” “别被他骗了,已经吃了,就是懒病犯了不想上学。”苏奶奶从里屋出来,恨铁不成钢啊。 大孙子张川那叫一个勤奋自律,每天自己完成祖作业之余还能帮她干活,整个就是当家立户的“嫡长子”形象,小孙子就是典型的纨绔,每天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痒,学不好好上,饭不好好吃,只想着怎么溜出去打马斗鸡。 明明是同一个爹妈,还都是苏奶奶亲自教导了半年的,怎么差别就这么大。 “哎呀大娘,这是新社会,哪还有啥嫡长子啊,都是一样的孩子,只是有的调皮,有的乖巧一些。” 苏奶奶冷哼一声,把小孙子吓得一溜烟跑了,她的脸色也没好多少,“又给他们带啥东西来?” “您闻闻。” 铝皮饭盒盖得很严,但苏奶奶是谁呀,那可是苏半泉家的闺女,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轻轻动了动鼻子就眼睛一亮,“鳝鱼?” “嗯,您要不尝尝?我炸成酥肉了。” 苏奶奶忙去洗手,尝了两块,确实是外酥里嫩,鲜得不得了,即使是凉的,也没有一丝腥味。 问过他们一切正常,没啥需要帮忙的,卫孟喜随便聊了几句就走了,主要是大娘说话不中听,吃着她的东西还要挑三拣四,卫孟喜没时间垂首听训。 紧赶慢赶来到自由市场,晓梅身上的绿书包都塞得满满登登,“你咋买这么多?” “姐你是不知道,这儿的东西真多,买衣服还能上身试穿,我给我妈买了两斤衬衣,过几天天凉了能搭着毛衣穿。” “还有这个尼龙袜,比咱们在金水买的便宜好几分钱呐,花色还特多,有粉红色的你看。” “这个喇叭裤也便宜,我看你穿过一条,可好看啦,显腿长。” 卫孟喜:“……”我要是再晚来一会儿,你能把一个月工资买光啊。 不过,这也正是她的目的。 今儿来除了要买点东西,其实就是带她见识一下省城的繁华,而她的卤肉加工厂以后主打的市场就是省城。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31节 “如果让你来自由市场帮忙推销卤肉,你有勇气吗?” 看着攒动的黑压压的人头,一般第一次进城的姑娘,别说推销,说不定自己都能让人拐跑,推销那是还没开始就怯场了。但她从从容容的待在这儿,买了一包自己喜欢的东西,听着价格也是几经口舌砍下来的。 “我敢,姐咱们啥时候开始干?”她撸起袖子,把书包绳子缩短一点,紧紧的斜挎在身上。 “现在。” 给她半小时,卫孟喜想看一下,她有没有勇气,有没有能力。 看她甩着马尾兴冲冲去了,卫孟喜暂时也没啥要添置的,干脆找到个荫凉地儿坐下。 卖手表的摊位后,是两棵腰粗的大桉树,树冠很大,底下的水泥花台光滑得不得了,平时专供倒爷们休息的。 她坐下,先把摩托车上的东西整理一遍,想想还有没有缺的,忽然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刚开始,她以为是小树林里有人,毕竟这荒郊野外的想上公共厕所要走很远,大多数时候倒爷们都是进树林里就地解决。 卫孟喜打算起身,离随地大小便的人远一点。可刚走了两步,摩托车却震动起来,准确来说是摩托车后座的一堆货物里,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蠕动。 她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握住,“什么东西?出来!” “咳咳……卫……卫阿姨,是我。” 从那堆乱七八糟的塑料布和油纸袋下面,拱出一个大汗淋漓的小家伙。 “虎蛋,你怎么躲我车上?” 张虎蛋喘了两口粗气,抹去脸上的汗水,“我想跟你回矿区,我不要待省城。” “为啥呀?”卫孟喜实在是见不得孩子受苦,将他抱下来,掏出手帕给他擦汗,又怕他中暑,将自己随身带的水壶拧开,“先喝点水,别噎着。” 原来,她一直以为兄弟俩跟着姥姥在省城过好日子,都想不起卫东几个了,谁知道他们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狗蛋还好,似乎没啥感觉,可虎蛋是真待不住。他本来就是个小贪吃鬼,跟卫红极其投缘,俩人在矿区的时候勾肩搭背到处弄吃的……现在可好,苏奶奶要纠正他贪吃的毛病,经常在吃食上“克扣”他,也再没有卫红那样“志趣相投”的朋友,能开心才怪! 刚适应矿区子弟小学,结果又换到一个新学校,算上以前老家的,他们已经是第三次转学了,中间还被迫辍学一年。成年人频繁换工作失业和搬家,心理都会不稳定,更何况是一年级的小豆丁。 面对全新的老师和同学,他们更多的是恐惧,害怕融入这个全新的环境,更害怕努力融入之后,又要被迫转学。 胡同里,兄弟俩是外来户,即使有人愿意跟他们玩儿,也是受大人指使,拐着弯的打探苏奶奶到底有多少家产,以后会不会传给他们的。 兄弟俩也不笨,被利用几次就不想跟他们玩了。 一来二去,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学校,他们都没有朋友。 “所以,没有朋友,你就不喜欢上学,还装病逃学,对吗?” 虎蛋红着脸,眼神闪躲。 卫孟喜其实早看出来了,毕竟她可是具有同时与好几个崽崽斗智斗勇的战斗经验的老母亲啊,刚才他嘴上说着生病,但跑得贼快,面色红润,声音也很正常,苏奶奶说他是懒病,其实不是。 他这是厌学了。 张虎蛋小声说“对不起”,但下一秒,又扁着嘴,很倔强地说:“我有朋友,我的好朋友是卫红,是卫东陆卫雪陆卫国和许久治,不是那些骗子坏蛋。” 卫孟喜“噗嗤”一声乐了,摸摸他脑袋,“行行行,阿姨就知道你俩聪明,不会被坏蛋骗的。” 见她笑,还笑得特别好看,他就小心翼翼问:“那我可以跟你回矿区了吗?我保证会听话,再也不装病,再也不打坏老师水杯了。” 卫孟喜也没问“打坏老师水杯”是件什么事,到底是怎么断句的,反正,这孩子的问题不小,得好好跟苏奶奶沟通一下才行。 他今儿敢躲她车上回矿区,以后也敢躲别人车,或者直接偷偷跑回去……这可是好几十公里呢,路上但凡有个意外,苏奶奶都接受不了。 相比下来,卫东就省心多了。他只是爱嚷嚷,其实很知道分寸,这种会有生命危险的事他从来不干,哪怕有时候被妈妈骂惨了,他闹脾气,也只是躲屋里赌气不吃饭,可不敢跑大马路边,不敢上别人车。 更不敢离家出走。 “好,阿姨欢迎你们到矿区,但这事需要跟你们姥姥商量一下,你觉得呢?” 苏奶奶说话都是直来直去发号施令,可从来不会跟他们商量,虎蛋真喜欢这种久违了的被当大人尊重的感觉,瞬间脱口而出:“好!” 正好,李晓梅也乐颠颠的跑回来,“姐,姐,我找到啦!” 卫孟喜收起别的心思,赶紧详细询问。 原来,她刚才没走多远,看见有家卖快餐的小店,她只说自家开了两家卤肉店,还承包了书城市和金水市两个市委招待所的卤肉,如果他们店里需要可以给他们送,价格便宜……任何时候她都知道怎么把卤肉的最大卖点拎上。 在这里吃饭的都是倒爷,倒爷们最不缺的就是钱,别看小饭馆只是卖盒饭,其实最赚钱的还是卖炒菜。 倒爷们辛苦了一天,来店里坐着,点俩炒菜,配上半盅小酒,那才叫享受! 可每天现切现炒也挺累人的,如果能有现成的卤肉能卖,他们从中赚个差价,这钱它不香吗? “这样的小饭馆我找到三家,姐咱们明天带点样品来给他们尝尝,这三个客户十拿九稳。” 第74章 就这样, 第一次来到完全陌生的自由市场,李晓梅就给找到三家潜在客户,卫孟喜不奖励她都不行。 这姑娘的脑子真的是个好东西, 口才也不错, 以后不成功都没天理啊。 她要求的“奖励”就是去吃凉粉,张虎蛋亦步亦趋, 生怕卫阿姨把他撇下。 书城市的凉粉很有名,尤其是豌豆粉,浅黄色的又q又弹的粉,由老师傅端在手上切成细细的长条, 再加点辣椒蒜泥韭菜豆芽和芝麻, 随便调一下,酸酸甜甜十分解暑。 卫孟喜一口气能吃两碗! 虎蛋被辣得“呼哧呼哧”,卫孟喜又给他和晓梅一人买瓶可乐水, 那叫一个爽,就跟吃火锅喝雪碧似的, 美得冒泡了都。 那小眼神, 就差把“我要给卫阿姨做儿子”写在脸上了。 “待会儿吃完晓梅你是先回去, 还是在这儿等着我?我去找苏奶奶一趟。” 要是别的第一次上省城的女孩, 卫孟喜肯定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 但晓梅嘛, 谁敢拐她她能先把拐她的人卖掉。 谁知晓梅却说:“我在这儿等着姐, 顺便再看看还能不能再发展几个你说的‘潜在客户’, 嘿嘿。” “成,好样儿的。”卫孟喜觉着, 既然她想干, 那就要给她创造条件好好干。 他们到苏家门口的时候, 苏奶奶正拿了本书在院子里,边走边看,腰背挺直,头颅高昂,像极了练芭蕾时候的卫雪。 虎蛋躲在卫孟喜身后,苏奶奶冷冷一瞥,“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虎蛋眼圈立马红了,卫孟喜也觉着苏奶奶太不近人情,孩子本来就可怜,成年人都尚且受不了你的阴阳怪气,又不是每个孩子都是卫东那样的二皮脸听不出好赖。 先把虎蛋支开,“大娘,狗蛋虎蛋的事,我想跟您谈两句。” “说吧,又找你告什么状。” 卫孟喜简直快疯了,“您能不能好好听我说两句,我不是要教您怎么教育孩子,我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想跟您说一点自己的想法。” 她特意加重语气,苏奶奶这才收起不痛快,自顾自坐下。 卫孟喜知道,这就是大娘服软的迹象。“我知道大娘心疼孩子,兄弟俩是小婉姐的血脉,也是您唯一的指望,望他们成龙,要求严格是人之常情。” “但是,孩子也是有自己思想,有自己圈子的独立的人,尤其虎蛋,他的性格天生就是偏软一点,您对他和对狗蛋的方式,是不是也需要区分一下?” 总的来说,哥哥是慕强,弟弟是吃软不吃硬,如果都是一样的严格要求,不允许有一点和缓,虎蛋以后说不定真的会学坏。 “如果这世界上只剩一个真心疼爱的他们的人,那绝对就是苏奶奶。”卫孟喜觉得自己再说什么,都有点外行指导内行的嫌疑,于是挑重点把兄弟俩现在所处的困境给说了。 在学校被排挤,为了引起老师的关注就干坏事,或者故意找同学的麻烦。 在胡同里被排挤,那就谁也不跟玩儿,四处游荡。 在家被姥姥严格要求,那就装病,装听不懂,反正只要装,姥姥就是再严厉也会真心疼爱他们,会妥协。 这要是换了卫东几个,卫孟喜直接就上手教训了,因为她知道,卫东他们有的是安全感,打两下骂几句没啥,可狗蛋虎蛋不一样,他们以前在李秀珍手底下当了两年的小变色龙,既脆弱又没安全感。 “这只是我一点小小的建议,大娘您没事的时候可以想想,虎蛋我已经答应会接他回矿区玩两天,那我星期六晚上让小陆来接可以吗?” 苏大娘不出声,但轻轻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她刚走到门口,苏大娘忽然说,“送回矿区是不可能的,但可以让他们先适应一下,以后每个周六你们来接他们,周一早上直接把他们送到学校,我不让你们白干。” 说着,她直接从手腕上退下一个玉镯子,“给。” “我跟您谈这些也是心疼孩子,就去住两天麻烦不了啥。”卫孟喜也很硬气,又不差这两口吃的,那镯子就是价值连城她也不要。 苏奶奶这是想“银货两讫”,不欠他们的。 “您身上这几样东西,还是留着吧,以后花钱的地方更多。” 去自由市场接晓梅,谁知道这鬼丫头在短短的半个多小时里居然又找到两个潜在客户。那是俩国营饭店的采购,来买菜让她逮住了。 “你咋逮的?” “我就在卖鱼的摊子前等着,能来买鱼,而且是一买三十斤的,绝对是手底下有大饭店的。” 哟呵,这就叫以点推面,卫孟喜都不知道该怎么夸她了,“你行啊,好好干,要真能发展成客户,我给你10%的提成。” 比其他普通煤嫂推销员还高两个点呢,晓梅笑嘻嘻的,一把搂住她的腰,“卫姐你真好,只要你不嫌弃我,我以后都跟你混。” 到第一个星期六,果然陆广全就把狗蛋虎蛋俩接回来了,这下可把一群孩子乐坏了,本就是最好的朋友,本以为分开就再难见面了,谁知时隔三个多月,居然又见面,张虎蛋直接抱着卫红就哭了。 大家却一点也不会笑话他,毕竟这可是长得最好看的小男娃诶,连哭都哭得那么好看! 许久治黄建军加卫家五个,两个“蛋”,光孩子就有九个,在新房里跑上跑下,楼都快让他们跳塌了,吃饭一张桌子压根不够坐,整个院里就跟下课间的幼儿园一样。 建军和小久治,他们妈妈来都叫不回去,愣是要在卫阿姨家睡觉,一睡就睡了两个晚上。 卫孟喜能怎样?自己请来的小祖宗,自然只能忍着呗。 他们是星期六晚上到的,星期天早上,卫孟喜出门后没多久,敲门声敲醒了正在睡懒觉的狗蛋兄弟俩。 他们昨晚前半夜跟卫东睡,谁知卫东睡前喝了太多汽水,半夜直接尿炕了,三个小子也不敢吵醒大人,就悄咪咪把铺盖扯开,去苏奶奶原来的房间里睡。 那里面,还保留着苏奶奶所有的生活用品,就连床头的枕头,都是她专用的。 闻着姥姥的气味,兄弟俩居然有种说不出的安心。 “哥哥,有人敲门。” “卫东哥哥呢?” 这家伙有个好习惯,那就是早起练球,风雨无阻,尿炕也不能阻止。 兄弟俩揉着眼睛下楼去开门,忽然被门口的人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妈……” 穿着一身崭新工装的李秀珍,精神焕发,笑得和蔼极了,“我今儿早上才听说你们回家了,怎么不回家还睡在别人家呢?” 虎蛋结结巴巴,狗蛋沉着道:“不用了,我们住卫阿姨家。”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32节 “你这孩子,还生妈妈气呢?以前妈妈也是忙着讨生活,没你卫阿姨有钱,对你们关心就疏忽了,现在妈妈有了工作,也能养活你们啦。” 这话说的,好像爱不爱孩子是跟有钱没钱有关系一样。 这些话,狗蛋是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会信的。 “你们姥姥回来没?” “没。” 李秀珍脸都快笑成了烂菊花,苏大娘在,很多话她都不好说,更不敢说,“哎呀那她很忙吧?我听人说她收回的祖产里,光大宅子就好几套,对吗?” 狗蛋没说话,警惕地打量她。 虎蛋嘴快,“才没有,我姥就那一套房子,刚好够咱们每人一间。” “那是估计你们小,你姥姥没跟你们说实话。”李秀珍笑得老狐狸一样,她都打听清楚了,张毅的前丈母娘可是苏半泉的独女,一套房子?怎么可能! 她现在终于相信,闺女小秋芳去年让她一定要出去找狗蛋,还说第一个找到狗蛋的人一定会得到很大的回报,原来这份回报就是结交苏大娘啊! 不过,卫孟喜也太大意了,居然将堂堂苏半泉的闺女拉家里来当保姆,一当就是以“年”为单位,这不是侮辱人是啥? 而且,据她观察,苏大娘跟卫孟喜的关系也不怎么样,经常阴阳怪气的互怼呢,这不,后来人家祖产返还了,也没说送她点啥,这要知道这种大富人家的千金小姐,就是从手指缝里露出点来也够普通人少奋斗二十年的。 看卫孟喜现在这拼命样,她是一点好处没捞着。 李秀珍一想到这些,整个人就高兴,只要卫孟喜没占到便宜,那就是她的胜利……这思想,就是阿q听了都得佩服。 “那你们姥姥是不是拿回了很多首饰啊?” 这个虎蛋可就真不知道了,摇头。 “应该有不少吧,要是我们妈妈还活着,这些东西都是我妈妈的嫁妆。”狗蛋却颇为怀念地说。 可不就是嘛!堂堂苏半泉家唯一的独苗,不给她给谁,给了她就是给了张家,顺带就是给了她李秀珍啊…… 李秀珍懊悔啊,“你姥姥还在生你们爸爸的气呢,我待会儿就让他上门道歉去,你们说姥姥会原谅他吗?” “会的,我姥姥心地可好啦。”狗蛋说得信誓旦旦。 卫孟喜在厕所里蹲着,差点喷笑出来,让张毅去负荆请罪?苏大娘正愁没人出气呢,这不知死活的东西送上门,不脱层皮苏大娘就不姓苏。 看不出来,狗蛋这家伙是真腹黑,歪点子多着呢。 “行了,我还要上班,就先走了,你们别告诉卫阿姨我来过,啊。” 李秀珍敢这个时候来敲门,就是看见卫孟喜往加工厂去了,但她却不知道,卫孟喜半路肚子痛,又转回家上厕所来了。 卫孟喜都不知道是该笑她愚蠢呢,还是愚蠢呢? 果然,第二天一早,张毅和李秀珍就驮着满满一车东西进城去了,卫孟喜有心想看热闹,专门等在家门口,四个小时后,两口子臊眉耷眼的回来,精心准备的礼物也碎了一车兜。 张毅两颊又红又肿,好多个巴掌印呢……看形状,还是他自个儿扇的。 该!要换了个性子软的,可能还真就被他的“诚意”打动,冰释前嫌了,可苏大娘是谁? 做了一年多的邻居,他们还不知道吗,只能说利欲熏心,为了钱真是啥都豁得出去啊。 接下来几个星期,狗蛋兄弟俩都来矿区过周末,偶尔有空苏大娘也来,呦呦家成了窝棚区第一热闹的人家。 当然,更重要的是,有了这个定期的愉快的缓冲,他们对新学校似乎也没那么抵触了。 卫东常说的是学校里的事,“我们班那个谁”,“我们学校哪个地方”,似乎他的生活处处充满乐趣,哪儿哪儿拎出来都能作为一个单独的话题。 狗蛋虎蛋不为别的,就为了能跟好朋友多一点谈资,渐渐的也会留意学校和班级里发生的有趣的事,留意那些有意思的同学……慢慢的,这不就融入新学校了吗? 苏大娘看在眼里,喜在心上,终于低下她高贵的头颅,承认自己以前太独断专行。 祖孙关系渐渐的也亲密起来,这种变化是肉眼可见的。 这边加工厂已经改造得差不多了,那边派出去的二十多名推销煤嫂们,也源源不断带回新的订单。 其实,一开始煤嫂们连金水市都不敢去,总觉着踏出矿区就是要她们命一样害怕,后来约着伴儿,又有晓梅带着,大家渐渐的敢到省城去,经过两个月,居然连下面的其它地州市县城也有她们的踪影。 美味卤肉加工厂是从徐良和工业局那里拿到批文,正式建起来的,有公章和程序,介绍信一开,章子一戳,她们想到哪儿就到哪儿。 这种出差卫孟喜也不是让她们白跑,在每个月十块底工资的基础上,又增加了每天两块的出差补贴,只要拿着招待所住宿证明回来盖章就能报账。 没办法,石兰省底下那么多地州市,那么多饭店招待所,都是市场。 单凭卫孟喜和李晓梅,是绝对跑不完的,更何况她还得管孩子,还得抓自己的学习,不想把自己搞太累,那就花钱找人干吧。 到1982年国庆节后,卤肉加工厂的订单量已经多到每个月八千了,这还只是订单,加上两个门店的收入,一个月流水轻轻松松破万,就是净利润也足有五六千,是没搞加工厂之前的两倍。 卫孟喜第一次意识到,规模化经营带来的甜头! 当然,这只是按销量计算,只是计划……要真能把这么多量的卤肉生产出来才算真挣到钱。国庆节后第三天,金水煤矿的前后大门上,同时张贴出一份招工启事。 “真开始招工了?” “有没有识字的帮我老太婆念念。” 有小孩放学听见,就缺胳膊少腿的读起来:“为回贵(馈)矿区羊(群)众对美味卤肉加工厂的支持,经开(研)穷(究)决定,我厂将于1982年10月26号正式开业,现面向社会招……招耳(聘)五十名工人,其中女工40人,男工10人。要求16周岁以上,50周岁以下,文化程度不限,家庭困难者优先……” 磕磕巴巴还没念完呢,有人已经急了,“有没说上哪儿报名?” 话刚出口,机灵的已经往卤肉店跑了。 “喂喂喂王老太你跑啥,等等我。” “算我一个,我的小马扎呢?先放这儿,我去给我儿媳妇报个名。” 这些平时聚集在村口后门一带说长道短的老太太和中年妇女们,哪里还顾得上等人啊,平时跟她一个阵营的长舌妇,现在可都是要跟她们竞争工作机会的对手。 等你?想屁吃呢! 卫孟喜倒是不着急,反正时间还宽裕,还有二十多天呢,先用一个礼拜广而告之,一个礼拜招工,剩下一个礼拜培训新员工,为上岗做准备。 谁知,告示才贴出去第一天,短短两个小时的工夫,她的美味卤肉店门槛都让人踏平了,来的男女老幼都有,都是要参加招工。 卫孟喜一看这架势,哪还敢贴一个星期啊,只贴到第三天晚上就撕下来了,报名人数太多,只的只能先登记一些必要信息,可饶是如此,也有234人报名! 这个速度和人数,实在是让她大吃一惊,这么多,234人里挑50人,将近五分之一的概率,可不是个小工程。 卫孟喜想让晓梅来帮忙,但她最近带着煤嫂去省里南边阳城那一带推销去了,刘桂花和孙兰香也不太行,因为她俩都有各自要盯的工作,不能拆东墙补西墙。 晚上,陆广全回家,卫孟喜少不了要跟他抱怨几句,“一天天我都忙不过来,要是能找几个得用的人手就好了。” 她当时只是埋怨,也没指望他能听进去,反正两口子都有自己的事情,谁都忙。 陆广全最近比她还忙,进入大二年级以后,这是他最后一年学基础理论的时间,相较于别的同学用三年打基础,他却只有两年的时间,明年要做项目搞设计,后面三年要去京市,所以他的时间更紧张。 “嗯。” 当时他只说了这么一个字,结果第三天,本来每周来给卫东上两次课的仇大叔,居然骑着自行车来,还载来了一个年轻人。 “卫东小子,赶紧叫你妈妈出来。” 为了方便他学篮球,陆广全干脆在院里支了个简易篮球架,几乎是一比一复制国际上标准化的篮筐。 刚开始,他把球扔上去大多数时候都砸不到篮筐,渐渐的,个子窜起来,力气练起来,也找到技巧之后,已经能投中好几个了,基本保持在十个中四个的概率。 卫东赶紧把球往身前一抱,“妈妈,我师父老人家来啦!” 卫孟喜正在厨房做凉虾冰粉,现在矿区多了一家卖凉虾的,一碗两分钱,甜丝丝凉润润的,老少皆宜。平时根宝最喜欢了,但这两天感冒,都不能吃,今天烧退了说想吃,出去买的时候人已经收摊了。 卫孟喜就想给他搓一点。 其实这东西很简单,冰粉籽漫山遍野都有,去年摘回来一直没用,现在先用白色纱布包裹上,搓一搓,冰粉液就出来了,很快整个盆里的水变得越来越粘稠,最终会变成带气泡的固体,配上红糖水就能吃。 如果喜欢吃豪华大满贯的,还可以配点切碎的时令水果和山楂糖、梅干儿桃干儿之类的,淋上一勺枇杷酱,酸酸甜甜满满一碗超有幸福感。 卫孟喜把冰粉端出来,让大家分着吃,“仇大叔也来尝尝,解暑。” “成。”大叔指指身后年轻人,“昨天小陆说你要找帮手,我这儿正好有一个,你看看合不合适。” “你好,我叫韦向南。”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妇女,看样子二十八九,个子中等,样貌也是中等,总体而言几乎没有啥出挑的地方,但卫孟喜注意到,刚才跟她握手的时候,她的左手指腹十分光滑,不像是干农活的。 她接触过的女同志太多了,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李茉莉张雪梅,她们的手指也没这么光滑过。 更反常的是,她的右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却又十分粗糙,尤其是指尖上的皮肤,有一层硬硬的老茧。 什么情况会经常使用这三根手指? 卫孟喜想到一个可能——“你是做财务的?” 韦向南淡淡的点点头,“是,以前在我们生产队当会计,现在生产队改村,我就出来找点事情做。” 言简意赅,没一个多余的字,声音也十分冷静,一点也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冷静。 “你一定很疑惑吧,韦向南其实不是咱们本地人,十年前她是粤东省来的知青,嫁给我们族里一个侄儿,后来侄儿一场意外没了,她膝下也没一男半女,我看她会打算盘,就叫来给你看看。” 仇大叔说话很随意,端着一碗冰粉,直接蹲在地上吃,几个孩子也有样学样,似乎这样吃会更香。 原来是粤东人,还能打一手好算盘,卫孟喜现在缺的就是专业的财务和人事,她一个人不能把所有事情都承包下来,“行,那我就叫你向南姐了?” 韦向南点点头,“是,卫老板。” 在场的所有人,差点被她这声“卫老板”给呛着,就是脸皮厚的卫孟喜也尴尬,“别,还是叫我小卫吧。” 韦向南却依然坚持。 好吧,卫孟喜也不跟她纠结一个称谓问题,反正私底下也有人这么叫她,当老板已经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只要不带“总”就行。 今儿只是初步认识一下,第二天一早八点半,韦向南准时来到加工厂门口,卫孟喜把摩托车交给刘利民,让他去送货进货,现在进一趟不够,他得骑摩托车跑两趟才行。 一进厂子大门,韦向南就在四处打量,卫孟喜也不藏着,跟她交个底,说了自己的计划和现在能动用的一切人力和资金。 “我这里有234份报名资料,但只有50个招工名额,向南姐你看咱们怎么选?” 倒不是故意为难考验她,单纯就是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选,希望能得到指点。 结果韦向南没接她递过来的登记本,“术业有专攻,我对你们矿区的情况也不了解。” 这……这就拒绝了?! 卫孟喜真想给她竖大拇指,这种性格的员工是老板pua不了的,因为才入职第一天交给她的第一件事,人家就能直接拒绝! 这个同志,有点意思。 于是,卫孟喜干脆把资金问题交给她,自己手里有多少钱,做了哪些工作,还有哪些没做,她一股脑交给她,自己专心忙招工的事。 首先,考虑到矿区家庭的贫困,她优先照顾病残和单职工家庭的妇女。 这234人里,有五个残疾人,好在都不重,一哑一聋一瘸,另外两个,一人是多根手指,一人则是少根手指,做点轻松的,譬如清洗保洁,是不成问题的。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33节 而且,这五个人,都是家里只有一个煤矿工人养家的,要是进不来加工厂,其它单位的招工更不可能,卫孟喜就是没岗位也要想办法给他们创造几个。 她以前不能惠泽大众,那是因为确实能力有限,现在条件慢慢起来了,还是想在赚钱的同时做点有意义的事。 另外是孤寡人群,找到两个男人死了的,还找到一个只有十六岁,但父母都没了的,这种孩子你不要他,他还真没地方去。 剩下才轮到单职工家庭里的,全职妇女可就太多了,几乎全是,她只能先挑家里孩子多负担重的,同等条件下又再挑年纪大的。 “别人招工是挑年轻力壮四肢健全的,你倒反着来。”韦向南看完了账目,看着她勾选的名单若有所思。 同样的用工成本,创造的利润却天差地别,也不知道这个卫老板咋想的。 卫孟喜不需要搞清楚员工的想法,把本子合上,“向南姐账目看完了?” “嗯。” 现在加工厂最大的问题就是资金不足,虽然孟舅舅的两万是解了燃眉之急,但装修工厂的时候又冒出一个新问题——储存车间必须要低温条件才行。 “虽然能做成冷库是最好的,但我没这条件,现在手里的钱顶多能买两台大冰柜。”这也是她一开始没想到推销员们会这么给力,短短几个月就给她找到这么多订单,当时原以为两台冰柜就够用了,现在这么多的存货,无论是原材料还是成品,出锅以后都需要冷冻保存。 关键买冰箱也不是那么好买的,整个矿区也只有书记和矿长家里用上冰箱,那还是家用的,容量很小,商用肯定不行。 韦向南说,“确实有点不好办,这样吧,我给我老家那边打个电话问问。” 她是粤东省惠阳地区的,南方鹏城搞开放建特区,他们是离得最近的,卫孟喜连忙高兴着应下。 她其实是想过很多办法的,找过姚永贵和许军,抱着他们负责机械采购这一块或许会知道门道的希望,结果俩人都说不知道,出去帮她问,结果也没问到。 找过赵春来,赵春来又给她找了好些倒爷,兜了老大一个圈,发现家用冰箱可以搞到,商用的大容量冰柜真不行。 同时,卫孟喜也问过刘香,肉联厂是有冷库,但没冰柜。 这年代在国内压根就没有这东西! 卫孟喜本来都绝望了,现在忽然看见希望,立马就喜滋滋请韦向南回家吃饭。 韦向南推说自己带了干粮,要在煤矿四处转转,她也不强求。 卫孟喜心说这有孩子的就没那么轻松,就是大人不吃也得给孩子做,骨头汤是早上出门就炖上的,煮把青菜进去,再随便炒个肉,炒个绿叶菜就是一顿。 “妈妈,我大姐的裙子买了没?”卫红一面吃着,一面问。 “星期天去买。” 国庆节的文艺汇演上,卫雪领舞的舞蹈表现十分亮眼,被选到市里参加全市中小学生的文艺汇演,学校要求给几个小演员买一身裙子,卫孟喜一直记心上,但卫雪太瘦,得亲自试一试才能买,不然怕买来不合适。 孩子本就长脚长手长脖子的,再瘦点看着更长,就跟吃不饱的小难民似的。“来,吃块肉,你学舞蹈,运动量大。” 卫雪“嗯嗯”答应着,双颊胀鼓鼓的,她已经很努力的吃了啦,可就是长不胖呢。 “胡团长说,我……我们就是要瘦才好看。”那样转圈才轻盈。 “胡说,太瘦不好看,我觉得要像你们妹妹一样胖乎乎的才好看呢。” 小呦呦抱着碗,猛点头,“嘚,我好看。” 众人大笑,凡是好话她总是第一个急着认领,唯独根宝一直低着头,扒拉米饭。 “卫国怎么了?”卫孟喜给他也夹了肉。 本着随机分配的原则,四个孩子分在了同一个班级,好处之一就是开家长会只需要去一次,之二则是孩子们相互之间能有个照应,谁遇到事情其他人都会叽叽呱呱说出来。 这不,“老师让二哥去参加比赛,二哥怕爸爸妈妈没时间,其实二哥可想去啦,是吧二哥?”卫东拐了拐他,一副“我帮你说”的热心群众样。 “什么比赛?” “好像是叫国……国……” “国际象棋比赛。”根宝接话,满眼期待。 卫孟喜“噗嗤”一声乐了,“这个比赛啊,那可是要很厉害的小朋友才能去哦。” “妈妈你知道?” 卫孟喜上辈子一开始也不知道,是后来根宝上初中以后,机缘巧合之下参加过一次,才知道原来这是个很牛气的比赛。 根宝平时很喜欢下象棋,不是孩子们玩的五子棋,是真正的有楚河汉界那种象棋,因为矿区家属区有很多退休老工人,冬天的早晨,夏天的傍晚,树底下都是他们的地盘,根宝这孩子就会自己默默地站在他们身后观棋。 一开始肯定也是不会的,看得次数多了,自己摸索出规律,偶尔插嘴跟他们说一下,老工人们都奇怪这孩子怎么看看就会? 关键是,会了,他也一声不吭,只在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小声嘀咕两句,都说观棋不语真君子,对这样的孩子,老工人们也愿意教。 一来二去,他的象棋水平居然成了孩子里的佼佼者。 他历来话不多,干啥都默默的,卫孟喜知道他有这习惯,还是某一天路过家属区看见的,当时看他太投入,她也没叫他。下象棋非常能锻炼人的思维能力,培养“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格局,学点是好事。 “因为卫国会下象棋,所以老师就让你去参加市里的国际象棋比赛吗?” “对。” 看着卫红这半年来的变化,卫孟喜就知道,有些比赛和奖项是可以去刷的,有助于孩子建立自信,但——“国际象棋跟咱们龙国象棋可不一样哦,你没学过的话,会很难哦。” 卫东用他“聪明”的小脑袋瓜子想了一会儿,“咋不一样,不都是你杀我我杀你吗?” “虽然都是32枚棋子,但国际象棋没有楚河汉界和九纵十横,而是用横八竖八的64个黑白格子来布局走棋,规则没有龙国象棋复杂,学起来更简单。”陆广全不知道啥时候回来了,也不知道听了多久。 “你会?”卫孟喜有点吃惊,这家伙还有啥是他不会的。 “会一点。”陆广全摸了摸鼻子,“明天买一副回来,我教你。” 也不知道为啥,孩子们发现妈妈的脸红了,还作势要打爸爸。 但根宝却把话听进心里去了,“我可以像学英语一样跟爸爸学下棋吗?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赶紧吃完睡觉。” 鬼知道陆广全有多怕他提学英语的事,自从学会几个简单的英语单词以后,这孩子爱上了给各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取名,取了名还不许爸爸叫错,不然他可是会生气哒! 譬如“赛琳娜”,谁能想到“她”不是一位妙龄女郎,而是一只刚会下蛋的黑脚乌鸡。 “索菲亚”,是一只红眼睛长耳朵的兔子。 “格蕾丝”,是严老三家养的那只小狮子狗。 “辛西娅”…… 卫孟喜憋着笑,一副想不起来的样子,“对了小陆同志,你儿子的‘辛西娅’是谁来着?” 陆广全一脸便秘表情。 呦呦这个抢答小能手大声道:“我知道,是那天妈妈买的大鲤鱼,可惜被爸爸杀啦!” 根宝小朋友那天晚上,是一边哭,一边吃着香喷喷的鱼肉,还不忘埋怨爸爸杀了他的辛西娅。 陆广全:“……”谁来救救他,他真的不想“宰杀”那么多“国际友人”的好吗? 第75章 第二天, 卫孟喜就找根宝班主任说报名的事,距离正式比赛还有好几个月,即使零基础也来得及现学, 更何况根宝会下象棋, 也不算完全的零基础。 这样,陆广全就是没空也得抽空, 先教他认棋盘,熟悉规则,慢慢的也能对弈两局。 大多数时候是他让着儿子,根宝在别的事情上谦让, 好吃好玩好看的都是让着弟弟妹妹和姐姐, 偏偏在象棋这事一点也不,平静的面容下是一颗极赋胜负欲的心。 接下来几天,卫孟喜确定好要招聘的人员, 并把名单张贴到加工厂大门上,三天无异议之后就可以开始按计划开展工作了。 这么多人报名, 结果无论什么样都要被群众议论, 甚至有的人或许还就要说她说话不算数, 明明竞标的时候说要招工, 结果小楼买下了, 怎么没招到他们? 可当看见名字的那一瞬间, 大家又都沉默了。 不仅沉默, 对卫孟喜的态度也好了很多, 有些事不用说明白,大家都懂的。 卫孟喜喜欢矿区人的一个原因就是, 这里的人该争的争, 该抢的抢, 但未曾丢失为人的善良和同理心,这是菜花沟所没有的。 她也不敢给大家画饼,只说这次是初步招工,后期如果还有需要的话,依然是优先考虑煤嫂。 大家伙现在是真信了,一个个点头称是,都夸小卫这女同志能处,有事她是真给你考虑。 第二天,被通知到的五十个矿区困难群众,早早的来到加工厂门口等着,见到卫孟喜第一件事就是争着跟她握手,好几个妇女都哭了,说本来不抱希望的,怎么也没想到小卫居然录取了她们。 她们中的很多人,衣服还是崭新的带着折痕的回纺步,还有的一看就是假领子……但无一例外,都十分精神,局促。 一个好不容易得到工作机会的人,穿着她们这辈子第二件或者第三件新衣服,哪怕是借钱买的,那也是对这份工作的重视。 她们能怎么报答卫老板呢?无非是让她看见她们的诚心。 这样的场景,别说卫孟喜,就是韦向南也眼热,“大家快进来吧,只要好好工作,就是对卫老板最大的报答。” “是是是,我们一定好好工作,不给小卫……卫老板丢人。” 大家异口同声的,左一句“卫老板”,右一句“卫老板”,卫孟喜都被他们叫得不好意思了。 她把带残疾的5人安排到清洁组,专门负责厂里的环境卫生和各个车间的清洁工作,包括各种用具,因为这项工作没啥技术难度,也不需要动作太快,反倒要求细致。 10名男工则安排到储存车间,负责一切原材料和成品的储存、保管、运输和配送。 10名手脚勤快刀功了得的妇女安排到切制车间,专门负责生熟肉制品的剔骨,切割,改制。 10人安排到卤制车间,二十四小时不错眼的守着卤肉大锅;最后15人加上窝棚区原有的10人,一共是25名女工负责清洗。 储存运输这一块暂时由刘利民带着男工人,刘桂花负责教切制和卤制,孙兰香带清洗车间和保洁工作。 分工确定以后,卫孟喜又召集所有人开了个简短的会,彼此之间先认识一下,第二天就开始岗前培训。 她说过,如果做事不认真,或者态度不行的,还有可能换人,毕竟后面还有那一百八十多人翘首以盼呢,谁也不敢马虎大意,都是她说啥就干啥。 能被选中的,有多需要这份工作就不必多说了,所有人都很珍惜这个学习的机会,所以矿区的卤肉店不得不停业两天,等把新工人们教会,刘桂花才回去坚守岗位。 同时,韦向南那边也来了消息,说她家里人帮忙从港城那边问到大冰柜了,每台八千块,如果想好要的话,让他们派人过去自提。 八千块虽然严重超预算,但她没有更好的选择,刘香告诉她,肉联厂的冷库造价每平方就在八千元左右,哪怕随便造一个很小的,都需要二三十万……就是把她所有身家算上,也不够造一个最小规模的。 算下来,还是大冰柜的性价比更高一些,在没有足够的经济实力之前,鸟枪就鸟枪吧。 “行,你告诉你哥哥,就说我们明天出发,大后天中午能到羊城。” 韦向南是知道厂里财务状况的,两个卤肉店每天都在源源不断的给厂子“输血”,现生现输,现在手里能用的资金刚好一万六,全拿去买冰柜? “对,你家里接下来几天没事吧?” “没。” “那就行,明天一早我先去买票,你先回家收拾一下行李,下午六点咱们在火车站碰面。”卫孟喜之所以知道发车时间,其实是她早就看好了,要不是韦向南还没确切消息,她火车票都买好了。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34节 一开始她就打定主意,如果韦家能帮上忙,无论买几台,她都要亲自去一趟羊城。 这可是上万的交易啊,她跟韦向南认识没多久,跟其他韦家人都没见过面,这种事情自己不上心怎么可能? 晚上,孩子们放学回家,听说妈妈明天要去出差,瞬间慌了。 是的,是慌了。 长这么大,爸爸出差是家常便饭,他们也习惯了,但妈妈可从没离家过,哪怕是暑假他们去舅公家,那也知道妈妈会一直在家里等着他们。 这种无论何时回去妈妈都在家的感觉,他们从没想过会有改变的一天,太难过了好吗? 除了小呦呦没心没肺,四个大的哭成一片,稀里哗啦杀猪似的。 卫孟喜简直哭笑不得,板起脸来怒吼:“都不许哭了,谁要是再哭我就不带礼物回来。” 顿时,伤心的哭声来了个急刹车,抹一把眼泪鼻涕,“什么礼物呀妈妈?” “会有新文具盒吗?” “我想要新书包。” “我想要漂亮的铅笔。” 卫孟喜全都答应,“放心吧,乖乖在家,妈妈都给你们带。” 大的在学校,早晚刘桂花来帮忙做饭,她倒是不担心,主要是呦呦,太小了,带着去羊城不现实,但留在家的话,又没人看,刘桂花和孙兰香培训新工人也顾不上她…… “那我妹呢?我妹咋整?”卫东听了一圈,没听见对妹妹的安排,顿时着急了。 “我带去找你苏奶奶,请她照看几天。” “几天?” 卫孟喜心说,卫东这皮小子熊是熊,但对他的小丑妹也是真上心,“明天出发,大后天中午到羊城,至少要在粤东省耽搁三天吧,再加回程……” “居然要九天诶……”根宝计算能力很强,妈妈没说完他就先算出来了,挺郁闷的说。 卫孟喜其实也挺舍不得他们,重生以来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离开他们,估计出去心里挂念的都是孩子,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一万六千块的大买卖,交给谁她都不放心。 好容易做通孩子们的思想工作,躺炕上还得再做陆广全的,他虽然也不习惯,但老婆干事业是好事,他决定支持并积极配合:“这段时间我尽量不加班,孩子你不用担心,我会看好。” 有他这句话,老母亲放下一半的心。第二天上省城买票的时候把闺女送给苏奶奶,她倒是十分欢喜的接下,说只管放心的去,孩子放她家里没事。 小呦呦也不哭不闹,先搂着她奶声奶气的哼唧几声,表示自己这半年超级想她哟,然后又扭来扭去在家里找俩哥哥。 当然,更少不了苏奶奶从铁皮盒子里拿出来的各种高档点心糖果,用手帕包着,小块小块的拈起来,哄着她这样尝点,那样尝点,最后发现她喜欢吃啥就把啥留下。 小姑娘双颊胀鼓鼓的,嘴角还沾着点点糕点碎屑,“奶奶吃,我饱啦。” “奶奶不吃,奶奶小时候啊都看不上这家的糕点……诶等等,怎么就饱啦?小卫你怎么带孩子的,是不是没给她熬汤?我走之前不是把食疗方子都教给你了吗?” 卫孟喜:“……”满头黑线。 她的亲闺女,她能不爱吗? 小呦呦可太喜欢奶奶家院里的大石榴树啦,仰着脑袋想去碰青石榴,卫孟喜赶紧将她拦下,苏奶奶也记着她石榴过敏的事儿,当即骂骂咧咧就要让人来砍树。 卫孟喜:“……”大可不必。 最后,她有的时候,闺女还抱着苏家的大狼狗不放手,“拜拜,妈妈别忘了,早点来接我哟。” 金水市尚未有直达羊城的火车,买票要拿着介绍信上书城火车站,为了让自己舒服一点,卫孟喜找张雪梅帮忙协调,买到两张卧铺票。 这年头,只有一定级别的干部公干才能买到卧铺,但书城到羊城,可是小三千公里,车速只有八十,再加沿途大站小站都要停,怎么说也要四十个小时才能到达。 在硬座上坐四十个小时,腿都能坐肿,卫孟喜想想就头疼,宁愿多花点钱和关系。 直到真的坐上卧铺车厢,韦向南的幸福感都快爆棚了,她来石兰省当知青的十多年里,从来没坐过一次卧铺,她以为卧铺顶多就是座位长一点宽一点,谁知是真的能躺平睡觉的! 俩人带了几个煮熟的鸡蛋,买了两斤鸡蛋糕,以及几斤梨子石榴等应季水果,火车上开水管够,卧铺车厢厕所不紧张,全程很舒适。 通过聊天,卫孟喜知道,韦向南家是粤东省惠阳地区的,他们家兄妹三人,她是老二,当年下乡的时候,大哥当兵去了,只剩她和小弟,留城名额只有一个,她就主动把机会让给了弟弟,自己一个人背上行囊来到石兰省的乡下,一待就是十几年。 前些年,她小弟考上大学,家里经济条件缓解了很多,哥哥退伍,被安置到地区招商局,在沿海地区这可是实打实的肥差,跑点关系把她调回本地安排个工作也不是不行,可她都拒绝了。 “我都结婚了,也喜欢上石兰省的气候,不想再折腾了。” 后来,丈夫死后,大哥和小弟愈发不赞成她一个人留在石兰省,做了好几年思想工作她就是不愿回去。 卫孟喜也有点想不通,但看她不想多说也就没问。 “这两年建特区,经济搞得好,大哥说咱们老家大变样了。”她略带怀念的说。 “行啊,到时候给你放两天假,你回去去陪陪老人,要是家里有事的话你就多待几天,我先把冰柜带回去。” 韦向南感激的笑笑,转而说起资金的问题。 这个卫孟喜也是头大,刚说手里能有点盈余,冰柜一买又空了。 她这两年,表面看置办的大件儿不少,可一直处于有钱就花出去的状态,根本没机会跟银行打交道。 “我先看看吧。” 俩人小声聊着,也没提具体的金额,可卫孟喜就是感觉,有人一直在看她。 这种不是平时遇到的惊艳的打量,她装作扎头发,不经意的搜寻一圈,发现是个戴帽子的男人,看穿着和神态应该是老年人,卫孟喜就更奇怪了。 难道是她们聊天声音太大,打扰到他了? 剩下来的路程,卫孟喜就尽量少说话,除了吃东西就是看风景睡觉,直到下车的时候,那人却又不见了。 不是她草木皆兵,而是身上揣着一万六千块钱呐!要是不小心丢了,她的厂子就完蛋了。 钱没有放在随身背的行李包,而是一个土得掉渣的蛇皮袋,埋在一堆玉米种子里,装成进城来走亲戚的样子。 火车到站,两个女人也不跟人潮挤,一直等到其他旅客下得差不多才行动,站上的乘客也不多了,注意观察周边环境,也没人尾随。 战战兢兢来到出站口,幸好韦向南的大哥,韦向东已经在那儿等着,他开来了单位的吉普车。 韦向东是个五大三粗的三十出头的男人,皮肤黝黑,青色的发茬子紧贴头皮,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招商局的干部,倒像当兵的,或者那些有钱港商的保镖啥的。 兄妹俩见面,眼眶湿润,顾不上什么,直接就用当地话开始聊起来,基本是韦向东在问,韦向南回答,卫孟喜其实不大听得懂,只是看着他们的神色猜的。 “我们先去看冰柜吧。”终于,情绪稳定下来,韦向南用普通话说。 韦向东从后视镜里看了卫孟喜一眼,也用普通话说:“好,冰柜已经从港城运过来,就放在我们单位的仓库。” 他能这么热心的帮忙,完全是看在韦向南的面子上,卫孟喜不能心安理得的受着,忙笑着说:“不着急,为了接咱们,韦大哥肚子也饿了吧,先去吃点东西再看不迟。” 于是韦向东又看向自家妹子,“你们想吃什么?” 羊城的特色小吃卫孟喜还记得两个——肠粉和煲仔饭,还有很多广式茶楼点心啥的,她上辈子也没深入了解过这个城市,还停留在观光客的水平上,所以还是不发表意见的好。 “上悦宾楼吃吧,我听说悦宾楼又重开了。” 于是,车子转个弯,远离宽阔的大马路,开始来到火车站外四十多公里的郊区。 卫孟喜发现,这个地方虽然相对市中心要荒凉,没啥楼房,但有个特点——进出的自行车摩托和三轮车特别多,就是面包车也不少,去的车子是空的,出来的却是满载,“韦大哥这里是羊城市的批发市场吗?” 韦向东很意外,“你怎么知道?” 卫孟喜指指一路上遇见的载得满满登登的交通工具,心说这不就跟自己上肉联厂拿下水一样的嘛。 韦向东实在纳闷,向南在哪里找来这样的女同志,当时电话里只说她东家要买冰柜,让他想想办法,具体干啥工作他至今还不知道。看见这个卫老板的第一眼,他只是觉着漂亮点,一路上话也不多,偶尔接几句,也不是孟浪的人,现在看来,观察力应该也不差。 想着,车子稳稳当当停在一座古老的宅子前,“这就是悦宾楼,民国年间在咱们这一带很有名,现在又重新开起来,咱们可以尝尝。” “辛苦韦大哥了,今儿这顿我请,您可不能跟我抢。”卫孟喜笑着说,顺便将埋着钱的蛇皮袋放到后备箱,又用行李包压住。 这两年治安是肉眼可见的差,这辆车要不是因为就停在眼皮子底下,她是坚决不敢放车上的。 席间,韦家兄妹俩很会照顾人,虽然时不时会说一点以前的事,但全程普通话,卫孟喜完全能听懂,就是偶尔不小心冒出几个本地口音,他们也会解释一下。 看得出来,韦家的家教不错。 鱼有鱼路,虾有虾道,卫孟喜不怕跟三教九流打交道,就怕遇上不讲原则的人,幸好韦家兄妹俩虽然有些让她疑惑的地方,但至少是有原则的。 一顿饭吃完,互相之间也了解得差不多了,饭后韦向东还有事需要先回单位一趟,说好晚上再来接她们,让她们先在批发市场逛一逛。 这可是正中卫孟喜下怀,自从看见那些满载的自行车,她这心里就心痒毛抓的,正想找机会去看看呢。 “向南姐你如果想回家看望老人的话可以先去,我下午自己个去招商局家属区找向东哥就行。” 本还一脸轻松的韦家兄妹俩,顿时就僵了僵,“不用,我也想去逛逛。” 联系刚才聊天,兄妹俩好几年不见,聊的居然不是父母,而是学校和街坊的事,卫孟喜心里隐隐有个猜测,也不好再触别人霉头,笑着应下。 批发市场很大,大到卫孟喜都不知道怎么形容,书城的自由市场跟这比起来,还没它十分之一,哦不,十五分之一的大。 而且跟杂乱的自由市场不一样,这里的批发市场是家家户户分隔成一个个小小的档口,而且同类产品几乎就在一个地方,卖服装的不会跟卖吃的混在一起,卖玩具的不会跟买皮鞋的混一起。 她们才进去,就有人热情的招呼买东西,说的都是又快又急的羊城本地话,要不是有韦向南在一旁做翻译,卫孟喜一句都听不懂。 在书城市还卖工人装的时候,这里的喇叭裤、连衣裙、呢子大衣,甚至蹬脚裤,都是一堆堆跟不要钱的大白菜一样堆着卖! 面料也不再是书城那样单一的纯棉和混纺毛织,而是华达呢、涤纶、卡其和的确良! 颜色也不再是沉闷单一的黑、白、蓝,而是五彩斑斓,炫目多彩! 卫孟喜简直目不暇接,自打走进来眼睛就没闲过一秒钟,更厉害的是,还看到许多白色的好看的旅游鞋。 石兰省的百货商店也有,但价格昂贵,款式单一,买一双孩子都舍不得穿,脏了还要悄悄拿白色粉笔回家涂……但在这里,就像大土豆一样随意堆着,随便挑随便拣。 卫孟喜给崽崽们一人买了两双,又给根花额外的多买了两双跳舞穿的小白网鞋。 逛到卖学习用品的档口,自然是各种漂亮的铅笔,香喷喷水果味的橡皮,新奇的转笔刀文具盒,笔记本……论打买,孩子嘛,给他们钱还没买这些小东西来得实在。 呦呦喜欢画画,那就给她买几套水彩和蜡笔,再买几本素描本。 当然少不了新衣服新裤子和各种漂亮的小发卡发箍,反正又不用她自己人背马驼的,想买多少买多少。 韦向南看她买得起劲,自己也跟着买了几样,一直逛到太阳落山,她腿都要折了,卫孟喜才说回去。 当然,来到招商局家属区第一件事,就是验货看冰柜,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一直忙到晚上十点多,这充实的一天才结束。 韦向东还没结婚,在家属区分到一个套一,她们去也不方便,就干脆住的招待所。 第二天,韦向南说要去见一位老友,卫孟喜就识趣的自己去四处转转,主要是各大熟食店。 虽然也有卖卤肉的,但不多,这边老百姓爱吃的是鹅,蒸鹅醉鹅卤鹅烧鹅,尤其是烧鹅,那在后世可是享誉全国啊。 卫孟喜看了一圈,知道这就是饮食习惯的地域性,自己的卤肉想要打进这片市场,难度很大。 第三天一早,由韦向东出面找人,先将两台巨大的冰柜送上发往石兰省的货运火车。因为货车慢,用的时间更多,提前一天出发,最终到达时间却跟卫孟喜这坐客运火车的差不多。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35节 大事落定,卫孟喜却还想去批发市场转一圈,那天她只是把市场大致分类档口逛一圈,但自己真正想逛的却还没开始。 是的,她这趟羊城之行,不光是买冰柜,也想赚点快钱。 八十年代最赚钱的两个行业就是服装和餐饮,餐饮钱是辛苦钱,在拿回菜谱之前她都不想开饭店,但服装却是可以试一试的。 卫孟喜第一天逛了一圈,心里已经有了初步的印象,知道哪些东西受欢迎,哪些东西拿回去会有市场了。 现在羊城还非常热,但石兰省已经凉了,再拿衬衣短袖不现实,倒是毛衣和呢子大衣不错。 可一问价格,一件呢子大衣居然要二十八块,卫孟喜暗暗咋舌,她以为是光这一个档口老板故意诈她,去其它同类型档口一问,也是这个价,最多就是批发量大的话可以便宜五毛钱。 卫孟喜又去看毛衣,颜色鲜艳,款式新颖,好看是好看,但都在八块左右的单价。 她彻底放弃了。 以矿区现在的工资水平,花一个月工资买一件呢子大衣,有几个家庭消费得起? 卖什么,能不能卖出去,还得考虑当地消费水平,像金水煤矿就便宜的小孩衣服好卖一些,其它女装男装啥的,基本没多少销量,窝棚区有两家卖衣服的,卫孟喜十分清楚。 买得起的,都会去市里买,买不起的,创收才是第一位,谁有闲工夫打扮? 卫孟喜转了一圈,发现自己把做服装生意想得太简单了。 原本她还在袜子里塞了五百块钱,这是买车票剩下的,打算进点服装回去赚笔快钱,现在看来是她想多了。 带着失望,卫孟喜也没打退堂鼓,反正来都来了,再逛一圈也没啥。 考虑到许久治和狗蛋虎蛋建军这四个“陆家编外人员”,前天买的文具应该不够,她打算去卖文具的档口转一圈。 现在的文具主要还是铅笔钢笔和橡皮,卫孟喜每样又多买了二十几支,忽然发现有个档口卖塑料套尺,用塑料壳子套着,里头有直尺、量角器和两个三角板。 套尺是这年代中小学生的必备文具,金水市也有,但不同的是,这些套尺是带花纹的,有的印着很多黑红相间的米老鼠,有的则是小草莓小苹果之类的图画,但无一例外都是彩色的! 卫孟喜经常给孩子买文具,新华书店去过不知多少次,她可以肯定,金水市和书城市的新华书店里还没有这么鲜亮的套尺! 见她的目光停留,文具老板忙说:“需要买文具吗?我这里不仅有彩色的套尺,还有漂亮的文具盒。” 老板从档口底下拖出两大个蛇皮口袋,“这些都是今天刚到的货,还没来得及摆出来。” 随着“哗啦”一阵巨响,从口袋里倒出上百个五颜六色的小盒子! 真的是五颜六色啊,现在的文具盒一般素色铁皮的,但一堆的盒子上印着好多好多卡通人物,有龟兔赛跑,有猫和老鼠,狐狸和乌鸦,还有……嗯,打开内侧,居然还印着阶梯状的乘法口诀! 卫孟喜大开眼界,这样的小文具盒放四十年后都没人用了,可在1982年,可是从港城传来的时尚潮流! “多少钱一个?” “五毛钱。”这个档口位置不好,老板也在这儿做了大半年,货却没卖出去多少。 卫孟喜也发现了,这个档口的东西比其它档口要多,色彩更明艳,款式更丰富,就连质量也更好,光捏文具盒的铁皮厚度就能感受出来。 她现在终于明白门可罗雀的原因,那就是太!贵!了! 要知道,在金水市买一个铁皮文具盒顶多四角钱,即使是百货商店也只卖四角五分,他这儿光批发价就要五角,真不是一般贵。 这老板可能是冷板凳坐久了,有点着急,“你批发量要是大的话,我算你四角五分一个,怎么样?” “多少算大?” “五十个以上。” 卫孟喜心头一动,试探道:“那要是我拿三百个呢?” 老板傻眼了,“这么多?” “你最低能到多少?” “四角。” 卫孟喜却知道,这绝对不是最低价,“三角五分吧,你还有得赚。” 这种东西都是废铜烂铁回炉做的,又不是啥好钢,印刷上色也很简单,只要有底图和机器,都没啥技术含量。 见老板还在犹豫,她又指着他满满登登的档口说:“其它的我也要,每一样你都要给我底价。” 老板顿时眼睛一亮,“都要三百件吗?” “对。” 套尺,转笔刀,钢笔,这几样是金水市不多见的,其它的铅笔橡皮笔记本这些,差别不大,利润也很薄。 百货商店的钢笔最便宜的也是两块以上,多的能卖到十几二十块,但这里的钢笔,她看着其实也不差,甚至款式和颜色都比百货商店的好看,笔头也好,墨水管也好用,不容易漏……居然只要六毛钱! 就跟白捡的一样! 卫孟喜每种颜色都挑一些,把每一样文具都刚好凑到三百的总量,最终算出来总价是536块,她苦着脸掏出所有身家,“我就只有这么多钱,麻烦您帮我减掉36块的货吧。” 让她选的话,减啥都舍不得,毕竟她啥都喜欢。 老板也是个性情中人,见她是真喜欢,也抱着想要把她发展成长期主顾的打算,忍痛说:“这三十六就先欠着吧,等你下次再来拿货的时候再给也行。” 三十六块啊,真是每说一个字心都在滴血。 卫孟喜大喜,“行,那您留一个住址和电话号码给我,万一下次来的时候您已经不在这个档口了,我可以送家里给您。” 她的态度太诚恳,诚恳到老板都不好意思拒绝。 看着手里的纸条,原来老板名叫张兆明,是地道的羊城人,“行,我记住了,下次一定还找您。” 东西太多,她一个人根本带不回去,张兆明有辆三轮车,正好让她老婆来看着摊位,他给亲自送到卫孟喜住的招待所去。 那是市招商局招待所,能住这种地方的,张兆明心里有数,知道自己这次是赌对了,脸上的笑容愈发真诚。 卫孟喜这次是真光溜溜,一分不剩了。晚饭随便吃的是来的时候买的鸡蛋糕,这种老式糕点的保质期都有一个月,买的时候是刚出炉还热乎乎的。 吃完再喝上两杯凉开水,就算一顿。天黑以后,韦向南回来了,发现鸡蛋糕少了,才知道她是没吃晚饭,“怎么不去食堂吃?” 卫孟喜打哈哈,肯定不能说是没钱了,“回来太晚,食堂关门,我这累得都走不动道了,等大后天到家,咱再好好吃几顿。” 于是,韦向南这才发现,招待所房间里多出来的几个蛇皮袋,居然满满登登都是文具。 “你给孩子买……这么多文具?”这是打算用到大学毕业吗。 “大部分是拿回去卖的。” “在哪儿卖,矿区吗?” 卫孟喜现在还没想好,矿区消费能力有限,这些东西又不是刚需,没文具盒没转笔刀的孩子多了去了,一样能上学,“先拿到金水市试试。” 摆地摊她肯定是不会再摆了,当初买的姚家的房子单临街门面就有一百平,卤肉店只用了四十平,还有六十平是空着的,这一年多来有很多人来问过,想要租过去开店,但卫孟喜都拒绝了。 她想把门面留着自己用,现在不正是最合适的时机吗? 韦向南听她这么说,也一起商量起店要怎么开,取个什么店名好。 “我想取状元书屋。”卫孟喜想到新华书店的布局,也开一家书店,不仅仅只是文具店,那样的话是真赚不了多少钱,而且门面太大了,六十个平米卖文具,她也没那么多文具卖啊。 “我看成,金水市目前还没出现私人书店,如果你能开一家的话……”韦向南想到那火爆的场面,也有点蠢蠢欲动。 但书要去哪里进,这是个问题,卫孟喜现在暂时不想这些,她得先想办法将几大麻袋的文具扛回去。 第二天一早,按照车票上的发车时间,韦向东将她们送到火车站,又帮忙把大麻袋托运,卫孟喜松口气的同时,也更感激这兄妹俩了。 虽然,俩人都不爱说啥好听话,但家教好,又热心,重情重义的,卫孟喜觉着,这样的人适合交朋友。 还是跟来的时候一样,买的是卧铺,上车以后啥也不用管。 韦向东粗中有细,居然还帮她们买了三斤馒头,六个大饼,一罐辣椒酱一罐蜂蜜,她俩一个喜欢吃辣一个好甜。 “向南姐你大哥可真好,以后谁嫁给他都享福……对了,他有对象没?” 韦向南摇摇头,“三十二了,未婚,单身。” 人好,工作好,长相也是这个时代最受人欢迎的正派硬汉,“应该不缺女孩喜欢吧?” 韦向南点点头,“我也发愁,他以前是忙工作,没心思找,现在又要拉扯我跟小弟,想要先把我俩的事情落定才考虑自己。” 这就是长兄如父,责任心爆棚啊,卫孟喜也不知道说啥了,扶弟魔扶妹魔不至于,但责任心太重,耽误了自己,以后弟弟妹妹能养他一辈子吗? 现在兄妹仨都没对象,自然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以后弟弟妹妹成家,要为自己的小家庭考虑更多,他又能排在第几位?弟弟妹妹能把他当父亲,那弟弟妹妹的伴侣呢?弟弟妹妹的孩子呢? 不过,这终究是别人的家事,她也无权置喙。 卫孟喜闭上眼睛,准备好好睡一觉。忽然,床边传来一声,“同志你好。” 她俩买的是面对面的中层卧铺,听见声音同时睁开眼睛,面前居然站着个个子很高的老头。 人的直觉很奇怪,虽然没有直接接触,但那种熟悉的感觉又上来了,不就是来的时候打量她的那道视线吗? 卫孟喜下意识的第一反应是捂紧随身携带这几个包,但随即想起钱都早花光光了,正好,出了隧道,车厢内光线十分好,她一下子就把老人的脸看清楚,“您不是……” 老人舒口气,笑起来,眼角的纹路让人十分舒服,“看来我没认错人。” 第76章 老人摘下帽子, 卫孟喜再看,就更像了。 事情已经过了一年多,但她记性好, 况且像这样精神挺拔的老者, 就是想忘记也很难。 “老先生您现在恢复得怎么样?” 他什么都没说,她已经知道问这句话。 老人更加肯定自己没找错人, 笑着点头,“很好,谢谢你。” “我们一直想找机会当面感谢你,但我家里人去年将我直接转院到京市, 等出院的时候, 粤东省老家又有急事,他们先把我送回老家,等再想要去登门感谢的时候, 那张纸条找不到了。” “实在是抱歉。” 其实,王家人不仅回过金水市两次, 在他描述的晕倒的地点和医院来回问过很多次都都没找到这么个小恩人。 他当时人虽然是昏迷的, 但还有一丝神志, 隐约听见有个年轻女同志的声音鼓励他, 让他一定要坚持住马上就到医院了, 还一面掐人中一面细细碎碎的说些奇怪的话。 人在所有感官都消失, 只剩听觉的时候, 会特别灵敏, 时间会过得特别慢,所以他至今还记得当时的情景, 还能原模原样复述出来。 当然, 卫孟喜当时没放心上, 只不过是帮一把的举手之劳,事后没找到老人也就放下了。 “也幸好,只是轻微的中风。”老人淡淡的复述当时的情况,他被抢救及时,命是保住了,但关键是金水市的康复条件很一般,儿女不允许再将他一个人留在医院,所以等病情稍微稳定后就用专机给转到京市医院,在老干部康复病房里待了一个多月。 王明朝老人下意识动了动自己左边的胳膊,要是当时没被这年轻同志救下,他现在即使命保住,也不可能恢复如常。 他的老战友里中风的也不少,好了以后还是半身不遂,他要强了一辈子,好脚好手这么多年,决不能忍受人生暮年却变成一个行动不便的“累赘”。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36节 而她中途的处理也不算错,主要是去得很及时,脑出血量不算多,只留下很轻微的偏瘫后遗症,通过一年的康复治疗和训练,几乎没人能看出来。 这不仅救了他的命,还保住了他的尊严啊。 本以为这个大恩人就要这样一辈子都找不到了,幸好回老家的火车上,他又听见了那把声音,但人太年轻,他有点不敢认,一直到下车前,想要上去问一问,结果一直没看到这俩女同志,估摸着是早早的下车了。 说实在的,他知道车厢和座位号,想要找到这两名女同志很简单,但他并不想动用关系,万一不是呢?兴师动众也不好,现在文件精神就是要求他们这批老干部不能动用特权,要保持老革命的光荣传统,他也不想给子孙后代惹麻烦。 但幸好,他听见她们聊天,说在羊城只待三天就要回书城,于是他就提前买好火车票,在进站口等着。果真还遇上了,这就是他人为制造的“偶遇”吧。 “正式介绍一下,我叫王明朝。”老者伸出手,卫孟喜赶紧握上,“您好,我叫卫孟喜。” 她犹豫过,叫他“同志”的话有点不尊重长者,但叫“叔叔”又怕让人觉着自己上赶着攀亲,毕竟这老者浑身的气势就不像普通人。 “你就叫我王叔叔吧,我今年七十二了。” 卫孟喜一诧,“可真看不出来,您这身子骨真是硬朗。” 王明朝爽朗一笑,“真是不服老不行了,自从去年中风后,家里人担惊受怕,这不许吃那不许碰的,生活都无滋无味了。” 在其他人身上,偏瘫想要恢复几乎是不可能的,但他坚强的意志力和决心,让他做到了。 卫孟喜不知道中途的艰辛,只是顺着话题跟他聊起来。 据他回忆,当时他是在参观完一个红色博物馆后,走在路上感觉头昏脑涨,他是过过雪山草地的人,压根不把那点暑热放心上,谁知没两步就晕倒了。 那个点儿正是最热的时候,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要不是卫孟喜刚好从黄大娘家寄存推车出来,在那么高温的石板路上不知要躺多久……就是不死于脑出血,也会被晒死。 现在的卫孟喜不会知道,自己一个善意之举,挽救了一条人命,更不会知道给她带来了什么。 她只是顺着老者的话想了想,那胡同不远处确实有一家博物馆。听说以前是某位大领导年轻时战斗过的地方,后来大领导去了京市,那基地就被金水市革委会保护起来,建成了红色博物馆,以后也会成为全国很有名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 他们在下面过道上的座位上坐着聊天,韦向南就在床上闭目养神,她这人不喜欢掺和别人的事,更何况是这老者,她看着不简单。 王明朝只是简单的介绍,说他曾经是一名老红军,以前在首都工作,家有一儿一女,儿子在石兰省政府工作,闺女则是在粤东省,他退休后大部分时间在书城市和金水市养老,因为以前年轻时候曾在这边工作过,有感情,也喜欢这边的气候。 卫孟喜于是也介绍自己,是金水煤矿附近的村民,丈夫在矿大念书,自己一个人做小生意维持家计。 韦向南嘴角抽搐:慌是没说,但听着咋这么别扭呢? 她都要开加工厂的人了,手底下养着七十多号工人,还叫简单的“小生意”?还只是“维持家计”?陆广全可是状元特招进青桦的,还只是“上大学”? 当然,王明朝也不深究,到底真不真实,夸不夸张,他只要想知道,都很简单。 俩人还注意到,王明朝不是一个人,中途每到饭点就有一名二十几岁的,身形挺拔,训练有素的平头小伙子过来送饭和催吃药,药是配好的,一把有好几片,饭也是热乎的,不知道他哪儿弄来的。 沾了王明朝的光,卫孟喜和韦向南也跟着吃了好几顿热饭,有肉有菜还有汤,味道居然也意外的不错,营养搭配十分得宜,比后世坐高铁点的菜还享受。 反正老人家不说他是啥待遇,不说这小伙子是警卫员还是保镖,她俩就不问。 有人聊天,还能有正常的一日三餐,时间就过得特别快,感觉也就是在家一样清闲了两天,广播里就播报yihua终点站书城站到了,卫孟喜起身收拾行李,“王叔叔,认识您很高兴,以后您要有空的话,欢迎您到金水煤矿来玩,直接找‘美味卤肉店’就能找到我们家。” 王明朝爽快答应,“成,小秦,你来帮她们两位女同志拿一下行李。” 不一会儿有两名穿军装的年轻人上来,他们不仅帮忙拿行李,还把她们托运的几个蛇皮袋一起拿了,送到出站口,已经有一辆吉普车等候多时。 王明朝又不由分说的,让她们上车,说要把她们送到家。 卫孟喜见拗不过,只能答应,幸好王明朝自己年纪大了,精力有限只能自己先回家了,车上只有她俩和小秦。 无论是来接她们的,还是这个小秦,卫孟喜猜应该都是小战士,因为这种气质跟许军身上的很像,只是许军比他们多了杀伐决断的戾气。 小秦也是话不多的类型,她们不说,他基本就不提,最后是卫孟喜实在忍不住,问了几句才知道,大家私底下都叫王明朝“王老”,她这声“王叔叔”当真是亲热过头了。 “王老人很好,你们不用太拘束。”小秦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又顺口道,“我跟着王老这么长时间,第一次见他对年轻人这么热情,他是真的很感激你。” “从去年他就一直在找你,想了很多办法一直没找到,这次能在火车上遇到就是缘分。” 卫孟喜也说是,她对那垫付出去的一百块都快忘记了,他老人家居然还记得,临下火车前硬是要塞给她。 顺路先把韦向南送到家,小秦又帮卫孟喜送到矿区,刚进村口,一群玩耍的街溜子就看见这辆崭新的挂着军牌的吉普车,哇哇叫着凑上来,猜是矿上哪位大领导的,张书记和杜矿长都是红旗轿车,这辆莫非是李副矿的? 结果下来的却是卫阿姨,大家伙更惊诧了,有人蹦跶着去叫卫东姐弟七个。 是的,七个,因为放周末,苏奶奶放心不下大的四个,干脆带着狗蛋虎蛋和小呦呦来矿区了。 这时,七八个孩子叽叽喳喳叫着就来抱卫孟喜的大腿,像是一窝子小雏鸟,将刚进门的叼着虫子的鸟妈妈抱个满怀,根花卫红居然还哭了,一边摇尾巴,一边呜呜咽咽的,像小狗子。 “哎呀妈妈这不是回来了嘛,你们哭啥。” “妈妈以后都不去了好吗?我们不乱花钱,养我们非常非常省钱哦。” 卫孟喜笑,这才十天不到就黏成这样,那以后要是经常出差可咋整,每次做思想工作都费老大劲不可。 她挨个亲了他们一口,着重安抚了两个闺女,都快哭成小花猫了,被她一逗,鼻涕泡都快笑出来,最后才将呦呦抱怀里,拱了拱她脑门,“想妈妈没?” “想!” “有多想?” “超级想喔!” 也不知道是小姑娘生性坚强,还是没到两个姐姐那样半懂事半不懂事的年纪,居然都没哭鼻子。 孩子们帮着秦叔叔把蛇皮袋往家里扛,刚把东西放下,小秦水都没喝一口,就走了,等卫孟喜从孩子包围圈里突击出来,只看到他车屁股。 不过,也就一会儿的工夫,卫孟喜把来看热闹的人群打发走,陆广全居然也骑着摩托车回来了。 “你去哪儿了?” “爸爸去接妈妈呀。” 卫孟喜一愣,她没让他去接啊,只是刚到那边报平安的时候在电话里说她今天回来,这家伙要去接怎么也不说一声,也不知道在火车站等了多久。 傻子。 陆广全见她平平安安的,抹了抹额头的汗,也没说啥。 苏奶奶倒是老样子,依然不喜欢跟谁说话,哪怕李秀珍和张毅又厚着脸皮来了,她也是人照收拾,反正面是不见。 这天晚上,本来还想跟妻子来一场小别胜新婚的陆工,再一次计划破产——五个崽都要跟他们妈妈睡,床上压根没他的位置。 当然,睡醒第一件事就是找货车上火车站拉冰柜,昨天因为吉普车放不下,火车站同意帮她寄存一天,但也只是一天,这种价格昂贵的东西,万一出问题谁也负担不起。 冰柜到位,插上电,很快,仓库里最值钱的东西就开足了马力能上工了。 当然,工人们知道这东西贵,都不敢靠近,全程卫孟喜一个人在那儿琢磨,开关和各种按钮都是英文的,但韦向东教过她,再加上上辈子也用过,倒是很简单。 她上手以后,准备把这项工作交给一个专人负责,对这种昂贵的器械,如果没有专人负责,那大家都不敢负责,这样坏了找人也找不到,但又法不责众。 视线在所有仓储车间的工人身上扫了一圈,发现有两个比较特别,一个是走路一瘸一拐的尚永志,32岁,正当壮年,本来是安排他去清洁队的,但他腿脚慢,走不快,那些都是妇女同志,他一个大男人跟不上节奏,在里头也插不上话,怪尴尬。 卫孟喜就做主将他调到仓储这边来,也没啥技术含量,就是每天定时检查一下生熟肉有没有变质腐坏。 他这脚,也不是天生的,据矿上的人说他本来是矿子弟,父母都是金水煤矿第一代工人,他本人学习很优异,十分好学,是八岁那年去路上捡煤块的时候,不小心让车子给压断了。 父母都是一线工人,在那个全民大炼钢的年代,他怕耽误父母工作一直没说,忍了好几天直到家长发现的时候,做手术也来不及了,从此以后就变成了长短腿,走路一拖一拖的。 他们家只一个独儿子,父母伤心之下没几年也去世了,他早早辍学,熬到十八岁进矿里顶替父亲工作,结果又因为腿脚不利索被班组长嫌弃,自觉拖了大家后腿的他,经过几次换岗也没能顺利干下去。 直到后来郝中军当上后勤处副主任,尚永志的工作就被郝家亲戚给顶了,成为无业青年。 他这样的情况,要是有份工作,或许还能找个对象,工作没了,又没学历,想要结婚简直不可能,所以一直单到现在。 那天他报名的时候本来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谁知还一下就给录上,心里不知道多高兴,此时一接触到卫孟喜的眼神,他忽然福至心灵,主动一瘸一拐的走出去,“卫老板放心的话,就让我来试试吧。” 卫孟喜确实有这个打算,要让他干苦力当搬运工那是不现实的,但固定的负责两台冰柜的开关机和使用,这倒是对身体没啥要求。 “那尚大哥你过来看着,我教你。” “不用,我刚才就看见了。”他腼腆的笑笑,得到允许后一顿操作,“这是开机,这是关机,这里是调温度,对吗?” 卫孟喜吃惊,他刚才站在人群之后,个子也不高,要说看见她不信,怕不是本来就对这些有点天赋? “尚叔叔以前当过电工,懂得可多哩!”人群里有个少年说。 卫孟喜回头一看,就是那个刚刚十六岁父母双亡的少年,叫黎安华。 把看热闹的工人赶走,卫孟喜问他,“安华你说说,你尚叔叔啥时候当过电工?” 少年瘦条条的,这样的天气居然穿着一件大人的旧西装和烂皮鞋,即使脚指头都露外面了,但他一点也不羞窘,反倒觉着这身是很靓很新潮的打扮。 他家的情况也没比尚永志好多少,母亲早逝,父亲虽然是挖煤工人但三年前死于肺癌,煤矿只是按规定给了一点医药费,他的年纪顶替父亲岗位也不现实,底下还有一个妹妹上小学,他干脆就出去捡煤块卖钱。 好巧不巧,他跟张狗蛋还是认识的,招工到底要不要来还是张狗蛋给他吃的定心丸,他说卫阿姨人很好,只要他好好干,卫孟喜肯定不会像外头那些坏人一样赖账,工资一分不会少。 黎安华口舌伶俐,叭叭叭一说,立马就将来龙去脉说清楚了。 事情是这样的,当年尚永志最后一份工作就是在后勤处,凭着自己还不错的物理知识,跟着老电工学了两年,成为一名合格的电工。煤矿大型机械多,用电量巨大,有时候同事们欺负他是瘸子,故意留他一个人值夜班,他也争气,无论是哪台设备出问题,他都能第一时间找到,第一时间排查,第一时间完成修理。 或许,上辈子要不是他被辞退,吊笼就不会断电,陆广全就不会被困井底…… 卫孟喜一想到这个可能就对郝中军这王八蛋恨得牙痒痒,为了安排他亲戚,居然抢夺了一个专业技能过硬的残疾人的工作,还可能导致了小陆同志的悲剧……不行,她得做点什么。 只是免掉他的领导职务太便宜他了。 这种渣滓,不配继续待在国家单位里享受,哪怕是普通职工也不行。 “我尚叔可了不起,矿上谁家电器坏了,谁家换灯泡跳电闸烧断保险丝,他一看就知道,三分钟,哦不,最多两分钟就能修好。” 那简直是瞌睡遇枕头啊,卫孟喜现在最缺的就是各种专业工人,这么大个厂子要维持运转,水电煤是最重要的能源保障,没有懂行的师傅,她其实一直担心万一哪天出意外连帮忙的人都找不到。 她的工资开到五十块一个月,说高确实挺高了,但专业的水电工人家现在都在国营单位有正经工作,不可能为了高几块工资辞职来帮个体户打工,要说加工资,许以丰厚薪酬,卫孟喜又觉着这样对整天把手泡在下水里的女工不公平。 “好啊你小子消息倒是灵通。”她拍了拍黎安华的肩膀,忽然灵机一动,“你跑得快吗?” “很快,张川家的大狼狗都追不上我,嘿嘿。” “眼神好吗?比如说见过一次的人,过段时间再见,能在人群里认出来吗?” “那肯定的啊,张川都说我记性好,记人记事不在话下。” “我教给你一个特别的任务,每天多给你一块钱工资怎么样?” “啊?!”黎安华差点蹦跶起来,“行啊,干啥我都愿意!” 卫孟喜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少年目露疑惑,“只需要看着就行了吗?要不要去干架,我干架也不孬。” 卫孟喜拍他脑袋,“你才几岁,整天干架干架的,我可警告你,在我厂里要是有打架斗殴的事件发生,我一律开除。” 这话,也是说给其他工人听的,她开这么高的工资不是请大佛来养着的,要是干出违法乱纪的事,她分分钟开除没话说。 黎安华缩了缩脖子,看来张川没说错,这个卫阿姨老板真的很厉害,别看笑眯眯的好说话,但是个狠人呐。“我不说了老板,您放心,您交代的任务我一定完成,我保证。” 卫孟喜没时间听他保证,这件事确实重要,“你去吧,我这里先支半个月工资给你,你去买两件普通的不打眼的衣服,明天早上八点跟你利民哥一起坐车出发,他会把你送到地方。” 黎安华点头如捣蒜,这还没开始干活呢就能领工资,张川真的没骗他,他哪天有空一定要去找张川,告诉他这好消息。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37节 加工厂里,冰柜一装上,生熟肉的量可以增加了,煤嫂们出去跑业务也就更勤快了,因为真的有人一个月拿到两百块的工资啦! 两百块是啥概念?哪怕张书记和杜矿长也没这么高啊,美味卤肉加工厂告诉她们这样一个真理——谁都会辜负你,但美味卤肉不会亏待你,只要肯努力,钱不是问题! 所以,这半个月的矿区实在是稀罕,以前那真是到处都有各种街溜子煤嫂,游手好闲,说长道短的,现在一条小街除了开店的,压根见不到一个煤嫂。 因为大家都要么去加工厂上班,要么出去跑业务,哪有时间出来招惹是非,这可把李秀珍和刘红菊寂寞坏了——没人搭理她们了呀! 不过李秀珍最近倒霉事挺多的,先是婆婆从老家赶来照顾小秋芳,从那以后张毅对她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三天两头要干一架……关键那“死老太婆”还没脸没皮,她明里暗里撵都撵不走。 然后就是小秋芳的失忆,这孩子是彻底没以前聪明,更没以前的好运气了,每天就跟个傻子一样只知道吃吃喝喝背古诗,她需要她背古诗吗? 她需要的是她的小福星运气啊! 可惜,无论她怎么哄,怎么骗,怎么威胁恐吓,那丫头就是什么也不知道,要是太过分婆婆和张毅也不给她好脸。 再一个,就是怂恿张毅去给前岳母道歉失败,一点好处没摸着还倒贴大几十买礼品的钱,搞得张毅现在对她也是横眉冷对,要不是还没条件搬离窝棚区,她都不想再跟那猪头一样的男人睡一个炕! 家里失意,但至少工作上还挺顺利,她现在已经被提拔为灯房里的小组长,以后再怂恿一下李茉莉和杜林溪,给她调动到办公室也不成问题。 倒是刘红菊,那是真的郁闷到家了,工人们宁愿买俩馒头配卤肉吃,也不愿下馆子,她的小饭馆开不下去,几个儿子又不懂事,老大因为偷东西被学校开除了,严老三也因为工作失误被处分,好几个月没发工资了。 她想把小饭馆关掉,去加工厂上班,可拉不下这脸,也觉着卫孟喜肯定不会要她,毕竟当时一起说她坏话的几个人,她一个也没要。 这日子是没法过了啊,刘红菊唉声叹气,心头一口气闷着,都不知道该找谁诉说……谁也没空搭理她这无业游民。 卫孟喜才不管她们打什么小九九,回来一个多月,加工厂步上正轨,每一块都有信得过的人看着,她终于能抽出空琢磨开书店的事了。 文具已经拿回来一个月,人民路上卤肉店隔壁的门面也装修得差不多了,她准备挑个日子开业。 因为还没找到去哪儿拿书的门路,现在就只是装修出大体模型:浅绿色的墙壁,一排排错落有致的成人高的黑胡桃木书架,中间做一个软皮沙发的环岛,沙发上可以坐人,环岛中心依然是一个圆形书架,进回来的几样文具就先放在书架上,虽然稀稀疏疏的,但看着五颜六色也颇为养眼。 还没开业呢,已经有人进来逛了。 但凡是进来的,无论男女老幼,或多或少都会买点。 年轻学生自己也需要用钢笔和套尺,爸爸妈妈辈的,也有娃娃上学,需要用转笔刀和套尺,老年人嘛,那么便宜的钢笔不买是不可能的,因为忍不住啊! 还没正式开业,拿回来的文具已经卖出去三分之一,老百姓对文化学习用品的需求这么大的吗? 按照卖出去的这三分之一计算,其实利润也非常之高,卤肉只能赚成本的六七成左右,但文具却是可以翻倍,因为她拿的货质量好,还新奇,又漂亮,市面上的书店和小商店杂货摊是无法与她竞争的。 这个发现,简直让她看到了希望——赚点轻松钱、干净钱的希望! 当即,一家人就在为书店取名开始商量起来。 在火车上她想叫“状元书店”,后来一想自家男人就是状元,起这名字有点蹭热度的嫌疑。知道的说她是蹭热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打着状元郎的大旗干啥呢,这跟陆广全一向低调内敛的作风不太匹配,卫孟喜就给否决了。 “叫好好学习书店吧!”根花建议。 “要我说就叫美味书店,别人一看就知道是咱们妈妈开的。”卫红倒是挺有品牌意识。 “市里有新华书店,那咱们就叫正宗新华书店,比他们正宗!” 卫孟喜差点被蠢儿子笑死,你小子知不知道自己在说啥,虽然他们家的书店也不是盗版山寨的,但在人家牌子前面加个“正宗”,属于恶性竞争懂吗? 卫东被妈妈一阵说教,也觉着自己好像又说蠢话了,他现在知道害羞了,把妹妹拎起来夹咯吱窝下头,“让我妹来说吧。” 小呦呦嘴里包着一块玉米味的糖果,可真太香啦! 含糊不清地说:“糖果书店!” 真是一个比一个不靠谱,卫孟喜早知道就不问他们了,全是些狗头军师。“对了,根宝你还没说呢,你想到没?” 根宝最近学国际象棋,爸爸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妈妈在市里的象棋协会帮他找到一位老师,每到周末就要往市里跑,见得多了听得多了,说话也像个小大人:“读万卷书如行万里路,那叫万里书店可以吗?” 卫东皱鼻子,“这啥意思啊,不如叫万卷书店。” 卫孟喜却心头一动,万里书店,乍一看没啥,还有点奇怪,可只要是识字的都听过那句名言,万里路跟万卷书是一个意思,但又更含蓄,更有读书人的文雅含蓄。 “好,就叫这个。”陆广全从报纸里抬头,很中肯的说。 小两口对视一眼,就这么决定了。 1982年12月12号,陆家的“万卷书店”终于开业了。因为这次是开书店,说出去也文雅,她厚着脸皮给苏大娘、徐良、刘香和张劲松都发了请柬,现在矿区可是没人再管她叫“文盲”了,毕竟那是马上就能拿到高中毕业证的人,比大多数自诩不是文盲的人都厉害了。 这时候的人们还是很淳朴,也很信任“毕业证”含金量的,大家相信只要能拿到毕业证,那就是有文化。 这个面子苏奶奶也要给,她早早的天刚亮就把孩子带着来了,只不过现在家里没年轻人,每次都要包车很不方便。 徐良和张劲松也在下班后到场祝贺,甚至准备了礼物。 卫孟喜很想要孟舅舅也来一趟,但打电话过去孟舅舅最近儿子一家从m国回来,他就不出门了。 一个小书店,卫孟喜也没打算大操大办,只是简单的举行一个剪彩仪式,然后安排来宾吃顿晚饭就行。 饭店订的就是斜对门的利民饭店,曹经理和刘姐都很高兴,每一桌菜都做得满满登登,份量十足,还是找店里最好的厨师掌勺,这就叫投桃报李。 小卫平时没少照顾他们生意,连书店开业都来这里订餐,这对上也是一种交代不是? 拢共三桌客人,卫孟喜和陆广全举杯,挨桌敬酒,“感谢众位亲朋赏光,我和小陆感激不尽,一切尽在酒中,大家吃好喝好,啊。” 她俩双手举杯,一饮而尽,其他人也跟着喝。 陆广全还是挺配合的,卫孟喜本来担心他不会喝酒的话,就不需要他跟着去敬酒了,但人家居然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喝”……这不,人真的一饮而尽,没掌握好还呛了好几口。 “小陆不会喝酒,心意到了就行了,咱们都知道的。”徐良主动替他解围,也是告诉在座的来宾,他兄弟可是真心实意的感谢,没看见不会喝酒还喝了满满一杯吗? 有他说话,姚永贵也跟着应和,张劲松和许军众人,都是小两口的朋友,自然能理解。 卫孟喜看着大家替他开脱,也笑着说:“哎哟是我不对,我非要把小陆拽来,今晚把他灌醉我一定给扶回去,大家放心。” 众人都笑,别人家是男主外女主内,他们两口子是正好反过来。 甚至,矿上还有人传闲话,说小陆是个软饭男,自己连上大学都是老婆供着的,张劲松恨不得拉那些人来看看,这叫吃软饭? 小陆可是高考状元!这在封建社会能给皇帝老儿做女婿的,那要是尚了公主,岂不是天底下最大的软饭男? 再说,人小卫自己都不在乎,别人又废话那么多干啥,这不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嘛。 一行人正说着,忽然门口有俩人走过,又折回来,他们所在的包厢在二楼,走廊里很少有人走动。两道人影晃来晃去,卫孟喜想不注意到都不行。 “诶,陆学弟?还真是你啊,我还以为看错了呢。”人影是两个年轻靓丽的女孩,说话的看着大大咧咧一些。 她旁边的女孩长着一张很白很小的瓜子脸,个子小巧而窈窕,此时脸蛋微红,不好意思的拽住同伴,“对不住,不知道陆学弟有事,我们也是恰巧经过。” 看年纪,她们应该才刚二十出头,陆广全已经二十六了,只是上大学比较晚。 “学弟”陆广全微微点头,不说话,主要是不知道说啥,卫孟喜却反应很快,笑着邀请:“两位同志赶紧进来一起吃吧,我们也才刚开始,曹经理麻烦给上两副碗筷。” 她还将自己身旁的位子拉开些,请她们坐,都当场认出来了不叫一下不像话。 矜持女孩想走,她那同伴却不走,直接一屁股坐下去,跟卫孟喜很快搭上话。 原来,她们还真是陆广全的学姐,今年已经大三了。 女大学生啊,那是这个年代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卫孟喜生出一股敬佩,自然是越聊越投机。 “我叫杨元元,她叫何菲菲,我俩是会计系的,跟陆学弟不是一个系,但咱们是去年负责新生接待的,陆学弟可是咱们学校的风云人物。” 卫孟喜全程姨母笑的听着,嘿,“陆学弟”在学校可真受欢迎,尤其是女孩子欢迎。 “听人说陆学弟结婚了,我不信,菲菲也不信,是吧菲菲?” 何菲菲满脸为难,这只要不瞎的都能看出来,陆广全的老婆不就是她们跟前这个漂亮女同志吗? 杨元元话一出,苏大娘就不说话了,看向卫孟喜的眼神或多或少有点同情。 在一般人的认知里,陆广全是前途远大的大学生,在学校里受欢迎,应该多的是女孩子喜欢,但卫孟喜就不一样了,学历这一块是差距不小。 一方上了大学,立马跟另一方离婚撇清关系的“夫妻”,这几年也见得多了。更何况,苏大娘可是有过切肤之痛的,看向这俩女学生的眼睛里已经带了杀意。 她的眼神太明显,别说何菲菲,就是杨元元也浑身不自在。 卫孟喜正在想要怎么不尴尬的把事情解释过去,陆广全却已经将手搭她肩上,“少喝点酒,你胃不好。” 语气之温和,态度之亲热,众人心照不宣的笑起来,苏奶奶长长的舒口气。 何菲菲的眼神暗了暗,倒是杨元元发现自己闹了个大乌龙,不好意思的笑起来,“哎哟对不住,我就说你长这么漂亮,说不定跟陆学弟是一对儿,菲菲偏说不是,让我进来问问。” 在座的都不是傻子,一看何菲菲,心里也不怎么喜欢了。 人家小陆结没结婚管你啥事,人家是不是两口子碍着你啥了? 姚永贵想要借机说点什么,忽然身边的徐良拐了他一下,小声道:“这个女学生应该是何市长家千金,表哥胃不好少喝点酒。” 姚永贵:“……” 咽口唾沫,行吧,这儿就没他说话的份。 小呦呦别的本事没有,耳朵好,她刚听见,就悄咪咪来到妈妈身边,扒着妈妈耳朵说那个阿姨是何市长千金,虽然她或许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卫孟喜心里好笑,这陆广全真是招这些千金小姐们喜欢啊,面上却一点不露,管你矿长千金市长千金还是省长千金,在我这儿,你们陆学弟都是小老弟。 陆学弟果然很上道,全程只跟男同志说话,时不时关心她给她夹菜,或者照顾几个崽,基本无视这俩学姐。 准确来说,是无视何菲菲,对杨元元他还是很客气的。 嘿,谁说直男无法辨别心机女的?反正小陆这个直男不一样。 卫孟喜借机照顾她们,几句话就将她们情况套出来了——徐良没认错,何菲菲是货真价实的千金小姐。 正吃着,忽然包厢门口又多出两道人影,“小卫你家办喜事也不说一声,是不是怕我老头子来喝你酒啊?” 卫孟喜刚叫声“王叔叔”,何菲菲已经迅速站起来,异常高兴而恭敬地喊了声“王爷爷”。 王明朝先冲卫孟喜点点头,这才看向她,“你爷爷最近好吧?” “劳您惦记,我爷爷身体很好,还说过几天要亲自登门拜访您呢。” 卫孟喜彻底懵了,这一老一少还是认识的?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她和陆学弟认识的人都凑一块了。 第77章 这话一出, 别说卫孟喜惊诧,就是徐良等人也惊诧不已,何菲菲是市长千金况且对这位老人如此恭敬, 那这老者的身份…… 徐良和姚永贵对视一眼, 又看了看张继松,大家都是这么个神色。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现任金水市何市长,也是从钢铁厂调任上去的,他的父亲当年据说是在某位大首长跟前当警卫员,后来下到金水市水利局当局长, 一直干到退休的。 何老局长都要亲自登门拜访的老者, 莫非是…… 大家都是场面人,知道这种事情看破即可,不能说破, 于是纷纷起身请老者入座。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38节 就连张劲松也拖开自己身旁的凳子,姚永贵识趣的站到一边去, 忙着帮服务员上碗筷, 殷勤得很。 这样的大人物, 对着小卫那叫一个熟稔热情, 如果不是世交, 就是很好的朋友。 姚永贵有预感, 以前是小卫主动结交的他, 他还曾摆过架子, 可从今天开始,情形或许要不一样了。 “大家别客气, 我今儿是不请自来, 讨一杯喜酒吃。”王老说着, 自己就走到卫孟喜身旁。 她左边原本是根宝,孩子都是饭前胡吃海喝,真正到了吃席的时候又只随便吃几口就跑出去玩了,右边是何菲菲,此时两个位子都是空的,都想请王老入座。 虽然不知道对方具体的身份,但卫孟喜可不能让老人家吃剩的,忙着要让服务员再开一桌。 “你要这么见外我可就不来了,这桌菜还没动过,大家都能吃,怎么我就不能吃?”王老嗔怒着,自己坐到了何菲菲让出来的位置,眉头都不动一下。 众人愈发笃定,这一定是位大领导,不然不可能这么说话。 何菲菲立马乖乖站他身后,也不敢走远。 卫孟喜也就不强求,叫上陆广全一起给他敬上一杯,“我们不知道您最近也在金水市,不敢贸然打扰,倒是我们考虑不周了,先自罚一杯,您老随意。” 王老对着其他人很威严,但对小卫不一样,她是他的救命恩人,而且是不求回报,这么长时间不来邀功领赏的年轻人。 他这样位置上的,见过太多的一心向上的年轻人,对人心看得十分透彻,这个年轻女同志一开始给人的感觉确实像个油嘴滑舌的商人,但接触下来会发现,她有原则,知进退,不是唯利是图的人。 最重要的是,在去羊城的火车上,他无意间听见她俩聊天,说厂里工人的安排问题,其中那个短头发的说招太多残疾人不太明智,会增加用工成本,还说这两年工作难找,清洗工明明能招到更多年轻力壮的,为什么要招年纪大,家里孩子多的? 当时,小卫就说,她吃过苦,就想竭尽所能的让其他人少吃她吃过的苦。 当时,王老就在她的话里听出一种无奈和庆幸,像是她真的历经风霜一样,可她明明才二十几岁,说这种话怕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嫌疑更大。 回来这一个多月,王老出于好奇,就让小秦去做调查,大致知道卫孟喜的身世,然后就是长长的叹口气。 如果没有家庭的变故,她现在应该是一名优秀的大学生才对,而不是一个整天忙于生计,拖家带口的煤嫂。 当然,也更加确信她在火车上说的是实话,加工厂里七十多名工人,就有五名残疾人,剩下的几乎全是困难户,这样的工人结构,利润肯定是要大打折扣的。 他很想亲自来看看,她到底要怎么把加工厂做起来,今儿下午先到美味卤肉店看了一圈,发现她又开了一家稀奇古怪的“书店”,居然还是今天开业,就鬼使神差来了饭店。 外头多少人想请他吃饭还请不动呢。 于是,本来一个小时就能吃完的饭,愣是吃了两个小时,孩子们玩累了,李母就将他们安置到小楼的二楼卧室里,等卫孟喜送完客人回头一看——一个个睡得小猪似的! 深夜的北风呼呼的刮,担心孩子受凉感冒,小两口今晚也不回家了,就在市里歇一晚。 反正现成的铺盖是有的,店里热水和洗漱用品都有,拦不住李母忙前忙后给他们安排啊。 楼上三间房,租给李母和晓梅一间,他们和孩子睡一个三十来平的大通间,十分宽敞。 门窗关紧,窗帘一拉,老式的木板楼保暖效果十分好,比他们在矿区住新房子还舒服。 都说饱暖思那啥,喝过酒的小老弟陆广全有点蠢蠢欲动,卫孟喜能感觉到他异于往日的体温。“边儿去,孩子还在呢。” 陆广全抱住她,声音嘶哑的说:“咱们出去开招待所吧,很快。” 卫孟喜满头黑线,自家有房子不住干嘛出去开招待所,钱烧得慌呐?“怎么个‘快’法儿?” 男人果然呼吸一窒,像是在生气,又像在反省,半晌气哼哼地说:“那次是意外,后来哪一次不是你先求饶……” 卫孟喜脸一红,想捂他的嘴,又怕让他更来劲,平时多斯文稳重个人呐,但在炕上……她发现,除了刚开始那两次比较生涩,现在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斯文败类。” “我要败类给你看,走吧,招待所。” 她现在心里还有气呢,“你说你咋这么多学妹学姐的,人缘可真好啊。” “去年的梨,是不是她们送的?”她可还记着呢,有一次他破天荒拎了一兜梨回来。 “是,但那是因为我帮她们宿舍换灯泡,她们感谢我硬要塞给我的。”反正不值钱,他拗不过就拎回家了。 “哼,家里缺你这几个梨子吗?这次收了别人的梨子,下次就是手帕钢笔电影票,那以后是不是……” 陆广全急了,“我只是跟她们在学校见过几面,你知道的,我哪有时间啊……”虽然,这些东西何菲菲确实都送过,被他不留情面的当众拒绝了。 有男学生说他不知道珍惜机会,知不知道何菲菲是什么人,他也是不留情面的反驳回去,他已婚,不想交女性朋友。 “那意思是只要有时间你就能多去认识几个学妹学姐吗?” 陆广全不像平时老实,居然“嘿嘿”笑着,将下巴支到她肩上,“你猜。” 卫孟喜弓起腿,往他膝盖上踢了一脚。 可是,她忘了,要弓腿发力的话,屁股就得撅起来,俩人无可避免的就要贴在一起……于是,很快的,他像是尝到了禁忌的乐趣,将她往那个地方按,一面按还一面乱啃。 卫孟喜心说:酒精真是个害人玩意儿,平时她说啥就是啥,说左边绝不敢碰右边的男人,现在居然狼崽似的,她别说拒绝,连指挥都不行,他能用他年轻懵懂的力量让她心服口服,跪地求饶。 终于,云消雨散之后,她才有气无力地说:“你不能反对我交异性朋友,我也支持你交女性朋友,但咱们都得有个度。” 有些人,你说她坏吧,也不至于,还是天之娇女,可明知对方已婚,还要锲而不舍的表达好感,搞得全世界都知道,就……挺恶心人的。 这个何菲菲明明一手好牌,卫孟喜不想让她成为第二个李茉莉,得先把丑话说在前面,“以后何菲菲要是再找你,你就告诉我。” 陆广全皱眉,他觉得自己有能力解决。 “我要让她知道,惦记我的男人可不行。” 于是,肉眼可见的,陆工的嘴角就翘起来。 胆战心惊又酣畅淋漓的结果就是,第二天差点睡过头! 一家七口醒来的时候,太阳都照到窗沿上了,陆广全赶紧穿上棉衣往省城冲,卫孟喜把一溜儿孩子叫醒,绑摩托车上送回学校。 “妈妈开慢一点喔,迟到一下下也没关系哒。” “妈妈路上有雪,要慢一点哟。” 根花根宝絮絮叨叨,比她这司机还紧张,卫孟喜笑着纠正,“这个不叫雪,是霜。” “啥是霜呀?” “霜不就是小小的雪吗?” 卫孟喜自己能分清这两者,但要让她解释,她就说不清原理,只能嗯嗯啊啊的敷衍,“等你们长大就知道了。” “妈妈又骗人,哼!” “妈妈我昨晚吃了好多好多肉,今天是不是就长大了呀?” “妈妈……” 卫孟喜现在练就了“左耳进右耳出”的本事,一个孩子有十万个为什么,五个孩子就是五十万个“为什么”,就是陆学神也跟他们解释不清。 晓梅要出去跑业务,卫孟喜也不舍得让她这销冠大材小用看书店,干脆又从新招的工人里挑了一个机灵的小媳妇去。 她每个礼拜四都会盘账理货,两个卤肉店每次都能做到钱货统一,分毫不差,可书店因为刚开始,她也没想到会赚多少钱,就没怎么把盘点放心上。 毕竟,里头最贵的东西也就是钢笔,一支也才一块二,全卖光也就是四百多块钱,跟卤肉的流水比起来,真的很小。 可谁知,等1983年新年过后没几天,她忙完厂里的事,打算好好盘一盘的时候忽然发现,钱货对不上了。 售出本上记录的是,钢笔卖出去108支,可账目上却只有125块钱。 因为是定价销售,不存在砍价啥的,按照一块二的单价最终应该有129块6毛才对,少了的四块六,她觉着不对劲。 卫孟喜当场又把套尺卷笔刀和文具盒算了一下,都是每样缺了三四块。 本来就是小本买卖,半个月时间少了十五块,跟卤肉流水是没法比,但这确实是一笔不少的钱了。卫孟喜有点着急,又怕冤枉了好人,于是很客气地把人叫进屋里,“郝姐,你看一下还有没有没算上的?” 每一样缺着多少,她都用红笔标出来,名义上是问问她还有没有漏统的,其实就是在给她面子,提醒她,要是哪里“忘了”现在补上还来得及。 谁知郝忠梅看了一眼,当即就脸红脖子粗的说:“你啥意思?说我偷钱呐?” 卫孟喜一愣,这反应也太过激了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发现钱货对不上,咱们商量着看看,有没有卖坏而报损的,或者忘记把钱统计进去的。” 郝忠梅就跟被踩中尾巴的猫一样,“大家都说卫老板厚道,可你怎么能这么诬陷人呢?我好好在你这人上个班,还成我的错了,你有本事就来我兜里搜啊,能搜出一分钱我就服你!” 卫孟喜现在的精力都在其它事上,还真懒得跟她扯头花,顿时也冷了声音,“行,既然咱俩说不清,那就报公安吧,正好对面就是派出所,走,咱们现在就过去。” 她刚起身,谁知郝忠梅就“噗通”一声,膝盖落地,“卫老板我求求你,我现在已经无家可归了要是连工作也保不住我男人会打死我的,求求你放我一马吧!” 卫孟喜反应快,第一时间跳开,没让她跪到,“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干啥。” 郝忠梅那几声咋呼,已经把外面的顾客吸引过来,全都直愣愣看着里头呢。卫孟喜虽然不在意名声,但也不想莫名其妙被人戴个“虐待员工”的帽子。 郝忠梅有话不好好说,一个劲就是哭穷,大致就是她以前也是煤矿职工,现在下岗了想要份工作,想要养家糊口她有什么错,卫老板偏偏要往她脑门上扣脏水,说她是小偷,她今儿要是洗不清她就不活了啥啥的。 正巧李母在隔壁听见出来,收到卫孟喜的眼神示意,很快跑对面把公安给叫来。 公安可不是家庭妇女,没时间跟你啰嗦,听说卫孟喜店里的钱货对不上,当即说“那你俩跟我们回所里接受调查吧。” 谁都没想到,卫孟喜会动真格,她的长相和脾气总是会给人一种很好说话的错觉。 郝忠梅吓得一激灵,忙说是自己忘记把昨天卖的钱统计进去了,钱被她放昨天穿那件衣服的兜里,她马上去给拿来。 卫孟喜直接跟公安说,她拿来也不行,因为她在意的还真不是那十五块钱,而是原则。甭管钱是不是你昧下的,既然我都发现了,你就有错认错,要是因为别的客观原因有漏单逃单的现象,她也不会怪售货员。 毕竟,这种小东小西,太好藏了,要是遇到道德底线低的人,尤其是不懂事的孩子,大人不给买,他悄悄来顺一支,卫孟喜都觉着是可以接受的。即使亲眼看个正着,她绝对不会当场戳破,只会私底下跟这孩子沟通。 文具的功能是学习,这孩子要真把东西用在正经学习上,卫孟喜觉着自己损失几块钱也不是什么事。 可她好好说话,郝忠梅不会说人话,卫孟喜可以肯定,钱就是她昧下的。 孩子犯错她可以原谅,成年人卫孟喜心里就不得劲。 很快,郝中军知道妹妹被抓后,当天下午就把钱给送来了,顺便把拗不过他苦苦哀求的姚永贵也给请来,想用后勤处主任的权势逼卫孟喜妥协,撤销立案。 卫孟喜会同意吗? 当然不啊,当时看见招工名单上郝忠梅的名字就知道她是谁了。 如果郝忠梅安分守己的做着这份工作,卫孟喜其实也不会赶尽杀绝,但她偷钱,这是本性使然,是彻底的践踏到卫孟喜的底线了! 怪只怪这兄妹俩坏事做多了,以为她会是以前他们捏过那些软柿子之一。当时她的资料上写的是丧偶,可实际上她并未丧偶,压根没结婚,只不过是为了得到工作胡乱编造的而已。 而卫孟喜肯定是要复核资料的,婚姻状况这一栏都是去户口所在地开具的。郝忠梅当年被开除后户口并未从煤矿迁出去,所以这次的假证明就是郝中军替她开的。 所以,她从始至终等的就是郝中军! 卫孟喜历来记仇,上辈子他也是间接败坏小陆名声害死小陆的凶手之一,最近又知道他欺负人尚永志一个残疾人,就存了想要除掉他的心思。 顺着他们的弄虚作假,她只是将计就计而已。 她直接就向矿区派出所报案了,由头是怀疑有人在资料上弄虚作假,开假证明来骗取工作机会。 这两年很多事都还需要开纸质证明,居然有人明晃晃的开假证明?龙公安当即带人上矿长办公室,带着保卫科把私刻公章开假证明的人给抓获了!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39节 郝中军绝对想不到,自己在矿区作威作福了一辈子,都快退休了,居然丢了工作不算,还要去吃牢饭! 至于郝忠梅,最后公安看在她哭着求着要还钱,又是初犯的份上,也没真让她坐牢,只是教训一顿。 刚从派出所出来的当天,卫孟喜当场就把她解聘,不要她干了。 不说郝中军的关系,当时是看她头脑反应比较快,算账很是一把好手,她才将人破格提到文具店来的,结果才半个月就能昧下工资的一半,她要是不付出点代价,那是不是其它员工也能依葫芦画瓢? 反正,大家就吃准她卫老板面慈心软呗。 开除郝忠梅后,没人看文具店,她只能暂时关闭两天,第二天早上八点半,准时在加工厂里开了一场小会。 会议内容很简单,就是杀鸡儆猴,她是喜欢做好事,但从不养蛀虫,踩了她的底线,那就炒鱿鱼,反正该吐的你吐出来,犯法的部分由相关单位处置,哪一块都逃不了。 即使她全程没说名字,可矿区没秘密,工人们都早就知道了,不是郝忠梅还能是谁? 大家一是震惊于她居然敢这么干,简直是监守自盗啊,二也是有点被小卫的气势镇住了,她真的可以说开除就开除,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 说实在的,一开始大家都下意识以为,私人厂子要比国家单位宽松很多,因为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就连招工想要谁干不要谁干都是卫老板一个人说的算。再加上她平时为人不错,会让人觉着好说话,像去年夏天肉质腐坏那一次,她就没揪出是谁失职,只是意思性的所有人一起,每人扣了半个月工资。 卫孟喜大致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其实也有点后悔那次心软把工资扣少了,于是补充道:“以后咱们严格按照规章制度执行,要是因为个人失误造成厂子损失的,能找到责任人就让责任人赔偿,找不到的话就同一个车间所有人共同承担。” 有人“啊”一声,见她看过来,顿时又不敢说了。 “现在立的是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希望大家以后都能明白。”卫孟喜有点累,不想再多说,正准备散会走人,忽然人群里又是“啊”一声。 有个妇女直接晕倒了。 “胡家的你咋啦?” “说句话呀!” “赶紧去叫她家里人。” 大家七嘴八舌,给她掐人中的,掐脚底板的,忙成一锅粥。 卫孟喜赶紧让刘利民背起女人就往卫生室跑,一路上都在祈祷可千万别出事,不管她的名声怎么样,外头怎么传那是别人的事,她只是担心这妇女。 这人名叫高彩芬,是个寡妇,四十九了,当时招进来她也犹豫过,毕竟年纪太大了,刚好卡在“五十岁”的上限,不招吧,她家里六个孩子确实不好办,招吧,这把年纪确实很容易生病,家里事情也多,确实是增加用工成本。 最后还是心软战胜了理智,觉着能让她干几年是几年吧,幸好这两个月她也很争气,哪怕身体不舒服也能强忍着把活计干完,坚守清洗岗位实在是没话说的。 她的六个孩子,分别是五儿一女,前头四个儿子都结婚成家了,但因为没有户口和工作,成年后就回了老家户口所在地,现在跟她一起住矿上的只有小儿子和小闺女,小闺女去年刚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分工又没名额。 当妈的要是出事,小闺女肯定不会再有机会继续补习高考,儿子估计也很难找到对象。 卫孟喜心情沉重得很,今天是啥日子,元旦节刚过没几天就啥事都遇上了。 幸好,送到卫生所她就醒了,只是精神不济,医生说是严重的低血糖,还要抽个血看看是不是贫血或者有其它问题,目前需要住院输液,保守也要住三天。 这可把高彩芬急坏了,一把就想扯掉针头,“卫老板我不用住院,我回家喝杯糖水就行,真的,你就让我回去上班吧。” 医生瞪她,“你这不仅低血糖,还严重贫血,我问你你是不是卖过血?” 病房内顿时安静下来,卫孟喜能听见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这里我和韦会计看着就行,你们先回厂里,把自己的事情做好。” 等赶走了其他工人,高彩芬才红着脸把她卖血的事说了。 这两年因为医院和血站管理不规范,很多医院的急救室门口都是等着卖血的人,一般有送来抢救的外伤病人,大出血病人,都是不讲价的,直接抽一次八十一百,恰巧这高彩芬还是个rh阴性,俗称的“熊猫血”。 稀有血型自然比大众血型贵,卖一次能有一百七八,但不常有,因为本身这个血型携带的人就很少,能用到的机会也不多。 刚抽出来的热乎乎的血直接送抢救室去,还带着她的体温就要输送到两一个人身体里去,这种感觉……卫孟喜下意识打个冷颤。 她生意失败那几年,正巧又遇上孩子不省心,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她也想过去卖血,人都走到抢救室门口,“血头”已经登记她的资料了,她忽然又被吓得往回跑。 卫孟喜终于知道,刚开始听说他们家的事情时那股怪异之感从哪儿来的了,男人早早的没了,一个体弱多病的妇女想要养活六个孩子,还有五个能顺利结婚成家……这些钱,都是她的血换来的。 难怪好几次买菜,她都看见高彩芬总是最后才来,别的不要,只要巴掌大一块猪肝。 或许,在她的认知里,吃点猪肝补补,下次就又能去卖了,她把自己当成奶牛,当成移动血站,当成六个孩子的衣食来源……卫孟喜眼眶发酸,她这一天天的,不是气就是哭,以后说不定要少活几年。 她在矿区生活了两辈子,对高彩芬这个人是知道的,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但她绝对是个例外,因为大家说的都是她的不容易,从来没听说她跟谁瓜田李下,她作风有问题。 就是这样的女人,她宁愿卖血也不去干违法乱纪的事,卫孟喜没理由不敬佩她。 医生听完,气得破口大骂,“无知!你这干的啥事,你孩子要是知道,你觉得他们心里能安吗?” “可别,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我闺女明年还要考大学哩!” “不敢想像陆工那样考个状元,但考个师范医专的,以后也能有个正经工作,我这一辈子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哟……” 卫孟喜插嘴,“你闺女是不是叫胡美兰?” “卫老板你咋知道哩?” 卫孟喜苦笑,她怎么不知道,这上辈子就是刘桂花的大儿媳,建军的大嫂啊。这姑娘人挺好,可就是一根筋,跟刘利民差不多,都是一开始铆足了劲要考大学,一连考了五年,没考上,母亲去世,招工不顺,去南方打了几年工,被无良包工头拖欠工资,最后无奈只能回金水煤矿。 那个时候,她的年纪已经被耽搁得很大了,是那时候名副其实的大龄剩女,只能经人介绍和建军他哥处对象,匆匆结婚生子。 可惜生孩子的时候因为大失血,市医院找不到足够的熊猫血,也没抢救过来。 自从国家提倡住院分娩以后,卫孟喜已经很少听说有人生孩子去世的,她的例子当时可谓吓坏了一堆有闺女的煤嫂们。 平时那么生龙活虎一人,谁知道就是按部就班的做一件瓜熟蒂落的事,早上出门前还说出院要请大家吃红鸡蛋的,晚上黄家人回来居然人就没了。 更讽刺的是,她的母亲靠卖血养活了他们兄妹六人,也救活了很多危急重症,她却因为没血而死亡。 他们兄妹六个,只有她遗传到母亲的稀有血型,五个哥哥倒是好端端的。 卫孟喜对这个女孩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想忘都忘不掉,看着眼前这双充满期盼的苍老的眼睛,她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感慨:“你闺女是个好孩子。” 这辈子,文凤满足了她对小妹妹的期盼和喜爱,而上辈子,这种感觉却是胡美兰带给她的。 她的成长途中没得到过上天哪怕一次的优待,幼年丧父,考学不顺,母亲病逝,打工被骗,婚姻将就……任何一个问题放在普通人身上都可以成为影响一生的不幸,她却依然保持着少女的纯真与可爱,在她身边的人都有一种被阳光普照的感觉。 后来她去世好几年了,刘桂花依然念着她的好,说起来都要掉眼泪。 但卫孟喜也清楚的知道,胡美兰和黄文凤不同,文凤通过努力学习,考上了大学,改变了命运,而胡美兰却不是读书的料,任凭她怎么努力,比别人努力三倍十倍的学习,她连个专科都没考上。 通过自家几个孩子,卫孟喜就接受了人类智力和学习能力的参差,有的人天生就是不适合学习和考试,没必要为难自己。 有那决心和毅力,干点啥不好呢? 卫孟喜忽然灵机一动,她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个事了。 “高婶子你看这样行不行,以后上班你不用来了。” 要不是医生按着,高彩芬差点从病床上跳起来,“这怎么行,没了工作我闺女和老五咋整,卫老板你是不知道,我闺女可优秀啦,她啊,就是运气不好,只要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能考上大学,一定能的。” 与其说她是在说服卫孟喜,不如说是在说服她自己。 “不不不,我不是说要把这个招工名额收回来。” 高彩芬这才按捺住,“那你的意思是……” “你儿子小五现在还没工作吧?” “对,但他不懒,他最近在偷偷跟着矿区运煤师傅学开车,很快就能学会,以后一定能找到一份好工作。” 这年头学车也不是想学就能学的,又没现成的驾校,只能跟着老师傅学,而老师傅也是有固定单位的,人家只教本单位学徒,他想学还真只能偷偷跟老师傅打好关系,自己私底下去跟车。 “那他学会了吗?” “他干爹……哦不是,运输队的王师傅说他早就能出师了,只是矿上没司机岗,不然他也能挣工资,我就轻松多了。” 卫孟喜点头,“行,那你别来上了,让他来顶你的岗,再让胡美兰也来一趟,他俩顶你的岗,你在医院好好养病,要是让我知道你再去卖血,让人知道兄妹俩在我厂子上班还养不起一个老娘,我这脸可就没处搁了。” 高彩芬立马明白,“好好好,我绝对不会让卫老板难做,绝不会给美味加工厂丢脸,我再也不卖了……但,美兰我想让她继续复习,明年考个好成绩,上班会不会……” 卫孟喜是真觉得,人要么做自己喜欢的事,要么就做擅长的,她极力鼓励支持文凤高考,那是因为她还算擅长,不亏。 可年复一年的复读考大学是胡美兰喜欢的,擅长的吗? 答案很明显,六次高考都没达到中专线,既浪费了补习费,又浪费了五年青春,关键是还错过了找工作的最佳年龄,更别说其间所需要承受的心理压力,一般人都会被逼疯的……以商人的眼光看,这真的不划算。 上辈子的胡美兰很喜欢她,没事的时候经常去门口跟她聊闲,卫孟喜也知道她内心是后悔在高考这事上死磕的。 “你先让她来,我跟她聊聊。” 但这事也不急,卫孟喜今天心情不好,小腹坠胀刺痛,很像是很多年都没有的痛经又出现了,此刻只想立马回家躺着,留下韦向南处理医药费,自己先溜了。 回到家,孩子们已经放学了,卫孟喜给他们随便热了热昨晚的骨头汤,下一碗面条,自己一口没吃就躺着去了。 可能是真被郝忠梅兄妹俩的无耻给气得,小腹抽抽的疼,她自己躺了会儿,想喝杯热水,却连起身倒水的力气都没有。 “妈妈,你不舒服吗?”忽然,一把粗嘎嘎的声音从门缝里传来,那里伸着个黑溜溜的脑袋。 “嗯,你们吃饱快睡午觉,闹钟响自个儿起床,我睡一会儿。” 卫东擦擦嘴上的油渍,咚咚咚跑楼下倒了一杯开水,还知道用毛巾隔着杯子外壁捧上来,“妈妈你喝水,要吃什么药我给你拿。” 卫孟喜心头一软,这孩子跟着仇大叔学功夫这两年是真的长进很大,虽然还是有把她气得肝疼的时候,但已经隐隐有能听懂人话的时候了。 天哪!她对卫东的要求居然是只要能听懂人话就行?不行不行,这都不算要求,这叫纵容! 卫东不知道妈妈怎么看着他看着看着就不高兴起来,但他历来没心没肺,坐妈妈床边,很开心的说:“妈妈你要快点好起来哟,二哥马上就要参加象棋比赛啦,三姐也要去参加讲故事比赛,还有大姐,星期天的元旦晚会她要跳舞哟。” 卫孟喜忙工作的时候,也没忘记这些事,都在日历上画着记号呢。 但一直不让她省心的卫东居然这么头头是道的安排,她实在是意外,“你是不是没憋啥好屁啊?” “才没呢!”卫东一个蹦跶起来,卫孟喜感觉床和地板都震了两下,顿时头更疼了,“行行行,没坏水儿就行,听我说,谢谢你,赶紧下去睡午觉。” 卫东气哼哼跑了,一会儿又扛着药箱上来,“妈妈你要吃什么药自己找吧。” 小手叉腰:哼,看我多大方! 卫孟喜被他逗笑,打了他一把,“去睡觉,不要让我再说第三遍。” 臭小子这才撅着屁股溜走,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家里药箱主要是些感冒退烧药,孩子多,半夜发烧的时候也多,不备一点是不可能的,她找了一圈,也没找着一颗止疼药,只能放弃。 忍着吧,这时候也没啥暖宝宝,正想着呢,门缝里忽然又挤进来一个小脑袋,是根宝。 他手里捧着一个玻璃罐头瓶,里头还装着一瓶热水,“妈妈你拿这个捂肚子。” 他很善于观察,记性也好,见过桂花姨姨有时候肚子痛会拿这个捂肚子,一会儿就不痛了呢。 卫孟喜试了试,也不知道他怎么把热水装进去的,教育几句碰热水要小心,心里却跟小腹此时的感觉一样,温暖。 她的俩儿子,才七岁呢,已经知道照顾她了。 至于俩人都倒了热水,卫孟喜没有再像那年一样责怪他们,毕竟现在的他们已经七岁了,不再是温室里的花朵了。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40节 这一觉睡得还挺香,等再醒来的时候,床边居然坐着个人,差点没把她吓死,“你怎么回来了,天黑了吗?” 这家伙不到天黑是基本不回家的。 “是生理痛吗?”他动了动鼻子,能闻见一股血腥味,鬼知道刚在学校接到俩闺女电话的时候,他有多着急。 闺女们说妈妈生病了,不吃饭就躺床上,让他快回来看看妈妈。平时的小卫是多坚强个人啊,忽然不吃饭躺床上,那一定是生病了,当即也顾不上杨老还有工作安排,直接骑上自行车就往家跑。 卫孟喜被这一家子给整无语了,“我就是个生理痛,又不是啥大病,你们一个个的……” 她想说整得跟病危一样,想想不吉利,又没说。 陆广全见她还有力气骂人,说明不是他想象的那么严重,但生理痛也挺折磨人的,他们班有个女同学就是每到日子就疼得冒冷汗,后来直接请假……以至于,她一请假,大家都知道她是来生理期了。 他对这种生理上的事倒不会难为情,而是有点疑惑,“以前痛吗?” “不怎么痛,能忍过去。”都不用吃药,只是人容易疲劳。 “那这次……是不是那天太……太激烈了?”这种忽然增加的症状一定是有某个特殊的,最近才发生的诱因。 卫孟喜满头黑线:伪科学! 见妻子不说话,他愈发笃定就是夫妻生活太激烈导致的痛经,愧疚道:“是我莽撞了,以后会注意,就换你来上面吧,让你掌握主动权。” 话音刚落,脑门上就挨了一个枕头,“滚!” 陆广全:“……” 第78章 父子几个帮倒忙, 没让卫孟喜更舒服,却把她气笑了,但也实打实的享受了两天病号的待遇。 饭是男人去小食堂炒的单锅小炒, 送到她床前, 水是孩子们抢着倒的,“呼呼”着不知道吹进去多少小口水泡, 时不时还会收获他们用自个儿私房钱买来的话梅山楂果丹皮唐僧肉,要不是大冬天不能吃冰的,不然少不了还得来两根冰棍儿。 崽崽们对这些东西,那是百吃不厌, 恨不得妈妈不要开卤肉加工厂, 而是开成食品厂,专门生产各式各样的零嘴。 三天以后,卫孟喜满血复活, 又是一条好汉。 第一件事就是把不好好刷牙的崽崽们打一顿,无一幸免。 最近不是换牙了嘛, 他们的小兔子牙齿或松动, 或摇摆, 全都风雨飘摇……导致他们不敢碰牙齿, 生怕一碰就给碰掉了。 每到刷牙时间就装睡, 爸爸见一个个睡得香, 就舍不得叫他们, 早上他们也早早的起, 拿清水小猫洗脸似的漱一口就跑,爸爸问就说刷好啦, 再问怎么小牙刷上没有水, 牙膏没有挤过的痕迹? 开玩笑, 陆工的观察力不是摆设。 四小只立马哭惨,说牙齿松了,不敢刷,一刷就会掉。 陆工这种毫无原则底线的爸爸,立马就被转移注意力,想到啥时候带他们去卫生所拔牙的事儿。 卫孟喜给他背上一巴掌,“边儿去。” 他们已经两天两夜没刷牙了! 这不能忍啊,说话都恨不得离他们三米远。 好不容易花了三年时间才给他们养成的好习惯,她只是休息了两天,就让孩子爸给毁了,她想打人! “给我刷牙,立刻马上,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这不,刷着刷着,四个人一起哭了,他们的门牙就这么光荣下岗了。 “不怕,放心的刷,别刷太重就行,牙齿掉了是因为它本来就该掉了,再不掉新牙长出来没位置就歪了。” 上辈子姐弟四个的牙齿都不好,大大小小,歪歪扭扭,在不能矫正牙齿的年代,这可是影响一辈子的事。 不就换个牙嘛,去啥医院,多大个事儿,别人家的崽都是啃苹果啃梨子啃骨头啃没的,遇到“顽强”的栓根线一拉就完事儿了,哪有那功夫上医院。 陆广全实在是太没原则了! 此时,缺了门牙的崽崽,彻底自闭了,因为说话他们都漏风,一笑就是个豁牙老太太,都快哭死了。 但他们又喜欢被妈妈凶的感觉,因为这说明妈妈的病彻底好啦,都有力气骂人了哟。 四个人掉了四颗牙,然后还给吐一个水槽里,于是一场别具风格的“认亲”大会来了——分不清哪颗牙是谁的,谁也说不清他们的牙是哪颗。 叽叽喳喳的认亲大会,屋顶都要让他们掀翻了,卫孟喜刚要一人赏个巴掌,忽然门口来了两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 男孩浓眉大眼,很是清秀,就是身形非常淡薄,不看胡子的话像是才十五六岁。女孩要比他健康一些,面色红润,眼神发亮,那真是满怀希望的年轻人才有的生机。 “卫老板。” “诶,美兰你们来啦,你妈好点没?” 胡美兰很意外她居然认识自己,脆生生地说:“卫老板您认识我吗?” 卫孟喜莞尔,“你妈经常提起,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你妈的闺女。” 胡美兰高兴坏了,脸上是年轻人独有的憧憬,“卫老板您人真好,我们全家都感谢您。” 顿了顿,想起自己还没回答卫老板的问题,又忙道,“我妈妈好多了,今天最后吊两瓶针水就能出院了。” 上辈子自己见到的胡美兰,已经是个遭受过社会多年毒打的,没有多少少年人的冲动,只想好好过日子的胡美兰,而不是眼前这个看啥都稀罕的少女。 真好,上天给了她机会能重来,那她卫孟喜就一定要让这些好人都能重来,都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兄妹俩站在宽敞干净的院里,看着冬天还能开花不落叶的植物,都十分好奇,“这是棵什么树呀?” “仙草!”小呦呦哒哒过来,轻轻抚了抚树干给它挠痒痒。 陆家院里一直有一棵苍翠的一人高的小树,卫孟喜也不知道是个啥,就连陆广全翻了很多书也没找到它到底叫啥名字。只知道来源是那年陆广全在海城培训,小呦呦被张秋芳用一把霉瓜子儿换走奶糖,然后她嫌瓜子不好吃,又怕随便扔地上会让红烧肉吃坏肚子,干脆用土埋起来。 埋在大枇杷树下。 那是正月里的事,后来春天忽然冒出一颗小嫩芽,卫孟喜以为是杂草想除掉,被呦呦拦住了,还说这是一颗仙草,要好好保护。 当时卫孟喜压根没放心上,只当她又是童话故事里找到的对应实物,小孩嘛都喜欢这样,童话故事里听到个新名词,都想在现实世界里安上去,根宝不也给老母鸡取名赛琳娜嘛? 谁知过了一年半,这棵不知名的植物越长越高,关键是一年期间不落叶不变黄,永远是那么绿油油的,生机勃勃的样子。搬家的时候,拗不过呦呦,无原则无底线的陆爸爸就给移过来,种在了院里,当景观树使。 什么仙草不仙草的,两个大人都不信,只是随便种着给孩子看,谁知每次家里来了客人都要问这是什么植物,一来二去就叫它“仙草”了。 胡家兄妹俩被这离奇的“身世”给唬住了,“小妹妹你真厉害。” 呦呦小手叉腰,挺了挺胸膛,“我是第二厉害哟。” “那第一厉害是谁?” “当然是我妈妈鸭!”大大的脑袋上,扎着两个小揪揪,明明是个小豆丁,偏要一本正经的说话。 这奶呼呼的小模样,谁受得了啊?胡美兰一把抱起她,俩人嘻嘻哈哈不知道说啥,可开心啦。 趁着她俩玩闹,卫孟喜详细的问了老五的情况,他只上到初中毕业,母亲实在供不起,他就把念高中的机会让给了成绩更好的妹妹,现在虽然还没工作,但确实车已经学会了。 “本来是说你们兄妹俩来顶岗,但清洗下水的女工已经够了,我想让你来帮我开车,你愿意吗?”主要是不想浪费他的技能。 “开车?” “对,只是现在暂时还没车子,最迟明年就要买的,你要愿意就先开摩托车,工资跟新入职的工人一样,四十块一个月,过了三个月试用期如果双方都满意的话,就是五十块,后期会有绩效奖金的。” 胡家小五别说绩效奖金,就是目前的光有试用期工资他就满意了好吗? “不用不用,我不用涨工资。” “行,那我明天来上班吗?”小伙子摩拳擦掌,摩托车他当然知道,卫老板这辆大红色的摩托车,可是整个金水煤矿所有小年轻的心头好,梦中情车啊。 卫老板自个儿可能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关注她。 每天一到她回家的时间,很多小年轻就在她进村的地方杵着,帅气的摩托车,漂亮的女同志……哪一样不是靓丽的风景线呢? “对,明天早上八点半,来加工厂办公室找我办入职手续。” “那美兰姐姐呢,姐姐干啥呀?”小呦呦追着妈妈问。 “美兰会骑自行车吗?” “嗯呐,会!”她家还有一辆二手的,是以前四个哥哥上学骑的,最近两年传到她手里。 “那你明天跟我去一趟金水市先。” 安排好兄妹俩的工作,卫孟喜开始琢磨买车的事,现在送货量不算大,主要集中在金水市和书城市,就是周边地区也可以骑摩托车到达,这就导致了她那辆很多年的二手老摩托业务繁忙,从早到晚几乎就没有能空闲的时候。 皮质的驾驶位坐垫都坏了,皮子碎成渣渣,海绵也快撑不住了。 目前会骑车的只有刘利民一人,间接的他也没了休息天,几乎是每个月三十天,每天九小时的上班时间,卫孟喜虽然给他开了加班工资,但还是觉着不厚道。 刘利民当初辞职出来的初衷是要好好复习考大学,以期追上文凤的脚步的,结果天天这么不见天日的干,哪里还有时间复习? 胡小五来了正好,帮他分担一下。 正想着,许久治小朋友屁颠屁颠来了,一进门就使劲嗅鼻子,“好香呀!卫阿姨是炸薯条吗?” 胡家兄妹一走,卫孟喜就进厨房做饭,石兰省的冬天最不缺的就是土豆红薯,她找出一堆土豆,准备来个炸薯条。 崽崽们刚刚失去一颗大门牙,应该给他们吃顿垃圾食品奖励一下。 “你鼻子倒是尖,咋今天又没去上学?” 许久治红着脸说自己生病了,妈妈让他在家休息,“阿姨,呦呦呢?” “睡午觉还没起。” 柳迎春也从门口进来,“久治小点声,别吵到妹妹……呀,真香!” 一根根细细的金黄色的土豆条,刚从油锅里捞出来,撒上一点辣椒面,那叫一个香。卫孟喜装了一碗,端到葡萄架下给他们先吃,难免要问起久治这孩子怎么了,最近都请好几次病假了。 “嗐,没事儿,抵抗力不行,老感冒。”柳迎春自己就是学医的,知道这种情况吃药是没多大用的,吃多了还增加肝肾负担,“我正打算让他来跟你家卫东一起学篮球,锻炼锻炼。” 卫孟喜当然答应,只要今晚仇大叔来的时候跟他打声招呼就行。 不过,她怎么笑得这么奇怪呢?还一个劲上下打量自己? “嫂子笑啥,快给我说说,是不是我脸上有灰啊?” 柳迎春一把搂着她,“你家小陆啊,就要涨工资咯。” 卫孟喜先是一愣,忽然明白过来,也跟着高兴,“快跟我好好说说。” “这次矿上要评职称,拢共十几个助理工程师呢,人家工龄比他长的学历没他高,学历高的群众基础没他好,他们这一批五个人申请,只有他的评分是最高的!听久治他爸说,他从下个月就要正式升成工程师啦!” 从初级职称升到中级职称啊,卫孟喜原本以为怎么也要等到他毕业,谁能想才大二就实现了。 “本来,他们这个职称是三年还是五年一升,但他的优秀有目共睹,半工半读,花在工作上的心思可不少。”况且她没说的是,许军说了,小陆自从去年那次得了煤炭厅大领导的青眼,以后升职是必须的。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41节 天时地利人和,不升才怪。 卫孟喜有种“老娘种的白菜终于出息了”的感觉,心里跟抹了蜜一样高兴。 从挖煤工人到工程师,他只用了两年半,付出终于是有回报的。 “你还不知道吧,你家陆工现在可是杨老和张书记跟前的红人,听说他设计了一个啥可控挥发安全开采的方案,通过了省里科技厅的选拔,拿到科技进步奖,下个月就要运用到咱们气肥煤的开采上啦!” 这些专有名词,柳迎春不懂,卫孟喜也不懂,但能拿到省科技厅的奖项,那绝对是业内数一数二的。难怪这家伙最近两个月忙得都快飞起了,整天不是在井下就是在办公室,有时候杨老找他都不一定能找着。 “我还听久治他爸说,青桦那边需要他去现场汇报这个项目,估计又得出差一个礼拜了。” 到时候肯定能接触到更多的业内专家,能让这颗蒙尘的明珠大放异彩,别说去一个礼拜,就是去一年卫孟喜也没意见。 心情好,胃口大开,她们一面吃着土豆条,一面又聊了很多。 “对了,你听说没,菜花沟最近出了件大事。” 卫孟喜挑眉,菜花沟?她都快一年没想起这地方了。 “就是你家根宝他二爸,听说是因为盗窃,被抓了。” 刘迎春也是最近回村迁户口听说的,她和许军都是集体户,小久治却还是菜花沟的农村户口,其实早就可以迁了,她没时间一直耽搁到最近才回去。 “事情不小,已经传得十里八乡众人皆知了。” “哦?快给我说说。” 事情是这样的,陆老二以前不是一直游手好闲,经常上丈母娘家躲避劳动嘛,待的时间久了,王家那头也不高兴了,尤其是王秀芳的嫂子,自家两口子吃公家饭,可不代表他们愿意养这废物妹婿啊。 矛盾闹了很多次,最后实在是没办法了,老丈人和丈母娘都明着说你别来了,他还当没听懂,继续厚着脸皮去,然后忽然某一天,不知怎么的,王秀芳的嫂子说家里丢了两枚戒指一道手表,说孩子看见是他拿的。 老二自然不认,王家人气不过报了警,然后还真查出就是他偷拿的,还在县里的典当行找到了赃物,典当行经理指认就是他去当的,直接做实了他的盗窃罪,这不就被抓了嘛。 陆老二的人品是真的得了陆老太真传,卫孟喜压根不同情,如果没记错的话,今年就是严打年,他这可真是要撞枪口上了。 柳迎春也很讨厌陆老二,她没跟任何人说过的是,许军刚“牺牲”那年,一个夏天的夜里,他还曾摸进她的院里呢。 她一直睡得警醒,当时就用枕头底下的菜刀把他赶出去了,后来也没找队长说理,哪怕是卫孟喜和许军,这么多年她都没说,过去的事就过去吧,但要敢再来第二次,她绝对不会客气。 “依我看就是活该,只是可怜了娃娃,听说他们儿子最近刚满周岁,以后可咋整呀?” 卫孟喜冷哼一声,该咋整咋整,娃没了爹还有娘,就是没了娘也还有爷爷奶奶,再不济也有伯伯叔叔。 这一家子欺负她们娘几个的时候没想到也有今天吧?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果然,晚上陆广全回来就说了下个月要去京城的事,说了去干啥,大概去几天,就是不说项目获奖的事。 卫孟喜恨不得拎着他耳朵,狠狠地亲两口。 陆广全被她看得不自在,“怎么,有什么事吗?” 卫孟喜霸道女总裁,勾住他脖子就是一个香吻,“没事,就是想你。” 男人的耳朵红了,他大概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过如此主动的女同志吧,关键这女同志还是他的妻子,“我也想……想你,但你现在不方便,等再过两天放寒假,把孩子送苏大娘那儿,我们就可以……可以……” 卫孟喜“噗嗤”一乐,明明自己比陆广全还小三岁,可怎么她像个女流氓,他跟良家少男似的? 说到孩子,陆广全也收敛了神色,现在只有小呦呦,还能跟着她到处去玩一下,等寒假一放,四个大的就是老虎归山,“得赶紧找个人来看孩子。” 老送苏大娘那儿也不现实,书城地方大,孩子调皮乱跑出门就是大马路,他们也不放心。 还是放矿区,妻子眼皮子底下才行。 卫孟喜也想到这茬,“我倒是有个人选。” “谁?” “仇大娘,最近天寒地冻,也没啥庄稼可忙的,你改天问问她愿不愿来,每天晚上咱们可以送她回去,或者咱们这有空房,她晚上也可以在这儿住。” 至于工资不工资的,说了也伤感情,反正到时候绝不会亏待他们。 去年春节,卫孟喜做主给小仇师傅送了一台轮椅,老两口每天出门前把他抱到轮椅上,他自个儿推着,划着,能去厨房和院里转转,不会再饿到自己,也一定程度的改善了他消沉的意志。 以前整天在屋里躺着,动弹不得,一定要躺到老两口回家,才能扶他起来吃点东西喝点水,每天只能透过窗户看外面那小小的一片天空,能有生的意志才怪! 现在仇家把所有门槛都给铲了,他的轮椅能去很多地方,人看着也渐渐阳光起来。 仇大叔给卫东当师傅,一分钱学费不愿收,卫孟喜让大娘来照顾孩子,其实是想变着法的补贴他们,不然心里过意不去。 陆广全听得连连点头,补贴他们倒是真的。老两口就是太倔了,直接给钱不要,那就给“工资”吧。 生怕她不来,卫孟喜又教了几句话术,反正到了家里也别提工资,就说他要去开会,妻子一个人既要忙生意还得照顾孩子忙不过来,都累得病倒了,她要不去帮忙的话就只能把孩子送回老家了。 仇大娘一听他那吃人的老家,准着急。 一着急,就会答应。 第二天,卫孟喜带着胡美兰来到市里的卤肉店……隔壁的书店。 “呀,这也是卫姐开的吗?我昨天还听人说市里开了一家很新奇的书店,名字叫万里书店,其实却不卖书,只卖些漂亮文具。” 卫孟喜点点头,指着已经空了大半的货架,“你以后不用去加工厂上班,只要帮我守好这书店就行。” “真的吗?!”美兰眼睛亮得像小灯泡。 那不就是跟新华书店的工作人员一样了吗?卖书卖文具,既体面又轻松,她还能有时间看书复习呢! “你要看书我不反对,但前提是要做好工作。”卫孟喜拿出账本,当面一样一样的盘点清楚,以前的都翻篇了,从现在开始重新记账。 卖文具不需要啥销售技巧,因为这是刚需,只要上学都会用到,都得买,“你要是有不懂的,或者拿不准的,就去隔壁问晓梅姐和李阿姨,她们会教你。” “如果遇到小孩偷拿的……多留意着,背后悄悄教育,或者告诉我。” 他们拿的都不多,就一块橡皮一只铅笔这种一两分钱的东西,影响的却是一生。 胡美兰一听就懂,“好嘞,我会注意教育的方式方法。” 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要上手也很快,卫孟喜在旁边看着,们刚打开几分钟,就有一群中学生进来说要买钢笔。 人民路这个位置好啊,周围不仅聚集着很多大单位和家属区,方圆三公里内还有一所高中两所初中和三所小学,这都是潜在客户群。 学生们以前其实还不怎么喜欢来万里书店,因为以前那个售货员脸可臭呐,他们只是摸一下文具盒,她就要翻白眼,只说想要试一下钢笔,她就甩一句“爱买不买”。 学生们对这书店是又爱又怕,现在忽然换了个没比他们大几岁的姐姐,整天笑眯眯的,无论他们买啥,无论买不买,她都不会翻白眼,有拿不准的她还会跟他们细细的解释。 那感觉,就像他们自己家里的姐姐。 卫孟喜虽然没有亲眼得见,但等她来盘账的时候发现,这才几天呢,销售量明显增加,已经赶上郝忠梅时候的两倍了! 货架基本快空了,小姑娘着急的催她赶紧去进货呢。 卫孟喜摸着下巴琢磨,这姑娘身上是有什么魔力不成?现在临近期末,按理来说文具的销量是不会像新学期开学一样爆炸式增长才对啊。 捉摸不透没关系,反正她又不会跑,以后文具店就由她负责了,卫孟喜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进货。 也不知道,听见妈妈又要去羊城“出差”,崽崽们还会不会哭,更担心的是——他们会不会撵路? 毕竟这次刚上次不一样,这是寒假里头,他们可是会有很充分的理由的。 谁知,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有呦呦哼唧几声,四个大的倒是没反对,更没说要跟着去,因为七岁的他们已经懂很多道理啦。 这不,卫东还安慰妹妹,“妹别闹,妈妈是去工作,就像爸爸一样,又不是去玩儿。” “妹要乖乖的喔,这样妈妈还给你带礼物。” “是吧妈妈?” 卫孟喜第一次发现,孩子的成长真的是润物细无声的,她上一次的印象还停留在他们不懂事的时候,忽然上次一病,一个个的都知道关心她,现在也知道不给妈妈添乱了。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好像就是一夜之间,他们能听懂人话,能沟通了。 这惊喜,砸得她还没反应过来,陆广全又带着仇大娘回来了。 “小卫好点没?” 仇大娘着急的上下打量她,要说她把陆广全当儿子,那小卫就是她儿媳妇。“瘦了,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你啊,不能只顾着忙工作,现在不爱惜身体,以后有你受的。” 说着,她就撸起袖子开始干活。 卫孟喜很感激她能来帮忙,把她推出去跟她“儿子”说话,饭由她来做。 反正也做不了几顿了,她已经订好火车票,明天中午就要去书城,准备出发。 这一次,她打算多拿一点,韦向南已经帮她联系好韦向东,到火车站就有人接应。 仇大娘跟苏大娘不一样,她是自己亲自带过孩子的,还是调皮的男孩,对卫东根宝很有一套,卫孟喜只需跟她说一下家里的洗衣机等家电怎么用,以及呦呦的奶粉怎么冲,就行了。 因为呦呦没喝过几口母乳,出于补偿的心态,卫孟喜到现在还没给她断奶粉呢。在四十年后三岁多的孩子还在喝奶粉也不奇怪,年龄不同段数不同而已,可现在她的“纵容”可是惊掉了很多人的下巴。 “老幺能吃大人的饭就行了,干嘛还费钱喝奶粉?” “再说了,奶粉能有咱们吃的饭有营养?老祖宗都说了,五谷杂粮五菜五味才是最养人的。” “你看你家小陆跟我家小仇,也没谁是喝过那玩意儿的,不也长得又高又壮?” 卫孟喜被她训得无言以对,只能干笑着说情况不一样,孩子爱喝就让她再喝几天,等她从羊城回来就考虑给她断掉。 仇大娘这才不情不愿的,唠叨着去泡上。 卫孟喜抹抹汗,她以后绝不做这样的婆婆,真的。 三个店都有可信的人看着,厂里有刘利民胡小五和韦向南,卫孟喜对工作很放心,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孩子。 嗯,至于陆工,那更不用她操心,他比她还忙,只能保证每晚回家去房间里看看孩子,一日三餐还是得靠仇大娘。 她家这几个崽现在有个好习惯,就是喜欢自己一个人睡自己的房间,除了偶尔尿床,基本的吃饭睡觉不用操心,只需要帮忙做一下一日三餐,盯着别让他们上大马路上玩耍就行。 “大娘,您不用管他们,夜里睡您的,早上看看他们谁尿了炕,晒一下就行。”洗的话确实是不现实,几乎每天都下雪,天又阴着,压根晒不干。 又留下五十块换成零钱的生活费,卫孟喜背上一个随身书包,让胡小五送到书城火车站,坐上开往羊城的火车。 耽误韦向东的时间接送,卫孟喜也挺不好意思的,说要请他吃饭,结果他说单位有事就走了,也不知道是真有事还是假有事。 最近干啥都顺,遇到的人也都是人品不错的好人,卫孟喜觉着要是能一直这么顺下去,生活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还有事等着她呢。 来到批发市场,熟门熟路找到张兆明的档口,今天是他老婆在看档口,但她还记得卫孟喜,“你是上次各拿了三百件货的……” “对,我又来了,这是上次欠你们的货款。”卫孟喜把三十六块钱递过去,感谢他们对她这陌生人的信任。 张兆明老婆是典型的不管事的家庭妇女,也不敢收,怕丈夫有别的安排,立马推回来,”你等一下,我去叫老张。” 张兆明正在家里补觉,昨晚麻将打到深更半夜,现在趁着没生意休息一会儿。话说现在不像以前了,以前打麻将那得偷偷摸摸躲着,生怕被抓到,要是有人举报,那一桌牌搭子都得玩完。现在可好,都是光明正大的玩儿,反正只要不是明目张胆的赌钱,居委会和公安也不管。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42节 卫孟喜也没走远,就在摊位上看着,他这段时间又进了很多新货,但最受欢迎的还是那些花花绿绿的漂亮文具盒。她拿回去翻倍的卖,还供不应求,同一批货里,最先卖完的居然就是文具盒。 毕竟,这东西无论小学生还是初中生,那都需要人手一个。 这一次,除了花花绿绿的文具盒,他还进了一批圆珠笔。 这年代的圆珠笔又叫“原子笔”,跟二战后期日本岛的原子弹爆炸好像还有点关系,是一个不错的宣传噱头。原理其实就是书写时带动金属笔尖内的圆珠滚动,带出油墨的技术,关键在于笔尖那颗小小的圆珠,那是由黄铜或者钢材,又或者碳化钨做成的,十分有技术含量。 因为噱头足,就显得很金贵,不像后世一块钱就能买到一支,现在有个广为流传的说法是,咱们龙国没有核心技术,生产不出圆珠笔那笔尖,得靠进口。所以圆珠笔的金贵程度丝毫不亚于钢笔,一支能卖到两块钱。 卫孟喜在金水市看见的,多是那种塑料材质,酒红色、天蓝色的,圆筒筒的,有几道金黄色波纹能卡在衬衣口袋上的款式,她嫌老土,一直没买。 但要说方便和实用,还是圆珠笔。 铅笔的字迹很容易被磨掉,钢笔倒是时尚,还是“知识分子”的象征,可钢笔要吸满墨水才能写,有时候遇到笔筒漏水,黑蓝色的墨水就把衣服给弄脏了;有时候墨水不够,它又写不出来,总不可能再随身携带一瓶墨水吧? 圆珠笔,要用的时候在顶上“卡塔”一按就能写,用完再一按,又弹回去,也不用担心会弄脏衣服或者关键时刻没水。 陆广全现在就随身别着两支呢。 她现在看见的这一批,却是跟以前见过的完全不一样,外壳是金属的,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十分有质感,有些还是烤瓷质感,有青花瓷景泰蓝的,比一般钢笔都高档! 当然,也还有一些是做成白色的小羽毛形状的,顶上有一把像羽毛的塑料小刀,也有做成羽毛球拍形状的,甚至还有一些是红蓝双色笔芯的! 卫孟喜经常在金水和书城跑,她可以确定,这些货都是没有的。 等张兆明一来,她就直接问这些笔怎么卖。 张兆明接过三十六块钱装兜里,报了个价,又问她要多少。 “这几个款的各要五百支,这个景泰蓝青花瓷的各要三百支。” 张兆明咋舌,心说她在哪儿卖啊,这零售的销量都快赶上他批发的了。“有眼光,这几只景泰蓝的可是出口货,能给咱们国家创汇的,一般人可拿不到。” 卫孟喜当然相信他不是虚张声势,因为她在石兰省是真没见过,哪怕张劲松办公室里,她也没见过这么高档的。 “其它的就刚才那个价,但这款最便宜也得一块二。” 价格都超钢笔了,卫孟喜又仔细看了看,在手里掂了掂,真的很有质感,很像高级干部开会的时候用的,要是拿到市面上,绝对会吸引来一批干部和商人。 他们有一定的经济基础,压根不在意这一块八毛的,卫孟喜咬咬牙,“给我拿三百支。” 张兆明咽了口口水,不是吧,这是位款姐啊! 但谁会不喜欢这样的爽快客户呢?钱多事少好商量,一口气他又给推荐了几款卖得不错的,开口都是最低价……当然,钱也没少赚,毕竟薄利多销嘛,比干零售划算。 转了一圈,继续拿些销量好的,配上这次的新货,卫孟喜一共拿了三千多块钱的货。 一次的订单比他半年还多,张兆明人都给乐傻了,直到三千块钱进了腰包,他还没反应过来——这叫人在家中坐,钱从天上来啊! 卫孟喜没车,不用她开口,张兆明就主动帮忙骑三轮送到火车站去。这次货太多了,必须要走货运才行。 而且,即使走货运,也要找关系想法子找个稳妥的车厢,三千块可不是小数目,要是中途丢了或者被人扣押了,她能哭死。 韦向东很乐意帮忙,他有在铁路系统的战友,只要内部人员打声招呼,卫孟喜这批货就稳稳的上火车,稳稳的送到书城市。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韦向东了,要不是有他在这边接应,自己一个女同志,身怀巨款,人生地不熟的,在治安这么差的火车站,不出点事才怪! 韦向东人长得黑壮,眼神也很凶悍,一般的地痞流氓都不敢惹他,更何况他还开着吉普车,常年混迹火车站的一看车牌号就大概知道是哪个衙门的,走路都得避着他。 而更重要的是,自己能认识这深藏不露的韦家兄妹俩,还得多亏了仇大叔的引荐。 所以,卫孟喜决定,等回到家,得好好感谢感谢仇大娘……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此时的仇大娘正焦头烂额呢。 第79章 仇大娘原以为, 帮小陆家带孩子是一件十分非常极其简单的事,她可是过来人,以前自家儿子那个调皮劲儿, 丈夫常年在外地, 她一个人不也扛过来了? 直到…… 她遇见的是呦呦。 小呦呦是个白嫩嫩的,还带着奶香味的小娃娃, 见过几次都是乖兮兮,不哭不闹的窝在妈妈怀里,嘴里叼个小奶瓶,还会甜甜的叫她“奶奶”。 那水灵灵乌溜溜的大眼睛, 比黑葡萄还漂亮, 看着人的时候像会说话。 可是,等真正的带了以后才知道,娃娃好看是好看, 确实也不爱哭闹,可就是主意太大。 从早上一睁眼, 她就搞不定这丫头。老人家嘛, 觉着天气冷, 要穿点保暖的, 线衣最好穿两件, 套个带棉花的小褂褂, 再来两件毛线衣, 外面才能穿棉袄子, 怕衣服被弄脏不好洗,还得在最外头再套一个花里胡哨的罩衫。 可是, 呦呦是对穿什么很有主见的娃, 以前苏奶奶和妈妈在的时候, 她都是自己挑,自己穿。对于仇奶奶上来就二话不说把她从被窝里挖出来,困住小手小脚从头到肚子一顿套……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七八件衣服“绑”住了。 小姑娘那郁闷啊,首先她不喜欢这些衣服,其次她不愿穿这么多衣服,最后她不喜欢被别人压着穿衣服,她要自个儿一件件慢条斯理的穿啊喂! “哎呀你这孩子,不能脱衣服,当心着凉,打针针呢。” 小姑娘脸都热得红扑扑的,就要脱。 一个不让脱,一个就要脱,于是一老一小的拉锯战从大清早开始。 好容易老太太拗不过呦呦,让她脱了五件衣服,然后她又不喜欢仇奶奶泡的奶了,因为奶粉太多,水太烫了呀! “乖乖快趁热喝,天气冷,喝点热乎乎的,暖暖小狗肚儿。” 小姑娘尝了一口,太烫,当然也不至于会烫嘴,但她历来是不喜欢吃热的东西,现在身体补起来了,火气旺得很,吃啥都不能带温度,这种温温的偏热的奶,她不爱。 “哎哟,乖乖傻愣着干啥,喝呀,奶奶给你加了好几大勺奶粉呢,咱们多喝点快快长大,以后就能帮妈妈干活啦。” 小呦呦指指瓶子底还没完全化开的沉淀奶粉,“太多多,不好喝。” “一点不浓,奶奶还怕你吃不饱呢。” 小呦呦是喜欢喝奶,但不喜欢这种“拔苗助长”填鸭式的喂养方式,恨不得一次性让她喝个够,吃一次性吃个饱。 中饭,仇奶奶做的菜真不怎么样,但孩子们连爸爸做的都能吃,自然也不会嫌弃,可呦呦又又又感受到了仇奶奶窒息的爱——大半碗全是瘦肉。 她眨巴眨巴大眼睛,“我要费油。” “不费油,奶奶炒菜一点儿不费油。” 卫东哈哈大笑,笑得捶桌子,“仇奶奶,我妹说她要肥肉。” “要啥肥肉,瘦肉才香呢。”还一副“哎哟这孩子真憨”的表情,只有穷人家的孩子才喜欢吃肥肉,这几个孩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可惜啊,呦呦真是个脾气特好的姑娘,要是其他孩子,一而再再而三得不到满足,早闹起来了,她只是叹口气,把瘦肉碗推开,自己站起来,笨手笨脚的夹几块肥肉,嗯,嘎嘎香。 哥哥姐姐也挺会照顾她的,会把软软糯糯的肥肉夹给她。 话说这孩子为啥不爱吃瘦肉呢? 还不是因为在娘胎里营养不良,一周岁前都病歪歪的牙齿长不出来,等好容易出牙了,又是小小的,稀稀的,牙缝可大啦,瘦肉塞牙呗! 仇大娘这才照顾了三天,就跟打仗似的,累出一身汗,本来还想着晚上能回家去看看儿子,现在这样,就是韦向南每天用自行车载她,她也没力气回去啊。 好容易熬到第六天早上,中午小卫就要回来了,她这心里正舒坦着呢,忽然有人簇拥着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来到家门口。 自从放寒假后,妈妈不在家的时候,五个娃看电视要死皮赖脸看到十点半才睡,现在正在炕上呼呼大睡呢。 “哎呀小卫呢,小卫咋不在家啊?根花根宝呢,快来看看,他们奶奶来啦!”为首的是李秀珍,她今儿去外头办事,刚走到矿区正大门,就遇到一群穿得破破烂烂的农村人正跟保卫科的人扯皮。 她本来是懒得搭理这些又不知道哪个旮旯冒出来的农村人的,可忽然听见他们说要找陆广全,顿时就一激灵,过去主动问他们是陆广全什么人。 为首的老两口,一个歪着左边身子,一个右边身子不会动,口水滴答的说他们是陆广全父母,老家日子过不下去,这不就带着一大家子来投奔老三了嘛,听说老三是状元,让老三给他们养老,给老大老五安排工作呢。 李秀珍一听是老家来的,那不就是卫孟喜的公公婆婆大伯子小叔子?顿时那眼睛亮得就像一百瓦的大灯泡,事儿也不办了,非常热心的带他们上陆广全的大房子去。 老两口是早就知道陆广全日子不好过的,那年老五来看过了,他们相信老五说的,再加上去年回去迁户口,两边也算彻底闹翻了,他们虽然无赖,但也有自尊心,决定以后再也不会跟老三一家来往的。 谁知道老五今年去省城打工,给人工地上盖房子,遇到一个县里的老乡,而这老乡的老婆正在矿大食堂打饭,好巧不巧就见过陆广全几次。 以前都在一个县里住着,陆广全在县城上过三年高中,他长得俊,他记不住别人,但别人还真是认识他。一打听还真就是朝阳县菜花沟那个陆广全,据说还是1981年的高考状元,老乡一知道,陆老五就知道了,于是等老二因为盗窃被抓,一家子就被他撺掇着来煤矿投奔“三哥”了。 是真正的一家子,除了大房一家四口,就是老两口带着刚一岁多的二房宝贝疙瘩,加陆老五,一共八口人。 至于王秀芳,早早的带着铁柱回娘家改嫁了,听说老二前脚刚被抓,娘家人后脚就给她介绍了相亲对象,同样是带娃的鳏夫,但人家要求不许带孩子。 在一众王家人的意识里,孩子又不是不会生,不要这个以后再生一个不就好了? 陆家的宝贝蛋,就落回了老两口手里。本来他们昨天就到金水市了,但找不着来金水煤矿的路,又怕问路会被人坑,一直憋着,没头苍蝇似的乱撞,还在天桥底下睡了一晚,今早看见来煤矿的班车,这才搭上的。 现在孩子饿得嗷嗷哭,陆老太用脏兮兮的手从怀里掏出半块干饼子,掰碎了喂给他,“宝儿不哭不哭,找到你三叔咱们就有好日子过了,啊。” 宝儿哪里知道啥好日子,饼子又干又糙,划得喉咙生疼,小孩哪里受得了,“咳咳”吐出来,继续哭。 还是老大媳妇儿王春梅看不过眼,将孩子抱过去,喂了点冷开水。 当然,老头老太喂的水宝儿不吃,一口就给吐出来了,但大娘喂的不一样,好像有股淡淡的甜味,他尝到甜头,张着嘴还要。 王春梅其实舍不得再给他喝,这是出门前她自己偷偷用娘家送来的白糖泡的水,就寻思着一路上没吃的可以充充饥。 这一路上省了又省,一家四口轮不着干饼子吃,只能你一口我一口的喝开水,但大家都舍不得大口喝,因为王春梅有预感,他三妈不会让他们在煤矿久留。 两个老的不知天高地厚,还想要撒泼耍赖搬孝道压人呢,开玩笑,自从卫孟喜带着五个孩子逃走后,她就知道三房不一样了。 所以,剩下的糖水,她是打算留着回去路上喝的。 终于,跟着那个热心肠的女工人,穿过工人广场,走过一栋又一栋的红砖小楼房,他们终于停在一栋白晃晃新崭崭的三层小楼跟前,看着那红色的大铁门,陆家老五咽了口唾沫,“这……这真是我三哥家?” 李秀珍心里嗤笑,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心里埋怨小陆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有这么怂的亲戚,嘴上却笑眯眯地说:“可不就是你三哥家嘛?他们去年劳动节刚搬的新家,体面吧?” 她夜里都不知道咬了多少次被角,这就是她的理想生活啊!有车有房还有个体面的大学生丈夫,矿上工资拿着,自己做生意还能再挣点,比当啥领导夫人都体面。 不过没关系,她过不上,卫孟喜也别想安心享受。 于是更热情了,“根花根宝快出来,你们爷爷奶奶来啦!” 仇大娘是知道陆家情况的,大门只开一条缝,紧紧地抵着门闩,一只脚挡在门槛上,警惕地看向他们:“你们谁?” 陆老太都快被这大房子闪瞎了眼,老三真的过上好日子了呀! 高兴得声音都颤抖,“我们来自个儿家里,你又是谁?” “她是陆家保姆。”李秀珍站得远远的,她不确定卫孟喜在不在家,万一在的话还是躲那疯狗远点。 “保姆?!”陆老头跳脚,“老三有钱请保姆,就没钱给……给我们看病,这不孝子!” 仇大娘看着和蔼,但在村里也不是省油的灯,此时更加确定他们的身份,眼里的鄙视都快溢出来了,“哦,你们就是不管小陆死活,还把一家子女人孩子赶出门霸占他们责任田的,不是东西的陆家人啊。” 她这一长串定定语,差点把王春梅给逗笑了。她现在哪还有要跟着来过好日子的想法,早就被这栋大房子给晃花眼了,同时更加确定,老三两口子是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她脸上都替公婆臊得慌。 陆家人想进去,仇大娘不让,两伙人在门口吵起来,卫东等几个孩子都醒了,揉着眼睛下楼,看见这几个曾经让他们做噩梦的坏人,顿时瞌睡都醒了,哪里还想得起要尿尿,根花卫红偷溜出去值班室给爸爸打电话,卫东和根宝守在门口不让他们进。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43节 “根宝你忘啦,我是奶奶啊,两年半没见了,你就不想爷爷奶奶吗?” “卫东,我以前对你们也不差,你忘啦?” 就连最小的呦呦,他们也不忘记“诱惑”,从怀里掏出几颗藏了一路舍不得吃的水果糖,天太热,汗水把糖都给热化了,黏在糖纸上,黑漆漆的。 那是临走前,老两口下血本去乡里供销社买的,为的就是哄老三家的孩子。当然,给卫东卫红,那是糟蹋好东西,只有给有陆家血脉这仨,那才叫物尽其用。 “来乖乖,爷爷给你糖糖吃。” 听见“糖”字,大房的兄弟俩和宝儿,顿时就眼睛发亮,直愣愣地盯着那黑漆漆三颗糖果。 小呦呦手里被塞了糖,就在大家都以为她会高高兴兴剥糖纸的时候,小姑娘居然看也没看,转手就给了陆家这三个。 开玩笑,她什么糖果没吃过哟,就是友谊商店才可以买到的巧克力,她都吃腻了。托小久治哥哥的福,许叔叔的战友家有的,她都有。 陆老太眼皮子一跳,“哎哟乖乖,这是给你的,别给他们吃。” 顿时,王春梅的脸色就变了。 她使劲瞪了丈夫一眼,见他也黑着脸,这才有种“同仇敌忾”的解气感。 仇大娘可懒得看他们表演,刚要把大门摔上,陆老五忽然大声嚷嚷:“咱们今天要是见不到三哥,就上书记和矿长那儿讲理去,我就不信,金水煤矿和矿业大学会要这么一个不忠不孝,无情无义的人!” 仇大娘心头一跳,犹豫片刻,只能放他们进门。她自己倒是不怕得罪他们,但万一这群无赖真去找领导咋办?到时候倒霉的不还是小陆? 在仇大娘的心里,小陆的前程比啥都重要。 幸好,根宝腹黑,眼看情形不对,立马跟卫东耳语两句,让他看好小老妹,自己咚咚咚跑家里,把所有能关的门统统关上,还上锁! 本来,家里就这几口人,包括爸爸妈妈主卧在内的所有房间,钥匙都是直接插门上,只要里头的人不反锁,都是一拧即开的。 他锁了不算,还顺手把钥匙一拔,一串的挂脖子上,藏进衣服里。 于是,陆家人发现,他们想要趁老三两口子不在家打秋风的算盘落空了!除了客厅,任何一道门,他们都打不开,哪怕厨房杂物间和洗衣房,那讨厌的门板愣是挡在那儿。 客厅里摆设倒是讲究,大大的彩色电视机,崭新漂亮的电视柜茶几,还有好几个漂亮的软乎乎的能让人直接陷进去的沙发,靠墙的柜子里放着的是各种瓶瓶罐罐盒子,都是吃罐头和饼干剩下的空瓶子,姐俩给洗干净,装上一些漂亮的糖纸,看着赏心悦目。 这种小事情,妈妈从来都是鼓励的,不仅客厅里有,就是她俩的房间里也有很多呢,小星星形状的,千纸鹤形状的……以前房子小,没地方放,现在可是够她们放很多很多年了呢! 陆老太率先抢过一瓶,打开,结果发现里头只是糖纸,嘴里骂一声“空的”,歪着半边身子,把头凑到电视机前面,“老五你来看看,这有村长家的好不?” 陆老五跳起来,“我的妈诶你好好看看,这可是彩色电视机,村长家的是黑白的,还没这台三分之一大哩!” 这么一说,老两口都说还真是,这么大,也不怕伤眼睛。 卫孟喜要是知道,还不得笑喷,她就是怕尺寸太小,伤了孩子眼睛才咬牙买大的,跟后世那种“大电视”比起来,其实这也就是正好适合客厅沙发和背景墙距离的尺寸而已。 一群人把一间大客厅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卫东根宝跟小门神似的,死死盯着他们。 当然,他们多虑了,这几样大件儿,陆家人就是怎么都抬不走的,毕竟刘桂花刘利民胡小五等人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早早得了消息,都在门口守着呢。 想抬走?怕不是大家伙先把他们抬走! 至于其它值钱的东西,存折现金这些,那是连根宝都不知道妈妈藏在哪儿呢。 所以,他才把所有房间锁上,只留客厅。 他们冷眼看着,倒是大房的两个哥哥,以前不怎么欺负他们,但也不管他们被人欺负的事,现在虽然也稀罕家里的好东西,但没跟着乱摸乱碰,只是跟在大伯娘身后,好奇的打量屋子。 王春梅的心,是又酸又涩,羡慕肯定有,谁会不羡慕这样的大房子这样的好家具这样没有公婆在跟前碍眼的生活呢? 可是,她又觉着难过,明明,如果她足够硬气,也是可以拥有这样的人生的。 如果她去年能听父母的话不要回陆家的话,她现在说不定也……可是,她舍不得儿子啊。 不一会儿,根花和卫红打电话回来,悄悄比了一个“ok”的手势,兄妹五人心知肚明,就等着爸爸回来处理。 妈妈说了,他们自己解决不了的事,就不要勉强,不要逞能,乖乖等着爸爸妈妈就行,爸爸妈妈不但不会觉得他们不勇敢,还会夸他们懂事听话,知道随机应变。 嗯,一年级的小豆丁,能想到这么多词语已经很不错啦。 陆家这一家子,是真饿,知道要来“享福”,他们从前晚就没吃东西,想的是昨天到老三这儿就能吃好的,谁知道没赶上早些时候的火车票,等他们到金水市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在人生地不熟的金水市,他们奉行财不露白的原则,能不花一分钱绝不花,一下就给饿到现在,已经整整三十多个小时啦! “娘,我看灶房里有腊香肠熏鸡和腌鱼哩,你看!”老五扒在厨房的窗台上,口水流出来,把窗台晕湿了一片。 一家子听说有这么多肉,顿时跟饿了几天的野狼似的往里瞄——卫东和卫红皱眉,他们忽然明白,为啥妈妈说不能眼皮子浅了。 以前他们也会这么干,看见啥好吃的就紧扒着看,当时不觉着有什么,妈妈说这是眼皮子浅,他们还怪委屈,可现在当亲眼看着别人这么做的时候,他们终于能体会作为旁观者心里的鄙视了。 妈妈你真的没有骗我们哟! 陆家人这是用自身实际行动给孩子们上了一课,卫孟喜要是知道,肯定得谢谢他们。 陆广全回来得很快,正准备跟着杨老进实验室,传达室就来喊人,说家里闺女又打电话来了,这次是十万火急的事,他们老家的爷爷奶奶来了。 光听这几个字就够让他头皮发麻的,但好在小卫还没回来,这件事他希望自己能在小卫到家之前解决干净,妻子已经够忙了,别再让她为这种事担心。 陆广全紧赶慢赶,来到门口的时候,正好听见爹娘叫肚子饿,想要砸开厨房玻璃窗,进去弄吃的,他顿时就脸色一变,“麻烦嫂子帮我报公安,有人私闯民宅。” 刘桂花可终于等到正主发话了,兴冲冲往派出所去,生怕跑慢了就抓不到现行。 陆老太歪着嘴,口水流得比红烧肉还多,“老三你终于回来了,娘的好三儿啊……” “你是不知道啊,咱们在菜花沟日子过不下去咯……” 原来,自从去年迁走户口后,他们不愿痛快归还责任田,成了村子里谁看见都要唾口的公敌,结果年底老二因为盗窃罪被抓后,他们彻底成了过街老鼠。 以前也没几个钱,但至少是还有一堆“志同道合”的长舌妇可以打发时间,现在村里连狗都不愿搭理他们了,正好老五又说他三哥原来是高考状元啥啥的,于是就动了来金水煤矿投奔老三的念头。 来之前,他们是做好了过苦日子的准备的,谁知来到之后,老三家的富裕程度远超他们想象,这更不能走了,就是打死也不走。 这不,陆广全才说让他们赶紧走,这里不欢迎他们,该了结的前年就了结清楚了,谁知老两口直接躺地上就打滚。 “家里孩子就你上了高中,全家人砸锅卖铁勒紧裤腰带供你上学,现在出息了就不管爹娘兄弟死活了啊!” “娶了媳妇儿忘了娘啊,那扫把星把你哄得连爹娘都不认了,我活不下去了啊……” “三哥你怎么能这么没良心,爹娘供你上高中多不容易。” 仇大娘可是知道内情的,顿时一口喷出去,“去你娘的,小陆上高中是他自己找老师借的钱,这俩老不死的哪有那么好心,他们还逼着小陆赶紧辍学回家挣工分呢!” 老五自诩是个文化人,不跟她对骂,闹着要去找煤矿领导,要让他们看看三哥的“真面目”,仇大娘想拦,陆广全直接冷冷地说:“让他去。” 陆老五气冲冲的,出门大声嚷嚷“街坊们你们知道领导在哪儿吗?” 看热闹的人围得水泄不通,一个个都说不知道,还真心诚意劝他,“你哥嫂也不容易,别撺掇老人家来给他们增加负担,赶紧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开玩笑,刚才刘桂花就已经把陆家人的所作所为宣传得人尽皆知了。小卫小陆那是厚道,从来不在别人跟前提一句父母的不是,他们倒是好厚的脸皮,打秋风不算,还要毁了小陆前程。 再说,这儿围观的大多数都是卤肉加工厂的员工或者家属,那都是靠卫老板吃饭的,能不帮着自己的衣食父母? 于是,陆老五就发现,他被围在人堆里,想挤出去找领导告状,可无论他是上蹿下跳还是左右躲闪,无论如何也出不去……仿佛,人群像一道无形的人墙,无论他想从哪个口出去,都有墙。 同样困惑的还有李秀珍,她也是在人群里挤不出去,“大家让一让,我要出去上班。” “上班吗?哎哟那可要迟到了,你得赶紧哟。” 然而,话说得好听,可那道无形的墙,却越来越紧。经历过去年的俱乐部踩踏事故,她也不敢再硬挤,搞不好谁趁乱踩她几脚,骨头断了都没处说理啊! 陆老头去拽陆广全,被陆广全躲过,他就顺势往地上一躺,打着滚的哭喊:“救命啦,杀人啦,儿子杀老子啦!” “这还有没有王法啦,儿子杀老子啊!” “三哥你怎么能这样,爹娘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怎么能这么对他们?” “放你娘的屁,你们家人怎么对小陆和小卫的,自个儿心里没点逼数吗?”仇大娘都快被他们气笑了,居然还有这么强词夺理的人。 “我老陆家的事,干你逑事,老三啊你好狠的心,居然联合外人想要杀你爸,你爸……” 话未说完,忽然就听一声暴喝,“谁杀人?” 人群外,是一群穿着制服的公安,为首的姓龙,陆广全有点眼熟。 “谁在这里闹事?” 陆家人对穿制服的公安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畏惧,毕竟三年前还因为私闯民宅被谢鼎报过警的人嘛,此时一个个吓的两腿战战,“没,我们没闹事,就是来投奔儿子。” 龙公安是个很正直的人,不会因为他跟卫孟喜认识就偏帮小两口,而是按部就班,“老家来的?介绍信我看看。” “介绍信?”陆老头傻眼了,他们要是有介绍信,昨晚就不会窝在天桥底下了好吗?想想吧,一月份的金水市,那叫一个寒风凛冽,差点没把一家子冻死。 走之前他们是要去开的,可大队部被他们得罪狠了,从书记到村长到文书,都推说不在家,不在村里,他们等了一个礼拜没等到,这才被老五撺掇着悄悄跑出来,反正当年三嫂跑的时候也这样。 为啥三嫂干得,他们就干不得? 煤矿环境相对单纯,来探亲的都是合法合理的关系,龙公安是第一次遇到没介绍信的,顿时就警惕起来,“没有那就是盲流,你们老家原籍哪儿的?” “石兰省阳城市朝阳县。”陆广全淡淡的说。 “行,带走,回去登记一下信息,我会联系朝阳县公安局,争取今天中午之前遣返。” “啥?遣返?” 陆家人没想到,他们还连饭都没吃上三房的一口,居然就要被遣返回去,顿时慌了。 老人跌坐地上耍赖,老五和老大扶起这个那个又坐下去,扶起那个这个又在地上了,好不热闹。 龙公安可没这么好的耐性同他们扯头花,“带走。” 走了两步,忽然听见陆广全淡淡道:“我们不能给几位公安同志添乱,这是遣返路费。” 龙公安把他刚从兜里掏出来的二十块钱推回去,坚决不要,“对于无正当理由进城的盲流,咱们按规定遣返,这是我身为一名人民警察的责任和义务,不能要你的钱,要付钱也是他们自己付,他们没钱,我自会联系那边的派出所联系他们生产队。” 现在虽然改生产队为村,但集体荣誉感大家还是有的,遇到事情找生产队和公社,这是共识。 陆家两老绝对想不到,他们还没机会去找领导,老三已经报了公安。 他们不走,自然多的是人抬走他们,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们耍赖也没用,几个年轻工人帮着公安,四仰八叉全弄走。 王春梅和陆老大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里看见了惊惧和庆幸,庆幸他们没跟着撒泼,没跟着想要打碎三房的窗子。 也就三分钟的工夫,世界就安静了。 陆广全全程没跟他们多说一句话,连衣角也没让他们碰到。 当然,被公安带走的陆家人只顾着战战兢兢,压根没注意到,王春梅忽然不见了。 此时的王春梅,正在陆家客厅里,站立难安,眼前这个长身玉立的青年,像她的小叔子,又不像。 “大嫂坐吧,我留你下来是有事要说。” 王春梅紧张的捏了捏衣角,哪里敢坐哟,这两口子的手段,她去年从娘家回来那天就知道了,小叔子不再是以前那个只知道默默寄钱的工程师了,妯娌也不再是那头默默耕作的老黄牛……他们,现在是当家做主了! 可恨公婆还看不清,刚好了伤疤忘了疼,被老五撺掇着来找茬,这不是自己把自己找进派出所了吗?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44节 如果是卫孟喜在场,她一定会大惊失色,因为在她心目中不通人情世故的丈夫陆工,此刻居然讳莫如深的打量着王春梅,看透她的想法,并迅速在最短时间内找到她的软肋。 “我们做个交易吧。” 王春梅一愣,“什……什么交易?” “我知道你现在最想做的是让大牛和二牛上学,但家里不同意,我可以帮你。” 王春梅咽了口唾沫,可不是嘛,她现在最操心的就是两个儿子的上学问题,陆家人不让他们上学,老大又是个没主见的,她无数次想过要离婚,但没勇气迈出那一步。去年回娘家那次,本来她可以就此离婚的,但一想到俩儿子以后要有新的继母,不知道过啥日子,一想到成年以后顶着父母离婚的名声说不到好人家,她只能忍下来。 一切为了孩子。 陆广全不赞成她这种心态,但也不同情,根据四个孩子说的,他们挨欺负的时候这大伯娘也没出来说句话。 他陆广全是不记仇,那是没涉及他的妻子孩子。 王春梅深吸一口气,“那你需要我做啥?” “只有一条,以后都不许他们再出现在我们一家人面前。” “他们”自然就是老两口和老五,“我也……也没……” “就说能不能做到。”陆广全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 王春梅从来没想到那么温吞的一个人,居然有这么犀利的眼神,像农村老家常见的鹰隼,在它俯冲而下抓小鸡仔的一瞬间,就是这样的。 一瞬间,她脑海里涌现出很多种想法,是回家还是留下,毫无疑问她是留不下的,如果回去的话,她的俩儿子,一辈子就要毁了。 “你有办法让他们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以后大牛二牛的学费都由我负责,从小学到大学。” “真……真的吗?”王春梅难以置信。 陆广全不是心血来潮,其实他有想过,父母和兄弟姐妹已经是这副德行,想要奢望他们良心发现痛改前非,那是不可能的。但老陆家不能再这么下去,他和广梅之所以没掉进这个怪圈,其实就是因为受教育。 他们受过教育,知道是非对错,有礼义廉耻,也知道尊重……这些都是教育带给他们的。 所以,要改变陆家后代的命运,不是给他们钱,不是给他们吃穿,而是让他们受教育。 他想试一试,在下一代里,是全歹竹,还是能出两根好笋。 他不会直接给钱让他们改变生活条件,但他愿意出资供两个侄子上学,以后成不成才,他拭目以待。 但对于王春梅来说,这却无异于是天上掉馅饼,“好,我就是死,也不会再让他们来干扰你们。” 陆广全点头,“三月份春季学期开学,我会直接把学费寄到学校,你们直接去报道。” 王春梅丝毫不怀疑他的话,此刻的她,眼里闪着一种前面三十年里都没出现过的光芒,那是看见希望,看见儿子未来的光芒! 于是,等卫孟喜中午等着取了货,高开泰帮她送到金水市,盘点完所有存货回到家,已经是傍晚时分。 窝棚区安静异常,就是家里也格外的安静,陆工居然也破天荒的在家,父子六人挽着袖子打扫卫生,房子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让他们洗刷得干干净净,地上连一粒灰尘都看不见。 关键是,平时哪儿有地就要往哪儿挪的四个大崽,居然也穿着小雨靴,扫了地不算,好像还在地上撒过洗衣粉,她闻着清香清香的,洗衣粉泡沫将地板洗得那叫一个干净亮堂,都能当镜子用了。 尤其厨房窗台,本来有点生锈的铁栏杆,被他们擦干净不说,还上了一层漂亮的白油漆,就跟新的一样。 奇了怪了,就是刚发生过凶杀案要毁尸灭迹也不用这么干净吧?! “你们是不是干啥坏事了?”她先把家里里外外检查一遍,发现所有活物都还好端端活着,自己那几瓶擦脸的洗头的都完好无损,也没少。 “没有,妈妈您辛苦啦!”崽崽们排成一排,异口同声的说。 卫孟喜更加奇怪,要平时,早一哄而上问她有没有带礼物回来了,今天真是乖得不像话。 然而,她实在是太累了,火车上没睡好,既然没发现什么不对劲,那就先睡觉,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需要把自己的万里书店好好搞起来,营业!创收! 第80章 卫孟喜知道真相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睡饱以后, 陆家人已经被龙公安的人遣返回公社,正在跟乡政府办理交接手续呢。 得知陆广全的处理方式她不置可否。 说啥?说她不赞成?可那是他亲爹亲娘,哪怕中风半身不遂又签下白纸黑字的协议, 都阻挡不了他们来找自己“亲”儿子。 对于无耻的人, 除非能把他们腿打折,不然他们总还是要来的, 一次两次遣返回去,三次四次派出所也会烦,要是再被有心人拱拱火,他们在矿区好不容易扎下的根基, 也会受影响。 尤其高三羊刘红军和张劲松, 他们是十分老派传统的性格,奉行“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虽然面上不会直接批评她和小陆的处理方式, 可以后要再想找他们办事,他们都会掂量掂量——一个对自己亲生父母都可以不闻不问的人, 他会懂感恩吗? 卫孟喜当初为了打下这些人脉吃了多少苦, 她不允许自己的劳动成果被几条蛆虫给啃噬。 所以, 王春梅从此以后要真能兵不血刃的把两老困死在菜花沟, 她不介意出点钱。 至于陆工想让陆家人多几个明理的读书人, 想尽量改变他们的命运, 是有点“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意思。 嗯, 走着瞧吧。 能不能成, 不是他说了算,也不是她能决定的。 想想以前王春梅虽然懦弱, 但至少没欺负过三房的孤儿寡母, 还偷偷给他们留饭热过饭。至于大牛二牛, 卫孟喜问过卫东根宝,他们以前好像也没欺负过姐弟几个,但村里小孩欺负他们的时候他们也袖手旁观。 大牛二牛不是坏人,但也没有把几个堂弟堂妹当一家人的意思。 这点,卫孟喜是介意的。 这样的“侄子”,她不想在他们身上花一分钱。 “你放心,我会看情况,如果大嫂真能把他们缠住,我才会出学费,广梅出大牛的,我出二牛的。” 兄妹俩一人负责一个,这还差不多。 卫孟喜心里稍微缓了一下,“只有学费,多的一分都不行,要让我知道……”光学费的话小学一年七八块,中学十几块,前提是二牛能考上。 “好。”陆广全松口气,这个主意是广梅跟他商量的,当时又联系不上妻子,他只能先斩后奏。 但事后站在妻子的立场上想一下,他的工资养活自家孩子都困难,还要掏出一份来供侄子……换谁来当另一半,都会反对。 “我对大牛二牛说不上亲情关怀,只是想用他们的前程引着大嫂,让她帮我稳住……”陆广全咳了咳,忽然说这么“心机”的话,有点不自在。 卫孟喜没笑,反倒点点头,“行,学会利用人性和软肋了。” 他要是一直那么木讷单纯,啥都让她冲在前头,时间长了她也会累的。 这次能有意识在她回家之前把事情解决干净,还能知道跟广梅商量对策利用王春梅望子成龙的心态,就是进步。 “走着瞧吧,有用没用两三年就能看出来。”等过了两三年,以老人中风偏瘫的状态来说,没人帮衬的话他们也来不了矿区了。 陆工上京市汇报没多久,就是春节,听说孟舅舅的儿子一家因为生意出了点小事故,没能从m国赶回来,卫孟喜就让陆广全开车回朝阳县,把他给接来了。 三十儿一大早去的,中午就接到家了。 家里有了长辈,孩子们似乎比往年更高兴,这种有大家长坐镇的感觉,就像大夏天待在阴凉的树荫下,有种莫名的“优越感”。这不,卫东根宝俩男孩,走路屁股都要撅上天了,动不动“我舅公怎么着怎么着”,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家有长辈来了。 当然,也跟孟舅公的压岁钱有关……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啊! 无论大小,每个孩子都有一个厚厚的红包,打开一看居然是六百六十六块六角六分六厘,整整六个六。 吉利是吉利,就是太多了,就连卫东也知道太多了不能要,硬要退回去。 舅公板着脸,“给了你们就是你们的,退回来不吉利。” 卫孟喜也被他这么大手笔给吓到了,以她现在的身家也不是拿不出来,就是不能这么惯孩子,一个孩子六六六,五个孩子就是三千三百多,这年代的很多双职工家庭五年也攒不下这么多钱啊。 但在孟舅公心里这不是惯,因为他所拥有的,见识过的,是很多人终其一生也不一定能见到的。 这么点红包,在他的阅历看来,还真是“小”心意。 红包太大,卫孟喜肯定不允许给他们自行存留,必须上缴。 他们现在的存钱罐里已经有好几十块了,只要不大吃大造,够他们用好几年的。 “我寻思着,过几天银行上班,去给他们一人办本存折。”小两口躺床上,聊的大多数还是跟孩子有关,就连除夕夜也不例外。 他们的美金还没动过,可以留着玩儿,但这笔钱必须存进去。这时候的存折还没开始严格的实名制,一个人用化名都能开存折,也没年龄限制,到时候每人一个折子,看看存到成年能有多少。 卫孟喜上辈子没这意识,生意红火那几年,手里也没个数,孩子要就给,也不知道他们把钱花在哪儿,等生意失败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想要收敛他们的消费习惯已经来不及了。 这次,她绝不会重蹈覆辙,但也不能矫枉过正,能帮收着就收着,反正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动他们压岁钱一分的。 嗯,要真还有落难那一天,万不得已动用了,那就当是她向他们借的,以后会还。 第二天大年初二,矿区的老传统,是煤嫂们互相走动,相互当彼此的娘家人,卫孟喜家这儿那就是香饽饽,几乎整个矿区的家属们都往她这儿跑。 人跑来也就算了,还带各种罐头饼干糖果,甚至有的刚从老家来不久的,直接抱着肥圆圆的大公鸡老母鸡……她家里不缺这些,但这里的大部分家庭是缺的。 卫孟喜知道,自己收了不踏实,不收的话,她们会更不踏实。 不过,她还真不能要。 大家送东西不是因为她这个人真的魅力无限,真的能交下这么多朋友,而是人家为了保住或者得到一份工作机会。 而卫孟喜管理加工厂的原则就是,刚正不阿,有事说事,别搞那些有的没的。 如果今年开了这个头,那不送的人就会担心会不会被炒鱿鱼,送了的就会担心会不会礼太少太轻,到时候你也送我也送,你重礼我也重礼,那美味卤肉加工厂的氛围就要被搞坏了。 任何一个不好的习惯,一旦开了口子,想要再收住就难了。 所以,卫孟喜直接派几个孩子在门口守着,放出话去,谁要是送礼来,她就不见,只见空着手的。 反正谁拿来的礼物都不收,多有人吃几次闭门羹,后面的人看风向就会改变策略。 她不反对大家为保住工作而做一些努力,毕竟她当初也是从几盒高档饼干开始搭上刘香和姚永贵的,但她不希望这种风气继续蔓延下去,这并不是一件多么光彩的事。 或许是双标吧,她能力范围之外的,控制不了,但自己能力之内的,就尽量风清气正吧。 因为她来这么一出,倒是让矿区很多人对她的印象更好了。 所有人,无论有没有得到工作机会的,背地里都是竖大拇指,小卫老板这人,能处,她可不是杜局长那样的领导。 听说杜局长这个春节收了不少礼,光李秀珍就送了八九十块的高档礼品出去。 卫孟喜就不一样了,人来得多,她不仅没收一分钱的礼,还倒贴出去不少瓜子糖果和茶水以及小红包——凡是家里有孩子的,她都按着孩子人头数塞几个。 每个六毛六,不算多,但也不少了。 毕竟,在所有人眼里,她小卫老板现在可是金水煤矿第一风光人,如果连这点“小钱”都舍不得,那不就是女葛朗台嘛? 这不,刚送走一群客人,赶在下一波又要到来之前,卫孟喜赶紧喝杯水,上个厕所。 刚从厕所出来,院里就多了一个穿绸缎衣服的中年女人,和俩虎头虎脑穿洋装小皮鞋的男娃,卫孟喜一声“苏奶奶”赶紧刹住车。 啥苏奶奶啊,这可是苏!大!姐! 苏玉如今天穿的衣服很地道,地道到卫孟喜这土老帽都不知道叫个啥,她原本黑多白少的头发,也特意染了回去,剪短以后只到耳下,一双白净的耳垂上,戴着两颗很复古的祖母绿耳坠。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45节 头发三七分,用一颗精致的小夹子别上,露出稍显严肃但还算精致的五官。 就连手上,也戴了两只镯子。 所有饰品都不带金色,都很小,但看着就不是凡品。 以卫孟喜这暴发户的眼光,是看不出来啥讲究的,但就是知道不是有底蕴的人家,都拿不出这样的东西,因为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底蕴。 有了两个外孙的陪伴,而且俩外孙无论交际还是成绩都渐入佳境,她也有心思打扮自己了。 卫孟喜替她高兴,直接一把挽住她胳膊,“我可不敢叫您大娘了。” 苏玉如白她一眼,“油嘴滑舌。” 但谁会不喜欢被人夸年轻精神漂亮呢?哪怕是苏半泉的千金也不能免俗,她直接在小卫手背上拍了一把。 “苏……”忽然,孟舅公从楼上下来,眨眨眼,看着眼前这个娉婷气质的女同志,脸上是满满的难以置信。 苏玉如先是愣了愣,等反应过来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是……金堂兄?” “正是,你是玉如对吗?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常听卫东念叨他们的苏奶奶,我没想到是你。” 苏玉如也是莞尔,“我也没想到他们念叨的‘舅公’是你。” 卫孟喜懵了,“舅舅大娘你们……认识?” “哎哟,何止是认识。” 孟金堂说,他们可是旧时友人,解放前作为省里有名的商贾之家的年轻男女,在当地本就有重叠的人脉关系,世家亲戚啥的,作为各自家族里唯一的继承人,都是从年轻时候就接触过的,不认识才怪。 只是后来孟家生意中心转回朝阳县,孟金堂回朝阳县继承家业,而苏玉如则在书城市继续过千金大小姐的日子,结婚生女。 现在见面,说起这三十年的经历,都是一阵唏嘘。 时间改变了太多,曾经风流倜傥文质彬彬的孟金堂现在成了个弯腰驼背的归国华侨,而享有半座书城家业的苏家千金,则成了一受尽磨难的孤老太太。 “我出国前本想联系你一起走,但听说你丈夫往上面交了举报信,你们家也被抄了,就……是我疏忽了。”孟金堂道歉。 那个时候,就是子女与父母,夫妻之间,兄弟姐妹之间都顾不上,谁还顾得上朋友,能有心问一下,已经算不错了。苏玉如很看得开,她看不开的是前夫的背叛! 她虽然没直说,但卫孟喜知道,她现在能振作起来,重拾苏女风采,一方面是被狗蛋虎蛋带来了希望,另一方面就是她还不死心——要报仇。 跟前夫的背叛比起来,廖兴源那样的雕虫小技都不算大恶,只能算贪。 她的前赘婿,才是把人性的恶展现得淋漓尽致。 卫孟喜在心里祝愿她能得偿所愿,将那对狗男女,尤其是那忘恩负义的前夫置于死地。 小婉的结局,其实就是那不负责任的亲爹间接或直接造成的。 间接的,是他一封举报信让小婉失去倚仗。 直接的,是他在苏家被抄家后没有及时接过未成年孩子的抚育责任。 无论苏玉如会如何报复回去,贱男人都值得。 孟金堂和苏玉如聊起年少时光,眼里都迸发出一种卫孟喜很多年没见过的光芒,看来舅舅这次是来对了。卫孟喜赶紧给他们泡上最好的茶,又将两个大红包塞给狗蛋虎蛋。 当然,自家这五个的,苏玉如刚进门就给了,每人266,也是大大大红包! 这一天算下来,加上爸爸妈妈给的,桂花姨妈给的,文凤阿姨给的,兰香阿姨给的,陆家崽崽的压岁钱已经破千了! 1984年的春节过后,陆家这几个崽崽每人多了一个写着各自名字的存折,被妈妈藏在一个找不到的地方,要看上面有多少钱,那得能明年哟。 年初八,卫孟喜带上陆广全,上杨寿礼和徐良家里拜年,刘香和姚永贵钱寅赵春来那边也没忘记,都到这把关系上了,不是送不送礼的问题,是把不把别人放心上。 当然,最后连高三羊家也去了,这是他们户口能在金水村安然无恙的最大保障。 更别说仇大叔家,仇大娘虽然没在他们这儿待多长时间,但只要他们有事,一叫,大娘就颠颠的坐着韦向南的自行车来了。 最后到张劲松杨秘书这边,陆广全打死也不愿再去了,说是不如请在家做一桌,请他们来吃一顿,就当小聚一下。 “拖不出圈门的家伙!”卫孟喜咬牙切齿,要不是她一个女人去不合适,她还懒得带他这累赘呢,去了一句话不会说。 而陆工呢,他才不会说,是他自己想吃妻子亲手做的红烧肉了。 自从加工厂开业后,妻子忙着搞事业,都没时间亲自下厨了,想吃妻子做的饭还真不容易。不是他不体谅妻子辛苦,只要是能帮忙的他都主动帮忙,但做饭这事他是真帮不了。 他会的,顶多就是择菜洗菜,顶多就是吃完以后负责洗洗刷刷。 他们在这边商量请客的事,老邻居李秀珍和张毅也在琢磨,前期工作准备得已十分充分,听说年后陆广全再一次从首都汇报回来就要正式提高气肥煤的开采效率,到时候煤矿效益会更好,职工的筒子楼就能盖上了。 “我看这事得好好筹谋一下,到时候把杜局长给吃好喝好了,一套房子不就是他开个口的事吗?”张毅躺在炕上说。 李秀珍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呢?她一开始是求李副矿的,谁知李奎勇小事上可以帮她,在房子大事上却一点也不松口。 别问,问就是大家怎么来你们怎么来。 现在广为流传的分房的条件,最基本的就是工龄,优先考虑工龄十年以上的双职工家庭,他们现在勉强也算双职工,但张毅的工龄却还差着两年。 李奎勇的意思,就是差着这一年,他也不能插手“帮忙”补上,因为这违反工作纪律。要么他们安心等下一批,到时候肯定就满十年了,要么就别分了,反正他们家现在只有两口子,三个孩子都不在身边,现在的也能住。 “说我们没孩子,秋芳不是孩子啊?”李秀珍恶狠狠地捶床,“姓李的就是不想帮忙。” 想起小秋芳,张毅也挺想念的,虽然很多人都说她没以前聪明了,可他觉着,聪不聪明不重要,只要是他的闺女就行。 这人倒是跟别人不一样,别人都喜欢儿子,他偏偏对俩儿子视而不见,对闺女倒是挺上心,“我看下半年把秋芳接回来吧,该上学了。” “在老家不也能上,急啥。” “老家跟矿区能一样嘛,这里是子弟幼儿园,我看陆工家那老幺,马上就能上了,咱秋芳比她还大呢。” 李秀珍是真不想接张秋芳来,以前还能用用她的好运气,现在好运啥也没了,落差太大,她不想看见这孩子。 她说自己很快“过几天”就能怀孕,可这都过多久了,肚皮愣是没反应,她于是把生不出儿子的怨恨加在秋芳身上,更不乐意接她来碍眼了。 想到生儿子,她又幽怨的瞪了丈夫一眼,一个月也不碰她几次,她一个女人就能生出儿子吗? 张毅知道她那眼神啥意思,忙装睡,打起呼噜来。 李秀珍更是恨得牙痒痒,眼看着她年纪一年比一年大,再不怀上,以后只会更难。 她要是像李茉莉那样,有个当副矿长的爹,有几个当领导干部的哥哥,婆家还是大领导,她也就不执着于生儿子了。 想着,她就来气,起身披上衣服出门,刚走到石狮子那儿,迎面遇上一名腰板挺直昂首挺胸的年轻男人,顿时笑道:“哎呀杜工也往这边来,有什么事吗?” 昏黄的灯光下,雪花轻轻的若有似无的飘着,这大概是金水市今年最后一场雪了。她的头发是松软的散落在瘦削的肩上,哪怕是棉衣,她的棉衣也要比其他人的收腰两分,把那肩膀显得单薄又温柔,腰肢更是盈盈不足一握。 李茉莉是公认的大美人,五官明艳,只是比卖卤肉的小卫差了两分,但胜李秀珍是毫无悬念的。 可此时,在这样的灯光和环境下,杜林溪忽然觉着,李秀珍有一种李茉莉没有的温柔与风情。 李茉莉性格执拗,不知变通,很多时候都是一根筋,又正直得要命,刚开始的时候,他是很稀罕这样敢爱敢恨的冰美人,毕竟跟以前那些曲意逢迎追求他的女同志都不一样。 再加上双方家庭条件匹配,父母也有意让他俩多接触,慢慢的也就有感情了。 可她太执拗,生气了就是真的生气,可以十天半月不理人,不仅不会委下身段哄哄他,他堂堂矿务局局长的儿子,一名大学生,还得腆着脸去哄她……关键,她还爱答不理。 这就很难让他接受了。 再加上,李茉莉从不知温柔为何物,一直对他硬邦邦的,再有身边李秀珍的衬托,忽然就不太得劲了。 “冒昧的问一句,秀珍姐今年多大了?” “二十九。” 杜林溪大为震惊,居然只比他大两岁! 要知道,刚认识她的时候,她跟李茉莉走一起,完全就是贴身丫鬟一样的存在,灰头土脸,衣着朴素,笨手笨脚,当时他还暗地里笑话李茉莉怎么跟这种人交朋友。 再听李茉莉叫她“姐”,说她已经结婚好几年,孩子都两岁了,顿时就将她划入“已婚妇女”行列,没把她当女人看。 可此时一看,她真的很年轻,还非常有成熟女人的气息。他不是未经人事的愣头青,只知道喜欢那些清纯的大学生,他十分清楚,少妇的美。 只是可惜了,张干事那样猪头,这样的美妇,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啊。 他淡淡的笑了笑,“那以后我可叫不出‘秀珍姐’了。” 李秀珍明明察觉出他语气里的调笑,但依然装听不懂,“瞧你说的,那该叫啥?” 杜林溪只是笑了笑,走远了。 就这样,李秀珍痴痴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那是一种完全不同于张毅的年轻的气息,是她努力抓也抓不住快要失去的东西。 要说事情咋就这么巧呢,付红娟刚好出门上厕所,这个点儿很多人家都睡了,她是睡前喝了两碗汤现在睡不着,正好临睡前想尿一泡,家里又没尿壶,就只能往公共厕所跑。 刚出门没走几步就听见他们说话,她身上只穿着线衣线裤,心想看见男同志不好意思,就躲在一边,想等他走后再出去。 结果,就看见这一幕,心里狂跳,可终于又有大八卦啦! 过完年,孟金堂受苏玉如所邀,上省城玩几天,顺带把孩子也带走了,卫孟喜终于又能把时间用在搞事业上。 卤肉加工厂已经完全步上正轨,有信得过的人看着,工作按部就班,她就把重心放书店上去。 虽然不巧赶上放寒假,学习用品需求锐减,但因为圆珠笔的流行,尤其是那些见都没见过的高档“原子笔”的横空出世,年前进那批货已经卖掉大半了。 普通小学生们的需求是锐减,但成年人和中学生不会减,甚至因为逢年过节走亲访友的缘故,送一支新颖的高档的圆珠笔,比送罐头麦乳精啥的便宜,还更能拿出手。 毕竟,不是谁家都缺那些吃的,但只要是家底不错的,对文化用品都是要向往一些的,再加上她让胡美兰宣传的是“外贸原单”,这可是能卖到外国人手里的,能不稀罕吗? 有的人买到一次,还会来买第二次第三次,送人呗。 没买到的,听了口口相传的效果,也要来看看。 胡美兰一个小姑娘,天真活泼,嘴巴伶俐,很是招顾客喜欢。 天时地利人和都占齐了,销量不好才怪! 卫孟喜发现,这卖学习用品是真赚钱啊,除了南下羊城那几天辛苦些,其它时候都有胡美兰看着,刨除各项成本还能把闲置的临街门面用上,她一个月就能净赚九百多。 当然,这还只是没赶上开学季的,相对淡季的假期来说,要是三月份开学……想想就让人激动。 有钱不赚是傻子,她想了想,还是赶在二月中旬又下羊城去了一次,这次拿的就全是中小学生开学必备的文具。 有了前两次南下的经验,这次她直接在去之前就给张兆明打个电话,这家伙的审美眼光卫孟喜是相信的,也不看,只让他有什么价格合适的新款式,各给她准备上一千件,她三天后到达羊城火车站。 张兆明惊喜,同时也是个闻弦音而知雅意的,立马问几点钟的火车,他来火车站接。 卫孟喜也不客气,自己每次跟他拿的货都是他半年卖不到的量,每一次都要等着他临时现拿,这一次更多……对于大客户,确实是该有点特殊优待。 再说了,老麻烦韦向东车接车送,她也不好意思,以后要是来得更频繁的话,会影响人家工作的。 等她真下了火车,刚走到出站口,张兆明果然在那儿等着她。 没有小汽车,但他有三轮,从火车站到批发市场不算远,骑三轮也就半小时。 那边,张兆明的老婆已经在家做好饭,好说歹说一定要让她去吃一顿,卫孟喜也就从善如流,正好将带来的土特产送给他们。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46节 张家只有一个小闺女,看样子是中年得女,才刚跟卫东几个同岁,上一年级。 有了一个学龄儿童,而且还是同样学段的,顿时就多了很多共同语言。张兆明老婆用十分费劲和烫嘴的普通话跟她聊着,张兆明则备货,将所有货物又清点了一遍,几乎是同一时间又把东西送到火车站的货运站。 他们是羊城本地人,还是能干点小买卖的,人脉资源是肯定有一点的,卫孟喜也存着想要试一试他们的心态,不说自己认识韦向东那边的关系。 反正,第二天傍晚,在货车走了一整天之后,卫孟喜自己携带上一些零散小货,也坐上了开往书城的火车。 等到达书城,验货卸货,再装车又高开泰拉回金水市,一气呵成。 “咋是小五你来,开泰哥呢?” 胡小五哼哧哼哧搬着成箱的文具,汗流浃背,“开泰哥家里有事,早上临时来告诉的,桂花嫂子就让我来试试,她说不能耽误了卫姐你的事,怕你在车站等不到人着急。” 卫孟喜点点头,三年时间,自己手底下终于是有几个能用的人了。不过,最近孙兰香怀孕了,害喜严重得很,洗不了下水,得调一下岗位,不行就让她去做办公室吧,反正韦向南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她虽然不识字,但好学,还谦虚,帮着韦向南打打下手应该没问题。 这一次的进货量是真的大,高开泰家的手扶式拖拉机一次还运不完,她不想等,干脆又在书城当地找了辆拖拉机,跟在胡小五身后一起回金水。 金水市那边,胡美兰和李晓梅已经把楼上的空房间收拾出来,以后暂时当仓库用,因为货品太多,书店里的货架也快满了。 这一次的货量是真的大,卫孟喜自己都觉着,怎么说也得卖到劳动节后,然后自己五月下旬六月初再南下一次,就能把期末考的文具高峰期的货给拿了。 然而,销货的速度依然突破了她的想象,她一直以为能撑三个月的货,才刚开学半个月就没了。 晚上到家,趁着孩子们都睡了,她把家里所有存折翻出来,开始算账。 不要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家里的钱她是分三个折子存的,除了矿区附带的信用社的,她又办了另外两家银行的,这样要真丢了,也不会把所有身家赔上。 陆广全现在已经是大三了,在石兰省上学的第三年,等这个学期结束,他就要跟着杨老回京市的青桦本部了。所以现在小两口是争分夺秒的,珍惜在一起的时间。 这不,陆工刚擦着头发进来,就要来搂老婆。 “别闹,我这忙着呢。” “忙什么?” 卫孟喜晃晃手里的存折,“我想再开两家店。” 眼看着妻子生意越做越多,越做越大,连南下羊城都成家常便饭了,还要再开店……就是从来不大男子主义的陆工,也有点不得劲。 他好像怎么努力,也追不上妻子的脚步。 卫孟喜拍了拍他的肩膀,“边儿去,要想让我明年也去京市,现在就得赶紧挣钱,懂?” 陆广全一愣,“你会跟我去京市?” 卫孟喜白他一眼,“不去等着你被那些学姐学妹的抢走啊?” 男人顿时虎躯一震,整个人都精神了,“真的会去吗?” 卫孟喜烦死了,怎么跟个小孩似的,卫东根宝都没他这么烦人的。 她去是肯定要去的,那可是龙国的首都,作为一个龙国人,谁会不向往京市呢?当然对于一个商人来说,去了京市如果能有什么更好的发展呢? 作为一名小小成功过的商人,有更好更大的发展,她无法拒绝。至于去看着他别让学姐学妹抢走,那完全是逗他玩儿的,夫妻相处也快四年了,要是还连这点信任都没有,那也太夸张了。 虽然苏玉如一直给她灌输的是,男人会变心,现在不变心那也是没遇到足够大的诱惑,但卫孟喜并不赞同。 世界上是有这样的男人,但品性不错的,有正常三观的男人也不少,难道就因为看多了背叛就要把身边的男人一棍子打死吗? 更重要的是,她现在有钱,有颜,有孩子,还有事业有朋友,男人真背叛了,她也还有其它的精神支柱,婚姻并不是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理由,其它任何一项也不会是。 她在这一辈子能活下来,能活得开心,最重要的是自己,是努力付出后获得成功的满足感。 只是这种成就感分布于婚姻、孩子、学业、事业和友谊中而已,或许会有轻重多少的区别,但本质上是一样的。 所以,缺了哪一环,她会难过,但不会失去支撑。 陆广全现在倒是开心了,一把搂住她先亲几口,亲着亲着就滚到了一起……等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半小时后,俩人都出了一身汗,脸蛋通红通红的。 卫孟喜觉着,这个时候的小陆最好看啦,因为他不仅耳朵红,全身从上到下都是粉红色的,就连眼皮也是。 男色啊…… 卫孟喜“噗嗤”一乐,自己跟他在一起总是会忍不住变成掌握主动权那个,有时候就像在欺负他。 可是老天爷,她明明不是大姐大的性格啊,怎么会有种养了小狼狗的错觉!摔! 缓过劲来,小两口靠在床头上,开始数钱。 三本存折加一起,抹掉零头一共三万五。 陆广全不太懂,但他大为震惊,“你真有这么多钱了?” 卫孟喜拐他,“什么叫我有,是咱们家有。” 三万五是当之无愧的暴发户了,卫孟喜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毕竟这才是1984年,但卫孟喜并没有一开始的激动了。 用韦向南的话说,如果她不是为了照顾矿区困难群体,招的是年轻力壮四肢健全的工人的话,利润至少还能比现在高两成。 因为效率能大大提高,为了照顾这些工人,她在这个就是国家干部也只能一礼拜休息一天的年代,正式率先开启了双休模式。 工资高,还能双休,平时家里有个大事小情的请假也很好说话,这样的老板,工人们喜欢倒是喜欢,可就是效率不太行。 韦向南知道她不会改,念叨两次也就不提了。 “我还想再买两处房子。”卫孟喜晃了晃存折,不是为了抢占未来房地产发展的先机,而是她现在真的需要。 人忙着,钱闲着,不如人闲着,钱忙着。 正想着,忽然大门被拍响,红烧肉在院里汪了两声,忽然“呜呜”叫着摇尾巴。他们知道,这说明来的是熟人,陆工已经先她一步起来,披起衣服下楼。 他倒是想让妻子再躺会儿,可来人不是找他的,而是一个十五六岁瘦条条的少年。 少年跑得满脸通红,陆工不认识,挡在门缝上,“你找谁?” 少年也一愣,心说这就是狗蛋一直说的人很好的根宝爸爸吗?怎么这么凶呢! “是你?”卫孟喜紧随其后。 这少年,正是对于矿区群众来说好久不见的孤儿黎安华。 “卫阿姨,好消息,动了动了,邱老板终于动了!” 如果有人看见这小子一定很奇怪,明明当时参加招工的时候他也在列,还被录取了,可怎么从没见他在加工厂上过一天班呢? 不上班也就算了,还经常见不着人,早出晚归不知道干啥去了。 卫孟喜一直想着菜谱的事,以前是孟舅舅的人帮她盯着邱老板,但后来邱老板忽然按兵不动,卫孟喜就担心是不是那个暗桩被发现了,于是让舅舅不要再动,她换了黎安华去。 第81章 幸好, 黎安华这小子够机灵,也够用心,每天在聚宾楼门口摆个烟摊儿。 卫阿姨给的本钱帮忙进的香烟, 他只需要假模假样卖着, 每天也能挣一两块,赚到的钱卫阿姨都不要, 说是给他留着,等自己找到要找的东西,这笔钱就给他当奖金。 所以,他知道, 即使自己的烟摊生意再怎么好, 真正重要的事还是帮卫阿姨盯梢。 每天早早的去固定地点打开烟摊儿,眼睛总是若有似无的看向对面的聚宾楼,他知道掩饰, 做得滴水不漏。 况且,邱老板是个做生意的, 又不是搞间谍活动的, 对于改开春风下自家门前多出来的卖烟小孩他也不会在意。 于是, 这段时间, 他什么时候出门, 去往哪个方向, 乘坐什么交通工具, 几点回来, 卫孟喜都知道。 她之所以采用这个笨办法也是因为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了,因为她不能把孟舅舅自己安排的暗桩折进去, 虽然他没说安排这个人是干嘛的, 但舅舅这么干一定是有自己的打算。 那边想要出手菜谱的人是个千年老狐狸, 从去年说要卖,至今很多买家已经暗潮涌动打听了很久,可他就是不出手,甚至卫孟喜连个报价都没听说,更不知道是谁。 就连邱老板在内的众多买家,也不知道那个人的真正身份。 这个人,可真不简单。 甚至,按照孟舅舅的分析,这个人的真正目的不像是出手菜谱,而是钓鱼。 所以,哪怕市面上行业内因为这本菜谱已经吵翻天了,但他依然隐藏在背后,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卫孟喜这正宗的卫家人,倒是挺感兴趣,这个卖家到底是谁,他要钓的“鱼”又是谁。 “卫阿姨?阿姨你在听吗?”黎安华晃了晃手。 卫孟喜收回神思,“进屋说。” 黎安华今晚跑得急,鞋底儿啥时候掉了都不知道,他都不好意思进卫阿姨家这么干净漂亮的新屋子,生怕把人家屋子弄脏。 卫孟喜直接搂住他肩膀,“还没吃饭吧?” 黎安华想说吃了,可想起张川说的,卫阿姨是个很厉害很聪明的人,在她面前说谎都是傻蛋行为,立马挠着后脑勺说“没吃”。 卫孟喜去厨房给他煎俩鸡蛋,再切几片香肠卧面条里,配上几叶小青菜,绿油油的十分勾人食欲。 黎安华一面吃,一面说他今晚的收获。本来按照平时规律,卫孟喜都是让他天黑就回家的,毕竟太晚的话也不安全,她给他在书城租到一个小房子,大部分时候都让他住那儿,不要摸黑回家。 因为他妹妹住在他们姨妈家里,寒暑假也不回家,他回来也是一个人,还怪辛苦。 今天他本来都收摊准备回家了,是有个一直买烟的老主顾说还要两包烟,但身上忘了带钱,欺负他小孩儿,说先将烟拿走,待会儿回家拿钱来付。 谁知那人一去不复返,黎安华知道自己上当了,但又确实不知道那人住哪里,只能硬着头皮等会儿,心说要是再等不到就回去。 谁知天黑以后,对面的聚宾楼生意火爆,宾客如云,下馆子的人多,想抽烟不趁手的人就更多,他的生意居然也爆好,差点就给卖光了。 正忙着收钱的时候,“我看见邱老板和一个男的出来,站在我背后的拐角处说话。” “他们说得特小声,但我耳朵灵,都听见了。” 卫孟喜拍他肩膀,“别现,快说。” 黎安华“嘿嘿”笑,“那男的说,菜谱主人准备开一场拍卖会,时间就在后天早上石兰省图书馆。” 卫孟喜一愣,“图书馆?” “对,回来之前我还特意去看了一眼,可大哩!” 卫孟喜眉头紧皱,不是大不大的问题,省级图书馆一个省也才有一座,能不大吗。她担心的是,“拍卖会”说明想买的人很多,非常多,多到卖家不想得罪人,又想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而一般的拍卖会,那是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才搞的把戏,这个人能把话说得这么轻松,应该是有过一点西式教育背景,或者生活背景。 再者,拍卖会不去专门的私密性极好的拍卖所,而是去公共场合,她怀疑卖家又要想搞什么花招。 但无论他想怎么样,卫孟喜都不可能错过这次机会,“好小子,吃完快回去吧,明天一早让你利民哥送你去书城,再帮我盯一段时间。”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想知道邱老板会怎么做。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47节 黎安华眼睛一亮,腰背挺直,敬了个军礼,“是!” 别说,还真有点标准,卫孟喜被他逗笑,“你上过初中没?” “上过,还拿到毕业证呢,只是没钱读,不然我能上高中。” 卫孟喜看着他挺拔的身形,当兵倒是个好苗子,“要不今年你去验兵吧。” 黎安华居然小大人似的叹口气,“我也想啊,可人家说了,我还是未成年,不能去。” 卫孟喜一愣,对哦,除非是有特殊才能的人才,以及特殊兵种,一般参军入伍都要等到成年,这小子距离成年还有两年呢。 “行,你要真想去,到时候我送你去验,但你要遵纪守法,不能干坏事,知道吗?” “报告首长,知道!”他又大吼了一声,索菲亚被吓得抖了抖身子,红烧肉“呜呜”躲卫孟喜身后。 这小子,倒是虎得很,看见他,卫孟喜仿佛能预见十年后的卫东,也是这副模样吧……嗯,不对,应该是比他还虎。 今年九月就能升二年级的卫东,现在可是班里的体育委员,干啥都冲在第一个,在班上也是小大哥式的人物。 现在的班干部还没有老师任命一说,都是小同学们自己民主选出来的,卫东以全票的优势当选体育委员,根花是文娱委员,根宝是学习委员,唯独卫红,啥也没当。 本来她差点就能当副班长的,跟正式当选的同学就差了两票。 卫孟喜都做好了安抚她的准备,上辈子二闺女最是争强好胜,姐弟四个就她没得到“一官半职”,估计心态要不平衡。 谁知小姑娘却云淡风轻,不仅没掉一滴眼泪,还拉着妈妈安慰,说她不难过,能不能当班委也不是那么重要,因为妈妈帮她争取到一个暑假去省城电视台当实习小记者的机会,她现在忙着做准备工作呢。 这实习小记者是每个市有三个名额,都是自愿报名,卫孟喜记着张雪梅走之前说的话,多给孩子参加一些大小赛事,练习她的视野和临场应变能力。因为电视台是刚成立的,大部分家长还不熟悉,也不会关注相关消息,但一直关注各种比赛的卫孟喜自然就知道了,还给报了名。 卫红凭借当年讲故事大赛第一名的成绩,顺利得到名额。 于是,卫孟喜就发现,只要她用心对孩子,给孩子足够的安全感,她其实也不是天生就争强好胜,天生就喜欢斗乌鸡眼的。 上辈子之所以啥都争,那是因为少,吃的少,穿的少,爱也少,在有数的范围内,想让自己得到最多那一份,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执念。 这辈子,爸爸妈妈都是一样的源源不断的爱,她就没有争抢的必要了。因为她知道,无论任何时候回头,爸爸妈妈的爱都在那里等着她,不会跑,不会少。 譬如,上个学期期末考,姐弟四个的表现都十分亮眼,全是双百宝宝,妈妈为了奖励他们,答应暑假让他们去舅公家玩半个月。 这是谁都有的机会,不会落了谁,所以就没人跳出来急吼吼抢着说“我要去”,就像吃饭盛汤一样,大家都有一碗,无非是早晚半分钟的事。 接下来一天,卫孟喜给孟舅舅打电话,确认自己明天是直接去图书馆,还是要准备什么。 “准备三万块现金,你要没有的话我下午给你送过去。” “不用不用,我有的。”卫孟喜喜滋滋,她本来还打算拿去买房呢,但要真能买回菜谱,铺面可以暂缓。 “别忘了身边带两个能保护你的人去,要是遇到什么事可以喊救命,省图书馆对面就是省公安厅,他不敢乱来。” 卫孟喜笑着答应,“有舅舅真好!” 电话里传来孟舅舅爽朗的笑声,“这算什么好,你父亲要在世……嗐,看我说什么,有个事要告诉你,你做好思想准备。” 卫孟喜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 “你母亲不久就要去矿区了。” 卫孟喜一愣,当然,她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她是来给自己带孩子的,孩子更不会跟她亲,“是不是谢依然的事?” “对,我听说是谢依然跟她婆婆闹分家,没人带孩子,你母亲和谢鼎会去给他们带孩子。” 舅舅声音里的犹豫和心疼,卫孟喜懂得。 就是孟舅舅这样心性淡然的男人都知道,亲生母亲对亲闺女爱答不理,对继女却又是呵护又是陪嫁还又是帮带孩子的,这继母当得可真是“尽职尽责”啊! 卫孟喜冷笑,“她爱来就来,这么大的矿区,我还能拦着不成?” 孟金堂不想她难过,就像一个力主公平的长辈,见不得自己疼爱的小辈被不公平待遇伤害,“放心,你家的我去帮你们带,明年暑假我带他们出国玩儿。” 这几句话可是说到卫孟喜心坎上了,“那舅舅你得说话算话。” “算话算话。” “那你明天就来吧舅舅,我明天要去拍卖会,没时间看孩子,你得看着他们写作业,不然卫东不自觉,你知道的。” 孟舅舅真是拿她没办法,明知道她就是装可怜,但就是硬不下心不去。 “还有啊舅舅,他们正在换牙,卫东不好好刷牙,我和小陆都没时间监督,你得来看着,不然以后变成一口小黄牙……” “行。” 卫孟喜奸计得逞,笑嘻嘻挂掉电话。当天下午就去三家银行把钱取出来,惊动了三位行长,都以为是不是自家哪里服务不周到,让她这么着急。 钱取好,又叫来胡小五和刘利民,这俩人是她目前最信任的男员工,要是卫东再大点,能有个十七八岁就好了,能派上用场。 第二天一大早,卫孟喜带上他俩,骑上摩托车,直奔省图而去。 石兰省图书馆位于书城市中心地带,位置极佳,斜对面是省政府,正对面是省公安厅,左邻右舍是省博物馆和各类名人故居,就是苏玉如家的老宅子也在这边。 当然,这里的住宅没几栋,都是有数的,解放前石兰省的政商名流互相之间都有点关系,不是姻亲就是世交的。 苏玉如对当年没人告知她小婉走丢一事耿耿于怀,一辈子也不可能原谅这些所谓的“老朋友”,就是八抬大轿抬,她也不会来这边住的。 更何况,以她一贯的谨慎,孤老太太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住这么打眼的房子……犹如稚童抱金过市的事,她是不会干的。 现金分散藏在三人身上,他们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借书证,顺利进入图书馆,然后卫孟喜就发现,跟她一样的人不少,都是一个很有老板派头的人带着一个或两个保镖。 这年代做餐饮的暴发户好像都有个共性——胖。 省图这样文化气息浓厚的地方,按理来说是知识分子比较多,大家对知识分子的刻板印象都是清瘦,但今天的大厅里,卫孟喜发现胖子超标了。 卫孟喜一眼就认出人群里的邱老板,以及与众不同的很像个知识分子的赵有志。 赵有志就是金水煤矿食堂的大师傅,当年斋藤新一来的时候,他们一起去小红楼给他做过饭,另一位叫王大刚的去年还一起竞拍粮站楼呢。 卫孟喜是真没想到,瘦瘦的赵有志师傅也来了。看来金水煤矿是真的藏龙卧虎,看起来平平无奇默默无闻的食堂大师傅,居然也是能很有家底儿的。 毕竟,今儿敢来的,都是手里有钱的。 卫孟喜远远的冲赵师傅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赵有志表面云淡风轻,只是眯了眯眼,但心里却大为震撼,小卫老板是金水煤矿的名人,她不仅有卤肉店还有加工厂,去年底还开了文具店,据不完全统计,光门面就有好几个……这样的后起之秀,也来竞争菜谱,那绝对是个劲敌。 卫孟喜来得不早不晚,又看了会儿,陆续还有人进来,除了跟邱老板一样的中年胖子以外,还有一人挺奇怪。 居然是个穿着洋装戴着金丝眼镜的身高足足有一米八几的中年帅大叔! 不用她去打听,周遭认识的人已经窃窃私语起来。 “嚯,是金维鸿!” “他怎么来了!” 卫孟喜只觉着“金维鸿”这名字十分耳熟,这男人的身形一点也没有中年人的佝偻和臃肿,虽然看眼角的纹路年纪不小了,但身形清瘦而挺拔,可以说比很多二三十岁的小伙子还精神。 这气质,妥妥的是有一定社会地位和知名度的知识分子。 卫孟喜忽然灵机一动,想起上辈子的一位名人,那也叫金维鸿。 据说这人是龙国二十世纪最后二十年里最负盛名的文学大家,可谓泰斗级人物,他以创作那十年期间的知青和受迫害官员的悲惨遭遇闻名,借此展示那个时代的啥啥啥,卫孟喜不记得了,但这个名字她实在是太熟悉了。 在那二十年里,他可是很好的诠释了啥叫名利双收,啥叫春风得意,他的那些伤痕文学作品,斩获国内外各种文学类奖项,尤其是在国际上,享有很高的知名度。 那年头,外国人似乎很喜欢看龙国这类“现实”作品,获奖的概率那也是杠杠滴,越悲惨越好,获奖次数和级别与惨绝人寰的程度是绝对的正相关。 当然,卫孟喜耳熟他,并不是因为他的伤痕文学,而是他老人家在六十五岁高龄那一年,跟子女成年家庭幸福的结发妻子离婚,并火速与自己的硕士研究生结婚了,并于半年后喜获麟儿,再次当爹的“爱情故事”。 二十世纪末,社会风气还相对保守,这种老夫少妻式的婚姻,还明摆着是未婚先孕的,足以震碎普通老百姓的三观,也足够狗血劲爆,各种大小报纸足足追踪报道了一个多月,就连二婚小娇妻的初恋情人,二婚老丈人的村里有几头猪都给挖出来了。 卫孟喜可是一集不落的追着,全程吃瓜的。 当然,当时六十五岁的金大师,其实已经有苍老的迹象了,在卫孟喜看来就是个稍微精神一点的糟老头子,不知道那女研究生图他啥。 现在亲眼见到年轻二十岁的他,即使内心看不起,但也不得不承认,是真人模狗样啊。 但就是知道这大师未来几十年的主攻方向都是文学,卫孟喜就愈发奇怪他来竞拍菜谱干啥。 殊不知她在观察别人,别人也在观察她,她这样的外貌,想要隐藏在人海中是不可能的,邱老板为首的几名中年人,已经过来主动跟她打招呼了。 在场一共十几个“老板”,她和金维鸿是被关注最多的。 “这位女士,你好。”金维鸿走过来,伸手。 卫孟喜毫不犹豫的握上,“你好,不知这位大伯怎么称呼。” “大伯”……其他人差点笑喷。 一向自诩翩翩公子的金维鸿嘴角抖了抖,很好的克制住情绪,“我是个老顽童,人老心不老,你可以叫我金先生。” 卫孟喜心说得了吧您,六十五岁还能找个二十五岁来个一树梨花压海棠,可真是人老心不老,就像后来网友讨论过的,老年得子到底是不是他的亲儿子还不一定呢! 当然,也有人评论,说被他抛弃的妻子其实也不是他的原配,真正的原配早在八零年代初期就被她逼死了。 如果网友爆料真实的话,那她只能说,所谓的年老色衰被抛弃的“原配”也是活该,你三了别人,还敢鸠占鹊巢自称原配,这就叫报应。 心里想着,面上轻轻笑着,卫孟喜并未改口,转而和邱老板聊天。 能来这里的,大家都互相知道些,也不聊彼此之间的信息是哪儿来的,唯独卫孟喜是个生面孔,在石兰临近几省的餐饮界是个完全的新人,大家对她的兴趣明显更大。 但这种“兴趣”单纯就是长辈对后辈,或者强者对弱者的偶发的关注,并非地位平等的看待。 卫孟喜很清楚,也没必要藏着掖着,“我叫卫孟喜,各位大哥可以叫我小卫,我在金水煤矿生活,开了两家卤肉店混口饭吃,跟各位没法比,今儿就是来凑热闹,看神仙打架的。” 众人大笑,“小卫同志你可谦虚了,卖卤肉,是不是美味卤肉店?” 见她点头,大家伙顿时来了兴致,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问起来,卫孟喜隐隐有种自己被他们平等对待的错觉。 看来,自己的卤肉,她觉着是辛苦钱,可在同行业的成功人士眼里,也是个不错的后起之秀? 三年,整整快三年了,在无数汗水的浇灌下,她的卤肉也是有牌子的了。 一会儿,赵有志悄悄走到卫孟喜身后,“你知道金维鸿为什么来吗?” 见她一头雾水,作为同是矿区出来的“老乡”,赵有志低声道:“他现在国棉二厂开了一家饭店,规模不大,但我说名字你肯定听过。” 国棉二厂的饭店,卫孟喜想到一个名字——“悠然居?” “对。” 要说这个,卫孟喜也是去年请钱寅刘香吃饭的时候才知道的,当时三人在聚宾楼用餐,聊到聚宾楼,他就说国棉二厂现在又新开了一家餐厅,叫啥悠然居,名字文绉绉的,但宾客盈门,专门做的是高端客户生意。 去那里吃饭的要么是政府要员,要么是文化名人,即使干个体的,那也得是万元户里顶有钱那几个,都不能随便去吃,得提前半个月预约,随便吃一顿都是二百块以上,消费要是少于三百块,那都不好意思说吃过悠然居的饭。 当时刘香还觉着奇怪,这些暴发户是傻子不成,花着十倍于市面的价格,腆着脸求着去给人送钱,这也太把自己的饭店当回事了。 可当时钱寅只是笑笑,说人家吃的不是饭,而是通过这顿饭认识的人脉和资源。那老板十分神秘,也十分有能力,商政通吃,只是至今没人知道那是谁。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48节 卫孟喜当时一听就想起后世很多的高端私人会馆,玩的不就是这样的套路吗?用资源换钱,再用钱去撬开人脉的大门。 “金维鸿现在是悠然居的幕后老板,要是有了卫家菜的加持,这石兰省的私人饭馆怕是他的天下咯。”赵有志咂吧咂吧嘴,感慨道。 他只是一名国营单位的大师傅,钱应该是攒下一些,但也不多,跟金维鸿这样异军突起的长袖善舞的大老板比起来,连人家的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所以,看到金维鸿也掺和进来,他就觉着自己是彻底没戏了。 “刚开始我听说菜谱卖一万八,后来变成二万五,前天听说至少三万,可我看金维鸿掺和进来,三万块也悬。” 卫孟喜心说,自己家的东西能卖这么贵,她是又郁闷又高兴。郁闷的是当年最落魄的时候父亲也没想过要卖,就是觉着哪怕卫家人里再没有精通厨艺的,但留着就是一种念想,就是对祖宗的告慰。 高兴嘛,这更加说明菜谱的价值,在行家眼里,是无价之宝。 忽然,赵有志凑过来,忐忑道:“小卫,是这样的,我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赵师傅请说。”对于这位瘦瘦的大师傅,她是很有好感的,当时在小红楼做菜,王大刚跟个杠精似的不信任她,赵师傅却全程没有奚落或者嘲讽过她一句。 看得出来,是个品性不错的人。 “是这样的,我身上其实只有五千块钱。”不是他身上,是他全家的全部身家。 卫孟喜挑眉,那他还来……莫非是有别的打算? “对,我也知道自己来竞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不来试一试我怕终生抱憾。” 赵有志迅速收回情绪,认真道,“我想跟你商量的是,我同你合伙,把菜谱买下来怎么样?” “我出五千块,但不跟你分菜谱,买菜谱是为了我的一位故人,如果他还在世,一定不愿看到自家东西流落到外姓人手里,你也姓卫,我就想……” 卫孟喜忽然灵机一动,笑起来。 赵有志被她笑得不自在,自家本来就理亏,此时更加尴尬,以为是笑他不知天高地厚,忙解释道:“这人情就算我欠你的,落你手里,总比被别人买走强。” 卫孟喜哪是笑这个啊,“您说的那位故人,是不是叫卫衡?” “是,你怎么知道?” “那您看我怎么样?” 赵有志一头雾水。 卫孟喜的笑都快憋不住了,“您看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跟您这位故人长得有点像呢?” 赵有志一愣,苦笑,“说实话,我只在十二岁那年见过他一次,已经记不清他的尊容,也是多年后才听说他突发疾病去世。” 小时候啊,家里实在是活不下去了,父亲叔伯和婶婶们被鬼子杀的杀,饿死的饿死,瘟疫的瘟疫,到十二岁那年,偌大的族人曾经多达上百人的赵家,只有他和母亲了。 当时,跟着逃荒的大部队,他们来到一个名叫阳城地区的朝阳县,那是尚未被战火波及的世外桃源,可惜世外桃源也没有多余的粮食救济他们,即使救济了,也被其他身强体壮的逃荒男人给抢走。 母亲实在没办法,已经准备好要投河了,又舍不得年幼的他,就将他带到当地一家很有名的大户人家门口。 当时,母亲将他送到那户人家门口,告诉他跪着,等主人家出来就磕头,不停的磕头,求他们收留他,当牛做马只要有口饭吃就行。 说完话母亲就走了,他想追,母亲却以死相逼,他要是敢追,她就一头撞死在墙上……正在母子二人拉扯的时候,门开了,出来的是一个比他还小的男孩。 听说他们的事后,当即给了他们二十块大洋。 就是靠着这二十块大洋,他和母亲都活了下来,当时母亲问男孩,要不把有志给他们家做下人吧,以后就给小少爷当牛做马伺候一辈子。 谁知男孩却说,龙国不可能永远这样,总会有云开月明的一天,不许说那些妄自菲薄的话,让他们回老家去,要是有能为国效力的一天,全力以赴即可。 要不是亲身经历,赵有志也不敢相信这居然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的小孩说的话,可当时那奶声奶气的嗓音,他是亲耳听见的。 当时他鼓起勇气问那个小少爷叫什么名字,以后他一定会报答他,小孩说他叫卫衡,是卫家菜第七代孙。 四十年过去了,小孩的面容他已经没印象了,但那几句话却一直像刻在心里一样。这么多年里,他也曾去找过那位小恩人,但得到的消息是恩人已死,恩人的后代也不知所踪,他想要报恩也一直没找着对象,一直是一块心病。 正巧现在听说卫家菜的菜谱沦落民间,他就想来试试。 要是能买下,他打算让自己孙子改姓卫,给卫衡当后人,传承卫家菜,让卫家菜继续发扬光大。可惜,他的身家在这么多强劲的竞争对手面前实在是不够看,尤其是大老板金维鸿的出现,基本宣告他是没希望了。 “您再看看,我听家里长辈说,我跟我的父亲长得十分相像。”孟淑娴是典型的小家碧玉,她却一副大骨架大五官,眉眼跟父亲十分相似,要是认识的人一定会觉得眼熟。 赵有志怔了怔,眼眶微红,“你的意思是……你是卫家传人,还是卫衡的女……女……” 卫孟喜点点头,“正是,我就是卫家第八代孙,我们这一支里只剩我。”以及以后的卫红卫东呦呦,都是卫家真正的血缘意义上的后人。 “那以前我去找寻,问到你们家曾经的邻居,他说你父亲已逝,你也没了……” 曾经的邻居?不就是谢鼎嘛。 谢鼎这种无利不起早的人,看见一个普通工人去找她,明摆着得不到啥好处,肯定是不会说真话的,卫孟淑娴那种只顾自己的人,要真有故人来寻卫家遗珠,也不会放心上。 卫孟喜郑重其事的鞠了一躬,“谢谢赵叔对家父的记挂,他泉下有知一定很欣慰。” 卫家是积善之家,多年来偏安一隅,在乡里是有名的大善人,卫孟喜至今还记得小时候父亲逢年过节的时候给邻里们送吃送喝,送完一遍为了确保东西真正发放到有需要的人手里,还会带着她去“微服私访”,有时候遇到老弱病残,都会额外再给点。 所以,父亲能在三四岁的时候就给逃荒母子活命钱,还告诉他们不要卖身为奴,要留着自由身去报效祖国,救亡图存。 什么样的家教出什么样的孩子,卫孟喜为有这样一位父亲,这样的祖先家教而骄傲。 所以,这么多年能被赵有志念念不忘,也是父亲该得的。 “赵叔放心,菜谱我是志在必得。”就是赌上所有身家,她也要拿回来。 钱可以再挣,但尊严却是无价的,至少在获得一定程度的物质上的成功后,她觉着尊严更重要。 正说着,忽然广播里传来一道刻板的中年男声,“通知,通知,请需要借阅菜谱类书籍的同志到四楼工具类书籍区。” 这在安静的图书馆也不算很突兀,因为自打他们进来以后,广播里偶尔也会播报一些消息,在普通人耳朵里这就是一条很普通的信息,只有卫孟喜等人注意到,赶紧争先恐后的爬楼梯。 胖子多,很多胖子爬楼都很吃力,反倒是赵有志和金维鸿健步如飞。 等其他人赶到四楼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工具书区域找寻起来。 大家不明所以,也跟着瞎找,唯恐错过什么重要线索,卫孟喜却没找,只是在心里感慨,这位神秘的“卖家”可真够谨慎的。 四楼虽说是工具书区域,但都是菜谱类的,几乎没啥关注度的书籍,一个真实读者都没有,门一关,要真竞拍个啥,也十分方便。 就在众人找得焦头烂额之际,忽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各位客人带钱了吗?” “你小子是谁,我们带没带钱关你什么事。” 少年也很恼,“我只是受人所托,要是没带钱的现在就出去,别在这里浪费大家时间。” 他晃了晃手里的塑封盒子,里头是一本陈旧古籍,上面的“珍馐录”三个字十分显眼。 今儿能来的,都是冲着这本书来的,而大家伙心心念念的宝贝居然在个半大小子手里,有人下意识就往前走了几步,“你小心点,别弄散了。” 这种旧书很脆弱,轻轻碰一下或者是沾染到空气都会加快腐坏,缺字少页不说,很有可能一本都毁了。 少年轻笑,“这只是样本,大家不用担心,都带着现金的话,咱们就开始了。” 他直接在站在书架前,“起拍价壹万捌仟圆,每次加价幅度最少为一千元。”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一万八! 不过,没给他们思考的时间,有人已经说“一万九”了,卫孟喜都不用回头就知道,这是刚开始跟邱老板很熟的一个邻省的饭店老板。 “两万。” “两万一。” “两万三。” …… 很快,价格已经被喊到三万了,要不是卫孟喜或多或少对这些人有点印象,不然都要怀疑他们是托儿了! 一千块钱说加就加,她听着是既心疼又欣慰,赵有志都快急坏了,他原本预设的是两万块,这一下子就飙到三万,而且还有停不下来的架势。 不过,卫孟喜也发现了,一直在加价的人里不包括她和邱老板金维鸿三人,她是因为在观望,琢磨别的法子,他们俩则是还没到出手的时候。 果然,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喊到四万五的时候,终于只有两个人在喊,其他人都偃旗息鼓了。 想来也是,卫孟喜这种摊子铺得多铺得大的个体户,也只能拿出三万块现金,光靠开饭店想要拿出四五万的流动资金,也不现实,毕竟现在也才改开没几年啊。 “五万块。”忽然,一直按兵不动的邱老板开始下场了。 此话一出,市内瞬间安静得可怕,别人一千一千的加,他却是一口气五千。 “五万块一次,五万块两……” “我出六万。” 第82章 这是金维鸿的声音, 一瞬间打破室内的安静,所有人都沸腾起来,邱老板一口气加五千大家还没缓过劲来, 居然又来一个一口气加一万的! 卫孟喜也很吃惊, 不由得看向他。 他依然云淡风轻,微微冲她颔首, 一副很有风度的样子。 对不起,在卫孟喜看来可一点也不风度,家里小陆无论年纪还是外形或者智商,都甩他十条街, 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 怎么会看得上这点不伦不类的肥膘呢? 油嘛,倒是真的油。 “六万块一次,六万块两次, 六万块三……”少年的“次”字还没出口,邱老板咬牙, “七万。” 卫孟喜心说, 男人的胜负欲真是, 要换她有条件加价的话, 她就偏要在金维鸿的基础上加最低幅度, 譬如六万一千块, 这要真成了能省钱, 还能恶心对方一把。 金维鸿淡淡的笑了笑, “邱老板,您确定要买吗?” 这种笑, 在杀红了眼的邱老板眼里, 就是挑衅, 顿时他也把胸脯一挺,“咱们现在是公平竞争,好东西自然谁都想要,金老板咱们各凭本事,如何?” “行,那就八万。” 这下,有人已经忍不住轻轻的吸了一口凉气,金老板的语气仿佛这不是八万块买菜谱,而是八块钱吃碗面……不不不,八块钱吃碗面也是天价中的天价! “要不算了,卫家菜虽然有名,但谁知道菜谱里有多少精华,谁知道真的假的,万一……不值当。”有人看不过意,说了几句诸如“葡萄很酸”的话。 一开始跟邱老板比较熟的邻省人,小声提醒他:“老邱,你想想家里还有几张嘴等着呢,咱们跟金老板不能比,犯不着跟他斗气。” 这家伙,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听说是很会写书,一开始是贩卖古董发家的,上无出身可循,要么是从哪个死人棺材里刨出来的,要么就是趁乱捡便宜来的,鬼知道他手里还有多少? 他加一万两万,也就是卖几件古董的事,可老邱的每一分钱都是辛辛苦苦从锅里炒出来的,他不能斗气啊! 这几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就像火上浇油,原本还有点理智的邱老板,整个人像被气狠了一样,抖动着肥胖的胸脯,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金老板,你想好了吗?” 金维鸿弹了弹指甲,仿佛无意一般摸了摸手腕上的劳力士,“邱老板,有些游戏不是谁都能参与的。” 就像他的悠然居一样,有三百块钱的人很多,能舍得一顿饭吃三百的也不少,但资产规模能达到进入悠然居的却不多,不然他的悠然居跟邱老板那种谁都能去的聚宾楼还有什么区别?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49节 这些土老帽不懂,有些东西是金钱买不来的。他在心里这么说了一句,又挑衅地看向邱老板。 “十万,我出十万,我的酒楼虽然不如金老板,但也不是拿不出。”人活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姓金的当着这么多同行不给他面子,他今儿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挣回来。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话让在场的除了金老板之外的所有人,都惊呼出声,“十万块买一本菜谱!” 哪怕是卫家菜,也未免太奢侈了。 对,有了菜谱加持,技术能上一层楼,还能借助卫家以前的名气,坐享其成,可做餐饮的都知道,菜谱是菜谱,能不能学到手还是未知数,哪怕是同样的配方,做出来的菜也不一样。 更何况,卫家还有多少号召力? 这是谁也说不准的,当年吃过卫家菜的还有几人在世?他们的子孙后代能给这个绝迹的老牌子卖面子吗? “十万块一次,十万块两次,十万块三次。”少年轻咳一声,“如果没有人愿意再加,这本菜谱就将属于这位同志了。” 所有人都把视线投向金维鸿,想看他加不加,如果不加的话就要以这个价格成交了,可他依然云淡风轻。 反观邱老板,那叫一个红光满面,志得意满,扬眉吐气,“哼,金老板看来也不过如此嘛,以后当心些,说话别闪了舌头。” 哼,跟他打擂台,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哪儿冒出来的野鸡作家,通过写书搭上了省委一位领导的关系,这才开起小馆子抖起来。 吃饭就吃饭,无论高低贵贱,进门就是客。这是以邱老板为首的传统餐饮人的观念,如果用技术和服务胜过他们,邱老板等人是服气的,毕竟技不如人嘛。 走高端路线是能名利双收,可那是让人吃饭的吗?菜式他们也吃过,明明是很普通的,甚至还是普通里最不值钱的,搞点山茅野菜,用啥茶啊酒的佐助一下,五毛钱的成本卖到五十块,这明摆着是把顾客当肥羊宰! 关键你还不能说不好吃,说了那就是你没品味,不懂欣赏,这一手“皇帝的新装”玩得可真溜,呸! 菜品也就罢了,关键是这入会资格,用条条框框把平等的人分个三六九等,再利用他们的资源空手套白狼,换取更高级别的资源和人脉,明明就跟旧社会的大烟馆一个套路,他们堂堂正正龙国人还真看不上! “我出十二万,咱们也别玩虚的,每次加价都以两万为单位吧,省得有些人,裤腿上的泥点子还没洗干净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邱老板眉毛一抖,“姓金的说谁呢你?” 眼看着他就要冲上去给金维鸿脸上来一拳,少年不耐烦的打断他们,“到底还买不买,十二万一次,十二万两次……” “十四万!”邱老板胸口起伏,大口大口的穿着粗气,整个人像红色的气球,仿佛轻轻一碰就要破。 卫孟喜心里叹口气,谢鼎要是知道自己五十块钱贱卖掉的东西现在居然涨到十四万,估计能当场晕过去。 其他人想的是,老邱把价格抬到这么高,要是金老板不接招,那他就得真金白银的掏出去十四万,哪怕聚宾楼日进斗金,哪怕在全省范围内都有好几家分店,但要拿出这么多钱,也十分困难,困难到几乎是在天方夜谭。 但此时此刻,辛辛苦苦做传统餐饮发家的暴发户们,忽然默不作声的在心里达成同一个共识——不能让老邱输,至少不能输得这么惨。 更不能让姓金的这种钻偏门的家伙获得成功,说句实在的,金维鸿的高档模式能成功,在座的都有责任。 大家伙虽然没真的见过他赚了多少钱,但心里都有点猜测,开起来一年多,他靠着那些本钱两三块的东西卖出几百倍的高价,每天至少能有三四百的净利润,现在光看盈利的话二十万是妥妥有的。 一想到这家伙抢走了本该属于大家的二十万,谁他娘的还希望他好? 于是,有的人就开始阴阳怪气,“金老板啊,我看你就不要君子夺人所爱啦,让给邱老板吧?” “十四万呐,可不是小数目,老金你也不用打肿脸充胖子,咱们谁跟谁啊。” “就是,老邱那边凑凑也不是没有,但金老板您这一年多,回本了吗?” 金维鸿维持得很好的面具终于出现一丝丝裂痕,他这一年多确实是赚了不少钱,但挣得多花得更多啊,他想要让大人物去他的会馆,别人也不是傻子,没有点好处谁去? 而那些所谓文化名人,你直接送钱别人还不高兴,得变着法儿的送古玩字画,送出版机会,送人脉关系。 至于那些资产在十万元级别的大富豪,需要的则是能给他们带来货真价实的赚钱机会,他一个写书的文人,哪里有那么多点子?还不是在中间干牵线搭桥的事。 这些事,哪一件不是需要用钱开路?哪一项不是要钱来维护和巩固? 他挣得多,但花得更多,短短一年多时间花出去的差不多也是这个数,现在说真的连租门面和装修请小工的本钱都没赚回来呢! 人人都说他手里还有古董,可只有他知道,剩的不多了,悠然居再不开始盈利,他古玩也撑不了多久了,至于写书的除草费,还不够塞牙缝的。 他现在之所以这么在意这本卫家菜谱,不是他真的喜欢这个什么狗屁卫家菜,而是他现在正好即将牵上前任省长的线,这位女省长为人严肃,没什么特别明显的喜好,他费了很大工夫才打听到她一直对卫家菜感兴趣,但苦于卫家后继无人,只剩一本菜谱下落不明。 为了投其所好,他这才打听到邱老板等人想要购买一本重出江湖的菜谱的消息,其实他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倒是卫孟喜要比他早得多,只是卖家一直没动静。 可以说,金维鸿现在是带着豪赌的心情来参与拍卖的,想要靠这本菜谱搭上女省长是其一;其二嘛,卫家菜谱就是现成的招牌,独此一家的优势,在女省长之外,必将助他的菜馆更上一层楼。 想想吧,本来走的就是高端路线,又有独门名菜,他的悠然居更加成为石兰省乃至于全龙国都赫赫有名的私人菜馆,那是多高的规格?国宴或许也就如此吧! 带着这种宏图大志,他决不能让自己此行失败。 “十六万,现金,半小时内送到。”他咬咬牙,原本还算帅气的五官也有点变形。 此言一出,大家忙紧张地看向老邱,心说这傻子可别再赌气了,伤财啊,一辈子的身家就这么没了啊! 然而,刚才还一直愤愤不平的准备决一死战的邱某人,居然拱手说了句“恭喜金老板”,然后就,就……不动了! 金维鸿有点意外,但更多的是惊喜,因为这本菜谱是非买不可,所以只要邱老板拿准这点,完全可以跟他打擂台,但凡他再加一次价,他都得多出四万块,不然就是打自己的老脸! 可他这么爽快的就放弃吧,金维鸿又有点觉着不得劲,像是自己捡了老邱不要的东西一样,真是怎么想怎么不舒服。 不过,卖家并未给他反悔的机会,“那就请这位大伯的人来交钱吧,请各位帮忙做个见证。” 金维鸿刚才说出去的话,现在也没脸收回来,只能硬着头皮让人回去取钱。他这种人,用的都是现金,很少把钱存银行里,所以钱来得也很快。 赵有志看卫孟喜全程无动于衷,马上就要交钱了,她依然一副隔岸观火的模样,急得嗓子冒烟,“小卫?” 卫孟喜回头,冲他眨眨眼,意思是别急。 可赵有志哪能不着急啊?他之所以当厨师,就是受当年卫衡的影响,现在恩人的传家宝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要被买走了,他清了清嗓子,刚想替卫孟喜说破她的身份。 他想用她卫家后人的身份,看能不能把菜谱拿回来。 可金维鸿花了十六万买的,能因为她姓卫就给她吗? 卫孟喜拽了他一把,看向前方,那少年已经抱出一只红木匣子,打开,“请各位共同见证。” 里里外外展示一圈,还想打开书页内部的时候,金维鸿一把接过,“不必了。” 开玩笑,他花十六万买的东西,上面每一个字都值几百块,凭啥给这些土老帽看?要是被谁眼尖看了一个方子去,那损失可是无法估量的! “那请大伯自己查验一下,一经离场,概不退换。” 金维鸿小心翼翼捧着,轻轻的翻了几下,压根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因为那书啊,实在是太旧太破了,比一块破抹布也没好多少。 菜谱写于清朝顺治年间,根据年份,纸张腐败程度,墨迹和排版规律,他可以断定不假。因为文史不分家,他自己对古物是有些研究的。 再加上他手里有副卫家先祖的字,知道他的笔迹。 但在方子上,他是个外行,也没吃过卫家菜,没听谁说过卫家菜有什么特征,所以也看不出来秘方真假,“老王,你来帮我看看。” 他精得很,带来一名对卫家菜比较有了解的王姓老人,请人鉴定可以,但他只从中挑了几个简单的家常菜配方,把其它地方蒙起来,只露出这三个方子。 卫孟喜眼尖,一下就看到,正是她当年背过的“卫家鹵”。 王姓老人沉着冷静,仔细的看了两遍,又凝神思考,“嗯,应该是卫家菜。” 金维鸿终于长长的舒口气,“走吧,各位,后会有期。” 众人被他这副嚣张模样气得,鼻子都歪了,但又拿他没办法。 直到他人都走了,赵有志终于忍不住,一把扯住也想走的卫孟喜的袖子,“小卫!” 卫孟喜好笑,赵大叔平时多沉稳个人啊,都怪自己没跟他说清楚,才让他干着急,“走,咱们出去再说。” 门口刘利民和胡小五看见他们忙迎上来,“卫姐怎么样?” 卫孟喜还没说话,赵有志气呼呼地说:“你们卫老板真……真是……嗐!” “赵大叔您别急,山不转水转,以后总有回来的一天。” 她是真的不着急吗? 不,一开始她比谁都着急,可慢慢的她发现有猫腻。 拍卖菜谱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猫腻! 先是她和孟舅舅能打听到卫家菜谱重出江湖的消息,消息来源是邱老板,而赵有志也是从邱老板的亲戚口里得知,另外几人或多或少都是从聚宾楼知道的。 试问,他要是真想独占菜谱,怎么可能把消息传得这么远,这么广?似乎是整个石兰临近五省餐饮界都知道了。 其次,她和舅舅得到消息后不久,卖家忽然又像消失一般,是真的如她一开始猜想的那人在举棋不定吗?还是其实是在等大鱼上钩? 然后,今天的拍卖会也很古怪,卖家全程没有出现过,或者出现了,在远处看着他们,只推出少年这个代理人。 少年穿着很新潮的白衬衣牛仔裤,运动鞋,头发浓密,细长的眼睛白多黑少,嘴唇很薄,虽然是阳城口音,但卫孟喜觉着就是出身不简单。 一定是出自经济条件和家教都很不错的家庭,才能让他如此自信从容。 况且,邱老板的全程反应,很奇怪。先是不急,四万五之前他都没动静,似乎是料定不可能这么低,后来又凭一己之力把价格抬到十万块以上,最后再跟金维鸿打擂台,将价格拱到十六万之巨。 当时,大家都是在看稀奇,可卫孟喜却觉着不对劲,所以她也就没轻举妄动。 总感觉,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拍卖菜谱一事从去年就开始,像是冲着金维鸿做的一个局。 当然,她对邱老板感观还不错,能让抛妻弃子为老不尊的油腻金老板吃瘪,她很乐意。 所以,虽然不知道卖家和邱老板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但她也没阻拦,甚至连赵有志上都不会说。 赵有志颇有点心灰意冷的感觉,最后垂头丧气的走了。 卫孟喜心里愧疚,想要追上去安慰两句,忽然迎面一个姑娘骑车过来,本来是个下坡路,她刹不住,差点撞卫孟喜身上。 自行车在长长的“咯吱——”声里,险险的刹住,她下意识伸手扶住那女孩,“小心。” 女孩却很淡定,甜甜的说:“对不起,阿姨没事吧?” 卫孟喜低头,这也太漂亮了吧! 不仅漂亮,还干净,虽然看着个子不矮,但面上神情十分稚嫩,应该才十岁出头的样子,最多不会超过十二岁……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在小姑娘身上看见一种跟刚才拍卖会男孩一样的气质。 倒不是说他们长得相像,而是那种在经济优渥充满爱意和安全感的家庭里长大的孩子的共性——自信,从容,礼貌。 “阿姨怎么啦,要不我送您去医院吧?”女孩笑眯眯的,话是这么说,眼睛瞅着没人注意这边,却迅速地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包着的东西,“这是有人送您的礼物,阿姨加油,一定要重振门楣哦!” 卫孟喜还没反应过来,马路对面有位神情严肃,不苟言笑的银发老太太叫她,“猫猫你这丫头,你哥和小斐呢?” “严奶奶,您别过马路,我这就过去。”说着,冲卫孟喜挥挥手,瞅着路上没车了,自行车一蹬就过去了。 很快,一老一少消失在视野中。卫孟喜这才打开她递过来的东西,捏着薄薄的,也很轻,像一本书。 牛皮纸把边角包得十分整齐,形状规则,线条完美,能感觉出来包书的是个心思细腻的人。 她心不在焉,刚走了两步,忽然脚步就顿住,这,这,这……封面上竖排版的“珍珠录”三个字,是她魂牵梦萦的。 她忙轻轻打开翻了两下,越翻越震惊,她可以肯定,这是真正的她小时候见过的《珍馐录》! 因为她当年背“卫家鹵”的时候,觉着“鹵”字里面好多好多点点呀,就悄悄拿笔在那里面多点了四个点,变成八个。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50节 这是她自己标记的,绝不会弄错。而刚才金维鸿以十六万高价拍走的,却没有八个点!当时她还微微怔了一下,以为是自己眼花。 可如果这本是真的菜谱,那刚才那本……又是啥? 价值十六万的东西,一分钱没要说送就送给她了? 最关键的,是谁,委托那个叫“猫猫”的小女孩送给她?还说让她重振门楣,绝对是知道她的出身。 卫孟喜心头狂跳,不收是傻子! 东西本来就是她卫家的,对方想要物归原主,她就安心受着,省得便宜那些投机份子。 她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将牛皮纸往怀里一塞,这才赶紧往约定好的地方去。 刚才她把胡小五和刘利民支去拿货了,此时见面,他俩忽然发现,卫姐怎么这么高兴? 跟白捡了一大笔钱似的! 对现在的卫孟喜来说,何止是捡钱啊,是她父亲,她先人的东西回来了! 一路上,卫孟喜那叫一个警惕,但凡有人或者车子靠近,她就让胡小五猛打方向盘,避开避开,通通避开,莫挨老子! 回到家,她先把东西藏好,忽然想起舅舅怎么还没到?不是说今天就要来帮她带孩子的吗? “舅公早上来电话,说孟淑娴不来了,他也不用来了,妈妈,孟淑娴是谁呀?”电话是卫红去接的,她一字不落给背下来了。 卫孟喜苦笑,看来舅舅不是真的多喜欢矿区,而是为了给她撑腰,鬼知道孟淑娴怎么又不来了。“一个熟人。” 他当着孩子都能直呼其名,可见心里是有多不待见这个堂妹。 卫孟喜更不可能说这是孩子们的亲姥姥,她配嘛? 但孟淑娴来不来是她的事,卫孟喜心头的巨大喜悦和疑问,却必须跟舅舅好好商量一下,“你们在家里好好待着,我去打个电话。” 电话打通了,想说菜谱的事,又担心万一电话被监听了怎么办?毕竟,“卖家”能知道她是卫家菜的传人,说不定别人也能知道她的一举一动。 索性,她只在电话里说,有急事,需要舅舅来一下。 啥急事呢?可怜的卫东小盆友又背锅了,妈妈说他最近不省心,闹离家出走,让舅公来管管。 孟金堂隔着电话线急眼,“这小子,欠收拾,小喜别急,让我去管教,他最听我的话。” 卫东:“???”妈妈你礼貌嘛? 孟金堂的速度很快,说来,第二天中午就到了,进门就问卫东小子呢,舅公要跟他“好好谈谈”。 卫孟喜笑嘻嘻的挽住他胳膊,“舅舅您别急,先听我说。” 半小时后。 “所以,卫东没惹你生气,是有人把菜谱物归原主了?”孟金堂摩挲着下巴,在屋里踱步,“诶等等,你说你觉得邱老板像是卖家的托儿?” 卫孟喜点头。 “那菜谱就应该是卖家还给你的,那人知道你的身份,却一直隐忍不发,一直未曾露面,最大目的或许是为了坑金维鸿一把?” 不待卫孟喜点头,他又继续分析,“你这两年有没有认识什么人?” 卫孟喜摇头,她昨晚睡不着,已经把自己能认识的人都梳理了一遍,还真没有这样的人,况且应该是没人知道她的卫家后人身份的。 “苏奶奶是我最近两年认识的能有这个能力的,恰好也在去年返还祖产,但我从未跟她提起过自己卫家后人的身份,她也从未吃过我做的卤味,不可能从卫家卤的味道察觉我的身份。”大娘可是非常矫情的,别说下水不吃,就是卤过下水的锅洗干净,再单独给她卤的鸡,她也不吃。 每次一看见她的下水回来,大娘就兜着呦呦往外头跑,煤嫂们都说她这保姆当得,比正经婆婆还嚣张享福。 孟金堂想了想,“据我所知,她跟你父亲应该是没交集。” 他之所以认识苏半泉的独女,是因为自己已经在学着做生意,接手家族事业,但卫衡是个文人,一点铜臭不愿沾染的,对这些商场上的人物避之不及。 一个在省城,一个偏安一隅,没交集才是正常的。 卫孟喜叹口气,排除苏奶奶之后,她还真想不到还有谁了。 “对了,你说那个给你菜谱的女孩叫‘猫猫’,她称呼那老太太‘严奶奶’?然后那一片又是省政府附近?” 卫孟喜点头,“老太太人很严肃,头发花白,腰板挺直,很瘦。” “我估计就是前任女省长高美兰女士。” 卫孟喜眨巴眨巴眼,这个名字她只是在广播里听过,电视上没见过,还真不知道长啥样,咽了口唾沫,紧张地问:“真,真是省长?” “对,前两年因身体不好,差点殉职,抢救过来后就疗养去了。” 卫孟喜长这么大,见过最大的领导也就是徐良,徐良之上的,就连那谁菲菲的父亲她都没见过,这种级别可真够高的,难怪金维鸿想要扒拉这根粗大腿,谁不想啊? 她是彻头彻尾的商人,也是很想很想的。 但,卫孟喜不觉着自己现在的成就能让人看她一眼,在那样级别的大人物眼里,她顶多就是个自谋生路还干得不错的个体户吧。 难怪,高省长虽然严厉,但看猫猫的眼神却很温柔,有一种对自家孩子的宠溺。 就这样的家世,猫猫家肯定也差不了,所以才能养出性格那么好的孩子。卫孟喜很羡慕,她希望自家这五个崽不说有人家一半,能有三分之一的气度也不错了。 钱能培养孩子的见识和眼界,爱能给孩子安全感,这两样她都不会吝啬的全给他们,但那种天才少女的自信,却是要他们自个儿修炼的。 “不过,能使得动省长家小孩帮忙跑腿,给我送菜谱,那应该不是苏奶奶。” 毕竟,苏玉如可是很讨厌跟官场上的人打交道的,就连张劲松李奎勇她都懒得搭理,更何况是就在自家祖宅对面办公的政治人物,说不定看着她就会勾起以前的苦难回忆,恨还来不及呢。 孟舅舅终究是见过大场面的,“算了,想不通就算了,这人只要认识你,或者背后默默关注你,总有忍不住的一天,等他来主动相认便是。” “要实在想知道,可从金维鸿身上下手,看看这世上最恨他的人是谁。” 卫孟喜点点头,这些都不着急,她现在就跟个孩子似的,得意的捧出菜谱,“舅舅你快看。” 一老一少在白炽灯下,把一本旧书翻来覆去的研究,最终得出结论——“东西是真的,但最好是誊抄两套下来保存,用只有你能看懂的符号,保密。” 这倒是跟卫孟喜的想法不谋而合了,万一真本坏了或者丢了,就相当于多做几个备份,而用自己才能看懂的记号来标记,卫孟喜自己上辈子就是这么干的。 她经过多年餐饮经验、客人反馈反复试验总结出来的几道拿手菜,都是自己记在小本子上的,但她不认识几个字,这就是最大的劣势,在这种时候反倒成了优势——无论谁偷走她的菜谱都看不懂。 当然,誊抄几份不算,卫孟喜还要背下来。 纸质的东西会毁坏,但记忆却不会。 至于刚计划要买门面,也暂时先搁置一段时间,菜谱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接下来几个月,金水煤矿的群众发现,小卫老板跟小和尚念经似的,无论走哪儿嘴里都念念有词,可走近吧又听不清到底是啥。 陆工也发现,自己妻子现在不忙着看书了,而是背书,还是背一些他听不懂的东西。 首先,菜谱大多数都是繁体字,她为了转化成自己认识的简体字,鬼知道她光查字典就查了半个月。 《珍馐录》虽然已经竭力精简了,可做菜跟写文章不一样,没一个多余的字,凡是写在上面的都有用,例如几分熟,去滓煎,再煎,后下,烊化,包煎啥的,看起来很像煮中药,但凡错了一个字,或者少了一个字,做出来都不是那个味儿。 再说烹饪器具,同样是铜制的,有铜锅、铜杯、铜炉,烹制菜品不同,使用的器具也不一样,卫孟喜简直叹为观止! 更何况除了这些必须分毫不差的死记硬背的东西之外,还有很多烹饪理论,例如卫家先人认为,饮食应与阴阳五行五味五谷五季五色五音等因素相协调,这些理论知识不仅要背诵,还得理解。 孟金堂虽然学过古文,能解释一些,但很多还是不知道的,譬如人们常说“一年四季”,但在卫家先人的菜谱里,却是一年五季,中间多了个长夏。 这就完全触及卫孟喜的知识盲区了,长夏具体是哪个时间段,能吃啥不能吃啥,吃啥能补哪个脏腑,会损哪个脏腑,就是古人说的“补不足损有余”……她光学这个就花了两个多月。 这还是有孟金堂辅佐,又有柳迎春从医学院给她请了一名中医学教授,好好的恶补了中医基础理论才学会的。 陆工面上依然淡淡的,但心里十分震惊,他只知道妻子会做饭,喜欢做饭,却不知道她为了学做饭居然连中医都给学上了。 这种不嫌麻烦的精神,或许就是她能成功的内在原因吧。 光背诵和理解不算,因为记忆是分短期和长期的,卫孟喜必须不断强化,正背倒背,背完一遍又一遍,就连做饭的时候也在背。 于是,孩子们发现,妈妈做的饭越来越好吃啦! 孩子嘛,也说不上哪儿好吃,就是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也好吃,但那种好吃是外头饭店和小食堂偶尔也能吃到的,现在的好吃却是外头吃不到的。 一直到孩子们放暑假,卫孟喜才把菜谱上的每一个字吃进心里,接下来的几十年,只要不是受了小秋芳那样的伤,她都不会忘记。 中途上省城的时候,她也曾试探过苏大娘,故意在她跟前提起卫家菜和那场拍卖会,但苏奶奶压根眉毛都不动一下,她提得多了,还厌恶的直接爆粗口,让她有屁就放。 卫孟喜:…… 苏奶奶可能真的不是那个好心人,这么阴阳怪气的老太婆,不会那么好心,对! 想通以后,她也就不试探了,反正即使她不是卖家,但她们之间也还有孩子的牵绊,狗蛋虎蛋俩周末依然来矿区混吃混喝,还不断怂恿鼓动自家这五个搬家,去省城跟他们做伴儿呢。 卫孟喜知道,现在还不是搬家的时候,她新房子才盖起来几年,现在就搬多不划算啊,当初会有这念头,完全是因为根花学跳舞,不想辛苦孩子来回跑。 可现在,她又面临别的问题了。 1984年暑假里的一天。 “没……又没了?”卫孟喜难以置信的看着胡美兰。 “嗯呐,也不是全卖光了,剩下的零零散散还能撑一个礼拜吧。”胡美兰抬着笔记本,在那儿念,什么款式什么产品卖到哪天就没了,什么款式还剩多少,预计还能撑几天,那是相当详细。 卫孟喜想了想最近手头的钱,嗯,确实是增长很快,都多到不得不去银行办了存折,因为卤肉加工厂和文具店一起进账,她又忙着背菜谱准备期末考,还真没时间仔细看到底是哪一头增长更快。 “哎呀卫姐你是不知道,这些文具可受欢迎啦,你货还没进来,已经有学生三天两头来问了。”文具店的地理位置实在是太好了,光附近这几所中小学都不够卖,更何况还有其它学校闻讯而来的。 以前,城里学生买文具都是上百货商店,农村的则是供销社,无论小学生还是中学生,都得看售货员脸色。 偶尔能遇到文具厂发给职工的福利,职工偷偷拿到自由市场去卖,但偏偏又款式老旧没有新意,对青春期的孩子没啥吸引力。 可现在,万里书店的出现,简直是颠覆了他们对“买文具”的认知。 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漂亮高档,便宜还能试用的文具,能有这么和蔼可亲的售货员!就是不买,进去里头看看稀罕,回头也能成为一种谈资。 要知道,现在学生群体都有样学样,要是听说谁家的小朋友有了万里书店的什么新款文具,别的小朋友也必须有,不然都就跟不合群一样难受。 在这种“攀比”的风气下,万里书店成了全城中小学生的潮流风向标,他们卖啥,学生里就流行啥。 卫孟喜听得热血沸腾,不由得想起后世的学校门口那些文具店,在网购兴起之前,那真是一片红海啊,一个小小的几平米的门面,已经贵到了离谱。 以后的红海,现在却还是未经开发的荒地。 对于荒地,一个稍微有点见识的商人,都会热血沸腾,卫孟喜紧了紧拳头,必须做点什么才行。 第83章 眼看着还是一片荒漠的私人文具市场, 卫孟喜觉着自己必须努力一把,挣一下,不然都对不起孩子们对“万里”的喜爱。 胡美兰可不知道, 她英明神武啥主意都能想出来的卫老板做文具店, 本来只是顺带,下羊城买冰柜的时候, 顺便给自家几个崽带点文具,顺便多买了一点,想回来试试水。 结果,羊城文具在金水市的受欢迎程度远超她想象, 利润之大也是她事先完全没想到的。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51节 而万里书店之所以能有这么好的销量, 除了有文具新颖价格适中服务态度好等几个看得见的因素外,另一个重要因素就是位置优越。 在中小学隔壁卖文具,就是躺赚! 接下来几天, 卫孟喜闲着没事就往市里跑。 正是放暑假的时候,崽崽们听说妈妈要去金水市逛街, 自然是撒泼打滚也要去。 幸好, 大的已经陆陆续续满八岁了, 不至于真撒泼打滚, 顶多就是知道妈妈不让去就噘着嘴, 小声碎碎念, 把自己的不开心写在脸上而已。 卫孟喜看着好笑, 趁着摩托车得闲的时候, 终于带他们出去一趟,可把崽崽们乐坏了。 “妈妈我最爱你啦!” “我最爱的也是妈妈!” “妈妈你怎么这么漂亮呢?” “还天下第一聪明!” 门牙长出来, 说话不漏风了, 卫孟喜骑车的时候不回头, 但她就是知道,崽崽们一定是喝了好几口大凉风。 “都闭嘴吧,今早不让来,是谁给我闹小脾气的?” 果然,后排安静下来,闹脾气是真的不对呢,每次妈妈心平气和跟他们讲道理的时候他们都知道,可过不了多久,又会闹脾气。 用爸爸的话说,这个年纪就是开始有自己脾气了,不再大人说啥就是啥了,大人说对他会自己思考到底对不对,当双方的看法意见相左的时候,自己的诉求得不到满足的时候,不满、失落、沮丧等一切负面情绪就会展现出来。 卫孟喜曾经笑话他,养个娃还这么多大道理,科学养猪的科普节目吗? 但不得不承认,孩子成长是有规律的,四岁那年跟着她一路逃难,妈妈说啥就是啥,反正妈妈说的就是对的,就是天大的道理,可现在不行了。 上次她只是无意间说了一句“生鸡蛋会沉进水里”,他们就不服,说妈妈骗人,大骗子,鸡蛋明明是能飘在水面上的。 于是,为了证明鸡蛋能飘在水面上,他们把家里厨房翻遍,找出所有鸡蛋,一个一个的放水里试验……最后发现鸡蛋真的不能飘在水上。 他们上一次见到的,估计是个寡鸡蛋。 只有寡了的,才会飘上来,卫孟喜用密度和浮力的关系给他们解释半天,勉强将他们说通吧。 但总觉着他们是口服心不服,每天她一回家就问“妈妈有没有买鸡蛋”,吃完饭没事就邀约“妈妈我们去买鸡蛋吧”。 家里人口多,鸡蛋每天都要使好几个,确实吃得快,卫孟喜就真的他们说一次她买一次,可一次都没买到能在水里飘起来的。 满世界找着买寡鸡蛋,他们绝对是矿区第一家。 这股执念,不证明妈妈错自己对的话,他们是不会罢休的。这不,就连到了市里,他们也往人家卖鸡蛋的摊位跟前杵,“奶奶,你的鸡蛋能飘起来吗?” “去去去,俺这蛋可是刚下的。” “奶奶,刚,刚下的蛋?!”呦呦傻眼了,一个劲往人家屁股和坐着的小板凳看,一双眼睛又大又圆。 甚至还悄悄拉了拉妈妈,超小声,“那为啥,苏奶奶,仇奶奶,张奶奶都不会下呢?”她可是还记得,这几个奶奶每天都要拿钱去外面买鸡蛋给他们吃呢! 卫孟喜:“……”傻闺女哟傻闺女,你知道你妈妈以前还猜过你是不是小锦鲤吗? 锦鲤个啥哟,就是个幼稚鬼! 甚至跟同期的四个哥哥姐姐相比,她都要笨着那么一丢丢。当年四岁的根花几个,基本妈妈说啥都能听懂,基本没犯过这种低级错误了。 虽然,他们现在也没聪明到哪儿去,这不是明晃晃的问人家是不是寡鸡蛋嘛,别人能高兴才怪。 看来,不亲眼看见能飘起来的鸡蛋,崽崽们是不会罢休的。 卫孟喜干脆带他们到更远一点的城郊菜市场,那里是目前金水市最大的自由市场,虽然跟书城市的没法比,但也是规模非常大,非常热闹的。 她把摩托车停下,让孩子依次下车,幸好他们已经知道不能乱跑了,尤其人多的地方不仅要跟紧妈妈,五个人之间还要互相拉紧了,互相照看。 刚进市场,映入眼帘的就是成堆成片的服装,女装和童装尤其多,颜色鲜艳款式也新颖,就是质量差些,但胜在价格便宜,很是受城乡妇女儿童的青睐,每一个摊位前都有人在挑选付钱。 “妈妈,小姨。”根宝观察力强,一眼就看见不远处正被一群妇女围在中间的谢依然。 她依然打扮得很体面,腰间还挎着一个棕褐色的腰包,很像那么回事,围着她的妇女都是在砍价的,这个说能不能少两毛钱,那个说能不能送条拉链。 但显然,她的耐心并不好,前几个月本来说好来给她带娃的孟淑娴也没来,几乎天天为娃的事跟婆婆干仗,吵急了婆婆也撒手不管,她一个人白天要做生意,晚上要带娃,睡都睡不够,哪来的好脾气? 没立马呛回去,已经是看在钱的份上了。她忍了又忍,板着脸说不送,再问就烦躁的翻白眼,而她刚请的小工,则在一旁手足无措,不知道该不该上来,更不知道要怎么帮助她解围。 卫孟喜笑笑,这还算好的,毕竟国营单位售货员的余威尚存,大家伙都不敢怎么过分的砍价,她的一脸厌恶好像也没比国营单位的好多少。 妇女们一看这架势,直接头也不回的去了别的摊位。 谢依然的衣服虽然漂亮,但别的摊位也不丑。 客人呼啦啦全走了,她顿时气急败坏,一脚将小工坐的板凳踹个底朝天,“坐坐坐,一天只会坐着,你是木头人吗?” “我请你是来帮忙,不是来享受的,呆头呆脑,你怎么就不学学人家卖卤肉那几个,嘴巴像抹了蜜,每天都能拉来客户。” 卫孟喜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她请的小工居然还是矿区的。 “是彩霞姐姐哟。”小呦呦拽着妈妈的手晃了晃,她一直记得呢,这个姐姐虽然身上臭臭的,但是非常懂礼貌,妈妈还说要向她学习呢。 卫孟喜现在已经知道了,当年找她卖买卤肉的尿臭女孩严彩霞,其实是严明汉家闺女,听说是不爱上学,家长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是不愿去学校,小学才刚上完就不念了,以前是在家帮她妈妈干家务,不知道啥时候来帮谢依然卖服装了。 小姑娘顶多十四五岁,比黎安华还小一些,可是名副其实的童工。 再加上长期营养不良,虽然是副大骨架,却非常单薄,肩膀薄得就像一张纸,顾客看着不像卖衣服的,倒像是跟着妈妈跑来玩的小孩。 卫孟喜有点想不通,看谢依然对她的态度也很差,这严明汉可是工程师,已经回矿工作了,妻子是幼儿园老师,双职工呢,至于让孩子这么小就出来受气吗? 那两口子可是随时打扮得人模人样的,不像缺钱的样子啊。 但谢依然的事,她不想掺和,省得别人还以为她是觊觎她赚大钱的生意呢。 这人倒是有头脑,知道这年代做服装生意赚钱,干脆就在金水市的两个自由市场摆摊卖服装,还在人民路不远处开了个服装店,算起来也是有三个“店”的人了。 卫孟喜赚的是辛苦钱,跟她真不一样。但她也不羡慕,她知道自己的优缺点,优点是能吃苦,缺点是心软,不忍心挣煤嫂们的血汗钱,所以压根就不考虑在矿区卖服装。 谢依然的生意却是从矿区起步的,先是学着高开泰小两口卖书包,进价几毛钱的东西她能翻十倍的卖。煤嫂们舍不得也没办法,因为娃要上学啊,人人都有个小书包,你不能让自家娃娃输在起跑线上。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蛊惑的,孩子们看了她的书包,回家去就又哭又闹,说不买小书包就不上学……煤嫂们只能咬牙掏钱,背后谁不说她谢依然明明是妇女主任的儿媳妇,却是个黑心肝的。 从卖书包尝到甜头的她,又开始卖服装,都是去书城市进的廉价货,拿回矿区就是翻倍的卖,她的算盘本来打得挺好,总觉着只要是个女人,都会爱美,就是不爱的,她也要猛灌心灵鸡汤,什么“女人不爱自己谁爱你”,什么“女人不搽粉,白为男人省”…… 一套一套的,乍一听是挺有道理,可等冷静下来,也没几个人去买。 因为没钱啊。 一个煤矿工人养着一家老小七八口人,女人们恨不得上山摘几个野果子都能换成钱,一天只舍得吃一顿饭,只想为没日没夜在井下玩命的男人减轻点负担,正常人谁会舍得花钱打扮自己? 就是孙兰香那样的年轻小媳妇也不喝她的毒鸡汤。 卖了两个月,发现没卖出去几件衣服,谢依然灰溜溜的卷着铺盖,上金水市卖去了。 幸好,金水市的收入水平比矿区高多了,而且大多数都是双职工家庭只有一两个孩子,负担很轻,自然舍得花钱。 这不,刚在金水市站稳脚跟,她就找李怀恩要钱,差点把李父和侯爱琴的老本掏空,在金水市买了个门面,申请下来营业执照。 卫孟喜真希望她能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别来招惹自己,所以此时也不会跟她打招呼,带着孩子迅速绕开了。 五个崽崽不缺新衣服,但小孩就是这么奇怪,看见新衣服他们就是走不动道,尤其三个女孩,连小呦呦都知道爱美了。 卫孟喜也不让她们白来一场,给呦呦挑了一件小小的海魂衫配卡其色背带裤,奶呼呼的穿着可洋气呢。 卫红最近转了性,不喜欢小裙子,转而喜欢裤子了,卫孟喜就帮她挑了一条松紧牛仔裤,在矿区还没见几个小姑娘穿呢。 至于根花,就有点纠结了,因为这孩子最近长得太快,都快到妈妈胸口了,小脸蛋长脖子,随时随刻昂首挺胸,仪态特别好看。 卫孟喜转了一圈,也没找到适合她的,长度合适的,太宽了,松紧合适的,长度又太短,手腕和脖子露着老大一截儿。 这可咋整? 忽然,呦呦指着一个摊位“啊啊”叫,卫孟喜就知道她一定是发现什么了,果然顺着看过去就是一堆各种各样的布,各种材质颜色的都有。 “你的意思是咱们买布回去,给你大姐做衣服穿吗?” “嗯呐!” 卫孟喜一想也对,既然外头买不到合适的,那就量身定做呗,她自己针线活不怎么样,但兰香可是矿区有名的小裁缝,只要给她几个碎布头都能给你做出个好看的小褂褂来。 卫孟喜看着大闺女的身形,真的太修长了,一般衣服体现不出她的漂亮,不是短了就是宽了,“要不我让兰香阿姨给你做套芭蕾舞裙怎么样?” 她在省艺术团也有,但因为长得快,裙子已经短了,那些服装都是有定数的,一年只发一套,今年还没到发新衣服的时候,她已经穿不了了。 “妈妈那我可以有一套吗?”卫红忽然过来问。 这金水煤矿的小姑娘们,谁不羡慕陆卫雪啊,每到周末寒暑假,她就穿着她那身白色的芭蕾舞裙,头发挽得高高的,像一只骄傲的小孔雀一般,坐在她妈妈的摩托车上。 无论是去,还是回来,小姑娘们的眼睛,都落她身上。 大姐漂亮是漂亮,妈妈并不强调谁漂亮谁不漂亮,所以卫红还没感觉自己比姐姐差了哪儿,但她觉得更大的加成可能是在那套舞裙身上。 “行,你和呦呦也做一套。” 卫孟喜捡着柔软的,弹性好的料子买了几米,又买了一点蕾丝花边,两尺松紧条。 来都来了,女孩有新衣服穿,男孩就买新鞋子,顺道上新华书店给他们买几本书,根宝说老师布置了一个暑假里课外阅读的任务。 没说阅读哪一本,只说是要读名著,那名著那么多,卫孟喜想了想,还是把主动权交给他们,每人选一本,不重复,这样看完以后就能轮流着交换着看,相当于每个人都看了四本。 嗯对,有四大本厚厚的名著等着他们啃呢,这样就没时间来烦她了。 真好! 结果,他们也很不负众望,根花挑了标注有汉语拼音的厚厚的《红楼梦》,根宝挑了厚厚的《三国演义》,卫东挑了厚厚的《水浒传》,只有卫红比较聪明,看透老母亲的用心,挑了一本“薄如蝉翼”的童话故事。 卫孟喜:“……”这个丫头鬼精。 捧着书,母子六人走出书店,结果却不上摩托车,而是往马路对面去,卫东着急大喊,“妈妈咱摩托车?” “不着急,先去对面看看。” “对面有啥好看的?” “金水市第三高级中学。”根花一字一句的念。 “那儿,那儿还有,金水市第三小学。” “妈妈咱们来学校门口干啥呀?” 卫孟喜“嘘”一声,让他们先别说话,她在学校周围搜寻起来。 这附近不仅有这两个学校,不远处还有两所大学,分别是金水师专和金水医专,还是市教育局的家属院所在地,可以说,方圆三公里内聚集的都是金水市的文化人,就连全市唯一一家新华书店也坐落于此。 这样的地理位置,开一家文具店,生意绝不会差。 卖书有对面的新华书店,她就暂时不想卖书了,光卖文具既轻松利润又高,现在私人很难拿到卖书的资质,也很难拿到正版书籍。凭个人的力量想要跟自成系统的,从上到下都由全国总店负责购销人事管理的新华书店竞争,她不觉着自己有这个能力。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52节 所以,她得扬长避短。 带着几个小脸热得通红的崽崽,她把附近转了一圈,发现几个位置还不错的门面,有的已经开成了早点铺子,有的则还贴着“招租”的纸。 卫孟喜把地址记下来,今儿带着孩子就不去找房东了,等改天再去。 刚进村口,看见爸爸居然也回来了,几个崽立马抱着热乎乎的世界名著跑过去,“爸爸,我们买新书啦!” “爸爸,你看过我的红楼梦吗?” “我的水许传呢?” 一群孩子叽叽喳喳,献宝似的奉上自己的新书,一定要问爸爸看过没,好像看过就会厉害那么一丢丢似的。 爸爸的脾气就是好,无论他们说啥,爸爸都会很认真的倾听并回答,不像妈妈,烦了就会凶他们,爸爸从来不凶人,哼! 卫孟喜很想骂他们白眼狼,爸爸不用一天二十四小时的面对他们的喋喋不休十万个为什么,肯定能保持好脾气啊,换他来一直守着他们,看他能忍几天。 “我的期末考结束了。”陆工把孩子支开,走过来帮她停摩托车。 “嗯?” “八月中旬,我就要去京市了。” “那算大四还是研一?”学制是六年,从第四年开始就去京市,她有点搞不懂。 “算研一,因为要选定研究课题了。” 卫孟喜有点高兴,自己种的白菜终于要出栏了,虽然还有三年,但现在对外就能宣称是研究生啦! 回来路上脸蛋被太阳晒得微红,现在一激动,更是双颊绯红,仿佛一朵娇艳的既有刺又有露水的玫瑰,美得陆工移不开眼。 陆工呆呆的看了几秒钟,这才搂着妻子进院里,大门关上,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这是一点奖金。” 卫孟喜捏了捏,不厚,但质感比较硬,应该不是纸币,而是存折。 打开果然是个绿色的折子,上头是八百块钱。 “啥奖金啊?你们奖学金能有这么高?”她不信,别是平时藏了私房钱,此时来借花献佛吧。 “嗯哼,是上次的项目,省里科技厅发了五百,京市发了三百。”八百块在妻子那里不算啥,可这已经是他单次能挣到的最多的钱了。 卫孟喜想起他跟着杨老到处做报告,那段日子确实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原来是给她挣奖金去了。 小样儿,还不错,知道上交。钱多钱少无所谓,主要是得知道这家里谁当家做主,反正他一干技术活的,除非项目获奖,不然只有死工资,卫孟喜也不指望他的工资能超过自己的收入。 “行,正好你这几个崽今天买衣服和买书花了我不少钱,过几天还要给他们买篮球舞鞋棋盘画板……”她一样一样的,掰着手指头数,养娃是真费钱啊。 没钱的时候,大人能忍住少吃少喝,可娃就不行,他们学“兴趣班”要花钱,穿衣吃饭要花钱,而且是一天都不能忍的那种。 不敢想象,要她没干个体,全家靠陆工这点工资来养,一家子的日子要过成啥样,别说住大房子买车子请私教学兴趣班,就是上学都得成问题。 陆广全就喜欢看她算账,眼里像有星星,“好。” 陆工即将去京市念研究生的消息,再次不胫而走,卫孟喜走路上,都能收到煤嫂们的恭喜和羡慕。 是啊,她的丈夫现在不仅是大学生了,还是研究生,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将是整个金水煤矿学历最高的人! 到时候看谁还敢哔哔他的学历短板,她卫孟喜第一个把毕业证甩他们脸上。当然,她也没落后太多,前几天终于通过高中结业考,拿到了高中毕业证,不凑巧的是,从今年开始,他们这种“半路出家”的高中生不能再参加全国高考了。 本来还做着大学梦的卫孟喜,犹如被当头棒喝,只能退而求其次,想着能不能考个职工大学或者夜大之类的。 有些东西,在该有的时候没有,即使后来再努力,也得不到了。 但她并未消沉,反正读书只是一方面,她这辈子要学的东西还很多,此路不通不还有别的路嘛? 重振旗鼓,卫孟喜领着三个穿着练功服的胖瘦不一的小“天鹅”,从呦呦到卫红再到根花,仿佛是一排wifi信号,走哪儿都是人群焦点。 “哟,呦呦你这身裙子新买的?” “嗯呐!兰香阿姨做哒。”小丫头故意学着大姐,将头颅昂得高高的,都快用鼻孔看人了。 这三年来,她的头发虽然黑了,也多了不少,但跟两个姐姐比起来还是少,偏还要让妈妈给她扎一个她们那样的揪揪,根本都团不起来,姐姐们的圆溜溜的顶在头上,她的就跟一团松软的棉花一样,跑起来还像几根野蛮生长的鸡毛,晃晃悠悠,随风飘逸。 圆滚滚的小身子包裹在紧身舞裙里,蹦跶着,像个奶呼呼的小皮球。 伯娘姨妈婶子阿姨姐姐们,可真是爱死了她这副模样,这个抱一下,那个捏一把,就连两个姐姐也不能幸免。 “小卫这种裙子还怪好看,叫啥名字来着?”前面看像淡蓝色的线衣线裤,还是连体的,中间还搭着一条飘逸逸的白色纱裙,短短的,跳起来像小蝴蝶。 领口和袖口裤腿还有一圈蕾丝花边,好看极了,平时可以挽上去,要是孩子长大了,嫌袖子裤子短了,放下来就能遮住手腕脚腕,非常实用。 “像那次跳芭蕾舞的演员穿的。” “对!” 卫孟喜于是告诉她们,这就是简易版的芭蕾舞裙,只不过她在“幻象”里看到的是后背镂空或者绑带的,卫孟喜担心矿区风气古板,不敢真给她们做成那样。 毕竟,矿上的坏小子太多了,她们“才”八岁“就”穿成这样,不知道背后要被多少人说闲话,还是尽量给她们创造一点干净和谐的成长环境吧。 可饶是如此,也在矿区引起了一阵时尚风潮。 从那天开始,家里但凡有女孩的,都抱着布来找孙兰香,软磨硬泡让她给做一套小呦呦那样的裙子。 兰香刚过了反应比较大的时期,现在倒是能坐着做会儿针线活了,也不好拒绝。 刚要接过来,卫孟喜就进门来:“哎呀你们也是,人兰香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你们忍心让她劳累我可不干,她是我的员工,累坏了谁帮我干活?” 她嗔怪着,笑着,不像真的生气,大家也不怕她。 “我给大家个建议,凡是找兰香帮忙做裙子的,每套给她一块钱的手工费怎么样?” 她是用商量的语气说的,兰香感激的笑笑,也没吭声。这种时候装啥大方呢,做裙子需要熬油费火,需要各种颜色的线,还需要踩缝纫机,哪一样是不用花钱的? 她一孕妇,其实是真不想做,但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又是同一个厂里的同事,她拒绝不了,要是能收点钱,赚点外快补贴一下,心里的感受完全就不一样了,舒坦了。 大家一开始只顾着激动,想要让自家闺女也穿上漂亮裙子,可现在一经卫老板提醒,也反应过来了,都笑着道歉,“刚才是我着急了,一块太少了,给一块五吧,咱们兰香可是两个人帮咱们干活呢!” 大家都笑,说就要一块五,一块太少了。 为啥?不是煤嫂们真的这么大方,而是腰包鼓起来了呗。 谢依然的衣服卖二三十块一件,她们肯定嫌贵,即使工资拿到八九十了,也嫌贵。 可自己买布才多少钱,麻烦兰香做一下,顶多半天工夫就能拿到新衣服,才需要一块五的手工费,这也就是兰香人心地善良,要是谢依然? 不砍她们个十块八块的都不姓谢! 既能省钱,又能让闺女美美的,省得一天指着呦呦她们要一样的,这多简单啊! 而卫孟喜之所以要出这个头,帮小媳妇孙兰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让煤嫂们知道,做人要有分寸,请人帮忙得有诚意,以前赖条件不好,现在腰包比谁都鼓,还抠抠索索想占人便宜,就不是美德了。 她的员工,她不仅希望她们物质富足,更希望她们精神富足,不要成为精神上的乞丐。 当然,这种高调她不会唱出来,只是看着她们一个个排好队依次交钱的时候,心里美一下。 “卫姐,好消息!”胡小五去她家找了一圈没找着人,听见这边叽叽喳喳的,卫姐果真在这儿。 卫孟喜收起得意,赶紧出门,边走边说,“什么好消息?” “你让我去找的那几个房东,除了一个出差的,其它五家都找到了。” 自从看好位置以后,卫孟喜就让他带着鬼机灵黎安华去找房东,不管他们用什么办法,务必要找到,并且谈好价格。 本来她也是不放心的,但黎安华长时间混迹市井,很有一套,别说普通老百姓骗不到他,就是卫孟喜这老油条也不一定能骗过他,让他跟着,也是带带小五的意思,教教他怎么跟人谈判,怎么把自己这方的利益最大化。 反正,每一个门面,卫孟喜都有自己的心理价位,超过她直接pass。 “卫姐,新华书店对面的两个,我们谈过,一家只愿租,租金是三百块一年,需要三年一次性付清;另一家想卖,但价格高,要五千块。” 这两家的门面房不一样大,卖那家的只有租那家的一半,按照三十年租金来算的话,四千五才是合理的。他们当时一听就觉着这家卖的太贵了,没怎么上心。 但卫孟喜恰恰相反,她对一口价的比较感兴趣,按照收益比来算确实是略贵,但学校门口的门面,不消几年,那就是香饽饽,以后眼看着她的生意好起来,房东还会按一开始的价格租给她吗? 到时候要么只能舍弃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名气,便宜了下一家来接盘的,顶着现成的名气就能躺赚,要么就只能向房东低头,人家涨到多少乖乖付多少。 她不想到时候被人掣肘,只想永绝后患,把东西变成自己的。 “那另外三家呢?” “另外三家都在城东,那里学校多,都是机关幼儿园,机关小学,还就在市委侧门对面,我们观察了几天,发现从那道门进出的干部挺多,也是不错的。” 卫孟喜笑笑,这些她早就调查清楚了,不然也不会划定范围让他们去找人。 “这三家的价格更贵,都在七千五百块左右,面积也没比前面的大,价格却怪离谱。”胡小五愤愤不平,心道这些房东心可真够黑的,那么大一点房子要价这么高,他当时眼珠子差点没被吓掉。 卫孟喜衡量一下,价格倒是跟她心里预计的差别不大,顶多几百块钱,看来这俩人搭档干活,效率高不说,还真能办成事。 其实她一开始想让刘利民去,毕竟无论是陆工那边还是她这边,对刘利民都更亲近,当自家弟弟一样的,可利民实在是太太太老实了,老实到跟人谈价格根本谈不下来。 即使派黎安华跟着,估计二人合作也不会太愉快,因为黎安华跟狗蛋卫东是同一类孩子——慕强。 他们只服比他们厉害的人,最差也得跟他们一样,不能还没他们厉害,那他们会把人耍得团团转的。 卫孟喜揉揉太阳穴,自己咋就生了这么个儿子啊,他这样的狗脾气,以后娶老婆咋整?还不得也娶个比他强的,不然压根管不住他。 可是,这世界上体力能比他卫东还强,能打得过他的女同志,存在吗?要知道人家现在可是轻轻松松就能举起一百五十斤重哑铃的人! 说真的,用自行车驮,卫孟喜不成问题,可用手抓举150斤,她还真不能。 这样的大力士,以后成年得壮成啥样,卫孟喜不敢想象将来一身腱子肉脖子贼粗的卫东,她现在是真巴不得孩子少吃点,少锻炼点,别长太猛。 算了算了,走一步算一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去把门面定下来,以免夜长梦多。 想到就行动,第二天上午,送完货,卫孟喜就带着他俩,亲自去找那几个房东谈了一圈,当然也没比他们好多少,顶多就是便宜几十块钱,在昂贵的总价面前,就跟保时捷两百元代金券似的,没卵用。 最后挑了两个位置和价格都比较合适的,当场就上房管局签合同,当场过户付钱。 幸好,两个门面都是带着个二楼,虽然面积不大,但既可以做仓库,又可以睡人,遇上严重的雨雪天气啥的,店员回不了家可以暂住一晚……这也是卫孟喜很满意的地方。 房子买好,她一分钟都不想耽搁,第二天就让市建筑公司的人来现场勘查,照着人民路上那家万里书店绘制施工图,开干。 以前慢慢干,那是没钱,得边干边买材料,现在她不差这点钱,所以都是三天两头催进度。一模一样的装修风格,一模一样的结构布局,就连名字也一样,都叫万里书店,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同一个老板的手笔,巩固的借用的是已经打出去的,全城皆知的名气。 只不过,人民路那家叫一分店,新华书店对面那家叫二分店,另一家就叫三分店。 三家一模一样的万里书店,从此以后就将整个金水市的大小学区给“霸占”光了。 其它店要想开,就很难再找着这么好的位置了,更没有这么完整的连锁店模式,短期内更不可能有她那么受欢迎的文具售卖。 羊城那边,张兆明听说她居然又开了两家店,当即灵机一动。 她刚开始装修,他就将每一款文具备两件样品,用加急挂号信的方式寄到矿区,让小卫老板选,选中哪些在电话里通好气,他再按着数量去进货。 省掉来回羊城的时间和金钱成本,卫孟喜很高兴,张兆明真的是个很不错的合作伙伴,非常用心。 这两年每年春节前都能收到他寄来的咸鱼虾酱啥的,东西不值几个钱,但他有这份心,隔着两千公里还能赶在春节前寄到,一定是早早的计划好准备好的。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53节 更别说平时卫孟喜每到上一批货快要卖光的时候,就能接到他的慰问电话。 这不,要不是每隔半个月打个电话来矿区问好,他就不会知道卫孟喜盘算新店的事,就更不可能想到寄样选样的办法,现在也不可能从卫孟喜腰包里赚到钱。 他的商业头脑很不错,难怪能早早的就在羊城租下档口卖文具。 卫孟喜现在回想去年第一次拿货,他说减不掉,干脆把剩下的三十六块留着下次来再付的话,很有可能就是他主动留下的鱼饵,赌她不是贪小便宜的人,赌她还会再去。 有了这层人为制造的“信任”和“愧疚”,果然卫孟喜每次都只跟他拿货,砍价也不会砍太狠……唉,都是千年的老狐狸啊! 跟他比起来,卫孟喜都不敢说自己有商业头脑,不敢说自己精于人情世故了,这位张老板才是牛人! 话说回来,店铺紧锣密鼓搞装修的时候,卫孟喜又得发愁一个问题——招工。 按照以往的经验,一旦听说她要招工,整个矿区就要热闹一个星期,知道她招工会优先考虑困难群众,可现在加工厂已经把大部分困难群众照顾到了,剩下的都是不那么困难的……于是,大家伙那是一个塞一个的,准备来个比惨大会。 这不,这一次也不例外,她刚放出消息说要招工,当天晚上就有人提着鸡鸭鹅上门来了,她不让进门,不收礼,大家伙就开始说自家有多困难,老人生病,孩子上学,自己又没工作,巴拉巴拉…… 卫孟喜简直哭笑不得,大家都知道她会照顾老弱病残妇,但那是加工厂啊,看文具店的必须是李晓梅和胡美兰这样,年轻活泼有点文化素养的,去年郝忠梅那样的她可不招。 “大家先回去,东西我不能要,咱们这次的招工跟以前不一样,具体要求明天我会贴到加工厂门口,大家可以相互转告。” 虽然新店只开了两家,但她打算招五个人,加上胡美兰正好六人守三店,轮换着来。 一个人守店,工作强度是不大,没啥重体力活,可工时太长了,整天耗在同一件事上,人的精神容易疲劳。 两个人分早晚班守,一个月轮换一次,早班从早八点到下午两点,晚班从下午两点到晚八点,还能睡在楼上,都只用上六个小时,剩出半天时间想干啥就干啥。 当然,中途还能自行商量换班替班,只要保证钱货交接清楚,店里有人就行。 年轻人嘛,别整天只知道上班上班,外面的世界那么大,美好的事物那么多,就应该把时间腾出来,多出去玩玩。 至于工资,因为工时短,也没啥强度,工资肯定不会有洗下水和跑业务的煤嫂高,但相比外头的普遍工资水平,也只高不低。 无论是工资待遇,还是工作时间休息安排,又或者是工作内容,体面程度,哪一样但凡有一样都是难得的好工作……全占了,那就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工作,谁能拒绝? 正经国营单位新华书店,也没这么自由的! 告示刚贴出去的当天中午,就有二十几个年轻人来报名,卫孟喜一看,哟呵,居然大部分都是煤矿子弟,而且还都是高中学历。 以前是等着分工或者顶替父母工作,现在张劲松治下严厉,啥都要按规矩办事,不允许再出现开假证明谎报年龄学历的事,父母工作岗位只有俩,但孩子有四五个的,就轮不着工作,只能干等着。 听说卫孟喜的书店招工,立马一窝蜂就来了,万里书店声名在外嘛。 告示贴了三天,拢共有五十多个年轻人来报名。卫孟喜信守承诺,先在窝棚区里找,没找着符合她要求的,且大多数家庭都被她弄成了双职工,孩子成年的都结婚了,没结婚的都还在上学,还真挑不出来。 于是,她就在这些煤矿子弟里挑了五个相对家境困难的,四女一男,先让胡美兰和李晓梅负责培训。 经过两年时间的历练,现在的晓梅十分干练,对销售这一行,那是相当有心得,哪怕卫孟喜自己也不是她的对手。 她培训出来的员工,都是三天就能单独上岗。 1984年国庆节前一天,在欢欣热闹的锣鼓声中,卫孟喜的万里书店二分店三分店同一天开业。 第84章 跟以往的四次开业不一样, 这一次卫孟喜搞得轰轰烈烈,十分盛大。 先是在店铺装修尚未完工时,就在店子周围挂上红布标, 上面明明白白写着万里书店何时开业, 开业前五天所有文具一律八八折,通通八八折, 买满三十元还送一瓶墨水儿! 买满五十元送价值两元的钢笔! 附近的学生们老师们家长们,一抬头就能看见书店无处不在的广告。 这还不算,新招聘的店员,卫孟喜还让他们直接去发传单。反正她现在跟印刷厂的人也熟, 一张作业本封面那么大的纸上, 加黑加粗写着开业时间地点和优惠,店员们穿着统一定制的白衬衫黑色西装裤和黑皮鞋,见人就发。 金水市的各大小街道种满了梧桐树, 九月份的傍晚,吃过晚饭后, 男女老少们全都坐梧桐树下乘凉。 店员们骑着自行车, 顺着各大小街道走, 一路都是乘凉的群众, 他们见人就发, 嘴巴又甜, 这个“阿姨”, 那个“叔叔”……很快, 也就是半天的时间,整个金水市就被他们发完了。 金水市发完了, 可传单还有啊, 李晓梅就建议, 让他们上书城发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老板可是开着工资呢! 于是,除了守店的胡美兰,其他五个人,又装了几百份传单杀省城去。现在两个城市之间距离越来越短,还开通了公共汽车,每半小时就要发一趟,人员流动十分方便。 方便到他们今天刚发了传单,第二天就有书城市民拿着传单来问,是真的买满三十送墨水吗? 卫孟喜一看,行啊,要是能把省城的流量引过来,那可是锦上添花!不就是多印点传单嘛,也花不了几个钱。 这几个店员也够机灵,晓梅只是说去书城发,没说上哪儿,他们却无师自通的,专门去各大中小学门口,尤其是放学的点儿,拿几个饼子,灌一壶凉白开,就守在人学校门口。 放学铃声一响,立马就开始发。 只要是出来的学生,都必须人手一张传单,短短几天功夫,几乎整个书城市的学生群体中,都知道距离三十公里以外的隔壁市,即将开这么两家书店,当天有便宜可捡! 也有的学生,因为不知道万里书店是个啥,周末呼朋引伴来金水踩点,正巧踩到了人民路上的万里书店。 可以这么说,没有一个学生能一分钱不花从万里书店走出来。 因为里面的东西,就没有一个学生拒绝得了! 但凡是有人来过,书城市的学生群体就要被炸,于是源源不断的学生从省城坐车过来,虽然还没开始搞活动,但一分店的营业额呈现出了数量级的暴增。 尤其星期天的时候,胡美兰和另外一个新店员压根忙不过来,她们还没开门呢,排队的学生已经把队伍排到隔壁卤肉店门口了。 卫孟喜在矿区家里还睡懒觉呢,压根不知道也来不及被通知到店门口的情况。幸好晓梅机智,当机立断留下两名店员帮忙,发传单只去两个就行。 就这样,四个店员守一个店,还忙得水都喝不上一口,一天下来营业额居然破六百! 可以预见,等到正式开业的时候,生意要火爆成啥样。卫孟喜于是又紧急培训了六个年轻人,算是招的临时工,说好开业前一天加开业后一个星期去帮忙,一共八天时间,包一日三餐,每人开三十块钱。 等到开业那天,事实证明,她的准备是对的。 得益于无处不在的各种手段的广告和造势,1984年国庆节前一天,他们才刚准备开门,听说门口就已经有家长在排队了。 今天是工作日,但没办法,孩子要买文具,总不能让他们自己翘课出来买吧?只能家长们上班路上顺便去排个队,或者请半小时的假来咯。 在阵阵鞭炮声中,卫孟喜请来工商局徐良局长,他带来文化局局长,以及对面新华书店的总经理,举行了一个颇具规模的开业典礼。 跟徐良打交道,尤其是请他帮忙,卫孟喜本来有点犯怵,但远在京市的陆工,就一个电话的事,徐良就自个儿上门问小卫啥时候开业,他要来“凑热闹”。 卫孟喜简直受宠若惊,她原以为他这么正派的人,是绝对不会喜欢跟个体户打交道的。 但她还是低估了陆工的魅力,也低估了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地位。 反正,有了两大主管单位领导的肯定,又有了对面国营单位的背书,卫孟喜的开业是怎么盛大怎么来,请了舞狮队不算,还请了花灯队的,各种乐器一响,从早跳到晚,看热闹的老百姓把周围两条街都给堵上了。 她带着几个孩子在店里帮忙,不是补货就是找货,孩子们也忙前忙后满头大汗,终于知道妈妈工作有多辛苦了。中午居然主动说以后都不花妈妈的钱了,他们要寒暑假和周末来店里打零工,自个儿挣钱花。 卫孟喜:“……” 可拉倒吧,你们老母亲这么辛苦,可不是开店让你们来打零工的,该学啥学啥去。 这边正吃着,那边又有人进来了,卫孟喜随便扒拉几口,自己出去换晓梅她们几个回来吃。吃饭都要轮换着去,这么好的生意,卫孟喜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店里,进来了一群八九个少男少女,约莫十六七岁,卫孟喜从他们谈话内容得知,已经是高三的了。这样的学生,推荐啥都没用,因为他们马上就要高考了,最实际的就是备战。 “同学你们看看想买啥,我们店今天有一款钢笔不错,金属笔身,造型时尚,笔握处还有个凹陷,写字写久了手不容易疼,笔夹还是青花瓷式样的……待会儿买满三十还能送你们一瓶英雄牌墨水,不堵笔,书写非常顺畅。” 广告词都是事先想好,设计好,写好,每人一份发下来,需要提前几天倒背如流的。 她店里光钢笔就有十几款,每一款的优势是什么,跟其它款比起来怎么样,面对不同的客户需要着重介绍什么,推荐哪一款,都是事先培训过的。 卫孟喜只是提出思路,细节和内容都是胡美兰和李晓梅自行决定的,但她今天上午听了太多遍,早已熟记于心。 正说着,她忽然眼前一亮,这群学生里有一个居然是她见过的,就是那天在省政府附近,送她菜谱的女孩,小名叫“猫猫”。 女孩也认出她了,笑眯眯过来打招呼,“阿姨。” 卫孟喜愣愣的,这女孩太漂亮了,“你好你好,你陪你哥哥姐姐来买文具吗?” 女孩个子虽然高,但神情稚嫩,明显跟这群高三生应该不是一个年纪的。 谁知女孩却轻笑,“不是的阿姨,他们是我同学,我们听说金水市开了家很特别的书店,就来看看,没想到是阿姨家的。” 卫孟喜一愣,“那你……”几岁。 有个女同学过来,一把搂住女孩肩膀,“阿姨你别被安文野骗啦,你别看她个子高,其实是个幼稚鬼,今年才十二岁多,十三岁不到呢,是吧?” 原来女孩叫安文野,还是个跳级的好学生! 这年代跳级是允许的,但十三岁不到就能上高三,那已经是天才级别的了,难怪第一眼就觉着这孩子身上有种与众不同的气质,非要说像的话,跟陆工还有点像。 不过,陆工已经是历经沧桑并遭遇多年不顺的成年人,天才的灵气肉眼不明显,这安文野却是青涩稚嫩的半大小孩,灵气逼人。 其他学生交头接耳,正在商量要买啥,安文野却一直安安静静,也不随便摸文具,只是看看,但看好,她都会拿在手里,挑了一会儿就要过来付钱。 卫孟喜实在忍不住疑惑,试探道:“小姑娘,当时那本书是王爷爷让你送给我的吧?” 她和孟舅舅琢磨很久,觉着排除苏奶奶的话,最有可能的就是王老。只有他有能力,有人脉能跟女省长搭上关系。 谁知安文野却摇头,“我不认识阿姨说的王爷爷。” 卫孟喜仔细看她神色,真不像说谎。 “阿姨您要实在想知道的话,嗯……就想想您做了什么好事吧,是不是帮助过什么人,反正我只能告诉您,那位不姓王。” 她爽快的付了钱,就出去门口等着同学,省得在店里占着位置,外头还有人要进来呢。 直到他们都走了,卫孟喜才反应过来:哎呀,自己怎么收了她的钱! 而另一个问题是——不是王老,也不是苏奶奶,会是谁在帮她?她并不觉得自己做过多少好人好事。 算了,想不出就算了,卖货要紧。 开业搞活动的时间是五天,从第六天开始,人少了一些,卫孟喜也终于能回家休息了,一直到第七天晚上,她做主大家只用上到五点,盘点半小时后,五点半准时下班,去饭店吃一顿好的。 菜是肉怎么多怎么来,价格怎么贵怎么来,一定要让大家伙吃饱喝足。 好在大家都是年轻人,也不喝酒,光喝饮料和吃大鱼大肉,两个小时就散了。卫孟喜也不做讨人厌的老板,不搞什么餐后团建,每人发个大红包,各回各家,明儿一早还得上班呢! 而回到家的卫孟喜,当然是要做最快乐的事——数钱咯! 当然,也不是数真正的纸币,纸币太多了,带回家不方便,她都是暂时让晓梅帮她看着,等账目核对清楚,盘点无误,她再存银行去。 不算不知道,一算是真的吓一跳。 卫孟喜早有思想准备,生意会好,可那几天她都忙飞了,只看见不断的收钱补钱收钱补钱,清货速度太快,中途又打电话让张兆明补了两次货,她忙着去火车站接货,也没时间算账。 现在一算,差点给吓到昏厥。 第一天,三个店营业额一共是4852元,小数点后面的忽略不计,因为大家都以为活动只是搞开业当天,这就是群众的盲从效应。 其实传单上写的是活动持续五天,但大家都不信,以为后面就没了,坚信第一天一定保真,所以全都在第一天挤来。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54节 结果发现第二天也有活动,所以营业额依然破四千了,是4528,第三天3964,第四天3854,第五天3840,第六天3284,第七天3120。 第一天最高,快接近五千了,第二天因为是国庆节,孩子们都放假了,来得巨巨多,只有最后两天因为没优惠活动了,所以出现一个断崖式下降,但也依然出乎她的预料。 一个礼拜,足足进账27442元!!!即使做了活动,利润也不会少于一万三。 她两个门面也只是买作一万二千多,就算三个门面吧,也最多只是一万五的成本,居然一个星期就快赚回来了? 第一反应是不信,她使劲掐自己大腿一把,风里来雨里去卖卤肉的小卫,不相信世界上有这么好赚的钱,打死也不信,这压根就不科学,这压根就反人类! 于是,她又在小本子上算了三遍,还是这个数。 这回,卫老板彻底傻眼了,她觉着吧,自己这次怕是真的要发大财了,比开卤肉加工厂还发! 她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赚轻松钱,干净钱,难怪后世学校附近那么多文具店呢,一所小学就能养活两三家文具店,她这是一家店占了一个学区,不赚钱才怪呢! 不过,高兴了一会儿,她又很快冷静下来,这几天能赚这么多,是跟新店开张,做活动,国庆节假期等多重因素叠加的结果,等到这股热乎劲儿过去,常规来说能有这一半销量都不可能。 事实证明,她再一次猜对了。 接下来几天,文具店营业额确实是断崖式下跌的,而且一天比一天跌得多,到最后满一个月的时候,只能维持在每天三百元左右,三个店就是九百多,连高峰期的20%都不到。 但,她也很满足了。 这就是卖文具和卖卤肉的区别,卤肉即使过了开业的峰值,也不会跌太狠,因为吃了一顿可以再吃第二顿第三顿,甚至有条件的家庭可以天天都买。 但文具不是一次性消耗的,买一支圆珠笔,够用很长时间,这段时间这个客户基本就不会再来买第二支第三支,都是得等到用完才来。 所以,开业那一个星期赚太多,接下来两三个月,一直到期末考前,三个文具店均能维持日营业额一百块左右,已经是非常非常不错了。 钱要是这么好赚,那就不科学了。 反正,她是很满足了,刨除开店各种成本,到十一月初,她存折上的钱,已经有十万块了。 “啥?你要再买辆车?”刘香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 在她意识里,他们钱家的亲戚里,也只有国外那几个有车子,国内的除了当上单位一二把手的领导,不然都没有车子坐的。 “对,运输队的反应,我这一辆摩托车不够用。” 卫孟喜笑眯眯的,最近人逢喜事精神爽,虽然又成了留守妇女,但她钱多啊,孩子听话啊,也没谁给她添堵,又长了一丢丢肉。 忙完文具店的事,这边加工厂又出现新问题了,而最大的问题就出在交通工具上。 一辆二手摩托,何止是不够用,简直就是恨不得把它拆分成三辆五辆,现在省内其它地区的订单也不少,大家去送货都只能坐火车和班车,得以官方发车时间为准,光等车排队就浪费了不少时间。 而熟肉虽然是冰冻过的,但长时间离开冰箱是会坏的,卫孟喜不想再弄出一堆臭肉砸自己招牌。 就是金水书城两市之间的订单,有些客户所在的位置很偏僻,指望不上公共交通,只能胡小五和刘利民骑摩托送,弊端就是得排队等摩托车空闲下来才行,你等我我等你,工作效率也提不起来,有时候人家食堂都快开饭了,他们卤肉还没送到,招了好几次埋怨。 客户的满意,就是赚钱的根基。卫孟喜懂这个道理,当即决定必须买车子了。 “那你打算买啥车子,还摩托车吗?” 卫孟喜摇头,“我想直接买两辆货车。” “啥?货车?” “还是两辆?” “嗯。”卫孟喜搓了搓手,给她杯里加开水,又扔两朵玫瑰花进去,一瞬间,香气四溢,神清气爽。 “加工厂的业务量与日俱增,再不配个交通工具真的不方便,姐你帮我留意一下,甭管新的还是二手的,能跑就行,价钱咱可以谈。” 现在小汽车都是进口的,算上各种税,一辆也要好几万,好点的得十几万,还得是有资质的单位,以集体名义,拿到批条排半年的队才能买到。 但货车不一样,货车便宜,也没那么紧俏。 因为,现在的市拖拉机厂也能造货车,东风卡车肯定贵,但省内的普通国产品牌小货车却便宜很多。 卫孟喜已经找姚永贵了解过,厂里统一采购的载重十四吨以下的中型货车也才六万块一辆,她非常心动。 现在手里有十万块现金,买一辆倒是不成问题,但她考虑到全省各地区的配送问题,一辆不够,至少得两辆。 这样的话十万块又不够了。 思来想去,她觉着买二手的也不错。 刘香对她的事情很上心,当天回家就跟丈夫说了,“老钱,你不是跟拖拉机厂的销售科熟嘛,给想想办法。” 对妻子的吩咐,老钱不敢马虎,小卫那同志,他也很有好感,不像单位上某些年轻漂亮的女同志,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来他跟前晃,明里暗里说他家老婆怎么怎么的。 自己老婆啥样自己清楚,她在自己最难那几年对他不离不弃,胖点又怎么着,他自个儿不也秃顶了吗?脾气暴躁又怎么样,反正他也是个狗脾气,老婆不嫌弃他就好。 小卫这同志有分寸,即使吃过很多次饭,她也不跟他多说一句话,平时还帮着老婆打扮,给她挑适合老婆身材的衣服。 老婆胖是胖,但白啊,以前只会穿那些黑灰蓝,头发被工帽罩在头顶,显不出她的优势,现在小卫帮她挑的衣服都是红的黄的,非常显肤色,头发剪短,烫得卷卷的,将大脑门一挡,真的又精神又好看。 就连闺女也说,她妈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岁。 带着对小卫的感激,老钱第二天中午抽空去了一趟拖拉机厂,找了几款货车,载重量从半吨到十四吨的都有,当然,超过十四吨那就是重型货车了,小卫用不着。 把价格谈妥,下午刘香就给煤矿值班室打电话,让小卫有时间去看看。 卫孟喜也是真着急,毕竟加工厂规模是一天比一天大了,光靠那一辆n手摸托车的配套,谁敢想象美味卤肉加工厂已经是一个月利润破万的大厂了呢? 跟大型国有单位是不能比,但跟外头很多小单位比,那是妥妥的蒸蒸日上啊! 再加上现在文具店也稳定下来,出货量不小,每次去火车站接货送货都得请高开泰,太麻烦了。 高家倒是没意见,还巴不得多跟她联络联络,好跟着喝口肉汤,但廖美娟的脸色始终不好看,卫孟喜现在有钱了,就不想再看人脸色。 毕竟,自力更生才是王道。 第二天,叫上学会开车的胡小五和刘利民,三人直奔拖拉机厂,老钱已经等在那儿,还是上班中途翘班来帮忙呢。 “小卫你看,这就是我给你介绍的老王。” “老王,这就是小卫老板。” 销售科王主任有点傻眼,他原以为老钱说的“客户”是啥单位的采购科主任之类的,怎么也想不到是这么年轻的女同志,还是“老板”……干,干个体的? 他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想说这样的小个体户能买两辆货车?他厂里的可是货车,货车,不是三轮车啊! 这老钱,是故意耍他还是他自个儿也搞不清状况啊! 王主任不情不愿,干笑着跟她握手。 卫孟喜仿佛一点也没看出对方的轻视,嘴上说千道万,不如一干。 “王主任您好,还得麻烦您。” “哪有哪有,老钱的朋友自然就是我的朋友。” “小杨,给客人泡杯茶。” 三方坐下,卫孟喜抬眼一打量,发现给她倒水的不是别人,正是两年前买摩托车的销售啊,当时她还不会骑,是麻烦他给送到家的。 销售员也认出她来了,“是你?你不是前年才买了摩托车吗,咋,现在又来买三轮车,咱们厂里的三轮……” “嗯哼!”王主任重重地咳了一声,什么三轮车,即使自己不怎么相信对面的小女同志能买得起两辆货车,但也不能说人是来买三蹦子的嘛。 杨销售笑笑,赶紧溜了,急得王主任在后头瞪眼睛。 卫孟喜不以为意,如果是按照正常赚钱速度,她现在来买三蹦子,也是正常的,甚至还属于比较能攒钱的。 人家又没说错,只是没想到她这个体户不仅卖卤肉还卖文具啊。 王主任见她神态自若,一点也没难为情,倒是先佩服她的气度,也为自己刚才的轻视觉着不好意思。于是先开口,简单的聊两句,主要是问她干啥的,为啥需要货车。 毕竟,这些物资是集体才有资格统购统销,私人想买各种手续和证明十分繁琐。 卫孟喜能理解,不仅一五一十回答,还把自己请相馆师傅拍的彩色的营业执照照片拿出来,请他查验。 按照韦向南那边的计划,车子是以美味加工厂的名义采购的,反正也是她的独资企业,就相当于是她买的,还能适当的合理避税。 卫孟喜倒是没想这么多,以她的阅历和经验压根也想不到。她上辈子也是草台班子干惯了,别人怎么干自己也跟着干,压根没有专业人士给她讲这些,现在有了韦向南这个专业人士,有她计划安排,自己确实很省心。 这不,王主任看了一圈,发现她是真正有资质的个体户,不是外头那些倒爷,更加不好说啥,脸色和善,“小卫老板打算买个啥样的车?” “载重量十四吨以下的微型和中型货车吧。” “是要二轴和三轴的对吗,对动力有没有啥要求?” 卫孟喜还真不懂,但她来之前陆工已经在电话里说过了,运送卤货的话,对动力要求不高,只要微型和中型货车就行。小的专送附近的,中车送稍微远一点的,到时候再搭配上机动性高的摩托车,近期几年应该足够用了。 “这边请。”王主任也看出来了,她是真心想买的,态度立马又积极了很多,“你看这个小车怎么样?车子本身的重量非常轻,价格也便宜,只要三万五,十年内保修。” 其实准确来说也就跟后世的面包车差不多,只是比面包车多了个车兜,更像拖拉机,但又比拖拉机方便,不是手摇式的,而是真正带方向盘油门刹车离合器的。 确实很小巧,价格也能接受,卫孟喜脸上也不表现出来,只是淡淡的,又看了另外两款中车,载重十几吨已经完全够用了,但价格就没这么美好,要五万八。 两辆加一起,至少得掏出去九万三千块钱。 九万三千块啊,四年前这时候才刚逃离菜花沟,连窝棚都没盖上呢,哪敢想自己也能有十万块存款的时候。卫孟喜觉着自己的胃口真是越来越大了,居然能九万多块的货车都敢买了。 “这样吧老王,你们系统内最低能给到多少,给个准话,咱们小卫老板也是诚心要,你也得诚心卖不是?”老钱拐了拐王主任的胳膊,豪爽地问。 “哎哟喂,你这是要让我犯错误啊,你从昨儿中午跟我砍价,一开始我是卖十万的,九万三我都是看在咱们的交情上,卫老板要真喜欢就拿下吧,老钱为了你的事可是下血本了,中华烟都送我两条咯!” 卫孟喜笑,“钱哥我肯定要谢,但王主任您还得再让点,我干个体不像你们背靠大树好乘凉,我手里没几个活钱,买车钱还得去贷款呢。” 王主任真信了,毕竟就连熟悉如老钱都想不到她真有十万块啊,现在的万元户都不多见,更何况是十万元户,说出来他们都能吓傻。 “这样吧,我这里的权限只能给到这么多,但我可以再帮你向厂里申请一下,不保证能少多少。” 卫孟喜很感激,说要请他们吃饭,俩人都摆手拒绝了,很坚决地说:“无功不受禄,这是我的工作职责。” 老钱则更简单粗暴,直接骑着车跑了,避嫌似的。 好吧,卫孟喜先回家,留下电话号码说等消息。 胡小五和刘利民可真舍不得走啊,因为卫老板让他俩上车实际操作了一把,摸到四个轮子的方向盘,他们激动坏了都,恨不得老板立马就把车子买下来。 举全家之力的事,卫孟喜肯定不会这么草率,因为陆广全不在家,她手里得多留点钱才行。 虽然这男人在金钱方面没啥贡献,但有他在,娃的身体好像都要更健康一些,对家庭备用金这一块,卫孟喜很有安全感。 带娃他是真用心。 孩子有个头疼脑热,他比妈妈还着急,能自个儿喂药的就自个儿喂,不行就送医院;孩子写作业讲故事,他都尽量亲力亲为;几个孩子无论是演讲比赛文艺汇演还是国际象棋比赛,他都事先准备好各种服装器材,虽然很多时候都极尽所能的简单,但用心是真的。 就连呦呦上幼儿园的小书包作业本小铅笔盒以及各种画图板蜡笔,都是他亲力亲为准备好的。 这男人的细心,只要用对地方,卫孟喜背菜谱这几个月她几乎没在孩子身上费心过。 现在忽然远隔千里,她觉着家里就像缺了一根柱子,虽然不至于让房子立马就垮塌,但安全感却打了折扣。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55节 想着,刚到村口,就被一个肉乎乎奶香香的小炮弹撞上,“妈妈!” “妈妈我放学啦,妈妈有没有乖乖上班鸭?” 奶声奶气的,说着就垫脚,卫孟喜一把将她搂起来,“妈妈好好上班呢,咱们呦呦有没有乖乖上学呢?” “嗯呐,当然!”小姑娘把两根黑亮柔软的小辫子甩成两只黑漆漆的小燕子一样,“我不叫呦呦,我叫卫小鹿!” 这孩子的大名,卫孟喜和陆广全是伤透脑筋,想了十几个名字,都觉得不够好,到底是姓陆还是姓卫,俩人其实都没啥执念,于是哪个姓都想了几个备用名字,先是采取投票表决的形式,让几个大的先选出两个,然后再让呦呦抓阄。 一下,就抓到了卫小陆。 这名字,卫孟喜真觉着不咋地,爸爸是“小陆”,女儿叫卫小陆,总感觉太简单太随意了,十几个查过康熙字典,请孟舅公苏奶奶翻着典籍起的好名字,偏偏敌不过这个莫名其妙的小名一样的大名……当初之所以入选还是四个大的嘴一秃噜乱说的,谁知呦呦手那么准,一下就抓到这个最不走心的。 看着五双装满小星星的期盼的小眼睛,卫孟喜实在说不出反悔的话,只能尽量安慰自己,往好的方面想,也相当于是爸爸妈妈的姓都有了。 本来小名叫呦呦,就有点呦呦鹿鸣食野之苹的意思,卫孟喜换着角度的给自己找安慰,也是用心了。 “妈妈我是不是一只小马鹿呀?”呦呦搂着她脖子,很期待地问。 “是是是,小马鹿。” “那我可不能吃饭,我要吃草,小马鹿是吃草哒!” 卫孟喜拿她没办法,她发现这孩子以前小时候多机灵啊,无数次让她怀疑会不会是重生穿越啥的,会不会是小锦鲤,可试探无数次,结果都是她没啥异能……可现在,越长大,反倒越来越天真幼稚了,今儿说自己是小马鹿要吃草,明儿说自己是一只小公鸡“喔喔”叫,后天又变成红烧肉的妈妈,要给它喂奶喝…… 卫孟喜觉着,自家这孩子的发育规律,真的跟别的小孩不一样。 回到家,不愿吃饭的小马鹿同学自己拿根洗干净的黄瓜,半个红澄澄的洋柿子,坐在她的“仙草”树下啃。 不知道的,还以为卫孟喜虐待闺女呢。 唉,大的刚准备懂事,小的又开始进入磨人期了,老母亲卫孟喜叹口气,等他们开始不需要她随时看顾的时候,才是她真正解脱的时候。 十一月的天,越来越冷,卫孟喜不想碰凉水。 前几年不分寒暑的洗下水洗衣服,手上生了冻疮,她现在是能不碰凉的就不碰了。看看厨房还有半根山药剩着,再不吃就不新鲜了,她干脆煨了一锅红枣山药排骨稀饭,顺便还能夹带私货扔几块胡萝卜进去。 反正,这世上就没有爱吃胡萝卜的小孩,她也没功夫像后世的妈妈们一样把胡萝卜做出花样,都是做啥的时候扔进去,吃的时候每人捞几块,不吃就挨打。 软软的入口即化的山药,就着炖得软烂的山药胡萝卜,直接能喝进肚子里去,谁要是能吃到一颗红枣,那就跟捡到钱一样高兴。 “妈妈,枣儿!” “我也有!” “我的最大!” “我的没核……” 卫孟喜暗笑,小傻瓜们,妈妈盛的稀饭,红枣和胡萝卜肯定是所有人碗里都一样多呀,怎么能给你们吵架的机会呢? 又干又冷的天里,这样一碗稀饭实在是太好喝了,五个崽每人能喝两碗。 当然,卫东这半年个子窜得快,他得三碗,睡个午觉起来,临出门前还能再喝一碗,下午放学回家也要喝一碗……晚上八九点还得来一顿宵夜。 反正,一天算下来,他相当于比三个哥哥姐姐多吃两顿饭。 刚开始还担心他消化不良,可这小子几个屁一放就没了,还只长个子不长胖,说他一天比别人多吃两顿谁信? 刚吃好没一会儿,柳迎春来了,“呦呦,你妈呢?” “厨房,姨姨你下班了吗?” “下啦。”柳迎春手里拎着两条鱼,把大那条递给卫孟喜,“有个病人送的,我都拒绝得不好意思了,你们尝尝。” 她现在分配到矿医院实习,就在家门口上班,跟着矿上有名的儿科主任实习,她是笑眯眯的,温温柔柔的,煤嫂和孩子们都很喜欢她。 “好嘞,谢谢柳大夫。” “谢谢柳大夫姨姨哟!” 柳迎春爱死了这个小甜嘴儿,先把鱼放一边,搂起来亲了亲,“你咋这么可爱呢?” “因为我是微笑鹿呀!”她挺着胸脯,小手叉腰,两个小揪揪甩着,像只小肥啾。 人类幼崽就是这么神奇,柳迎春第一次见这小孩是她半岁的时候,因为她妈没时间带孩子,也没奶给她喝,黄叽叽瘦精精一个,比小猴子还难看。 当时陆家没人带她,就给她扔地上,在院里爬呀爬的,那天柳迎春去找王春梅正好看见,觉着娃可怜,哼哼唧唧的,就抱起来拍了拍。 一瞬间,小猴子都忘记哭了,似乎是没想到拍拍可以这么舒服,居然咧着嘴笑。 柳迎春又掏出半颗糖,掰了小小一块喂给她,刚开始她可害怕啦,舌头不断的把东西往外顶,可顶着顶着似乎是尝到了味道,眼睛立马瞪圆溜,小嘴巴居然就无师自通的“吸溜吸溜”,生怕甜甜的味道会被口水带走。 柳迎春当时就觉着,这孩子怕是养不大。 后来大队都传说娃得了鼓胀病,更加验证了她的猜测,就在做好思想准备,或许哪一天就会传来孩子夭折的消息时,毕竟这年代夭折的孩子也不少,除了当妈的会难过一段时间,又有谁在乎呢? 即使不是夭折,有走丢的,被拐的,家长都比较想得开,反正再生就是了。 可谁知,孩子妈大病一场后忽然变了个人,然后娃娃的脸色就越来越好,身体就越来越好,现在都长成彻头彻尾的小胖妞了! 曾经担心养不活的小臭猴子,居然长成了金水煤矿最漂亮最可爱的小姑娘,哪怕自己是学医的,也忍不住感慨生命是个奇迹。 “哎呀你愁啥啊,我要是有你这么个闺女,我睡觉都能笑醒。”柳迎春拐了拐卫孟喜问。 “我妈妈想买货车,但是没买到,对不对妈妈?” 卫孟喜摸摸她脑袋,“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出去看看你哥哥姐姐桌子收干净没。” 小丫头屁颠屁颠去了,卫孟喜这才跟好友说起今天的事,但柳迎春一个实习医生,也是爱莫能助,只能说几句安慰话。 第三天,卫孟喜等到了王主任的电话,但并不算多好的好消息,因为厂里只答应给她便宜一千块钱,也就是还要九万二。 她也不是拿不出来,而是不想在交通工具上付出全部身家。 货车是能拉货,可归根结底还是个交通工具啊。 她想了想,打算先拖几天,说是要筹钱,筹到就买,筹不到就要爽约了。电话那头的王主任听得着急,现在国营单位也学着搞绩效,直接跟业绩挂钩的,平时这种车子一年也卖不出去几台,卫孟喜一口气要两台,不就是送上门的业绩? “哎呀卫老板你要不嫌弃的话,我小舅子就在银行上班,我给你问问贷款?你放心,我开一次口,他怎么说也能贷两万块给你。” 两万块,已经是这个年代的大额贷款了。 卫孟喜刚想拒绝,他又说,“哎呀你是不知道,你名下的卤肉店门面,摩托车和卤肉加工厂都是能抵押的,抵押了至少能贷两三万,多的我不敢说,但两万是绝对有的。” 卫孟喜忽然眼睛一亮,对啊,抵押! 她怎么没想到,上辈子她都是有多少钱干多少事儿,摊子铺不开,赚的也是辛苦钱,每次看见别人拿着银行的钱去干大事,赚个盆满钵满,她都是羡慕嫉妒,却没那胆量。 毕竟,一想到每天醒来想到的都是欠着别人钱,要是还不出来那就惨了,房子车子门面都得被没收,好容易辛苦一辈子置办的家业,变成帮银行打工,太不值了。 可就像孟舅舅说的,她担心还不出来,可最担心的其实是银行,银行巴不得她事业蒸蒸日上,巴不得她财源广进,多欠几年,反正有利息赚,要是到期了还不出来,不也有房子车子和门面可以抵债嘛? 银行,才不做亏本买卖呢! “王主任您看这样行不行,最近您哪天有空,能不能帮我把你小舅子请出来,咱们一起吃顿便饭?” 王主任先入为主的以为,她是想谈贷款,心里一喜,“好,保准给你办到,你就等着听我好消息吧。” 为啥呢? 小舅子在银行也有信贷业务工作量要求的,虽然跟后世比不了,但现在有贷款需求又敢于贷款的人太少了,完不成行里派发的任务奖金就成问题。 他给做个顺水人情,既帮卫老板拿到贷款,又帮小舅子完成任务,关键自个儿的货车也能卖出去,一举三得啊,他没理由拒绝。 卫孟喜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认识个银行系统的人其实也有好处,现在不贷款,以后也会贷,就是不贷,也可以买点国债啥的,她没记错的话,新龙国从1981年就恢复国债发行了,只是前面三年很少有人知道,今年将是一个分水岭,她要投资的话,买点国债是最稳妥的。 反正,以后绝对稳赚不赔。 一面想,一面往家门口走去,走到一半忽然迎面遇到一个人——孟淑娴。 第85章 卫孟喜眯眼回想, 已经很久很久没见孟淑娴了,仿佛两辈子那么久。 最近一次还是四年前,谢依然的婚礼上, 双方闹得非常不愉快。 四年没见, 自家孩子都上小学二年级了,从只有她大腿高到现在快有她胸口高了, 而孟淑娴这只金丝雀,居然是分毫未变。 不得不说,爱情的力量实在是大啊,卫孟喜觉着, 她现在的样貌走在矿区, 说三十岁也有人信。 此时,她在打量卫孟喜,孟淑娴也眨眨眼, 难以置信,经历过那年母女俩“迎面不相识”之后, 她这次倒是第一时间认出闺女了。 “小喜。” 卫孟喜神情冷淡。 孟淑娴等了几秒钟, 似乎是在等着闺女像小时候一样甜甜的喊她“妈妈”, 但她并未等到。 于是, 下一秒, 卫孟喜就见她红了眼圈, “小喜, 你这几年是怎么了, 跟妈妈生什么气呢?” “我没生你的气,只是觉着你蠢而不自知。” 说完, 卫孟喜直直的看着她, 丝毫不回避, 她又没说错,为什么要回避?做错事的人才应该心虚。 果然,孟淑娴似乎是被雷劈了一样,摇摇欲坠,难以置信,泪水涟涟,嘴巴里弱弱的叫着她的小名,想说什么,又说不出。 大概,活了这么多年,除了以前卫家那些逼着丈夫另娶的老东西之外,女儿卫孟喜是第一个这么不留情面羞辱她的人。 是的,她把这句话当成是辱骂,是对她人格尊严,对她这四十多年人生的羞辱。 那年的婚礼之后,她又陆续收到继女的电话和书信,都在说卫孟喜不一样了,卫孟喜变了个人,她早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变化会这么大。 几年不见,就被她这么不留情面的羞辱了,她难受到头脑发昏,差点忘记臂弯里还抱着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 男孩名叫盼盼,刚过完两岁生日没多久,浓眉大眼,跟他爸爸李怀恩十分相像,不难看出以后也是个小帅哥。 卫孟喜本来是不想搭理的,但盼盼看见她却很高兴,蹬着腿儿想要扑过来,嘴里也“姨妈”“姨妈”的叫。 这孩子在两岁以前是奶奶带得多,侯爱琴跟卫孟喜关系还不错,闲着没事就抱着孙子去加工厂大门口玩耍,经常被奶奶教着见大叫大,见小叫小,一来二去孩子都认识卫孟喜这个“姨妈”了。 至于谢依然呢,入股失败后,也不考大学了,不稀罕婆婆给安排的图书管理员工作了,先是在矿区卖服装,后来转战金水市,每天的进账比李怀恩者干部一个月工资还多。 侯爱琴纵使有再多不满,为了儿子的婚姻幸福,也只能忍下来,甚至还申请提前退休,帮他们带孩子来着,结果前不久,孟淑娴来了,这一来不算,侯爱琴就尴尬了,继续带吧,儿媳妇不开心,亲家也白跑,不带吧,自己提前退休了,再回单位是不可能的,更舍不得一手带大的孩子。 那段时间老太太仿佛老了好几岁,曾经风风火火的侯主任,也成了一个普通的退休干部。 卫孟喜心里叹口气,再刚强的女人,到了老年也得为儿子牺牲自己的事业,这就是侯爱琴的写照吧。设身处地的想,以后如果是卫东根花几个的孩子没人带,她能怎么办? 哦不,咱们卫老板才不会舍下事业回家带孙子呢,直接给钱,给孙子们请保姆它不香吗?要几个请几个,这个不好换一个。 反正,只要钱到位,天下就不缺好保姆!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56节 所以,孟淑娴的摇摇欲坠,她压根眉毛都没动一下,只冲小孩点点头。 “小喜最近还好吗?”孟淑娴抹了半天眼泪,小心翼翼,像一只做了亏心事的惊弓之鸟。 可卫孟喜却不会被她的表象所蒙蔽,毕竟,她可是见过她发飙的模样的。就是弟弟两岁那年,她正蜷缩在地板上睡觉,因为没床嘛,只能睡地板。正巧桌上有一杯谢鼎晾着的开水,弟弟那小恶霸爬上板凳,故意一把打翻水杯,任由刚烧开的开水浇在她肚子上。 她之所以肯定弟弟是故意的,是因为两分钟前,她才告诉他不能碰开水,会烫伤的,会痛的。 八九十度的热水,当时就把她肚子上的肉烫熟了,可孟淑娴听见动静过来,却像发疯一样咒骂踢打她,怪她为什么不看好弟弟,为什么不把水杯端开,是不是存心要害弟弟……仿佛没看见她那块已经被烫熟的皮肤。 孟淑娴一直这么温柔小意吗?她也是会发疯的。 任何一个母亲,在看见自己孩子受伤时,都会发疯的。 谢依然刚好从远处走来,一把挽住孟淑娴,“妈,你说姐姐是不是生我的气啊?” 果然,孟淑娴这位“好母亲”一秒上线,“小喜,依然一直记挂着你,你误会她了……你是不是生气我为什么不帮你带孩子,依然是妹妹,你当姐姐的要让着她……” 卫孟喜很不雅的翻个白眼,对不住,实在是没忍住。对,她曾经是希望有个得力老人帮衬一把,可苏奶奶和孟舅舅已经弥补了孟淑娴的缺位,孩子现在也都上学了,压根不需要保姆了。 她这副样子做给谁看?搞笑,她的五个崽又听话又乖巧,没人带不也健健康康的长大了! 再说了,什么叫当姐姐的就要让着妹妹?她让了十年,换来什么,甭管对错,只要是她们发生矛盾,永远必须是她认错,她要实在没错的话,那就是当姐姐的不让着妹妹……反正,总有办法找到她的错。 卫孟喜受够了,现在对自己的崽崽从来都是有理说理,有错认错,没有谁大就要让着谁,谁小就能为所欲为。 “你知道我舅舅为什么看不上你吗?” 卫孟喜看她惨白着小脸紧咬嘴唇的样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就因为你蠢,还不自知。” 看着她摇摇欲坠的样子,卫孟喜满意离开。 她真的真的烦透了这“母女”俩,好好的过自个儿日子不行吗?非要阴魂不散的来给她添堵,可关键每次她们都占不到便宜,伤疤还没好完又忘了疼,看来自己不理她们真是给她们脸了。 卫孟喜走了两步,顿住,回头,冷冷地看着她们:“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别来招惹我……和我的家人。” 这次,头也不回的走了,她还要回家去看孩子呢。 孟淑娴默默垂泪,吓坏了怀里的孩子,“妈妈”“抱抱”的叫着就要谢依然抱,可谢依然哪有心思啊,“妈你快去跟孟舅舅说说,请他老人家来矿上住几天吧?” 那可是归国华侨啊! 整个金水煤矿也只有这么一个,她跟人海口都夸出去了,别人知道她“舅舅”是归国华侨,还有一个表哥在纽约做大生意,挣的是刀乐,住的是独栋大房子,家里还有小汽车和一应家电。 这在谢依然心里,真是天堂一样的存在,她做梦都想过这样的好日子,只是可惜啊,她现在还没那么多钱,等她挣够钱一定要出国,一定要去拿绿卡! 现在,为了挣钱,她还得把自己“舅舅”和“表哥”的好日子,一遍又一遍的告诉其他人,当作她炫耀的资本。 孟淑娴的抽泣顿住,想说孟金堂现在压根就不愿见她,可自己在继女心中是完美母亲,她又不好意思拒绝,只能憋红了一张脸,半天说不出话。 母女俩回到家的时候,小儿子正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怎么才回来,我都饿死了。” 谢景元就是谢鼎和孟淑娴后来又生的小儿子,今年才刚十六岁,比卫孟喜整整小了十岁。 谢景元是个小胖子,平时吃得多,饿得快,此时一见母亲进门就埋怨,“妈你咋回事,我都说了我肚子饿,你就不能早点回来给我做饭?还有二姐也是,你们矿区一点儿也不好玩。” 他今年本该上高一的,可惜学习实在是太差了,这时候的高中都得凭分数硬考,他差了十万八千里,就是有个当校长的爸爸也进不了好高中。 谢鼎这次之所以同意孟淑娴带着宝贝儿子来矿区,就是想通过女婿和亲家的关系,把儿子塞进煤矿子弟高中,这么大年纪不读书怎么行。现在还没放假,他是走不开,不然这么重要的事得自己来才行。 谢依然嘴角抽搐,想说臭小子你别忘了这是在我家,还想支使我干活,老娘现在一天挣的钱比你爹一个月都多。 但她想到待会儿要说的话,硬生生给忍住了,还笑着说:“矿区是没啥好玩的,二姐家这儿房子小,要不你出去找你外甥玩吧。” 说着,还掏出两块钱,直接甩给他,“来,买点糖,跟你外甥一起吃。” 小胖子谢景元眼睛发亮,两块钱诶!他还从来没有一次性得到过这么多的零花钱呢! 谢家的家境就是很普通的小县城市民而已,家里只靠父亲的教师工资和母亲的临时工工资,就是宠他也很有限。 有了钱,他将盼盼夹到胳肢窝下就要走,心说看你小,也勉强跟你玩一会儿吧。 谢依然一愣,“你带走盼盼干嘛?” “二姐你不是让我跟外甥玩嘛。” 谢依然扶额,这弟弟真是傻到家了,“我是说大姐家的外甥,大姐家也在矿区,后面村口最大最漂亮那栋房子就是她家的,他们家有五个孩子呢,都是你外甥外甥女,你带他们玩可得让着他们点。” 谢景元想了很久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大姐,“他们家住那儿?那么大的新房子?!” 惊诧之下,声音也是异常的高亢,谢依然怕他吓到儿子,忙捂住盼盼的耳朵,忍着心头不耐烦,“去吧去吧,但记得别跟他们起冲突,你大外甥可是早就放出话了,说你以前常欺负他妈,要是哪天见到你非得狠狠揍你一顿才行。” 谢景元这胖子,被父母保护得太好了,真是听不出好赖话的孩子,当即就像被点燃的小炮仗,“他敢!” “二姐你告诉我,他叫啥名字,我记着以前还没盼盼大呢,可馋啦,看见咱们家桌上的蛋羹馋得直流口水,可我偏偏就不给他吃,就是趁大姐不注意馋他,每次馋得他嗷嗷叫,还把爸爸的墨水喂给他,说他偷啃爸爸的书,可把老爸气得够呛,直接揍了他好几顿,嘿嘿……” 说起小时候作的恶,他仿佛在数自己的“军功章”。 谢依然听得连连点头,“你这孩子,打小就聪明。” “对了,他叫卫东,你离他远些,记住没?” 谢景元早已经跑得不见人影了,而孟淑娴是一副被卫孟喜伤透了心的模样,压根没在意儿子去了哪里,她现在啥也不想干,得上炕躺一会儿,不然心口憋闷得难受。 这种病,在《红楼梦》里就是林黛玉生的,得吃人参养荣丸才行,可在谢家,哪有人参养荣丸给她吃啊?要是卫衡还活着,或许能给她弄来。 且说工人广场上,卫东根宝正跟几个煤矿子弟踢球呢。 随着大家居住时间久了,前后两个家属区也慢慢熟悉了,当然更重要的是后面的煤嫂们有了工作,腰包鼓起来,对上前头这些女职工也不怵了,能挺直腰板打交道,慢慢的孩子们也在一起玩了。 卫东作为窝棚区名副其实的孩子王,自然是带头破冰的。 此时他正带着一群窝棚区的孩子,组成一个小队,跟煤矿子弟们组成的“雷霆队”踢球。他虽然才八岁半,但个子却是比一般的十岁小孩还高,关键是壮实。 大多数孩子还瘦条条的,就是根宝,明明每天跟他吃一模一样的饭菜,依然是瘦条条的,也没他高。 人瘦,力气也不大,皮球飞过来,他险险的差点没接住,一直都快到眼前了,才伸腿一挡,眼看着就要碰到球了,忽然被人从身后踹了一脚,人就往前面扑,整个人扑到了地板上。 工人广场的地板是水泥地板,十分坚硬,他这一磕,嘴皮立马就破了。 卫东在旁边,一把拉起他,“二哥你没事吧?有没有磕到牙?” 根宝可太疼了,疼到麻木,已经分不清是嘴唇还是牙齿,“不……嘶……不知道……” 一群孩子都围过来,卫东见有人照顾自家二哥,这才看向他身后的罪魁祸首,那个魁梧的死胖子,“你谁啊,干嘛踹我二哥?” 谢景元早记不清他亲外甥长啥样了,只是刚才在广场上问哪个是卫东,有孩子给他往这边指了指,他第一眼就看见瘦瘦弱弱的根宝,联想起小时候那馋兮兮的模样,也一眼认定就是他。 所以,趁着不备,先踹了一脚。 “我打的就是他,他妈是不是叫卫孟喜?” 卫东一听妈妈名字,两个拳头捏得卡擦响,杀气已经上来了,“是,你哪根小葱?” “我是他舅舅,舅舅打外甥,天经地义。” 八岁半的卫东已经有超越同龄人的分辨力了,他在心里想了想,自家妈妈只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他是舅舅,那就是朝阳县那个小恶霸? “以前就是你欺负我妈妈?”卫东也不等他答应,已经肯定就是他了。 直接两步助跑,跳起就是一个飞踹。 天王老子诶,他可是天天跟着仇大叔练功夫和篮球的人,飞踹那是入门的基本功好吗?他们家光沙包就被他踹坏了好几个,寻常成年男子根本耐不住那一个大马脚。 更何况,谢景元就是个绣花枕头,一脚就被踹瘫在地,整个脑袋“嗡嗡嗡”的,分不清是脑袋里头响,还是牙齿在响。 因为卫东动作太快了,他感觉应该是踹到他的嘴巴了,嘴巴是麻木的。 在场的小子们,都是知道卫东厉害的,就是让他跟真正十四五岁的大男孩打,他也是能打赢的,可此时看那胖子跌坐在地上居然一动不动,吭都没吭一声,顿时有点意外。 有人小声问:“卫东,你的功夫不会是退步了吧?” “他咋吭都不吭一声呢,一定是你没把他踹疼。” 倒是根宝,那是真疼,嘴唇被地板磕破了,摸了摸牙齿,幸好没事。妈妈说了,他们现在长出来的牙叫恒牙,要是掉了就长不出来了,他不要做缺牙小老太。 他也有点气愤,这胖子咋这么耐打呢,被踹了一个大马脚,居然吭都不吭一声。“卫东,你是不是最近吃太少,力气小了呀?” 卫东轻轻的活动活动关节,也有点怀疑人生,他明明已经使出八成的力气了呀,要是真没伤着对方,那他多没面子啊。 就是二哥的仇,他都没报回来。 正打算再来一脚,忽然,那胖子伸长脖子,咳了两声,“噗嗤”一声,从嘴里喷出一口血,正正的喷到了那足球上。 血里,还混着三颗大白牙。 众人大惊,“卫东?!!” 胖子指着他,用气若游丝的声音问,“你……你才……才是……卫东?” 那他刚才是打了谁,现在又是谁打了他,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谢景元只觉着喉头发痒,又咳了几声,咳出好几口血,围观的成年人这才赶紧将他扶起来,往医院里送。 而卫孟喜这边,正在家里哼着歌做着饭,忽然呦呦跑进来,“妈妈妈妈,大事不妙啦!” “我哥哥打人啦!” 卫孟喜几乎不用问就知道是哪个哥哥,赶紧放下手里正在削皮的土豆,卫东已经很长时间没打架了,或者说,没打到让呦呦说“大事不妙”。 “怎么回事,他打了谁?” “一个胖子!”可孩子太着急了,越急越说不清楚,小脸通红着,好不可怜。 “小卫,你快去医院看看,你家卫东把人给打吐血了。”付红娟也是刚下班路过听说,有头没尾的。 卫孟喜却被吓一跳,都吐血,那岂不是内伤?那还了得! 当即拎上菜刀,想去收拾卫东,跑了两边又把刀子放回去,心说要真是很重的内伤,你就是剁了卫东的手也于事无补,还是先去看看,赶紧补救一下吧。 谁知去到医院,大夫也是好笑,这事也是以讹传讹,最先在现场的是一群孩子,说谢景元吐血了,其他人都说吐了好大一口,又有的说是昏迷了,甚至还有的说直接被卫东打死了……反正七嘴八舌,结果大夫看他神志还挺清楚,量了血压是正常的,又查看口腔,除了缺了三颗门牙,喉咙气管里都没血。 又做了进一步检查,发现那不叫吐血,是牙齿掉了出的血,被含在嘴里太久,孩子们不懂啊,以为嘴巴里出来的血都叫吐血。 大夫也认识卫东,此时看他蔫头蔫脑的,一副做错事生怕闯大祸的样子,很是不忍心,“这小子没事,就是牙掉了,你得赔他牙。” 矿区的人嘛,内部矛盾可以很多,但对外那必须团结,这个脸生的胖子,自从来到矿区已经闯好几次祸了,狗见了都讨厌。 啥,只是掉牙?被打的谢景元在床上嗷嗷乱叫,他感觉全身都疼,可这群庸医居然只说他是掉牙,不是内伤。 大夫更加不喜欢这个病人了,一路上各种杀猪叫,问他哪儿不舒服也不说,反正听着是中气十足,检查的时候也十分不配合,嫌弃矿医院不好,他要去省人民医院,要是敢给他治坏,他爸爸是谁谁谁…… 跟经常帮他们干活的卫东比起来,这小子是真的一点也不讨喜啊。 卫孟喜赶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卫东被医生摸着头安慰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卫东受了重伤,“卫东怎么了?” “妈妈,我没事。”他眼神闪躲,“我可能又闯祸了。”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57节 路上根宝已经把来龙去脉讲清楚了,卫孟喜联想到孟淑娴,就知道这个“舅舅”假不了,所以先没怪卫东,谢景元什么德行,她先保留批评收拾卫东的权利,待会儿再说。 长大的谢景元依然是个小胖子,被爸爸妈妈保护得很好的小胖子。 小时候欺负她的时候,还没卫东大呢。 “他没事吧?” “没事,就掉了三颗牙。” 卫孟喜松口气,不是大问题就行,谢景元确实该打,但犯不着把自家孩子贴进去,那种渣渣以后社会会教育他。 “那行,麻烦大夫帮我家老二看看。” 根宝的嘴皮破了好大一块,此时血还没完全止住呢,倒是牙齿没事。 大夫给用生理盐水冲洗一下,上了点药,“回去好好养着,吃点消炎药,别吃辛辣刺激的,几天就好了。” 正说着,忽然一个女人扑上来,直接抓住卫孟喜的衣领,要不是卫东上前挡了一下,一个大耳瓜子就要扇到卫孟喜脸上了。 “卫孟喜,你不认我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让人打你弟弟?不给你带孩子的是我,又不是你弟弟!”孟淑娴声嘶力竭,哪还有平时的温柔贤惠。 在她心目中,丈夫排第二,与丈夫的爱的结晶才是排第一的,刚听见谢依然说儿子被打吐血,送来医院抢救了,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卫孟喜冷下脸色,看着卫东因为帮她挡着,被抓花的左脸,也是怒从心起,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解救出衣领。 “孟淑娴睁开你眼睛好好看看,是你儿子先打我儿子,我儿子是正当防卫。” “而现在,你抓花了我儿子的脸,就是故意伤害。” “卫国,去报警,就说有人打架闹事。” 看来她以前是太高看孟淑娴了,她哪是金丝雀,在儿子跟前,她是脖子上的毛都能竖起来的老母鸡。 此时老母鸡忙着奔到儿子床前,见他一动不动,身上啥管子也没插,一根针也没打……一定是连医生都放弃抢救了! 顿时头脑一昏,“嗷”一声昏死过去。 卫孟喜的火气已经来到天灵盖了,哪有时间管她死不死,只看着根宝的背影,谁知根宝刚走到门口,龙公安就带着人来了,“我看看打架的是谁?” 是谢依然找来的,动作倒是快。 矿区群众都知道他的身份,赶紧让一条通道,指指里头。 谢依然指着病房,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也没耽搁她们说话,“卫孟喜指使儿子打舅舅,舅舅在里面都没气儿了,公安可得给咱们做主啊!” 哦,原来刚才要掐卫孟喜的女人是她妈啊。不过,下一秒,所有人,凡是知道情况的,都忍不住反驳,“啥没气,压根没事。” 孟淑娴此时悠悠转醒,哭得梨花带雨,用一种似哭似笑的调调喊着,“我的儿啊……娘的心肝儿诶……你姐姐好狠的心啊,见不得你好啊……居然让人生生把你打死了呀……我的儿呀……” “哭啥哭,人好好的,不兴这个。”龙公安已经找大夫了解清楚了,压根就没事,顺便在谢景元腿上拍了一把,“喂,差不多得了,睁开眼睛。” 谢景元这才不好意思的睁眼,嫌他妈哭得难堪,他一张小白脸臊得通红,“妈你哭啥,不许哭了,还嫌不够丢人啊。” 说话漏风,但是真没死。 孟淑娴喜极而泣,抱着又是一个哭,谢依然都忘记哭了,她明明看见这小子吐了好几口血的啊,怎么居然还能好端端说话?她倒不是说希望弟弟死,但至少要受点伤吧,最好是重伤,这样卫孟喜才会遭殃。 “大夫要不重新好好检查一下,真的没事吗?” “怎么,你质疑我的医术?” 事情到此,已经很明白了,所谓的打死人,打到吐血,压根就是以讹传讹,龙公安瞪了谢依然一眼,“你这报假警的,一点孩子之间的小纠纷,偏要闹这么大。” 他也不喜欢床上躺着那胖子,明明自己没事,偏要在那儿装死,自己妈妈都哭成泪人了,他还装得下去,可见也不是什么好人。 谢依然见情形陡转之下,跟自己预料的完全不一样,又怕引火烧身,让卫孟喜逮着机会收拾,于是赶紧说:“误会误会,对不住公安同志,是我要着急了,关心则乱,对不住……” “好,你不报了是吧,那龙公安,我报案,有人故意伤害未满十周岁的儿童,当时很多人看见了的。” 顿时,一群孩子全站出来,指着病床上的胖子说,“就是他,咱好好的踢着球,他忽然从背后偷袭陆卫国,把他踹地上,还叫嚣他就是故意打的他,卫东这才跟他打起来的。” 于是,大家七嘴八舌的,把事情原原本本给说了。 龙公安对这种孩子打架的事早见惯不怪,整个金水煤矿,哪天不打架呢? 只是闹到真报警的不多,都是他去教训几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反正孩子们从小都在这一片上长大,大人们也都是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说开就好了。 孩子们说一句,他就点一下头,最后,孩子们终于说完了,他才问谢景元:“是他们说的这样吗?” 谢景元小时候吧,不怎么听话,孟淑娴管不住他,为了吓唬他每次都说“公安来了”,效果倒是好,可一来二去这孩子就养成一个毛病——害怕公安。 明明啥坏事没做,他也怕,更何况今天确实是他先找茬,还找错了对象,只能低着头“嗯”。 龙公安严厉道:“抬起头来,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孟淑娴终于反应过来,理了理头发,收起刚才的疯癫,掏出介绍信。 龙公安看了看,“嗯来探亲的,那你这孩子可得好好教育,自个儿惹是生非怪不了别人。” 孟淑娴张了张嘴,想说那她儿子的三颗牙呢?难道就变成自找的? 卫孟喜磨牙,她前脚刚警告过这母女俩,后脚就敢怂恿谢景元来揍自己儿子,这分明是没把她警告当回事啊。 那她就要让她们长个教训,永生难忘的教训。 “龙公安,我说两句我的意见,您看是不是这个道理。其实这事很简单,就是十六岁的谢景元故意找茬,卫东是帮着自家哥哥正当防卫,还是做好人好事呢,但他们仨都是未成年,所以我建议家长交涉,有错家长认罚,您觉得怎么样?” 龙公安有点摸不准她的意思,听起来好像每一句都能听懂,可放一起咋就不懂了呢。 见他点头,卫孟喜又继续道:“都说养不教父之过,咱们家陆工不在家,那我孩子要是犯了什么错,我这当妈的来承着,同样的,谢景元的父亲也不在这里,他犯了错,是不是也该由他母亲来承担?” 众人说是,这还用说嘛,当妈的也负有教育孩子的责任。 “那现在,我要正式向龙公安报案,举报孟淑娴怂恿纵容儿子行凶,故意伤害我的孩子。” “你你你你你……” 卫孟喜都懒得看她一眼,怎么着,你儿子是你的心肝宝贝,我儿子就是根小草咯?卫东也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根宝也是我一把试一把尿拉扯大的,他俩谁打破一块皮,她都会心疼! “龙公安,谢景元打人事小,其实背后的始作俑者是孟淑娴,是她故意唆使,她才是主谋,为的就是借着孩子未成年不用负法律责任来故意伤害幼童,这才是最大的恶,才是最应该受到法律制裁的。” 她这几句说得掷地有声,甭管孟淑娴怎么想,反正在场的其他人是信了。 “各位还不知道吧,孟淑娴是我妈妈,是生我养我的人,因为她觉着我在生她这么多年对我不闻不问,十七岁就把我嫁个病秧子,不帮我带孩子的气,所以故意唆使谢景元伤害我的孩子,想逼我向她跪地求饶,你们觉得我应该屈服吗?” “不该!”有人已经悄悄抹起了眼泪,卫老板的事,大家其实是知道的,没有一个女人的八卦能逃过窝棚区煤嫂的嘴巴。 这么多年,拼拼凑凑,外加刘桂花苏大娘漏出去的,她们都知道卫孟喜有多不容易。 十七岁就嫁给一个病秧子,解放后那么大年纪就结婚的可不多了,真心疼爱闺女的父母,怎么会舍得让她那么早就结婚?还是个病秧子,婚后三年就成了寡妇! 更别说那些被前婆家逼着改嫁瘸子,被后婆家虐待,最后逃命到矿区,靠洗下水把日子过起来,还要被邻居造黄谣……的破事,哪一件,大家都知道。 这里的女人,各有各的不幸,但她们为人的善良却从未丢失,此时看着孟淑娴的眼里都是鄙视和愤怒。 “哟,你是小卫的亲妈啊,我们还以为她亲妈没了呢,咋去年回去没给你上坟?”刘桂花早就替好友不值了。 孟淑娴气得脸发白,这群村妇说话也忒难听! “怎么着,现在看着小卫日子好过,打秋风来了?” “啧啧啧,就是来打秋风,也没打人家儿子的道理啊,还要不要脸啊。” “舅舅打外甥,打不过还装死,哎哟,是想讹钱吧?” …… 打嘴炮,就是十个孟淑娴捆一起,也说不过煤嫂们,她只有乖乖听的份儿,脸上一会儿白,一会儿青,一会儿又红的,比打翻调色盘还精彩。 “所以,无论从动机还是手段上,她就是主谋,按照咱们龙国的法律,《龙国刑法》第二十九条,教唆他人犯罪,应当按照他在共同犯罪中所起的作用处罚,其次,教唆不满18周岁的人犯罪,应当从重处罚……孟淑娴是不是要去坐牢?” 此话一出,空气都安静了,全都看向孟淑娴。 她也没想到啊,顿时慌了,“我……你别冤枉人,不是我教唆的,是他二姐教唆的,不信你问景元。” 别以为她没听见,她其实听见了。因为卫孟喜的话彻底伤害了她努力维持多年的尊严,所以那一瞬间也有点鬼迷心窍,也抱着那就教训教训卫孟喜的的心态,所以对于出去找卫东“宣战”的儿子,她也没阻拦。 谢依然急啊,想否认,也不知道是谁故意在她脚上踩了一脚,顿时疼得她哎哟叫,赶紧蹲下身去看,一时就没顾得上反驳。 谢景元这小胖子,在公安面前那是一句谎话都不敢说的,一五一十将二姐怎么给他钱,怎么让他出来找卫东玩,又说卫东放话要揍他,小时候他怎么欺负卫东的话……一骨碌全交代了。 “那你妈妈当时在旁边吗?她听见没?” “在,听见了。” 此时,大家还有啥不明白的,横竖就是谢依然和孟淑娴教唆呗,一个故意教唆,一个有意纵容,一场明明可以避免的架,就这么打起来了。 “谢依然,孟淑娴,你们是怎么当家长和监护人的?天底下就是因为你们这样不嫌事大的家长多了,孩子才容易闹矛盾,你们仨,都给我向小卫家孩子道歉。” 龙公安很严厉地批评她们,顺便还夸奖卫东是不畏强权,见义勇为的好孩子,说要给他送锦旗。 卫东:还……还有这种好事儿? 孟淑娴差点一口老血没喷出来,“他踢掉了我儿子三颗牙,他他他怎么就成见义勇为了?” “你儿子不先招惹陆卫国,他会被踢吗?” 孟淑娴哑口无言,只能心里狠狠地骂谢依然,本来是想来上学的,现在这么一闹,景元哪还有心思上学啊,那三颗牙怎么办啊,大小伙子缺牙以后怎么娶媳妇儿啊…… 当然,卫孟喜可不管她担心啥,“还有,谢景元打伤我儿子,卫国这嘴唇没个十天半月好不了,孟淑娴抓伤卫东,小孩子皮肤嫩,不好好治疗会留下疤痕,医药费,营养费,耽误学习不得不请家教的费用,精神损失费,这些我都要你们赔偿。” 谢依然彻底被气疯了,“你咋不去抢呢你?” “放心,我也不会讹你们,趁着大夫都在,验伤吧,验完以后出个报告……哦对了大夫,麻烦用最好的药,小孩留疤会影响一辈子的,要是留疤,我保留追究到底的权利。” 说着,也不管孟淑娴和谢依然愿不愿,自有医生上来看。 其实,钱花不了几个,又不是重伤,但她就是想给她俩添堵,想让她们知道,别来招惹她卫孟喜的家人。 最后,甭管她们愿不愿意,李父和李怀恩听说了,连忙请假过来,硬压着母女俩给孩子们赔礼道歉,医药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自然也一分不少的赔偿了。 孟淑娴看公安准备走了,围观群众也要散了,立马急了,“那我儿子的三颗牙怎么办?她也要赔偿!” 所有人都回头,心说她咋还不死心呢。 卫孟喜撩起自己衣服,原本白皙的上腹,有一块拇指大的死肉,黑红相间,皮肤一层又一层扭结在一起,“这是你儿子当年故意烫的我,现在我儿子只是踢掉他三颗牙,算便宜他的。” 真的,要不是她当年才十二岁,新陈代谢快,恢复得好,又遗传了父亲不会留疤的体质,否则不敢想象到底要留下多大一个疤。 十二岁的她,就是被烫熟了也没人管,可二十六岁的她,也是有人会保护的了。 孟淑娴咽了口唾沫,眼神飘忽。 可卫孟喜会就这么放过她吗?“既然要凑上来,那我就把这么多年的心里话告诉你吧,从此以后,我不会再叫你一声妈妈,因为你不配做我的母亲,不配做卫衡的妻子,不配当卫家的儿媳妇。”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58节 她这几句用的是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节节拔高,斥责这个缩头乌龟,这个卑鄙的傻子! 孟淑娴先是想要反驳,继而呆若木鸡。是啊,她怎么反驳呢,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对吗?她也是受过正经教育,知道礼义廉耻的。 可是,她当时就是太害怕了,就是太想找一个男人依靠了,只有舍弃大女儿,才能讨好后面的丈夫和继女,才能站稳脚跟,等生下儿子,她又觉着闺女始终是要嫁出去的,只有儿子才是给她养老送终的人,才是能给她带来终极荣光的人。 可现在,一切都没了。 能给她养老送终的儿子对她动辄打骂,就是旧社会的老妈子过得也比她好,现在还掉了三颗牙,以后就是能镶上,读书无望,好吃懒做,她的荣光在哪里? 小时候被她偏心疼爱的继女,现在只是把她当免费保姆在使用,还想利用她攀上归国华侨的关系。 而一开始就被她毫不犹豫的牺牲掉的大女儿,嫁的是状元,还是煤矿第一个研究生,两年后回来前途不可估量,就是一直唯唯诺诺的大女儿本人,也成了金水煤矿有名的个体户,事业蒸蒸日上。 她曾经也是卫家嫡系长媳,也是能进卫家宗祠的,被丈夫疼爱,被女儿依赖信任的孟淑娴啊,也是小姐妹里长得好嫁得好的第一人啊,怎么就把一把好牌打烂了呢? 孟淑娴第一次意识到,她的人生,完了。 第86章 孟淑娴的人生现在才完蛋吗?是她现在才发现而已。 早在父亲去世的时候, 她就已经从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变成谢家的免费生育机器免费保姆了,谢家父子三人有把她当真正的家人对待吗? 卫孟喜不知道,反正她只知道, 如果是她的卫东根宝但凡敢骂她一句, 敢打她一下,她卫孟喜就能剥了他们的皮! 但凡是陆工敢大爷似的回家躺沙发上, 做饭速度慢一点就要埋怨,饭菜不合口味就摔筷子摔碗的,她卫孟喜就能把桌子掀了,还能把一盆热汤倒他头上! 她卫孟喜的家人, 是互相理解, 互相包容,彼此爱护的,不是一方永远在老黄牛似的无私无悔付出, 另一方永远在享受,更不存在讨好与被讨好的关系。 不过, 孟淑娴何时醒悟, 醒悟以后怎么办, 她是一点也不在乎, 毕竟, 欠她的, 她卫孟喜已经用自己的读书机会, 和十年小保姆生涯, 还清了。 以后,她在这世上就是没妈的人了。 但她有孩子, 有丈夫啊, 这不, 五个崽崽跟护小鸡似的,将她护在正中央,前后左右各个方位都有人保护着,将她送回家。 根花和根宝小心翼翼地隔着衣服摸她上腹,“妈妈这里还疼吗?” “不疼了,所以妈妈这是自己受过伤,才不允许你们碰烫的东西,知道吗?” 卫红猛点头,忽然红着眼眶,“妈妈对不起。” 卫孟喜拍拍她,有啥对不起的,那年发火的事她都早就忘记了,过去就过去吧,只要说开就好。 “妈妈,他平时都咋欺负你的?”卫东气呼呼的,捏着拳头。 卫孟喜摇摇头,“都过去那么多年,妈妈早忘记啦。” 卫东不干,“那你还说我记性不好,你才不好呢,谁要是欺负我,我能记一辈子,我见一次打一次,哼!” 卫孟喜这次是要奖励他的,“表现不错,知道帮着你二哥,但以后还是得注意方式方法,咱们不能为了图一时痛快,把自己搭进去。”真打成重伤,吃亏的还是自己。 虽然,她也觉着踢掉谢景元三颗牙挺爽的。 贼拉爽! “哎呀知道知道,所以我只用了八分力,只踢他嘴巴,不然要是踢了他胸口和肚子,我能让他住半个月的医院。” 卫孟喜又教育几句这事就算过去了,没必要把自己的苦难一遍又一遍的讲给孩子听,他们要真能听进去,一遍就能记住一辈子,要是听不进去,她就是讲一百遍也没用,还反倒降低他们的同理心,觉着也不过如此。 听不听得进去也没什么,他们有他们自己的人生,没必要把自己的苦难不幸加到他们身上。 她现在很努力,除了想让自己过得好一点,舒坦一点,更希望为他们创造一个可以轻装上阵,展翅高飞的环境和条件。 “赶紧吃饭,再三心二意东张西望,我就收了啊。”这群崽就是记吃不记打,一顿饭有时候能吃四十分钟,假期也就算了,要是上学的时候,中午饭吃太久,都没时间睡午觉了,午觉不睡,下午上课就会打瞌睡。 卫孟喜已经警告过很多次,再警告就是直接上手倒饭了。 于是,叽叽喳喳的孩子们立马呼哧呼哧干饭,妈妈说要收那是真会收的,就像他们刚开始搬新家,把玩具扔得到处都是,妈妈说限他们半个小时,不收好是要扔的。 果然半小时后,只有呦呦收,其他四个依然玩得不亦乐乎,妈妈直接一把搂起,全给扔进了垃圾桶。 妈妈可是说到做到的哟。 吃过饭,卫孟喜又赶紧督促着根宝刷牙,他的嘴唇和口腔黏膜都破了,必须好好消毒,更不能吃辛辣刺激的食物。 现在不刷牙,一会儿又要揣着钱出去买辣条吃了。 倒是呦呦虽然幼稚些,但也最听妈妈话,妈妈说啥不能吃就不吃,自己想吃啥跟妈妈说,妈妈会给她做。 把根宝收拾干净,她这才有时间看向上蹿下跳的卫东,“过来,擦药。” 那抓痕刚被抓的时候看着不严重,只是破了点皮,有点浅浅的血印子,可吃了一顿饭后,居然变深了,黑红黑红的,看着有点瘆人。 “臭小子,她要抓我你以为我不会躲啊,你就不要命的冲上来,要是抓到你眼睛咋办?” 卫东一脸无所谓,“那我也抓她眼睛,反正她就是不能抓你。” “为啥?”卫孟喜小心脏噗通跳,心说他是不是要说他最爱妈妈,一定要保护好妈妈之类的,毕竟这个小直男已经很久没说爱妈妈的话啦,哥哥姐姐说,他还笑他们肉麻呢。 谁知卫东却很不耐烦,“你脸好看,要是被抓花了,多可惜啊。” 卫孟喜:“……”我就不该期待,对这个儿子他只要能听懂人话就行了,真的。 “过来,上药。” “不干,男子汉留点疤痕死不了,娘们兮兮的。”要不是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小手轻轻放在妈妈肚子上,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揉了揉,卫孟喜差点就信了。 “怎么,妈妈肚子上的疤痕好看啊?” 卫东先是说不好看,然后又扁扁嘴,瓮声瓮气地说:“好看。” 卫孟喜好笑,这小子开始学会说谎,没以前乖了,真该打,但就是下不了手呢。于是也换了一种非常难得的弱势语调说,“哎呀,我觉得一点也不好看,难看死了都,这么大一块呢,以后都穿不了比基尼啦。” 卫东虽然不知道比基尼是个啥,但他被妈妈语气里的失落和难过给整难受了,顿时仰着头,安慰妈妈:“妈妈不怕,我的脸也不擦药了,要是留下疤痕的话,我陪你做伴儿,好不好?” 哎哟,卫孟喜这颗老母亲的心啊,可真是……直男的关心其实真的很受用呢! 但他想留疤也不可能,先他本来就不是疤痕体质,再说小孩子嘛,新陈代谢快得很,只在医院随便擦了点酒精,没几天就结痂了,最终也没留下什么痕迹。 卫孟喜很高兴,臭小子似乎有点失望。 这事闹的,就连孟舅舅也听到风声,亲自打电话来问,是不是孟淑娴又发什么癫了。 “没事呢,舅舅,我已经跟她彻底断绝关系,以后也不会再来往了。” 孟金堂沉默片刻,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嗯”一声表示支持。 虽然烂泥扶不上墙,但终究是堂妹,他也不好说什么,而且是当着小辈的面,“对了,上次你说菜谱也不是王老送的?” 当天遇到安文野,晚上卫孟喜就把事情跟他说了,他们怀疑的两个目标都被排除了,卫孟喜甚至有点怀疑,会不会是孟舅舅送的。 孟金堂一听她的话音就哈哈大笑,“哎呀你这丫头,舅舅要是有这本事送给你,还让你带钱去干嘛,躲猫猫呢?” 也是,舅舅的性格,不至于绕这么大个弯子。 “倒是上次你让我从金维鸿身上入手,我查了一遍,这家伙确实是有个前妻,现在的妻子不是原配。” “那他前妻叫什么名字?” 孟金堂摇头,想到隔着电话她看不见,忙说:“目前还不知道,这家伙就像凭空出现的一样,写什么伤痕文学,在年轻人里很受欢迎,据说石兰师范学校请他去任教,他也没去,太神秘了。” 除了知道有妻子孩子,其它的一概不知,他的父母兄弟姐妹祖籍什么的都不知道,就像从石头缝里冒出来的一样,这样的人卫孟喜觉着更可疑。 你就说吧,是什么人的人,才会到了三四十岁忽然想要跟以前的人生来个彻底的切割,彻底的从头再来? 都说改头换面,那是贼人才干的事。 这金维鸿要是个好人,卫孟喜能把脑袋给他当球踢! 挂掉电话,付钱回家,他们家现在是值班室的常客,电话多得不得了,虽然保卫科的人说不用给电话费,这也算矿区家属的隐性福利,但卫孟喜不能。 偶尔几个月接一个没啥,他们最近的电话可真是太太太多了呀!自从那天跟孟淑娴闹翻以后,根花卫红现在好像有啥事都喜欢给爸爸打电话,陆工第一时间知道后,当天晚上就说要回来,让卫孟喜拦住了。 可接下来几天,他每天一个电话,卫孟喜……有点烦。 在她看来,经历过上辈子后面几十年,她跟孟淑娴早就该断了。可在他看来,好像也没几次正面交锋就断得这么干净,他总觉着她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吃了很大的苦头,才会让素来理智冷静的她如此果断决绝。 卫孟喜自己不是矫情的,就挺烦他小心翼翼想试探又不敢问的语气,从第四天开始,他再打,她都不去接了。 这群崽,谁爱接就让谁接去。 到了年底,她第一次把摊子铺得如此之大,所有盘点算账都不能假手于人,每天早早的,先跟着送货的摩托车到文具店,每个店盘一天,上午点货,下午算账,一连点了三天才忙完,中途连水都不敢喝一口。 她怕一打断,一上厕所,思路就续不上了。 接下来是两家卤肉店,这个倒是简单,货都是每日一清,她只需要对账就行。 最后留出一个礼拜的时间来盘加工厂,虽然有韦向南帮忙,但卫孟喜喜欢亲力亲为,忙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正打算灌杯开水的时候,电话来了。 她一看时间,估计又是陆工打来的,“让我家孩子接去。” 根花一会儿颠颠的跑来,“妈妈,不是爸爸,是个伯伯,他说他是拖拉机厂的。” 卫孟喜怔了怔,那是王主任啊! 最近忙着文具店和孟淑娴的事,差点把这茬给忘了。 “伯伯把电话挂了,他说跟妈妈约好明天晚上吃饭,地点在聚宾楼,三个人,让妈妈早点去哦。” 估计人也是忙着,知道根花是她孩子,所以说一声就行了。 于是,卫孟喜也不去回电话了,到了第二天,将孩子交给高彩芬看着,她让胡小五载着去书城……嗯,主要是怕自己喝酒的话不能开车。 经过一年的修养,高彩芬现在的身体恢复得很好,已经不贫血了,平时就在家做做饭,但最近闺女儿子跟着卫老板往外头跑,压根没时间回家吃饭,她做一大桌子也没用。 干脆,卫孟喜就在自己忙不过来的时候让她过来帮带孩子,带一天给一天的钱,带孩子一个月也就来几天,但她人勤快,闲不住,愣是要帮忙打扫卫生,上上下下十几间屋子,六百多平,每三天打扫一次,倒是省了卫孟喜打扫卫生的时间。 这就类似于后世的钟点工,需要的时候来一下,不需要的时候也不会影响到陆家人的生活,卫孟喜非常喜欢。 “小卫老板来了,赶紧上座。”邱老板远远的看见就招呼。 “谢了,邱老板您忙,我订了二楼的包间。”因为菜谱的事,卫孟喜现在对邱老板十分有好感。 “不忙不忙,小卫老板的卤肉生意是越做越大了,听说老张他们店里的卤肉都是找你拿的?” 卫孟喜也不隐瞒,上次竞拍的时候,她肯定不会错过宣传自己产品的机会,做餐饮的那就是她的潜在客户。 一宣传,还真谈下几家饭店,每天固定供货,钱也是一日一结,概不赊欠。 “对了,你听说没,悠然居现在可真是……啧啧……” 卫孟喜被他脸上的幸灾乐祸逗笑了,可老邱要卖关子,那她就配合,瞪圆了眼睛,“悠然居咋啦,邱老板快给我好好说道说道。”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59节 他把包厢门关起来,这才用压抑不住喜悦的声音道:“悠然居前天被人砸了!” “哦?” “本来买到菜谱,他的生意应该蒸蒸日上的,但也不知道是运气不好还是人品不行,他悠然居的厨子是做一个跑一个,把他的‘秘方’全给卷跑了不说,做出来的菜也……前天居然把一渔场老板肚子吃坏了,人家叫上一帮人来把他店给砸了个稀巴烂。” 卫孟喜当然知道原因,想想金维鸿上辈子的“光荣事迹”,只能说活该吧,也不知道是哪位侠士替天行道。 “你还记得那天帮他验菜谱的那个老王师傅吗?” 卫孟喜点头,自然记得,他验的还恰巧是卫家鹵呢。 “听说啊,那老王也卷走了金老板好几个秘方,现在就在悠然居隔壁,一墙之隔啊,开了个怡然居,一模一样的菜品,价格却只有金老板的十分之一,那生意可真是火爆……”老邱都快羡慕死了,这些什么什么居的,客人咋就这么爱去呢? 不然,他也改成聚宾居算了? 不行不行,怪怪的。 卫孟喜看他一副都快憋坏了的笑脸,心情也十分舒服,能把生意做成行业公敌,金维鸿要是牛啊。 “现在可好啦,大家都不愿上他那儿吃饭了……只是可惜卫家菜背黑锅。” 是啊,他打着卫家菜的旗号,别人在说悠然居不行的时候,肯定也要补上一句——卫家菜不行。 再加上他那些做一个跑一个的厨子,出去以后自立门户,一个个全都号称是正宗卫家菜,现在市面上的“卫家菜”可真不少。 本来还显得挺神秘的卫家菜,瞬间就烂大街了。 听邱老板的意思,他还不知道真假菜谱的事,卫孟喜只能忍住心痛,转而打听金维鸿的事,她要是能找到金维鸿的仇人,就能找到自己的恩人。 可邱老板对金维鸿只有咬牙切齿的痛恨,一提到就痛骂,压根不会顺着她的话头聊。 卫孟喜估计,跟那位神秘的前妻怕也脱不开关系,虽然上辈子的传言里,原配八十年代初期就死了,可她卫孟喜能重生,谢依然能重生,为啥别人不能呢? 万一也是个重生的,那金维鸿就是活该给人练手。 “哎哟,你们的贵客应该快到了,我就不打扰了。”老邱抱着肚子,急匆匆往楼下去,卫孟喜于是赶紧先跟小五商量好,待会儿滴酒别沾,客人她来应付。 小五比卫孟喜小四岁,是一个非常斯文的小伙子,办事十分稳重,但比刘利民又多了两分变通。 “姐,你是不是要跟今天的客人借钱呀?要是手头紧的话,咱们工资可以下个月再发,我和美兰手里也有点积蓄,虽然不多但也能……” 卫孟喜憋笑,故意问,“你们存了多少钱?” 他抓了抓后脑勺,“嘿嘿,我比美兰攒的多,已经快两千了。” 他不抽烟不喝酒,也无不良嗜好,高彩芬也已经放话出去了,兄妹俩挣的工资自己攒着,以后结婚成家她帮不了,只能靠他们自个儿了。他一个月可以一分钱不花,卫孟喜又舍得开工资,自然就攒下小两千了。 倒是胡美兰,工资也不低,但因为喜欢买书,每次哥哥进城办事,她都要列个书单,让他帮忙带回来,这一来二去,她的工资可不就花在书本上了吗? 这姑娘不仅爱看书,卫孟喜还发现她居然在偷偷写小说! 虽然构思还非常稚嫩,但文笔是有保障的,别的这个年纪的女孩都要么处对象,要么看电影逛街,她就喜欢待店里,有客人招待客人,抽空在自己小本子上写几句,一天也能写一千多个字。 每一个有梦想的年轻人都值得尊重,她希望自己的伙伴们不是单纯的打工,毫无灵魂的挣钱,而是希望他们在保障物质生活的同时能有实现梦想的能力和勇气。 所以即使看见也当没看见,更不会当着人家哥哥的面提起。“我今儿不是要借钱,你们甭操这心,我要是连工资都发不出来,那可就不敢跟银行借钱了。” “哈哈我就说吧,小卫老板现在就打算跟你借钱呢。”王主任笑哈哈的,从楼梯口上来。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挺拔的年轻人,一副金丝边框眼镜,头发梳成很光滑的两片瓦,白衬衣牛仔裤,正是港台明星最潮流的打扮。 不由得让人眼睛一亮,卫孟喜虽然看惯了陆工的美貌,但当看见这么个天生丽质之外还更擅长打扮的,也觉着十分新奇。 而这人,不是普通的银行职员,而是书城市南城区分行的信贷部主任! 何向坤已经被大姐夫打过招呼,说今儿要谈贷款的个体户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同志,可等真正见了人,也很意外。 他没想到对方这么年轻,漂亮倒是其次的,主要是年轻,干个体户的大多都是没工作的上了年纪的男人。 他承认,以前是他刻板印象了。 而卫孟喜也没想到,自己要认识的银行信贷部主任居然是这么年轻的男人,顶多也就三十出头吧,甚至二十八九都有可能,不比陆工大多少。 她对“行长”“主任”一类的领导也有刻板印象,总觉着应该是四十五往上的秃头大油肚,甚至都做好了要跟对方拼酒喝到对方满意为止了…… 俩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出意外,倒是何向坤先笑起来,“对不住。” 卫孟喜也笑,这有啥好对不起的,反正她也没把他往好处想,“你好,何主任。” “叫我何同志就行,我也不叫你卫老板。” 卫孟喜又笑了,她发现这何向坤的性格倒是挺好,开朗大方,也没有一般领导的官架子,很好说话。 所以,她也就没必要如临大敌,拿他跟钱寅比着来,“何同志你好,我叫卫孟喜,叫我小卫就行。” 有了这个不错的开头,接下来相处都还算不错,氛围十分和谐,相谈甚欢,饭菜可口,还颇有点越聊越欢的架势。主要是何向坤年轻,思维比较活跃,无论是聊生活日常,还是工作,亦或是港台地区的新闻八卦,他都能接住,不像陆工,一聊三不知。 要说唯一不自在的,就是王主任,发现小舅子和卫老板聊得越来越好,却双方都绝口不提正事,他这一个人喝了会儿闷酒,胡小五也收不到他的眼色,只能主动挑起话头。 为了自己的绩效提成,他必须硬着头皮卖小舅子一回。 “向坤你看,小卫这次想要买两辆货车,但苦于生产资金不足……想跟你贷点款,你那边今年的指标还有没有?” “指标倒是还有,就是不知道小卫同志准备贷多少?” 王主任一个劲冲卫孟喜使眼色,想让她说一万五,说少一点,到时候他再加个五千,这样双方都买他的面子,毕竟按照他对卫孟喜资产的估值,两万块是妥妥的的能贷到的,搞不好两万五也能行,主要是看小舅子这边能不能高抬贵手。 结果,卫孟喜却说:“我想贷四十万,可以吗?” “啥?!”王主任一个踉跄,酒没醉人先差点倒了。 这这这,狮子大开口!信口开河!不知所云!不知天高地厚啊!王主任所在的书城市拖拉机厂,可是省里有名的强势单位,他都不敢张口就以“十万”为单位,还是四开头的! 要知道,他们在厂里,顶多说“万”,就仿佛在谈造火箭的大事一般了。 何向坤放筷子的手,不自觉的重了两分,但他面上的表情还控制得住,只有十分熟悉的人才知道,他额角已经微微有点汗了,不是热出来的。 “哦?”他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对面的女同志,似乎是在确认她的话,是不是多说了一个字。 现在的个体户规模,他也不是没概念,手里有几万块钱的还非常少,那得是做得非常大的,不然一般规模也就几千块,更何况开口闭口就是四十万! 再者,买货车也用不了四十万呐! “我不仅想买货车,还想造个冷库。”卫孟喜很真诚地说,仿佛没看到王主任抽风的眼角。 她想造个冷库不是突发奇想,而是从加工厂刚开起来就有这个想法了,只是去年迫于经济条件有限,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贷款做生意这条路,只敢买两台冰柜。 冰柜一开始是够用的,甚至每天还能有一半是空的。但自从今年初开始,销量爆炸式增长以后,两个冰柜就不够用了,现在都是把柳迎春和张雪梅家的家用冰箱借过来暂时用着,要是再不增加冷库,她的规模就只能止步于此了。 每个月一万出头的利润,说少绝对不少了,但她现在不缺订单,几十名煤嫂天天跑业务,能拉来源源不断的业务,她现在愁的不是卖不出去,也不是生产不出来,而是生产出来以后运不出去,也没能力储存。 眼看着钱就在跟前了,她不能让它们溜走。 原本,她计划的是先买货车,等把配送效率提高以后能缓解一部分储存压力,正好这几个月都是冬天,气温低,即使暂时放冰柜外面也没啥。 可现在一拖,过完年天气就转暖了,到时候没有低温存储的条件,她的肉真的会坏,就是不坏,也绝对会变味,去年损失的四百块钱,她到现在还历历在目呢。 她发现何向坤是个挺有想法的年轻人,俩人聊得也挺投机,看得出来对方也很想拉个大单子做点业绩,这样年尾考评的时候也能好看点。 于是,她就试着赌一把,反正冷库只要造出来,以后都是有用的,又不是一次性受益,以后还源源不断的能给她带来利润嘛,即使哪天她不做卤肉了,冷库也能做别的,或者租给别人用,听说刘香他们肉联厂一开始就是跟二分厂租冷库用,每个月好多钱呢! 可比租房子的利润大多了。 刚才聊天途中何向坤已经知道她的生意大概规模了,着实很意外,此时一听是要造冷库,心里更为震惊,这个女同志的事业心真的很强。 “这件事我先回去向行里领导申请一下,你最近抽空把名下需要做抵押物的资产理一份清单出来。” “好,那您那边方便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吗,到时候有什么不明白的还想向您咨询。” 这不,卫孟喜还把联系方式给要到了。 反正,只要认识了这么个人,又有了联系方式,以后就能有机会再谈贷款的事。 王主任看他们这就约定好下次再谈,魂魄也终于归位了,结结巴巴道,“小卫你这……你……货车……” 卫孟喜再次敬了他酒,“王主任您放心,就按照您说那个价,明天我就让人给您送钱来。” 她指了指胡小五,胡小五忙上前打个招呼,相当于是过个明面,以后就是他负责上拖拉机厂跑腿了。 王主任立马高兴得只会“哎哟哎哟”叫了,这卫老板做事可真爽快,说多少就是多少,一点也不磨叽,其实他还担心她嫌这个价高的话,他再想办法给她降个几百块钱,反正厂里绝不会亏本,他所谓的向厂长申请,其实也就是话术而已。 卫孟喜能不知道吗? 她知道啊,但相比通过他认识的何向坤来说,这几百块钱又不算啥了。 通过聊天她也琢磨出来了,王主任压根就不是何向坤的亲姐夫,他老婆也只是何家的远房亲戚,这样的关系能把堂堂信贷部主任请出来,已经是下了狠功夫的。 人家付出了,就得有点回报,她不能翻脸无情。 再说了,中间还有刘香和老钱大哥的人情在,自己也不能让他们难办啊。 在外头做事,讲究的是做人,她不会做人,把刘香的人脉资源得罪了,刘香虽然不至于会怎样,但她好不容易跟人建立起来的信任就要毁之一旦。 宁愿在能力范围内多花点钱,也不要做“一锤子买卖”。 回到矿上,小五先去存储车间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卫孟喜进门,发现高彩芬还在厨房打扫卫生,“婶子这么晚就别干了,回家休息去吧。” 高彩芬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笑着道,“我不累,我今晚多打扫一点,你就不用受累了,你们年轻人不知道爱惜自己,一心只拼事业。” 她的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小五和美兰都跟着卫老板做事,谁不说他们出息啊,工资高不说,还体面!现在矿区给他们兄妹俩说亲的人可不少,以前她觉着能找个窝棚区的就不错了,谁知现在来说亲的都是煤矿子弟,爹妈在矿上都是有正经工作的。 他们这一家子,一跟着卫老板开始那啥,鸡犬升天了,哦不不,美兰说了,这叫水涨船高。 “孩子都睡了吗?” “八点半就睡了。”高彩芬笑眯眯的,只是眼神闪躲,有点不好意思。 卫孟喜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去电视机上摸了一把,果然是热的,特别烫,这个温度绝对是连续用了很久又刚刚关掉的,她一看墙上挂钟——十点三十八分。 好,这几个崽又要被揍屁股了! 柳迎春都说了,儿童的睡眠是长身高必不可少的条件,卫孟喜规定每天晚上九点钟必须躺上床,所以甭管你是写作业还是看电视,八点五十九分必须立马撒丫子往卧室跑,不然她是真打人的。 但偶尔也有那么几次是例外,譬如她有事出门,或者去上补习班的时候,无论是陆广全还是仇大娘,或者是现在的高彩芬,都耐不住他们可怜兮兮的苦苦哀求,由着他们多看十分钟,然后一个又一个十分钟,最后居然看到十点半! 更别说周末和寒暑假,那眼睛就像长在电视机上,抠都抠不下来的。 老母亲说过很多次,不是不让他们看,是要节制,爱护眼睛,可就连平时最听话的根花根宝也阳奉阴违,嘴上答应着,她一不在家,其他人就耐不住他们软磨硬泡。 这家里唯一不爱看电视的只有呦呦了,人家现在沉迷于玩过家家呢,只喜欢跟小女孩和红烧肉许久治玩儿,卫孟喜倒是不担心。 上辈子根宝却是个高度近视,才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度数已经达到六百多度,后来结婚后更是高达八百。 摘了眼镜几乎是人畜不分,给生活带来很多不便,卫孟喜绝不会让他们重蹈覆辙。 于是,正在装睡的四个大崽崽,每人屁股上挨了几个巴掌,非常疼那种。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60节 “我警告你们,要是再发生一次,我可不是跟你们闹着玩儿的,要是想看电视,那就让你们看个够。”她都想好了,哪天一定要拿出十几个小时来“熬鹰”,让他们好好的,一动不许动的站着看个够,即使屏幕里只剩雪花也要看,不看“够”不许睡觉。 不然这群小狗脾气是不会长教训的,他们现在对打屁股已经不怎么怕了,毕竟八周岁的大孩子了,不痛不痒的惩罚是没什么威慑力的。 但使劲打吧,卫孟喜还真舍不得,谁让他们是自个儿的崽呢。 越想越气,卫孟喜真后悔买这电视机,她又不能每时每刻在家,看来要想个办法把电视机给弄“坏”才行。 第二天,她先把自己目前所拥有的所有资产列了个清单,又一一让韦向南做一个初步的估值。 卤肉加工厂连仓库带小楼估值能有个十万块,毕竟当时买的时候就不便宜,经过两年的时间装修打造,已经是一个非常成熟非常先进非常现代化的,自成体系的加工厂了。 矿区卤肉店,估值四千块,那是按照每天的流水来算的,不然没这么多,因为她只有对窝棚的使用权,没有所有权。 人民路卤肉店五千,书店四千,加上原本的小楼产权按照目前市价算一万三,那就是一万七。 另外两个书店,房子涨了点可算一万八,书店按每日流水算可估八千,总的就是二万六。 还有目前住的这栋新房子,也能有两万,加上家具家电能有二万四。 摩托车还值个一千块。 而两辆货车购置费用预计在九万二左右,算上这段时间的营业收入,买完货车还能剩个一万九千块左右。 加上房产店铺厂子摩托车的十七万二,顶多十九万一千的估值。 “算个整数吧,假如银行评估能有十九万,那也差你的目标一半多。”韦向南的算盘扒得叭叭响,“对了,还能把冰柜算上,算二十万吧。” 刚好一半。 卫孟喜头疼,本来以为自己摊子已经铺得够大了,谁知真到了用钱的时候,这儿不够,那儿缺一笔的,怎么划拉,都是拆东墙补西墙……关键还补不上! 韦向南凝眉,忽然眼睛一亮,“对了,要是货车买到手,咱们还能把货车也抵押出去,想想办法,凑成个十万的整数不难。” 卫孟喜相信她有这个本事,但——“三十万,也还是差着点儿。” 她能用三十万的实物资产撬动四十万的贷款吗?卫孟喜觉着几乎不可能,这时候的银行业都十分保守,生怕坏账赖账,评估的时候只会往低了算,说不定三十万都没有。 卫孟喜搓了搓手,在心里迅速划拉着,“向南姐你说,要是我能再买点门面,会不会更好一点?” “这没用啊,你买门面要花现金,评估的资产价值短期内不可能超过你购买的价格。” 卫孟喜一想也对,人民路和矿区学区的房子之所以能升值,那也是在手里放挺长时间了,慢慢涨上来的,不可能一买下就这么多。 “或许,你可以考虑一下找个资产颇丰的人来帮你担保。”韦向南忽然幽幽的来了句。 卫孟喜一愣,她身边的有钱人嘛,苏奶奶和孟舅舅。 苏奶奶她可不敢去求,搞不好给她喷个狗血淋头,她那样的人,对谁都防贼似的,总觉着别人会觊觎她的家产,卫孟喜不想求她。 孟舅舅……应该会帮忙,但卫孟喜不到万不得已,不想再麻烦舅舅了,因为他帮的忙已经够多了。 要是别的事情还可以,这种有风险的事,自己一旦生意亏本就要连累舅舅晚节不保,她还真不忍心。 越是亲近的人,越舍不得让对方铤而走险。 “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韦向南摇头,“暂时想不到了,要不你先把资料给银行那边,让他们看看。” 卫孟喜第二天骑着摩托上省城,亲自去何向坤工作的地方送了资料,他简单的看了一下,说顶多能贷到三十万,跟韦向南预计的差不多,没打折扣其实已经很给她面子了。 卫孟喜知道,自然只有感谢的份。 再软磨硬泡,那就没意思了,只说回去商量一下。 晚上八点钟一到,卫东就甩着两条又细又长又直的飞毛腿跑回来,“妈妈,我爸电话来啦!” 卫孟喜还没动脚,几个崽连平时最爱看的电视也不看了,撒丫子就往值班室跑,还一个赛一个的快,生怕自己落后就会少跟爸爸讲两句话似的。 现在值班室这部电话机啊,都快成他们家专线了,每周三和周天晚上八点,陆工的电话都会准时打回来。 卫孟喜觉着,她是能接受这种两地分居的生活的,毕竟孩子有人帮她看,卫生有人帮她打扫,自己只需要做做饭,比以前陆工在家的时候还轻松。 毕竟,陆工在家的时候嘛,还要“交公粮”,有时候她明明已经很累了,但还得被他折腾到大半夜,想想其实挺累的。 当然,这种话只能心里想想,要是让陆工知道,得郁闷死:我那么努力那么用心那么用力的想要让你快乐,在你心目中你却只想跟我交,公,粮? 哈哈,卫孟喜想到他那个怀疑人生的表情就想笑。 第87章 她也不着急, 孩子要跑就让他们跑,自己慢悠悠的走在后面,走到石狮子那儿还遇到刚从外头跑业务回来的付红娟, 卫孟喜刚跟她打个招呼就被她一把抓住。 “小卫你来, 你快来。” 卫孟喜一头雾水,看她神秘兮兮的, 以为是又找到啥大单子,这家伙自从辞掉副矿长家的工作后,业绩在众多业务员煤嫂中是顶呱呱的。 别的煤嫂跑业务,还会稍微错开一点孩子放学的时间, 毕竟要做饭嘛, 去不了远的地方出差。她倒好,直接大手一挥把老家婆婆接来,每个月甩二十块生活费, 给我好好照顾我这仨孩子,捡着好吃的有营养的买, 别亏了他们, 也别给我在孩子跟前叨逼叨。 反正, 她男人挣到的只是她一个小小的零头, 她不挣谁挣? 就这样, 家里谁敢反对她出长差远差? 就连她男人, 回家也学会做饭和看孩子写作业了! “你听说没, 那谁有了!” 卫孟喜一愣, 还是有点基本的八卦职业素养的,秒懂她说的是李秀珍, “这么快?” “哎哟快啥哟, 你是不知道, 她做梦都想怀孕,至少盼了五年了吧,可终于……”付红娟挤眉弄眼。 刚怀上小秋芳那年,她就在盼儿子了。 卫孟喜只是喜欢听八卦,但不喜欢讲八卦,她只想做个只进不出的八卦粉碎机。但主人公是李秀珍,那就有意思了。 因为啊,她现在可是窝棚区独立自强积极向上第一人,从一名没有工作的普通煤嫂,到灯房女工,到灯房小组长,再到办公室干事,直到最近,已经成功当上办公室副主任了。 怎么说,也跟当年的郝中军一个级别了,郝中军那可是熬了很多年才熬上的! 李秀珍不仅当领导,她还是自家男人张毅的直属领导,张毅现在是彻底被她管得死死的,别说想干啥,就是跟哪个女同事多说两句话,晚上都没好果子吃的。 以前,是李秀珍疯狂的想要儿子撑腰,现在她事业有成了,卫孟喜觉着自己就能给自己安全感了,不会再想要儿子了吧?谁知人还是想生儿子,据说是要给儿子更高的平台,让儿子站她肩膀上摘苹果。 卫孟喜听付红娟说出这几句话的时候,都不知道咋评价这人了……但愿她能把这浓厚的母爱分一点点给小秋芳吧。 那孩子,以前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可怜,去年被张毅从老家接来的时候,还是粉丢丢一个小团子,虽然没以前那股子机灵劲儿了,但看着倒是更像个三岁的小豆丁。谁知道这才一年时间,孩子就被李秀珍当小保姆使唤,活活累成了豆芽菜。 同样是四岁,自家呦呦还沉迷于过家家的年纪,小秋芳却已经会洗衣服,会踩在板凳上做饭了。 卫孟喜看见的时候,一颗心差点没从嗓子眼跳出来,她能做的就是去找侯爱琴出面,刚开始是有用的,可后来侯爱琴提前退休,自家也被家务缠身,没时间来管了,小秋芳的日子就更不好过。 卫孟喜在心里琢磨,自己上次让狗蛋给他奶奶写信,催他奶奶来把妹妹接回老家,也不知道张大娘会不会来? 跟着张大娘,虽然穷苦一点但基本还有个孩子样,跟着亲妈,那就是小乞丐小保姆小出气包,为此卫孟喜都跟李秀珍吵过好几次架了。 甚至有两次还报警了,可现在不像后世,没有那么多曝光渠道,没有社会舆论的介入,这个事情就是公安和妇联也没办法彻底解决。 卫孟喜曾经给妇联和工会谢过匿名举报信,倒是来人调查了,但这些部门也没有执法权,只能教育和劝说,李秀珍这人最擅长的就是阳奉阴违,嘴上答应得好好的,认错比谁都快,但改正? 那是做梦。 也不知道李茉莉到底是跟她多好的关系,她被妇联找了好几次,矿上也收到过对她的举报信,可对她却仿佛一点损害也没有,不仅不降职处分,还越爬越高,都当上办公室副主任了。 李茉莉这傻子,怎么就这么护着她! 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在张大娘身上了,她要是收到狗蛋的信的话,应该最近就能来到金水煤矿了。 “小卫你在听我说话没?”付红娟晃了晃手,故意打趣,“你是不是想你家陆工了呀?” 卫孟喜赶紧回神,在她腰上轻轻拧了一下,“不正经,你刚才说啥来着?” “我说,李秀珍怀孕了,张毅看样子是挺高兴的,刚还遇到他买老母鸡回来呢,可我咋觉着……那崽估计不是他的。”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小红楼,有点幸灾乐祸。 卫孟喜觉着这真是……付红娟指的地方就是杜林溪住的地方,她还记着去年看见的那次,杜林溪和李秀珍说话呢,当时她就一直说他俩不对劲。 卫孟喜一开始不信,她觉着这俩人八竿子打不着,可留心观察几次,她也发现不对劲了。 这俩人好像很爱开玩笑,开的还是不太合时宜的成人玩笑,这两年风气开明了,不至于说两句荤话就被判流氓罪,但一个有丈夫,一个有女朋友,就不正常。 不过,他俩也仅限于开玩笑,动手动脚卫孟喜还没见过。 要真珠胎暗结,那可太恶心人了,不想跟张毅过那就离婚呗,离了再找……可一想到苏小婉和狗蛋虎蛋的经历,卫孟喜又不会同情戴绿帽的张毅。 只能说,俩人都不是啥善男信女,希望就这么锁死吧,别出去祸害其他人了。 “我没乱说,我后来又见过好几次哩,天刚黑,李秀珍就钻进杜家大门……” 卫孟喜也没时间细听她的分析,一心想去接电话,紧赶慢赶到达值班室门口,嘿,小呦呦还抱着不撒手呢,小嘴嘚吧嘚吧也不知道说啥,一会儿激动得喷出小口水泡泡,一会儿又皱着眉头似乎是很紧张。 卫孟喜悄无声息的走近,一听就乐了。 “打大姐,二哥,三姐,四哥,他们不乖哦,小鹿超乖喔!”小胸膛挺得高高的,“他们,他们看电视,好多好多电视,电视机都熟啦!” 卫孟喜“噗嗤”一口,差点喷出来,臭丫头的意识里,烫的就是熟的,所以她听见妈妈教训哥哥姐姐们的话,就以为他们是把电视机都看熟了,第二天一大早咚咚咚跑下楼摸电视机,还闻了老半天,估计就是想看看“熟了”的电视机能不能吃……吧。 咋这么笨呢,他哥哥姐姐有她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懂事很多了。 终于,说到话筒都“熟了”,她终于在爸爸的诱哄中将话筒递给妈妈。 “打住,不许帮他们求情,下次再偷看我就让他们看个够。” 电话那头顿了顿,温声道:“每天多看一点的危害没有连续看十几个小时危害大,卫孟喜同志你应该懂这个道理,为了惩罚他们真把眼睛熬坏,到时候心疼的还不是你。” 卫孟喜气结,这家伙怎么老是拆她台,“行行行,就你心疼孩子,我是后妈行了吧?” 值班室的夏有富顿时看过来,眼里的八卦之火都快烧出来了。 卫孟喜现在烦陆广全的一点就是,他性格太温和,太好说话了,孩子们都不怕他,爱跟他讲条件,上次是刷牙,这次是看电视,她好不容易花四年时间培养出来的好习惯,他分分钟就能让他们破功。 就像她好不容易擦干净的地板,才刚准备休息一下,喘口气,缓解一下腰酸背痛,结果他就一脸无辜的穿着脏鞋子踩上去了。 你还不能怪他,一怪他还觉着你瞎讲究,地板生来就是给人踩的,踩两脚怎么了…… 想象一下吧,代入一下吧,谁能忍住不生气呢? 但卫孟喜每次想发火的时候,看见崽崽们小脸上洋溢的幸福笑容,又只能忍下来,还不断劝自己要想开点,他也没坏心,只是不讲原则而已。 “哼,无原则无底线。” 陆工听着老婆的声音,可真美啊,一美就没忍住嘚瑟,“我下个星期要做开题报告,是关于煤炭伴生资源开采的,杨老那边已经通过了,等我过完试验阶段,明年或许就能回矿上了。” 他的课题是基于实践的理论研究,所谓的实践出真理,而放眼全国最有代表性的煤矿都在石兰省,他回石兰省是必然,再加上组织关系还在金水煤矿,妻小都在金水,回来是天经地义的。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61节 “所以,咱们就只算分开这一年……吗?” 陆工说“嗯”,但怎么感觉妻子有点隐隐的失望呢? 不可能不可能,妻子一个人在家多累啊,他赶紧把这个想法挤出脑海,转而说起自己项目上的事。 卫孟喜其实压根听不懂,但自从去年他的项目获科技进步奖却憋着不说,把妻子惹生气后,他就形成了尽量汇报的习惯。 卫孟喜皱着鼻子,翘起嘴角,手指一圈一圈的转着电话线,一直听他唠到停下来,忽然天马行空来了句——“咱给家里安个电话机吧。” “好。” 卫孟喜其实自己有钱,哪怕现在不缺陆工那几个工资,但他还是一分不少全交给她,需要用钱再找她拿,但她就喜欢跟他商量的感觉。 明明是通知,却要做出一副商量的样子。 这就是卫东经常抱怨的,暴君还要假模假样的给点民主。 当然,更“民主”的还在后头——“对了,我想造一个冷库,可能需要四十万左右,我想去贷款,你觉着怎么样?” 陆工顿了顿,忙问冷库需要造多大的,造在哪儿,以后产量预计要增加到多少,他来计算和判断这个冷库的可行性和必要性。 卫孟喜就喜欢他这点,自己提想法,他来负责精确计算,速度比韦向南那专业会计快多了。 这不,也就几分钟的时间,他得出的结论是:“可行,如果按照你说的产量计算,顶多三年就能回本。” “不可能三年。” 对面的呼吸一窒。 “顶多两年,我就要让它回本。”要是两年还回不了本,那她宁愿把四十万拿去购置房产,那样的利润更高。 只是,自己吃过没房子的苦,见多了无房一族的艰苦,也在“幻象”里看到一家六口为了买套房子节衣缩食的场景,她这辈子都不打算干屯房子的事。在她简单的浅薄的意识里,觉着干实业才是兴国的,炒房囤房没意思,反正家里人有住的就行。 听说最近谢依然的服装生意做得好,挣到的钱拿去市里买了两套老破小,虽然暂时没产权,但也够让刘桂花孙兰香羡慕的。 她不能阻止别人囤房炒房,但她能让自己尽量不要去沾,顶多多置办几个门面,目的也不是想屯着待价而沽,而是真正的利用起来,拿来做生意。 当然,这些想法她谁也不会说,包括陆广全。“行了,那我知道怎么做了,你好好上学,拜拜——” 陆广全鼓足了勇气,做了半天思想建设,准备说两句情话,忽然听筒里就传来“嘟嘟”声,整个人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 身后排着队,同样是准备打电话的研二师兄就问:“小陆咋啦,家里出事了吗?” 陆广全淡淡的,“没,你来吧。” 他才不会说呢,感觉妻子好像很高兴他不在家,用刚才卫东的话说就是——“爸爸你不在家,可就没人拦得住我妈揍我了啊!” 他不在家,在教育孩子的时候没人跟她唱反调了,也没人轻易“毁坏”她建立起来的规则了……哼,小没良心的。 接下来几天,卫孟喜都在琢磨贷款的事,可惜何向坤真的已经很给面子了,她既没那么大个面子,更不能逼着人家犯错,思来想去,也没想好要怎么填剩下的十万块的窟窿。 正好,邮政所就在家门口,她刚报名交钱,第二天就有工作人员上门安装电话机了。 这时候虽说大家手里的钱还不多,但吃到改开红利的人也不少,装电话机的人家也渐渐有了,很多人都是要找关系,送烟送酒的排队,一般得排到两三个月后,甚至以年为单位才能上门安装。 但金水煤矿有个好处,这里是个浓缩的小型社会,各种单位都设有办事点,像电话局的办事点就在邮政所里,又安装了交换机,号源也不算紧张,不用排队,直接就给办了个七位数的第一代电话号码。 卫孟喜拿到号码条子,看着组合柜上这部米白色的小家伙,心里感慨——是他喵的真贵啊! 算上各种初装费座机费手续费,又花出去六千块,当初买人民路上的小楼也没这么贵! 但跟十万块的窟窿比起来,她居然觉得六千多也能接受了。一方面方便跟孩子爸爸联系,不然每次跑去值班室占用煤矿的电话,她也不好意思,虽然矿上没人说啥,但她这人就是不想给别人造成麻烦。 二来嘛,也是为了方便业务联系。 跟张兆明合作出默契来了,她现在都不用再亲自去羊城拿文具,都是一个电话挂到张兆明家,他在电话里报一下都有哪些新文具,什么颜色什么款式有什么特点,她先用小本子记下来,回家仔细研究要哪些不要哪些,然后再去回电话,让他哪一种发多少,她估摸着时间去火车站接货。 省了来回路上的花销和奔波,确实很方便,但来回打电话,周围又总是有人听着,她不喜欢那种感觉,在自个儿家里打就不一样了。 再加上煤嫂们出去跑业务,留的联系电话都是煤矿的,每次客户打来,都要转几道手才能到她这儿,效率太低了,有时候也会造成值班室电话占线,影响人家正常工作,她心里不好意思,给夏有富等人送了好几条烟,每次电话费都是足额的付。 这不,电话刚装上,第一个“试用”电话就是打到张兆明那儿,将新号码告诉他,又把自己留下的几个重要客户的电话抄在纸上,然后贴在墙上。 电话机,从此就是他们家的重点保护对象,都抵得上一栋房子的价格了! “卫红,听说你们家装电话机啦?” “咋都不告诉我一声呢卫红?” “我还是你的好朋友吗卫红?” 人未到,声先至,说的就是张虎蛋这家伙,卫孟喜发现他跟卫红真的很投缘,连忙看向卫雪,小姑娘正靠着墙根,跟着收音机里的音乐练舞呢。 老母亲松口气,目前看来,卫雪对张虎蛋不感兴趣,应该不会再发生姐妹反目的事了。 “卫阿姨。”狗蛋先进来,他今年十一岁,已经有点小少年的感觉了。 “来啦,你姥呢?” “姥姥有事儿,我们自个儿坐公共汽车来的。”他手里拎着一个竹篮,里头居然是两只嫩黄色的小鸡仔。 “哪儿来的?”根宝对小动物毫无抵抗能力,直接连篮子搂怀里,用脑门去拱它们,将它们惹得“唧唧”叫,小翅膀扇得扑棱扑棱的。 “上次你们不是说要找可以漂浮在水面上的鸡蛋吗,我姥说了,除了寡鸡蛋,孵化成功的蛋也能飘。” “本来我们上个星期就要拿来给你们看的,结果忘记了,然后……然后……”虎蛋结结巴巴。 “然后它们就变成小鸡仔啦?!”根宝惊奇坏了,他没想到原来生命就是这么在无意间出现的。 几个孩子叽叽喳喳,围着两只小鸡,讨论它们的前世今生,时不时抓几粒小米碎,放手心里让它们啄……痒痒的,又是一阵嬉笑。 卫孟喜一边给他们串小串儿,一边听着,心情也不错。 炉子上,是一锅熬成奶白色的高汤。 “妈妈,你在做什么呀?”卫小陆蹭过来,趴妈妈大腿上看,最近许久治跟他爸爸去军区看啥大领导去了,她都没玩伴了。 只见妈妈用一根根细细的竹签子,将白白的小小的鹌鹑蛋串上去,立马就变成冰糖葫芦一样的串儿啦! 此外,还有豆腐皮,还有土豆片,藕片,就连牛肉和肉丸子也有哦,一串串的,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干净的筛子里,像列队等待首长检验的士兵。 “关东煮。” “关,东,煮是什么呀?”猛咽口水。 卫孟喜跟她解释不清楚,指指炉子,“待会儿给你们做出来就知道了,你们要吃啥蘸料的,自个儿调。” 于是,呼啦啦一群孩子跟鬼子进村似的,在一堆碗碟里乒乒乓乓打仗一样,等他们调好,卫孟喜的关东煮也从高汤里捞出来了。 拌着自己调的蘸料,有的甜,有的酸,有的麻,有的辣……但无一例外,都是香的! 蒜汁儿,香油,小米辣,香菜小葱,有这几样,基本就差不了。 外头寒风瑟瑟,屋里暖意融融,一个个吃得满头冒汗却停不下来。 于是,张虎蛋又开始他的花式表白——“卫阿姨我能一直住你家吗?” 卫东大喊,“不许你给我妈做儿子,我妈儿子可多呢,不需要。” “就是,我妈妈多累呀,再多个儿子更累,你甭想。” “那我不做儿子,怎么才能留在你们家呀?”小家伙一双桃花眼狡黠得很,卫孟喜想说这也太早熟了吧? 谁知,一直默不作声埋头苦吃的卫小陆插嘴:“当然是和我们家结婚呀,结婚就可以在我家。” “嗯,我看,就跟红烧肉结婚吧,它喜欢你哟,虎蛋哥哥。” 众人哄堂大笑,她眨巴眨巴大眼睛,“你们笑什么?红烧肉已经跟我结过婚了,我可以让给虎蛋哥哥。” 卫孟喜:满头黑线。 是她对老闺女期待过高了吗?怎么感觉她越来越幼稚了,还幼稚得……挺可爱。 红烧肉汪汪两声表示抗议,卫孟喜抬头,正好看见大门口的小秋芳。 孩子也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冻得瑟瑟发抖,一双小鞋子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以前奶奶帮她补过的地方又破了,但没人管,露出来的脚趾头都是青紫色的。更别说小脸,黑漆漆的也不知道几天没洗,只有眼白和牙齿看得出来是个干净孩子。 卫孟喜招招手,她很害羞。 卫小陆看见,赶紧放下碗筷,跑出去将她拉过来。 狗蛋虎蛋十分意外,这还是以前那个小公主似的没太阳都要打伞的妹妹吗? 大家七手八脚,倒热水给她洗手洗脸泡脚,还换上一双卫小陆的鞋子,现在因为营养不良,脚掌好像也没怎么长大,鞋子还嫌大呢。 但这种帮助也是治标不治本,他们外人能给顿饭吃,能给件衣服穿,但不可能给一辈子,卫孟喜此时真是杀了李秀珍的心都有,妈的不想养有种你就别生啊! 孩子要是早知道会投胎到你俩这样的父母手里,估计也是不愿的。 “大哥哥,二哥哥,你们回来啦?”洗干净的小秋芳,青黄青黄的,有点像小时候的呦呦。 狗蛋板着脸,还记着以前的事呢,不爱搭理她,但虎蛋心软,“嗯嗯”两声,直接把自己的碗递给他,那里头可是他最爱的豆腐皮呢。 等其他人都玩累了,卫孟喜悄悄问狗蛋,“信寄给你奶奶多久了?” “好几个星期了。” 卫孟喜想了想,他们老家离金水也远,寄过去要二十多天,老太太即使立马动脚,也得好几天才能到,她又不识字,光从镇上到县里,县里到市里,她都得问路,一路走一路问,更别说到了那么大的省城。 太不容易了。 “卫阿姨,她……又会变回去吗?”狗蛋忽然指了指正跟虎蛋疯玩的小女孩。 以前她专吃馅儿不吃皮,吃肉把每一块都尝一遍的事,狗蛋是真的介怀,所以很矛盾。 内心是很想像普通妹妹一样对她,可又觉着万一哪天她“记”起来了,他们又要被她欺负…… “我也不知道,但至少,现在她是个好人,不是吗?” 卫孟喜这边在为小秋芳忧愁的时候,银行里,却有人正在为她的贷款发愁。 话说,自从那天交过资料后,卫孟喜都没来说她到底商量好没,何向坤估计她最近就会来,所以一直在琢磨怎么帮她把额度提高一点。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那么奇妙,他明明只跟卫孟喜见过一面,但心里的欣赏和好感就是油然而生。他的阅历,其实已经不是单纯的美色能够打动得了的,而是这个女同志所展现出来的内在性格和智慧,是女同志里少有的。 跟徐良一样,他也是爱才之人,在能力范围内,帮一把自己自己欣赏的人,他很乐意。 但卫孟喜的情况摆在这儿,光从抵押物上来评估的话,是真的最多最多只能到三十万,他想了两天,忽然想起个事情,二叔不就在金水市工作?他们市里好像有个扶持个体户的政策! 想到这个,他立马带上卫孟喜的资料,夹上公文包往金水市而去。 二叔现在是这边的地委书记,现在还不叫“市”,都是叫地区。他们家住在地委大院里靠近山坡的一栋,何向坤敲开门,二叔正巧在家,当即说明来意。 不仅二叔在,堂妹也在。 他刚把资料拿出来,堂妹忽然眼睛一亮,“哥你说那个体户叫什么名字?”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62节 “卫孟喜,怎么了,菲菲你认识吗?” 何菲菲心内冷笑,她何止是认识,还一起吃过饭呢,那顿饭真是她有生以来最漫长最艰难的一顿。 “怎么,你们是有过什么过节吗?”何向坤知道自家堂妹的脾气,直截了当地问。 父亲的眼神也看过来,何菲菲这才收起脸上的不痛快,“谈不上过节,道不同不相为谋。” 何向坤心里一紧,面上却假装松口气,“哦,那算了,我还想着以后有机会要介绍你们认识一下,这是个不错的女同志。” 转而,他又提起来意,“我听说市里有扶持个体户的政策,从十二月开始,可为递交申请审批合格的个体户提供三千、五千、一万、三万等数额不等的无息贷款,是真的吗?” “向坤消息倒是灵通,是有这么回事,但还没正式出台。” “那二叔您看看,她的条件怎么样?” 何二叔已经翻过资料,对美味卤肉加工厂有点印象,因为市委食堂去年上了一批卤肉,大家都觉着味道还不错,他多嘴问了一句,听说是从外头加工厂买的。 当时,他就记住这名字了。只是没想到,还算是个小有恒产的个体户。 正想着,忽然,何菲菲插嘴道:“哥你怎么认识她的?是不是也是……哎哟,我不该多嘴的。” 她的欲言又止成功挑起了父亲的重视,何书记立马放下资料,“怎么,有话就说。” “她啊,是个投机分子。”何菲菲觑着堂哥脸色,似乎是在探究他和卫孟喜到底是啥关系,“当着外人我也不会说,只是咱们一家人,我听说她交友甚广。” 何向坤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回一个“哦”字。 “菲菲怎么说话,没事就先下去。”何书记明显很不喜欢闺女的这副长舌妇模样,何家家教其实不差,上头几个儿子闺女都事业有成,唯独这个闺女是中年得女,十分娇惯。 但这样的出身,注定不允许她有这些习性。 “爸爸——”何菲菲撒个娇,跺跺脚,“不是我胡说,你是不知道,她连王爷爷都认识,几句话就把王爷爷哄得晕头转向,连咱们家都不来了。” “王老?”何家叔侄俩异口同声地问。 “可不就是嘛,去年她新店开业,专门把王爷爷请去,在他们矿区一群领导里狐假虎威,打着王爷爷的名号出了大风头呢!”何菲菲顿了顿,“你们说王爷爷那么不爱出门的人都被她巧舌如簧的请去,脸皮不厚还真做不到。” 何家叔侄俩对视一眼,“是不是就是你半夜从学校回来那天?” 何菲菲脸一红,点点头。书店开业那天本来结束得很早,结束后卫孟喜还主动问要不要送她们回学校,她们拒绝了,结果在回学校路上,杨元元怪她将自家当枪使,自己喜欢陆学弟却让她出头,得罪人的事都被她干了,她却躲在身后。 虽然说的都是事实,但忽然被一直傻大妞的朋友戳破,她恼羞成怒,自然也不痛快,当时就大吵一架。 甚至,她俩吵架,室友都只帮杨元元不帮她,说她确实过分,还说什么陆学弟已经结婚了,这全校都知道,就差明说她觊觎一个已婚男人了,那种羞耻感,让她在宿舍待不下去,连夜打电话让家里人去接。 正巧那天何父在京市开会,秘书辗转打电话给何向坤去接人,闹得整个家族都知道。 事后何父十分生气,她也觉着理亏,一直对此事避而不谈。 此事被他们同时问起,脸上更加不舒服。 何向坤尚且还有年轻人的稚嫩,但何父是什么人?他当即把茶杯一放,淡淡地说:“向坤你先在楼下等我一会儿。” 等侄子出去后,他才重重一哼,“既然你主动提起,那咱们就谈谈吧。” “谈……谈什么?” “谈陆广全,以前我不说破是想着你年纪还小,少年心性,过几天就忘了,但现在事情都过去两年了,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他是一个爱女儿的父亲,当夜闺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没有追问,但到底什么情况事后他都调查清楚了。 难怪,自从上大学二年级后,菲菲就像变了个人,变得爱学习,爱去图书馆,也爱回家了,他们还以为是孩子长大了,懂事了,可只不过是单相思带来的“魔力”罢了。 如果,他是说如果,陆广全未婚的话,农门出身,高考状元,青桦矿大联合培养的本硕连读,学历年纪样貌都是不错的女婿人选。煤矿上的工作,不要也罢,以后真结婚了,需要他们安排的话,他也不会拒绝。 可既然已经结婚了,而且是二婚拖着一串娃的,那别说高考状元,就是什么状元也没用,何家丢不起这个脸! 少女爱慕他能理解,但这都过去两年,陆广全也去了京市念研究生,菲菲也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了,还在这事上纠结,他就不能忍了。 尤其是最后一年,孩子经常魂不守舍,时而欢喜时而忧愁,上课走神严重,一连好几科不及格,毕业做的课题也是一塌糊涂,他看着就火大。 要不是他跟矿大校长认识,说不定她连毕业都成问题。 “你说自己想当记者,我们也把你安排进石兰日报工作了,但你看看你现在的状态,适合占着茅坑吗?”何父痛心疾首。 “菲菲,我跟你母亲对你的教育跟你几个姐姐不一样,但我希望你能明白,优秀的异性很多,你的人生也还长,要是你还继续执迷不悟,我们会采取一定措施。” 他说的云淡风轻,何菲菲却害怕起来,拽着他袖子问,“爸爸你们要把我送去港城吗?我不去,我想去京市,你们就让我去京市吧,好不好?” 她才不要去学狗屁的传媒通信,她就想去京市。 这几句话让何父彻底失望,很坚决的抽出自己袖子,“你出去吧,准备一下,下个星期三。” 家里很快传来女儿的嚎啕大哭,何父不为所动,只让侄子进书房。“你说的这个扶持政策是有,目前来看她的情况可以申请两万和三万的,如果她有意愿的话,你可以让她准备一下资料。” 说着,他就倒头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头疼女儿是一方面,更多的则是工作,他今年马上五十三了,如果还上不去,可能就要止步于此了,可要上去的话,何家已经给不了他助力了,唯一的助力,就是王老。 可王老,自从大病一场后,最近两年都不喜欢出门,更不喜欢别人登门拜访了,他今年春节给他老人家拜年,王老也没出面,王家人说他又病了。 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他不敢想。 从市长到书记,他已经在这个位子上两年了,就是栽棵树也该松松土了吧? 何向坤见二叔眉头紧皱,也只能在心里叹口气,他能怎么样,他知道何家最大的靠山就是王老,可最近两年何老明显对他们冷淡,表面上是政策使然,其实就是厌倦了他们无休止的吸血和攀附。 何家祖父那一辈,当年是王老身边的警卫员,因为一次撤退过程中为了替王老挡子弹而身受重伤,王老是会感谢他的救命之恩,但也没有感谢一辈子,连带着儿子孙子都感谢的道理啊。 何家人为什么就是不明白这点呢? 第88章 卫孟喜很快得知消息, 又连夜起草了一份申请书,第二天把贷款申请送到金水市乡镇企业管理局去,她的加工厂说白了其实就是乡镇独资企业。 带了“乡镇”二字的, 以前是不知道还能有这种贷款, 现在知道了她怎么着也要试一试。 何向坤那边批的三十万,每年利息也不少, 可政府扶持的却是无息的,三年内还清就是白用的! 这样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即使知道何向坤就是何菲菲的堂哥,她也不会拒绝。 在商言商, 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至于那个什么菲菲, 她只知道陆学弟不鸟她就行。 对这种死缠烂打的千金大小姐,卫孟喜实在是喜欢不起来,以前她因为上辈子受李茉莉恩惠而对她另眼相待, 可后来发现她也不过是个傻子罢了,现在再看见这种同类型的女孩, 她真的喜欢不起来。 她俩几乎没有区别, 非要说区别的话, 就是李茉莉是真没脑子, 真的一根筋, 至少人不坏, 但何菲菲就是一朵有心计的会使坏的烂桃花。 说实在的, 这俩人她并不觉得是什么威胁, 她只是觉得烦,每个人过好自己的日子不行吗?有那么好的出身, 又是天之骄子大学生, 长得还漂亮, 智商也不低,这么高的起点,是多少女性仰望都望不到的种点。 曾经有多羡慕这种女孩,现在就有多惋惜。好好珍惜拥有的,干出一番事业不香吗?干嘛要去喜欢一个压根就不喜欢你的已婚男人! 还是二婚拖那么多娃的,真不知道脑袋里是不是有水。 又或许,就因为是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忽然遇到一个不怎么搭理她们的,各方面又都十分优秀的异性,就非得征服他,来证明自己就是牛? 就跟霸道总裁文一个套路,男总裁能喜欢上一个普通的贫家女孩或者单身妈妈,而她们千金小姐也能喜欢上二婚男? 可别啊! 卫孟喜光想想,就起鸡皮疙瘩。 她要是这俩人的父母,尤其是何菲菲她妈的话,绝对要两个耳刮子打醒她,抢什么狗男人,你现在觉着是好男人的,鬼知道已经经过多少女人的手了,干嘛要去捡别人剩下的? 当然,这种话并不是贬低陆工,而是单从婚史上来说,陆工真的配不上人家黄花大闺女。 允许男人有处女情结,还不允许她卫孟喜有处男情结吗? 当然,如果双方都是有过婚史的,那就非常合适了,你不纠结我的过去,我也不跟你翻旧账。 正想着,小呦呦忽然“妈妈”“妈妈”的叫着,飞奔回家,喘得呼哧呼哧的。 “咋啦卫小陆?” “张秋芳,张秋芳奶奶,来接她啦!” 卫孟喜一愣,赶紧一把抱起她出门,她得确认一下是不是真的张大娘来接小秋芳了。 上个月,矿上新盖了一批筒子楼,张毅家双职工死皮赖脸要到了一套,就在窝棚区的另一边,与卫孟喜家相对的位置,每天回家都要经过窝棚区。 她们刚走到家属院门口,就见张大娘牵着张秋芳出来,手里卷着个小小的破包袱,里头拢共还没两件衣服。 大娘头发乱糟糟的,都快驼成一个背锅的背,仿佛比以前直了不少,她边走边骂,“狼心狗肺!” “狗屁玩意儿!” “丧尽天良的黑心肝儿,以后会遭报应的!” “等着看吧,老天爷眼不瞎!” 众人也不知道她为啥骂,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两口子都配得上这几个词。 有人忙打招呼,“张大娘这是去哪儿?这才刚来到一会儿嘛。”窝棚区的婆婆们,谁不是一来就待几个月啊,像黄大娘那种待几年的,也不少。 “回家,我们回家哟!”小秋芳眼睛红红的,但嘴巴却咧着,走路都一跳一跳的,像个打满了气小皮球。 看见呦呦还悄悄挥了挥她瘦弱的小手,“卫小陆卫小陆,我要回家了呢!”开心得像过年。 呦呦挣脱妈妈的怀抱下地,也去牵了她的手,“那你喜欢你奶奶吗?” “喜欢。” “那你回去会,会好好上学吗?” “当然会。” “那,那你以后还会来找我玩儿吗?”窝棚区女孩少,她难得遇到年纪相仿的小女孩。 小姑娘仰头看奶奶,见奶奶没有拒绝,就小声说:“会哒,等我长大,有那么大的时候。”她指了指迎面而来的一个半大孩子说。 可能,在她的世界里,长高就不用怕爸爸妈妈了。 卫孟喜心头微酸,好好一个小锦鲤,如果不是遇到那样急功近利的亲妈亲爸,就不会受伤,不会失忆,或许现在已经凭借锦鲤的运势,按照小锦鲤的步伐,聪明过人的跳级上小学了吧? 一般文里的小锦鲤,除非自个儿作死的,谁不是把人生过得风生水起呢? 唉,可惜张毅李秀珍不是正常父母。 张大娘双手叉腰骂骂咧咧,至少骂了半小时,口水都快干了,张毅和李秀珍都躲在屋里装死,不敢出来,也不敢回嘴。 卫孟喜真怕她太激动伤了身体,搀扶她到自个儿家里喝口水。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63节 张大娘感念她帮狗蛋虎蛋找到姥姥过上好日子,对她倒是眉目和善,喝了水也不好在人家里骂人,“小卫啊,我听狗蛋说还是你教他写信给我的,我替孩子谢谢你,要不是你,小秋芳以后还不知道要过啥日子哟,这俩狼心狗肺的玩意儿……” “也不怕你笑话,李秀珍那黑心肝儿的,我只恨自己眼瞎,当初为啥要同意娶她进门,我最恨的还是自己养的,张毅啊,他白白叫这名字,白吃我的奶,那时候我没奶,都是拿血喂他的啊……” 卫孟喜暗暗心酸,那个年代过来的穷苦寡妇,为了让孩子有口奶吃,可不就是只有血也要喂吗? 可就是她用血喂大的儿子,现在一脚将她踹开,听不进一句好赖话,连自己的亲儿子亲闺女都能不闻不问,上对不起母亲的养育之恩,下没有丝毫责任心的男人…… “猪狗不如的东西,居然是我养出来啊,要是三十年前知道会养出这么个东西,我就是按在尿桶里也要给他淹死啊……”老太太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卫孟喜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设身处地的代入一下,自己养的卫东根宝以后要成了这样的男人,她也会后悔,恨不得小时候就把他们扔出去吧? 在一个母亲心里,这或许是最大的失败。 张大娘哭了会儿,忙使劲擦干净眼泪,“看我没忍住,在你们家里掉眼泪,来年你们不顺都赖我,我去给你们买封炮仗来放放才行。” 说着就要起身出去买炮仗,卫孟喜赶紧按住,她是真不信这些,要是这样就能害得人家不顺的话,那她以后也不用伤脑筋对付谁了,讨厌谁就去他家里哭一场,简单廉价还高效的复仇手段,绝对是不费吹灰之力,杀伤力杠杠的! 小秋芳正跟呦呦蹲着玩儿呢,看见奶奶起身,以为她要走,忙也跟着站起来,小手一背,“卫小陆再见,我就要回老家了,啊。” 卫孟喜“噗嗤”一声笑出来,这孩子,以前当小锦鲤的时候,咋没发现她还有可爱的一面呢? “放心的玩着,卫小陆给你好朋友带楼上玩去好不好?待会儿张奶奶走,我会叫你们的。” 张大娘也鼓励小秋芳跟呦呦上楼,这孩子以前一直说,她最羡慕呦呦啦,可以有那么爱她的爸爸妈妈,可以住那么漂亮的大房子,自己还能有那么那么大一个大房间,墙是粉红色的,窗帘是向日葵颜色的,就连床头的小灯灯也是小兔兔造型的。 这矿区,又有哪个小女孩不羡慕呢? 反正都要走了,她羡慕,就让她上去玩一会儿,再看一眼吧。 目送两小只哒哒哒上楼,卫孟喜收回目光,正色问:“大娘,那接下来您是咋打算的?” “先回老家,让秋芳上学,我当年种地能养活他们兄弟俩,现在还养不活一女娃娃吗?”张大娘很肯定地说着,又把自己的手伸出来,左右转了转,“别看我这双手粗糙,其实我以前也是给人帮厨掌勺的,现在村里谁家办红白喜事都会找我,一次两块钱,还能带点饭菜回家,咱祖孙俩饿不死。” 别看她法令纹深深的,腰弓背驼的,不怎么笑,好像非常难相处非常刻薄的样子,其实她还是蛮讲道理,心地也挺善良的,不然当年就不会把逃跑的苏小婉捡回家,待她如亲生。 以前卫孟喜不太跟她接触,一方面是被她面相所迷惑,另一方面也是李秀珍刚来矿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婆婆是怎么虐待她,怎么重男轻女的,卫孟喜联想到自己的处境,对这样的婆婆实在喜欢不起来。 但这两年接触下来,不得不说,老太太是被李秀珍诽谤了。 自立自强,男女平等,甚至要更偏疼孙女一点。 这样的老太太,要真回老家的话,饿死不至于,但很艰难是绝对的。帮厨掌勺不是天天有,就算十里八乡都找她,抛开旺季,一个月也就一两次,能挣几个钱? 况且,掌勺是需要久站的体力活,她那样的身体条件,站一天估计只剩半条命了。 老人要是真出个什么意外,张毅和李秀珍岂不是更有理由将小秋芳接来,一想到到时候他们“儿子”出生,这个碍眼的女儿唯一的利用价值就是当免费小保姆,卫孟喜就觉着,不能让她们回老家。 但她得先试探一下。 “大娘,我听说狗蛋姥姥条件不错,您要不试着联系一下那边,苏大娘我跟她处过,知道她心软……” 话未说完,张大娘就摆手拒绝,“别别,我没脸去求人,当年要不是我没照顾好小婉,她们母女俩还能团聚呢。” 生虎蛋那年,她本来是打算送去医院的,但小婉说她感觉自己身体不错,孩子应该不大,自己个就能生,想给家里省点钱。结果一生,就是一死,连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不去投奔苏奶奶,一是愧疚,二来也是做人有分寸。 苏奶奶照顾狗蛋虎蛋,那是亲外孙,人之常情,可连带着照顾他们奶奶和同父异母的妹妹,算啥?蚂蟥吸血也不是这么吸的。 卫孟喜继续试探道,“当年您也算救了小婉姐一命,我相信以苏大娘的为人,会……” 张大娘的手摆得更猛,“可别提了,要不是我把她带进这个狼窝,认识那猪狗不如的玩意儿,现在小婉说不定还好好活着呢……” 核桃皮一样的脸上,泪水绘出岁月的痕迹。 卫孟喜心里终于松口气,看来她没看错人,张大娘真的是个很不错的老人,有良心,也有分寸感,不是见谁能帮助自己就随便求人的人。 “对了大娘,您说您会做菜,会做几个菜?” 张大娘擦了擦眼泪,掰着手指头,“咱们农村老家办事的正经土八碗,我都会。” 她是石兰省人,她们那边以白族居多,真正的土八碗也就现在还能吃上了,以后的土八碗就都不够正宗。而且白族的土八碗跟宣城的土八碗又不一样,比宣城的更显色泽鲜艳,美味滋补,很适合红白喜事的时候待客。 “土八碗”由红肉大炖、炸酥肉、千张肉、粉蒸肉、香干、煮白豆、烧笋汤、杂碎汤八个菜构成,兼具煎煮烹炸蒸腌等多种制作手法,十分考验厨师的手艺。 尤其是那道红肉大炖,卫孟喜其它的都会做,就这道做得不怎么样,总是掌握不了红曲米和白酒的比例,要么就是染色不行,要么就是口味欠佳。 在很多年后,这种很有民族特色的地方菜,可是十分受欢迎的。她一开始也不会做,她连那个地方都没去过,但后来有一次是一位当地的老者病重,已经无力回老家,他的儿女全城寻找能做正宗土八碗的厨师。 卫孟喜正好看见,就去报名了。最后她的其它几个菜都受到了老者的夸赞,唯独红肉大炖不满意,让他带着遗憾离世,卫孟喜即使拿到钱,也很愧疚。 一个老人,没能在生前回乡,只是想吃一口正宗的家乡味,她事先学习过,演练过,可真到了老者面前,就是做不出那个味儿,没能让他有落叶归根的感觉,是她作为一名厨师的失职。 “大娘,那您会做红肉大炖吗?” “那简单,我闭着眼都能做。”老太太摩拳擦掌,其实就连俩儿子也不知道,她可是当地名厨的后代,她的老父亲以前是当地有名大地主家的厨子,做的土八碗香飘十里,很多达官显贵都慕名而来。 只是后来地主家没落,父亲失业,只能出去打零工维持生计,她小小年纪也不记得多少了,但土八碗是怎么都不会忘记的。 “我记得,以前我父亲做的土八碗,跟卫家宴的八碗是齐名的。” 她顿了顿,“你估计不知道卫家宴,那可是咱们老石兰人里鼎鼎有名的大菜,大厨啊……” 她的神色是怀念的,仰慕的,卫孟喜莫名的感动,在她以为已经没多少人记得卫家,尤其是她这样一位乡下老太太,可她却能如数家珍的时候,那种骄傲与感动,她从未体会过! “大娘,不瞒您说,我就是卫家人,我父亲是卫衡,爷爷是卫承济。” 张大娘哪里知道卫衡和卫承济啊,她只知道卫家宴的名气,但她相信小卫不会说谎,一把拉住她的手,看着大房大院,以及不远处炊烟袅袅的加工厂,“好孩子,你现在也算给你祖上争光了。” 卫孟喜笑笑,“这才刚开始,还没争光呢,大娘您要不留下来帮帮我吧?” “一定会争光的,我第一面见你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心地善良,以后一定会有好报的……诶等等,我怎么帮你?” “你可以让我留下来吗?”现在回去天寒地冻,舟车劳顿不说,就是能安全回到老家,粮食也没多少,祖孙俩要怎么活下去? 对她和小秋芳最好的方式,就是暂时先别走,要走也等开春,天暖和了,回去种粮食也还来得及。 卫孟喜点头,“我有办法能让您留下来,不用看他俩脸色,还能膈应死他们。” 好人为啥要退让?为啥要败走老家?真正的坏人却能舒舒服服留城里,这不公平! “什么办法?” 卫孟喜轻笑,“您要是不怕坏了他们前程的话……” “我何止是不怕,我还巴不得呢!”老太太咬牙切齿,对儿媳,她气也就气了,但对儿子,她是极度愤怒之后彻底死心。 卫孟喜其实想试试她,她是真的死心了,还是还怀着侥幸心理,结果事实证明,张大娘真的是个很冷静很理智的女人。“你放心,只要能留下来,我不怕影响他们。” “他们不把我当娘,我就当从此以后没这个儿子。”至于李秀珍,她提都懒得提。 “行,那你这样……”卫孟喜小声地跟她说了几句,大娘瞬间眼睛一亮,竖起大拇指,“好,我就这么干,凭啥我回去他们不回去,不让我好过,我也不是吃素的!” 张大娘瞬间被激起了斗志。 以前,她还忌惮着三个孩子,自己忍一忍,不来跟前碍人眼,可现在,孙子去省城享福去了,孙女就在自己身边带着,谁也抢不走,她还有啥忌惮的? 再说回“帮忙”,卫孟喜寻思着反正贷款一时半会儿也下不来,干脆先把饭店开起来。 反正粮站楼的门面还没用过,空着也是空着,现在随着气肥煤的开采,煤矿工人收入直线上升,好的时候能到一百五六,最低也能有一百块,她加工厂的煤嫂们收入更是不低,矿区老百姓的日子是肉眼可见的好起来了,很多家庭也渐渐有了下馆子的经济实力和欲望。 卫孟喜觉着,开饭店的时机成熟了,所以想要一试。 “啥,你让我去你饭店里上……上班?”最后这两个字,她舌头打结了,她一农村老太婆居然能去“上班”,居然能有工资拿,她怕不是在做梦! “对,您会做土八碗,我有卫家菜谱,您就帮我掌勺,洗菜切菜有人干,您只要负责炒就行。” 其实炒菜也挺累的,只是相对于一个人负责从头到尾来说轻松一点,她敢这么安排,也是看出来张大娘的身体底子不错。 她虽然腰弓背驼,眼神也不大好,但手脚粗大有力,说话精气神十足,做事十分麻溜,再炒半年菜应该不成问题。 “您先帮我半年,到时候要是身体还允许的话就随您想干几年干几年,不想干就帮我调教几个徒弟出来,到时候我给您发退休工资。” 不是她圣母心泛滥,而是这个时代,一个成熟的技术过关的大厨太重要了,自己想要留住她的人,就要先想办法留住她的心。 卫孟喜可不想再像以前卖卤肉一样,啥都自己亲力亲为,把自己累死,结果规模上不来,钱也没挣到几个。 钱要挣,生活也要享受,孩子的成长也得陪伴。 “成,工资只要够我们祖孙俩生活就行,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养大秋芳,送她上大学,以后做个好人,文化人,不敢像你家小陆一样优秀,但至少得上个大学。” 卫孟喜竖起大拇指,老太太还是很有远见的,不仅不重男轻女,还坚持要让孙女上大学,在这个年代真的是少见的开明和智慧。 “大娘,您这样的人,福气还在后头呢。” 老太太被她逗笑了,“啥福气不福气的,要真有福气就让老天爷全给到三个孩子身上,我都半截身子入土了,要福气干啥。” 卫孟喜想再劝几句,想想事情还没成,画饼没意思,还是得用事实说话。 “你放心,我不能白拿你的钱,晚上我给你做几个菜你看看,能吃就干,不能吃我心服口服。” 卫孟喜乐呵,当即就去菜店给她买菜,按着她的吩咐,专门割了五斤五花肉,干笋子三两,又让卫东拿碗去刘桂花家端了一碗颜色金黄,酸爽开胃的腌菜过来。 老太太手脚果然十分麻利,都不让卫孟喜插手,自己又是洗又是切又是腌制的,一个小时的工夫就成功做出五个菜。 炸酥肉金黄焦香,外酥里嫩,孩子们吃得哇哇叫。 粉蒸肉是用香米炒黄以后舂粉调的,香喷喷软糯糯,好吃得能让人吞舌头。 腌菜加点白糖拌过,酸酸甜甜的,酱红色肥瘦相间,入口即化。 重头戏当然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粉红色的红肉大炖。这个菜很讲究手艺,卫孟喜学了很长时间,也只是堪堪能吃而已,但说正宗那是说不上的。 “这是什么呀奶奶?”根花看着这碗粉红色的东西很是奇怪,虽然能看出来是肉,“我妈妈做的红烧肉很红哟,不是粉色哒。” 红色和粉色,还是很好分辨的。 这种红曲染出来的,是天然的粉红色,肉选用的是半肥半瘦的五花,切得很大块,足有半个孩子手巴掌那么大,还能看出白色的肉质,有一种奶油的质感,汤里漂浮着一层粉红色的油花,看着就很有食欲。 卫东没忍住想,先夹了一块给呦呦,因为她就爱吃这种半肥半瘦最好是肥多瘦少的五花。 于是,大家就都不动了,静静地看向家里嘴巴最挑的小人儿。 只见她用筷子夹了几次,都滑下去,太丝滑了! 干脆用手拿着,也不是很烫,自己“呼呼”吹两口,冲着最柔软的地方“嗷呜”一口,轻轻的动一下,肉就进嘴了——说明真的很软烂! 可神奇的就在于明明肉的外形方方正正有棱有角的,一点儿也不软烂啊,怎么口感会这么软烂? 呦呦轻轻咀嚼几下,将东西咽下去,这才慢条斯理地说:“好吃!” 这下,大家立马动手,你一块我一块,一碗肉立马就见底了。 卫孟喜现在运动量不大,还真不怎么敢吃这种奶油一样的肥肉,可神奇的就是,入口软糯,居然一点都不油腻! 张大娘全程只放了一点少少的生姜,其它一样调料都没有,完美的保持了肉质原本的香味,还有股淡淡的酒香味,应该是用白酒腌制过的缘故。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64节 卫孟喜连连点头,“大娘您这手艺可真牛。” 她记得当时那位临终老人的家人就是这么跟她形容的,但她真的做不出来。 托张大娘的福,她现在终于体会到了,有些菜不是勤加苦练就能做出来的。 吃饱喝足,孩子们开始转战客厅——开始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最近热播的是《笑傲江湖》,什么令狐冲小师妹风清扬的,孩子们眼睛盯着就不会动。 可小秋芳却是个例外,她的两只眼睛像是各忙各的,一只盯着电视机,一只却在看奶奶,刚才吃饭的时候卫孟喜就发现了,这孩子压根心不在焉,生怕饭没吃完奶奶就要走。 现在呢,是生怕电视没看完奶奶就要走。 等电视看完,让她跟呦呦一起去刷牙,她也不动,生怕自己去刷牙奶奶就要走。 张大娘眼圈立马就红了,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乖宝,奶奶不走,咱们都不走了,以后就住在矿区,你好好上学,奶上班养你。” “真……真的吗?” “嗯!” 她忙看向卫孟喜,好像她只信任奶奶和卫阿姨,“卫阿姨是真的吗?” “当然是,小傻瓜,以后你就跟奶奶生活,谁也抢不走你。” 小丫头眨巴眨巴眼睛,似乎是在脑海里反应了半晌,忽然抱住奶奶的腿,呜咽起来。 刚开始是压着声音的,呜呜着忽然放声大哭,哇哇的。 这,才是属于一个四岁小豆丁该有的哭。 卫孟喜觉着场面太难受了,不想看,她想给陆工打个电话说一声,结果刚要拨号,小秋芳就往她手里塞了一张小纸条。 “卫阿姨,这是我在我小时候的玩具里找到的,送给你。” 她打开一看,居然是几个歪歪扭扭的爬虫一样的“字”,只有五个字:粮站楼金条。 她一个四岁的没上过学的孩子为什么会写这五个稍显复杂的汉字?毕竟,就是启蒙早的小呦呦现在也还不会写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在以前还是小锦鲤的时候,写下来的。 估摸着,是怕自己记忆越来越淡,趁着还有“那个”意识的时候写下来的,藏在玩具里,想要哪天派上用场讨好妈妈,结果妈妈却让她受了伤,永远的失去了记忆。 昏迷几个月后,她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但对于玩具里这个小东西,却有一股潜意识告诉她很重要,非常重要,所以她一直藏着,谁都没给。 今天,她把自己认为最重要的东西,送给了卫阿姨。 卫孟喜看着歪歪扭扭的五个字,这一瞬间,看到的不是什么金条,也不是什么狗屁发财翻身的机会,而是一个孩子的内心。 一开始,她“那个”意识觉醒的时候,一定也是很痛苦,很害怕的吧? 她告诉妈妈,自己脑海里有很多不属于她,或者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奇奇怪怪的记忆,但妈妈不会信她,还怪她小孩子家家的乱说话。 那个时候的李秀珍,在忙什么呢?嗯,应该是谋划着来煤矿投奔丈夫,彻底远离婆婆和两个继子。 于是,为了证明自己没瞎说,小女娃把自己记忆里的内容一点一点的告诉妈妈。 记忆里哪座山里有野鸡蛋,妈妈找到了。 记忆里刚跟妈妈干架的邻居伯娘要生命,然后果真生病了。 记忆里堂哥是个病秧子,活不久,大伯自家惦记着要过继虎蛋哥哥过去,第二天大伯果然来谈过继的事了。 记忆里……她非常努力的,想让现实与“记忆”越来越多的重合。 于是,妈妈从中得到了好处,无论是野鸡蛋,敌人生病,还是把不讨喜的继子扫地出门,都是能让妈妈开心的事儿。 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她只是想要妈妈开心。 果然,妈妈一开心,就开始夸奖她这个“不带把儿”的闺女,开始会抱她,生病的时候会温柔的给她喂药,吃饭的时候会把她不喜欢的东西夹走,甚至……甚至还会在开心发财的时候亲亲她,买新衣服给她,买好吃的给她呢! 小女孩觉得,她一定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可是,她也有点奇怪,她心里像住了两个人。 除了这个妈妈对她好一点点就超满足的三岁小女孩,好像还住着一个不怎么喜欢妈妈的“大姐姐”,总是觉着妈妈蠢,妈妈抓不住时机,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把隔壁卫阿姨比下去,把她踩在脚下的,可这个笨妈妈却总是抓不住。 这个“大姐姐”气愤,骂她妈妈是猪队友。 小女孩和大姐姐吵起来了,她才不许别人说她妈妈笨呢! 可她真的好小呀,才三岁呢,骂也骂不过,打也打不过,“大姐姐”甚至还威胁她,要是再不听话,她就要离开了,让她当不了小锦鲤,帮不上妈妈的忙,看妈妈还会不会喜欢她。 被妈妈喜欢着,这种感觉真好啊,她想继续保持下去,想要妈妈一辈子都对她这么好……可是好景不长,毫无缘由的,当她越是想要想起更多对妈妈有利的事情的时候,就越是想不起,因为她喜欢听隔壁小孩背诗。 他们一背诗,她就跟着背,结果他们没学会,她先学会了,她正在沾沾自喜的时候,脑海里的内存很快被古诗挤占,她能记住的东西就越来越少了。 那个讨厌的大姐姐也要很久很久,才能在她梦里出现一次。 妈妈生气了,不许她再背那些没用的古诗,不许她再学数数,也不许她记忆那些跳皮筋的口诀,可她就是忍不住。 她真的好喜欢看隔壁小孩跳皮筋呀,好喜欢欺负背不出古诗的卫东,好喜欢气一气不会数数的根花呀……这种喜欢,不是她能控制住的。 妈妈说了,她要是再记不起事情,就要把她扔回老家,给那个只喜欢孙子的“老太婆”虐待她,让她吃不饱饭没新衣服穿。于是,她绞尽脑汁的想啊想,想到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妈妈十分不满意。 忽然有一天,她脑海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粮站楼底下埋了金条的事,她生怕自己忘记,赶紧写在小纸条上。 可惜的是,她只记得这五个字,到底有多少金条,又是藏在什么地方,她暂时想不起来,她觉着只要再花几天时间还能想起来的,到时候想到一个就在小纸条上添一个,等凑够所有要素的时候,就可以告诉妈妈。 这样,妈妈就不会再骂她打她了! 可是,一场明明可以避免的意外忽然来临,她就不是那个“她”了,她醒来的时候,对这个世界是一片空白,她不知道“爸爸妈妈”是什么意思,不知道“住院”是干嘛,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只有一位白头发的老太太,自称是她的奶奶,每天帮她擦洗身子,抱她翻身,给她喂水,把屎把尿。 她听见别的小孩会幸福的高兴的叫女人“妈妈”,所以,她想,这个老太太一定就是她的妈妈吧! 后来,她慢慢的知道很多事情,认识了很多规则,懂得这个不是妈妈,是奶奶后,她就一直在期待,她的妈妈什么时候会出现…… 卫孟喜摇摇头,不敢再想下去。 她捏紧了手里的纸条,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她,一定,要让李秀珍后悔。 第89章 卫孟喜不知道金条是真是假, 但她忽然想起个事情,当初竞标粮站楼的时候,李秀珍没钱也凑钱来参加, 后来听说钱是找李茉莉和杜林溪借的, 周围的人都被她借遍了。 她那种极端保守,甚至比卫孟喜还保守的人, 居然能借钱来买一栋没什么好处的老楼,一定是有什么可图的。 估摸着是小秋芳在失忆之前跟她说过什么,但孩子记不清太多要素,她就半信半疑, 想要凑钱来拼一把。 况且, 谢依然不也是追着她要入股,谈合作嘛?虽然她可能打着让继姐帮她白打工的主意,但也不排除是知道点什么。 卫孟喜觉着, 这辈子她重生了,或许别人也能重生呢?而谢依然就是最有可能的一个。 这也就解释得通她为什么死皮赖脸要入股卤肉厂了。 幸好, 她忍住了诱惑, 舅舅及时出现帮了她一把, 这才能守住粮站楼的独有产权, 现在她加工厂都开起来了, 依然还有人来问她卖不卖呢, 给价甚至达到了十一万, 比银行评估价还高。 两年时间翻了五六倍, 她要是个投机者,早就卖了。 可卫孟喜不想干屯房子炒房子的事, 她要么不买, 买了就是要有实际用处的。 哪怕对方把价格出到二十万三十万, 她也不会卖,要是再往上,远超房子实际价值,那她严重怀疑对方不是瞎就是傻,或者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不过,要怎么确认到底有没有金条,卫孟喜暂时还没想到办法。她现在一项迫在眉睫的工作,就是开饭店,趁着现在矿区只有两家小饭馆,还没冒出什么大规模高档次大饭店之前,正是最好时机。 小楼在电影院隔壁,上下两层,一楼分隔成两个大的单间,楼上则是大通间,经测量,实际使用面积有586平米。 楼梯在左边那间里靠后墙的地方,是一架木楼梯,颇为古朴。 卫孟喜找市建筑公司的人来看过,都说楼梯是好楼梯,建议保留。 但如果不拆楼梯的话,又跟整栋房子的青砖碉堡一样的结构不是很搭,卫孟喜想的不是简单的开个饭店,摆几张桌子,而是想做出风格来。 像聚宾楼,这两年生意之所以越来越好,那都是有他们家独特风格的,市民们老远的看见门头就知道这是聚宾楼,这就是品牌和特色。像她的卤肉,凡是从她这儿拿货的都得使用她定制的油纸包,上面写着她的牌子,厂子名,地址,以及联系电话。 煤嫂们刚出去谈业务的时候,不知道这样“大张旗鼓”有什么好的,不就是纸上印几个字嘛! 谁知后来还真有别的她们没去过的地方的人,直接把电话打到厂里来,这才渐渐明白宣传不是光靠嘴,有时候一点小东西,都是很有用的。 更何况,美味卤肉现在在石兰省内出了大名,大家都知道这家的卤肉好吃,很多人下馆子也会先问问这家饭店有没有美味卤肉,有才开始点菜。菜上来了,顾客们也下意识先看看油纸包是不是美味卤肉店的,生怕饭店用别的糊弄他们。 正想着,刚骑着车子进入矿区,就见刘桂花和一群妇女在村口张望,看见她立马眼睛一亮,“哎哟小卫你快点!” 卫孟喜收起心神,她刚从市建筑公司回来,路上想的都是饭店装修的事,“嫂子你们咋啦?” “大事不好了!” 刘桂花呼哧呼哧喘粗气,“咱的卤肉闯祸啦!” 卫孟喜一愣,一脚踩住刹车,让她平复一下再说。 事情是这样的,刘桂花现在只在固定时间段去守店,其它时候都是在厂里待着的,要看着工人们,怕有的工人做事不认真。 但最近她家黄大妈肾结石住院,哭着闹着要让她这亲亲儿媳妇去床前照顾,说请保姆都不行,让她闺女文凤去也不行,就非得儿媳妇。 明知道她就是折腾儿媳妇,可刘桂花还是心软,只能把工作暂时交给另外一位煤嫂,心想看几天应该没事,卫孟喜自己也会经常过去查岗的。 结果一大早,天还没亮,就有人来拍打卤肉窗口,说是店里的东西把人肚子给吃坏了! 她平时记性好,头一天来买过卤肉的顾客,第二天还记得,但她这几天不在,问那帮忙的煤嫂对这顾客有印象吗,煤嫂苦着脸摇头。 她不记得,又没监控,鬼知道是不是真来买过啊?刘桂花就不愿搭理这闹事的,让他先拿出昨天包卤肉的油纸袋来证明。 那男人却一头冷汗,面色惨白,直接一头栽倒在店门口。 事情倒是不大,本来也没啥,按照卫孟喜教的,首先保留好他们买东西时候的证据,然后将人送医院,先垫付医药费,甭管是哪边的责任。 谁知他们刚要把人送医院,还没来得及解释呢,忽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个人,对着那混乱的场面就是一顿“咔嚓”“咔嚓”。 女人们呆若木鸡,胡小五和黎安华反应快,一人拉住他,一人要去抢他的相机,动静闹得不小,然后龙公安来,把他们仨给带走了。 卫孟喜怔了怔,“你们怎么知道他是记者?” “他自个儿说的啊,说自己是啥金水晨报的记者,说咱们店草菅人命,以次充好,要让咱们上报纸,好好的出名,我呸……”刘桂花越说越气。 “那他有没有记者证?” “记者证是个啥?” 卫孟喜扶额,前脚刚有人来找麻烦,后脚记者就来拍照,世界上可没这么巧的事,这可是距离市区好几公里的相对封闭的矿区,又是大清早的,哪个记者闲得蛋疼会来啊?晨跑也跑不到这边,更何况是带着相机,有备而来。 “他说他是记者,就要拿出记者证才行,不然有可能是假冒的。”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65节 煤嫂们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不能怪她们,电视上也没这么演的啊! 卫孟喜当即把摩托车停门口,自己往煤矿派出所跑。 “龙公安,听说我们厂里的员工跟外来人员发生点小摩擦被您带回来了,我现在才回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也算老熟人,龙公安不偏帮谁,很客观地把事情来龙去脉给说了,跟刘桂花说的差不多,“胡小五和黎安华也没动手,只是想要看他的相机,对方不让,在口头上发生几句摩擦,经调查清楚,他们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向孟记者道歉了。” 这不,刚说完,三人就从另外一间屋子出来,看着确实不像动过手的样子。 卫孟喜先感谢了龙公安,然后径直走向那男人,伸手:“你好,我是美味卤肉店的经营者,我叫卫孟喜。” 她一个眼色,小五和安华就十分默契地把男人的去路挡住,将他留在了派出所。 反正,有啥要说的就在派出所说吧,在人民警察跟前大家都有安全感。 男人没伸手,一副很嫌弃她这黑心个体户的神情,皱着鼻子。 反而扬了扬手里的照相机,“你们美味卤肉店的东西把人肚子吃坏,差点闹出人命,这是十分严重十分恶劣的食物中毒事件,严重扰乱了社会主义经济秩序,你们就等着见报吧。” 语气慷慨激昂,活像一个打抱不平的侠士。 偏偏卫孟喜不吃他这一套,静静地等他说完,双手抱胸,“哦,是吗,那你是谁?” “我是《金水晨报》的记者,以前我就接到过群众举报线索,说你们卤肉店以次充好,扰乱市场秩序,今天正好让我遇到,你们把人家吃出……” 卫孟喜懒得听他车轱辘话,“那麻烦向公安出示一下你的记者证。” 孟大民顿了顿,本不想掏,但看龙公安在内的几名公安也看过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想惹麻烦,只能掏出来。 卫孟喜接过,很认真的看了名字,工作单位,核对照片长相,又看了钢印确实没问题。 还真是个真记者,这就难办了。 卫孟喜不露声色,将证件还给他,换上一个笑脸,“孟记者莅临咱们矿区,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一声,咱们好迎接您啊,这俩员工不懂事,待会儿我让他们好好给您赔不是,您看现在是先去吃饭压压惊,还是……” 孟大民到处做采访,都是别人请着去的。现在的新闻媒体不像后世,后世是自己找线索和素材,自己大老远巴巴的跑去,现在可是各大单位求着记者去报道。 他去到哪儿,哪儿都是一二把手出来接待,好酒好菜好烟奉上,好话说一箩筐,甚至连新闻稿都准备好了,他只需要过目一下,随便拍几张照片就能出一篇声情并茂的好文章。 所以,对于一个小小个体户的奉承,他不为所动。 只是再次扬了扬手里的相机,“今天的事情我已经用相机记录下来了,下午回到单位写一篇新闻稿,明天一早你们就等着见报吧。” “事情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们可以解释,可以当……”卫孟喜话未说完,孟大民就身子一缩,蛇一样钻出两个男人的包围圈。 跑了。 小五和安华想去追,卫孟喜眨眨眼示意别去。毕竟就在公安眼皮子底下,公安都没说啥,他们去追不合适,到时候还引火烧身。 “姐,怎么就让他走啦?”出了派出所,小五急死了都,恨不得骑摩托去把他拦截在半路上。 就是黎安华也着急,“他的报道要是出来,咱们的卤肉可就遭殃了。” 美味卤肉目前最大的市场还是金水和书城,选择在金水市阅读量订购量都最大的晨报上曝光,那很快书城市也会知道。 他们的客户主要是各大小国营私营饭店食堂,要是知道美味卤肉有问题,那甭管是真的很严重快出人命还是只是简单的坏肚子,谁还敢订购啊? 群众谁还敢吃啊? 老百姓之间消息流传很快,即使是以讹传讹,也会三人成虎,甚至很多人是盲目从众的,你不吃那我也跟着不吃,大家都不吃,最后谁吃还得笑话谁。 没有出货量和零售,厂子靠啥吃饭? 所以,这次的名声一定要保住,这也是当时他俩要看他相机的原因,就想看看里头到底拍到啥了。 然而,卫姐不仅啥也不说,还客客气气把孟大民给放走了? 卫孟喜笑笑,“你们就等着吧,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要是真想曝光,就不会这么趾高气扬的说什么“你们等着见报”的话,更别说他还出现得那么“巧”,以前就收到群众举报线索?卫孟喜咋不知道呢! 自家卤肉有没有问题,她是知道的,自从那年肉臭了罚款半个月工资以后,煤嫂们的卫生问题是不用担心的,后来厂里还招了几名专门的卫生检验员,每天在厂里巡视,随机抽查,一旦发现不合格的,整个部门一起罚款。 这样的重罚之下,她相信没有人会干傻事。 “走,咱们看看‘苦主’去。” 此时的煤矿医院里,也挺热闹,有个穿花衬衫的男人正躺在急诊室的床上嗷嗷叫,他周围围了一圈煤嫂,一个个是既紧张,又无计可施。 “小同志你哪儿疼要跟大夫说啊,你不说大夫怎么知道呢?” “就是,你也别乱动,大夫要推你去检查呢。” “你叫啥名字,谁家的?我在矿区十几年咋没见过你?” “……” 七嘴八舌,花衬衫就像没听见,就是又滚又叫的,医护人员被他吵得不耐烦,想上前拉一把,他就又抓又踹的,尤其是对那些年轻漂亮的小护士,也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总感觉手放的位置就不对。 大家又怕又不耐烦,也就往后退了。 卫孟喜远远地看见柳迎春穿着白大褂走过来,立马冲小五和安华使眼色,两个男人上去,一个按手和头,一个按腿,将他死死地压制住。 这俩人虽然看着瘦弱,但都是风里来雨里去的,力气不小,花衬衫压根不是他们对手,短短几秒钟就咸鱼似的动弹不得。 “大夫快给看看吧。”卫孟喜叫柳迎春。 她于今年七月份正式参加工作,现在是矿医院一名内科大夫,平时也看儿科,因为人手少嘛,所以分科没那么严格。 刚三十岁的她,在校期间成绩优异,毕业分工本来是可以分配到省人民医院的,但她家在这儿,主动申请调换到这里,一来就是被科室当骨干培养的。 事业顺利,整个人看起来就风风火火的,短发一撩,眼睛一眯,脖子上挂着听诊器,一面走一面迅速的戴上乳胶手套,一看就是很厉害的医生……花衬衫的杀猪叫都小了不少。 只见她从操作盘里拿起一把薄薄的十分锋利的小刀,二话不说掀开花衬衫的衣服,又在他肚子上擦了几圈碘伏,眼看着刀子就要切到肉上,划开肚皮了。 “医……医生你干嘛?!” 柳迎春白他一眼,“当然是开刀啊。” “刀刀刀……开什么刀?”花衬衫说话都结巴了。 “你不是食物中毒了嘛,肠子发炎不及时割掉会引起腹膜炎败血症,有生命危险。” 每一句话都那么在理,可又那么可怕,在场的煤嫂们也不懂,却纷纷倒吸一口凉气,“这么严重?” “要把肠子割掉?” “那肚子上得花多大个口啊?” “哎哟,那还不得硬生生疼死!” “割多少出去啊?”有人已经捂住自个儿肚子了。 “割多少看情况,但他叫得这么惨这么大声,应该是很严重的……跟你们说啥,都让开让开,小李赶紧去问问,手术室空出来没?” 叫小李的护士一会儿来说:“里头还有个大出血的病人正在抢救,腾不出地儿,要不这台手术您就在这儿做吧?”说着当真去搬来两块蓝色屏风,把花衬衫围住。 那花衬衫听着她们对话,不知不觉的,杀猪叫彻底偃旗息鼓,只剩哀求,“别别别,大夫你别切我肚子,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你吃坏东西,引发急性阑尾炎,要把坏掉的肠子割出去才行,不然一整个肚子都会臭掉的,你别怕,切口的话也就这么大吧。”柳迎春比了个洗脸盆的大小。 “这这这么大一个洞??”花衬衫差点跳起来,那别说肠子,心肝脾肺肾都要被掏出来咯。 “对啊,还要割走这么长一段吧。”柳迎春比划着说,偏偏那手术刀好像又拿不稳,几次差点从手里滑下去,差零点零零一公分就要划他肚皮上。 那肚皮上,已经肉眼可见的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汗毛一根根竖起来。 花衬衫尿都快吓出来了,“大夫你再好好看看,我没吃坏东西,肠子怎么会坏?” “那你刚才不是说美味卤肉吃坏你的肚子吗?我看着挺像的,不开刀不行,你别动,咱们麻药用完了,只能委屈你硬扛了,疼的话你就咬筷子,但前几天有个没上麻药的,把筷子咬断不算,舌头也被咬断了,你可别学他……” 话未说完,花衬衫立马大喊,杀猪似的,生怕晚了一秒钟就没命:“我没,没吃美味卤肉!我没吃!一口没吃!更没坏肚子!” “那你吃的是啥?” “就市里买的,反正不是这家,我保证真的不是这家。” 好吧,在被掏一个大口子割肠子面前,他摊牌了,他真的不敢说谎了!他说谎得到的好处或许还不够手术费呢,更别提要生生受那么大的罪…… 众人恍然大悟,呸! 原来是来讹钱的! 看来卫老板没说错,她从大家开始上班第一天就说会有这种人出现,当时她们还不信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这么坏的人。 卫孟喜淡淡地看着他,“龙公安您听见了吧,有人故意要敲诈勒索我,诽谤我的名声。” 龙公安气得额头青筋直冒,他就说,怎么小卫要请他跟着来看场戏,原来还真是一场好戏! 当即,一副不锈钢镯子就给他拷住,审问他叫什么名字,是哪儿的人,家住哪里。 这下,事情不就解决了吗? 煤嫂们欢欣鼓舞,她们就说嘛,每天那么认真努力的干活,还有两个大冰柜,怎么可能会出坏肉。 “原来,坏的不是肉,是人心!” “就该让公安抓起来,坐牢去,还想讹咱们,呸!” “我看第一眼就觉着不是好人,矿区几万人我谁不认识啊,可就是看他是个生面孔,哼!” 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这一闹,也到下班时间了,但谁也不会说要回家,毕竟因为扯皮的事,耽误了工作,卫老板没说啥,但她们得自觉,得回去该干嘛干嘛,先把耽误的工作做完再下班。 “卫姐,那那个孟记者那里,咱们是不是也要告诉他一声……”黎安华问。 “告诉他什么?” “当然是告诉他,这人是骗子,他压根没吃咱们的卤肉啊。”黎安华怎么觉着老板还在笑呢。 “不用,他要报道就报道……不对,他还会联系咱们的,等着看吧。” 卫孟喜可以肯定,记者孟大民的本意肯定不是真的曝光,要不然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威胁她了。 这时候还是纸媒的天下,尤其是对于势单力薄的个体户来说,只要一个负面新闻,就能一石激起千层浪,几乎是报纸上说什么,老百姓就信什么。 因为大部分人还是还淳朴的,就像矿区的煤嫂一样,卫孟喜早跟她们打过预防针,告诉她们有这样那样的骗子坏人,可不到真正遇到的那天,她们是不会信的,甚至觉着她危言耸听。 老百姓不会想到,写这篇报道的人是否有基本的职业操守,是在用什么手法,有没有实事求是,有没有蓄意抹黑,他们只知道,都上报纸了,那就是真的干坏事了。 而拥有掌控引导舆论方向的权利的人,就会利用这个特性来谋取私利。上辈子卫孟喜见多了,不说别的行业,单就煤矿这一块,以后私人煤矿会越来越多,而随着私人煤矿的开采,不合规的情况也是显而易见的,发生矿难事故的也不少。 但讽刺的是,一般第一个知道私矿发生事故的,不是公安,不是矿务局,不是煤炭安全厅,甚至都不是私矿矿主,而是所谓的记者。 他们的眼线遍布整个矿区,一旦有事故发生一定会第一时间感赶到,挂着相机,拿着话筒,打着“新闻报道”的旗号,干的其实是威胁矿主的事儿。 不愿息事宁人捂嘴的矿主,就等着事情抖落出去,坐牢吧。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66节 愿意屈服的,那就大把大把的给钱,给到他满意为止,捂住记者的嘴,就能赢来时间,能用钱财安抚住家属,就能私了。 最后的结局都是,家属拿到赔偿,情绪稳定,矿主继续赚得盆满钵满,记者继续在矿区物色收集线索。 那样的私矿矿主卫孟喜一点也不同情,她只是可怜那些被永远埋在井底的矿工们,他们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直到死也没能死得光明正大,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而他们的家属,只能拿到一点点少的可怜的买命钱。 讽刺的是,这种时候最好的处理方式应该是记者来曝光,公安和各相关部门追查到底,该取缔的取缔,该抓的抓,避免更多矿工重蹈覆辙,家属也能拿到相对来说高一些的赔偿……而最该出头的记者,却销声匿迹了。 上辈子见多了,所以卫孟喜对这种人是防备的,并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孟大民。 想通这个,她是一点也不着急,打算先回家做饭,谁知刚进门张大娘已经把饭做好了。 最近她们还没找到住的地方,只能暂时住在卫孟喜这里,主人家倒是没意见,小呦呦还巴不得把小秋芳当自己妹妹呢,晚上连睡觉都要一起睡。 这不,今天起太早,又一起喝了奶,两小只就手拉手回房间玩去了,玩着玩着变成睡回笼觉,现在还没起呢。 “小卫我听说有人来闹事,没事吧?”张大娘很关心地问,卫孟喜下了死命令,今天在医院发生的事必须保密,谁说出去就开除谁,所以她还不知道真相,更不知道花衬衫已经被抓了。 “没事,咱们过几天说不定还能看场大戏呢。” “什么大戏?” 卫孟喜神秘一笑,“到时候您就知道了,上班的事您先别急,等我把这边处理完,要装修也需要一段时间,您就先把自个儿身体养好。” 张大娘勉强笑笑,她怎么能不着急,小卫人好,让她住,但她心里不踏实啊,连吃带住的,呦呦有啥,她的秋芳就有啥,光那些牛奶啊奶粉啊巧克力啥的,她老婆子就是上两个月班也买不起。 可拒绝吧,孩子又稀罕,她狠不下这心。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她们尽快搬出去……看来,小卫说那个方法还是得加快节奏才行。 想着,老太太端着个托盘,上头是炒菜时候专门盛出来留好的,一碗红烧肉,一碗锅巴土豆,还有一碗嫩绿的豌豆尖,热气腾腾的。 俩小姑娘醒是醒了,就在炕上玩过家家呢,玩得那叫一个废寝忘食,都不愿下楼吃饭。 “哎呀妈妈,宝宝的肚肚好饿呀,今天可以吃冰棍吗?”这是小秋芳故作奶萌的声音,明显她在扮演馋嘴小宝宝。 而呦呦则是“妈妈”,她故意学着卫孟喜的语气,瞪着眼睛,鼓着嘴巴,凶巴巴的:“边儿去,肚子饿不能吃冰棍,要吃就吃……吃……嗯,吃巧克力叭!” 她从玩具盒子里翻出两个碎布头做的棕黑色“糖果”。 于是,两小只就在那儿,煞有介事的“剥”糖纸,吹了吹,塞进嘴里,“嚼一嚼”,再装模作样咽下去,“哇哦,这巧克力也太甜了吧妈妈!” 不是扮演妈妈宝宝,就是扮医生和小病人,又或者老师和学生,大灰狼和小白兔,小刺猬啥的……这种过家家,她们真是百玩不厌,不玩十个回合都过不完一天。 看着眼里神采越来越亮的孙女,张大娘觉着一切都值了。 上天没让她的儿子成才,却还给她一个孙女,老天爷是公平的。 下午,卫孟喜正在院里躺椅上看书,忽然客厅的电话叮铃铃响起来。 这时候又看不见号码和归属地,小呦呦以为是爸爸的,接起来欢天喜地叫了声“爸爸”,发现不是,赶紧扬了扬话筒,“妈妈电话。” 卫孟喜慢悠悠的,“谁啊?你这孩子,让你别在这里玩,碰坏了电话线看我不揍你。” 接起来,“你好,哪位?” “你好卫老板,还记得我吗?”这把声音,就是想忘也忘不掉啊。 卫孟喜惊喜,“哎呀孟记者!” 对方很满意她的反应速度和态度,“怎么样,那人好点没?你说你也是的,怎么就那么不小心呢。” 卫孟喜精神一振,但说的话却丧气满满,“可别提了,现在还在医院里住着呢,今天光医药费就去了一百多。” 忽然,她似乎是“明白”过来,腆着笑脸说:“孟大记者,您看照片……是不是……能不能麻烦您删掉?该出的医药费我们一分不少,以后也绝对会奉公守法,坚决做好食品安全问题,虽然这一次真不是我们的问题,但……” “打住,卫老板要还这么说,那就执迷不悟了,我一定会把照片刊登出去,警醒大家的。”孟大民的态度又硬起来。 话筒里沉默了好一会儿,卫孟喜叹口气,放软了声音,“孟大记者,咱们是做小买卖的,您这么做是想直接逼死我啊……”卫孟喜很是沮丧地说,顺便在腿上掐了一把,疼! 所以说话也带了鼻音,“求您给我指条明路吧。” 对面立马得意起来,但依然克制着,“唉你这是什么话,咱们无产阶级都是兄弟姐妹,也不存在谁求谁,我今天回头好好想了一下,也觉着你们干个体挺不容易的,既要养工人还要交税,工商卫生一个不合格,就要停产整顿,搞不好还会被取缔,唉……” 国营单位再怎么样也有集体兜底,个体户就是自己兜底,真违规违法了,上面也不会手软。 卫孟喜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抽泣两声,“是,是啊,孟记者这篇文章要是刊登出去,我们厂就完了,您……能不能高抬贵手一下?” 孟大民等的就是这句话,但他并不着急答应,又东拉西扯一堆,什么他们记者也不容易,报社收到举报线索派他来的,他也是没办法,知道个体户的困难,但自己工作也有纪律要求,完不成任务就要被扣工资,家里八十岁老母亲重病住院,现在医药费交不出来,医院不给治了啥啥的…… 最终,停留在了一句话上:“我手头实在是紧啊,不比你们个体户,流水的钱进腰包。” 卫孟喜沉默片刻,“那您需要多少钱?” “对您卫老板来说不多,也就八千块钱。” 卫孟喜心头冷笑,可真敢狮子大开口啊,他一个记者的工资,得不吃不喝挣十年呢。几张照片一篇文章就想挣十年工资,真就艺高人胆大呗。 不过很明显他低估了自己这个体户的能耐,没记错的话上辈子他们威胁敲诈私矿老板都是动辄百万的。 八千块,真的是口下“留”情了。 “我手里也没这么多钱啊,您看能不能少点儿?” 只要她能听出来,并且愿意接受拿钱消灾,那价格肯定就下不去了,毕竟不是每一个个体户都像她这么心理素质差的,“少不了了,你知道这个事情很麻烦的,我没有按时交上文章的话,报社会罚我款,我的领导为了保住我,也得给上级领导请客送礼,花销也不小……这样吧,我们也不勉强,你要是真拿不出来就算了,明天的文章我还是按时上交吧。” 卫孟喜吸了吸鼻子,似乎是在哭泣。 “卫老板也别怕,要是因为曝光卤肉生意做不下去了,还可以做别的嘛,也不是我为难你,实在是职责所在。” “别啊。”卫孟喜急了,心一横,牙一咬,“孟记者您别交,我会想办法的,啥时候给您,您给我个最后期限。” “就今晚吧,十点半,市化肥厂后门,只能你一个人来。” 卫孟喜害怕得倒吸一口凉气,“我一个女同志,我害怕啊……” “要是让我们发现你还带了其他人来,你就等着明天见报吧,嘟嘟……“电话挂了。 卫孟喜这才把手里的录音机关掉,合上话筒。 开玩笑,她家小陆工是干啥的?改装一台录音机,改装一部电话机还不简单?电话机他不在家改不了,但许军以前是干什么工作的?闭着眼睛都能给你整出一套监听设备来,录音算啥。 当时卫孟喜本来只是想着客户多,鱼龙混杂,万一哪天扯皮自己可以留点证据,但后来发现每天电话太多了,都录音太麻烦,干脆就没用了,所以几乎不用,只需要用的时候按一下电话机底部的按钮就行。 为了以防万一,她不仅电话机录了一份,就是小陆改装过的录音机也录了一份,是用空白磁带录上去的,可能效果比不上电话机自带的,但也能用用。 她就是料定了他今晚之前必然打电话来敲诈勒索,所以一直不在电话机跟前,只留孩子在那边,还说了呦呦几句。 有了两份录音,卫孟喜穿上外套,叫上刘利民胡小五和黎安华,“走,咱们报案去。” 第90章 龙公安觉着, 今天真是活见鬼了,平时半个月也没人来报一次案,今天却一天连续来了三次, 还都是跟美味卤肉加工厂相关的。 小卫老板这几年在矿区名声不错, 人品也好,就是他那残疾小姨妹也是在她厂里上班, 现在人一个月工资比他还高呢,干得好还有奖金,连带着他对小卫老板也很有好感。 当然,那年抓人贩子, 那也有她的功劳, 虽然她不是孩子亲妈。 此时,听完录音机里的内容,他一张脸涨得紫红, “啪”一巴掌排在桌上,“混账!” “胡闹!” “无耻!这是赤裸裸的敲诈勒索, 堂堂一名记者, 居然……居然……”老公安都气得说不出话来。 煤矿相对封闭, 恶性案件也不多, 几年都遇不上一次, 这么大金额的敲诈勒索, 够判个无期徒刑的。“小卫你就在家里等着, 不用露面, 我现在就带人去蹲守。” 卫孟喜想想也是,虽说一个记者不至于鱼死网破, 但万一呢?她可是还有一群孩子嗷嗷待哺呢, 犯不着去冒这个险, 反正录音证据已经有了,足以证明他敲诈勒索。 再加上那花衬衫,虽然现在还嘴硬着不肯承认是谁指使,但今晚连夜突审应该能再审出点东西来,他跟孟大民绝对是一伙的。 一个无业游民装病讹人,一个记者打着探寻真相的幌子,明摆着就是团伙作案,等着苦主求上门,就狮子大开口,从而勒索巨额钱财。 在卫孟喜这看惯了套路社会人眼里,其实也没什么高深莫测的,甚至毫无技术含量可言,这个年代绝大部分个体户都是刚从苦日子里过来的,害怕身败名裂前功尽弃,同时又害怕跟正规国家单位打交道,所以这种骗局才能大行其道。 “接下来几年,随着经济形势好转,这样想要不劳而获发横财的坏人会越来越多,我不希望有更多的个体户跟我一样成为受害者,所以我希望您能帮我们广大个体户一个忙。” “你说。” 卫孟喜晃了晃手里的录音机,又指了指屋里的花衬衫,“我希望你们今晚把人抓住以后,能以最快时间在《金水晨报》上发一篇专题文章,给老百姓们普普法,讲讲这个典型的骗局,以防止更多的人上当,同时也能对那些蠢蠢欲动的想要不劳而获的坏分子敲一记警钟……” “行,等我们把人抓捕归案,就向市局申请,如果他们不想以市局的名义,那就以咱们矿区派出所的名义,一定会警醒更多老百姓。” 记者是金水晨报的真实记者,他们自己系统内出了蛀虫,帮忙发一篇文章澄清算啥?就是连续发一个月,也是该! 说着,他开始找人,分派任务,制定行动计划。 卫孟喜把录音机和三个小伙子留下配合警方,她就先回去了。 至于怎么抓的,怎么突审的,又是怎么交代的,卫孟喜没时间关心,因为勒索数额巨大,情节十分恶劣,专门针对的又是国家现在正大力鼓励的个体工商户,要是成了,害死一个对国家对社会对矿区都有很大贡献的优秀个体户,这得寒了多少人的心啊? 所以,案子办得很快,大概半个月,卫孟喜这边就被送来一份报纸样刊,头版头条最醒目的地方,是几个加粗加黑的大字——《贪心作祟敲诈勒索,触犯法律终被刑拘》。 事情是真实案件,对案犯甚至都没有化名某某,而是直接大名带上,倒是隐去卫孟喜的真名,只是用“金水煤矿某卤肉加工厂经营者”来代替,十分详细而具体的叙述了事情起因经过结果,中途隐去卫孟喜有录音这一段,为了保护她,甚至把主动报警说成是她心神不宁,被警方发现后,在警方的循循善诱和鼓励中,说出被敲诈的事情,这才使事情败露……语言生动,栩栩如生,可读性和趣味性十分强。 故事的最后,金水市公安局还呼吁全体市民,如果有被敲诈勒索的,一定要第一时间报案,如果以前有被敲诈勒索经历的,也请尽快报案,警方一定将案犯绳之以法,为市民的幸福生活保驾护航! 案子是破了,教育警戒意义也有了,可是,没有娱乐活动的金水市民们,更关心的是,这家“某卤肉店”到底是哪家? 居然连市公安局发的专栏文章里都提到“因卤肉独特美味,在群众间颇受好评”,能得到官方盖章的好吃,那得是多好吃啊? 就在所有金水市民都在满城搜索到底是哪家卤肉店这么好吃的时候,卫孟喜的卤肉生意肉眼可见的又好了不少,经韦向南计算,至少增加了百分之三十左右! 莫名其妙的,人在家中坐,单从天上来,电话机一响,都是咨询卤肉的。 这些客户不是煤嫂天南地北赔小心找来的,卫孟喜都很奇怪他们到底哪儿来的自家电话。 随口一问,居然说都是从他们家卤肉的包装袋上看见的。 卫孟喜一拍脑门,这才想起,小卫红确实是建议她把自家卤肉店名字印上去,在原本已经有名字地址的基础上,再把自家新装的电话号码也印上去,这样别人吃过一次卤肉,要是觉着好吃,就会打电话来资讯。 甭管成不成,都是一种打开知名度的方式。 卫孟喜一听也对,趁着上一批旧的油纸袋刚好用完了,需要重新印刷制作一批,她就告诉印刷厂把电话号码加上去。 “好你个小卫红,还有两分商业头脑啊。”她rua了rua闺女黑压压的脑袋。 这娃,不仅头发黑,脸和脖子身上也是黑的,母女俩一起走路上,但凡离远一丢丢,别人都不会觉着她们是母女俩。 卫红现在的变化真的是最让她惊喜的,自信,阳光,虽然嘴巴还是快了点,喜欢嘚吧嘚吧,但已经很少对别人家的事说长道短了。 要论说八卦啥的,卫小陆都比她在行。 这不,小丫头背着小书包哒哒哒冲进来,“妈妈妈妈,张奶奶吵架啦!”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67节 “和谁吵啊?”卫红立马跳起来,他们都喜欢张奶奶,谁要是敢欺负张奶奶,那就是跟他们过不去,撸袖子就要叫卫东下来干仗。 卫孟喜瞪她一眼,“坐着,听你妹妹说。” 原来,最近矿区都在传说,张大娘整个人像吃了炸药一样,天天逮着张毅李秀珍两口子吵架,把他们祖宗十八代都骂光了,他们回家在家门口单元门口骂,上班追去办公室手叉腰的骂,开大会去领导跟前当着上百号中高层领导的面骂。 内容包括但不仅限于他们是如何虐待三个孩子,怎么害得孩子失学,又是怎么害孩子受伤,什么不给吃饭这种,那都是家常便饭。 反正,张大娘是农村半瞎老太太,她有啥怕的。保卫科的人也都知道他们家事情,确实是小两口不干人事,老太太没骂错,所以明面上是拉架劝架,实际上却是看热闹。 再说了,她这背都快成刘罗锅了,谁敢把她怎么着,就是嘴上不痛不痒的劝几句,劝完了还得再听会儿。 农村老太太骂人的艺术性,能不带一句重复的。 张毅两口子是彻底被她烦死了,当着众多邻居同事甚至领导的面,他们也不敢怎么着,背后想要悄悄找她谈谈,哄哄,或者吓唬一下,谁知却怎么也找不着人。 好嘛,要谈的时候找不着人,下一次又不经意间在人多的时候冒出来骂他们……简直,就跟一个幽灵似的。 关键这幽灵又挺懂事的,骂人都挑大家伙得闲的时候,当夜深了,该睡觉了,她也不扰民,悄无声息的就走了,大清早大家都睡觉的时候,她也不会吭一声。 两口子想利用众怒将她赶走,还真没戏。 吃瓜群众:老太太一没扰民二没违法,干啥要拦着我吃瓜看戏?电视剧也没她骂人有意思,不重样啊! 就在这样幽灵一样的折磨下,两口子的神经都快衰弱了,李秀珍三天两头闹肚子疼,说是动了胎气。 张毅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主动找老太太求和,问她到底想怎样,回老家的话,他掏钱给她和小秋芳买车票,还能再额外给她们一百块钱——快回去吧求求你们。 要是再不回去,别说媳妇儿肚子里的儿子保不住,就是自己工作也要保不住了,领导已经问过好几次,说他要是再处理不好家事就先不要来上班了,等哪天处理好再来上班。 这不明摆着说你再让你老娘老胡搅蛮缠,工作就别干了嘛! 今天之所以再一次吵起来,就是因为他无法满足老太太的要求。 “街坊邻居们,我让他给我在矿区租个房子住着,不过分吧?” “他媳妇儿说我不讲卫生,说我生活习惯不好,那我不跟他们住,我自个儿带着孙女住一间,又不是要你们那套二的,我老婆子要求不高,只要套一不过分吧?” “你让我回老家去住,可老家的房子去年已经地震震垮了,我回去没一片瓦遮身了啊!” “甭管大小,先给我找个住的地方,先帮我交三年房租,以后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过分吧?” 吃瓜群众连连点头,老太太是个明理人,说的话句句在理,也不算为难人。 张毅装穷叫苦,于是就有人提醒他,“你们窝棚那两间不是还空着?反正你们住楼房,让你妈和你闺女住窝棚不就行了?” 张毅哪敢答应啊,这房子当初是老婆盖的,不经过老婆的同意他哪敢说给老娘住,只支支吾吾敷衍。 于是,这次不用张大娘骂,群众们就先骂他了。 窝囊废,怕老婆,没用的软蛋玩意儿。 张大娘咧着嘴回了卫孟喜那儿,卫孟喜就知道,这事八成是快要成了。 经久不息的骂战,而且是无论从舆论立场还是骂战能力来说都被绝对碾压的李秀珍和张毅,只有妥协的份儿。 不再把张毅当儿子后,张大娘就是人间清醒。 进入十二月,张大娘和小秋芳,终于在矿领导的主持下,住进了窝棚区的小房子,并且由矿领导当见证人,白纸黑字写清楚,这两间窝棚以后就是她祖孙二人的,与张毅李秀珍以及他们肚子里的孩子无关。 李秀珍这一胎本就怀得不稳,现在被她连续闹了两个月,精神不济,全身浮肿,就是被气得跳脚也跳不起来,只能暗自肝疼。 答应答应,全都答应,只求以后别来骂了。 有了房子,卫孟喜又给她们置办了两套好棉花,让刘利民去把屋里的墙重新粉刷了一遍,将李秀珍那些旧衣服烂鞋子的扔出去,顿时宽敞明亮不少,一老一少足够住了。 张大娘现在欠了她不少钱,已经是债多不愁了,全都记着,等开始干活拿工资再还。 她倒是闲不住,装修队一面装修,她一面打扫卫生,人家扔出来的东西,甭管是废料还是边角料,她捡起来分门别类洗干净收拾好,送加工厂去。 老人家嘛,就是捡块巴掌大的边角料木头,也觉着指不定哪天能用上,譬如垫桌角啊,塞门闩啊,就是再不济,也能当柴烧……装修几个月,她就捡了几个月的东西。 粮站楼与加工厂之间,是一块打成水泥地板的空地,都快让她堆满了,只留出一条专供手推车进出的通道。 卫孟喜满头黑线,老太太一清醒过来,就开始干老头老太爱干的事啊,以后陆工老了估计也这样。 嗯,有点想她家陆工了。 “小卫,你这装修成啥样了?”侯爱琴从门口路过,指着蒙紧了篷布的粮站楼,很是好奇。 这小卫,卤肉生意越做越大,现在谁不知道矿区进进出出那两辆货车是她的啊? 货车拉得满满的出去,又满满的进来,这一进一出,就是钱啊! 侯爱琴虽然也不是爱钱的,但眼看着自己身边有人起来了,心里也有点猫抓似的难受,尤其是前不久孟淑娴来带孩子,她在跟前就挺多余想,想要再找点事情做做。 “快完工了,到时候保准能让你们看到。”卫孟喜笑着说,自己的饭店这次是花了大价钱装修的,以后的主要客户群体也是矿区群众,自然要给矿区群众留点神秘感和期待感。 “预备啥时候开张啊?” “元旦节,到时候侯阿姨可一定要来啊。” 俩人又聊了几句,卫孟喜忙着回家做饭,先走了,反倒是侯爱琴欲言又止。 但卫孟喜也没时间琢磨她想说啥,无非还是孟淑娴的事。自从孟淑娴来到矿区以后,抢着带孩子,抢着打扫卫生,比她这亲奶奶还上心,她大概是觉着自己的“劳动成果”被抢走了吧? 毕竟,她经常黑脸训人,对小孙子也是毫不手软,而孟淑娴干啥都和气温柔,又纵容孩子,要啥给啥,小孙子更喜欢姥姥也正常。就是亲儿子李怀恩,也觉着丈母娘好说话,亲娘跟个母夜叉似的。 卫孟喜可没时间跟她们俩亲家母断官司,现在凡是与孟淑娴有关的一切事情,她都不想沾手。 再说了,亲家母的矛盾根子还是在小两口上,当初说好谁带就让谁带不好吗?毕竟人家侯爱琴可是为了你们都申请提前退休了,现在年龄还没到,工作没了,孩子说不要带就不要带,还全盘否定人家以前的劳动成果,嫌人家这儿带不好,那儿没干好,凡是孩子有个啥坏毛病,都赖奶奶。 一句话,就是小时候奶奶没带好。 要是换了卫孟喜这暴脾气,她能直接让他们滚! 但别人家的嘛,她就不多说了,自家事情都一箩筐等着呢。 今天又是一堆孩子在这边吃饭,她懒得做复杂的,就打算做一个卫家胡辣汤,就着昨晚烙的饼子就能吃。 卫家胡辣汤跟外面早点摊子上的不太一样,中草药味非常浓郁,归类在卫家药膳方子里。 这不,刚出锅就一股子扑面而来的中药味和羊肉汤味。 孩子们全都捂着鼻子,“妈妈你在熬药吗?熬给谁喝呀?” “你们。” ‘’啥?” “妈妈我们没病,不吃药。” “对,卫阿姨我们身体棒棒哒,不需要喝药哦。” 卫孟喜懒得理他们,十个孩子,她一人回答一句就是十句话,越说他们还越来劲,压根没个尽头,只让他们排好队,挨个进来端汤,每人满满一大碗。 “有人敢不喝,那就抓回来再罚一碗。” 于是,准备脚底抹油的卫东和张狗蛋就不动了,他们相信她真的能做到。 孩子们一个个,苦哈哈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先喝谁就是勇士。 卫孟喜可不管他们,自己老神在在坐着,将热好的饼子掰碎,拌在汤里,大口大口的喝。外头天寒地冻,雪花簌簌的下,厨房和餐厅是连在一起的,笼罩在灰白色的胡辣汤氛围里,说不出的暖和。 孩子们见她喝得面不改色,也有点犹豫,最终猜拳,根花输了,她先给大家试毒。 小姑娘皱着眉头,苦着脸,几乎是屏住呼吸,小小的喝了一口,一会儿居然点点头,“不是药,是汤。” “她骗人的,大姐骗人。”卫东这混小子,端着汤碗深深的吸了一口,然后忽然白眼一翻,身体一软顺着凳子像条没骨头的蛇一样滑坐地上,同时伴随着嘴角抽搐口吐白沫。 “大哥,大哥你怎么了?大哥你可不能丢下咱们兄弟几个啊!”声嘶力竭。 “大哥你要是去了,咱们崆峒派就群龙无首了啊大哥!”声泪俱下。 于是小弟们掐人中的,拍天灵盖的,输送真气的,不亦乐乎。 卫孟喜:“……” 演,你们接着演。 她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能搭理他们,千万不能搭理,不然他们会更来劲儿,这顿饭就别想安生吃了。 果然,在她若无其事的冷眼旁观了二十分钟后,他们的戏终于结束,一个个呼哧呼哧喝起来,还说要再来一碗。 卫孟喜对自己的手艺不一定有信心,但对卫家秘方有信心,这个胡辣汤汤色通透,汤质粘稠,入口顺滑,糊辣味恰到好处,一喝进去肚子里立马暖暖的,喝完一刻钟,嘴里还有香香的余味无穷呢。 她先吃好,交代他们吃好以后把灶台收拾干净,碗筷洗了,她要去睡个午觉,“没事别来烦我。” 不说狗蛋和建军比他们大,除了小呦呦和小秋芳还是小屁孩,在座的都是八岁半的大孩子了,洗几个碗是没问题的。平时她也没少让他们干,也没搞排班制,反正叫洗就大家都洗,也别推三阻四就行。 她寻思着,这种吃大锅饭的日子怕是快要结束了,等他们满十岁,能一个人洗完洗干净二十只碗的时候,就要分开干活了。不然,她总觉着卫东会偷懒。 这家伙跟上辈子完全是两个人,仿佛连芯子都换了,上辈子阴郁得很,现在却是话多到想拿胶布把他嘴巴封起来,干活自然也没上辈子老实,稍不注意就要耍马虎眼。 想着,她迷迷糊糊,就在即将入睡的前一秒钟,忽然卫东一声“妈妈”把她炸醒。 卫孟喜被吓一跳,心口扑通扑通,“你干啥?” 火气,火气,火气就要冲到天灵盖了。 “妈妈不好啦,有人跟咱们抢生意啦!”卫东急得一张脸涨红,显然压根没想到自己这一咋呼吓到妈妈了,只顾着说他刚听到的事。 “张狗蛋说,他们省城里现在多了好几家卖卤肉的,都学咱们家呢!” 卫孟喜深呼吸几口,才忍住没招呼他屁股,跟着他下一楼,客厅里,孩子们正在玩打仗,外头雪花飘啊飘,他们在屋里跑得满头大汗。 “张川你跟我好好说说,什么有人抢我们生意。”她就是故意不想搭理卫东,她生气。 原来,随着他们美味卤肉名声大噪,也带来别的问题——省内的卤肉店越来越多,名字还都高度相似。 譬如,什么“正宗美味卤肉”,“最美味卤肉”,“金水美味卤肉”,“煤嫂美味卤肉”,“矿区美味卤肉”……跟真正的美味卤肉,好像看起来是一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其实压根一点关系都没有。 “昨天弟弟说要吃你们家卤肉,我出去买,结果买到了‘美味厂卤肉’,我姥一闻味道就不对,说用的肯定不是卫家方子,让咱们别吃,一看包装袋果然跟你们家的不一样,多了个‘厂‘字呢。” 张川摊手,他当时也很气愤,觉着这些人就说想要坐享其成,不付出就想占用卫阿姨卤肉牌子的名气。毕竟,他可就是冲着卫阿姨家的牌子才买的。 卫孟喜却忽然抓住另一个点,“你说你和弟弟在卫阿姨家隔壁住了这么久,居然都没发现味道不对,还是不吃卤肉的你姥发现的?” “还说味道不是卫家方子的?” “对呀,我姥说你这卤肉手艺不错,比你爷爷做的好吃。”张虎蛋好奇极了,“卫阿姨的爷爷,那得多老的老爷爷呀?” 毕竟,卫阿姨都是大人了,她的爷爷一定是老人中的老人。 卫孟喜有点奇怪,苏玉如知道卫家爷爷?卫孟喜都没见过,而且她的语气不仅是知道,估计还吃过他亲手做的卤肉。 这句话的信息量可真大啊!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68节 首先,她得亲自见过或者吃过卫承济做的卤肉,但据自己小时候的记忆和孟舅舅的说法,自家爷爷开饭店,却很少自己动手,只有贵客,或者是十分亲近的人才有机会能吃到。 其次,苏玉如知道卫孟喜的身份,什么卫家菜什么卫家传人,她通通知道。 可卫孟喜记得,去年试探她的时候,苏玉如是十分不屑,十分懒得搭理她的,为了赶走她,都爆粗口了。 莫非菜谱真是苏玉如还给她的? 想到这个可能,想到自己去年各种全方位三百六十度的试探,以及那种期盼得到答案的心情真是,真是……她心里一定得意坏了吧! 哼,诡计多端的苏奶奶! 但她很快又想起金维鸿,如果菜谱原本是在苏玉如手里,而金维鸿被坑得这么惨,那……他很有可能就是苏玉如的前夫,当年那个先出轨又举报还不管小婉死活的渣前夫。 卫孟喜磨着后槽牙,怎么感觉只坑他十六万太便宜他了呀,要是早点知道,她也要加入这个坑渣队伍中来,不仅把他这两年开饭馆的坑掉,还要把他以前从苏家分走的财产一分不少全吐出来! 难怪最近半年苏玉如很少来矿区了,估计是正忙着收拾渣渣呢。 卫东见妈妈脸色不好,顿时是又委屈又着急,“妈妈他们太坏了居然跟咱们叫一样的名字,那样人家买到他们的卤肉不好吃,却说咱们的不好吃,让咱们背黑锅……” 哟呵,想得还挺周到,“放心吧,我明天就去申请注册商标,以后他们再搞,就是侵权,我可以告他们,让他们赔钱。” 她也不是靠碰瓷维持生计的讼棍,只要抓住几个典型的,告上一告,就能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以后耳边就能清净了。 孩子们的关注点却是——“啥是商标呀妈妈?” “商标是吃的吗?”幸好,大的四个不会问这种问题了,是小秋芳问的。 对别人家的孩子,卫孟喜的耐心也要更好一些,笑着跟她解释了一下,“趁着今天大家都在,你们每人帮我画一幅画,用来做我们卤肉厂的商标,以后做成大大的广告牌,挂在咱们厂门口,每一个装卤肉的油纸包上也要印上……嗯,待会儿咱们投票,作品被选中的我奖励……” “奖励啥?” “奖励什么?” 这么多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卫孟喜也不好意思敷衍,想了想,“奖励一样那个人最想要的东西吧。” “那如果很贵很贵的怎么办?”建军有点跃跃欲试。 “无论多贵,我都说到做到。”开玩笑,这要过个几年,请专人设计还得另外花钱呢。 大家“哇哇”叫着,跑楼上找笔和纸去了,卫孟喜倒不是说一定要用孩子画的,主要是找个事给他们做,省得一天天的吵闹,不是把楼板跳出个洞就是把屋顶掀翻的动静,也幸好是独栋,要是有上下楼的邻居,估计干架都不知道干多少次了。 小屁孩就是这样,在你跟前你嫌烦,不在又寂寞,总觉着缺点啥,真希望他们快快长大,长大到能住校就好了,每个周末回一次家,彼此保持距离,她就能做一个慈母了。 想是这么想,但她也没闲着,还不是得给他们炸薯条,上次自制的番茄酱还有,装在小碟子里,让他们蘸着吃。 一直画到天黑,十幅画作终于出炉,大家都默契的没有写名字,一张张整齐的摞在一起,让她去看。 最头上的一张,是一个憨态可掬的简笔画猪头,嗯卤肉基本是猪头肉,倒是挺应景的,卫孟喜估计应该是张狗蛋画的。 第二张,是一圈电话线一样乱七八糟的东西,“这画的啥呀?” “卤肥肠哟!”不用回头,这么傻而不自知的肯定是卫东。 第三张,是三朵小红花,下面还有红领巾,应该是卫雪画的。 …… 一直到最后一张,居然是个美女,穿着白色厨师服戴着高高厨师帽的美女,骑在一辆二八大杠上,后面是堆成小山一样的货物,就连美女手臂和小腿上的肌肉线条都十分逼真。 要整体有整体,要细节有细节。 “这是妈妈耶,谁画的我妈妈?” 卫小陆乖乖举手,“我画的哟!” “怪不得,我妹就是会画画,妹你把咱妈眼睛画小了。” 卫孟喜仔细看了看眼睛,不小啊,她平时照镜子就是这样的比例。 “还有这里,眉毛你画太低了,应该再上去一点儿。” 卫孟喜摸了摸自己眉毛,没低啊,比例几乎是一比一还原的,老闺女的画技,她还是信任的,“卫东别乱说,你妹画得可好,可像了。” 卫东慢慢的,悄无声息,不动声色的移到客厅门口,“应该画成这样,不是那样。” 卫孟喜一抬头,就看见他瞪着眼睛,挑着眉毛,一副要骂人的模样……这,这不正是她每次发火的样子吗? 果然,卫东哈哈笑着又溜了。 卫孟喜:“……”以后别叫我妈了,我不是你妈! 根宝就贴心多了,细细的看了看,“诶妈妈你看,我妹还在小人像下面写了两个字呢,是不是‘美味’?活灵活现,像两个跳舞的小人儿。” 卫孟喜一看,还真是,小丫头有心了,既有她,又有品牌名,关键看上去还很和谐,很可爱,像是字和小人儿就应该在那儿一样。 “这真是你画的呀卫小陆?” “是呀,阿姨我看见了的。”小秋芳主动帮腔。 卫孟喜想了想,自家这闺女可能是真的有点艺术方面的天赋,以前照着小人书画老虎画蝴蝶,那都只算模仿,是有参照物的,但今天却是第一次,卫孟喜没有给她任何参照物或者引导,只说需要一个商标,她就自个儿琢磨出来了。 她才四岁呀! 卫孟喜觉着,世界上怕是没有比她呦呦还聪明的小孩咯,以后非京大青桦不上! 要是其他父母听见,一定会说:哦,我家崽崽小时候我也这样以为的,以后你就懂了。 卫孟喜现在可还想不到以后会被打脸,而且是一次比一次打得狠,一次比一次逼着她降低期望值。此时她收起画作,不用投票选了,因为其他人也觉着呦呦画得最好,“你先想想想要什么奖励,妈妈明天给你买回来,啊。” 卫小陆想了想,“妈妈我想要个姥爷可以吗?” 卫孟喜笑,“你这什么要求,胡说啥呢。” 孟淑娴都已经改嫁了,她的姥爷现在就埋在朝阳县老卫家的祖坟里呢。 但当着这么多孩子,她也不好扯那些,更不好说呦呦,估计她就是又听了个什么故事,天马行空。 “那苏奶奶呢?妈妈你让苏奶奶来我们家吧,我们都好喜欢她呀!” 卫孟喜好笑,她也喜欢诡计多端的苏玉如,明明是她给的菜谱,却偏要装作不是她,还伪装得一套一套的,是不是觉着很好玩? 那就先晾着她,看看她能装到啥时候。 第二天,卫孟喜拿上画作,带上各种证件资料,坐着小五的货车副驾驶上金水市。 “行了,我在这里下,你待会儿送完货再来这里接我。” 她下车的地方,正是金水市工商局。一进门,有认识的干部就跟她打招呼,“小卫同志,找徐书记呢?” 徐良早在去年就升成工商局最年轻的党组书记了,作为金水市第一个个体户,这两年摊子越铺越大,每年跑工商局的机会也多,大家自然都认识她。 卫孟喜笑笑,“徐书记估计正忙呢,我想来问问,能不能注册商标?” “哎哟,这事啊,那你可还真得找徐书记。” 卫孟喜一愣,还待再问,徐良就在办公室叫她,让她进去。 其实,通过几年的相处,卫孟喜发现徐良这人真的是外冷内热,面上好像跟谁都不亲近,客客气气的,但只有相处久了才知道,对于自己喜欢的人,他还是很用心的。 譬如陆工,以前在矿大读书的时候,徐良但凡是去省城开会,或者路过矿大周围,都会看看陆工,其实也不是要带什么礼物,有时候就是去见一面聊聊天,聊聊最近的时事政治,报纸上某一篇文章,完了一起在食堂吃顿简单的学生餐。 颇有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意味。 两个心思细腻的男人,倒是很快成为好友,难得每年过年陆工都能记着要上他家去一趟。 他俩关系好,卫孟喜也就没以前拘束了,“徐书记正忙呢,我这又来打扰你了。” 徐良起身,给她泡了一杯茶,“什么话,是不是小卫老板又要开新店了?” 卫孟喜接过茶水,递过去闺女的画作,“我家呦呦画的,你看看做成咱们美味卤肉的商标怎么样?” 两秒钟后,徐良在大腿上拍了一把,“行啊你们闺女,构图还挺讲究。” 说起商标,他也是哭笑不得,要不是彼此认识好几年了,他简直怀疑卫孟喜是不是在他身边装了窃听器,不然怎么他昨晚才跟领导班子商量成立商标注册所的事情,她今天就拿着设计好的商标找上门来! 这时候的龙国人,大部分都还没啥商标意识,什么知识产权更是听都没听过,他们之所以想要搞这个商标所,也是在报纸上看到,说是m国有个大富翁,因为商标侵权的事,被一个小供货商索赔,最后打了两年官司,赔偿出去八千万美元。 就因为一个商标长得像,就要赔出去那么多钱,要放龙国谁敢信啊?简直是合法抢劫! 但大家冷静下来一想,却又觉着人家有理有法可循,当年他的小厂子之所以能做大,其实就是沾了高度相似的商标的光,踩在别人肩膀上摘桃子,他获利了,对方的名气被他所占,最后还被他超过,成为他的手下败将。 这不公平啊。 卫孟喜想到的也是不公平,身边的人都知道,她能把美味卤肉做出名气,付出了多少,最开始那两年,就没有一天她的衣服是干的,那辆自行车,那一身身能析出盐巴颗粒的衬衣……就连小呦呦的脑海里,都还记得她汗流浃背蹬自行车的画面。 她的成果,凭啥要为他人做嫁衣? 想站在她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品牌声誉上吸血,以后搞不好山寨的还能超过她这正版的,后来者居上,是把她当软柿子捏呢,那她就得做一次刺猬,谁捏扎他喵的一手血。 “徐书记,两年前的夏天,第五届全国人大第二十四次会议通过了《商标法》,已于去年三月一号正式实施,咱们这个商标所要是能搞起来,以后能省不少事呢。” 徐良何尝不知道,省城已经设立了,但是整个工商局里面最冷门的地方,至今一年半了,只有十几个人去注册过商标。 他现在之所以过会慢,就是因为没人搞,局里面的积极性不高。 “徐书记你放心,只要你们的商标所建起来,我一定在矿区帮你们多做宣传,至少给你们拉三十个个体户来。” 三十个一下子就是省城两年的量,可以啊! 徐良立马答应,“成,最迟下星期三你就可以过来了,需要哪些资料待会儿我让张干事给你写个条子。” 卫孟喜又再次询问,确认呦呦这幅画能用作商标图,于是立马就去找玻璃厂制作广告牌的事。 1985年元旦节这天,饭店没开业,但一块亮亮的会发光的牌匾挂到了卤肉加工厂的大门顶上,上头是一个穿着白衬衣解放裤的女同志,蹬着自行车,自行车轮下,是“美味”两个字。 卫孟喜还制作了两块长长的白底黑字的牌匾,挂在大门左右两侧,大红布打的蝴蝶结挂在上面,随着一阵鞭炮声,从今往后卤肉加工厂也有了自己的名片。 当然,更别说她还在两辆货车车身上漆的商标、厂名和联系电话,专门定制的带有商标和电话的油纸袋,就连所有员工,无论男女老幼,都有两套工作服。 只要看见那一身红白相间的服装,就知道是美味卤肉厂的职工们! 第91章 不过, 发放工作服的时候还发生了点小插曲,不知道是谁说的,这工作服要花钱买, 有几个妇女就有点不大乐意, 韦向南通知来领,通知了好几天都没人动。 孙兰香说自己去挨个的告知, 反正她大着肚子,卫老板心疼她洗下水辛苦,直接把她调到财务室帮忙来了。 谁知到了车间一问,大家都说要钱的话她们不要, 她们可以自己买布回去做, 保准能做得一模一样,不影响加工厂形象。 兰香简直哭笑不得,“咱们卫老板的为人你们还不知道吗?她能收你们钱?要是收钱就不可能让你们都去领了, 她是卖卤肉,又不是卖衣服!” 几句话把妇女们呛得臊眉耷眼, “是是是, 是我们听岔了, 我们……”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69节 “真能免费领?送咱们穿的?” 孙兰香虎着脸, “真不要钱, 前提是得干满一年, 要是工龄不满一年, 那就把服装洗干净退回来, 要是损坏严重的,得赔服装钱, 按折旧率计算。” 大家也听不懂啥折旧率, 反正就是一个意思——干满一年, 这两套衣服就当送大家穿的啦! 废话,这么好的单位,这么好的待遇,谁会不干呢?就是被开除了的郝忠梅,现在还天天回来求卫老板呢。 一个个立马高兴得过年似的,赶紧去领新衣服,当场就试穿起来,你帮我看看,我帮你拉扯一下,叽叽喳喳的,一会儿说那个的好看,一会儿又说这个的显身材,热闹极了。 韦向南不喜欢太吵闹,自己跑到后面仓储车间看冰箱去了,最近有台冰柜老出问题,幸好尚永志是电工,维修点电器啥的还真不是问题。 只是因为长时间高负荷运转,即使能修好,也是过几天就要罢工一会儿,修好又要罢工,所以必须随时有人看着。 因为随时有罢工的可能,要是没注意到,里头的肉就不新鲜了。为了防止尚永志不在的时候有员工偷懒,韦向南都是时不时要过去转一下。 现在尚永志可忙了,不仅要管着冰柜,市区三家文具店的灯光电路出问题,都得他亲自去处理,简直是卫老板家的御用电工,老板甚至还打算推荐他去读个夜大或者职大,因为听说电工也是要考级的,有科班出身的学历更能吃得开。 不过,此时的卫老板暂时没时间想电工的事儿,她忙着号召大家伙去注册商标呢! 窝棚区大大小小一共有四十二家小店,衣食住行一应俱全,经过几年的发展,已经成为金水煤矿最热闹的地方,就跟后世很多大学城的商业后街一样。 规模大的倒是有注册商标的意识,卫孟喜一劝,应者如云,但规模小的,就舍不得那几块钱的手续费,说啥都不去,说自家又没啥牌子,叫啥都行。 卫孟喜看着手里的名单,一堆的“二蛋”牌服装店,“牛蛋”牌鞋店,“二丫”牌裁缝店……她很方。 但做小生意的煤嫂们,似乎一点也不觉着怪异,说要注册就注册这个,也学她,让自家娃娃画幅画出来做商标,嘴角洋溢着幸福而满足的笑。 卫孟喜正纠结着去了商标所要怎么跟徐良交代,忽然根宝蹭过来,“妈妈。” “嗯。” “妈妈,要不你再注册一个商标吧。” “注册什么?”卫孟喜好笑,这孩子目前看来是话最少的,但却能看出腹黑潜质了,不吭不声能办大事那种,所以对他的建议她是很重视的。 “注册个味美卤肉,我听见刘阿姨跟人说,她明年也要开个卤肉店,名字就叫味美卤肉,还说她的秘方是什么卫家菜里的,花了好多钱……” “哦。”卫孟喜明白了,她所谓的“秘方”其实就是金维鸿泄露出去的假秘方,现在整个省城有十几家卫家菜呢。 她花大价钱买来的,想跟自己打擂台的秘方,卫孟喜要不要告诉她其实是假的呢? 当然不会告诉啊,人家还想抢注味美卤肉,站她肩膀上摘桃子呢。 根宝见妈妈没反应,就有点着急,“妈妈,咱们不能被她占便宜,对不对妈妈?” “放心,我今天就去,看看谁先抢过谁。”卫孟喜收起所有资料,心说答应徐良的三十个商标注册,煤嫂们只有十五个,剩下的十五个,就靠她了。 于是,两个小时后。 徐良看着她拿出来的一沓,目瞪口呆:“味美,最美味,正宗美味,矿区美味,煤嫂美味,卫家美味……都,都是你的?” 卫孟喜点头,“对,这在国外叫预防性注册,为了防止以后出现跟我类似的同类产品抢注相似商标,关联商标,以后我用不用无所谓,但先把坑占了,可以吗?” 徐良嘴角抽搐,当然可以。 可这小女同志想得也太远了吧! 此外,卫孟喜定制的两套工装,除了面料厚实,做工精细,配色鲜艳之外,在后背和左胸的位置,都绣着她的商标和厂名。 用小卫红的话说,就要无处不在的宣传他们的商标,这样以后有人模仿或者山寨的时候,不用他们说啥,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一眼就能认出来是假的! 于是,在她的强烈建议下,家里和厂里的撮箕啊,盆子啊,水壶啊,毛巾啊,全都印着商标和厂名,就连厂里喝水的杯子,送货的箩筐,定制的雨靴,扫把,撮箕……嗯,一切能写上字的东西,都有标记。 卫孟喜真是被她这小脑袋瓜给弄笑了,就跟小狗撒尿认领地似的,亏她真能想。 倒是韦向南,看着卫红若有所思,“你这二闺女,做生意倒是一把好手,可惜了……” “可惜啥?” “可惜她志不在此。”矿上谁看不出来啊,小卫红可是想做个小播音员的。 前不久的元旦文艺汇演,学校需要两名小主持人来帮助老师串场,很多小学生报名呢,本来领导是更属意那些五年级的大孩子,觉着他们心理素质好,应变能力强,跟老师沟通无障碍。 可谁知二年级的小豆丁也报名了,班主任是极力推荐,把她各种奖状和荣誉称号都给送到校长办公室,再一听是陆工家的闺女,领导也得卖两分面子。 毕竟,谁都知道,等陆工回来,就是这金水煤矿领军式的人物。 更别说,子弟学校的老师们,这两年工资之所以能这么高,涨这么快,还得多亏人陆工呢! 要不是他发现了气肥煤,要不是他去海城学习气肥煤开采,回来以后无私的毫无保留的教给一线工人,要不是他设计的安全开采方法,要不是……嗯,这气肥煤就开不起来。 但要是让她上吧,这次的汇演又不是普通文艺表演,要从市里来很多领导的,万一孩子太小,心理素质不行,一紧张,秃噜嘴了怎么办?忘词儿了怎么办? 所以,校领导一合计,既然小姑娘也想参加,那就来一场选拔赛,她要能被选上,那就是真的适合这个小主持人的工作,要是选不上,那也让她输得心服口服,反正机会是给她了,是她太小。 于是,卫红小朋友不负众望,在过五关斩六将之后,居然神奇的走到了最后,成功以一名小学二年级学生的身份击败了众多高年级大孩子,成功地站上了文艺汇演的舞台上。 别说卫孟喜替她骄傲,就是加工厂的员工们,都搬着小板凳来给她加油助威。 而她的表现也不负众望,很是让人眼前一亮,甚至搭档的四年级小哥哥忘词儿的时候,还是她帮着圆过去的! 这真是,说啥好啊,卫孟喜觉着,自家这块璞玉要发光了。以前看着是块顽石,很不招人喜欢,可现在,大家只看见她在台上的淡定从容和机智,哪里还想得起其实她单眼皮,皮肤黑,嘴唇微厚,只是个很普通的小女孩呢? 女性的外貌固然重要,无论老幼,好看一点确实是会讨喜一点,可当她能力足够强,足够优秀的时候,外貌往往是最容易被忽略的一项。 在这种无孔不入的,狂轰滥炸式的宣传之下,美味卤肉厂的商标和电话可谓人尽皆知,幸好当时卫孟喜选号的时候选了个8888的连号,十分好记,大人孩子都能背下来。 于是,容易出现的场景,就是,当有陌生人找到矿区来,“美味”两个字刚冒出口,孩子们就能秒背出厂里的电话号码。 就是煤矿值班室的电话号码,他们也记不住啊! 而这也导致,有的煤嫂们会把卫家的电话号码留给老家人,万一老家有个急事也能第一时间找到他们,所以现在卫家的电话机更忙碌了,一天得有二十几个电话打进来,有时陆工想打个回来问问家属和孩子,压根打不进来。 占线啊。 不过,这都是幸福的烦恼,但凡是三分钟以内的通话,卫孟喜都不收费,然后避开工作日上班时段,不要耽误客户生意就行。 她的这一举动,瞬间又赢得了大家的称赞,都说卫老板是个好人,厚道人。 付红娟那种破嘴,居然给她取了个“卫大善人”的外号,搞得卫孟喜都不好意思出门了,恨不得用胶布把她嘴巴封起来。 这不,说笑着,卫孟喜从村口往家赶,路上遇到的都是一声比一声高的“卫大善人”,这些煤嫂啊,就是故意的,“我看你们就是太闲了,不行明天都来加班吧,义务工。” 大家哄堂大笑,叫她卫扒皮。 卫孟喜这才舒坦,对嘛,周扒皮比大善人更让她没压力。 回到家,孩子还没放学,张大娘又去施工现场捡东西去了,这老人家是怎么说都不听,现在冬天山里也没啥,但她早上早早的就去,总是能捡到一窝野鸡蛋啥的,拿回来给孩子们炒了吃,特香。 金水煤矿跟老家菜花沟一带不一样,老家那边前几年太穷了,山上的野鸡野鸭野兔野果子河里的小鱼小虾,都被抓完了,短短三四年根本恢复不过来,可金水煤矿不一样,这里前几年抓得少,现在都繁殖了不少,捡几个野鸡蛋不难。 当然,金水村的村民是信奉保护大自然,保护野生动物的,村规不许上山打猎伤害野生动物,所以物种多样性保护得很好,很多其它地方已经绝迹的动物,这里都有可能遇到……捡到野鸡蛋也是正常的。 正想着,电话响起来,卫孟喜赶紧一抓,“你好,美味卤肉。” 那边的人顿了顿,居然是何向坤。 “何主任你好。” 她的声音本来是偏清脆的,非常爽利,给人一种勤快麻利的感觉,跟她风情的长相不太一致。可在何向坤耳朵里,就是会感觉比石兰省电视台的女播音员还好听,清脆悦耳。 他不自在的轻咳一声,“是这样的,你的资料我给我们省行的领导看过,领导说你要是等不及的话,可以先部分抵押,贷一部分出来,先用着,以后能找到别的抵押物,再贷下一部分。” 卫孟喜很惊喜,她正有此意,她现在就是在争分夺秒的跟同一时代的弄潮儿们抢时间,能赶在别人之前抢到市场,她以后就是卤肉王者,抢不到的话,短期内也不会死,但以后会被大鱼吃小鱼,最终成为别人的垫脚石。 商场是很残酷的,不会因为你是女人就让着你,不会因为你有五个崽崽要养就对你手下留情一点,在这片利益的红海里,只有两条路,要么力争上游,要么就默默无闻逐渐消失。 想要折中的,做个只用收钱的中庸之辈,是很多人都达不到的。那些曾经享有一定知名度,但没能做大的民族品牌,最终都要么被国外资本收购,拿一笔钱了事,要么被其它更努力的牌子挤下去,最后查无此人。 这样的例子卫孟喜见过太多了,是国产牌子本地牌子不好吗?不是,只是市场份额小,不得不被大资本垄断而已。 所谓的优化结构,所谓的整合市场资源,其实就是大资本吞噬小散户的冠冕堂皇的借口,它们的胃口可以很大,大到国家项目,也可以很小,小到老百姓的菜篮子,它们都想垄断。 卫孟喜希望,真有那么一天的话,她能扛住。 她现在,只是不想做可以随意被人吃掉的中游,不想再像以前一样到处腆着笑脸求人,更不想自己和小陆打下的“江山”拱手让人,所以只能冲一冲了。 能不能做大,就看贷款能不能成了。 她这边想的是好好的,可她忘了,有时候成功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当然,这都是后话,且说卫孟喜自己刚把菜洗上,张大娘乐颠颠回来了,“哎呀小卫你干啥,放着放着,都说饭我来做,你赶紧看书去。” 她指了指客厅墙上挂着的日历,距离考大学就只有两个月了。 卫孟喜简直哭笑不得,咋自己认识的这些老头老太们,甭管识不识字的,都是一个劲催她念书,催她考学? 明明她现在已经摆脱文盲称号了啊! 最近职工大学和夜大开始报名招生了,这消息还是苏玉如打电话来告知的,并一再强调,她必须考一个,考不上就别叫她苏大姐了。去年她没能考大学,可是让苏大姐郁闷了挺久的,用她的话说,即使考个金水医专师专的,也是个大学啊。 她真是痛心疾首,跟损失了几个亿一样的难受! 最近,眼看着夜大职大招生公告出来了,苏玉如第一时间打电话来,就生怕她误了报名时间。 卫孟喜:怎么有点像逼着我考公考编的家长呢? 不过,卫孟喜也清楚自己的目标,即使再忙,她读书这个念头也一直没断过,无论夜大还是职大,她得想办法去上一个。以她现在的财力,花钱买一个倒是也能,但她不愿这么干,因为她相信自己凭本事硬考也能考上,这是对她重生四年以来最大的,最硬的检验。 这辈子到底会不会跟上辈子不一样,这才是试金石。 所以,刚报了名,她就立马在日历上做好记号,每天撕一张,眼看着就只剩六十多张了,全家老小就是远在千里之外的陆工,也在催她看书复习。 甚至还自己亲手做了一份复习笔记,挂号信寄回来,让她一定要好好看。 状元郎的亲手笔记,市面上至少值好几大百吧,要是遇到有钱的高考生,搞不好能上好几大千,卫孟喜嘴上嫌弃他婆婆妈妈,但心里可甜啦。 自己男人嘛,虽然婆妈了点,肉麻了点,但这份笔记可是她的拿分宝典,不看白不看! 看了会儿书,孩子们叽叽喳喳回来,今天他们也正在期末考,上午考的是语文,根花和根宝在那儿对答案,卫红卫东进门就钻厨房找吃的。 反正不用想,花棒肯定是满分,铁憨憨能拿九十分老母亲就十分欢喜了。 他们才二年级,不用写作文,只需要具备基本的学习能力且认真学过的,都很容易拿九十分以上。 “妈妈,王老师让我暑假去京市参加比赛。”根宝悄咪咪过来,嘴里叼着根这个季节见不着的嫩玉米。 “哦?是上次的比赛结果出来了吗?” “嗯呐!”小伙子表面漫不经心,其实小眼神一直看着妈妈呢。 卫孟喜直接抱住他汗津津的脑袋,脑门上亲了一口,“第几名呀?” “第一。” 卫孟喜又狠狠地亲了几口,这孩子去年临阵磨枪学国际象棋,本来也没想着要让他拿奖,结果居然一路过五关斩六将,从区里杀到市里,上个月杀到省里,得了省里同年龄段的第一名,现在居然都要杀到首都去了!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70节 “那可是代表咱们石兰省的哟,你可真棒,你老师夸你没?” “夸啦!” “老师还说要全班同学向二哥学习呢!” “老师还说二哥智商跟咱们不一样,以后是要当科学家的哟!”卫红这小憨包,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这句话不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啊。 卫孟喜哭笑不得。 “妈妈我不当科学家,科学家不能给你看病,我要当医生,天天给你看病。”小小男孩子,胸脯挺着,好不自豪。 可是,卫孟喜:“……” 娘的好大儿哟,天天找你看病,你这是爱你娘还是诅咒你娘啊? 一边吃东西,孩子们就一边开电视,“妈妈不好啦,电视机坏啦!” 卫孟喜眼睛都不抬,“怎么?” “电视里全是雪花,一个台都没有。”平时这个点儿,已经有新闻了,要是暑假还有电视剧呢。 “妈妈你快让尚大叔来修吧,咱们马上放寒假了,看不了电视怎么办。” 卫孟喜“好好好”的答应着,心说老娘要是还让你们看一个寒假的电视,那就不姓卫了。 正玩闹着,韦向南来到门口。 “向南姐吃过饭没?” “刚在食堂吃了,你带话让小五叫我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卫孟喜让崽崽们说话声小点,带她进了客厅,把门关上,这才小声道:“银行的何主任来电话了,让咱们可以先抵押一部分,先贷一部分款出来。” 按理来说,他们这种毫无根基的个体户,每年不仅银行贷款额度有点,就是次数也有限,比如现在贷了一万,想要再贷不是把一万还上就行,而是要等下一年。而且是天数对天数的,整整365天才算一年,而不是跨了元旦就算一年。 而现在是1985年元旦节后几天,她能多一次贷款机会的话,就不用等了,直接就贷,直接就能开工造冷库。 一座大型冷库不是一朝一夕造得好的,慢慢造,她再慢慢添钱进去就行。 韦向南也惊喜坏了,“好啊,那我明天就去问问,你打算先抵押哪些?” “除了加工厂的所有吧。”那就是二十万。 加工厂她暂时还不想动,她有她的理由。 韦向南也不追问。 “还有一笔,咱们差点忘了,我不是申请了专门扶持个体工商户的免息贷款嘛,估摸着也就这几天了。” 这笔是三万,加上就是二十三万,建冷库的话也能先用几个月了。 接下来两天,卫孟喜一直在等韦向南的好消息,寻思着等钱一到账,她先采购什么,冷库这种专业性比较强的特种设备,市建筑公司是做不了的,她通过刘香的介绍,请了省建筑公司里头的特种装备建造公司来帮忙,施工图已经出来了,需要哪些材料也列好了。 只等钱下来,她就跟着建筑公司的人去采购。 有了冷库之后销量暴增,生意更上一层楼,躺着就能有钱赚的场景……她都想象好了。 结果,她等啊等,一连等了六天,一整个星期的工作日都过去了,依然没等来韦向南的好消息。 甚至,她去办公室找韦向南,都没找着人。 “向南姐啊,好几天没来了。”孙兰香有点疑惑,“姐你找她急事的话,要不让利民去家里看看?” “刚开始那两天我倒是知道,她去银行跑钱的事,后来就没……诶等等,向南姐不会是……”她脸色一瞬间惨白,被吓得不轻。 去年煤矿上有个出纳就是卷钱跑路,至今还没抓到呢,据说卷走好几千呢……卫姐让向南姐去干的事,肯定不仅几千块,搞不好是以“万”为单位的。 卫孟喜看她脸色越来越白,好像连呼吸都急促起来,忙轻拍一把,“想啥呢你,昨儿她跟我说了,这几天都要去省城跑银行,我再等等,应该快回来了。” 其实韦向南压根没说过这话,但在别的员工面前,她不能先拆韦向南的台子,即使她也很疑惑她到底干嘛去了。 但卷钱跑路不至于,这一年的接触,她们彼此之间已经很了解了,她不是这种人。 说曹操曹操到,刚想着,韦向南就一脸憔悴的进来,恍惚之下,自行车都没停稳,直接“哐当”一声摔在了地上,一点也没往日的谨慎。 卫孟喜赶紧把她拉进办公室,倒了杯开水塞她手里,“咋,魂掉啦?” 韦向南叹口气,经过开水杯一捂,脸色才转过来,扔下平地一声雷——“这贷款,咱们怕是申请不下来了。” “啊,为啥呀?”卫孟喜也没顾上压低自己的声音,“何向坤不是在电话里说得好好的,只要你一去就给咱们办理的啊。” “我第一天去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但他那天刚好临时有事,让我第二天再去,我第二天去的时候,他不在单位,他同事说他家里有事请假了。” “我第三天又去,才知道他被临时通知去京市学习,这一去至少半年,他同事也还没有他在那边的电话……” 卫孟喜叹口气,难怪一周了她没来给自己答复,其实是一直遇到事情,她以为过几天就能好了,“结果你后面这几天去,又吃了闭门羹?” “嗯。” 按理来说,像这种巨额贷款,都是谁经手谁负责,何向坤走了,这事也不是办不了,“你找过他们领导没?” “找过了,一开始也不愿见我,是我守了两天,今天终于在他要进银行的时候守到的,他说……” “说啥,向南姐你直说就是,我能承受。” 她早该料到的,这么多天没动静,肯定是夜长梦多,事出有变了。 “他说,咱们贷款这事,不是他不给批,是上面总行的人打过招呼……” 卫孟喜想了半天,总行,那就是京市的?堂堂一个大单位的领导,不至于为难她吧?再加上这事本来省行已经批了,也同意了要给她贷款,还能破格分批贷,怎么忽然又不批了? “我追着问,他说只能告诉咱们,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了一位王副行长,才让她亲自打招呼。” 姓王的副行长,卫孟喜别说认识,听都没听说过,她去哪儿得罪啊? 但她没急着否认,而是在自己记忆里迅速搜集“王副行长”的信息,她倒是忽然想到个人来。 王老的女儿,听他淡淡的提过一嘴,就是在书城市某银行当领导,具体是个啥职务,卫孟喜没问过,但要说有可能认识她,身份又符合的,就只有她。 卫孟喜想了想,自己对王老不说有救命之恩吧,也是有点关系的,她也从未对王老提过什么要求,更别说走后门,就是逢年过节本想去拜访一下的,都怕给人添麻烦,一直没去过……怎么,他的女儿会对自己有意见? 当然,前提是需要确认,这个王副行长就是王老的女儿,确定以后先礼后兵,要是她自己解决不了,就不得不求王老一次了。 反正,这种时候她没必要清高,她都压上全部身家准备搏一把的时候,谁卡她脖子,谁就是她卫孟喜的敌人! 想到大致的解决思路,卫孟喜就开始一天三趟的去找何向坤的领导,既是烟又是酒还赔笑脸的,就为了一件事——拿到那位王副行长的电话号码。 她必须亲自确认一下对方的身份……都到这份上,就等着钱了,也没必要迂回处理了。 领导实在是被她这厚脸皮烦得没办法,又不敢收礼,赶又赶不走,骂又骂不过,最终还是把电话号码给她了。 “这是她家里的电话,你自己拿去联系,要是不小心得罪过人家,赔个不是,她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话未说完,卫孟喜已经溜了。 家里的电话,那好办。专门挑了个工作日的上午九点半,那个时候主人应该不在家,果然接电话的是保姆,听她说找王副行长,保姆说她不在家,上班去了,让晚上八点以后再打过来。 卫孟喜可以肯定,电话号码无误,不然保姆应该会否认。 那么,接下来就是确认这人是不是王老的女儿了。 担心保姆记得她的声音,卫孟喜找韦向南来,准备让她自称是王老的老家亲戚,想请王副行长和王老一起吃个饭,来诈一诈保姆,看她认不认识王老,如果认识的话就很有可能是了。 结果这一次接电话的,居然是一把年轻的女声,韦向南捂着话筒,小声用嘴型说:“他们家保姆这么年轻的吗?” 卫孟喜过去一听,不仅年轻,还有点熟悉。 但这几年接触过的人太多了,偶尔听过一两次的声音想不起来也正常,看来计划暂时行不通,只能挂断电话。 因为事情进展不顺,卫孟喜都没心情做饭,反正孩子也放寒假了,就让张大娘给他们随便做点吃的吧。 说起这个,本来是计划元旦节开业的饭店,延期到春节,现在估计是又要延期了,在贷款的事搞定之前,她都没精力搞其它的。 心绪烦乱的睡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天刚亮,听见孩子叽叽喳喳叫着下雪啦下雪啦,卫孟喜拉开窗帘一看,后山果然已经变成白茫茫一片,看着十分赏心悦目。 前院孩子吵闹,后山却十分寂静,静到仿佛能听见雪花飘落的声音——这样的天气,真适合睡懒觉啊。 要是再来个涮火锅,羊肉锅底的,配上奶白色的羊肉汤,绝对是腊月里最幸福的享受。 今儿已经是腊月二十六,再有三天,就正式过年了,可卫孟喜最近忙考试的事,还没来得及准备年货,现在贷款虽然不顺,但日子是要继续的。 她也不沮丧,不去假设贷款要是不成会怎么样的事,反正她是一定要让贷款成的,必须成。 而现在,备年货是必须的。 今年孟舅舅早早去m国跟小儿子一家团聚,卫孟喜打电话问过苏玉如,她要带狗蛋虎蛋回他们老家去给苏小婉上坟,顺便就留在那边过了。 要是陆工也不回来,今年这年就跟来到矿区第一年一样,又是他们母子几个过了。 孩子们倒也没意见,反正只要年货备足,从初二开始就要有人来走亲戚,他们家不会冷清的。 又躺了会儿,卫孟喜才起床,吃了一碗热乎乎的糯米汤圆,戴上帽子手套和围巾,让小五开着小货车,载她去省城买年货。 除了自家人吃的鸡鸭鱼猪牛羊肉蛋奶糖果瓜子之类的,她还给员工们也一人买了点,不多,但每样装一点,装在网兜里,红红绿绿的看着也喜庆,寻思到二十八那天每人发一兜,员工也高兴。 大家现在都有钱了,不差这点年货,但老板发的嘛,意义不一样,激励他们一下,至于刘桂花等几人,则是要发年终奖的。 卫孟喜一面计划一面买,要采买的实在太多,一个人的效率也高不起来,一直到下午两点半才基本买完,而胡小五连人带车都不见了。 现在的自由市场,就是彻头彻尾的集市,大农贸市场了,甚至东西比农贸市场还齐全,她不仅买了吃的用的,还给几个崽一人买了套新衣服。 反正现在不缺穿的,个子又长得快,平时非年非节的也会经常买,过年买一套应应景得了。 想着,又把身边的东西清点一遍,眼看着雪花又飘起来,而胡小五还没出现,卫孟喜准备去大树底下躲一会儿,那是政府专门搭的棚子,夏天遮阳,雨天躲雨。 刚走了两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嘟嘟”的喇叭声,卫孟喜回头一看,是自家那辆贴着美味商标的小货车。 可等车子停稳,跳下来的却是一个高个子的帅小伙。 “你咋回来了?不是说要跟着杨老去r国一趟吗?” 这个“帅小伙”当然是陆工啦,人家可是前天夜里专程搭火车连夜赶回来的,本来同为石兰人的老乡师兄是建议买机票的,反正他们家现在不缺那点飞机票的钱,省得大半夜就要起床去火车站……可陆工是个抠瓢啊。 能不花的钱,他是一分不会花的。 谁知到家却被告知妻子上省城买年货了,直接就一把抢过胡小五的方向盘来接人了不是? 卫孟喜嘴上埋怨着,其实心里也有点高兴。 陆工让她唠叨着,帮她头顶肩膀的雪花拍干净,一把塞进副驾驶,自发的把堆成小山一样的年货搬上车。 “喂,问你话呢,咋忽然回来了?我可没买你的年货。” “想你了。”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卫孟喜闹了个大红脸,觉着这人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真的不能搭理他,越搭理他越来劲,所以干脆把头扭到一边。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71节 这一扭,正好看见一个熟人。 这里是书城市最大的自由市场,也就是全省最大了,卖的东西比百货商店还齐全,所以来买年货的并不少,关键是,就连省报的记者也来了。 她在簇拥的人群里,看见一个漂亮女孩,正是几年没见的何菲菲。 毕竟是曾经对陆工有意思过的女孩,卫孟喜肯定还有印象,而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想起来,昨天在电话里听见的那把年轻女声是谁了——就是何菲菲! 一瞬间,所有问题都想通了,所谓的故意卡脖子的王副行长,其实就是何菲菲找来的救兵,而本来好好上着班的何向坤,忽然被临时派去学习,走得那么匆忙,正在办理的贷款也不得不被迫停止,那也是何菲菲这位大小姐干的。 卫孟喜简直都要气笑了,幸好自己的资产只是拿出一半,也幸好贷款还没正式生效,东西也还在她手里,要是把全部身家抵押出去,办理到关键时期被她这么一卡,光靠拖,也能硬生生把她拖死! 想想吧,资产已经抵押出去了,工程开始了,甚至该买的材料都赊好了,可银行的贷款就是下不来,你催吧,反正人家就是有理由下不来。 到时候,为了腾出施工空间,卤肉厂已经停工了,几十名困难工人要养,几十家客户的关系要维护……光靠一个拖字,就能把卫孟喜拖死。 她真庆幸,幸好韦向南跑得勤,第一时间知道事情不对,她才能赶紧刹住车,不然现在就要被她拖住了。 这叫啥,老娘不搭理你,你还来劲了是吧? 卫孟喜真是来气啊,既然想搞我,那就先看看,谁先搞谁吧。 她也不是吃素的,当即就吩咐陆广全,“你先回去,我还要去个地方。” “去哪儿?我送你。” 卫孟喜一想到这是他烂桃花惹的事,心里就烦,“你别管,过几天就知道了。” 陆广全看她莫名其妙又生气,也不敢再招惹她,把她放到她指定的地点,假装走了,但也没走远,而是绕两个圈,又停下来。 看着妻子的背影出神——她要找谁? 第92章 卫孟喜熟门熟路, 来到书城市城南区,顺着拐进去,就是后世石兰人都知道的有名的金鱼胡同了。 后来之所以有名, 是因为这里被开发成有名的石兰特色小吃街, 后来成了繁华的步行街,每当提起书城市, 大家都会知道的地标性建筑。 现在看着破破旧旧的瓦房,以后将会成为价值千万的特色民居……卫孟喜却不怎么心动。 反正知道自己是要干实业的,用不着就不想买,这钱以后谁能赚到算谁的, 反正不会是她卫孟喜的就行。 摩托车还没停稳呢, 一个扎麻花辫的小女孩就哒哒哒跑出来,一把抱住她大腿,“卫阿姨!你来啦!” 小姑娘皮肤不是很白, 但十分有光泽,尤其是两颧的红晕, 是典型的石兰省人的长相, 就像一朵迎着太阳生长的向日葵, 生机勃勃。 “哎呀小燕, 好久不见, 长高很多呀, 你妈妈是不是天天给你做好吃的呀?” 小姑娘笑着点头, 开始如数家珍, 妈妈哪天做了啥,哪天又做了啥, 说完还得加一句, “但没卫阿姨做的好吃。” 超小声哦, 妈妈一定不会听见哒。 卫孟喜笑着,从车上拿下两个网兜,不是啥值钱的,就最近孩子想吃卤货,又吃腻了家里有的卤肉卤鸡这些,卫孟喜就自己给他们卤了一些鸡胗鸭肠土豆莲藕豆腐皮鹌鹑蛋之类的,看电视的时候当小零嘴吃。 “你真是,每次都恨不得把家搬来,这次又拿这么多。”唐云凤笑着走出来,问闺女,“谢过你卫阿姨没有?” “谢过啦,我再谢一遍,谢谢卫阿姨,以后要常来哟。” “嘿你这孩子,是常来还是常给你带吃的呀?”唐云凤假装要揪她耳朵。 卫孟喜大笑,“那我下次把卫东带来怎么样?” 小姑娘鼻子一皱,感觉卤货都不香了,“能不能别啊?” 卫东这混小子,他一来,就把她的木偶娃娃手臂给掰断了,虽然后面是接上去了,可她总觉着自己的娃娃手臂坏了受过重伤了,心疼得哟,偷偷哭过好几次。 不仅卫东给她赔礼道歉,送了好几个木偶娃娃,就是卫孟喜也给她从羊城带了好几个全新的最时尚的娃娃回来,可她依然不能释怀。 小女孩嘛,是把娃娃当成自己好朋友的,卫东这小子,真是想到就想揍他。 “一边玩去,那你不也把他的竹蜻蜓玩丢了嘛?”唐云凤笑嘻嘻的说,那不也是卫东借她玩一下,她就“嗦”一声把人家玩飞出去,不知道被谁捡走了。 那可是卫东爸爸做给他的,他爸爸在京城上学,留着还能当念想呢,说不翼而飞就不翼而飞了,卫东也很难过的好吗?虽然唐小燕已经说过很多次对不起,还又还了他好几个竹蜻蜓,但他心里说不定也觉着还是丢了那个最好呢? 卫孟喜也笑,她倒是不在意这些,自家儿子大大咧咧她是清楚的,可能弄丢的当天难过两秒钟,过后就跟没事人一样。 再说了,家里爸爸做的玩具可不少,又不独这一件,丢了还有其它的。 两个女人相视一笑,把赵春来叫出来。 “赵大哥最近忙啥呢?” 好像每一次来,他都在睡觉。 “最近跑了几趟深市,都是小打小闹,不比小卫老板,你的加工厂和文具店现在可是赫赫有名呐!” 赵春来不是奉承她,而是真心实意这么说的,发自内心的佩服。当年二人刚认识的时候,其实也算旗鼓相当,虽然他被骗了,但至少人脉还在,要当倒爷起来也很快,甚至还是他更领先一头的,她就是个卖卤肉卖快餐的小煤嫂而已。 这几年他也在努力,从没荒废过一天,挣的钱也不少,只是不稳定,多的时候几千几百,少的时候几块,甚至把裤衩子赔干净的也有。就像上次她说的彩色电视机,她说国产的即将大批量上市,还给说了好几个国产牌子厂家,让他留意,港城舶来的怕是不行了,让他当心。 结果他没当回事,刚把日本牌子那一批彩电拿回来,国产的就当真上市了,价格便宜,产量大,售后维修就在本地,最重要的是不需要像以前那样排半年的队,谁会不买呢? 他拿这些进口的,就这么砸在手里了,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趁着余热低价出手,别想着挣钱了,赶紧能少赔点是一点。 归根结底还是他太冲动,太贪心,想赚快钱,总觉着多拿一点就能多赚点,却忽略了国内产量的变化。要是没这么贪心,现在的资产也不会比卫老板少多少。 而同样是三四年时间,人家小卫就一步步稳扎稳打,细水长流,挣的全是辛苦钱,却在不知不觉间,愣是把摊子铺这么大。 赵春来嘴上不说啥,可心里是在作比较的,他这次又失利了,要不是听媳妇儿的早点收手,说不定现在都快赔到裤衩子了。 几个眼神,卫孟喜就知道,他这是赔本了,但自己已经劝过他,当时兴头上的他又怎么可能听进去?就像此时此刻,要是有人告诉她,她贷款一定会赔光家产,一定会将几年的努力付之东流,她能听进去吗?她现在满心满眼都等着贷款呢! 但唯一不同的是,她做的是稳扎稳打的小生意,每次拿货送货都是钱货两清,亏是不会吃大亏,但也赚不了大钱,真正能让自己赚大钱的,就是扩大生产规模。 她必须把眼界放远一点,不仅要占有石兰省的卤肉市场,还有周边五省,甚至全国去。 开饭店是饭店的事,现在是卤肉,这才是她起家的根本,任何时候都不能丢。 而扩大生产规模第一步,就是要有个冷库,要能具备一定的仓储条件。 “赵大哥,我今儿来是有个事情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你直说,还提什么帮忙不帮忙的。” 唐云凤见他们谈正事,忙领着小燕出去,还把门给关上了,她知道男人现在正消沉着,如果能通过帮小卫找回一点自信,或者让小卫给介绍点门路和资源,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屋里,三分钟后,赵春来有点迷糊,“真要砂金?还越碎越好?” 在石兰人土话里,“金子”有三层含义,一种是大众意义熟知的金制品首饰金条这些,第二种就是岩金瓜子金,其中以“狗头金”最为珍贵,第三种就是砂金,是从水里砂石里淘洗出来的,细微如砂。 砂金是最不值钱的一种。 “咱们石兰省内就有这样的金矿,又叫淘金厂,本地人找找关系也能买到一点……” “对,这东西不能在咱们省内买。”卫孟喜顿了顿,“大哥你人脉广,这事不能漏出风声去,所以也不能到处问人,只能悄悄的,最好是去深市羊城之类的地方,帮我弄三百块钱的来,可以吗?” 现在的金子也贵,要是说用三百块给她买点好的金首饰来,赵春来肯定不乐意,觉着她是为难人,当初她卖那金戒指都不止这个数。 但她要的是砂金,两百块能买不少呢。 卫孟喜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又说:“要是有绞碎的金首饰金疙瘩,你也帮我买点,要五百块钱的。” 绞过的,或者金首饰熔过的也行,成色不好,不够足的也成,反正只要能让人看出来是金子就行……这些都会便宜一点,又是碎的,五百块钱不多,但也能买到不少了。 赵春来实在是纳闷,“你要买金子,我给你找好的,没必要买这些……”小破烂。 就是戴出去装面子,万一被懂行的看出来,也是丢脸。 “谢谢赵大哥关心,我就想要这样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那为什么要去粤东省找?”这种小破烂在哪儿都能买到,他认识做典当和做各种金首饰的,熔掉的很多。 卫孟喜笑笑,总不能说是自己怕在石兰省内被人发现吧,反正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给了一千块钱,剩下的两百就当辛苦钱和车旅费了,毕竟两个省份之间隔着大半个龙国,再多他也不会要。 等她一走,唐云凤急忙推门进来,“咋说老赵?小卫让你帮啥忙呢?” 赵春来怕她又瞎操心,随便扯个借口,说自己年后要再下羊城一趟,很快回来,让她自己看好门,天黑就别出门了,闺女也少出去玩。 虽然刚经历过一次严打,治安好了很多,但当爸爸的,谁不担心呢。 另一个爸爸,现在也在担心呢,他人是坐在车上,但眼睛跟探照灯似的,到处搜寻着妻子的身影,他现在挺想孩子的,刚进门还没来得及抱抱他们,一群小屁孩出门打雪仗去了,只有呦呦在家。 他刚抱起来,呦呦就催他赶紧进城接妈妈,因为妈妈进城买年货还没回来,电视上说了待会儿会下大雪。 小姑娘,你说她天真吧,是有点,可偶尔也很聪明,能想到很多大人都想不到的事。 正想着,妻子的身影从不远处的胡同口出来,陆工连忙将车子打着,滴了两声。 卫孟喜跑过来,上车,将帽子手套脱下来,抖了抖雪花,“你咋还在这儿,不是让你先回去嘛。” 经过小燕那么一出,她的心情好多了,现在也知道不能怪陆广全,这人就是个木头,人家要喜欢也拦不住,自己这糠糟之妻就成了拦路虎绊脚石,想给她点教训也正常……只是,最后是谁给谁教训还不一定呢。 自从来到矿区,卫孟喜就不怕跟谁撕破脸皮,不怕跟谁正面交锋。更何况这一次,对方想直接把她和卤肉厂拖死,她得让对方知道,惹了她是要付出代价的。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那让她破产,不比杀人父母严重? 两口子都不说话,都在想事情。到了家门口,一群崽崽早就蹦跶欢了,有的上来拉车门,有的抱爸爸大腿,有的直接趁乱跳上车坐着摸方向盘,简直跟土匪差不多。 卫孟喜还是比较能沉得住气的,大人在外面受挫,那是大人的事,她不会对孩子发火,甚至还因为刚才下车时候冲陆工发火而愧疚呢。 他大老远的赶回家陪他们过年,何菲菲卡脖子又不是他安排的,怎么怪也怪不上他。 想着,她眉头舒展开来,“都别缠你们爸爸了,赶紧来帮忙把东西卸下去。” 于是,孩子们又是一哄而上,跟抢劫似的,两个男孩哼哧哼哧捡着重的大件拿,女孩拿不动,就两人合力一起往家里抬,就连小呦呦,也抱着一兜糖果,就像叼着一根骨头就往窝里拽的红烧肉一样。 为了弥补刚才对男人发脾气的愧疚感,卫孟喜决定,今晚就做男人爱吃的吧。 别看陆工玉树临风干净清透的外表,平时讲起营养学那是开口科学闭口科学,其实他吃食就喜欢油的甜的,小时候苦日子里熬出来的,即使已经是一流学府的研究生了,但他灵魂深处还是觉着只有油的甜的才是好东西。 卫孟喜用五花肉,烧了满满一盆酱红色的肥瘦相间的真红烧肉,里头焖几块土豆胡萝卜就是一个硬菜,再炒个玉米豌豆,这是给孩子补充维生素和膳食纤维的,根宝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容易便秘。 最后还得来一个小呦呦最爱的紫菜蛋花汤,足够一家子吃的饭菜就上桌了。 寒冬腊月的本就没什么青菜,能荤素搭配就不错了,卫孟喜真是怀念后世的菜市场啊,即使是反季节大棚种植,那也是绿叶菜啊! 陆工在京市这一个学期也是真憋坏了,食堂口味他不喜欢,每天吃饭只是为了吃饱肚子而已,只有回家才叫吃饭。不用孩子们帮他,他自己盛了满满一大碗白米饭,直接端起盛红烧肉的盆就淋。 油汤泡饭,是他小时候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东西。 卫孟喜笑眯眯的,也给自己泡了一碗,于是崽崽们这个也要那个也要,一家人吃着红彤彤油漉漉的米饭,那叫一个满足。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72节 接下来几天小别胜新婚自不必说,卫孟喜虽然嫌弃是交公粮,但也是凡世男女,也没必要隐瞒自己的感受,想就是想。 没有老人,这个年没有往年热闹,但也不差,到了初二,依然是大批量煤嫂来串门,初三,小两口开始往亲朋好友家去拜年,一直持续到初八,这年才算彻底过完。 而韦向南,也早早的初七晚上就来了。 “向南姐快进来啊,不是让你多休息几天嘛,咋现在就回来了?” 卫孟喜递过去的糖果,她没接,因为不爱吃,“我要再不来,你是不是还没动静啊,再拖正月十五一过,到时候你那些业务员也不用出去了,因为产能压根跟不上。” 她说话一点也不客气,卫孟喜知道她是真为自己考虑,不可能跟她生气,只能放缓语调说:“你放心,我已经在行动了。” “你行动?我咋没看见呢?” 她看见的是,卫孟喜跟没事人似的,天天该看书看书,该买年货买年货,还有心情跟人喝茶聊天呢,她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你放心,最迟正月底,我保证一定能把贷款拿到手,你让工人该干嘛干嘛。” 韦向南狐疑,“你有办法了?” 卫孟喜很肯定的点头。 韦向南眼珠子一转,想起那年南下的火车,“你找到王老了?” 如果那个“王副行长”真是王老的女儿的话,找他倒也是个办法。 “不用,我已经知道小丑是谁了,过几天就让她算盘落空。”要是斗不过何菲菲,那就是她技不如人,她认。 王老欠她的人情他是认着的,可人情这东西用一次少一点,尤其是他那样久居高位的人,很可能会一次性还清……在卫老板看来,那东西应该用在最需要最适当的地方。 为了一个何菲菲就去求王老,那就是杀鸡用牛刀。 韦向南被她这几句话绕得云里雾里,更疑惑的是,她居然当着她的面,打了个外省长途电话,打给的正是一直维持给文具店供货的张兆明。 卫孟喜邀请张兆明年后来矿区玩两天,她一定好好的尽一尽地主之谊。 第二天,放了串鞭炮,厂里和卤肉店文具店同时开门营业,先集体搞了个大扫除,说几句吉利话,卫孟喜还给每个员工发了六块六毛六分六厘的开门红包,激励了一下众人的士气。 她的表现比去年还淡定,还大方,所以除了韦向南压根没人知道她现在面临的困境,倒是书店的店员们,因为有个孩子要高考复习而辞职了,卫孟喜暂时找不到人来顶替,就自己去顶上。 在文具店上班其实一点不累,店员也不能让老板干活,于是她就边看书,边往银行跑。 跑的是金水市的银行,省里何向坤那里的钱贷不出来,但市里扶持个体户的无息贷款却是下来了,有三万块呢! 这也是韦向南想不通的地方,在她眼里,卫孟喜就是为了三万块已经到手的无息贷款,放着三十万不管,天天往小银行跑,她图啥啊? 这不就是典型的捡了芝麻放下西瓜嘛? 但卫孟喜却老神在在,不仅跑银行,下班还把银行领导的家属往文具店卤肉店带,后面干脆就带到加工厂来了,名义是请领导来视察生产工作,可要是来的是徐良也就罢了,来的是俩银行领导的太太,视什么察什么呢? 而何家老宅里,何家这一代最有希望,最出色的兄妹俩,却在大正月里吵架。 事情是这样的,何向坤想的是,等去到京市,安顿下来后给卫孟喜打个电话,告知她贷款别急,他会抽一个礼拜回来把手头工作交接清楚,并把他没办理完成的事项交给同事,到时候一定会给她放贷的。 他不知道的是,卫孟喜已经早于他知道事情的真相了,果然等他抽空要回去办理的时候,堂妹何菲菲气呼呼的电话就打来了。 第一时间质问他为什么要帮助卫孟喜,为什么都外出学习了,还把卫孟喜的事放心上。 第二就是问他是不是喜欢上卫孟喜了。 且不说第一个问题的没头没尾莫名其妙,就是第二个问题,就让他眉头紧皱,卫孟喜同志是已婚同志,她这话不仅侮辱的是他,还有她,和她的家人。 他不敢相信这种话居然出自一个何家教育出来的孩子的嘴,他气得当场摔了话筒。 兄妹俩闹得不欢而散,到年底,他回来了,与堂妹当面对质,才知道她从中作梗,让卫孟喜的贷款申请被打回来的事,顿时都气得不知道说什么了。 何家长辈虽然也批评她,但更多的是对不懂事小女孩的无奈。 在他看来,这事不是不懂事,就是故意害别人,要是时间拖久了,把别人厂子拖死了,她这是谋财害命!关键谋到的财,也没进她的腰包,他就想不通她到底在图什么。 图小卫的丈夫?光想到这个可能,他就有种吃了苍蝇的恶心,何家怎么会教育出这样的子孙。 可要是说单为复仇的话,她跟小卫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啊,她到底想些什么? 除夕夜,兄妹俩为这事大吵一架,何菲菲摔门而走,何家大家长责怪他为什么不让着妹妹点,明知道妹妹是个还不懂事的小丫头云云……那一瞬间,失望透顶的何向坤,也走了。 他觉着是自己害了卫孟喜,要不是他那天拿着她的资料去找二叔正巧让菲菲看见,她就不会知道卫孟喜要贷款的事,也就不会阻拦了。 可卫孟喜却安慰他,不用为此愧疚,他的本意也是帮助她,这是谁也想不到的。 至于她不让她拿到贷款,她自然有办法拿到,到时候气死她。 而金水煤矿,韦向南的耐心即将告罄,她急得满嘴冒泡,卫孟喜却还在带着那俩行长太太喝茶聊天打扑克,她终于忍不住,将卫孟喜堵到办公室,“小姑奶奶,你整天陪着她俩跑啥啊,她们是能给你批贷款还是怎么着?” 谁知卫孟喜却反问她,“你怎么知道她们不能给我批?” “她们,好吧,她们丈夫能给你批两万还是三万?你别忘了自己是要造冷库,两三万还不够塞牙缝的。” “我要让他们给我批四十万,一分不少。” 韦向南想说你做梦吧,又把话忍回去了。 卫孟喜很愧疚,“我知道向南姐是真心替我着急,为我着想,但你放心,这次我真的不会让你失望。” 终于,在正月二十的晚上,卫孟喜接到赵春来电话,她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能睡半个安稳觉了。 第二天一早,矿区群众发现,本来停工很久的粮站楼装修忽然又开动了,这一次听说不仅要装小楼内部,还准备把地下室也腾出来,以后做仓库用。 大家也不知道什么仓库不仓库的,只是觉着新奇,因为一直用篷布蒙得严严实实的小楼忽然被揭开了。 原本青黑色的水泥石头堆砌的碉堡,被装修成了一栋雕梁画栋,古色古香的小楼,楼上楼下面向主干道的墙全被拆了,换上透明的浅茶色大玻璃,内外能看得一清二楚。 造型新奇的玻璃吊灯,古色古香的窗棱,古典与现代兼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待客小楼呢! 矿区的一切,都是灰蒙蒙的,除了这栋小楼,这让在矿区生活了几十年的老人们,十分不适应,又十分好奇。 老人家们,都是家里没啥事的,抱着小孙孙,背着小孙女,围在小楼门前看热闹。 油漆味已经散得差不多了,现在就是腾地下室的工作,卫孟喜怕大家站久了累脚,还让人专门搬了几条长板凳出来,让她们好好坐着。 当然,卫孟喜本人并不在工地,她还在家看书,三月初就要考试了,她现在正在做最后的冲刺阶段。 正看着,忽然卫东那把老烟嗓喊了一声“妈妈”,“嗖”一声,火箭似的窜进来,一把搂住她肩膀,小声而急切地说:“妈妈妈妈,好事儿!咱们家地下室底下挖出黄金来啦!” 看她没反应,小子急得窜天猴儿似的,“黄金啊妈妈!是黄金,很执值钱那个黄金啊!” 卫孟喜依然不为所动,倒是刘桂花也火急火燎跑来了,“小卫赶紧的,赶紧拿上铲子锄头,你饭店装修地下室挖出黄的来啦!” 这次,刘桂花的大嗓门也是特意压低的,但没成功,实在是太激动了啊!激动到都快语无伦次了,直接拽着卫孟喜跟拖一只小咸鱼似的,拉着就走。 “哎呀小卫你咋还在这儿,你那地下室底下挖出黄金来啦!” “土都是金色的,也不知道有多少砂金在里头,你们说这会不会是个金矿啊?” “不仅砂金,还有这么大的,我家二狗子亲眼看见了的,有这么大呢!”妇女比着小拇指指甲盖说。 “是黄色的啊,我看着成色还好,比我二姑奶奶家的侄女的小姑子那戒指还黄呐!” …… 短短几百米的距离,卫孟喜的耳朵都被“挖出黄金”四个字给占领了,她直接吓傻了,不会说话啊。 到了跟前,小楼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施工的工人们和胡小五刘利民正在那儿维持秩序,让大家不要挤,注意安全什么的,谁听啊? 来得早的,在那儿绘声绘色形容黄金什么样,不仅砂金,还有金疙瘩,有多少,有的说是小拇指指甲大么大,有四五块,有的则说是大拇指那么大,有好大一堆,被工人藏衣服口袋里了。 来得晚的,就伸长了脖子想要往里头挤,就是不能上手摸一摸,那亲眼看一下,也是够在以后吹牛的时候吹几年的。 卫孟喜的神志终于被找回来,也不知道从哪儿拿来一个扩音喇叭,“大家让一让,让一让,不要挤,万一发生那年工人俱乐部的事故,咱们可承担不起……” 话音未落,大部分人已经退开了。那是血泪的教训啊,有个被踩断手臂的孩子,到现在那只手还写不了字呢。 卫孟喜又一连喊了好几声,才把人群驱散开,但人的好奇心不是走远就能隔绝开的,他们不过是换个地方,换个角度吃瓜而已。 于是,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施工队居然又挖出两块小小的碎金子来,人群中顿时迸发一阵惊呼。 “金子!” “真的是金子,我看见了!” 有的人忙问,“有多大?多吗?” 那叫一个七嘴八舌,好不热闹,卫孟喜没办法,最终是龙公安来了才把大家赶走的。 人一走,他带着几名公安,也在那儿伸长了脖子看……没办法,他们也是人,是人就会有好奇心。 历来沉着冷静的卫老板也难掩喜色,捧着一把红土,里头掺杂着金色的砂子颗粒,十分明显,“龙公安你看,是真的金子。” 几名公安看了一会儿,见没再挖出来,还有点隐隐的失落,“注意施工安全,别让群众围观。” 也没说不给继续施工,卫孟喜赶紧答应。 当天晚上,整个金水煤矿都知道了她的饭店底下挖出金子的事,有的说那是以前鬼子的军械库,说不定就藏着金银财宝呢! 也有的说那是鬼子当年战败时候忘记带走的,不仅有金子,还有很多军械器材,上交国家能得奖励的。 而就在这一晚,一直不来往的李秀珍居然挺着个大肚子登门,卫孟喜不让她进来,省得万一有个好歹说不清,要说啥直接站在大门口就是。 李秀珍神秘兮兮地说:“你那房子底下估计有地雷,你得小心点,别让他们再挖了,要是不小心挖到地雷……咱们整个金水煤矿都要为你的私欲陪葬!” 卫孟喜翻个白眼,当她小学生啊,捡到个东西赶紧告诉她是不好的,危险的,赶紧扔掉,她前脚刚扔,李秀珍后脚就能毫不犹豫的捡起来搂怀里。 这种卫东四个都不屑于玩的小把戏,李秀珍倒是想得美。 见她不为所动,李秀珍按捺不住,只能说:“你要是想继续挖也可以,我可以跟你入股,你不是缺钱嘛,我给你投资,到时候……” “别,我不需要。” 卫孟喜“嘭”一声关上门,心里乐开花了,只要李秀珍都来,很快就会有其他人来了。 果然,没一会儿,杜林溪和李茉莉也来了,说的还是入股的事,卫孟喜只是略微同情的看了李茉莉一眼,这傻子被人当枪使还不知道呢。 杜林溪好好的工程师不当,要入股她的饭店干啥,她也不想想,现在最想插一脚的是谁,而她的未婚夫又是替谁来做说客。 杜林溪和李茉莉已经快要领证了,全矿上下都知道他们是未婚夫妻,婚已经订了,就等着黄道吉日扯证办婚宴了。 但看她居然一点没察觉的样子,卫孟喜本来不想说的,但想起她还给自家几个孩子送过衣服和小人书,虽然这辈子不能当朋友,但至少她上辈子是羡慕过她的人生的。跟何菲菲比起来,她也不算坏人,只是比较傻而已。 更何况,哪怕只是一般人,她也不觉着把一个除了情商之外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女性嫁给一个花心男,过上不幸的婚姻生活是对她的惩罚。 作为同类,她觉着眼睁睁看着她踏进火坑不太厚道。 但对这样的家伙,直接告诉她,你男人花心不正经,跟已婚妇女瓜田李下啥的,她肯定不会信,至少,这话不能由她卫孟喜来说。 打发走了他们,一会儿,谢依然也来了,她还是那句话,她想入股,甚至再一次提高了优厚的条件,卫孟喜通通赶走。 第二天,卫孟喜悄悄跟根花说了几句话,小姑娘轻轻皱着眉头,颇有点西子捧心的美感,“真的要找李老师吗?可是我不是很喜欢她耶。”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73节 以前叫茉莉阿姨,自从她跟妈妈吵架,还嫌弃她们家臭以后,两个小姑娘都是叫她李老师了,这么多年过去,小时候再喜欢现在也无感了。 “你就当帮妈妈一个忙还不好?就告诉她一声,她要是不信,那就算了,反正咱们又不跟她做朋友。” 根花想了想,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 就让根花装作无意间把矿区流传的杜林溪和李秀珍的八卦透给她就行,她要信,那就多个心眼,多观察一下,不难发现事实。 她要不信,那就算了,反正卫孟喜已经尽量挽救了,是她不想自己救自己,就是要把美好青春搭在渣男身上,那就只能尊重祝福了。 现在的卫孟喜不会知道,她一个无心之举,居然真的挽救了另一个女人的性命。 当然,那都是后话,现在卫孟喜面临的最大问题是——自从听说饭店底下挖出黄金后,多的是人来找卫孟喜,除了说要入股一起开饭店的,其他都是来问那栋小楼卖不卖的。 要知道,她当时的购入价一万八是包括后面的仓库,现在的卤肉加工厂的,现在光这一栋二层小楼,已经有人给到了四万块! 虽说跟物价上涨也有关系,但卫孟喜还是高兴,这说明自己的方法起作用了呗。 像姚永贵介绍来的他家秦家公,就十分爽快,说听说楼底下有金子,想要试试自己的运气,她愿意卖的话,他可以出到四万一千块。 卫孟喜嘴上说:“哎呀您别听那些孩子乱说,哪有什么金子,就是几粒砂金,也不知道是谁掉进去的,当不得真。” 可事实是,第二天,又挖出来好几个小金疙瘩,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别说普通家属,就是煤矿领导也去看了会儿热闹。 于是,小楼价格加到五万块了。 卫孟喜依然不为所动,依然坚信不可能有什么金子,就是别人掉的小金疙瘩而已,压根不值几个钱,大家千万不要以讹传讹啊。 于是,两天后,在一声又一声的惊呼声中,施工队居然挖出了一个小木匣子,当着众人面打开,居然是五条小黄鱼! 小黄鱼成色虽然被腐蚀了不少,但还能看出形状,懂行的人立马说这值多少钱,有多高的收藏价值啥的,卫孟喜也傻眼了——真,真有黄金? 看来小秋芳真没说错,她送这份大礼可真够大的!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这栋小楼的价格,已经炒到八万块了。 第93章 八万块是啥概念? 就是卫孟喜自己也没想到, 区区一栋几百平的小破楼,居然能有人给到八万块啊!甚至连她已经做好大半的饭店装修,对方也说可以全权报销, 绝对不让她亏本。 亏啥本哟, 她原本的估值,小楼加卤肉厂也才十万块而已, 大头还是卤肉厂扛起来的,现在居然光一栋房子就有八万! “你不会是想卖房子吧?”韦向南狐疑极了,她最近一直追在卫孟喜屁股后面问贷款的事,现在见房子被炒到八万块, 心里就有点着急, 莫非她的计划就是卖房子? 可下一秒,“你不是装修了要开饭店吗,怎么又想卖?” 卫孟喜笑起来, “卖不卖不好说,但饭店嘛, 是要开的。” 不然, 他们卫家菜都被市面上那些冒牌货把名声给搞臭了。 但事情就是这样, 你越着急, 就越是所有不想看见的事都扎堆了, 就像一团乱麻的黑线, 她要是着急, 这儿也想搞, 那儿也丢不下,那只会把线团越缠越紧, 只能先放下不是那么紧急的, 一步一步来。 “耐心一点, 好汤要慢慢炖嘛。” 她不着急,可何菲菲却沉不住气了,一连来煤矿上待了两天,名义上是石兰日报来的记者,专门采访煤矿发展现状的,可却一天井没下过,就在招待所住着,好吃好喝,还得专人陪同。 宣传工作是由杜矿长负责,这糟老头子倒是乐得陪着何大记者四处闲逛,张劲松隐晦的在会上提了几句,人家当没听见。 卫孟喜听许军聊起来,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同一个单位,有兢兢业业恨不得把二十四小时掰成四十八小时用的,就有尸位素餐一心往上爬的。 “小卫,你家小陆呢?” “我在这儿,叔叔!”卫小陆赶紧抬头,冲杨秘书举手手。 杨秘书哈哈大笑,“你这丫头,我找陆工。” 小丫头这才意兴阑珊,“爸爸,杨叔叔找你。” 陆工刚下楼,杨秘书就拽着他和小卫,“赶紧的,领导办公室,有人要采访你们呢。” 卫孟喜一听,心头就明白,早不采访晚不采访,刚好省报的大记者刚住进来就要采访,何菲菲又想玩什么花样呢? 卫孟喜本来穿得是很普通的棉袄子,此时立马说她去换个衣服,迅速的将一头瀑布似的卷发放下来,快手快脚擦了点淡淡的口红,描了几下眉毛,换上过年刚买的黑色针织连衣裙,黑色丝袜,高跟鞋,外面是一件黑白格子的呢子大衣。 一瞬间,就从普通家庭妇女成了商界女精英。 就连杨秘书也张口结舌,“小卫你……”要不要这么隆重。 卫孟喜确实是过年那几天都没这么隆重,但今天不一样,这可是战袍! 要真有采访,那是要见报的,她可不能灰头土脸。 刚走到矿长办公室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杜矿长略显谄媚的声音,何菲菲倒是很矜持,没怎么搭理他。 “杜矿,陆工和家属来了。” “哎呀小陆赶紧进来,你可真是大忙人,咱们省报的记者要采访你,你都忙不上,今天我可是下了死命令,就是天大的事你也得抽两个小时来,不许再推辞。” 何菲菲咬着嘴唇,委屈极了。 本来,年前父亲态度坚决的要把她送港城去学习,但她不愿去,又是绝食又是割腕的闹,父亲彻底失望,懒得再管她,后来又遇上一些事情,不得不放手她的事情,倒是母亲和奶奶一再求情,想办法把她留下来了,还如愿以偿的送她去京市学习了几个月。 学成归来后,她在省报的地位就水涨船高,大家奉承她的出身是一回事,但她的业务能力也不差啊。采访过的各种什么厂长书记不胜枚举,好容易想要采访一下这个金水煤矿的工程师,却是约了三次都被拒绝,第四次,陆工直接都懒得见她,让那些煤黑子把她赶跑了。 他怕是块石头! 不,就是石头,这么多年也该焐热了啊。 然而,下一秒,看见他身后艳光四射的卫孟喜,何菲菲的委屈就化成了嫉妒,很快又变成幸灾乐祸。“哎呀,卫老板也来了,最近生意挺好做吧?” 卫孟喜笑哈哈,“劳您惦记,不知道您是……”一副老娘不认识你少跟我自来熟的样子。 何菲菲气结,这个女人居然不记得她了!她有那么普通吗? “何记者,这是咱们省报的记者。” 卫孟喜笑笑,“你好,记者同志。”都懒得叫她名字。 何菲菲咬牙切齿,她实在是太年轻,太情绪化了,跟老奸巨猾脸皮够厚的卫孟喜比起来,就像闹脾气的小孩。 可就是这个“小孩”,差点把自己事业全盘干废。卫孟喜绝不会掉以轻心,对方说什么,她都不上当。 譬如,说要给她的卤肉厂写一篇专题报告,要帮她做宣传——卫孟喜婉言谢绝。 说要给她的卤肉商标拉去当赞助,这样商标就会出现在最醒目的位置——卫孟喜拒绝。 何菲菲真是气炸了,无论她说啥,卫孟喜都是拒绝,油盐不进,就是能给她挡回来,她要是主动发火,还显得小家子气……你就说吧,气不气人。 关键,陆工看她说来说去都围绕着妻子,顿时也来了气,说事情忙,无可奉陪,就拉着妻子走了。 走了…… 何菲菲气的小脸发青,心说你们就等着吧,贷不到贷款,看你怎么造冷库,怎么扩大规模,不仅如此,她还要让全书城市的银行都不许给卫孟喜贷款,一分都不行! 就是金水市的银行太可恶,本来她都拿出父亲的名头了,结果愣是说已经批下来的,他们无权干涉,硬是给卫孟喜放了三万块无息的……她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他们,这些看人下菜碟的变色龙! 她的想法很简单,陆广全之所以愿意跟卫孟喜在一起,不就是看中她的钱嘛,她能赚钱,是个女暴发户,这是事实,何菲菲不屑于去做个体户,但她自以为知道陆广全看中什么,只需要想办法让卫孟喜这个“优点”消失,陆广全就会选择她了。 甚至她还动过劝说堂哥去追求卫孟喜的主意,消灭瓦解了敌人,那威胁也就彻底没了,这样自己就能坐收渔利了。 当时,何向坤差点没一巴掌拍醒她,这什么狗屁主意啊,这真的是何家的孩子吗? 当然,卫孟喜是不知道这些故事的,饭店装修好了,要忙的事情还多着呢。 接下来三天,传闻越来越离谱,有的说粮站楼底下有富可敌国的金银财宝,就连墙壁都是空心的,里头灌满了金元宝啥的,卫孟喜不仅拉出了警戒线,禁止群众靠近,还派出大批人手二十四小时在那儿守着,不许“淘金客”私自闯入。 可尽管她嘴上说得再怎么保守,再怎么否认,在外人看来,她就是死鸭子嘴硬,就是想要独吞那些好东西……于是,每天往她这儿跑的人更多了。 矿区没秘密,就连金水市的人也知道了,那两位一直跟卫孟喜在接触的银行行长的太太也来了。本来说好正月二十四那天来矿区看看卫孟喜的饭店装修情况,她们为啥这么上心呢? 其实也是卫孟喜自己说的,她想用小楼去抵押贷款,等饭店装修好了,不仅要贷款,还要给银行领导的家属安排工作。 也是聊天中偶然得知,正副行长的太太们,目前都没正经工作,四十来岁在家待业,以前还能带带孩子照顾一下大后方,现在娃娃都上大学了,她们闲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听说矿区工资高,尤其是美味卤肉厂待遇贼好,卫孟喜一提,他们就心动了。 卫孟喜一开始也不想招这些行长太太们啊,可为了拉近关系,她只能暂时妥协。幸好,当时承诺的是去饭店,而不是加工厂,那样的重活累活她们哪里干得了呢? 就是去饭店,也不是一般洗菜端盘子的,得是经理。 这不,卫孟喜饭店还没开起来,正副经理的萝卜坑就被官太太给占了。 但她不后悔,用自己饭店里的两个工作名额,换一笔贷款,这是不得不做的妥协,在自己不够强大的时候,就不可能事事顺着自己心意来。 归根结底,她现在认识的银行里的人太少太少了,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一个何向坤身上,结果他那边一出岔子,她就得停摆。 这就是经验教训,多认识几个人没错,顶多就是花点时间维护,但关键时刻至少能多条路子不是?她不可能什么事都麻烦刘香牵线,人家钱家的关系也不是赤手空拳积攒下来的。 话说回来,听说了金水煤矿的奇闻怪事,两个太太也跑来看热闹了,甚至卫孟喜被姚永贵亲家缠着买房子的时候,她们都在场。那天是刚好卫孟喜让她们来看看,美其名曰,作为饭店以后的正副经理,请她们提点意见和建议。 可她们自己也不懂啊,所以明面上是提建议,其实就是换个地方来游山玩水,好吃好喝好耍,顺便再看看她们以后工作的地方。 当时,听说姚永贵亲家已经给到八万块,回去一说,正副行长就有点后悔。 他们都不是毛头小子,在行业内混了几十年的,本来他们是商量好,用卫孟喜目前的抵押物的话,能给她贷二十八万,比何向坤少两万。 可卫孟喜现在房子涨价了,都到八万块了,在原有的评估价上涨了六万,他们就有点不好意思了。 是的,他们也不是那种贪得无厌的,知道卫孟喜给家属安排经理的职位,已经是很给面子很卖力了,他们要是只给明明值八万的房子估两万,就有点不够地道了。 “小卫你看,回去咱们再劝劝看,怎么说也要多放两万。”任何年代,枕头风都是有用的。 卫孟喜面上安慰她们,没事没事,反正她理解大家做工作都有各自的难处嘛。 前脚话音刚落,后脚忽然一辆桑塔纳小汽车“嘎吱”一声停到了煤矿门口,有个胖胖的戴着眼镜穿着皮草的中年男人下来,叽里咕噜问孩子们什么。 孩子们一问三不知,懵懂的摇摇头。 “卫东,他说啥呀?” 卫东摇头,“二哥你来听听,我听不懂。” 公认最聪明的陆卫国小朋友听了一会儿,依然没听懂,于是尝试着用吭吭哧哧的英文,别扭地问:“你有什么事吗?” 中年男人眼神一亮,用烫嘴的普通话说:“卫孟喜。” 这下孩子听懂了,“他找妈妈。” 卫东满眼狐疑的打量他,似乎是在判断他是敌是友。 此时正巧,车上下来一个男人,说的也是烫嘴的普通话,但至少能跟孩子沟通了,于是卫东赶紧跑到饭店门口,“妈妈妈妈,有个穿得像鸟,还说鸟语的男的来找你,说是要买咱们家的饭店!” 众人一愣——又来一个竞争对手?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74节 卫孟喜赶紧拢了拢头发,卷发就是不好打理,两年多了还卷着一段,风一吹就容易乱。 “卫老板,你就是卫老板吗?我们老板找你有事情商量。”孩子们簇拥着两个陌生男人走来,说话的就是那个开小轿车的司机。 卫孟喜笑着答应,于是那穿得像鸟的男人就叽里咕噜又说了一通,说得太急了,连身上的“羽毛”都跟着抖动,众人心说难怪孩子觉得他像鸟,这就是只大胖鸟啊! 倒是韦向南知道,这是皮草,比皮大衣还昂贵,是真正的港城有钱人的打扮,再看他胳肢窝底下的皮包,皮鞋上那醒目的logo,浑身上下写着“壕”字。 那俩行长太太终究要见多识广一些,小声道:“小卫,这是港商啊,港城来内地投资的,他们手里最不缺的就是钱啊……” 港商因为不缺钱,又有内陆政策扶持,招商局一旦把他们引进来,那是一路绿灯,要人给人,要地给地,各地在搞招商引资的时候都在暗暗较劲——看谁招的港商多。 她俩对视一眼,隐隐感觉事情不妙。 要知道,港人是出了名的迷信风水,大老板们买个楼,开个盘,甚至生个孩子都要看风水,就连找个儿媳妇都得看八字旺不旺夫。 而小卫的饭店,刚开始挖出砂金,大家说是运气;一连几天挖出砂金和金疙瘩,大家说可能是小鬼子掠夺的财富没来得及带走;等挖出小黄鱼的时候,传说就变味了——这妥妥的就是个风水宝地啊! 石兰人也信,但跟港人比起来,都是小巫见大巫,尤其港城的生意人,又是其中的深信者。 果然,她们没猜错,这港商就是冲着小楼来的,直接一开口就是十二万,卖的话明天就付现金。 卫孟喜面露喜色,但依然拒绝了,那港商就叽叽咕咕不知念叨些什么,司机翻译也不是啥好话,大体就是他是给价最高的,他现在给的别人都给不到,她不卖会后悔。 就连韦向南也紧张的咽了口唾沫,这要是卖了立马就是躺赚十万块啊! 卫孟喜没动静,可那两位行长太太却着急了,她们跟其他人不一样,其他人是卖了就卖了,顺便还能见证奇迹,可她们是要来上班的啊! 她们现在之所以跑这么勤,就是为了工作啊,卫老板说好的工资待遇都不低,还能直接当经理,以后在婆家腰杆子直,在娘家也有面子不是? 道理很简单,她们的丈夫虽然是行长副行长,但只有固定工资,没几个钱,在不贪污不腐败的前提下,当领导是没什么加成的,就连工作也没法给她们安排。 但在卫孟喜这儿,她们进来就是经理,拿的工资是名正言顺的,不像她们丈夫多拿点奖金都要胆战心惊,都觉着对不起组织多年的培养。 可现在,卫孟喜要是把房子卖了,饭店就不开了,那到时候她们怎么办?眼看着到手的工作就要飞走吗? 不行,得想办法让她不卖房子! 卫孟喜脸上越高兴,越心动,她们就越着急,甚至当晚饭时候卫孟喜有点为难的说,以后可能没办法给她们提供工作岗位了,因为她要扩大生产,要造冷库就得贷款,现在款贷不下来就只能先把小楼卖了顶上……俩人比谁都着急。 “你先别卖啊,别着急,资金不够我们给你想办法。” 卫孟喜叹口气,“唉,能有什么办法呢,我原先估值就只有这么多,想多贷点都是为难两位行长,我坚决不能逼他们犯错。” “哎呀这哪是你逼他们犯错呢?” “就是,你都说了那是以前,现在小楼价值上涨了,肯定也能多贷点的。” ……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拦住她,让她再等等,最迟明天就能有消息,千万别卖。当然,名头嘛,不能说是她们要保住饭店经理的工作,而是说喜欢这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跟小卫脾气投缘,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将自家付诸心血,都快装修好的饭店卖掉。 卫孟喜一脸感动,又为难。 送走她们,陆广全脸色怪怪的,总是看她。 “怎么,我脸上有花?” 陆工哼一声,“你是不是打什么主意?”联想到她让他和许军去探测什么金属,其实已经探到了确实有东西,可她却偏不挖,一会儿撒砂金,一会儿埋金疙瘩,全由着大家散播谣言的。 她的能耐,要是想制止谣言,其实很简单,可她一天天的变着花样制造噱头,不就是故意引导舆论发酵吗? 可要说真想挖出探测到的东西,又不像,因为前几天挖出那几根小黄鱼,只是真正储量的冰山一角。 现在,什么人都让她引来了,她忽然又不继续挖了,还让他和许军去把地下封死,说留着以后有用。 卫孟喜笑,“这不叫打主意,这叫隔山打牛。” 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 她要是直接找行长,让他们给提升额度,或者直接让他们来看今天这场好戏,他们是不会信的。 毕竟,他们的身份,他们的阅历,对一个急需贷款的个体户,是绝对的优势,这种时候看到听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 但要是他们身边信任的人,亲眼所见,回去绘声绘色的描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他们多贷点款出来,这事还难吗? 卫孟喜摊牌了,是的,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她做的局。 让赵春来千里迢迢去买砂金和金疙瘩的是她,让胡小五带着工人故意挖到金疙瘩的是她,散播各种流言猜测的是她,就连所谓的“港商”也是她请来的托儿。 张兆明是羊地道城人,会说港话很正常,即使有某些字眼不一样,但深居内陆的石兰人根本听不出来,就是韦向南也没听出来,还信了呢! 但她不贪心,姚永贵亲家给到那么高她也没卖,要是将计就计顺势卖掉,这就是一场十分成功的商业炒作案例,但她怎么可能忘记自己最终的目的呢? 她是要赚钱,不是要炒房。 更别说,房子底下确实,本来也就有东西,而且还不少,这是小秋芳送给她的礼物,她自有安排。 第二天中午,卫孟喜果真接到行长的电话,让她下午带着资料去一趟银行,说是经过行里开会统一研究决定,将她的贷款额度提高到四十万元。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无论是太太那边,还是卫孟喜这边,都希望尽快落定,于是当天下午审核完资料就把合同给签了。 卫孟喜是真高兴,其实这种故意炒作抬价的案例,她在后世看过很多,当时被何菲菲逼急了才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居然还真成了。 果然,大佬们成功的路数,都有一定的共同点啊! 房地产商炒作楼盘附近百米有地铁站啥的,几号线几号线已经在规划中了,啥重点小学公立幼儿园即将建分校,靠着交通优势和学区优势把房子价格炒上去,等到房子卖完几年,孩子都能上学了,群众才反应过来——说好的百米之内地铁站呢?说好的公立重点学区呢? 到最后,买也买了,只能住下去呗。 但卫孟喜不一样,她也炒作了,但她没骗人,底下确实有东西,一开始那几个金疙瘩只不过是抛砖引玉而已。 她也没坑害谁,没让谁掏出血汗钱为自己的炒作买单,她只是想在合法范围内多拿到一点贷款而已。 她会按月付利息偿还本金,她的资产目前还没有四十万,但一年以后绝对是远远超过这个数的,她不会把自己做成国家社会的负担! 而她之所以选择金水市的银行,而不是省城的,一方面是本来她的资产注册地就是金水,好办事。二来嘛,也是因为何家的缘故。 她知道金水银行断然拒绝了何菲菲的无理要求后,当时觉着很奇怪,就私下去了解一番,才知道原来何父年前因为犯错被纪委调查,现在已经不是这里的地委书记了。 虽然最后也没什么大问题,但官场的事,都是人走茶凉,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何家的面子在这里压根不好使。 省里嘛,何家的第三代或许还是有几个得力干将的,卫孟喜觉着现在还不是跟他们正面冲突的最佳时机,所以只能避其锋芒选择金水市的银行。 这些话,是她一点一点掰开,揉碎了,剖析给陆工听的,她不希望自己的男人一辈子傻白甜。 在商言商,她卫孟喜从来就不是良善之辈。 陆工彻底傻眼,他是知道事情不对劲,但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大个圈子,半晌,他挤出一句话:“好你个诡计多端的小卫。” “噗嗤……你现在才知道我诡计多端啊?告诉你吧,晚咯!” “上了老娘的贼船,你就认命吧。” “是贼床吗?走,上去。” 卫孟喜老脸一红,追着他打,一面打一面借题发挥,“哼,要不是你的烂桃花太烦人,老娘至于这样吗?连营销手段都用上了!” 真是的,一天天学不好好上,尽招惹烂桃花,但凡“招惹”到的是个脑回路正常的,她都不会用这些手段。谁会不爱惜自己羽毛呢?以后老了后人说起她,是个营销咖,她脸上有光吗? 贷款下来后,有人欢喜有人愁。 远在京市的何菲菲,听说金水市的银行居然把钱贷给她了,差点被气炸,当即就抱着身边女人的手臂哀求,“王阿姨你看,这卫孟喜实在是太狡猾了,她怎么就这么‘能耐’呢,除了我哥,她还能搭上金水市银行的人脉,再这样下去,她还不得通天啊……” 王庆玉只是淡淡的“嗯”一声,表示知道了,同时抽出自己胳膊,端起茶杯。 可惜何菲菲现在正在气头上,压根没看出对方想要送客的意思,依然喋喋不休的抱怨着。 “卫孟喜这个女人真的,真的……王阿姨你说她会不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腐蚀银行干部啊?” 王庆玉眉头微皱,“这事不好乱说。” 她自己就是银行系统的,每一个干部都是组织精心培养和寄予厚望的,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这么揣测一名国家干部,实在不是她喜欢的。 “王阿姨,你说银行会不会有违规操作啊,怎么就能把这么多钱贷给她?她要是还不出来怎么办?” 四十万啊,不是四百,不是四千,哪怕是四万块,她何菲菲也拿不出来! 但卫孟喜只比她大两岁,居然就能做四十万的生意了,这人类的参差这么就这么大呢! “王阿姨……” 王庆玉今天本来就有点累,现在被她这么左一声右一声的叫,还尽说些无凭无据捕风捉影的话,心里实在是有点烦,“行了,你要没事就先休息吧,我还要加班。” 何菲菲嘟着嘴,只能乖乖出门。 但她能得到王庆玉的青眼,每次来京都住他们家,也是有一技之长的。不一会儿,她端着小小一盅川贝百合汤敲开书房门,“阿姨,我看您咳嗽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喝点百合汤吧。” 她虽然从小娇宠着长大,但炖汤确实有一手,甜而不腻,润而不凉,就连王庆玉家多年的老保姆也没这手艺。 等她喝完汤,何菲菲又轻轻地给她捏起肩膀来,不用她说,她总是能第一时间找到王庆玉最不舒服那块肌肉,甚至那根筋,轻轻的捏着,敲着,力道适中,不疾不徐,十分有经验。 王庆玉叹口气,也难怪何家两位女主人总是纵容她,这样的孩子,她跟你好好说话好好表现的时候,哪个家长能拒绝得了呢? 王庆玉年轻时候拼事业,婚后没急着要孩子,后来赶上去北大荒待了十年,在冰天雪地里拉练,伤了身体,一直没怀上孩子,后来好容易回到书城了,又跟丈夫两地分居,实在是没什么机会好好备孕,这一拖,就把自己拖到了四十几岁。 到这个年纪,她已经不对生小孩抱什么希望了,所以对别人家的孩子,尤其是自己一路看着长大的菲菲,就格外疼爱些。 “得了得了,你也别献殷勤了,我不知道你跟这个叫卫孟喜的女同志有什么仇什么怨,但咱们做事得凭良心,得讲原则,她的贷款是凭自己本事拿到的,你不许再插手。” 她都了解清楚了,一栋原本估值只有两万块的房子,忽然飙升到十二万,一定是有原因的。 而这个原因,她找不出纰漏。 价格是由价值和供需关系决定的,只要有人买,有人出到那个价,银行就敢贷。 金水市银行没有任何违规操作,她自己清楚。 上一次之所以她会一票否决何向坤批的贷款,那是因为他确实违规了,违背了每个个体户一年只能贷一次款的硬性条件,如果上面不追究,个体户又能按期偿还的话,其实问题也不大。 可关键是何菲菲,她不知道从哪儿知道这消息,来磨她。 偏偏王庆玉是个较真认死理的主儿,别人觉着问题不大,她就偏不,直接给一票否决了。 她现在只是地方借调京市来的,真正的组织关系还在书城,所以对行里的事情还是有决定权的。她不能忍受自己不在的时候,有人干出破坏规矩的事! 尤其这个人还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提拔起来的何向坤,她不会觉着是何向坤不好,只会觉着是卫孟喜这个体户引导怂恿他犯错。 你就说吧,她能批卫孟喜的贷款?要不是看在她救了父亲的命,她还能直接向公安机关举报她呢! 何菲菲暗自咬牙,心说这老姑婆倒是会见风使舵,一定是看着何家不行了,要是以前王爷爷还关照他们家的话,她会这么认死理吗? 干啥,还不是王爷爷一句话的事。 “王阿姨……” “行了,你在京市这么多天,明天该去看看你哥了,顺便帮我把这件毛衣带给他。”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75节 等她不情不愿的出去,王庆玉揉了揉太阳穴,她知道为什么这两年父亲不愿搭理何家了,从他们教育孩子上就能看出来——何向坤感情用事,何菲菲只会一味的撒娇耍赖,扮演二十五岁的熊孩子。 这样的家教,也难怪何书记会因为一点小问题就被人拉下去,虽然查清楚了他是清白的,可组织上也要考虑舆论影响的问题,以修养为名,将他调到书城市档案馆去了。 从省内强市的书记到省城档案馆二把手,这可不是坐冷板凳的问题,是直接宣告他政治生命的终结。 他就差跪到王老门前了,但王老那半个月“恰巧”身体不舒服,一直在粤东省静养,谁也不见。 王庆玉自然也被他求到过,但她也没办法,自己和大哥已经得了父亲的警告,不许沾手,就是再好的关系他们也不能把自己搭进去啊。 另一边,银行贷款刚批下来,卫孟喜就赶紧约行长去提钱,等真正把三十万转到存折上,十万提成现金后,她的心也才真正落回肚子里去。 有了钱,她自然不可能就这么放过何菲菲,这次高抬轻放,以后是不是谁都能卡她脖子? 她不敢保证以后每一次都能有这么幸运,但她敢保证,要让何菲菲付出代价。 正好,她派出去调查何菲菲情况的黎安华也回来了。 看着手里这厚厚一沓资料,卫孟喜也是叹为观止。 何菲菲和她母亲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是这样的,何菲菲现在的妈妈,并不是何书记的原配,而是后来续娶的,因为是文工团的歌唱演员,既漂亮又十分会来事儿,很得何家人欢心。 她在文工团的职务不低,刚好管着工会福利这一块,而她手底下的团员们,对她可是怨声载道。 前几年因为外出演出的路上出了车祸,多名演员受伤,其中一个直接瘫痪了。按照国家法律,这名团员是国家和单位负责养老的,结果她给人家一次性八千块钱买断,将人一家子从职工楼里赶出去,腾出来的房子却被她娘家侄儿搬进去住。 那一家子老弱病残没去处,到处讨说法,苦于她能耐太大,一手遮天,至今不仅没解决住房问题,还把丈夫的工作也弄没了。 卫孟喜叹口气,看来她没猜错。能养出何菲菲这么嚣张跋扈又没脑子的“熊孩子”的家庭,一定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的,而据她了解,何书记无功无过,是个很传统的政治人物,还能同意给她贷三万的无息贷款,说明不是公私不分的糊涂蛋。 何向坤也说了,何菲菲在家里谁也不怕,就只怕她父亲。 所以,纵容她的,只可能是上一辈大家长,或者她的母亲。 上一辈里,老爷子不问世事,常年在老干所疗养,老太太是个不识字的农村妇女,这种老太太即使纵容孙女,孙女也不会想到要拖死她这招。 很明显,她是被人支过招的。 那么,就只剩何菲菲的母亲了。她让黎安华出去,别的不用管,就给我往死里查她妈,深挖她妈,去她妈的工作单位附近,找那些上了年纪的人聊,只要功夫下得深,就一定能有收获。 结果嘛,收获还真不小。 黎安华这小子,光凭他一个人的能耐,当然是不可能查到这些猛料的,孟舅舅有人手,给他安排了两个师傅,带着跑一趟,他就知道该从哪儿入手了。 “卫阿姨,你知道当年出车祸的车子是怎么回事吗?” “怎么说?”莫非连车子也有隐情? 第94章 “卫阿姨您真聪明!”黎安华竖起大拇指。 “少跟我贫, 是不是也跟她有关?” 何菲菲母亲名叫刘丽红,婚前是文工团里一名歌唱演员,声如黄鹂, 十分动人。婚后仗着何家的枝头, 成为团里分管工会和后勤的领导。一直以来,团里的调度车辆都是由她负责, 而那年去外地参加演出的车子就是她亲自负责调度的。 “那次的车子本来不该用那辆,是由公演单位负责派车来接的,但那天刚好是团里的新司机第一天上班,她就让新司机送那几名团员出去。” “车子是她负责采购的, 新司机也是她负责招进来的, 还是她的亲戚,对吗?” “哎呀,卫阿姨你咋知道, 这也太神了!简直料事如神啊!” 卫孟喜哭笑不得,这叫啥料事如神啊, 她就是后世见多看多了, 搞后勤采购是明眼人都知道的油水部门, 要许军那样刚正不阿的也就罢了, 刘丽红这样的人, 能不给自己找补找补? 放着油水不喝, 就不会养出何菲菲那样的闺女。 她还真没猜错, 当年那辆车是刘丽红负责采购的, 司机是她亲弟弟,本来一般司机出发前都会提前检查一下车子的油门刹车各种, 这是一个专职司机的基本职业素养, 可她弟弟以前就是个兵混子, 混到转业回来随便分了个工作,以为有亲姐姐罩着,压根不会认真对待这份工作。 所以,半路上车子出现刹车失灵的情况,他自己倒是没啥事,就是可怜了一车的年轻演员,或轻或重受了不少伤,其中最重那人,直接就下半身瘫痪了。 “当时同车的演员们都说是他操作不当,可等调查结果出来之后却是车辆失控,无人为因素,过去好多年了,那些人都还不服呢。” 黎安华想了想,又补充道:“她们一直没放弃上诉,但一直没成功,在单位里很不好过,去年有两个辞职,出来下海经商了。” 幸好,时代越来越好了,以前只能靠铁饭碗,虽然不爽领导,但也只能捏着鼻子上班,现在看不顺眼一拍两散,说实在的,下海的比端铁饭碗的挣得多了去了。 因为有了钱,今年又有人提出要继续找刘丽红掰扯的事,所以黎安华才能这么顺利这么快速的找到当事人,拿到一手资料。 卫孟喜把所有资料看完,心说这何菲菲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偏偏要把你家仗势欺人这一套拿来对付我,那我不拿你练练手,都对不住你蹦跶得这么欢! “行,你尽量给她们提供便利和帮助,只管鼓励她们去讨说法。”刘丽红想要只手遮天,那是以前,现在她最大的倚仗都去党了档案馆,谁还管得了她呀? 没有利益交换,谁还把你这过气的书记夫人当一回事? 反正要讨说法要维权还是要告御状,只要是力所能及范围内的,卫孟喜都想当一次“好人”。“记住,是一切便利,咱们都可以提供。” “好嘞!” “顺便,你再去查查,我就不信何菲菲身上会一点事都没有。”她这种嚣张跋扈的性格,不做点坏事是不可能的。 “查到以后,先把资料给我,我有用处。” 黎安华就喜欢干这种活儿,立马嬉皮笑脸地说:“行嘞!一定给您查个清清楚楚,我现在已经学会好几种伪装术了,我……”巴拉巴拉,大概就是他跟着孟金堂的人,学到真本事了。 以前只会盯梢,连隐蔽一点的跟踪都不敢,现在他不仅会跟踪,还会侦查和反侦察。 卫孟喜听他说了会儿,让他有空去姨妈家看看妹妹,也就没说什么放他走了。 贷款下来,她现在要忙的事情可多了,早一天把贷款用到实处,就能早一天赚钱,早一天还款,早点卸下大石头。 反正她发现了,自己这种保守的人是做不了大生意的,欠银行四十万都在计算多还一天就要多付多少利息,然后一想到那么多钱要白白花出去,就会心痛,继而转化成赶紧动工的动力。 事实上,她也是这么干的,拿到贷款的第三天施工队就开始动工了。 而她的饭店,也已经装修完工,在晾气味了。 “小卫你这饭店打算啥时候开业?”张大娘把陆家里里外外打扫干净了,该捡的捡完了,年后小秋芳也去上幼儿园了,实在是闲不住了。 卫孟喜相信,自己要是再不开业,再不稳住她,她怕是要回老家种地去咯。 “哎呀大娘您别急,刚装修好的屋子气味儿重,对身体有害,我这不是要吹一吹嘛?” “那吹多久?” 卫孟喜眼珠子一转,“就快了,我已经请人算良辰吉日了。” 张大娘这才松口气,他们老家哪讲究啥气味儿啊,都是边住边装修,也没见谁怎么着。 卫孟喜却不好跟她细说,现在门窗通通敞开,至少也要吹一个月,她才放心的。 张大娘得到答案,心满意足,开始准备干她的老本行——种地。 事情是这样的,她不是心心念念自己老家那两亩地嘛,想得都快得相思病了,卫孟喜就去找高三羊,问问金水村里有没有村民的土地要出租的。 毕竟,这两年出门打工的人越来越多,光留老人在家种地确实忙不过来,也有本来男人就在门外吃公家饭,老婆带着孩子在老家的,现在孩子大了,老婆子一个人也种不了那么多……总之,只要钱给到位,是有人愿意出租的。 以前没人租,那是刚包产到户,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可现在都1985年了,政策越来越活泛,越来越宽松,她刚把想法跟高三羊说了,当天晚上就有人主动找上门来。 说愿意租给她,而且还不少,足足三亩上好的水田呢,只需要每年把该交的公粮和提留款给人家,再给点补偿费就行。 卫孟喜本来就是图个好玩,哪里是能吃种地苦的人啊?左手交了钱,右手就带张大娘去看,让她自个儿想种啥种啥。 大娘最想种的不用说,当然是水稻包谷小麦之类的主粮,这才是她安身立命的东西。 可小秋芳说想吃豌豆尖,小呦呦是想吃空心菜,卫东说想吃韭菜,根花想吃花菜,根宝洋柿子……得吧,她的粮食就种不成了,全改成种菜。 卫孟喜也说了,让她只管放心的种,要是有吃不完的,就送饭店里去,她帮忙消化,还能给点菜钱补贴一下家用。 张大娘于是自己计算,刨除租地成本后,她每年还能产多少菜是能自行分配的,算来算去她觉着自己也应该是欠小卫的更多,于是也不卖了,每次一有蔬菜出栏,就挑着最新鲜最嫩最好的给卫孟喜家送去。 春节过后没多久,卫孟喜家就不用买菜了。 大娘种的豌豆苗小葱韭菜芹菜菠菜,都是二十多天就能吃了。而且掐着吃,把根子留住,没几天又长出来了,可循环好多次呢! 卫孟喜上哪儿买这么水灵的绿叶菜去?就是一贯不爱吃绿叶菜的根宝,也吃得津津有味,他说张奶奶种的好吃。 话说根宝这孩子,小时候看着挺正常的,最近几年忽然多了个便秘的毛病,四五天才上一次厕所,每次都特别臭,还黑黑的。 卫孟喜也是有一次不小心看见的,不然都不知道他大便是黑色的,问他这种情况有多久了,说是快两年了,差点没把老母亲吓死! 她还以为是便血呢,赶紧领省医院,请柳迎春找了最好的西医专家,看了一圈,证实黑便不是因为有血,而是便秘。 臭臭们被堵塞在肠道中的时间太久了。 吃过一段时间西药,也没啥变化,依然是黑的,后来又转回矿区看中医,颜色倒是转过来了,但效果没有卫红呦呦过敏时候明显,都是吃药期间颜色次数频率都很正常,一旦停药就又不行了。 最后还是老大夫看她跑医院跑太多次,于心不忍,提出一个猜想——这孩子估计是肠子比别人长。 因为他从来不会觉得四五天不大便肚子会胀会痛,也丝毫不觉得有费力或者痛苦的感觉,更不会影响食欲……说明很可能就是生理性的,肠道比别人长,会比普通人更能储存臭臭。 卫孟喜却不死心,依然监督着他多吃绿色蔬菜,各种水果每天要让他吃两个,自己做菜也尽量不做油煎油炸的,免得他上火。 然而,没啥用。 该五天还是五天。 卫孟喜都绝望了,倒是当爸爸的人家一点不着急,还说她就是爱操心,这不算什么事,卫孟喜脑子里想的都是因为常年便秘导致的直肠癌结肠癌乱七八糟的病,心说你当然不着急啊,因为你压根不懂! “妈妈你说什么爱?”根宝自己揉了揉肚子,很是疑惑,妈妈在碎碎念呢。 “哦没啥,你要爱惜自己身体知道吗?” “知道,我以后可是要但大医生的,比许久治妈妈还大。” 柳迎春今年独立坐诊了,在矿医院是有名的很受群众欢迎的柳大夫,最近还被选拔派到省人民医院去进修,等进修回来又要升一级呢。 卫孟喜揉揉他肚子,“行啦行啦,妈妈知道你要当大医生,但能不能先好好解大便?” 小伙子红着脸,一溜烟跑了。 他马上九岁了,会害羞呢。 见陆工还要说自己多虑,卫孟喜就剜他一眼,“拉倒吧,你不懂。” 两口子正在掰扯孩子臭臭问题,忽然李茉莉来到门口,“陆卫雪在家吗?” 卫孟喜看她眼圈红红的,人憔悴得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想给她质问自家孩子的机会,“你别找她,你的事是我让她跟你说的。” 李茉莉的脸瞬间红了又白,“你……真亲眼看见了吗?” 卫孟喜摇头,“没看见,但我有耳朵,爱信不信,反正你自己有眼睛有耳朵,自己观察去。”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76节 李茉莉眼圈更红了,但她倔强的咬着嘴唇,咚咚咚踩着高跟鞋健步如飞。自从根花提醒她以后,她就越看越觉得杜林溪有猫腻,怎么这么多女同志找他啊,他房间里还有很多不具名的书信,很像情书,最近俩人不知道吵了多少架。 李茉莉本来就是个直女,一看苗头不对,肯定会留心,只要她留心,就能变成福尔摩斯茉莉,杜林溪那点小心思还能藏得住? 只是可惜俩人已经在谈婚论嫁,现在要是闹翻的话,李茉莉又是大龄女青年,她的名声会大大受损,但跟婚后的不幸比起来,又长痛不如短痛,不是吗? 卫孟喜一点也不后悔提醒她。 心说,但愿恋爱中的男女都能尊重一下对方,坦诚一点,要真不喜欢了,好商好量的分手,搞外遇不仅拉低了自身的档次,还伤害对方啊。 她现在就希望自家这五个崽,以后都能遇到好人,爱情路上可以有波折,但不要太大,不然她心疼啊。 想到自己才三十岁不到,就已经在操心儿女的婚恋问题,卫孟喜赶紧打住念头,还是干正事要紧。 三月中旬,开学后,卫孟喜参加了夜大和职大的招生考试,如愿以偿的以一个吊车尾的分数,考上了石兰大学的夜大班! 不是金水市的专科,而是石兰大学哦,这是一所本科学校,还是石兰省唯一一所以省名命名的大学,除了矿大,以后就是它最香,是全省唯二两所985高校呢! 虽然是吊车尾,但卫孟喜高兴,走路尾巴都快翘上天了,以后她的个人简历上就能写毕业于石兰大学啦,还是很能唬一唬人的。 她的专业还是现在不怎么样但过几年超级吃香的工商管理,不说四十年后怎么样,至少十年后是很受欢迎的,她今年之所以能挤上这班车,也是碰上这个专业第一年招生,没几个人报读,不然她的分数要是选热门的会计护理英语之类的话,压根考不上。 反正,她以后是做生意,专业系统的学一学企业管理,才是最实用的,什么英语护理会计,跟她工作相关性不大,只是混个学历没意思。 她能想通,陆工却有点郁闷,他明明已经给她做了很多重点笔记,也让她好好看了的,怎么只……只考了这么点? 要知道,他心目中的妻子,从文盲到掌握小学知识只是只用了短短几个月,就是初中学得费力点,但也比一般人快,怎么高中就不行了? 考个夜大,居然也才那么点分数! 卫孟喜可不敢告诉他,自己不是真正的从零开始,是作弊。 反正,她现在能有个大学上已经非常非常满足了,这年代夜大和职大还是很吃香的,虽然比不上全日制,但大众都是把它们当正经大学生对待的。 卫孟喜把录取通知书看了又看,恨不得再请照相馆师傅来照一张贴在墙上,正高兴着呢,杨秘书又来了。 “陆工你怎么还在这儿,不是说两点半开始吗,现在都两点二十了,赶紧的呀!” 陆工慢条斯理的,一点儿也不着急。 卫孟喜好奇,小声问:“什么事呀?” 陆工翘了翘嘴角勉强算是挤出一点笑意,“开会。” 杨秘书,哦不,现在是厂办的副主任了,连忙大笑着说:“你家陆工真是,急死个人,好事呢,矿上要升他的职。” 原来,他这一年人在京市,但矿上每逢遇到技术难题还是找的他,就是做完开题报告,回来石兰省这一个多月,也是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他现在虽然是办公室里最年轻的工程师,但干的却是副教授级工程师们干的活。 很多老工程师有年纪了,腿脚不方便,跑上跑下和指挥动手的活都是他来干的,现在他不仅带回来最先进最前沿的专业知识,还成了整个科室的业务带头人。 本来陆工对升职这种事不是很敏感,也知道自己工龄还不到,要继续评副高职称说不过去,所以一直没上心。 但张劲松上心啊,其他被他帮着跑前跑后干最苦最累活的老工程师们上心啊,已经往书记和矿长办公室跑过好几趟了,说是再让小陆这么白干下去,他们也不干了。 要说这陆工,也是真任劳任怨老黄牛,最脏最累最重的活他抢着去,跟煤矿工人同吃同住的活他当仁不让,反正除了画图的时间在办公室,大部分时候都在井下,哪里有危险,他就在哪里。 这样的年轻人,不能因为他年轻,工龄不够就一直在中级职称上待着啊,不行不还有行政职务嘛? 张劲松一想也对,行政职务也能提待遇。 “这次,过会的是工程科副科长。” 卫孟喜一听就明白,那就是他现在所在科室的领导了,科长跟许军姚永贵是同级的,副科长就是比他们稍微低半级,但卫孟喜已经很高兴了! 要知道许军的科长是用命和四年卧底生涯换来的,姚永贵的科长是用三十多年近四十年工龄熬来的,陆广全现在刚满十一年工龄,不到三十岁就能当上副科长,已经是火箭速度了! “他们科的正科长,现在已经五十三了,没两年就要退休,书记的意思是让陆工先学一下管理工作,两年以后……” 杨秘书的意思,卫孟喜懂。 毕竟小陆现在才刚二十九岁,要是直接当科长,难以服众,会让那些在岗位上熬了几十年的老工程师们心里不平衡的。 但副科长的话,阻力就没那么大,两年以后上面的退休,他的硕士研究生学历也拿到了,正好能加一把油,顺理成章上去。 其次,他以前干的一直是专业技术工作,从没接触过行政管理这一块,科长可不仅要技术过硬,还得会管理,会知人善用,会协调各种复杂的关系,无论科室内还是科室外。 卫孟喜倒是很赞成张劲松的做法,这样才是真的在为小陆考虑,“谢谢杨秘书,也谢谢张书记。” “嗐,咱们谁跟谁啊。” 陆工就是那种妻宝男,本来自己觉着当个副科长可有可无的,可当看见妻子这么上心,这么高兴,他就觉着这“官”当得值了,甚至有点遗憾——要是早点当上,或者当个更大的,妻子是不是会更高兴? 卫孟喜:“……” 前一秒还说你淡泊名利,现在就开始想当官了,变脸可真快! 他屁颠屁颠去过会现场了,卫孟喜这边还没把事情忙完,刘桂花孙兰香已经找上门来,“听说你家陆工当副科长了?” “以后就不叫陆工,得叫陆科长咯。” 卫孟喜不得不再次感慨,矿区真的没有秘密。 傍晚,孩子们放学回来,进门第一件事就是问“妈妈我爸当副科长了?” 卫孟喜:“……” “妈妈,副科长是什么官呀?” 卫孟喜:“……” 她是真的真的不知道啊!而且这才刚通过决议,这边就传得人尽皆知,真的好吗? 卫孟喜没意识到的是,他们家现在可是整个金水煤矿的风云人物,他们家里很平常的一句话,到了别人眼里,都是够很久的谈资。 幸好,煤嫂们谈资是谈资,但并不会传播什么不好的,就连几个不怎么听话的崽,在她们嘴里都成了全矿区最懂事的孩子。 当上副科长以后,陆广全工作更忙,经常是回来吃个晚饭,等再见到的时候就已经是夜里十一二点了。 最近金水煤矿的气肥煤产量大增,随着煤炭价格上涨,利润也多了不少,但面临的问题更多,机械设备跟不上产量,经常出现停电罢工的情况,他跟许军为了采购机械,还去了海城两趟。 卫孟喜这边,通知书虽然拿到了,但要等到九月份才开学,相当于还能有半年的空闲时间。 她打算在半年内把饭店推上正轨,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1985年劳动节前一天,卫孟喜的饭店,金水煤矿第一家大型饭店开业了。 5月30号晚上,卫孟喜带着所有人把饭店上下两层小楼最后打扫一遍,将明天需要准备的米面粮油检查一遍,地板上一粒灰尘一根头发丝都没有,就是窗台也抹得能当镜子照了。 灶台是装修成不锈钢的,虽然造价昂贵,但看着干净整洁,十分卫生。 灶直接用的是陆工从海城买回来的煤气罐,火力足,方便爆炒,同时火候也好掌控,也不用麻烦多一个人来照看灶火。 一应锅具都是铁的,有大有小,整整齐齐挂在墙上,手柄也是按照张大娘的习惯来定做的。 菜板和一应刀具,干干净净摆放整齐,厨房还是玻璃门,要是有客人走到这里肯定能看见里头的景象。 卫孟喜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干净卫生是第一位,尤其是在灰蒙蒙的矿区,她们就要做与众不同的一家。 “小卫老板你就放心吧,卫生包我身上,我给你盯着,绝对不会出错。”说话的就是金水市银行副行长的老婆,吕丽萍嫂子。 “行,嫂子做事我是放心的,你家里我去过,回来还跟我家小陆说呢,谁家也没你家干净。” 吕丽萍确实是个十分利索干净的家庭妇女,很擅长收纳,小小一个套二,被她收拾得干干净净,明明东西很多,屋子却十分宽敞,哪儿看上去都是整洁的。 别小看好像不是什么事,但能让一个家常年保持这种状态,女主人在看不见的地方下了不少苦功夫呢! 另一位行长的太太名叫薛明芳,她也不肯示弱,“第一是干净卫生,第二就是服务,小卫你放心,所有工作人员我都培训好了,明天就是检验她们的时候。” 她祖上是唱京剧的,小时候也跟着练过,气质这块拿捏得很好,抬头挺胸,大大方方,卫孟喜把培训服务员的工作交给她,自然放心。 店里一共请了三名服务员,两名打扫卫生家择菜的,加上张大娘和一名帮厨的,一共七名员工,经理却有两个,卫孟喜分配岗位的时候可是好生伤了一回脑筋。 张大娘在她心目中自然是与众不同的,两名经理是事先说好的,人也帮上大忙了,肯定不能食言,但她也得留个心眼,涉及金钱的工作尽量不想交给别人,所以思来想去,就把她们安排到卫生和服务这两块上。 从这半个月的准备工作来看,俩人都还不错,暂时没发现什么明显的差错。 但收银到底谁来负责,卫孟喜思来想去,没想到合适的人选,所以刚开业这段时间只能她亲自上阵了,正好也不用看书。 饭店一楼是大堂,摆着二十几张雕龙画凤的八仙桌,楼上则是分隔成两两相对的包间,大部分是能坐八个人的小包,有三个能坐十二三人的中包,还有一个则是能容纳二十几人的大包,光那转盘的圆餐桌就花了不少钱。 甚至,卫孟喜还一步到位,将包间名字都给取好了,取的是“团圆”“美满”“呈祥”“和乐”……等寓意美好又有龙国人传统特色的名字。 至于每个包间在什么位置,能坐几个人,有什么特色,全体员工已经提前半个月背诵记忆过了,得确保客人说在哪儿她们能第一时间对应上。 这些,在这个年代是绝无仅有的,卫孟喜上辈子还没来得及做,就先“精神异常”了,但现在重生了,她就要把想到的点子先用上,以后不说占个独创吧至少要让自己的名号在消费者心里留个印象。 当然,至于包厢命名这些,古时候就有雅间了,古人比她还会玩呢! 迷迷糊糊想着,卫孟喜睡得很浅,半夜里陆广全回来,肚子饿自个儿热了一碗剩饭剩菜吃,她也只是翻个身,继续谋划明天的事。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她就醒了,让高彩芬来帮忙看孩子,自己换上一身和服务员一模一样的白衬衫西装裙,没来得及吃早饭就赶去饭店。 此时的饭店门口,员工们已经到齐了。 卫孟喜拿出钥匙,打开大门,卫生不用再打扫,就干脆开锅,每人煮一碗面条,不确定今天生意怎么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饭,所以得先垫一下。 去年国庆节书店开业那么热闹的排场,卫孟喜不想再搞了,一是累,二是太高调,没必要,去年高调是为了先声夺人抢顾客,现在矿区都是老面孔,数来数去也就这几万人,没有抢的必要。 况且,前不久才挖出金疙瘩和小黄鱼,现在要是太高调,别人还以为她挖出多少金银财宝呢。 为了后面的计划,卫孟喜本打算低调安静的开业,毕竟她的店就在那里,谁经过都会知道开业,想尝的自然会来尝尝。 可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刚把早饭吃完,杨秘书居然就来告诉她,“小卫啊,中午领导们来你这儿吃饭,你给准备一下。” 卫孟喜一愣,“几位领导?” 杨秘书笑眯眯的,“所有中高层领导都来,不带家属,一共64人,你这儿能摆开吧?” 卫孟喜大惊,“这么多?” “就连你家陆工都在。”他才不会说,还是陆工主动要求的呢。 卫孟喜虽然觉得挺意外的,但还是赶紧把菜单递过去,让他点菜,团餐其实是最好做的,因为都是一模一样的菜式,只需要每个菜有几桌做几份就行。 “这么多菜,都……都能做?” 卫孟喜点头,都是这几个月张大娘勤加苦练过的,招来的帮厨也是孟舅舅给她推荐的,名义是帮厨,其实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只不过是为了保住卫家菜的秘方,所以涉及到秘方的不能留他在场。 杨秘书点了八个菜,人正好分成八桌来做,每个菜需要做八份,卫孟喜算了一下需要用的菜量,这才赶紧去后面的窝棚区小菜街买菜。 红烧肉,回锅肉,酸辣土豆丝,花生米,爆炒腰花,酥红豆这六道是杨秘书自己点的,卫孟喜给他推荐了张大娘的拿手菜红肉大炖和酸笋汤,正好酸甜搭配,既解腻,又有荤有素省钱。 这年头的人们,肚子里的油水没那么多,要说起吃肉,谁都喜欢,全点成荤菜肯定受欢迎,但矿上最近忙着采买大型设备,经费有限,卫孟喜也不想杨秘书难做人。 其它的都好说,就是酥红豆,得把红饭豆煮熟煮软以后,用鸡蛋液和面粉裹着炸,市面上没有现成的熟豆,买生的来现煮会比较费时。 她先把豆子买回去,让薛明芳带人煮上,自己再去买别的。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77节 幸好,现在矿区物产丰富,其它的都能买到,回到饭店大家七手八脚的忙起来,张大娘被她推到一旁的躺椅上休息,等所有的洗好备好,她才开始起锅热油。 后厨忙着,卫孟喜就去前面饭店里,准备先把小杨点这八桌算一下账。 “妈妈,还没人来吃饭吗?”几个崽崽呼啦啦全跑进来。 “没呢,不许上楼捣乱,不许把地板踩脏,不许滑楼梯。” 她装修的时候在大厅安装了一部旋转楼梯,这可是男孩们的最爱啊,爬上去或趴或躺或坐的,从二楼开始顺着扶手“呲溜溜”往下滑,恨不得屁股擦出火星子,看着都疼。 老母亲为了防止他们来滑,恨不得在上头装一排倒刺。 最好是带钩那种,不然不长记性。 果然,卫东和根宝建军对视一眼,跃跃欲试。 卫孟喜一只手算账,一只手拧住卫东的耳朵,“别让我说第二次。” “哎呀呀呀妈我不滑,我就是看看还不行嘛?” “哎呀呀妈妈轻点儿,耳朵要掉了真的!” 高彩芬和侯爱琴几名闲着无事的中老年人,听见声音就进来劝她,一个说卫东多好个孩子你打他干啥,一个说小孩活泼好动是正常的巴拉巴拉。 矿区打孩子就这点不好,一人打,百人劝,妨碍她操作。 “对了,小卫你这饭店叫啥名字?” 卫孟喜一拍脑门,“哎哟,瞧我,被这小子一气,倒把开业的事忘了。” 饭店大门顶上的黑漆牌匾,还用红绸布蒙着呢,大家可不就是连名字都还不知道。 “但各位婶子容我卖个关子,一会儿咱们再揭开。” 她这饭店在昨晚之前一直没挂牌子。 于是,大家就这么等着,等啊等,等到十一点,卤肉厂内响起一阵清脆的“叮铃铃”声,工人们下班了。 卫孟喜刚想让卫东去叫胡小五和刘利民过来帮忙,谁知他们已经呼啦啦来了。 不仅来了他们俩,还来了好多好多妇女,卫孟喜打眼一看,加工厂的所有员工都来了呀! “你们这是……” “小卫老板饭店开业,咱们来凑个热闹,今儿中饭咱们凑钱一起下馆子,是吧老姐妹们?”付红娟那大嗓门。 “是!”众人齐齐答应。 大家伙平时都是节省惯了的,哪里舍得真下馆子哟,还不是为了给她撑场面?以免外人笑话她饭店开起来却没客人来吃。 她们呀,是平时两分钱的冰棍儿也要犹豫一下才舍得买,是几块碎布头都要留起来补袜子补裤衩的女工,终其一生也没正经下过一次馆子,连点菜都会手足无措的前家庭妇女们……现在忽然大咧咧来给小卫撑场子。 卫孟喜眼眶微酸,笑骂:“你们这群败家媳妇儿,下不为例。” 众人嘻嘻哈哈就往里头去,领导那边的八桌是小杨早就指定好的靠东边,加工厂的工人一共70人,挤一挤坐七桌,靠西边,中间还能留出通道过人。 于是,透过茶色玻璃,矿区群众惊奇地发现,从今天开始,煤矿上出现一个奇怪的,以前从未出现的状况——在小卫的饭店里,呼风唤雨的煤矿领导们和窝棚区那些一没文化二没见识的煤嫂们,居然同在一个大厅里吃饭! 两班人马坐一样大的桌子,一样高的板凳,甚至连点的菜都是一样的! 要知道,她们中的很多人,哪怕就在自己家里,来客的时候忙前忙后大半天,最后连上桌吃饭的机会都没有。 她们,是某某的老婆,某某的妈妈,只是属于灶台,属于扫把撮箕,属于脏衣服臭袜子,属于那张油黑发亮的土炕……而不是那张跟领导们一样高的漂亮桌子。 大家说不出这意味着什么,但所有人都知道,从今年开始,金水煤矿的女人和男人,普通百姓和领导,终于能上同一张桌子吃饭了! 第95章 等煤矿下班时间一到, 随着一阵炮仗声,红绸布一揭,牌匾上大大的“卫家宴”三个字就显露出来。 黑底金字, 龙飞凤舞, 高高的挂在门头上,真是要多气派就多气派! 店里除了有那泾渭分明平起平坐的十五桌客人, 还有零零散散进来的刚下班的工人们。 卫孟喜以前卖盒饭和卤肉的时候很厚道,对于饭量大的工人们总是怎么够怎么来,每次打饭都要把他们饭盒压得紧紧的满满的沉甸甸的,所以现在她的饭店开业, 大家也都要来照顾一下。 谁知, 他们来不是帮忙,倒成负担了。 因为啊,整个卫家宴饭店里已经忙翻了!一共134人的饭菜, 虽然做的是一样的,但锅太小, 有的菜份量太足, 得分成两三锅做, 两个厨师在后面已经忙飞了。 择菜的也没好到哪儿去, 一筐又一筐, 服务员更是, 上菜都是拿大托盘端着一起上的, 就连吕丽萍和薛明芳也跟着跑前跑后, 脚底像装了两个风火轮,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 卫孟喜只来得及去各桌打个招呼, 就忙得不见人影。 虽然事先培训演练过, 但员工们全是小白啊, 以前就是在家做饭带小孩的家庭妇女,难免还是会有怯场和手忙脚乱的时候。 卫孟喜这儿帮一下,那儿忙一下,见还有工人进来吃饭,只能很抱歉的说:“几位大哥,咱们上午太忙了,前面的菜还没做完,你们的可能要两个小时以后才能上,要不你们晚上再来吧?我一定给你们安排在第一位。” 她很诚恳,店里也确实人声鼎沸,工作人员穿梭来去都得小跑着才行。大家表示理解,就说晚上再来。 不然,就是服务员们能忙过来,后厨的张大娘也得累垮啊! 卫孟喜再一次估计失误,本来按照现在矿区的消费能力,她预测的是每天能有八桌左右就差不错了,张大娘能忙得过来。 谁知这第一天就来个开门红,自己的员工她能理解,可煤矿领导们,这是为啥?前几天遇到张劲松,也没听他说要来吃饭啊。 不过,管他奇怪不奇怪呢,只要有钱赚,谁会嫌钱多呢? 领导们那一桌,陆广全本来和许军一桌的,忽然张劲松叫他们。 “小陆小许来这边,坐那么远干嘛。”他身边正好还有两个空位,矿长副矿长也都在了,应该是特意为他们留的。 俩人刚过去,在座的心里就有数了,这俩人未来就是金水煤矿的接班人啊,陆工不用说,能把他留下来,就是金水煤矿的福气,技术这一块他绝对是领头羊。许军则是因为机械工程这一块有专长,在管理上也不错,简直是年轻版的张劲松和李奎勇的结合体。 他俩一个有勇,一个有谋,年轻时候确实是带领金水煤矿风光过好几年,不然也不可能成为石兰省内有名的大矿。可惜老了以后,太过于莽撞和太过于老好人都成了肉眼可见的缺点,束手束脚,好好一个大煤矿,差点成了省内倒数。 效益好,大家工资就高,走出去也体面,所以谁会不希望金水矿越来越好呢? 有知机的,等到敬酒的时候就专门去书记那一桌,跟他俩好好攀了攀关系,以后说不定还得在他俩手底下干活呢。 卫孟喜远远地看了一眼,发现陆工比以前好一点了,不再是那种“莫挨老子”的表情,无论谁去,都会点个头,虽然不说话,但至少是表示善意了。 经过这么多年,大家也都知道陆工的脾气,他就是不爱说话,没办法,技术牛嘛,有点脾气是正常的,大家都能接受。 倒是许军,虽然身上有股杀伐决断的气质,但十分长袖善舞,无论谁来都第一时间叫出称呼,不卑不亢的笑脸相对,大家倒是更宁愿跟他攀关系。 卫孟喜摇头,同是一个村出来的,性格决定命运啊。 看到另外一边的七桌穿着一模一样的工装,张劲松还端起酒杯,主动过去,给煤嫂们敬了一圈,他的不拘小节和平易近人,很快带起气氛,其他领导也挨个过去敬她们,热心的询问在卤肉厂上班怎么样,工资待遇如何,忙不忙累不累,如果有需要煤矿帮忙的一定要说。 虽然是场面话,但大家都很高兴,简直是受宠若惊。 这样的大领导,平时在路上都遇不到的,也就大型活动的时候能在台上看见讲几句话,今儿居然来给她们敬酒?! 煤嫂们赶紧哗啦啦起身,有端着碗的,有筷子上还插着块红烧肘子肉的,有端着个空杯子的,不会的就有样学样,举着手里的东西高举示意一下,胡乱来呗。 卫孟喜想笑,又有点心酸,家庭妇女们吃席都不一定有机会去,这样的场面确实是第一次,人生中第一次,手不抖就算不错了。 以后啊,她的员工,她必须多带她们见识见识,世界那么大,整天围着灶台和孩子打转有什么意思哟! 当然,领导们和煤嫂们的共同话题不仅是工作,还有菜品的美味——那大肘子又红又烂,几乎是入口即化,肥而不腻;那酥红豆是又香又酥,唇齿留香,下酒最合适不过,比花生米还受欢迎。 石兰省的女人们,也是能喝点酒的,反正卫老板说了下午给放假,大家只管敞开肚皮的喝,甚至有泼辣点的,还直接划拳了,一声比一声高,丝毫不输男人。 大中午的饭店热闹成啥样了都,卫孟喜等一众员工可喜欢这样的氛围了,这说明生意好,生意好,其他顾客才愿走进来嘛。 这不,晚上没了团餐,但因为中午很多人没吃到,全都来了,再加上家家户户的小娃娃都放学了,于是拖家带口的,比工友们相约来的还多,后厨就没停过,一直忙到晚上九点多,居然还有人要来吃。 卫孟喜实在是心疼张大娘,换她休息,自己上手。 虽然很多年不干后厨的活了,但当摸到那锅柄的时候,熟悉的感觉立马就上来了,起锅热油,煎鱼要热锅冷油,翻身的时候有哪些要领,颠勺的时候要怎么防止油和食物飞溅出去,怎么控油……她一气呵成。 张大娘刚开始还有点担心,谁知道人家不管干啥都比自己这几十年的农村帮厨还熟练,于是忍不住道:“小卫你以前做过厨子?” “没有哟,我妈妈以前卖盒饭哟。”根花不知道啥时候摸进来了,正踮着脚的看妈妈炒菜呢,一眨不眨。 “快出去,当心油溅到。”卫孟喜挥手赶她。 小姑娘就跑到门边,扒着门框,“妈妈你教我做菜吧,以后我也当厨师,大厨师。” 她为啥会有这个想法呢,因为她刚才一直坐收银台帮妈妈数钱补钱,听见妈妈算账,发现今天真的好赚钱呀,她数钱都数到手抽筋啦!这样的钱在她看来,就是比洗臭臭的下水挣的轻松多了。 卫孟喜大笑,傻孩子,油烟味你以为是好闻的啊,几年下来肺都要出问题的,就是肺不出问题,手脚也要出问题,七八个小时拎着十几斤重的东西颠来颠去,一般人谁干得了啊? “好不好嘛妈妈?你就教我做饭吧,以后我天天做饭给你吃哟。” 张奶奶被她逗笑了,忙说她来教,保准给她教成小厨师,以后接妈妈的班。 卫孟喜于是也不反对,虽然她觉得大闺女最好的出路是学跳舞考大学,但跳舞也累啊,时间久了骨头都要变形,腰椎出问题的概率也很高,肌肉拉伤劳损啥的更是家常便饭。这种苦也不是所有孩子都能吃的,她要是哪天受不了不想跳了,会做饭也多个出路。 不说别的,自己会做饭,就能对自己好点儿,不用指望谁。这是男孩女孩都很有必要学的技能,她打算等他们满十二岁就要开始教了,早点学,她就能早点过上五个崽崽轮流做饭给她吃的日子啊,想想每天只需要点菜,那感觉多爽啊? 孩子多,也就有这么个好处……吧。 一直忙到十点半,客人散完,饭店收拾干净,所有人累得那叫一个人仰马翻,直接都动不了了,恨不得倒头就睡。 中途六点多的时候,卫孟喜提出让吕丽萍和薛明芳先回家去,因为她俩是骑自行车来的,回去太晚怕不安全,结果她们都不愿走,那个点正是最忙的时候,一下子到现在,再让她们骑车更不安全,卫孟喜就让刘利民开车送她们。 直到十一点,刘利民回来说俩人都安全送到家了,卫孟喜才有时间数钱。 “妈妈你看,钱我帮你数好了哟。”根宝和卫红打着哈欠说,将钱按照面值不同,分门别类,一样一样的收拾整齐,用个小木夹子夹好,一目了然。 卫孟喜相信,两个人应该不会数错,但还是又数了一遍,发现今天居然进账884块!远超她的预期! 但她也没得意忘形,知道今天是因为有团餐撑着,这是大头,要是全靠散客,能有一半就阿弥陀佛了。 以后饭店的长远发展还是得靠散客回头客,这种团餐一年也遇不上几次。 “妈妈谢谢你们帮忙,但以后都不需要了,这是大人的工作,我们大人自己做,你们要早点睡觉知道吗?” “嗯嗯,那妈妈我们就放假帮你数吧?”卫红也很有成就感,刷刷刷的数钱可太爽了。 “到时候看你们表现。”她不希望孩子拿到太多钱,尤其三观还没正式养成之前。 看情况吧,假期里要是生意不好,数点小钱无所谓。 晚上,陆工居然没加班,也不管几个崽还在磨蹭着不肯刷牙洗脸,他进门就一把搂住老婆,先是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开始傻笑。 他平时的笑是抿着嘴那种,不是很熟悉的人根本发现不了,今晚确实咧嘴露出白牙,还发出“呵呵”声,真……像个傻子。 四个大的赶紧唰一把捂住眼睛,“爸爸羞羞!” 小眼睛却透过指缝看出来,滴流滴流转。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78节 卫孟喜也有点不好意思,“赶紧刷牙去,别……” “别让我说第二遍。”崽崽和爸爸异口同声,知道她就会用这句威胁人。 卫孟喜咬牙,“还贫嘴,明天是不是不上学了?” 几小只撅着屁股跑走,三下五除二说刷好了就往楼上跑。 卫孟喜实在是太累了,也没工夫让他们一个个张嘴检查,都九岁了要还不会好好刷牙,那得蛀牙也是该! 陆广全却不让她去洗漱,搂着,抱着,像个傻子一样在客厅里转圈,慢慢踱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跳舞呢。 “喂喂,你到底怎么了?” “嘿嘿,开心。” “遇到什么好事了这么开心?” 男人却不说话,就紧紧地抱着她,下巴支在她肩膀上,慢慢的走着摇着,仿佛在随着音乐起舞。 卫孟喜等了会儿,没听见回答,正打算拧他一把,忽然肩头就传来深重的呼吸声。 这家伙,居然走着也能睡着! 接下来几天,卫家宴的生意都不错,卫孟喜去帮着买了两天菜,觉着没啥技术难度,就把这活交给吕丽萍了,她只有在十点半左右到饭店,忙过饭点,回家睡午觉,下午四点再去帮会儿忙,晚上算算账就行。 只是苦于一直没找到能接管收银和财务工作的人,不然她也不想老往饭店跑,因为现在陆工回来了,家里吃饭人多起来,一日三餐她都想做一下。 不为别的,就增进一下家庭关系也是好事。 此外,冷库也造得差不多了,因为钱是一步到位的,隔三差五催一下进度,想不快都难。 “卫阿姨。”黎安华从门口跑进来,“告诉你个好消息!” “嗯?” “那个何菲菲被报社开除了,因为不实报道,本来只是一个留社察看的处分,结果她在会上跟领导杠起来,就闹开除了。” 卫孟喜淡淡的,她就说嘛,何菲菲那样跋扈的人,屁股底下肯定不干净。可她跟正常人不一样,正常人知道自己不干净怎么也会夹着尾巴低调些,她却还巴不得越闹越大。 得吧,你不想干,那就让你求仁得仁。估计报社的同事领导也忍她很久了,在她说气话的时候,居然一个劝和的人都没有,顺着坡就开除了。 “刘丽红你猜怎么着?阿姨你看看这份报纸。” 又黑又粗的几个大字十分显眼——《残疾女工省府讨说法,多年旧案重见天日》,报道的就是那几名女团员去上访,也不知道从哪里搜集来的证据,把刘丽红给告了的事。 卫孟喜迅速地浏览了一遍,只要有证据,当年的人都还活着,李丽红就不可能再一手遮天,现在不仅公安重查旧案,就是纪委和组织部也介入了,刘丽红要是小事或许还能靠何家剩下的关系蒙混故去,这么严重的事就甭想了。 哪怕是王老出面,她也逃不掉。 更何况,王家人现在躲他们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去蹚这浑水。 卫孟喜看完,“过几天判下来的报纸再给我找一份。” “好嘞!”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保留这些报纸,但黎安华很听话。 卫孟喜想了想,“安华,你有没有认识的人,老实一点,脑子也不笨的。” 黎安华想了半天,“美兰姐呗。” 卫孟喜摇头,胡美兰还在市里看书店呢,现在已经被她升为三家店的店长,每天盘货算账,该进什么都是她在负责,是自己名副其实的左膀右臂,让她来饭店当收银,实在是大材小用。 黎安华想了半晌,也想不到符合她要求的,卫孟喜就让他先回去休息,自己再想想。 身边能用的人还是太少了啊,刚培养出几个,现在都有负责的一块工作,腾不出手来。 吃过晚饭,带孩子出去溜达的时候,正好跟工人广场上的中老年分队们遇上,这时候还没广场舞啥的,这里本是小年轻的领地,有些穿花衬衫喇叭裤的年轻人,肩上扛着个录音机,放着邓丽君的歌,正在甩头扭屁股,那腰就跟水蛇一样,扭得都快断了。 中老年们当然不是来扭屁股的,而是来抓自家那些扭腰扭屁股的孩子。 她们一个个手里拎着荆条或者小马扎,一双双老眼怒目而睁,“王建国你干啥,还不赶紧回家去!” 扛着录音机的就叫王建国,“哎呀妈你来干啥,真扫兴。” “李大锤,你穿成那样是不是想耍流氓啊?” 卫孟喜赶紧看过去,李大锤穿着啥,不就是一个大喇叭裤被他提太高,紧紧的兜着下身,后面看屁股绷得像两个蒜瓣,前面看那一团什么嘛…… 虽然她也不喜欢这种尴尬的穿裤子方式,但李大锤是她厂里的员工,为人本分,胡小五耍流氓他也不会耍流氓,只不过是有人看他家庭困难,母亲弱势,所以故意奚落他而已。 卫孟喜可是很护犊子的,“哎哟大婶这话可不对,李大锤这打扮你家小七也穿啊,上个月就穿了,可没当妈的这么给儿子戴大帽的啊。” 其他人顿时笑起来,这老太婆也不看看欺负的是谁的员工。 这两年风气开明得可不是一星半点,以前听邓丽君的“靡靡之音”都得躲在被窝里,现在整个广场谁听不见啊?不仅听,就连自家这几个大的都能跟着唱几句了。 正说着,侯爱琴居然也来了,有段时间没见,以前那种风风火火的精气神似乎没了,“侯主任,您这是咋了?” 侯爱琴强颜欢笑,“没事,前几天身体不舒服,住了几天院。” 卫孟喜一听住院,立马想起来,前几天付红娟说,侯爱琴和亲家母孟淑娴干架的事儿,说她平时看着那么威风,那么大嗓门个人,居然还吵不过孟淑娴,在自己家里被亲家母按在地上摩擦,看来也是个纸老虎。 自从去年秋天带着胖儿子来投奔继女后,孟淑娴就在这边住下了,没办法,儿子要在这边上学,继女要让她帮忙带孩子,就是谢鼎也不让她回去,说老人不能自私,不能只想着自己个,要多帮帮孩子们。 话说得好听,可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做饭遛娃伺候一家几口吃食,忙到最后一分工资没有,买菜钱比昨天多花几毛就要被盘问的人不是他,是她孟淑娴啊! 想想以前在老家,虽说也不是大富大贵,但至少自己在街道办有份工作干着,每个月多多少少有点工资,买菜想买多少买多少,早饭想做就做,不想做就去前门买俩包子馒头,比这给继女当免费保姆强多了。 再加上卫孟喜当众羞辱她,彻底伤了她的志气,总觉着人生完了,干啥都气憋,一年不到的时间,她就硬生生被熬成了干瘪的小老太婆,哪还有什么半老徐娘的风韵。 要知道,两三岁的小男孩可不好带,正是能跑能跳又不太稳当的时候,她必须弯着腰像只母鸭子似的跟在后面,扭腰崴脚是常事,可就是扭了腰,也没人说带她去医院看一下,继女卖服装回来见饭菜没好,还得怪她怎么动作这么慢呢。 就这么不分日夜的忙累,能不干瘪才怪。 最近跟侯爱琴闹矛盾,是因为她实在耐不住了,跟还有点良心的女婿委婉的表达自己太累,想休息几天的情况,李怀恩也理解,立马跟亲妈侯爱琴说,让她来帮忙带几天,好换丈母娘歇一歇。 本来也不是什么事,侯爱琴自然就去了,谁知孟淑娴不知道又哪根筋不对,怕侯爱琴摘她的桃子,跟谢依然一商量,又说她能带孩子,让亲家母每天只需要帮忙打扫做饭就行。 关键吧,谢依然还借口生意不好,一分买菜钱不掏,李怀恩的工资也被她捏在手里,就想等着婆婆又贴钱又出力的伺候一家老小。 倒贴钱的保姆,不要白不要。 想侯爱琴是多高的心气儿啊,以前在金水煤矿也是响当当一号人物,这不是把她当猴耍嘛?当即就撂挑子走人,去市里待了两个月。 这两个月,虽然眼不见心不烦,但她只有一个儿子,被他们这么算计,心里那口气咽不下去,吃不下睡不香,这不就跟病了一样嘛。 “侯主任,那样的人您没必要把她放心上。”去年被自己狠狠打脸还能在矿区住下来,心理素质也是杠杠的。 “我也知道犯不着跟她纠缠,过好自己最重要,可我现在啊……早知道当年就不提前退休了。”现在想回头拉不下这老脸。 可以说,她现在的心病,一半是跟孟淑娴斗法造成的,另一半就是事业上的巨大落差,很多当领导的老干部都会有这个问题,忽然从说一不二的领导岗位上退下来,人闲下来不说,这心里的落差也是一道坎。 后世还有老年抑郁症呢,很多就是缺乏子女关爱的退休老干部。 “他们说我老了,让我好好在家休息,可我哪儿老啊?小卫你看我老吗?” 卫孟喜仔细看,除了憔悴,不老,年纪比苏玉如大几岁,但精气神却是比苏玉如年轻至少十岁。 “我这脑袋算账,比一般人还快,年轻时候参加心算比赛,带着咱们财务室得了市级一等奖呢!” 卫孟喜好奇,“侯主任您以前是干财务工作的?” “哎哟你们年轻这一批都不知道,侯主任年轻时候可是咱金水煤矿的第一会计呢!”有老太太听见,就插嘴说。 “嗐,啥第一第二的,还不就是工作嘛,现在不也没事干嘛。”侯爱琴的脸上,终于有了点得意。 说起那年的比赛,她可是比人家打算盘的还算得快,还上过报纸,受过省里表彰的三八红旗手啊,现在居然沦落到被儿子儿媳踢来踢去,她当年的骄傲呢?骨气呢? 越想越觉着自己这提前退休太亏了,看看窝棚区那些煤嫂,要说文化要说风采,谁能比得上她年轻时候?现在一个个的给家里请保姆带孩子,有一家甚至让男人把挖煤工作给辞了回家带娃,她们自个儿穿得体体面面出去跑业务,一个月挣的比谁都多。 她要早知道还能这么干,当时就该甩几百块钱给儿子儿媳,我没时间,你们自个儿请保姆去,也别说我不爱孙子,反正出钱我愿意,出人出力就算了。 卫孟喜听她叹气,就笑着打趣,“侯主任是不是觉着要是那年没提前退休就好了?” 侯爱琴脸上讪讪的。 卫孟喜拉了她一把,“走,咱们上那边说话去,这边音乐声太大了。”主要是身边竖着耳朵的老太太太多了,甭管她们聊啥,半小时就能全矿皆知。 侯爱琴一直挺喜欢她,曾经无数次在心里感慨过,要是怀恩认识的是她该多好,这么讲道理这么能干的儿媳妇,就是一辈子给她带娃他们都乐意。 现在也是心里堵得慌,心想换个方便说话的地方也好,她好好倾诉一下心里的郁气,不然要把自个儿憋死了。 谁知小卫却把她拉到饭店二楼的包厢去,还准备了一壶茶水,这是要好好跟她吐槽孟淑娴?毕竟这是她俩共同讨厌的人。 “我就叫您侯阿姨了,您现在有没有什么打算?” 侯爱琴怔了怔,“有,我就想好好的跟她干一架,你去年怎么当众收拾她的,我也想落一落她的面子,还有那个谢依然,我真是……恨不得他们……”离婚。 当然,这是气话,老太太还没糊涂到要干涉儿子婚姻的程度,不然也不会宁愿自己躲市里去而不是干架了。 卫孟喜笑起来,“哎呀阿姨您说什么呢,犯得着跟那种人计较吗,咱们就当是被疯狗咬了一口,不值得再咬一口回去。” 说实在的,卫孟喜并不喜欢跟人谈论孟淑娴的事,反复强化对她的恨,其实只会加深她在自己心目中的印象。 无视久了,她就快忘记这号人了。 她很快转移话题,“我的意思是,想问问您要不要重新上个班?” “我都退休……咦,你的意思是,你还要招人吗?” 卫孟喜摇头,“不招了,只是我现在饭店缺个管钱的,您以前当过会计,就想问……” 话未说完,侯爱琴已经大声道:“我愿意,就是每天收钱算账吗?这我会。” 卫孟喜失笑,跟爽快人聊天就是效率高,直接拿出账本,让她先算几个看看,前几天的她昨晚已经算出来了。 这不,侯爱琴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一页一页的认真看,每一项都没错过,哪怕一毛钱,她也要看清楚到底是哪儿来的,花到哪儿去。 最终得出的结果跟她算了三遍的一致,卫孟喜这才放心,看来老太太真是干财务工作的,“行,那咱们就说好了,侯阿姨从明天开始来上班,工资咱就按老规矩,前头三个月是实习期,每个月五十块,后面算提成,根据这俩月的业绩来算,能拿八九十。” 侯爱琴很高兴,说工资她还真不是那么在意,毕竟她虽然退休了,但煤矿业绩好,她的退休工资也不低,不差钱。 卫孟喜想找她来,一是觉着她有经验,不必自己从头教,上手很快。 二就是看重她没啥经济压力,又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和声誉,犯不着为了点小钱弄脏自己羽毛,她在金水煤矿工作了一辈子,最怕的就是晚节不保。 做财务工作的,职业道德比专业能力更重要,不然每天那么大的流水,随便有点贪念,每天少几块,她一时半会儿也发现不了,但长期以往后果不容小觑。 第三嘛,其实也是防着点现在的正副经理,张大娘压不住她俩,普通员工更被她们管得死死的。就说前几天吧,卫孟喜因为进城去盘书店的账了,她们在店里遇到客人退单的事,薛明芳说她告诉吕丽萍了,吕丽萍说她没听见,张大娘那边没收到消息,等菜炒好了才知道客人不要了。 钱是没损失多少,但卫孟喜忽然灵光一现,吕丽萍和薛明芳的关系,闹不好不利于工作的配合,她自己夹在中间也难办,最近俩人有点暗暗别苗头,就是因为工资的事。 经理觉着自己既然是正的,那工资就应该比副经理高才对,副经理却觉着,俩人工作量差不多,又都是小卫招来的关系户,在她的贷款上都使过力了,凭啥不能一样? 别看她们平时关系不错,但那是没涉及到利益问题,一旦涉及到工资和在店里的话语权,苗头就有点不对了。 可人就是这么奇怪,她们处不好,卫孟喜头疼,可要是她俩太好,很多时候就能只手遮天架空自己这当老板的,卫孟喜更糟心。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79节 她从不打无准备的仗,发现苗头就必须摁死在摇篮里。 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个能制衡她们的人,不图谁压制谁,至少要保持一定平衡,侯爱琴是做惯了几十年领导的人,脾气又挺火爆,不怕得罪人,来了正好能解她燃眉之急。 于是,卫孟喜先带着她在饭店待了几天,等她熟悉流程,知道怎么工作之后,就放手给她,在旁边默默观察了几天,无论是财务工作还是店里大小事,待人接物都非常厉害,于是就彻底抽身了。 因为时间已经快进到八月份,她得准备上夜校的事了。 整个暑假,孩子们是忙疯了,上兴趣班的,出去比赛的,跟着妈妈学做菜的,压根没时间捣乱。 当然,十周岁的他们,也没以前那么调皮,能听懂大部分人话了,甚至想起小时候跪在地上的一幕幕,还会隐隐有种羞耻感了。 因为知道妈妈九月份要去省城上学,几个崽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一般,刷牙洗漱不用三令五申,吃饭写作业也不磨蹭了,甚至还说让妈妈赶紧去上学,他们还要早妈妈一年毕业呢。 他们马上三年级,再读三年就能小学毕业了,妈妈的本科却还要读四年呢,比他们晚了一年。 卫孟喜无情的戳破他们幻想,“从明年四月份开始,小学就改成六年制,你们还得上个六年级。” “啊?那我不得十三岁了?!”卫东跳起来。 “不然呢,你要是不想上六年级,那就留级吧。” 留级生,那得多丢脸啊,前头家属院有个男孩就是留级生,他们都嘘人家“留级生卖花生,卖了花生往家扔,留级生买红薯,买了红薯不会煮”呢,他要是成了留级生,那还怎么带领他那一堆小弟们攻城略地占山为王? 卫东赶紧摇头,“那我们等着妈妈一起毕业吧。” 卫孟喜好笑,“行,到时候咱们一起毕业。”这是他们的约定,这辈子,所有人都不一样了。 “那爸爸呢?”根宝看向正趴在书桌上画图的某人。 “他后年这个时候就毕业了。” “爸爸,那你比我们还早两年哦。” 孩子话没营养,卫孟喜懒得再听,赶紧算账。 这几个月饭店生意不错,基本每天都能有三百多块的收入,刨除各种成本也还有两百块左右,跟书店和卤肉店是没法比,但在这个时代也算很高的收入了。 卫孟喜现在每个月还着贷款,基本是钱左手收进来,右手就还进银行里,除了基本的生活花销,一分钱没存下。 但马上要上省城了,骑了三年多的摩托车已经快要报废了,她总不能每次去上课都骑单车或者开货车吧,所以卫孟喜现在又在琢磨该添置个交通工具了。 一辆二手摩托骑了这么多年,天天用,日日用,全身上下除了发动机没换过,什么地方都换过了,坐垫更是换了三次,每次海绵都碎成渣了。 现在只能短途的用一下,每天省城来回有点悬。 这种时候,她再一次想到了学车这件事。 “啥?你要学车?”刘桂花不是吃了一惊,是好几斤,在以她为首的一众煤嫂眼里,会开车的都是男人,而且是男人中顶厉害那种,“你一女同志,学那个干啥,不是有利民和小五给你送货的嘛?” “我学不是为了送货,是想以后方便点。” 她以后可是还要买小汽车的,光有两辆货车不行啊,去哪儿都不方便。上辈子因为见识有限,总对那铁家伙莫名的恐惧,压根不敢去学,这一次,她要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做一件从来不敢做的事。 重生,不仅是让孩子变得更好,她自己也得更好才行。 第96章 学车的事, 陆工本来说要教她,结果自己三天两头加班,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学车变成了“开车”。 卫孟喜被折腾得一身大汗, 手脚酸软,她就纳了闷, 咋这男人跟她听说的不一样? 上辈子,店里的女员工们偶尔也会聊点荤的,她记得她们常说的就是男人过了三十岁,或者婚后五年就要走下坡路。 可是, 按虚岁算陆工今年也三十了, 他们结婚也六年了,要是按她来矿区的时间算,也五年了, 咋还没开始下坡? “什么下坡?”陆工餍足的靠在床头上,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卫孟喜看了看他虽然瘦但很紧实的胸膛, 手臂没有一般挖煤工人那种青筋直冒的块状肌肉, 但也能看出不错的肌肉线条, 很光滑, 很好看。 就这样的男人……等着他下坡, 估计还有几年……吧。 卫孟喜心说, 这想法要是让他知道, 估计会再次郁闷, 但她就是嘴硬,喜欢也不会说。 能跟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 谁会不喜欢呢? 第二天卫孟喜只能自己带上一千八百块钱, 和美味卤肉加工厂开具的证明, 去书城市驾校。 这是名副其实的书城市第一家驾驶员培训学校,也是整个石兰省目前唯一的一家,六七十年代学车是学徒跟着厂里老师傅学,但得讲究关系和指标,不是谁想学就能学的。 一般一个厂里有一辆车的话,学车指标就只有两个,两辆车的话指标四个,十分抢手。 幸好,这两年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也把这项稀缺技术培训带到了普通老百姓的生活中。 但能来学的,都要么是有钱个体户,要么是家里条件不错的初高中毕业生,想靠这门稀缺技术找个好工作。 再加上在普通人工资不过百的年代,学费居然高达1800块,还要求脱产学习,报名的人寥寥无几,卫孟喜报名的时候发现,一个班居然只有三个人——真正的vip才能享受的小班教学啊。 不过,学习内容相较后世也复杂很多,除了基本的驾驶技能、交通安全知识外,还得学机械原理和汽车维修! 就这样的,卫孟喜必须每天来上课才行,但凡是落了一节课,她都觉着自己学不会。 报完名,第二天才能开始上课,她看时间还早,就顺便去苏玉如家一趟,“老苏大姐,忙啥呢?” 苏玉如白她一眼,“好好说话,你闺女叫我奶奶,你叫我大姐合适吗。” “你看你现在顶多三十五岁,哪儿不合适?” 苏玉如实在是拿她这二皮脸没办法,看她手里拎来的铝皮饭盒就知道,肯定是又带好吃的来了。 自打去年开始,小卫就喜欢往她这儿跑,每次来办事都要拎点东西来,有时候是她做的吃食,有时候是一些新鲜的小水果。 “昨晚做的虾酱,呦呦想吃,给你和狗蛋虎蛋留了点。” 苏玉如果然很高兴,她的口味跟呦呦很像,都是猫儿一样,喜欢吃鲜的。 像普通人喜欢的什么鸡鸭牛她们都觉着一般,倒是大部分人觉着有“味儿”的鱼虾海鲜和羊肉,她们可喜欢了,呦呦能蘸着虾酱吃两个大馒头呢! 也不知道嘴巴这样刁的苏玉如,以前在牛棚里是怎么熬过来的。 当然,她今儿来不是来找她忆苦思甜的,而是有个重要的事情,“苏大姐,你知不知道哪儿有老房子出租或者出售的,麻烦帮我留意一下。” 卫孟喜也是去年冬天才知道,苏玉如别看脸色很臭,好像看谁都不爽,其实她有女省长和邱老板的人脉,就肯定还有别的关系,这些都是一些平时看着不显山不露水,但实际却很有能耐的人。 这样的人家里,说不定就有返还祖产需要变现的,熟人介绍要更放心点。 “你又想干什么?” “我在金水市的文具店经营还不错,想在书城也开几家。” 小小的金水市都能容纳三家,比它大几个倍的省城,她打算先开四家。”省得学生们每个周末都大老远跑金水市去买,万一出个好歹她也要落人口实。” 最根本的嘛,还是赚钱呗! 她现在还欠着三十多万贷款没还清,又怎么会嫌钱多呢? 可以说,文具店是距今为止她开得最轻松,利润最高的店,前半年忙着开饭店的事,现在终于抽出空来,自然是要安排上的。 “那先说说你的要求。” “最好是老房子,然后附近有学校,交通方便,可买也可租。” 苏玉如点头应下,卫孟喜这才骑着破破烂烂的即将散架的摩托车上金鱼胡同。 不过,这一次直到她把摩托车都停稳,又进了大门,唐小燕也没出来,“嫂子,你家小燕呢?” “在屋里写作业呢,小燕,看看谁来了。” 小燕蹦跶着出来,“卫阿姨我听见摩托声了,还以为是别人的呢。” 原来最近半年,金鱼胡同有人买了辆摩托车,刚开始那几天,小姑娘听见声音就以为是卫阿姨,欢欢喜喜跑出去,结果每次都失望而归,慢慢的她就不出去了。 看来这两年老百姓的日子是真好过了,卫孟喜感慨道,“你们家金鱼胡同藏龙卧虎的人多着呢。” “嗐,谁说不是,你猜猜买摩托那人是谁?反正你是见过的。” 这还用说,这条胡同里卫孟喜除了认识他们家就只剩那个廖家咯。 当年那个把苏玉如接回家“养伤”的“侄子”廖仲恺,被公安抓走,关了一段时间之后,出来没了工作,听说是南下打工,那边正在大兴土木,哪怕是做个普通的建筑工人,一个月也能挣内陆地区的三四倍。 更别说那人脑子本就比一般人活泛,赚点快钱很容易,以前是人人喊打的劳改犯,现在衣锦还乡来却是好生受人爱戴。 大家仿佛都忘了他曾经的利欲熏心,甚至有的家长已经在教育自家孩子,没事多跟廖仲恺学学——人家考不上大学不也照样出息了? 大概,时代就是从这几年开始不一样了吧,卫孟喜叹口气,穷苦惯了的普通人觉得,能赚钱赶紧赚钱,有了钱就有了一切。在改开的春风里,上辈子的她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千千万万的个体户又何尝不是? 她记得最清楚的是,有一个同样是干个体发家的老板,最爱跟他们炫耀的就是,自己手底下有多少本科大学生,甚至聘请到了研究生替自己打工,那种读书无用论的嘴脸,现在想来还让人不舒服。 “你也是,怎么又给孩子带吃的来。”唐云凤的脸色十分憔悴,接过她的饭盒,强颜欢笑,“上次的卤豆腐皮小燕说好吃你就给送来了,也太客气。” 卫孟喜每次来都不会空手,主要是小燕跟根花卫红一样大,自家孩子爱吃的她也爱,就每次做的时候多做一点而已,又不费事。 卤水白白倒掉也是浪费,她现在都喜欢给孩子们做点小零食,土豆海带豆腐皮鹌鹑蛋,关东煮有关东煮的味道,卤的也有卤的特色。 “老赵本来还想去找你呢,我跟他说你最近怕是要来,让他在家好好养伤。” “赵大哥咋啦?” “唉……”唐云凤欲言又止,看大门开着,有人经过,就没说。 她先把卫孟喜迎进屋,自己去搀赵春来出来。 赵春来现在整个人包成了木乃伊,拄着拐杖,腿吊着,脑袋也包得全是纱布,只露出一双眼睛。 卫孟喜大惊,“这是咋啦?” “不严重,我就说你别这么吓唬人。”唐云凤埋怨丈夫顺便把事情说了,原来是上个月赵春来去了一趟港城,他的边防证只能去到深市,去港城肯定就是很不体面的方式。 结果就是不怎么正大光明的路上,居然被一伙坏人给盯上——刚拿的一批电子手表,被抢了。 他因为反抗,被打成重伤,另外两个伙伴,一个少了三根手指,一个肺脏没了一半,也是九死一生,他反倒成了最幸运的,只是皮外伤,还能养回来。 当时他是拖着一身血把还有气儿的同伴送到医院以后就去报案了,可虽然刚经历过严打,但南方某些地方的治安也没恢复到改开前,甚至出现抢劫犯堂而皇之收买公安的情况,举国震惊都上报纸了。 “所以至今也没查出来是谁抢了你们?”卫孟喜大为震惊。 赵春来轻轻点头,“我们的货本来也见不得光……”所以报案的时候都不敢说具体丢了什么东西,那可是要坐牢的。 卫孟喜奇怪的是,他以前不是基本不碰这一块的嘛,怎么忽然铤而走险? 唐云凤小声把他们家这半年多的事情说了,原来是唐云凤的弟弟因为打架斗殴把人弄瞎了一只眼睛,对方的要求是要么赔三万块钱私了,要么就去公安局告发,让她弟弟去吃枪子儿,毕竟那时候严打还没结束,唐家人噤若寒蝉,只能来找最“出息”的大女儿想办法。 唐云凤自己没工作,只能求助丈夫。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80节 赵春来有什么办法?他自己虽然干倒爷,是赚了点钱,但也不可能一次性拿出三万块,这就是活生生的抢劫! 但对方一副不给钱立马就要躺到公安局门口的架势,为了替丈人丈母娘保住老疙瘩,他只能去借。 借的时候说好是要给利息的,谁知利息没给多久,上个月那家人就说家里老母亲生病,催命一样来催债,他没办法只能跟人铤而走险。 卫孟喜是又气又急,“没钱你咋不找我?” “你不是还欠着四十万贷款嘛,我也不好开口。” 卫孟喜气结,她是欠着四十万,但也不是要一次性立马还上的,都是每个月看收入还,收入高就多还点,低就少还点,只需要保底还五千就行,这压根不是事儿好吗?! 要是找她借,她肯定不会收利息,也不会忽然催还,也就不会有这场祸事了。 “算了,咱们三个一起南下的都想通了,能保住命就算老天爷开眼了,以后这种事是打死也不能再沾了。” 赵春来苦笑两声,“想我赵春来风光半辈子,两次最大的亏都吃在港城,归根结底都是一个‘贪’字上,还能有命,以后就是要让我夹起尾巴做人的。” 卫孟喜想起那年刚认识他的时候,好像也是因为在港城被一锅端破产,这几年好容易养起来的元气,又来个九死一生……什么叫不顺,什么叫挫折,这才是啊! 卫孟喜唏嘘不已,以前觉得自己挣钱辛苦,可跟他们这些刀口舔血的倒爷比起来,自己那又算啥? 但这就是时代,这就是遍地商机的八零年代,真真实实的,有人能平平安安把钱挣到手,就有人能为了三万块差点丢掉一条命的年代。 唐云凤哭得眼睛都肿了,“咱们欠唐家的,彻底还清了,以后谁还要再来找我要钱,我就,就用大扫帚把他们赶出去,谁要再敢说你还欠着他们彩礼钱,我就,就……呜呜……” 卫孟喜替她擦眼泪,搂着她,“嫂子快别哭了,你要是再垮了咋办,赵大哥还等着你照顾呢,小燕也不能没有妈妈。” 这女婿也算不错了,能把小舅子闯的祸承担下来,虽然在卫孟喜看来是纯纯的大冤种了,但小两口也有自己的考量和原因吧,她一外人未知全貌,不好评论。 倒是赵春来很想得开,“没事,你别哭了,别吓到孩子,只要我好好的,以后还有机会挣回来。” 卫孟喜见两口子情绪都很低迷,也不好再说什么,想着人成这样,估计血汗钱又打水漂了,她去买点营养品来,不然清汤寡水的怎么可能养得起来嘛。 “嫂子你们先忙着,我出去一下,啊。” 小燕眼巴巴的站门口,卫孟喜顺手牵起她,“小燕我带出去了,啊。” “成,小燕记得不能乱要东西。”唐云凤瓮声瓮气,哭成泪人的样子,最好别让闺女看见。 俩人出了金鱼胡同,小姑娘的情绪才稍微好点,“卫阿姨,你家卫红卫雪怎么没来呀?” “她们在家干活呢,我以为你去你姥家了,要是知道你没去我就带她们来跟你玩儿。”其实她是不敢带来,太闹了,一个孩子可以安静,三个在一起就是时刻像在干架,闹腾到大人说话都听不清的程度。 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揍人,所以干脆别来了,就在家乖乖待着吧。 谁知小燕却扁扁嘴,“我不去我姥家,不好玩儿。” 被称为八十年代的保健品之王的,回头还能给孟舅舅和苏玉如张大娘也带点,省得他们被忽悠去练气功。 “我姥家好多好多这个,但他们不让我喝,还会骂我是个丫头,我才不去呢。” “我姥还说让我妈把我送给别人养,她跟爸爸好生个儿子,我讨厌我姥。” “有一次我还看见我舅进我妈房里翻他们枕头,想找钱呢,哼,我都告诉爸爸了。” 十岁的小孩,已经能完完整整说清楚事情,很多道理不用大人教,她已经知道是对是错了。 原来,是小燕以前跟着妈妈去过几次姥家,但她姥姥都不喜欢她们母女俩,她们买去的好东西当场打开只给舅舅吃,不给她们吃,小孩嘛,不就争一口吃的?多经历几次就生气,不爱去了。 这两口子当年确实没要金钱上的彩礼,可赵家是把火柴厂一个普工的工作机会当作聘礼送给唐家的,小燕姥爷这才有了工作的。 当年一家子下乡的下乡,等招工的等招工,家里一分钱收入都没有,要不是这份火柴厂工作,说不定都饿死了。 这么大的恩情,已经超越一般彩礼了! 可就是这样,唐家还不满足,这两年火柴厂效益不好以后,还动不动就哭这么大个闺女给了赵家没收一分彩礼的话,赵春来为了争口气,就硬生生把小舅子捅的窟窿扛住,还说过了这次,以后就两清了。 唐家人真是过分! 卫孟喜心说有这样的大家长,也难怪儿子会惹出那样的祸事,真就是家教的问题,以后要他们擦屁股的事情还多着呢。 买完东西,又给小姑娘买了串糖葫芦,刚走到赵家门口,就听见里头有人说话。 “老赵,不是我为难你,实在是我妈病重得厉害,再不交钱医院不给住了,你受伤的事咱们兄弟几个也知道了,可你不能因为自己受伤就不还钱了吧?这道理到哪儿都说不过去啊。” “就是,你们有你们的难处,我们也不容易,这钱要是不还今儿我们就不走了。” “老赵我劝你想开点,咱们都是在外面混饭吃的,人活一口气……” 卫孟喜听着这些人的语气,就是来要债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也不能说别人错了。 她心里叹口气,正想开口说几句公道话,忽然一开始要债那人话锋一转,“老赵你要是实在拿不出钱的话,我给你支个招儿。” “你这房子位置不错,要不你就打给我们,算两万块吧,剩下的一万你慢慢还,咱们把利息降点,你们两口子还一万块应该不难。” 嚯!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百块呢,一万块还说没难度,问题是这么大房子居然只打两万,这不是趁火打劫是啥? 赵家现在住的是赵老爹手里传下来的大房子,带院子足足有四百多平呢,是栋挺阔气的青砖瓦房,又在未来鼎鼎有名的金鱼胡同口,这么好的位置以后就是简单的开个小卖部啥的,也能养活一家子,更别说里头房屋那么多,租出去租金也能有好几十块一个月,摆设啥的也都是民国时候传下来的,随便卖也能值几百块。 这份底蕴,就是当年最困难的时候,赵春来也没想过要把房子盘出去,赚到钱第一件事就是把欠款还上,将房子赎了回来。 现在是1985年8月底,按照市价,这么大一栋房子,至少也值两万七八。 这群要债的,就是欺负人。 不过,卫孟喜也没生气,她只是淡淡的笑笑,推开门,“哟,今儿这么热闹呢?” 要债的看她眼生,还格外漂亮,顿时眼里闪过惊艳,但再一看穿着和气度都不像普通人,手里又拎着几大罐高档营养品,倒是很客气地说:“哟,老赵家今儿是有亲戚啊,那咱们就先走了,明儿再来。” 这些人,最擅长的就是看点眉高眼低,知道卫孟喜不是一般女人,而给老赵面子就是给卫孟喜面子。 唐云凤松口气,“谢谢你啊小卫。” 她肯定在门口听到好些话了,要是一般人早就对他们唯恐避之不及,她还能进来帮他们打圆场,已经是真朋友了。 卫孟喜把东西递给她,让她去里屋放好,这才从包里掏出一个存折,递给赵春来,“赵大哥你拿着,你先把欠他们的给还了,再去唐家问问看,能不能要回来点,把能还的先还上。” 赵春来一开始不肯要,知道她的钱都是血汗钱,不忍心。 再加上,他也是大男子主义作祟,总觉着拿一个女同志的钱没脸。 “我相信以赵大哥的能力和为人,以后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这是我借你的,只要两年内还清就行,不用利息。” “为了两万块钱把小燕爷爷的祖产打出去,不值当,他们就没安好心你们可不能如了他们的意。” 说起老爹,赵春来这才有点心动,连忙说要给她签个借条。 卫孟喜当然不会拒绝,赵春来帮过她很多次,无论是买洗衣机,卖手表和金戒指,还是年初帮自己去粤东省买金疙瘩,接“港商”,很多她不便出面的事,都是拜托他来办的。 说实在的,这点钱就是他不还,卫孟喜也有办法找补回来,毕竟,她只给了两万。 剩下一万,就是她的试探,看这个人还有没有点骨气,有没有抢救余地,如果是个只会一味退让妥协的,对丈人家予取予求的窝囊废,那就当她以前看错他了。 如果他能去丈人家,想方设法不管光彩不光彩,把钱要回来一部分,那就还是个不错的人。 卫孟喜留下存折,装好借条,说了两句话,就说还得去驾校找老师,就先走了。 “老赵你说小卫咋对咱们这么好呢?”唐云凤轻轻抚摸着存折,眼眶红红的。 赵春来叹口气,自己当年赌那一把是赌对了,卫孟喜这个同志,是他的贵人。 “以后咱们也要好好对他们一家,不然就是狼心狗肺。” 唐云凤点点头,继续摸着存折,欲言又止。 他们欠了三万块,这里是两万块,剩的一万,肯定要想办法去别的地方找补回来,说实在的,以前她在娘家就没啥地位,唐家人压根没把她当闺女看,帮弟弟是情分,不帮也是本分,现在自己男人都搭上半条命了,欠唐家的早就还清了,还剩多余的呢! “要不,我,我去要要看?” 赵春来思索片刻,“咱们一家子去。” 他本来就是市井出身,也别讲啥高尚不高尚的,日子都过不下去了,他受伤逃回来,家里拿不出医药费,妻子去娘家借过,一分没借到不说,这么多天了人也没来看一眼。 就这样的丈人丈母娘和小舅子,他都觉着自己那半条命白给了。 没几天,卫孟喜学车的课程刚开始,石兰大学的夜大也开班了。9月1号,大孩子上三年级,小呦呦上中班,卫孟喜把孩子扔给陆工,自己早早的骑着摩托车往书城去。 石兰大学在书城市中心地带,以后还会有别的校区搬到大学城去,但现在只有这么一个校区。 她的摩托车进了大门,先找到自行车车棚停好,从书包里翻出报到那天拿到的条子,上头有课表。 夜大之所以叫夜大,就是因为是职工下班后,夜里上的大学,今儿之所以白天来,是因为要先来开个班会。 卫孟喜已经来踩过点,此时对于教室什么的,也都十分熟悉,出了车棚左转第二个路口再右转……忽然,一辆小汽车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 她反应快,下意识的身体就往后退,退得急了还在花坛上摔了个屁股墩。 但幸好,车子急忙刹住,前轮卡在花坛边上。 车门打开,下来的是一个十分好看的男人,他第一件事居然不是看卫孟喜有没有受伤,要不要上医院,而是去看自己的车子,似乎是擦掉了一点漆,脸色还黑着。 卫孟喜这人是讲道理的,要是态度好点,说句对不起,她还真不会当回事,可这人的态度,她第一反应就是——不爽。 “你怎么走路的,也不看着点。” 卫孟喜的火气,从胸腔来到了嘴里,“你怎么开车的,驾驶机动车辆不知道要礼让行人吗?我明明是右转,你左转你是眼瞎还是你的驾照是买的?” 一天的好心情瞬间没了,卫孟喜本来也不想骂人的,但是他态度先有问题。 男人的脸色更臭了,“呵,女人,你说我眼瞎,你……啊!” 卫孟喜听到他嘴里冒出霸道总裁文的句子,顿时一个手不稳,扔下了手里的书包,直接扔他脸上。 “哎呀你这人怎么走路的,偏要撞我书包底下。” 男人一双极其漂亮的桃花眼睁大,“你!” “我什么我,惯你毛病。”卫孟喜一把抢过自己书包,白他一眼,走了。 幸好,她是摔花坛的草地上,没有受伤,不然她今儿就不走了,非得叫救护车拉去抢救不可,他喵的开桑塔纳了不起啊,她能让他桑塔纳变自行车信不信? 再说了,不就一辆桑塔纳嘛,她以后也能开,而且能开得比他好,至少不会在校园里横冲直撞。 班会选的教室是一间很陈旧很老式的阶梯教室,卫孟喜一瘸一拐上到二楼,发现已经坐了不少人,她刚走到门口,原本喧哗的教室忽然静了一下。 她能感觉到身上的炽热目光,惊艳,打量,好奇,探究……但她脸上还是很镇定,自顾自走到中间靠后那几排,找到一个没人也没包的位置坐下。 刚坐下一会儿,又进来几个同学,走到她那排,好像她那儿有毒似的,居然都跑她后面去坐。 卫孟喜好笑,自己有这么不好接近吗,她自认为还是非常平易近人的嘛。倒是班上的学生年龄差有点大,有像她一样二十郎当岁的,也有四十多岁的,甚至还有两个鬓角都白了的。 现在的夜大其实也是很多重要职权部门的领导镀金的首选,几乎凡是年纪大的学员,都穿着干部装。 而年轻一些的,则打扮时尚一些,比职大的学员要更轻松一些。 卫孟喜今天穿的是一件真丝衬衫,扎进高腰喇叭裤里,显得腿是腿,腰是腰的,一头卷发披散在肩头,虽然没有佩戴任何首饰,连手表都没一块,但看着就是很洋气,简洁的洋气。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81节 不仅男同学,就是女同学,也在悄悄看她呢。 卫孟喜却没心思注意,她在想冷库的事,工程已经接近尾声了。她选择的冷库建设类型是很老式那种,基本没有什么自动化信息化的,全凭人力和机械力。 她不懂这些,是陆工出面和省建公司共同商讨决定的,因为金水煤矿地底下煤层被挖空了,结构或许不够稳,所以在建造的时候就优先考虑造价低廉、结构稳定性好、空间利用率高和建设周期短这几个优势。 这样的冷库,有个缺点,就是费电。 根据陆工初步估计,光这个冷库,一年的耗电量可能将达到十几万度! 十几万度电是什么概念,卫孟喜还不知道,但要是折算成电费的话,她就知道了,五万多块…… 她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光电费就要这么多,那还有人工成本呢,还有各种维护费用,一年至少要多花出去七万块钱。 要是两年前,她连想都不敢想,她三年也挣不够一年的冷库费用。 所以,唯一能抵消这种高成本支出的办法,就是增加收入,将这个电老虎的价值开发到极致。 现在的计划是,完工后先试运营半个月,如果没问题的话,就正式投产了,所以目前需要增加出单量,不然到时候生产出来以后卖不掉放冷库里冻着,又是一笔开销。 不放冻品,是白费电,放吧,更糟心。 所以,算来算去,目前最关键的一步,还是得多找客户,最好是大客户。 卫孟喜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画出一些长方形三角形和箭头,还有各种实心空心的五角星,除了自己谁也看不懂……谁知身边却传来一声冷哼。 “看来也不瞎嘛。” 卫孟喜一抬头,又是刚才那开桑塔纳的男人,顿时往里挪了两个位置,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说。她又不是没看过小白总裁文,这种男人,你也别跟他斗嘴,也别跟他啰嗦,离得越远越好,以免被剧情线波及。 班主任进来后,先是讲了几句勉励的话,就开始要求大家上台做自我介绍,从第一个学员开始,都是姓名、年龄、籍贯加工作单位的模式。 卫孟喜认真听,尽量把大家的名字和样貌对上,这是对别人基本的尊重,想象一下吧,你是愿意被新同学叫“你你你”还是“某某某”? 不过,就因为认真记忆,也发现里头有好几个“领导”。 那几个四十几岁穿干部装的,有的是在省工业厅,有的在煤炭厅,但还是商业厅的最多,有三个呢。 终于,轮到卫孟喜的时候,她大大方方走上讲台,“大家好,我叫卫孟喜,今年27岁,来自金水煤矿,我目前是一名个体户,主要经营卤制食品和文具的批发零售工作,大家以后有需要可以找我。” 众人失望,后排那男人还直接嗤笑两声。 大家一开始看她气度,还以为是什么国家单位的中层领导,或者文工团演员之类的,最差也得是个老师,谁知道……居然是个体户。 是的,这年代,有一切向钱看读书无用论的金鱼胡同里的社会底层,也有个体户挣再多钱都不被看不起的小康城市家庭。 个体户,是没有稳定工作,没有可靠的家庭关系,只能干最苦最累最脏活的人的代名词。 卫孟喜仿佛没看见大家神情的变化,依然笑呵呵的,“希望接下来能跟大家一起度过愉快的四年。” 说完,她下台,掌声稀稀落落,远远不如前头的学员。 下一秒,一个西装革履,皮鞋铮亮,大热天打着领带,头发打了摩丝的男人上台,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这家伙人模狗样的,名叫侯烨,22岁,自称是今年刚高中毕业的,卫孟喜不信。 就那打扮,拿鼻孔看人的态度,不像是刚毕业的青涩高中生,再说了有22岁才高中毕业的吗?怕不是留级大王。 而什么样的人会留级呢?除了确实是身体原因的,大部分都是调皮捣蛋的差生。 所以,卫孟喜完全有理由怀疑,他压根就不是自个儿考上,而是走关系进来的。 卫孟喜有多喜欢杜工那样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就有多不待见这种仗势欺人鼻孔看人的留级大王,但她没回以嗤笑,而是老神在在的看着他。 心说,这人怎么越看越眼熟呢? 第97章 卫孟喜记性很好, 她可以肯定,这个人应该是见过的。 但到底在哪儿见过呢? 她也没搜肠刮肚,记忆都是有规律, 有关联性的, 只要好好想一想,侯烨侯烨, 她身边有没有姓侯的。 这个姓并不多见,尤其是在石兰省,卫孟喜身边就只有侯爱琴一个。 想起侯爱琴,又想起她的儿子李怀恩, 卫孟喜的脑海里顿时闪现五年前的一幕。 五年前, 他们刚来到金水煤矿,最先是在窝棚区开了一家小饭馆,而小饭馆的第一桌客人, 就是李怀恩带着一个桀骜不羁的少年,吃了一顿蛋炒饭。 那个少年是李怀恩的表弟, 那就是要么姓李, 要么姓侯, 姓李不可能, 李奎勇家是兄弟俩, 没有姐姐妹妹, 所以就是侯爱琴那边的亲戚呗。 卫孟喜再想到, 侯爱琴曾经说过的, 她有个妹妹嫁了个很有钱的生意人,改开之前, 她和港商丈夫去了港城, 留下一个儿子在石兰, 后来改开后,他们回来,这孩子还一直跟他们闹矛盾。 按年龄算,确实跟他对得上。再加上侯爱琴一直说她妹妹长得漂亮,以前是歌舞团的台柱子,侯烨的样貌确实是男性里顶级漂亮的那种。 不过候小妹找的男人本来是土生土长的石兰人,解放前是大商贾,后来跑到港城后,居然很快就“入乡随俗”的娶了个小老婆。 港城是1971年才正式废除一夫多妻制的,所以那小老婆至少在法律意义上是受认可的,不仅在港城呼风唤雨跟大老婆公开叫板,还生下两个儿子,都在国外留学,很是为家族争光呢。 卫孟喜当时是当八卦在听的,此时仔细回想,不就全明白了嘛? 估计这位初始版的霸道总裁侯烨就是侯爱琴的外甥,那个被父母抛弃在内陆的可怜“嫡长子”。 以前听侯爱琴说过,这孩子本来长得粉雕玉琢十分好看,小时候也挺乖巧聪明的,谁知后来父母抛下他去了港城后,忽然就性格大变,尤其是青春期那几年,可是没少闯祸,没少给舅舅姨妈们找麻烦。 念书不好好念,花钱大手大脚,不给就给你找麻烦,小小年纪就学着大孩子处对象,幸好没闹出丑事,不然整个侯家都要被他牵连。 去年,侯小妹带着备受国人欢迎的港商丈夫回来,听说这孩子差点没把他爸给打死,为此侯爱琴这大姨还去劝了好几天,回来以后仿佛大病一场。 当时卫孟喜好奇,就主动问她是不是生病了,她一说,卫孟喜还当豪门八卦听了一场,心说原来自己离tvb的主人翁这么近啊。 现在好了,这个被抛弃的豪门小公子哥,居然还成自己的同班同学了。 台上的侯烨,神色倨傲,但他没有忽略,那个骂了他的女人看向他的眼神里,居然饱含同情? 什么,她居然同情他?! 这怎么可能!他需要她一个体户同情吗? 卫孟喜不知道,这熊孩子又怎么了,也懒得跟他眼神接触,等班会结束,立马挎着书包回家,家里还有一群熊孩子等着她收拾呢。 今天是他们上三年级的第一天,一二年级时的老师是一样的,可三年级老师就换了,她十分好奇,崽崽们的新老师怎么样。 这不,刚回到家门口,就听见他们在客厅里叽叽喳喳,主要是卫东卫红和根花在说新老师怎么样,根宝在听,偶尔觉得不对或者不赞成的地方,会纠正一下。 其他三个好像也很信他说的,就连卫东这小杠精也不杠他,他说啥都是“二哥说得对”。 卫孟喜:已经隐约能感觉出来,根宝将是他们的精神领袖。 此时,“精神领袖”听见摩托车的声音,立马“嘘”一声,几个孩子关电视机的,拿拖把撮箕的,掏作业本摆假把式的,忙成一团。 当然,卫孟喜只听见他们说话声,等进门看见一个个都乖,看书的,写作业的,顿时心情大好,“饭还没好吗?” 高彩芬从厨房里伸头,“马上就好,可以洗手啦。” 几个孩子呼啦啦跑去洗手,卫孟喜也不疑有他,可刚走了两步,忽然发觉不对劲——这几个崽居然没问她新学期第一课怎么样! 按理说,以他们的好奇,昨晚睡觉前都还问了不下十次呢,怎么今天回来忽然不问了,十分反常。 一定是他们又干什么坏事了,卫孟喜在客厅转了一圈,玻璃柜门好好的,玻璃没碎也没被卸掉,瓶瓶罐罐里头也没发现毛毛虫蟋蟀等可疑物种,沙发的海绵也是好好的,没被掏个大洞…… 莫非是电视机?那不可能,卫孟喜让陆工特意“处理”过一下,大白天是不会有信号的,晚上也是一到九点半,信号就准时掐断。 卫孟喜不放心,还是摸了一把,嗯,不烫。 都说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吃饭的时候,他们也是乖得不像话,不像以前一样磨蹭,放下碗筷立马回房睡觉。 中途,老母亲跟间谍似的,悄悄钻到他们门口看了好几次,又翻开他们书包和作业本,依然无解。 带着这种可疑,吃晚饭的时候,她就要求陆工也一起加入福尔摩斯小分队,必须看看他们到底干了什么。因为都一整天了,他们依然没问妈妈新学校怎么样,中午还可以说他们是沉浸在自己的新学期里无法自拔,可这都过一整天了,居然还没想起来问,一定是心虚。 陆工本来不以为然,后来一想也对,这几个孩子平时要是爸爸妈妈去哪里一趟,回来他们不追着问个三天三夜都不正常。 他甚至把书房都检查了一遍,也没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作为一名有着多年跟熊孩子斗智斗勇丰富经验的老母亲,卫孟喜继续不动声色,崽崽们直到第二天才想起来问她新学校怎么样,她说挺好的。 这种不知道他们干了啥,但血压已经有点飙升的感觉,太糟糕了,直到一个星期后的某一天,她刚吃完饭,想看看新闻联播。 刚把电视打开,发现声音特别小,小到跟耳语也差不多,但她记得很清楚,头一天晚上是她关的电视机,当时音量是正常的,她还责怪卫东声音开太大,打扰妹妹画画了。 电光火石之间,卫孟喜明白,她和陆工设置的定时无信号这样的电视防沉迷系统被他们破解了! 陆工按住她,耳语几句,“先不要动,我看看他们是怎么破解的。” 卫孟喜一想也是,没收作案工具才能一劳永逸。 果然,不用两天,陆工就神色复杂。 “怎么回事你这表情?”卫孟喜洗了澡一直没睡,就等着他消息呢。 “你绝对想不到他们怎么干的。”陆工的眼里,有意外,居然还有欣慰和赞赏。 “哦?说说看。” 原来,这几个崽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电视机里出雪花的秘密,不是电视台“睡午觉”了,而是他们爸爸做过手脚,在电视机后盖里加了块定时磁铁,到每天中午十一点半,就会干扰电视信号,让屏幕上出现雪花,等到他们去上课后,又恢复正常,晚上也是一样的,时间一到九点,明明正在播放得好好的电视节目,就会变成雪花。 他们一开始对妈妈说的“电视台要睡觉了”深信不疑,并且觉着电视台都睡觉,他们小孩子更应该要睡觉,每次虽然遗憾,但都十分听话。 直到有一天,根花和小同桌王宝柱同学因为电视机到底需不需要睡觉而展开辩论。王宝柱坚信他家的电视机中午也有信号,晚上十二点都有信号,甚至还有港城的鬼片可以看,根花不信,亲自去看了一眼之后,这四个孩子的世界就崩!塌!了! 他们家的电视机一定是有毛病,不然为什么一到固定世界点就要休息呢? 可刚巧有一天,根花因为肚子疼,请假回家休息,她闲着没事打开电视机,猛然间发现——今天电视机没休息! 于是,四个崽一商量,留心观察父母的行为,尤其是爸爸每次走到电视机跟前,他们就跟着,慢慢的就发现不对劲了。 陆工自诩聪明,只把他们当普通人类幼崽对待,做什么也不屑于回避他们,哪里想到,他们居然也能模仿他啊! 卫孟喜:“……” 也不知道这几个崽偷看电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偷看了多久,眼睛有没有坏,她现在真想把电视机给处理掉。 真的,太气人了。 陆工倒是不觉着有什么,甚至一点气恼都看不出来,还摸着下巴上的青色胡茬说:“我看是根宝领头干的,你别责怪卫东。” 卫孟喜苦笑,这么高精尖的事,卫东要能做得出来,她就不会让他去学篮球了。 “还有个事,你别生气,我才能告诉你。” 卫孟喜已经生气了好吗?光听这句话她就生气了!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82节 “好,我保证,不生气,你说。” “你知道每次你去摸电视机的时候,为什么都不觉着烫吗?”第一次被她发现暑假偷看电视,就是因为她摸了电视机,温度不对劲。 “为什么?” 陆工先搂住她,确保她不会暴怒之下冲出去打人,才小声说:“他们去加工厂拿了冰块来,放在电视机上。” 卫孟喜:“……” 别拦着我。 陆广全无奈,愈发将她搂紧,“我知道你生气,怕冰块融化遇到电会有危险,但我看他们还挺聪明的,知道把冰块装在袋子里,外面裹上毛巾,基本不会有水渍流出来。” 更别说,他们已经细心到,根花用小扇子呼哧呼哧扇凉风,想要帮电视机散热,卫红用冰毛巾擦拭屏幕,就像小时候她们发烧妈妈给他们降温那样。 好一个群策群力,团结一致办大事。 可是,这就是不用揍他们的理由吗? 陆工搂住她,“你别忙着揍,先冷静一下,睡一觉,明天起来要还想揍,我不拦你。” 卫孟喜也不是听不进别人劝的性格,一想也是,这大半夜十二点多了,再大的火气也没有睡梦中揍孩子的,邻居们听见还以为是杀猪呢。 她忍了一夜。 谁知第二天睡醒,火气居然,神奇的没了? 睡前还气得要炸,怎么睡了一觉莫名其妙的不仅不气了,还觉着自己以前以暴制暴不可取,必须跟他们智斗智取,让他们输得心服口服不可。 她有点理解陆工说的了,气头上轻易别做决定。 于是,从第二天开始,卫孟喜改变策略,忽然说电视机坏了,要拿去修理,其实是悄悄放李晓梅那儿,寻思过段时间再拿回去。 这段时间内,换陆工出场,教崽崽们认识电流的可怕,触电的危险性。 于是,每天下班回家吃过饭,妈妈上夜大,爸爸就在小黑板上给他们上物理课,讲述什么叫导电,什么叫绝缘,尤其是水碰到电线会发生什么样的危险,除了直接触电导致死亡之外,还会弄坏电视机,还会因为短路引起火花,发生火灾,把房子烧得一干二净。 要不说他怎么爱看书呢,他还从书里找来很多触电的图片,人都被烧得漆黑那种,以及发生火灾的照片,给孩子们看。 经过他锲而不舍的教育,孩子们纷纷保证,再也不拿冰块给电视机降温了,因为他们已经坚信,现在电视机之所以要“送回厂家维修”,其实就是他们的冰块弄坏的。 一定是不小心让水淋进电视机脑子里了,他们为了偷偷看电视,居然弄坏了妈妈辛辛苦苦买来的电视机,他们真是对不住妈妈,真是坏孩子。 妈妈挣钱多辛苦啊,每次看到卤肉厂的商标,他们脑海里就会出现那一幕,真是难过得饭都吃不下。 于是,接下来很长时间,也没听说他们闹着要看电视了,反倒主动帮她承担不少家务,卫孟喜纳闷:陆工的教育方式真的胜过她的以暴制暴很多。 看来,她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啊。 与此同时,她正在学的开车,进步也很大,现在的驾校要求是,必须每天都要去听课,即使最快也要三个月才能学会。她每天做的事就是:早上背书看书复习专业,九点钟跟着货车去驾校,中饭和晚饭都在书城市吃,有时候是去苏玉如那边,晚上七点准时去石兰大学上夜校培训班,十点下课后陆工来接她。 这一天下来,能看见孩子的机会也不多,往往是她醒的时候他们还没醒,她到家他们已经呼呼大睡。顶多就是去房间里看一眼他们,问一下爸爸他们作业写完没。 没办法,她自己都是个学生啊,现在学的工商管理是彻头彻尾的新知识,每一个名词每一个专业知识对她来说都是全新的,更何况还要学高等数学和线性代数,她整个人都快懵了。 本来,短短五年时间,她能从小学补到高中已经算非常努力了,结果现在一下来个高数,整个人都吓傻了。 每天晚上放学回来,都要先看会儿书,消化一下老师讲的内容,才能去洗澡,等躺床上已经是凌晨两点多,第二天还得学车,精神必须保持高度集中,不然就是对自己生命的不负责任。 就这么陀螺似的忙活了三个多月,十二月底考驾照,居然……掉了! 就是掉了! 她自己都不知道哪里掉的,理论考试跟后世完全不一样,一道选择题都没有,全是问答题,这就导致答案不是那么标准,要想拿高分得真正理解才行。 要光考驾驶技能相关,反正是死记硬背的东西,她自认不差,可关键是还得考机械原理和维修……她怎么懂啊! 问车子要是坏在半坡怎么修理,她还想知道呢,老师为啥问她啊,这简直强人所难嘛,就是刘利民和胡小五这俩司机,也不一定能知道怎么修。 考理论的时候,卫孟喜就几乎是全程骂骂咧咧,心说自己要是晚几年学就好了,不用遭罪。 结果最后成绩出来一看,嘿,一个班全军覆没!都没及格! 卫孟喜的心理,才稍微平衡那么一丢丢,看来不是她笨是考题超纲哟。 还是老师把他们整个班三个人聚集在一起分析的时候发现,大家好像都处理不好离合器相关的操作,什么倒车入库半坡起步之类的,三个学生都没学好。 陆工于是又手把手教了她半个多月。 这半个多月里啊,大家都发现,陆工和小卫老板很奇怪,经常是十点半到家,来看一眼孩子露个面,人和车子就都不见了。 去哪儿呢?当然是小树林啊! 山背后有个空旷的操场一样大的地方,周遭有树挡着,能一定程度的隔音,不然吵得矿区群众不得安宁,他们也不好意思。 小树林里每天练车到凌晨一两点,持续了一个多月,年前又考了一次……因为太紧张,又掉了。 卫孟喜沮丧,陆工安慰她,这就跟高考复读一样的概念,如果第一年没考好,第二年再考压力就会特别大,容易紧张是正常的。 于是,过完年以后,卫孟喜再接再厉,越挫越勇,又参加第三次考试,跟她同班的都已经拿到证了,她心里跟蚂蚁爬似的,一天除了上夜大就是练车,就是学习各种维修原理和技能。 幸好,她比别人有优势的就是,自家有车子,也有场地,随便她练,然后还有陆工刘利民和胡小五三名称职的师傅,几乎是她哪里不会,他们就教哪里。 这一次,已经练成初级维修工的卫老板,终于在1986年三月份,磕磕碰碰拿到了为期一年的实习期驾驶证! 晚上,心情倍爽,卫孟喜就带一家子下馆子,让张奶奶给炒了几个菜。去的时候生意已经非常好了,一楼坐着七八桌客人,楼上的包间也订出去两个,薛明芳和吕丽萍一个忙着招待客人的一个在后厨帮忙,时不时还要去催一下菜。 而“大老板”侯爱琴呢,就像鹰一样,老神在在的坐收银台后,一面算账,一面还得盯着她俩。 自从她来到饭店,吕丽萍和薛明芳,就被她支使得团团转,哪还有功夫勾心斗角别苗头哟? 她们是官太太,可人侯爱琴自己就是个官儿,在矿区享有很高的声誉,没用多久就能压制住她们,真是闹又闹不过,走又走不掉,这么高的工资她们舍不得啊! 卫孟喜也不怕她们说她过河拆桥,反正贷款已经花出去了,双方各取所需罢了,要真不干,她也能好声好气,欢欢喜喜把她们送走。 “哟,小卫一家来了,今儿吃啥,是你自个儿炒还是张大娘给你炒?” 卫孟喜想说自己炒吧,有啥炒啥,结果去后厨一看,张大娘正在躺椅上靠着,老神在在。 “大娘,累不?” “不累不累,现在都是小刘炒,我在一旁看着就行。” 卫孟喜看她红光满面,精气神跟去年判若两人,也就放心了,随便点了三个菜一个汤,让小刘炒上,她先出去找侯爱琴。 她一开始请她来帮忙,其实也有点担心,万一侯爱琴哪天和谢依然和好了怎么办,她的饭店虽然不是最赚钱的买卖,但被谢依然掌握了每日的客流量营业额和成本的话,会不会再添事端? 虽然,谢依然最近都忙服装生意,但她是重生的,难保知道点什么先机,想要抢她一头。 结果,她还是低估了侯爱琴的职业素养。 她让刘桂花和孙兰香装作若无其事的试探侯爱琴饭店经营情况,侯爱琴明知道她们是卫老板的心腹,却一点口风不漏,每一次都是不软不硬的挡回去,更别说谢依然和孟淑娴,她现在都忙不上跟她们见一面。 在开始上班之前,卫孟喜就把“丑话”说了,她是因为信任侯主任,怕别人来的话不能帮她保守商业机密,到时候辞退换人很麻烦。 她的“丑话”有两层含义:来做收银的人必须保守她饭店经营的秘密,如果做不到,她会辞退。 侯爱琴在矿区待了一辈子,结果老了给人打工还被人辞退,那她老脸往哪儿搁?到时候以前被她批评过那些人,大牙都能笑掉吧。 卫孟喜相信她的人品是一回事,更相信这些老同志对自己声誉的爱惜程度,远非三十年后的人可以比的。 聊了一会儿,卫孟喜顺道说起自己跟侯烨是夜大同班同学的事,侯爱琴非常意外,“呀,那小子没惹祸吧?” “暂时没有。” 侯爱琴拍了拍胸脯,知道外甥的狗脾气,“他要是惹祸,小卫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啊。” “你是不知道,他那爹只管生不管养,把小老婆生的双胞胎捧在手心,又是送豪宅豪车,又是送留学,毕业回来还要接家里的班……对小烨,就只会给钱打发,生生把孩子惯坏。” “这夜大班,还是我跟他舅想办法让他去念的,可千万不能闯祸啊,要是被开除了他就……” 卫孟喜为人父母,多少也懂,侯烨他爸要是真爱他,就不会走的时候抛下他,不会十几年对他不闻不问,不会不为他谋划未来。 这种给点小钱打发的“放养”方式,其实就是放弃他了。 对于港城有名的大富豪来说,那点连小钱都算不上,就跟腿上拔根汗毛一样,不痛不痒。 “他那妈呀,也是脑子拎不清,现在还想再生一个……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有命生,有没有命养都不知道,想靠生孩子拴住狗男人的心,真是……”侯爱琴骂骂咧咧,恨铁不成钢。 卫孟喜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侯烨比她想象的还可怜,爹不疼娘不爱,关键自己还没点真本事,成年人还来中二少年那一套,以后多的是社会毒打等着他。 薛明芳在后面喊菜好了,卫孟喜进去顺手给端出来,正好看见张书记老两口走进饭店。 “张书记,婶子,吃饭没?” “你们菜好啦?那咱们就厚着脸皮跟你们拼一桌吧?” 卫孟喜赶紧笑着请他们坐下,几个崽崽也乖乖叫“爷爷奶奶”,把靠近老爸的位置让给他们坐。 张婶子喜欢得不得了,这整个金水煤矿,最懂礼貌的娃娃就是这几个啦,上下学路上见大叫大,见小叫小,要是看见哪个老奶奶拎的东西重,他们还会抢着帮忙。 她家雪梅那两个,逢人便说最喜欢跟卫东哥哥玩儿,他最公道,最不会欺负人。 卫孟喜估计张书记是有事要跟陆工商量,就又让后厨小刘整了两个软糯好消化的菜上来。 张大婶拉她坐下,“别忙活了,咱们厚着脸皮来蹭饭,有啥吃啥。” 卫孟喜从善如流,也坐下跟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主要是她得留意几个崽,不许他们又去滑楼梯扶手。 那玩意儿,对他们好像有致命的吸引力,现在就连根花卫红和呦呦也会滑了,“呲溜”一声下来,她汗毛都能竖起来。 盯着盯着,就不小心听到张书记和陆工的对话。 “小陆你对最近的事怎么看?” 最近,金水煤矿发生一件大事儿。这两年煤矿效益好,工资也高嘛,然后就甭管有关系没关系的,都想来上班。 本身就有一批老煤矿职工,他们的子女初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正在家里待业,哪怕是双职工也只有两个工作岗位,但孩子却是七八个。 这让谁来顶替呢? 前几天就有一个掘进队的老工人家发生了一件大事,听说是大儿子想来顶替力量退休的父亲,但母亲偏心小儿子,让小儿子偷偷写了申请填了表,大儿子知道后闹得不可开交,大儿媳越想越郁闷,觉着自己这老大媳妇吃了亏,一时想不开喝了农药。 虽然这家人的矛盾不仅限于顶岗,还有其它各种家庭琐事,但顶岗纠纷绝对是导火线。 为了一个工作机会,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没了。 谁能落忍? 卫孟喜记得,她进行了两次大规模的招工,对那个年轻媳妇儿有印象,第一次是她已经怀孕三个月了没来,第二次是孩子还没满周岁,没人给她带,所以也没来。 不然,她一定会把她招进来的。 要是早知道她会走上绝路,卫孟喜当时就应该多做一下她的思想工作,没满周岁的时候她让付红娟去劝过,说可以请保姆,但小媳妇考虑到家里三十来平的房子住六口人已经很挤了,要是再加一个保姆都没处下脚,就没答应来上班。 要是她当时能狠心请保姆,或者把打零工的丈夫叫回家带孩子,或许就不会发生现在的悲剧了。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83节 同一片天空下,有人赚得盆满钵满,就有人为了一个工作机会走上绝路。 卫孟喜只觉心头剧痛,愧疚,难以置信。 愧疚的是,自己当时哪怕多留一个心眼,也不至于…… 更多的则是难以置信,前几天她还去医院看过,当时神智还是清醒的,怎么几天就…… “我觉得根源在于两个,一是煤矿效益还不够好,不能让一线工人的家属们衣食无忧;二是目前的顶岗制度已经严重滞后于时代和经济的发展。”陆广全淡淡地说。 张劲松点点头,“那你觉得怎么解决这两个困境?” 陆工很随意的吃着饭菜,偶尔给老闺女和妻子夹点菜,沉默片刻,忽然说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 “我最近跟着杨老去咱们省内的其它煤矿,包括红旗煤矿,白水煤矿和胜利煤矿,调研的时候发现一个共同的问题。” “哦?”张劲松也来了兴致,谈正事不喝酒,他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这几个煤矿都是省内目前数一数二的大矿。 平时他做领导的去,还真不一定能听到真话,但小陆跟着杨老,那是带着国家级重要课题去的,只要是龙国范围内任何一家国营煤矿,都必须认真接待,对于他们要求的资料,也是有求必应。 “我们随机调研了几个大矿五百名退休五年内的一线煤矿工人,发现有492名都患有不同程度的肺病,严重的如肺癌,肺源性心脏病,肺气肿,肺结节,轻微的也有常年咳嗽、咯痰、胸闷等肺部不适症状。” 张劲松心情沉痛的点点头,这个问题其实他也注意到了,一线工人几乎就没有不生肺病的。 “那另外的8人呢?得的是什么病?” “已经去世了。” 张劲松的筷子,“吧嗒”一声掉在桌上,惹得孩子们全都看过来,“张爷爷怎么啦?” 卫孟喜心情也不好受,“别多话,吃完没,吃完赶紧回家。” 退休五年内,就死了百分之一点六的工人,这在任何职业里都算高危了!哪怕是有放射性的工作,也不至于短期内这么高的死亡率,加上伤病的,是百分百的职业病啊! 以后随着退休年限的增长,死亡率只会更高。 卫孟喜如果没记错的话,国家正式实施的职业病防治法律是二十一世纪初期,离现在还有十五年。 这时候,什么尘肺,什么职业病,不是大家不重视,是压根就没这个概念,“煤矿工作干久了会得肺病”是老百姓的共识,但到底会得什么病,会有多严重,就连专业人士也不知道。 难怪,自从跟杨老回来后,最近陆工情绪低迷,是被这个可怕的事实给震惊到了。 “这只是我们能调研到的,如果扩大样本量,死亡率会更高。”因为凡是能联系上的,都是双职工的老工人,在单位都有房子,经济条件稍微好一些,那些回了老家,联系不上的……不敢想象。 煤炭这一黑色的血液,乌黑的金子,是建立在一线工人的生命健康之上的。 他曾经在一线待过好几年,不仅对工人们具有深厚的感情,还对井下的工作环境十分熟悉,“针对这种情况,我有几个建议。” 张劲松放下刚捡起来的筷子,也没心思吃饭了,“你说。” “一,建立防尘科,跟安全科同等重要,需大力采购防尘设备,尤其是针对掘进、采煤、锚喷支护三个工作面的防尘设备,目前r国和d国在这一块上做得很好,我们可以借鉴。” 张劲松点点头,忙又问都有哪些设备,什么规格的,单价是多少,以金水煤矿目前的体量,每一个工作面上需要配备多少,他在心里算账,看这笔资金省里能不能要到,要不到的话部委也得去。 “二,给工人配备防尘口罩,定期体检,早发现早治疗。”这些病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得的,如果能在发展中途截断,可以很明显的降低死亡率。 现在的很多单位,都没有集体体检的意识,谁没病也不会平白无故去医院花钱,也就导致很多疾病不能在初起阶段被截断,等不得不去医院的时候,已经进展到实在耐不住了。 这个张劲松自己就能拍板,“好,我明天就安排工会通知下去,到时候体检出来有问题的,就……”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三点,关于调整工作岗位的问题。”陆工神态自若,一板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领导,在分派工作呢。 不知不觉间,卫孟喜发现,这个男人好像不一样了,他在聊起工作的时候,跟在她和孩子跟前的模样,判若两人。 “我建议,一线工人每满十年工龄就调一次岗,换到二线岗位上去,同时取消子女顶岗制,现在全国都在逐渐推进这一工作,我们可以试一试。” 这么大的利益,利益既得者那么多,想要一下子取消顶岗制非常困难,阻力不是一般大,但那是以前。今年正好遇到有人因为这个事自杀了,这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虽然这么说有点残酷,但不破不立,要是慢慢来,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以后随着煤矿效益更好,蛋糕更大,推行的阻力将更大。 这句话可是说到张劲松心坎上了,他今天找小陆谈的就是这件事! 以前顶岗制下,经常出现私刻虚假公章,私自修改年龄的事,他出台文件,加重惩罚力度,强调年龄哪怕差了一天都不许顶岗,似乎风气好了一点,但现在又有别的问题冒出来了,那就是矿区待业青年太多了。 年轻力壮的十几岁孩子都等着顶替父母工作,不出去自谋生路,他看着就不像话,以后必将影响矿区的治安和稳定,偷盗抢劫的危害是一时的,带坏下面的孩子,树立一群极其恶劣的榜样,这却是影响两代人的。 目前,虽然经历过严打,但矿区的治安也说不上好,煤炭钢筋这些东西被偷是家常便饭,他也让保卫科加强巡逻,可还是防不胜防。 大多数时候是没办法逮个正着的,哪怕能逮着,也做不了什么行之有效的处罚。 一方面,盗窃的东西没多少,公安只能以教育为主。 更重要的是,这些都是煤矿子弟,家里父母辈,爷奶辈,外祖辈,七大姑八大姨都是老煤矿工人,七弯八拐跟矿领导都有点关系,张劲松做惯了老好人,还真拉不下这脸来严加处罚。 对于金水煤矿目前的发展,他已经力不从心。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自己退休前,推几个接班人上去,考察他们能力就是当务之急。 只见他点点头,正要说话,卫孟喜忽然接嘴道:“但问题是,现在的煤矿工人都是老工人,没什么学历,转岗会不会……”做不了别的? 她这一插嘴,两个男人同时看过来,她也不怵,反正她说的是事实。五六十年代进矿的,能认字就算不错的,不挖煤,让他们去做办公室,他们能做下来吗? 别到时候按下葫芦浮起瓢。 “所以我建议,取消顶岗制,咱们从今年开始,重新招聘一批有文化的工人进来,逐渐替换以前的老工人,可以让他们提前退休。” 如果主打的是提高工人文化水平,从招人的时候就要求,优先省教育厅和人事局分配来的大学生,如果还有岗位,就把条件降低到高中毕业生,面向全社会公开招聘,在同等条件下优先照顾煤矿子弟。 这就是陆工和张书记不谋而合的地方,俩人都早看那些煤矿门阀子弟不爽了,活不干,还使不动,动不动就摆架子,苦的累的不想干,一个个削尖了脑袋就想去办公室。 办公室安全科和各种子弟学校单位现在都成了关系户煤二代们的聚集地,金水煤矿要想长远发展,就必须让这些二代们挪窝。 在能者居上的前提下,优先照顾煤矿子弟,既能达到他们的目的,又能减小改革的阻力,这倒是个好办法。 张劲松听得连连点头,意味深长地说:“小卫啊,你家陆工不仅技术干得好,想法也远大。” 结婚七年了,今天是卫孟喜第一次亲眼看见他跟领导聊工作的场面,真的太让她意外了。 陆工在家人面前表现出来的,或许是他想让他们看见的,真正的陆工,其实是个很有抱负的,三十岁的年轻人。 不过,卫孟喜也替他们发愁,提前退休,让出工作岗位,还能少吸几年煤灰,可谓一举双得,唯一的障碍,就是提前发的退休工资,将是煤矿的一大负担。 这些钱去哪里找?省里和部委会给拨款吗?按理来说这是他们金水煤矿自行决定的事,上头不会替他们买单。 不过,这不是该她操心的,陆工已经想到了解决办法。 第98章 陆广全的办法是什么呢? 开源节流, 内外合力。 所谓的开源节流,就是把矿上能省的钱先省下来,尤其是那些高耗能的设备和项目, 该停的停一些, 这些项目多是杜家父子俩引进的,张劲松也知道, 要动不容易。 第二步就是扩大全方面产量,多出去找点销路,不要等靠望,把所有希望寄托在现有销量上, 小卫的卤肉能走出去, 质量这么高的气肥煤,没道理走不出去,所以可大力培训一批业务员, 正好把在家里等着分配工作的年轻人派出去,一举双得。 金水煤矿目前的主要买家还是大型国有钢铁厂机械厂发电厂, 这些大厂用量多是多, 但比较固定, 对忽然增长起来的煤炭产能, 有点“应接不暇”的意味。 那么, 出去外头找各种中小型客户就迫在眉睫了。 “学小卫的模式, 广撒网重点捕捞, 外头的中小单位的购买力也不容小觑。”张劲松点点头, 吃了一颗花生米。 陆广全没有领导们一颗花生米吃十分钟的功夫,他都是要吃就吃, 吃完就放下筷子。 只见他端正坐着, 接口道, “同时,还可以向银行贷款,以金水煤矿这么大的体量,贷款几千万是非常轻松的。” 小卫这个体户都贷到了四十万,他甚至想请小卫再炮制一个卖点,把贷款额度提高呢。 毕竟,几千万或许也撑不了多久,只能解燃眉之急。 “这只是我初步的想法,书记还可再商量。”陆工留下这么一句,就起身走了,他得回家去检查作业,从上个学期开始,孩子作业就由他负责了。 卫孟喜和张劲松对视一眼,哭笑连连,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家怎么压迫这位雄才伟略的大工程师呢! “张书记您是知道的,我没……” “知道知道,家庭分工嘛。”张劲松呵呵一笑,又莫名其妙来了句,“小陆这几年进步很大,很明显,看来是时候给他加点担子了。” 卫孟喜不明所以,但很快,她就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了,因为一个星期后,她还没从愧疚里回过神来,省里的红头文件就下来了,同意张劲松的申请,在金水煤矿搞一个防尘试点工程,成立防尘科,并由陆广全担任科长。 卫孟喜:嘿,这家伙还升官了,从副科长升成科长,还是一个被省里重点点名成立的试点科室,可不是一般闲杂科室的科长啊。 于是,矿上已经有人打趣叫他陆科长了,只是大部分人还是习惯称呼他陆工,工程师才是他的本职一样。 “陆广全你来一下。”吃过饭,今天轮到根花和卫东洗碗收拾灶台,卫红和根宝扫地拖地倒垃圾,呦呦负责把桌椅板凳归位放整齐。 从今年开始,卫孟喜终于能在家务这一块上当甩手掌柜了,孩子搞不干净?没关系,可以返工。 返工还不干净,那就降低要求,睁只眼闭只眼,以前她那么累大半是要求太高累出来的。 “怎么?”男人推了推眼镜。 “你来,我有事跟你商量。” 陆广全这才放下手里的外文书籍,来到客厅,把门关上。 “最近几天我一直在想,当初要是我再多用点心,再坚决一点……毛英秀就不会……” 毛英秀就是那个喝农药自杀了的妇女,卫孟喜心里实在是难过,一顿饭味同嚼蜡,以前明明记不清她长什么样,最近几天却能记起她的一颦一笑。 那是个很柔弱的女同志,有一双小鹿似的眼睛,说话的时候不敢看人,卫孟喜曾在买菜的时候遇到过几次,她兜着孩子在菜店门口晒太阳。 不怎么爱说话,但每次有人主动跟她说话,她都细声细气的回答别人,也不会去招惹什么是非。她怀里的孩子有一双跟她一样的小鹿眼睛,戴着小帽子,虎头虎脑的。 这种感觉很奇怪,虽然不是自己直接造成的,但卫孟喜就是觉得难受。一个工作机会,她明明可以给她的,她只需要说句话的事,可毛英秀宁愿自己憋着跟婆婆鱼死网破,也不愿找她开个口。 宁愿付出自己的生命,也不寻求外界的帮助。 卫孟喜恨其不争,但更多的是无力,好像她再怎么努力,再怎么告诉人们,她在很努力的改善煤嫂们的生存环境,可还是有人“死在医院门口”。 陆广全也大概知道她最近的心理,拍拍她,“算了,你帮不了所有人。” 自从听见毛英秀的死讯,卫孟喜就被这种无力感裹挟着,寝食难安。 她重生的意义,她一直强调的都是改变自己和孩子的命运,可随着能力不断增强,她也想尽量多帮助一下别的女性,从黄文凤到刘桂花,孙兰香,付红娟,高彩芬,胡美兰……就在她沾沾自喜成果不错的时候,毛秀英死了。 就差一点点,只一点点…… 陆广全把她脑袋压到自己怀里,按了按,像对待孩子一样,轻轻抚着她的后脑勺,温声道:“没事了没事了,你尽力了。” 毛英秀喝药自杀那天,她正在外面参加考试,回来听说以后第一时间去市医院看了,但因为正在抢救,没能见上,她只是留下两百块钱给家属,让如果有需要的话尽管开口。 抢救结束后,又被转到重症监护室,家属没来找她,也没听说什么不好的消息,卫孟喜就以为是救过来了。 她还跟陆工说,经过这一遭,毛英秀应该能想开了,再大的事,能有生命重要吗?她还想着,能考完驾照,毛英秀转到普通病房的话,要带煤嫂们去看看她,劝劝她。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84节 虽然平时真的交集不多,但煤矿家属之间,有种特殊的天然的感情牵绊。 谁能想到,农药的杀伤力那么大,她刚去参加考试,下午拿到驾照,开开心心回到矿区,就听说噩耗。 “你尽力了,你已经很棒了,真的。”陆广全亲了亲她额头,“要不,我们资助她的孩子吧,一直资助到大学毕业。” 卫孟喜这才稍微缓过劲来,红着眼圈猛点头,“好,我们把她儿子长到大学毕业的所有费用包了吧。” 说起这个,卫孟喜的神经顿时就苏醒过来,她不能主动去大咧咧的告诉那家人,她怕毛英秀的婆家人会以此变成孩子身上的吸血虫,她得先搞清楚那个男人可不可靠,要是不可靠,就得考虑娘家人。 娘家人,其实也不一定可靠。不然她在重症监护室这几天,怎么没听说有娘家人来看一眼呢? 一想到毛英秀好好个鲜活的小媳妇,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她在重症监护室与死神搏斗的时候,婆家人靠不住,丈夫靠不住,娘家人也靠不住,她的眼泪就如开闸的洪水。 “怎么,怎么还越想越难过了?”陆广全赶紧拍她。 “以前,以前我听人说,说……女人是没有家的,娘家不是家,婆家更不是家,我……我……”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陆广全只能掏出手帕帮她擦眼泪,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卫孟喜实在是太难过了,重生以来,几乎一路顺风,哪怕遇到挫折也能从容应对,可这一次的事,就是在她完全想不到的地方,被一盆冷水浇头而下。 这说明,她做得还不够多,还不够努力,还不够成为女儿的依靠,别人的依靠。 “陆广全你给我听好了,以后我的闺女不许嫁出去,这里就是她们的家,一辈子的家!” “好,不嫁,陪咱们一辈子。” “不行,还是得让她们恋爱,爱情的美好,我不允许她们没体验过。” “行行行,都依你。”陆广全想到自家这仨闺女,要是嫁到毛英秀这样的婆家……他真的想杀人的心都有。 不过,妻子说“爱情的美好”,是不是说,她对他们的婚姻很满意?这是不是对他的肯定? 嗯,一定是的! 于是,晚上,三个闺女就发现,妈妈居然主动提出要跟她们睡,还说今晚是什么“闺蜜之夜”,甚至还破天荒的允许她们把零食和汽水儿带到床上去享用。 “妈妈,你不会是想……钓鱼执法吧?”卫红那鬼机灵,满眼狐疑的问。 卫孟喜想打她两下,但一想到以后谁要是敢碰她一根汗毛自己都会心疼,只能把手收住,凶巴巴地警告:“只允许今晚,平时都不许。” 这才是熟悉的妈妈的味道,三个女孩笑嘻嘻跑去抱自己的小枕头。 根花作为大姐,自然是睡她的屋。 她的屋跟她人一样,全是温柔的粉色,带蕾丝花边的窗帘和铺盖,就连小笔记本上也封着粉色的纸皮儿,妈妈给她们一人打了一套梳妆台,她的小镜子周围还贴了一圈花边。 这不,温柔的小姑娘还知道照顾人,见妹妹们和妈妈去洗漱了,她就默不作声的将她们枕头摆好,拖鞋准备好,又踩在板凳上,拿了四个漂亮的小水杯,将玫瑰花水泡上。 等卫孟喜洗好过来,就发现她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这样的闺女,简直就是来报恩的! 卫孟喜亲亲她,问她在艺术团的事儿,知道她有两个玩得很好的朋友,过生日的时候还来过家里,也是很懂礼貌很温柔的人,卫孟喜就放心了。 这辈子,因为自己在矿区的强势,因为陆工的逐步上升,温柔的小姑娘也不容易被人欺负了。 就这样,母女四人裹着被子,听着外头淅淅沥沥的小雨,闺女们叽叽喳喳说着学校里的事,谁跟谁好,谁跟谁闹矛盾,老师夸谁批评了谁……明明是很细微的,不值一提的,平时卫孟喜很少会用心听的口水话,此时却变得那么有意思。 根花说她学舞的地方,胡团长骂了谁,谁哭了,谁又笑了,谁的舞鞋破了个洞,谁的裙子多了一圈花边…… 卫红说她在电视台做实习小记者的时候,看见雪梅阿姨上面穿着西装,下面却穿着裙子,还说她有一次忘词了,是她在场外提醒她的…… 呦呦则是嘚吧嘚吧“仙草”和红烧肉的事…… 卫孟喜觉着,这个夜晚意义非凡,“以后咱们每个月都来一次闺蜜之夜怎么样?” “好呀!妈妈不能骂我们。” “不骂。” “那妈妈妈妈,我可以带红烧肉一起睡吗?”呦呦蠢蠢欲动,她总是不放弃把小狗带上床的想法。 “这可不行哟,没有商量余地。” 好吧,小丫头扁扁嘴,妈妈还是不爱红烧肉哟,至少没有她卫小陆那么爱。 卫孟喜嘴角抽搐,臭丫头,你的小狗每天被洗得雪白雪白的,啃着最好的骨头,喝着最香的鸡汤牛奶,冬天还有棉花小袄穿……这都不爱,啥才叫爱。 接下来几天,卫孟喜就带着黎安华刘桂花去落实毛英秀的身后事,果然跟她预料的差不多,公公婆婆呼天抢地,说没想到她性子那么烈,当时也没怎么吵,跟窝棚区真正的婆媳吵架比起来,她顶多就是大声说了几句不该把工作让给小叔子的话。 也没哭没闹,没像其他妇女一样说不活了,甚至“吵”完架还帮儿子好好洗了个澡。 谁也没劝她,她也没找谁哭诉,静悄悄的,睡到夜里男人发现她不对劲,推了推没动静,嘴里呼出的气却有股农药味,这才急忙叫醒老人送医院。 他们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人不是他们逼死的,可卫孟喜的神情却更冷漠了。 她孩子还没满周岁,说不定正处于产后抑郁的阶段,平时的矛盾就不说了,工作这么大的事没人跟她说一声,小叔子就偷偷递交了申请,跟婆婆吵嘴只是一个因素,真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应该是吵架后全家人对她的不闻不问。 这种被漠视,才是让她真正走上绝路的根本原因。 再一看,男人也是个软弱的,哭得像个二十多岁的大孩子,卫孟喜问什么,他都“是是是”的,到底是听懂还是没听懂,无人知晓。 卫孟喜看着那窝囊样就气不打一处来,想想也是,要不是真窝囊到一定程度,也不会在工作机会被让给弟弟的时候他无动于衷,反倒鼓动妻子出面去争吵。 这样的男人,即使现在表现得再怎么伤心欲绝,再怎么一往情深,很快就会再婚……无论是迫于外界压力,还是他内心想要再找一个能为自己出头的女人。 卫孟喜是绝对不可能把钱给他们一家的,甚至口风都不会漏一点。 去到毛英秀的娘家,果然也是一样,老两口听说她们是煤矿的邻居,居然还一个劲埋怨闺女不懂事,心眼小,多大点事值得拿命赌气……卫孟喜没听完就神情冷漠的走了。 她再一次相信那句话,女人这一辈子是没有家的。 只是可怜了那个虎头虎脑的孩子,卫孟喜决定,还是去找煤矿工会和居委会,将钱分成两部分,工会给一半,居委会给一半,当然都是按月给,以后孩子能考上大学,能有自己的分辨能力的时候,卫孟喜就亲自给到他手里。 至于为了一个工作机会逼死儿媳妇的老婆婆,卫孟喜一方面强烈要求公安出面,就是调查不出什么,也要让她吃点教训。另一方面就是建议厂里取消他们家的工作顶替机会,他们不配。 就他们这样的人家,男人没出息窝囊废,老婆婆偏心眼的,想要再娶一个,是不可能的。别说他们在矿区已经名声烂大街,就是回老家,人家一打听,也很少会有人家原意把闺女嫁过来吃苦。 “放心吧小卫,以后小虎就是咱们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咱们煤嫂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们要是敢对孩子不好,我不会放过他们。”付红娟和刘桂花恶狠狠地说。 尤其付红娟,虽然嘴巴大,但也是最好打抱不平。 “行,咱们都好好看着。” “对了,你听说没,李茉莉和杜林溪退婚了。”刚说她不错,老毛病立马就犯了。 “不是早就该退了吗,怎么拖到现在?”去年李茉莉就知道杜林溪的男女关系混乱了,她那种直愣愣的性格,没道理忍辱负重这么久啊。 “嗐,你天天忙着考驾照上大学还不知道吧,他俩都差点扯证了,要不是李副矿反对,他们现在都结婚了。” 卫孟喜一愣,怎么,“李茉莉不是知道杜林溪的花……” “嘘……小点声,是知道,但不知怎么回事,俩人闹过一段时间,不情不愿还是和好了,说要结婚,还是李副矿听说李秀珍的事,这才……” 李秀珍的孩子生下来了,不负她望是个儿子,还是个长得特别漂亮的孩子,漂亮到一点儿也不像她和张毅。 像谁,大家都是有眼睛的。 张毅受不了这屈辱,打过闹过,怒发冲冠,一副要去跟杜林溪拼命的架势,最终杜矿长给他安排到矿工报当副主编的工作,工资福利待遇都涨了不少,两口子这又重归于好了。 先前有多愤怒,得到“私了”条件时就有多高兴,这副高举轻放,能屈能伸的“大丈夫”行径,可是让矿区群众们大开眼界。 原来,能力不行还能靠老婆啊! 原来,只要条件到位,什么屈辱都能忍下来啊! 张劲松自然也听说他们的风流韵事,但一来没证据,二来杜矿长也有自己的拥趸,要打起擂台来他也占不了好,所以干脆就装不知道,只是不许他把这俩人安排到核心业务科室去。 而都闹成这样了,李茉莉不可能还能忍下来,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有不得不跟杜林溪结婚的理由。 卫孟喜猜,要么就是她怀孕了,要么就是她有把柄落杜林溪手里了。 不管是哪种情况,她都觉着不是自己能操心的。 就这样吧,他们爱怎么着怎么着,她自己也很忙,因为卤肉厂现在都忙成三班倒了,以前只需要每天白天八个小时啊。 进入1986年后,冷库已于二月份正式投入使用,现在每天的产量与日俱增,销量也在增加。 主要是老百姓收入高了,对食品的需求也高了,更多人舍得花钱购买卤货,现在走出去,只要是石兰人,没有人不知道美味卤肉的牌子。 而眼看着业务愈发繁忙,卫孟喜又重新扩招了三十名业务员,煤嫂已经全都有工作了,困难家庭也都照顾得差不多了,这一次招的就全是初高中毕业生。 都是毕业后在家等着顶替父母工作的,家里蹲了好几年眼看着父母就要退休了,现在忽然煤矿上发了一个红头文件,说从今年开始,子女顶替的政策取消了,无论有几个孩子,要么参加煤矿统一招工考试,要么自谋生路。 卫孟喜放出的招工信息,算是跟矿上取消顶岗制的消息打了个缓冲,很大程度的减轻了煤矿二代们的抵触心理——反正,顶替不了就去卤肉厂上班,目前看来也是很稳定的高收入工作,还轻松。 这一批新招进来的,因为是年轻人,她就全给安排到外省去了,每个月给点出差补贴,让他们去外省跑业务,临近五省已经跑得差不多了,就去更远的地方。 现在有冷库,省内的客户可以实现卤肉厂配货上门,但省外的,就只能他们自己来拉了,毕竟每天销量真的很大,光仓储车间那十几个男同志,压根忙不过来。 美味卤肉的名气在那儿摆着,倒是卫孟喜这厂家成了强势的一方。客户爱来不来,反正他们的东西不愁卖。 为了保证充足的出货量,卫孟喜不得不开始实行三班倒,因为厂房空间有限,想要只上白班的话,无法同时容纳下那么多工人。 三班倒是轮着来的:一个月早班,从早七点到下午三点,相当于缩短了工时,但工资还跟以前一样;一个月中班,从下午三点上到夜里十一点,工资多十块;一个月夜班,从夜里十一点上到第二天早上七点,工资多十五块。 要说工资的话,大家肯定更愿意上夜班,可为了保证生产安全,也为工人们的健康考虑,卫孟喜不允许固定班次,都得轮流着来。 就这样的工作时长,说长真不长,但她要求高,一旦出错都是整个车间一起罚款,所以工人们都是打着十二分小心的。 上班时候如露薄冰,下班后又亲如一家,也就美味卤肉厂能这样了。 同时,苏玉如给她找的门面也装修好并投入使用了,都是在省城各大中小学学区附近,新培训的工人也能正式上岗了,卫孟喜手里也就暂时没什么事了。 随着销量爆炸式增长,几个文具店收益也在与日俱增,卫孟喜终于在1986年的十月份还清了所有贷款,虽然手里又没多少钱了,但至少实业是看得见的,就在那儿不会跑,不会丢。 拿回了所有东西的产权,卫孟喜也终于有时间来琢磨苏玉如的事了,这几年,卫孟喜是眼睁睁看着金维鸿这个“大掮客”怎么破产的。 先是拿出十六万现金买了一本假的菜谱,结果没几天就被手底下的厨师偷师带走手艺,结果还是假的,饭店被砸,赔礼道歉又损失了一笔。 他手里没钱了,但是还能写书,还能靠稿费养活一大家子,甚至还能得到几个女学生的青睐。 至于是怎么青睐的,卫孟喜不清楚,反正她听说的消息就是,某一天在他外出做新书签售会的现场,他老婆披头散发跟一个女学生撕打在一起,说是女学生不守妇道不要脸勾引有妇之夫。 那画面,被很多闻讯而来的记者拍了个正着,奸夫淫妇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卫孟喜一连在报纸上看了好几天八卦连载。 然后没几天,又爆出有人状告他在位期间抢劫偷盗别人古文字画,对方据说是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群众,将他于什么时候偷盗了谁家什么古玩,价值多少钱,以及证据都给甩出来了。 那几年这样浑水摸鱼的事情不少,可很多都因为当事人已死,或者被迫害疯了,子孙后代想要讨个说法也很难,但这位不具名人士的官司,可是打到了省高院,着实在民间兴起一股风潮。 因为这场官司金维鸿大作家输得彻头彻尾,输得一分不剩,不仅将家里现存的“别人家”的古董原样退还,还将原本已经被他转卖的也购买回来,还给人家! 不还可以啊,那就去坐牢呗,但这辈子还能不能活着出来就不知道了。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85节 最后,金维鸿一家几口那叫一个赔得裤衩子都不剩啊,原本还跟他眉来眼去爱慕三分的女学生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原本还以为,靠着自己写小说的本事怎么也能东山再起,结果他还是低估了这时代普通人的道德感,求了一圈出版商和报社,没一家买他账的,都觉着这种有道德污点的人,就是能写出红楼梦再世也没用,打心眼里就看不起! 甚至,民间还兴起了一股讨伐这种假作家的风潮,他这是写着伤痕文学赚着苦难者的钱,背地里却干跟那些小兵小将们一样龌龊的勾当,年轻人们为曾经买过他的书而羞愧,耻辱。 于是,他家门和墙上,糊的全是臭鸡蛋,最好别出门,出门不是被唾沫星子淹死,就是被粉转黑的年轻人们泼粪泼死。 卫孟喜听着黎安华打探来的消息,都快乐死了。 这就叫报应啊,只是不是老天爷给的,而是曾经被他一骗再骗最后还抛弃的原配苏玉如给的。 她相信,以苏玉如的能耐,肯定不会轻易弄死他,就把他曾经从苏家身上获得的金钱、地位,一样样的慢慢的摘掉,然后看着他在这个世上裸奔,让世人看着他裸露出来的丑陋、恶心的本质。 直接弄死他,还让他一了百了得个痛快,就是要慢慢的像耍猴似的看着他挣扎才有意思呢。 至于他那胆敢自称“原配”的妻子,苏家的表妹,那就尝一尝被人三的滋味吧,一次怎么会够呢? 卫孟喜真想给苏玉如鼓掌,但她得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至今苏玉如不肯承认菜谱是她送的,卫孟喜也就装不知道,她的好自己记心里就行了,要是捅破那层窗户纸,她会更别扭。 反正,卫孟喜以后是会把她当自家长辈孝敬,养老送终的,虽然她并不需要。 打官司讨要祖产的风潮,很快被很多有同样遭遇的人家模仿,甭管有没有证据,反正只要知道是谁拿走的东西,就是一个告,告得倒告不倒无所谓,主要是想出出心头的恶气。 据说,省里意识到这个事情的严重性,很多群众都有这个需求后,在请示中央后专门成立了一个工作小组,一天二十四小时的接受群众举报和起诉,短短半个月,告状的卷子就放满了两个大书柜。 时代不一样了,以前因为“成分”不好,后人们都只敢夹着尾巴做人,现在既然国家重视,要让他们讨回公道,连黑五类的子女都能去当兵了,他们为什么不大胆的说出自己冤屈呢? 卫孟喜真心感激苏玉如,她的勇敢给了很多人勇气,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无债一身轻,说的就是现在的卫孟喜,从十月份开始,她每挣的一分钱,都是自己的了,不用再为银行打工,心里就跟吃了蜜一样舒服。 再加上根花四姐弟已经上四年级,呦呦也上一年级了,老母亲的生活顿时轻松很多,也终于有时间好好拾掇自己了。 她的头发烫了很多年,虽然打理勤快,但已经不怎么卷,跟直发没多大区别了,卫孟喜想去理发店重新弄一个。 卷发能显成熟,有时候需要谈客户的时候,会觉着她不像老板,为了提高工作效率烫个头发也值得。 最近省城的理发店可真是太多了,甚至出现一些粉红色紫色灯光的小理发店,卫孟喜上辈子是见过的,也没进去,从门口经过也目不斜视。 终于,来到她听刘香说过的很有名的一家,卫孟喜刚把快散架的摩托车停好,就有个热情的女人出来问:“大妹子烫头发吗?现在最流行的爆炸头招手停,来一个?” 所谓的爆炸头,就是头发剪短,烫成钢丝一样的小卷发,要是再配上一个招手停刘海,那简直绝了,时尚弄潮儿啊。 所谓的“招手停”,则是将额前刘海高高的吹起,用发胶固定住,露出光洁的脑门,而刘海又蓬松又硬,很像招手浪花的姿势,现在矿区好多煤嫂都烫这个发型,卫孟喜一点也不陌生。 可是,那真的很像乡镇企业家和基层女干部啊…… 卫孟喜虽然知道自己就是乡镇企业家,但她不想让人一眼就看出来! 理发店里,已经排起长长的队伍,墙上贴着一张张爆炸头和招手停的明星海报,理发师们一个个都是爆炸头招手停流水作业,卫孟喜觉着,刘香说的“流行”是真没错,只是不符合她的口味。 她准备走人,不行就回矿区,让开理发店的煤嫂帮她烫,她来形容。 结果刚走两步,忽然眼前闪过一个略微熟悉的背影,很瘦很瘦,骨架十分大。 卫孟喜还没反应过来,那背影就消失了。 见她出神,刚才拉她进来的老板娘就说,“大妹子小心脚下,咱们这地上电线有点多。” 卫孟喜赶紧看向地面,果然横七竖八都是电线,吹风机的,烫头发的,还有一些她也叫不出名字的工具,都是用电的。 离开之前,她又回头找了一圈,没找到那个身影,只能继续推着自行车往前走。刚走到石兰大学附近,发现时间还早,离上课还有三个多小时呢,她正想找个什么地方去打发一下时间,忽然听见赵春来的声音。 “小卫,真是你啊?” “你嫂子让我来看看,我还说你不会来这么早。”将近一年的修养,他的腿脚都好完了,只是脸上还有点疤痕,尤其是额角的两条四公分多的疤痕,都还刀子砍出来的。 事情过去这么长时间,公安也没找到凶手,更不可能找到被抢的电子手表,他家底儿是彻底赔出去了。 但幸好,一家三口厚着脸皮去丈母娘家,使尽了十八般武艺,又哭又闹又跳,不还钱就不走,直接在丈母娘家大门口打地铺,让过路的都看见,要是硬赶,就报警…… 这一家三口,小的哭得气都喘不过来,说姥爷姥姥舅舅不还钱她没学上了。 唐云凤哭天抹地,说娘家不把她当人看,要逼死她男人,她男人要是没了她也不活了,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他们。 赵春来更不用说,都包成木乃伊了! 唐家打死也想不到,一惯只会乖乖听话被他们道德绑架的大女儿一家,怎么玩这么一出,简直比他们还像无赖!简直比他们还不要脸豁得出去啊! 当然,效果也是杠杠的,在他们“死皮赖脸”穷追不舍之下,终于是要回了八千块钱,再东拼西凑一点,终于是把那三万块还出去了。 卫孟喜很高兴他们能做出这样的改变,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他们只要豁得出去,就能减少一点损失。 能三万块全要回来是不可能的,因为已经赔出去两万块了,剩下一万是唐家人私心多要的,现在吐出来八千块,两家人的关系也就彻底了断了。 赵春来今儿是专门等在这里的,“小卫今儿有空没,上家吃饭去,你嫂子给弄了几个菜。” 卫孟喜从善如流,“好。” 她骑着摩托车载他,很快来到金鱼胡同,唐云凤正在灶上忙碌着,小燕就一边写作业,一边笑嘻嘻的跟妈妈说话,时不时当个小跑腿儿,打瓶酱油半斤醋啥的。 唐云凤这满满一大桌子菜,卫孟喜都不好意思了,他们去矿区玩的时候,她都没弄过这么多菜。 “以后我就叫你妹子,不叫小卫了,本来我早就想去矿区感谢你的,是手边有事情去不了。”赵春来端起一杯酒,要敬卫孟喜。 “对不住赵哥,实在是因为晚上还有课,我以茶代酒。”说着先自干了三杯。 小燕激动得“啪啪啪”拍巴掌。 “我以后就托个大,当你哥了,你有什么事只管找我,甭管能不能帮上忙,我一定给你办到。”赵春来又猛干了一杯。 卫孟喜跟着喝茶,同时叫了声“哥”,“嫂子”。 她没有真正的贴心的兄弟姐妹,能交上这样一家人,是她的福气。说实在的,她让赵春来帮忙办的这几件事,每一件都是见不得光的,像她的“黑手套”一样,要是一般人,还真不愿鸟她。 毕竟,那可是要担风险的啊! 人家愿意为她一句话,跑到粤东省去买砂金和金疙瘩,就是信任她,把她当自己人,而不是单纯的商业投机行为。 卫孟喜双手举起杯子,“哥,嫂子,今儿这顿你们请,下一顿得去我家,我跟小陆要认你们做干哥干嫂,好好的喝一顿。” 她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笑了。 “小燕你笑啥呀?” “卫阿姨说话真豪爽,就像武林高手一样。” 众人再次大笑,卫孟喜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会这么“豪爽”说大话,可能是前半年太压抑了,那种“没家”的感觉,让她心生飘零之感,可一回头,发现有人是真心待她的,那种幸福感,无法用语言形容。 小燕歪着脑袋想了想,“那我是叫你卫阿姨,还是叫你姑姑呀?” 卫孟喜一愣,又是大笑,“随你,你要想让卫东给你当哥哥,就叫我姑姑。” “不要不要,他才不像别人的哥哥,他就……嗯,就当我好朋友吧。”小丫头皱着鼻子摇头晃脑,筷子上插着一根灶火烤得金黄焦香的玉米棒子,慢悠悠的啃着。 卫孟喜实在是喜欢她这小模样,“好好好,等星期天,让你爸妈带着你去我们家,给你做好吃的。” 陪孩子说了一会儿,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赵春来又说:“妹子,哥有个合作的事要跟你说。” 卫孟喜正襟危坐,“哥你说。” “你以前给小燕带的卤味,还记得吗?” “是我用卤水做的豆腐皮那些素菜吗?”家里那几个崽已经不吃卤肉了,说是素菜卤出来更香。 “对,上次你送得多,没吃完,我有个朋友来吃了几口剩下的,说味道很好,他想让我问问你,想不想做卤菜?” 第99章 “做卤菜?” “对, 就是素的卤菜。我这朋友有点特别,他不爱吃肉,就喜欢素的, 来家里我用卤肉招待他还不如用卤菜招待来得开心。” 赵春来又喝了一杯, 高兴嘛,他今儿可是把小卫的账还掉一半了, 还剩一万,如果顺利的话,年底就能还上。 这一年来,因为自己欠着债, 不敢总找小卫来吃饭, 可现在就不一样了,他还了一半,终于能有底气跟她坐一张桌子吃饭了。 其实卫孟喜也有点这方面的打算, 她是想做卤菜,但不仅仅是土豆莲藕豆腐皮这些做给孩子们吃的, 因为这些利润真的不大, 她想做的是鸭脖鸭肠鸭翅之类的鸭货边角肉。 因为她自己就是个喜欢吃鸭胗鸭肠的, 以前自己开店的时候, 嫌外面买的又贵又少, 经常会卤一些鸭肠来自己当零食吃。 况且, 外面买的味道, 她总觉着要么是辣了点, 要么是甜了点,大部分都不新鲜。 后世全国人民都知道的某味, 某黑鸭, 年轻人哪个没吃过? 她现在做的卤肉是菜, 是吃饭的时候才吃的,但卤鸭货不一样,那是零食,不仅下饭能吃,就是平时看个电影电视,看书学习的时候都能吃。 赵春来一听她的说法就眼睛发亮,“我就喜欢吃鸭胗,劲道,香。” “我也喜欢,等明天我给你卤一点来尝尝。” 不过,赵春来又说回他那熟人的打算,“他在肉联三厂上班,你要卤鸭货的话,我可以问问他,有没有便宜的内部价可以拿。” 怕最后事没成,白让她高兴,他又补充道:“这人我也是经人介绍认识的,不一定能谈下来,关系……”不到位。 卫孟喜理解,只要他愿意帮忙就是真把自己当亲人了。 赵春来不知道,但她却是清楚的,现在书城市有三个大型的肉类联合加工厂,一厂就是刘香所在那个厂;二厂是名副其实的清真肉联厂,主要是牛羊肉为主;三厂则是以鸡鸭为主,也有少量猪肉,跟一厂一样是大众肉联厂。 最近一年,因为很多私下杀猪来卖的农民多了起来,肉联厂生意或多或少都受到冲击,以一厂来说,现在已经在逐步收缩一些不怎么赚钱的业务部门,像宰杀鸡鸭鹅的,现在都不干了,已经把业务整合以后并到三厂去了。 高开泰现在也做不了代理收购鸡鸭鹅的生意了,三厂人家可是专业的。 而卫孟喜自己厂里需要的鸡鸭鹅,也都是从三厂拿的。 虽然有刘香这个一厂副厂长的面子在,但价格还是涨了的。 “哦?哥你这个熟人在里头……” “当着领导呢,是后勤部的主任。” 卫孟喜眼睛一亮,后勤部是干啥的,除了打扫卫生清洗维护设备,还有一个重要职能,就是处置下水内脏这些。 现在很多人买现成宰杀好的鸡鸭鹅,都不喜欢要内脏,嫌脏。而肉联厂的员工为了图快,图方便,也尽量是把鸭胗鸭肠给扔掉,只留下干净一点的鸭心鸭肝,甚至有些人连心肝都不要。 鸭胗鸭肠那玩意儿,又脏又臭又不好清洗,关键也没多少肉,根本犯不着费那么大功夫收拾,全让后勤处便宜卖给农民沤肥去了。 卫孟喜觉着,有这层关系,倒是不妨一试。当即,她和赵春来约好,哪天将人约出来吃个饭,就当认识一下。 晚上下课回到家,孩子们依然是睡着了,她挨个房间看了一眼,听说陆广全已经把作业检查过了,也就没有再看,洗漱完躺床上准备睡觉。 眼睛是闭上了,可她心里却乱糟糟的,因为她想起白天见到的那个背影是谁了——严彩霞。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86节 这孩子小学毕业后就在家帮忙干活,后来去谢依然的服装摊上打工,听卫红说后来又在矿区见到她了,卫孟喜本来还以为是严明汉家两口子意识到读书的重要性,让她回校念书了。 谁知现在居然又在书城市看到她。 那里说好听叫理发店一条街,说难听的就是老百姓们常说的鸡街。 那些亮着粉色灯光的发廊里干什么勾当,卫孟喜再清楚不过,现在只是在省城流行,再过几年连封闭落后的矿区也会被“腐蚀”。 她本来对那些职业的女性也没偏见,只是严彩霞居然在那附近活动,这让她十分震惊。 如果没记错的话,彩霞今年也才十六七岁,绝对没十八…… 未成年啊,卫孟喜能不糟心吗? “喂,陆广全,严明汉最近忙啥呢?” 陆广全擦着头发,“大概是跟着杜矿长出差。” 卫孟喜心说,那也好,她实在是不喜欢跟这个人打交道,这么多年了在矿区俩人虽然只见过聊聊几面,但卫孟喜的感观实在是不好。 每次,都像被一条没有温度的毒蛇盯着。 第二天,先去市里买了一堆鸭货,回来一个个的清洗干净。这些东西是真难洗啊,不知道换了多少次水,才终于感觉味儿不大了,放进卤水里,慢慢卤上,她才擦干净手,去子弟幼儿园。 现在的卫小陆已经上一年级了,跟哥哥姐姐们一样,直接跳过大班,她刚到门口,就跟熟人打了个照面。 眼前的女人瘦得皮包骨,只剩一双眼睛还有点以前的风采,要不是知道真相,卫孟喜还以为李茉莉是生了什么重病大病,“你没事吧?” 李茉莉淡淡摇头,也没了以前的剑拔弩张,但也没什么好说的,“你找谁?” “马老师在吗?我找她有点事。” 严明汉的老婆,也就是严彩霞的妈妈,叫马其珍,是个白白胖胖的女人,教的是大班,所以卫孟喜还从没跟她打过交道,“你好马老师。” 马其珍倒是知道她这个小卫老板的,“你好,有什么事吗?” 听声音中气十足,红光满面,一点也不像身体不好的人,可事实上她就是经常请病假,有时候一请就是一个学期。 这也是卫孟喜同意五个孩子跳级直接上一年级的原因,这马老师太爱请假了,每个学年请一个学期,她就只上一个学期的课,关键这一个学期里她还经常迟到早退,美其名曰让孩子们自己“学习”,她回家去睡午觉炖个汤啥的,铃声响不响,孩子们就跑了。 好容易才培养出来的好习惯,卫孟喜不能让他们来接受放羊式教育,一年保准能把孩子放废。当然,更重要的也是担心安全问题,马老师经常不在班级里,她的学生就经常出意外,不是打架打伤了,就是爬窗台摔伤了,上厕所掉茅坑里的……五花八门。 幼儿园老师,除了要培养孩子的学习习惯,更重要的是得看顾幼儿的安全。 事实证明,她的决定是正确的,现在越来越多的煤嫂都不愿意让孩子上大班了,直接跳到一年级,也没见谁跟不上。 “马老师您好,我是前面开卤肉厂的小卫,有个事冒昧的问一下,你家闺女是不是叫严彩霞?” 马其珍点头,“是,你认识她吗?” 卫孟喜随便扯了个理由,说是自家孩子和她认识,几年前跟她借了本书,最近收拾屋子才发现书还没还,看见封皮上的名字,想问一下彩霞在哪儿,她让孩子来亲自找彩霞姐姐还书,当面道歉,当年太小了,就忘记了,不是故意的巴拉巴拉。 马其珍还当什么事,原来是一本书,“没事,彩霞也不上学了,书你们就自己留着吧,当送孩子的。” “哎呀谢谢马老师,知道您是好意,但这不行,孩子做错了就得接受教育和惩罚,一定要当面道歉才行。”卫孟喜怕她还推辞,就给她送上一顶大帽子,“您是搞教育工作的,在这方面比我懂,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马其珍被帽子压着,能说不是吗。 只能说,“好吧。” “那您家里今天晚上方便吗?我们今晚上门。” 马其珍的神色有点紧张,“不用不用,待会儿等她下班我让她去你们家找你们就行,我家里也没人,不好招待你们。” 卫孟喜还想再争取一下,马其珍已经转身回教室去了。 晚上,吃过晚饭,孩子们发现,妈妈怎么还在家里坐着? “妈妈你还不去上学吗?” “要迟到了哟。” 卫孟喜看了看时间,已经六点四十了,干脆给班主任打个电话,请假吧。 孩子们实在是奇怪极了,风雨无阻,干啥都要争第一的妈妈,怎么忽然请假? 根宝忧心忡忡的拉着妈妈的手,又摸了摸她额头,“妈妈你哪儿不舒服?我去找柳阿姨给你开药。” 卫孟喜拍拍他脑袋,这孩子是真贴心,“没事,我没生病,是有事情,请的是事假,不是病假。” 崽崽们这才集体松了口气,既然是大人的事,那就不刨根问底了,赶紧端起小板凳,守到电视机前面。最近可是把他们幸福死啦,中央台放的是《楚留香新传》,石兰省台放的却是 《八仙过海》,全都是他们爱看的,关键还错开了,中央台的播完,省台还能再看一集,就连中间插播的广告都是一股幸福的味道。 发现他们不再干危险的事情以后,对于晚上看电视,卫孟喜也不管他们了,反正只要作业做完,适当的放松一下也无妨,省台播完正好是九点二十,洗漱快点的话九点半也能躺床上。 要管,也管不住,堵不如疏。 等熟悉的片头曲响起,大门被拍响,卫孟喜不许他们出去露馅儿,“好好在屋里待着看电视。” 门口站着的,果然是严彩霞,幸运的是,她妈没跟来。 “卫阿姨,我妈妈说你有书要还我,可我没借过……”小姑娘依然是那么瘦,仿佛连续饿了好几年,难民营出来的一样。 可就是这样小难民似的脸上,居然还有化过妆的痕迹,眉毛和睫毛之间,有一条绿紫色的眼影痕迹还没洗干净,头发也烫得卷卷的,那黑瘦的样子,别说还有点像非洲人。 “进来说吧。” 彩霞害羞的进了院子,也没往别的地方乱走,只是羡慕的偷偷看了一眼客厅里一眨不眨盯着电视机的孩子们,又迅速收回视线,低头看地板。 “你还记得以前我们家什么样子吗?”卫孟喜不答反问。 彩霞怔了怔,“嗯,记得,那时候阿姨家还在那边,卤肉店里。”窝棚区。 卫孟喜点点头,又忽然说,“我也还记得以前的你什么样,这好几年没见,你都长成大姑娘了,听你妈说你在省城上班?” “是。”小姑娘的眼睛不敢与她对视,总觉着卫阿姨话里有话。 “上什么班呢?我天天都往书城跑,哪天我去找你玩儿。” “理……理发店。”她更局促了。 “哦,正巧我也想烫头发,哪天我去你们店里,你帮我烫一个怎么样,要烫好点,不要那种招手停爆炸头。” 小姑娘面露难色,“我们那里……烫得不好,阿姨别去了。” “没事儿,你告诉我名字,哪天我去看看你。” …… 严彩霞终究是个小女孩,虽然很窘迫,很想保守秘密,但哪里耐得住卫孟喜这老油条的软磨硬泡和套话,不一会儿就套出来她在哪儿上班了,最后还真拿了一本书给她,“这是阿姨送你的,有空的时候可以看看。” 居然是翻译版的《简爱》! 这个时候的孩子,没啥娱乐活动,看书就是一种爱好,小说类的更不用说,简直是他们的心头好,尤其青少年,根宝虽然才十岁,但已经把四大名著看了两遍,开始学着看高尔基和列夫托尔斯泰的书了。 就是最不爱看书的卫东,也缠着妈妈给买金庸的武侠小说了。 任何一个青少年,都无法拒绝一本小说的诱惑。 果然,彩霞高高兴兴的抱着书走了,卫孟喜看她的背影,有点心绪不宁。她说的“温馨发廊”,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明明是个很好的褒义词,可……唉,但愿是她想多了吧。 她问过了,这份工作还是严明汉和马其珍找熟人给她介绍的,亲生父母,不至于把闺女往火坑里推吧?但卫孟喜也不敢肯定,只能心存侥幸地想,或许他们在矿区封闭久了,也不知道外面有些不正经的小发廊呢? 第二天中午,吃过午饭,卫孟喜把卤好的鸭货用桶装好,送到金鱼胡同去。 “嗐,你拿一点就行,干嘛拿这么多。” “没事,我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你们帮我尝尝。” 怕他们接受不了,卫孟喜只是做了些鸭脖鸭爪鸭翅和鸭胗鸭肠,全都卤得色泽红润,香味扑鼻,不仅有麻辣的,还有甜辣的,适合小孩吃。 那一个个码放整齐,光看着就有食欲,入口更是鲜麻,卤的时间长了,肉质居然一点也不软烂,吃起来很有嚼劲。 赵春来一样的尝了两个,竖起大拇指,“我以前只知道鸭胗好吃,原来鸭肠更好吃,这也太入味儿了!还有这个鸭脖,看着没啥肉,可啃着就是香。” 唐云凤也吃得津津有味,甚至开始吮手指,“我是终于知道,狗为啥喜欢啃骨头了,香啊。” 卫孟喜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哎呀嫂子,笑坏我你要赔的。” “赔啥?陪你坐坐。”小燕忙里偷闲,“斯哈斯哈”的呼着气说。 众人更是乐不可支,这小丫头,卫孟喜真想把她偷回家去,自家那四个天天看烦了,别人家的倒是还新鲜点——好一个喜新厌旧的老母亲。 “对了哥嫂子,你们吃着,有没有感觉跟我的卤肉像?” “有一点点吧,但又不是一个味儿,你是不是还加了什么?” 卫孟喜点点头,跟以前的素菜一样,她还加了几味卫家菜谱里常用来调味的中草药,甘草豆蔻和白芷,分别有甜味和辣味以及特殊的香味,还是按照卫家秘方里的比例来的。 一般人吃的话能吃出来跟美味卤肉应该是出自一个老板之手,但又明显比卤肉更精致,更入味一些,这就需要好吃的食客才能吃出来了。 知道她的配方是保密的,两口子也不多问,反正就算拿了配方,也不可能做出这个味道,不然谁都能去当大厨发家了。他俩是被社会毒打过好几次的人了,懂得这个道理。 “小卫,你这鸭货要是拿出来卖,肯定受欢迎,你信不信?”唐云凤平时不怎么吃辣的人,也忍不住又拿了一个。 卫孟喜不确定,因为这味道跟后世受欢迎的那些不太一样,有点淡淡的中药香味,不知道大家能不能接受……但她有个办法可以试一试。 “嫂子你最近忙啥?” “我一家庭妇女有啥好忙的,就给孩子做做饭,干干家务呗,要不是你们矿区太远,我都想去你们厂里上班,一方面自己找点事做,另一方面也能给老赵分担点压力。” 孩子小的时候没人带,她肯定没办法出去工作,但现在小燕已经四年级了,跟卫东他们一样,很多事都能自己做了,她还在家里确实有点闷不住。 可惜错过了最佳招工年龄,现在三十郎当岁,干啥也不好干。本来两个月前卫孟喜在书城的文具店开业,想让她去上班的,但因为最近的店也在五公里之外,她又天生不会骑自行车,怎么学都学不会那种,坐公共汽车上下班时间有点晚,也不方便。 不然,卖文具她可是很想去的,体面,工资也高。 卫孟喜理解的点点头,“何必去给别人上班,自己当老板不更好?” “哎哟,老板谁不想当啊,我这不是没办事嘛。” 赵春来一听话音,知道小卫是要说点什么,立马接口道,“一是你嫂子口才不行,跟人多说几句话都要脸红脖子粗的,而嘛,咱们也没本钱,干不了什么大生意,只想着能把小燕供到大学毕业就行了。” “哎呀,这做生意有大有小,又不是所有生意都要大本钱,我看你们家这个位置就不错,以后说不定要发展成美食街步行街的,先在这里占个位置多好。” 赵春来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卫孟喜相信,他已经领悟到了。 对,她就是想把卤鸭货分给唐云凤来卖,就在这儿,他们家自己的房子,支个小摊儿,或者墙上开个窗,做成卤货窗口,本钱可以忽略不计,因为不用付房租,也不需要过多的装修。 “到时候我把卤鸭货做好,让人送来,嫂子就在这人卖着,我只要成本价,赚多少是嫂子的事儿。” 赵春来听明白了,眼睛亮得不像话,要知道小卫现在的卤货,只要愿意卖,多少人都在排队呢,从她那儿批发走,拿到外省去就能赚钱,哪怕本省内是统一零售价,但也依然能赚不少。 他以前一寻思要不从她那儿批发一点卤肉来,让老婆推着小车去卖卖看,但附近已经有两家卖美味卤肉的了,他们再去插一脚不一定能赚多少,只能打消念头。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87节 但如果是卤鸭货的话,那就是全新的,跟卤肉不一样的新产品,绝对是整个书城市第一家,独此一家,这些东西面对的又是年轻人,跟买卤肉的客户群是不会冲突的。 “只给你成本价怎么行,要不你就固定一个工资,你嫂子能卖多少算多少给她?” 卫孟喜摇头,帮他们是一方面,既然认了干亲,以后就是亲戚,亲戚之间过得好的拉一把困难的,这也是人之常情。另外,她这两天好好的想了一下未来的路,发现这确实是一条不错的路子。 现在虽然能赚钱,但产品种类太单一,光靠卤肉和鸡鸭鹅,感觉品牌的竞争力和市场占有率仍不够高,以后万一出一个类似品牌的,她的市场占有率就要被对家抢走。 卫孟喜想要做一棵大树,别人无法撼动的行业大树。 大树的根系就要发达,植入的土层不仅要深,还要广,所以尽可能的拓宽产品线和业务渠道,就非常重要。 她想通过唐云凤先开第一家卤货店,先试探一下市场行情,然后再决定要不要正式投入生产线。这些卤货和卤肉的卤水配料不一样,不能混卤,况且是两种不同的肉类,本身的味道差别也非常大,不能贪图方便而坏了自己名声。 要真开,就是一条全新的生产线。 唐云凤都高兴傻了,“我……我真能拿来自己卖?” 赵春来神色严峻,以一种不容反驳的语气说:“行,那到时候你嫂子的营业额里抽20%给你,这是你该得的。” 卫孟喜当然不能要,她定价非常实惠,刨除房租人工成本,卤货的利润只剩30%左右,给她三分之二实在是太高了,真正辛苦的是天天守在铺子里又切又称的人,她的生产过程是流水线作业而已。 双方拉锯半天,最后卫孟喜无奈妥协,“那就10%吧,说定了。” “当然,你们先装修一下门面,等能正式营业的前两天告诉我,我来备货。” 双方说好,卫孟喜看时间还早,借口跟同学有约,就先走一步。 出了金鱼胡同,骑着摩托车,来到前天经过的胡同,温馨发廊正好在中间,位置不算醒目,但那粉紫色的灯光实在是让人过目难忘。 现在是下午四点半,一群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却正在门口倚靠着,嬉笑着,哈欠连天。 见卫孟喜看过去,眼里闪过惊艳,但见她正派,也不敢随意打趣,只是有点好奇的看着她。 “你们好,我找一下严彩霞。” “你她什么人啊?”有个上了年纪的,像是老板娘一样的人问。 “我是她阿姨。” 女人上下打量她,像是要把她衣服剥开一样,“她阿姨,我才是她阿姨,我可没见过你这样的亲戚。” 卫孟喜狠狠地瞪她一眼,拿出李茉莉何菲菲那样的跋扈来,斜睨着她,“不认识?那你叫她爸严明汉,她妈马奇珍给我滚出来,欠老娘的钱什么时候还,当初说好的严彩霞去我店里卖服装,没干满一个月人跑了,吃老子用老子的,不还啊?” 说着,似笑非笑居高临下的看着女人,“你,又是哪根葱?” 女人见她直接叫出彩霞父母的名字,又十分跋扈,真像来要债的,这才稍微客气点,“彩霞,有人找。” 严彩霞穿着一件很不合时宜的成年女人的衣服出来,裙子很短,是玫红色的,下面是网格状的黑丝袜,据说是港城那边流行的渔网袜……这要是有一个成年女性,卫孟喜觉着是穿衣自由,可彩霞才刚十七岁! 手上还沾着一圈白色的泡沫,看见卫孟喜的眼色,一个“卫”字忍住,“阿姨?” 卫孟喜心说,这丫头还是有点眼色的,没暴露她的身份。 此时,恰巧一个秃头男人从一间小屋子里出来,顺手就在彩霞屁股上拍了一把,有没有捏,卫孟喜的角度看不见,但她十分恶心。 这只是一个十七岁的未成年! 而看彩霞的神情,除了窘迫之外,居然还有一种麻木,像是这样的事情已经重复发生过很多次,每天都在发生一样。 现在之所以窘迫,是因为被老家的熟人看到,她觉得抹不开情面。 一瞬间,卫孟喜只觉心痛不已,但她还得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免得多生事端,这里是整个省最有名的红灯区,进出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就是喊救命也不会有人搭理的。 “你这死丫头怎么回事,吃老娘喝老娘的,一分钱不还就跑,要不是我听那谁说在这儿看见你,我还找不着你呢。” “说吧,欠我的钱你还还是不还?” 严彩霞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辩解,但她感觉卫阿姨应该是有别的目的,只低着头,“阿姨……” “哟,这你亲戚?不像啊,亲戚这么漂亮,你咋长得非洲难民似的哈哈哈……” 其他女人也跟着咯咯吱吱笑得花枝乱颤。 “小嫂子,你说说看,你家老严有这样的亲戚没?”有个女人问。 “哎呀,他们严家的亲戚我又不是都见过,我哪儿知道啊。”那老板娘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打量卫孟喜的眼神却愈发不怀好意了。 卫孟喜听出几个关键词,想起个传言来。 严大工程师他来矿业中专进修这几年,明明妻子和孩子都在矿区,他却能十天半月不回家,要知道小陆在去京市之前可是一天大学宿舍没住过的。 两相对比,同样是出来上大学,一个顾家想老婆,一个海阔凭鱼跃,群众们私下里都在猜,说这严明汉怕是在外头有人了。 甚至,有的人还言之凿凿,说在省城看到他领着个姘头啥的。 刚开始严打那两年,还是比较收敛的,大家说了就当笑话听,可慢慢的,大家发现越来越像了。一个四十出头的大男人,整天不回家却打扮得油头粉面的,绝对是外头有姘头了。 卫孟喜不傻,此时一看女人的语态神情,已经可以肯定传闻是真的——严明汉也太不是东西了吧! 自己找姘头,明知道姘头干什么营生,还把未成年闺女放姘头这儿打工,这是巴不得别人早点祸害他闺女呢! 卫孟喜怒火中烧,一把拽住严彩霞的手腕,“还钱!” 严彩霞步步后退,似乎是想躲到女人的身后。 这副模样,倒愈发坐实了欠钱不还的愧疚,一群女人看好戏,也不说来帮帮她。 “哼,别以为有这么些人帮你我就拿你没办法,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走,带我去你家,让你爸妈赔钱。”说着,拽过她就走。 卫孟喜玩的就是一个快,一个凶,将她往摩托车后座上一按,在那女人反应过来之前,一拧油门就跑。 她是事先看好了方向的,那女人就是反应再快也抓不住快准狠的她。 彩霞一路抱着她的腰,一言不发,直到骑到大街上,不远处就是派出所,彩霞才搂住她,趴在她肩头“呜呜”的哭起来。 她终于知道,卫阿姨为什么来了,狗蛋和黎安华都说,卫阿姨最护犊子,不仅护她自己那五个,还护整个矿区的。 卫孟喜只能先停下,等她哭完,平静。 基本的情节她已经拼凑出来了,但还是得确认一个事,“悄悄告诉阿姨,你有没有被欺负。” 彩霞浑身僵硬,连哭声都僵住了。 “别怕,阿姨会为你保密,但也会替你讨回公道。”如果真欺负了她,那可是犯法的!她就是砸钱也要把欺负她的人砸进监狱。 幸好,彩霞摇头,声若蚊音,“没。” 知道自己在矿区孩子们的心里是很泼辣的阿姨,怕给她思想压力,卫孟喜也没回头,只是再一次确认,“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彩霞连忙再次点头,“知道,他们嫌我难看,说我跟……跟个非洲难民似的,就顶多就是占我便宜……” 卫孟喜松口气,有点哭笑不得,样貌上的不出众,在这种时候倒成了保护她的铠甲。 不过,光占便宜也够恶心的,她必须做点什么,于是转身过马路,往对面的派出所走去,举报黄赌毒,反正毒不毒不知道,但黄和赌是肯定有的,一抓一个准。 “卫阿姨,他们认识很多人呢,要不咱们还是别惹……” 卫孟喜心说她不怕,但转念一想,自己不怕,但家里有五个崽呢,万一打击报复到孩子身上怎么办?刚才自己的身份没暴露,这事就必须从长计议,于是又转了个方向,往金鱼胡同去。 唐云凤没想到,她刚走一会儿又回来,还带回一个又黑又瘦的爆炸头女孩,第一反应也是——这女孩不会是国际友人吧? 卫孟喜把她拉进屋里,问她能不能帮忙找一下当年那位帮着出警救出苏玉如的堂兄,她记得当时他是当派出所副所长的,应该是有点能耐的。 “嗐,我堂哥啊,现在已经升市公安局当队长去了,但对我们还是很关照的,你有啥事我直接跟他说。” 卫孟喜于是把严彩霞的事原原本本说了,包括她爸妈把她送到那种地方打工,在那里被成年男子猥亵,以及那温馨发廊从事不正当性交易的事情。 现在的风气就是这样,有一步一个脚印挣辛苦钱的,就有想要不劳而获的,公安已经打掉好几波了,最开始是在火车站汽车站等人流集中的地方,被打掉以后流窜到老旧居民区里,可能是因为太偏僻,生意不好,也可能是被居民举报,最近又流窜到远离主干道的胡同里。 美其名曰开发廊,但鬼知道是干啥的。 唐云凤自个也是有闺女的,一听这话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一连把严明汉和姘头骂了好几分钟,“你放心,我一定会跟堂哥说,我不说是你说的,让他们自己查去。” 对于抓这种败坏风气的事情,局里每年都有指标,完不成要被通报批评,超额完成的话还会发奖金,谁不愿意去抓呢? 以前一直抓不着,那是因为这些人警觉得很,选的地方都有前后门,街头巷尾都有人望风,一旦看见公安来了,打个暗号,立马就有人组织着从后门撤走了。 等风头过去,他们甚至连地方都不换,重操旧业。 闻讯而来的唐队长,是个年近四十的铮铮铁汉,当听到彩霞被成年男性动手动脚,顿时气得额头青筋直冒,“那叫猥亵!” “哥你不知道,还有更气人的,这居然是她亲爹送去的。” 唐队长猛的在桌上捶了一拳,“可恨!” 唐云凤想得比较简单,“哥你快去抓他们吧,全关进去坐牢。” 卫孟喜简直哭笑不得,这就是没什么社会经验啊,要是那么好抓,公安机关能任由他们逍遥到现在? 果然,唐队长叹口气,“那些后门都是私自搭建改造的,就是里头的人也找不到暗格和机关。” 根据他们这两年的经验,里头的妇女,大部分是自愿的,但也不排除一些是被迫的,要是谁都能知道机关暗格和小门在哪里,是不可能让她们知道机关的。 卫孟喜也有点发愁,要真这样,那确实没办法根除。 正在他们发愁的时候,早早的被他们支开的严彩霞,忽然站在门外,很小声的说:“我……我应该知道。” 卫孟喜正要问,唐队长已经从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撕下一页,“能帮我画个示意图吗?” 严彩霞是在里面待过好几个月的,别的店她不知道,但温馨发廊她清楚,哪儿是后门,哪儿是可以藏人的暗格,甚至连老板娘藏钱和藏账本的地方都知道。 因为她不好看嘛,又经常小鹌鹑似的低着头,知根知底的,大家都不会防备她,自以为谅她也翻不了天去。 彩霞一边画,一边悄悄看卫孟喜,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暖暖的,她的脸洗干净了,披着卫阿姨的外套,好像特暖和。 卫孟喜以眼神鼓励,“好好画,我们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其实,她第一次说想报警被彩霞拦下的时候,是有点失望的,以为是她害怕,不敢出头,那以后要真走到对簿公堂的一步,她估计也不会出庭作证。 没想到,现在居然主动为警方提供线索! 说明她曾在害怕与正义之间挣扎过……幸运的是,她选择相信她,相信公安。 “这些线索太重要了。”唐队长拿着图纸走了两圈,“这样,你们先回矿区,按兵不动,面上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会想办法将你们摘出去,并保护你们的个人信息。” “我以我人民警察的身份担保,一定保护好你们。” 第100章 有了这份地图, 公安完全能来个前后包抄,翻墙过去就在后门守株待兔,到时候不仅把人抓了, 还能拿到钱财账本等证物。 卫孟喜知道, 严明汉跟着杜矿长出差了,应该还不知道彩霞已经被她接走的事, 而温馨发廊又被消无声息的控制了,也无法第一时间向他通风报信。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88节 所以,她放心的把彩霞载回矿区,还让她每天假装去上班, 其实是去金水市文具店帮忙。 矿区, 一派平静,哪怕是马其珍,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杜矿长一行人出差回来, 她的丈夫没回来。 不过,她以为丈夫是有事, 在省城耽搁了, 毕竟, 以前他也经常这样, 总是要在外头多耽搁两三天才回家的。 一直到三天后, 星期一该上班了, 丈夫还是没回来, 马其珍有点纳闷, 找杜矿长一问,杜矿长也一头雾水:前几天在外地出差途中, 不是有两个号称是小严亲戚的人来找他, 说家里出事了吗? 怎么, 他没回家? 马其珍也没往心里去,估计是老家人有急事。 可是,她等啊等,都等了半个月,人不回来,信儿也不来一个,她只能打电话回老家问。 于是,整个金水煤矿都知道,严明汉失踪了。 卤肉厂的煤嫂们,每天必讨论——严工到底在哪儿? 有说他跟着姘头跑了。 有说他生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病,住院去了。 也有的说,他带着矿上的先进技术,投奔资本主义怀抱去了。 卫孟喜心说,看来群众还是太单纯了,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就是犯法被抓了呢?婚外情是不犯法,可啥叫引诱容留介绍卖淫罪,啥叫组织卖淫罪,啥叫强迫卖淫罪,看来大家是该好好普普法咯。 据她了解,这几个罪名呢,最严重的强迫卖淫罪可以判无期徒刑,而里头那些妇女,不知道是真被强迫还是想要借机减轻罪行,全都一口咬定是被强迫的,人数多,时间长,性质恶劣,严明汉还能有好? 金水煤矿作为他的工作单位,是半个月后才收到通知的,立马,整个矿区都炸了! 严工居然是这种人? 他不仅养姘头,居然还组织妇女干那种事?哎哟喂,这良心是被狗吃了吧! 可能是在杜局长那儿吃了几年的憋,张劲松处理起严明汉的事来那叫一个快刀斩乱麻,一张开除通知书两个小时后就送到马其珍手里。 为了保住房子,马其珍一口咬定丈夫做的事她不知情,甚至她也是受害者,领导班子还是手下留情了,没开除她。 只是,矿上的人却不知道,为什么彩霞很少回家了。 出于保护未成年小姑娘的名誉,卫孟喜没有跟任何人提过她被父母送去发廊打工的事,见她不愿回家,只能暂时让她去金水市里跟晓梅住一段时间,等她彻底平复下心情,再问问她是想回来继续念书还是工作。 不干人事的严明汉两口子倒下了,但卫孟喜知道,马其珍不好说,严明汉应该不会这么轻易狗带。 以她在矿区这么多年的观察,严明汉是一个心机城府很深,非常老谋深算的人,她这么多年一直避其锋芒,其实就是觉着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扳倒他。公安能抓住他是因为先抓住了姘头断绝通风报信的可能,这才能打个措手不及。 他会交代多少,到底会受到多大的制裁,还是个未知数。 不过,那是公安该发愁的事,跟她这局外人也没啥关系,只要彩霞好好的就行。 接下来几天,卫孟喜就一边等唐云凤的消息,一边跟赵春来介绍的熟人见了两面,一起吃了两顿饭。 这人级别没刘香高,但架子却不小,在赵春来这个小倒爷面前打惯了官腔,面对着卫孟喜,也只把她当成是一般普通的个体户,直到她说自己经营的就是美味卤肉厂,他才换上另一幅面孔。 生动演绎了什么叫前倨后恭。 谁说金钱买不来尊重?这时候,卫孟喜就能反驳。 赵春来很不好意思,嘴上说的是朋友,谁知道这家伙吃吃喝喝那么多,居然一点面子也不给,“瞧我,给你介绍的什么人,不行你就别理他了,我再给你找找。” “哥你别操心,他不是不给你面子,是觉着咱们钱不到位呢。”他眼里的贪婪,实在是太明显了。 卫孟喜这几年打过交道的领导也不少,而且是以他这个级别的小领导居多,可无论心里怎么想,都不会像他一样把“贪”字写在脸上。 时代真的变了,知道个体户能赚钱,这些国家单位的小领导都抓住一切能跟个体户打交道的机会,能薅一把是一把呗。 卫孟喜面上笑呵呵恭维着他,钱是一分不肯出,就连吃饭时候赵春来想去拿一瓶茅台酒,她都不让。 她的钱,宁愿给工人当奖金发,也不想便宜这种人。 赵春来很紧张,“咱们请都请来了,别让他卡你脖子啊小卫。” 卫孟喜冷笑,上一个卡她脖子的人,现在已经被报社开除了,就是她妈也蹲大牢去了。 可能是无论明示暗示也没能得到想要的“表示”,肉联三厂这位后勤主任脸色不怎么好看,刚吃完就说单位还有事先走一步。 卫孟喜也不挽留,甚至都没像上一次说“以后再约”,她跟这个人估计是没什么联系了。 “小卫你看,都是哥没用,给你介绍的人不靠谱。” 卫孟喜无所谓,也有点神秘的说,“哥咱们不用怕他,我得到的消息是,他可能干不长了,已经有人举报过他,实名举报信都送到省委办公厅去了。” 按理来说,一个小小的芝麻官还不至于大动干戈,省领导那么忙,哪有时间抓这么点事,可他这人不一样啊,实在是贪得无厌,连苏玉如都知道他的消息,还警告卫孟喜别跟他来往。 卫孟喜也是第一次跟他吃饭的时候被苏玉如撞见,所以好心提醒的。她不信邪,还想再试试,万一苏玉如消息不灵通呢,别耽误了好容易搭上的线。 谁知道今天第二次见面就露出这样的面孔,卫孟喜只能说,等着吃牢饭吧,她才懒得出手呢。 赵春来似懂非懂,知道这妹子的人脉广,不是自己能想象到的,“那你嫂子的卤货店……” “放心,咱们照开不误。” “咱们现在怕是从三厂拿不到鸭货了。” “石兰省这么大,又不是只有他们一个肉联厂,我已经让人去临近地市找货源了,就是邻省也去了好几个业务员,等消息吧。” 现在她要货车有货车,要冷库有冷库,可以从别的地方拿货,反正冷库装不满也是浪费,拿来放几个月都不成问题,只是为了口感新鲜,她尽量都要求原材料不在冷库里存放超过三天。 赵春来这才像吃了颗定心丸,舒坦极了,说最近还要去羊城一趟,问她有没有什么需要带的,顺道帮她带回来。 卫孟喜认真想了想,她现在跟张兆明都是电话联系,要什么要多少直接打一半款,他那边发货,收到以后核对无误则直接付尾款。 “哥你这次去是要去做什么?” “我想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皮具,想进一批来试试。”这两年国内,尤其是内陆市场,对皮具那是相当欢迎,皮鞋皮带皮包皮箱,管它牛皮羊皮还是人造皮,有多少买多少。 卫孟喜上次还在谢依然的店里看见过呢,确实很火爆。 “行,那你去看看吧,可以顺便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适合的商机,到时候咱们一起投。” 这话,赵春来答应下来,但他觉着小卫不是那种随便听说一个商机就盲目投资的人,他并未放心上。 趁着时间还早,卫孟喜又去看了一下书城的四家文具店,里头的工作人员都是从矿区招过去的,因为要帮着张劲松和陆工解决顶岗制取消后留下的劳动力过剩问题,不独在哪个店固定,都是采取排班制,排到哪儿就去哪儿。 因为学生基数大,现成的名声摆在那儿,书城店的销量比金水市大得多,利润也是杠杠的翻倍。 卫孟喜看了一圈,决定明天就让晓梅把彩霞送到书城市的店里来,谁知车子刚骑到村口,付红娟几个居然还在灯下坐着聊天。 “哟,你们咋还不睡呢?” “睡啥呀,严明汉跑了!”付红娟拍着大腿说。 卫孟喜赶紧停下,“怎么说?” 原来,今天书城市看守所里吃早饭的时候,严明汉一口早饭噎在喉咙里,憋得脸都发紫了,看守人员把他紧急送医,结果人就从医院里跑了。 谁也想不到,不就是一个坐牢的事情嘛,又不是杀人放火要吃枪子儿,也没想到他会跑,要是中途警察开枪,打死也是活该的啊……他就不怕吗? “中午来了好几拨公安,去家里找马其珍配合调查呢。” “怕不是躲回老家了吧?公安应该去他老家找找。” “你说他跑什么呀?” 妇女们只当八卦在讲,卫孟喜却有点疑惑,自从被抓到后他就跟鸡头没有见面机会,断不会有串供的可能,甚至都不一定知道为什么被抓……除非是,他知道自己身上有更大的足以要枪毙的事,所以拼死也要一搏。 看来,这严明汉还不简单。 但这事不是卫孟喜能解决的,只要她和彩霞的身份保密,她就不想多费心思,接下来几天,唐云凤的门面装修好了,她就开始卤鸭货。 第一天只是每样各送了五斤去,担心卖不完又没冰柜的话会坏。 门面是在墙上凿了个窗口,安上玻璃,胡同口挂着个熟悉的美味卤肉的标志,让人一眼就能看到。里头也没怎么大的改动,就跟矿区那家卤肉店差不多,有个台面,里头用竹篾编的箩筐里分门别类码放着鸭脖鸭翅鸭胗和鸭肠,整整齐齐,色泽鲜艳,十分诱人。 第一天嘛,卫孟喜也想现场看看效果,送完货后也不走,就在院里看着。 小燕上学的地方就在两百米外,四年级也不用妈妈接送了,唐云凤早早的把窗口收拾干净,卤货一来码好,还放了串炮仗。 “云凤,你家干啥呢放炮仗?”有街坊问。 “卖点美味牌的卤货,大婶要不秤点儿尝尝?” 老妇女们看了一眼,见都是些没肉的骨头,不怎么感兴趣,打着哈哈走了。 唐云凤有点着急,还想吆喝,卫孟喜就拉住她,眨眨眼,示意她歇会儿。 就是三十年后也没几个啃鸭脖的老年人啊,他们还觉着年轻人啃鸭脖是毛病,放着好好的肉不吃要啃骨头,也不怕塞牙啥的。 “哎哟小卫,好像还真是这道理,那年轻人可不来咱们胡同逛。” 现在的金鱼胡同还是一条很老很旧很穷的胡同,没什么名气,年轻人爱去的都是什么工人文化宫啊,人民广场啊,以及歌厅舞厅的地方。 卫孟喜一想也是,“先卖卖看吧。” 要实在不行,就只能从广场摆地摊干起了,她也不怕累,只是觉着有点浪费时间,难道自己做了五六年的卤肉,还连这点号召力都没有吗? 一整个上午,无人问津,一直到下午五点多钟开始,才陆陆续续卖了几斤出去。 第一次买的人,都是只想尝尝味道,不会买太多,二两三两的,只有一根脖子两个鸭胗,出货量奇小无比。 可在唐云凤看来,她却是十分非常极其满意了! 因为小卫只收点成本,她的卖价是有30%赚头的,即使量不多,一天下来也能赚两三块,跟以前风吹树叶不进门时候比,她笑得合不拢嘴。 以后啊,哪怕老赵再亏本,他们也不会饿肚子了。 卫孟喜被她感染到,也觉着自己太过于贪心了,一款新产品横空出世,不可能立马就生意火爆,得有个过程。 “嫂子你心态好我就放心了,剩下的你慢慢忙,我得上课去了。”放下碗筷,卫孟喜就往学校去。 今天因为送货,骑的是摩托车,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不知道第几次换的驾驶位海绵坐垫再一次碎成渣。车轱辘的锈迹都快有铜钱厚了,每次加油也不敢加满,总担心会溢出来。 这不,刚进校门,就被侯烨尽情的嘲笑一番。 “卫孟喜同学,你每天带这一堆破铜烂铁上学,不累啊?”长手长脚的他,靠在崭新的小汽车上,越来越霸道总裁化。 卫孟喜都没眼看,不过——“你又换车了?” 第一次见他,是一辆黑色桑塔纳轿车,后来换过一辆白色的大屁股吉普,中途还短暂的开过一辆非常小巧的雪佛兰小车车,卫孟喜都叫不出车型和牌子,这一次居然又换了一辆红色的,方方正正的切诺基! 卫孟喜之所以知道,那是因为在陆工的杂志上看过,这在m国都是新出的车型,以后也将成为一款长寿车型,一直到二十年后才会停产。 她骨架比一般女性大,对于车子也不喜欢小巧精致的,而是更喜欢这种高大宽敞的suv,视野开阔。 现在买车,尤其是进口车,不是有钱就行,这侯烨果真是港城豪门公子,换车就跟玩儿似的。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89节 侯烨见她眼里的羡慕,也有点得意,抛了抛车钥匙,“怎么样,还不错吧?” 卫孟喜真诚的点头,“可惜啊,就是糟蹋了。” 侯烨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明白她是说这车被他糟蹋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卫孟喜,你!” 小卫头也不回,做了一年多同学,她就是再怎么回避,跟他也不得不接触,可就是越接触,越想揍他。 太他喵欠揍了!都二十几岁的人了,他居然一点作业不会写,一开始是找卫孟喜想抄她的,她不让,他当场甩出一沓大团结,并在班里放话,谁帮他写作业,这三百块钱就归谁。 自然有开玩笑的男同学帮他写,最后人家不要,他还愣要将钱给人,生怕大家不知道他有钱似的。 卫孟喜:“……”弟弟,你真的有够幼稚诶。 后来,班上要评选班委,他就来个公开贿选,请所有人去歌舞厅玩了一晚,洋酒随便喝,舞随便跳,账他随便签个单就完了——最后还真当上了班长。 卫孟喜差点没一口喷出来,这要是她儿子,屁股早开花了! 他的钱,不是钱,比作业本卫生纸还多,随时书包里一拎一包,同学们喜欢跟他玩儿,倒不是图他的钱,而是对挥金如土灯红酒绿比较好奇。 玩了一段时间,他在班上也没什么朋友。 一定程度上,卫孟喜还挺同情他的,因为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写着“人傻钱多速来”六个大字。 这不,今晚上统计学的老教授生病,临时通知课程取消,大家一听立马欢呼起来,这个说“侯烨今晚唱歌吗”,那个说“侯烨今晚去尝尝洋酒吧”,大家七嘴八舌将他围住。 卫孟喜和那几个年纪大的干部对视一眼,无奈苦笑。 侯烨人傻钱多,这些邀约他的也不是什么好人,不是某某局长的公子,就是某某厂长的闺女。 卫孟喜心说,这孩子的脾气要是不改改,一辈子都交不到真心朋友。 她骑着叮叮当当的摩托车,出了书城,天还没黑,就打算在陆工出发接她之前到家。可偏偏刚才还晚霞浪漫的天空,居然乌云密布,眼看着大雨就要瓢泼而下。 她赶紧拧了拧油门,可这油门她越急就越不顶事,“嗡嗡”几声不仅没飚出去,居然还不动了! 卫孟喜又拧了几下,小破烂摩托车像一头行将就木的老黄牛,哼哼几声,直接熄火了。 她又重新打火,没动静,没忍住踹了一脚…… 然后,只听“哐当”一声,彻底散架,成了一堆瘫在地上的破铜烂铁……她就是学过车辆维修也修不起来的程度。 卫孟喜彻底没火气了,今儿出门没看黄历啊。 天已经黑透了,光靠两条腿,不知道得走到啥时候,偏偏这时候路上的车也很少,她等了快半小时,居然一辆车都没经过。 摔! 十一月的山上,风都是从西北方向刮来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身上又没电话,想向外界求助都没办法。正纠结到底怎么办的时候,忽然身后来了一辆车,她赶紧跳起来挥手。 可任她把手臂摇断,又“喂喂喂”的喊着,那车子就跟没看见似的,呼啸而过。 卫孟喜追了一段,很快被远远的甩下。 天太黑,她也不敢站到路中间去拦车,可站在路边,一连过了四辆车,都没看见她的招呼。 卫孟喜一面走,一面在心里祈祷,可千万别下雨啊,不然她能冻死。 可越是担心,它越是来得快,豌豆大的雨点子“唰唰唰”打下来,卫孟喜把书包顶在头上,顺着公路奔跑。 忽然,一辆汽车自身后上来,卫孟喜赶紧挥舞书包,那车子依然跟没看见似的,情急之下,她干脆捡起一块石头,冲着车头扔过去。 对不住了,实在是没办法了,如果砸坏了车她赔偿,不然她今晚可能真要冷死在深山老林了。 随着“嘭”一声,车子终于停下,卫孟喜走近一看——嘿,红色切诺基! “侯烨?” 车窗降下来,果真是侯烨,卫孟喜松口气,也顾不上客气,直接一把拉开副驾的门,瑟瑟发抖,“对不住了侯烨,我不是故意要砸坏你车子的,我会赔偿你,对不起。” 侯烨见鬼似的瞪着她,“大姐你可真不客气啊。” 卫孟喜不好意思的笑笑,“对不住,我车坏在半路上,没带伞也搭不上车……算我欠你的。” 外面实在是太冷了,车上却暖融融的,贼舒服。 自己要是有辆小汽车该多好啊?这就是金钱能买来的幸福感。 侯烨这才不情不愿踩了油门,嘴里还得说她赔不起,他的车子怎么着怎么着的,但说着说着,中途还要夹杂一句——“毛巾在后面,别把我车弄脏了。” 卫孟喜看了看自己已经湿了一半的衣服,确实不太好,于是把毛巾抓过来,包裹住上半身。 “你老公不来接你?”幸灾乐祸不要太明显。 “今天不是临时通知取消课程嘛,我没告诉他。” “哼。”他从鼻子里哼一声,就跟卫孟喜欠了他几百万似的。 卫孟喜能忍受苏玉如的坏脾气,那是因为把她当长辈,还欠着个天大的人情,以后要给她养老送终的,可这小屁孩算啥?她决定跟他好好掰扯一下,尽量争取和解,这样一个雨夜,能搭她一程至少不是什么坏人。 “侯烨同学,我觉得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对我好像一直有意见。” “是你先对我有意见。” “可明明是你先开车差点撞到我,还嫌我擦坏你的车漆。” 侯烨抿了抿唇角,“我还记得你。” “嗯?” 他又不说话了,他才不会说自己当年有多羡慕那几个孩子,虽然穿着打满补丁的小衣裳,但他们有那么好吃的蛋炒饭。 或许,也不是蛋炒饭,他说不清楚羡慕什么,就是觉得他要是能那样该多好。 卫孟喜见他不说话,心说除了自己一直避着他,俩人之间也没什么实质性的矛盾,出于对留守儿童的关心,她还是要说两句实话,“有些人,明面上跟你呼朋引伴,其实只是想蹭饭蹭酒,你可别跟着他们学坏。” 侯烨不吭声。 “还有你大姨,其实一直挺关心你的,你要有时间就多来看看她。”明明为家庭付出一切,结果到头来儿子孙子都不跟她亲。 “不用你多管闲事。”虽然语气很不耐烦,甚至有点生气,但他的车速倒是保持着缓慢的匀速,也很稳,目不斜视。 很快,车子听到村口,卫孟喜刚下车,就见陆工钻进货车里,准备去接她。 他想的是,下雨,出发早一点。 “小陆!”她刚喊了一声,侯烨忽然笑得不怀好意,又恢复那副讨厌模样,“怎么,喜欢姐弟恋?” 那声音还有点慵懒和沙哑,眼神也仿佛带着某种不怀好意的调侃,像……嗯,像啥卫孟喜没想出来,她拎起书包就是一砸,“给大姐好好说话。” 把你嗓子里那口故意卡着的痰给老娘咽下去。 她真的很讨厌这种故作性感高深的人,清清秀秀好好说话是会烫嘴还是怎么着? 这下,侯烨真被一口口水呛到了,“你!”想他侯烨从小就是整个片区最好看的孩子,就是那些骂他“没人要的野种”的小杂碎,也不得不承认他好看。 凭着外貌上的优势,他身边压根不缺女孩,只是他不感兴趣而已,这个卫孟喜倒是有点意思,可惜就是结婚了,还是个大姐。 他都不嫌弃她是大姐,她居然嫌弃他是小孩?! 这侯烨是真不能忍,想他在书城的大小歌舞厅也是熟客,哪一次去了不是最靓的妞自动往他跟前靠啊,她们都是叫他“侯哥”的,怎么在她这里就是小屁孩! “我什么我,不学好老娘见一次打一次,去你大姨家少惹祸,不然我下次还打。” 说着,猛地把车门一摔。 陆广全见她从一辆陌生的新车上下来,面上不动声色,其实眼睛已经照相机似的把车牌车型和司机的模样记下来,并且在脑海里划了条着重线。 “怎么回来这么早?” “课程临时取消就回来了。” 陆广全往她身后寻找,“摩托车呢?” 他一提,卫孟喜的气又来了,“烂成一滩废铜烂铁,可气死我了。” 陆广全忙问有没有淋雨,赶紧进屋洗个热水澡换衣服,走到家门口,他忽然想起来个事——“你还记得车坏在哪儿吗?” “天黑路滑,记不清了。”其实她每天都走的路,怎么会记不清呢,只是不敢告诉他。 为啥? 别忘了她家陆工是金水煤矿有名的抠瓢,他要是知道废铜烂铁在哪儿,还不得连夜去捡回来,现在的废铁可贵呢,卖掉够好几天买菜钱了。 果然,陆工脸上有点淡淡的遗憾和可惜,“那算了,赶紧洗漱去,明天送你去路上顺便找找。” 卫孟喜:“……” 今天真是肝疼! 幸好,第二天一大早,矿上临时安排他和许军一起去海城采购防尘设备,现在国内在这一块上基本是空白的,要买只能买国外进口的,他们需要去和商务部进口处的同志商量,要是把小范围固定在欧洲的话,还要去一趟欧亚司,没个十天半月回不来。 嗯,回不来好,省得你去捡破烂。 卫孟喜恶狠狠地想,现在摩托车报废了,自行车也是六年的老物件儿了,以前载货太多,磨损也很严重,单看她骑那车,谁能想到她是资产七十万的成功人士啊。 是的,所有固定资产加一起,她给自己评估个七十万,没毛病。 还是得想办法买个车才行,不是每次都能那么好运搭到车,也不是每次都能遇到好人,万一是个二流子什么的,吃亏的不是她嘛。 对于买车,卫孟喜是一直在关注的,可她身边认识的人里,就只有刘香家有点关系,但也没能买到汽车的。她想了想,拨通张兆明的的电话。 听说她想买车,张兆明先恭喜她,“卫老板财源广进,蒸蒸日上。” “张大哥也一样,有福同享。” “你想买什么牌子的,价格预算在多少?现在最吃香的进口车就是丰田皇冠,桑塔纳和苏联的拉达,菲亚特。” 卫孟喜脑海里就冒出那辆红色的切诺基,“切诺基能买到吗?” “什么鸡,糯米鸡?” 卫孟喜笑着解释一遍,见他说没听过,但可以帮忙问问,也就不说了,寻思还是问问小屁孩侯烨看看,他的是哪儿买的。 如果是港城进口来的话,她可以加价买一辆。 实在是太漂亮了啊!方方正正,又阔气,问题是空间也够大,以后一家人出行,孩子们挤挤,副驾上再抱一个,也能挤下……桑塔纳和皇冠却不行。 买车这事就不能想,一想心里就扎了根,干啥都在想车子。 卫孟喜算了一下账,贷款是上个月还清的,目前手里还有一万多块备用金,等到月底,卤肉厂和七家文具店两个卤肉店一个饭店的回款算上,怎么也能有五六万。 五六万要是放外面,都够一个小型乡镇工厂挣一年了,可要是买车的话,却还差得远。 她想先问问侯烨,好有个数儿,谁知自从那天以后,侯烨就没去过学校,问老师说是请假了,问侯爱琴说是去港城了。 他父母虽然回来了,但只是看了他一眼,又急急忙忙回了港城,留下一名老管家随时准备送他去港城,可这小子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就是不去。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90节 最近他那从未见过面的爷爷要过八十大寿,港人迷信这个,讲究子孙满堂的圆满,下了死命令要求他必须亲自过去祝寿。那晚来矿区,就是来跟大姨告别的。 卫孟喜叹口气,看来暂时是买不成了。 车子买不成,但鸭货的事得提上日程。 接下来半个月,她只要没事就去金鱼胡同看唐云凤卖鸭脖,这种小零食经常会让人吃了一次还想吃第二次,所以回头客居多,一天天的累积着,到了十二月,每天也能把五斤存货卖光光了。 相较于唐云凤的满足,卫孟喜却想搞点事情。 1986年12月15号,夜大培训班的期末考比全日制大学生考得早,考完以后,卫孟喜挎着书包到书城的几家书店去转了一圈。 彩霞跑得快,对省城也熟悉,就被安排到四个书店轮换着跑,有时是骑着自行车配货,有时是去换零钱,跑了一段时间,气色都好了不少。 “累吧?”卫孟喜递过去一杯温开水。 “不累,卫阿姨我喜欢在这里上班,我不去念书了可以吗?” 卫孟喜看着她的眼睛,“你想好了吗?”这段时间,关于读书的好处她已经讲过很多遍了,但这丫头说自己脱离学校太久,现在回去怕跟不上。 当然,也有小女孩不为人知的自卑,她妈那张破嘴,早晚有一天会把她在那种地方上班的事情宣扬得全矿皆知,她要是回了学校,同班同学怎么看她? 卫孟喜其实也想过,她上辈子饭店里不少被她劝着重返校园的女孩,最后又都灰溜溜的回来上班,不仅是跟不上进度,还有很多她不知道的原因。 所以,她不勉强,只是她自己想好就行。 “嗯,想好了,我就跟着卫阿姨学点本事,好好上班。” “行,你要想学本事,我这儿正好有个任务交给你。” “什么任务?” 卫孟喜把她单独叫到库房,关上门,小声的说了几句,“你放心,我让黎安华跟你一起去。” 黎安华本来今年要去参军的,卫孟喜都把他送到征兵办了,结果体检的时候发现心律不齐,虽然平时也没啥心慌胸闷呼吸困难的毛病,但这就是通不过的。 万一把他分配到高原地区怎么办,缺氧环境会诱发或者加重他的心脏不适,这是不允许的。 小伙子难过了挺长时间,干啥都蔫头蔫脑的,就像自己期待了很久的,本以为很轻松就能实现的愿望,结果差在这临门一脚……可郁闷了。 卫孟喜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这种与人生梦想失之交臂的感觉,她安慰不了。 唯一能做的,就是用点别的事情分散他的注意力,重振旗鼓。 “好嘞,我一定跟着安华哥哥好好学。”彩霞捏了捏拳头,一定会圆满完成卫阿姨交代的“特殊任务”。 第101章 卫孟喜安排他俩什么任务呢? 厂里的人一开始不知道, 直到1986年的年底最后两个月,书城市的年轻人们发现,各大电影院门口, 书店门口, 尤其是最受欢迎的万里书店门口,居然多了两个小摊儿。 摊子很简单, 只有一只小炉子,火炭不怎么红,上面蒸着一口大铁锅,蒸笼里冒着丝丝热气, 里头是码放整齐的鸭脖鸭胗和鸭肠。 平时好一点儿的家庭, 年轻人是不吃鸭脖的,嫌难啃还没肉,可现在居然有人把鸭脖一根根的卤制好拿出来卖? “这能吃吗?” “好吃吗?” 不用说, 随着热气带出去的是美味卤肉独有的香味,但又多了一点甜, 一点辣, 一点香。 “好不好吃姐姐你尝一下不就知道啦?咱们一根很便宜的, 能帮你切小段, 看电影的时候也方便吃。” 相比一般的花生瓜子爆米花来说, 鸭脖确实要更有“味儿”, 更能触动众人的味蕾。 “要是不想吃鸭脖的, 可以试试鸭胗和鸭肠, 就是有点辣。”因为容易入味儿,尤其是鸭肠, 再加点辣油, 那简直了, 嘴巴都能辣到喷火。 于是,女孩子心动了。 “那给我来,来一块钱的吧。”无论哪个年代的年轻人,买东西都不喜欢问单价,更不会拉下脸砍那一分五厘的,都是要多少说多少。 黎安华负责宣传,收钱补钱,彩霞就带着医院买的薄膜手套,在小菜板上将鸭货切成薄片,撞进油纸袋。 女孩子接过去,看了一眼油纸袋,“哎哟这是美味卤肉厂的?” “是呐,咱们的新产品,专供漂亮又时尚的大哥哥大姐姐。” 别的大家不敢动,但要说是美味厂的,那就是闭眼买,这个说要一块钱的,那个说要八毛的,也有的人多,请客直接要四五块钱的,分成几个袋子装。 黎安华那嘴巴,死的都能让他说成活的,很快局面就打开了。 他还聪明,别人问他们是不是每天都在这儿卖,他说不是,星期一在大学那边的万里书店门口卖,星期二在一中附近的书店,星期三…… 反正,这些话,卫孟喜是没教过他的。但他能知道搞饥饿营销,吊足顾客的胃口,最后再来一句,哪天要是想吃找不到他们的话,可以去金鱼胡同第一家,那里是他们的固定门面。 哎哟,你就说吧这小脑袋,卫孟喜都不舍得让他去当兵了!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只要是去过书店或者电影院的年轻人,都知道美味卤肉厂新出了一些鸭货,十分美味。 不仅他们每次换着地点摆摊的时候卖光光,就是唐云凤的门店,也是有多少卖多少。 她还奇怪呢,一开始做的是金鱼胡同附近的回头客,怎么卖着卖着多了那么多生面孔,一问还都是别的地方找过来的。 这一带是比较繁华的市中心,年轻人们来逛个街,顺路就过来了,每次来买个一两块钱的回去过嘴瘾,吃完没几天又来了。 而且,年轻人之间,消息传递得更快,三五好友见面,总要提起最近有啥好吃好玩的,一传十十传百,就是没吃过的也想来尝尝,不然在朋友中都没共同话题似的。 一两块钱,对这年代的年轻人来说也不算特别昂贵,也能消费得起。 很快,美味鸭脖的局面就渐渐打开了。 等到了1987年春节前,唐云凤家门前每天等着买鸭脖的人把队伍都排到马路上去了。 她一个人忙不过来,又舍不得开工资请工人帮忙,干脆把所有鸭提前切好,不再一根一根的卖,顾客要多少她称多少,不用现卖现切,就不用手忙脚乱,再加上寒假有小燕帮忙收钱补钱,倒是轻松不少。 晚上,赵春来卖完皮具从自由市场回来,两口子喜滋滋算了笔账,发现光这四个月,这小小一间门面就赚了将近一万块钱!比他卖皮具还赚得多,小东西只是几毛几毛的赚,皮具都是好几块甚至好几十呢,可经不住这是细水长流,一天到晚都有生意,成本又不高啊。 赵春来摸着下巴,“这也……” 唐云凤骄傲的把存折搂怀里,“这可是我闺女以后的嫁妆,不许你拿去进货,万一赔本我可不饶你。” 你瞧瞧你瞧瞧,以前不开门面的时候,她哪会这么跟男人说话哟,都是男人说啥就是啥,男人要把全家积蓄拿去干啥她不赞成也不会这么凶。 “嘿,有钱了腰杆子硬了是不?”赵春来搂着她,轻轻捏了几下。 唐云凤花枝乱颤,“你就等着吧,等以后我更有钱的时候……你看看人家陆科长,都是小卫说东不敢往西。” 两口子嬉闹一会儿,又挺愧疚的,“你说咱们这么好的销量,小卫却只收成本,咱对不住她啊。” 从头到尾清洗和卤制的都是她的卤肉厂在干,一分钱没赚给了他们,现在他们倒是赚得盆满钵满,两口子也不是贪得无厌的,心里就格外的不舒服。 “年后,我去矿区一趟,跟她谈谈。”赵春来思索片刻,沉声说。 “对了,我娘家嫂子今儿白天来了,说是想来店里给我帮忙,我回绝了。” 赵春来不说话,他对老丈人一家的意见现在是越来越大了,只是当着妻子不好说,妻子这么多年在自己跟前小心翼翼,就是觉着娘家人对不住他,在他面前抬不起头,他要是再说,只会给她更大的压力。 “拒绝了也好,省得以后纠缠不清。” 大妗子的脾气他知道,他们自己有好事藏着掖着,生怕他们回去分一杯羹,有坏事却一定要扯上他们,扯什么都是爹娘的儿女,都一样有责任,去年小舅子闯祸她倒是躲得远远的,一分钱没掏,到最后关头出来说几句好人好话就滑过去了。 “我看今年去他们家的时候,咱们就找几件旧衣服穿上,也别买高档的,随便买两个橘子罐头,省得他们以为咱们挣了多少钱似的。”他们虽然跟老丈人丈母娘闹翻了,但大舅子一家是早就分家出去单过的,所以没断来往,逢年过节依然走动着。 赵春来点头,亲戚间就是这样,你挣不到钱,人家笑话你,挣到钱了人家是又酸又想来分杯羹,分不到还怪你小气。 索性,装穷就一装到底。 因为挨近年关,卫孟喜要忙的事情更多,今年的摊子铺得比往年都大,九家门店的账就够她盘的,即使每家去一天,也得两个礼拜才干得完,还有卤肉厂这个大头,今年更难盘,因为出货量实在是太大了。 好容易赶在腊月二十五之前把所有事情忙完,发现自己终于有机会跟银行打交道了,她现在几本存折加一起,刚好有十六万存款,这已经是预留够各种开支的纯流动资金了。 卫孟喜却没有一开始的兴奋,这点钱多是多了,可但凡买辆车,还不一定够呢! 她心心念念的切诺基啊,有了自己的车子,就不用每次上下学都等着陆工来接了。 这家伙,自从去年看见她从侯烨的车里下来后,就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每天没下课就早早的跑到教室门口外面,他那么显眼的一个人,就光在走廊上站一会儿,都能引来不少目光,下课还要牵着她的手,走在所有人前面,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 幼不幼稚啊? 卫孟喜心里只有这么个想法,都老夫老妻了,他还有这种小心思。 还记得有一次,他俩走一起的时候,被学校里一名老师认出陆广全,第二天,班上所有人都来问她,听说你老公是状元?就是那个考上青桦研究生的一线矿工陆广全? 卫孟喜简直哭笑不得,她努力经营这么久的人脉,还不如拉他出来溜一圈,立马多的是人主动来找她搭讪。 这就是……知识的力量? 所以,卫孟喜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赶紧买车,早日实现出行自由。 今年,卫孟喜的饭店生意还不错,但她怕张大娘太累,就又招了两名帮厨来,到了年关,她推出一个“团圆夜套餐”,用大红纸列出今年三十和初一,卫家宴不打烊,只要是想吃的都可以来,这个套餐是二十块一桌年夜饭,里头包含三荤两素一汤和两个凉菜,要是多加八块钱,还能有一瓶茅台酒。 要知道,就这个份量,自己做也不止这个价啊,更何况外头八块钱压根买不到一瓶茅台酒! 二十八块钱,已经是无限接近成本价了,更别说还有各种人工水电的支出,基本赚不到一分钱。 但她这么搞,还真不是为了赚钱,因为从今年开始,矿上多了很多从其他地市招来的煤矿工人,过年不停工,他们也回不了家,矿食堂的传统是年三十和初一只吃饺子,有些南方地区来的,不一定习惯。她就想给众多身在异乡的工人们准备点福利。 要是不收钱,别人还不得坐实她“卫大善人”的名号?那就意思意思的收点成本价吧。 这样一桌年夜饭足够三四个人吃的,均摊下来也就每人五六块钱,相对于一百多近两百块的工资,也不算昂贵。 让煤矿工人过个好年,这是其一,其二嘛,也是为明年做准备,她把团圆套餐的名声打出去,明年就会有不想做年夜饭的家庭出来吃了,到时候肯定不再是成本价,她不就能赚钱了吗? 反正,她的卫家宴又不是只开一年。 待遇上,这几天开的都是三倍工资,让员工自由选择是要上班还是休息,坚持上班的人,除三倍工资之外每天还能得一个大红包,她自己也会去帮忙打下手。 所以,两天忙下来,她自己也累垮了,连走亲戚的精力都快没了。 等赵春来一家三口来的时候,她还在屋里睡觉呢。 “妈妈,赵叔叔来了!”卫红在楼下喊。 “妈妈,烧烤咱们还吃吗?”是卫东和根宝在问。 年前她买回来的材料一直放冰箱里,昨天提前拿出来解冻腌制,昨晚睡觉的时候他们就在念叨到底哪天吃烧烤,念得她耳朵都起茧子了。 这年代还没有烧烤摊,她有一次心血来潮给他们做了一顿,从此以后,孩子们就迷上了,过几天问一次啥时候吃烧烤,她说过年,他们就盼着过年。 “妈妈,三十和初一都过了,再不吃年都过完了哟。”根花也有点幽怨。 “肉都腌好了,我闻过,可香啦!”呦呦更绝。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91节 “打住打住,你们怎么回事,平时一桌的肉你们不吃,烧烤却连块皮连根筋都恨不得全吃光。” 这也是全世界大多数妈妈们的未解之谜。 她刚下楼,小燕也哒哒哒跑上来,叫了声“阿姨”就跟三个女孩玩到一处去了,看见茶几上放着的一堆好东西,卫孟喜也是想笑,“哥嫂子你们也是,来玩儿就玩儿嘛,还买什么东西。” 说着,她先给小燕塞了一个大大的红包。 唐云凤也赶紧给他们家这五个塞。 过年走亲戚就是这样,大人给孩子塞红包,两家人互相塞,最后就是钱换了个方式又回到自己包里,只是卫家这五个是各有各的存折,没流回卫孟喜兜里。 大铝皮盆里,各种腌制好的鸡腿鸡翅五花和牛羊肉,全是烧烤必备的荤菜,赵春来最近在减肥,说要吃素,她就给准备了一些韭菜土豆藕片的,腌制半天,把水分杀出去后,上架子上一烤,香飘十里。 娃娃们围成一圈,加上红烧肉,组成一组三百六十度全包围的人形抽油烟机,还是大功率的,烧烤出来的香味都快被他们吸干了。 卫孟喜:“……”谁能拒绝一顿烧烤的诱惑呢? 基本是烤好一串,孩子们就举着手说“我要我要”的抢走了,一直忙到准备的食材快吃光,他们才说吃饱了,抱着肚子出门玩。 几个大人这才有时间聊他们的事。 “我这次来,一是想跟你签个长期供货的合同,以后你嫂子的门面就从你厂里拿货,你先别忙着拒绝。”赵春来居然少有的强势和坚持。 “第二件事,就是你有没有考虑过做国外那种加盟店的模式,我们可以做第一家。” 卫孟喜一愣,加盟店,这不就是后世鸭脖三巨头的模式吗,下面的加盟商能直接借用总部的金字招牌,利用品牌的力量规避一些风险,还能有现成的成功经验可以借鉴,少走弯路。 对于品牌方而言,则是少了很多批发和零售的琐碎环节,节省人力和时间成本,只需要提供成熟的经验和品牌商标的使用权即可获得收益,这是妥妥的品牌力量变现啊! 卫孟喜心内激动,正中下怀!她之所以要积极鼓动唐云凤开这个门面,其实就是想把他们这个店打造成一个“靠着美味鸭脖就能成功”的试点,让外人看见美味牌的价值。 只有有价值的东西,才会有人投资。 鸭脖这种东西,看着很小,成本及其低廉,但一旦做得好,利润空间非常大,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只能零售,需要付出非常多的时间和精力在守店看店上。 她不是没有再继续开店的本钱,而是觉得投入和利润达不到她期望的点,因为她已经算过,在书城开一家鸭脖店,无论店面是租还是买的,算上至少两个人轮换上班,她一个月要花在这上面的心思,比开一家文具店还多。 但利润,却远远比不上文具店。 她现在手里已经有这么多门店,几乎每一次,从员工招聘到培训上岗,从店铺选址到装修到能正式开张,至少需要花费三个月的时间,可这还没完,等开业后,至少要有半个月不错眼的盯着,因为随时都有出岔子的可能,好容易坚持一个月,又到了要盘账的时候,这种事交给谁都没有自己亲力亲为放心,这么一折腾又是几天。 开一家新店,至少要四个月。 可一年也只有十二个月啊,她开三家新店能挣到多少钱?按照这种零敲碎打的售卖方式,她觉着不划算。 还有一点就是,开店零售真的太操心了,大事小情都得她挂在心上,时不时还得去看看店员有没有按照她的安排做事,上次发现的纰漏有没有改正,工商食品卫生各部门的检查一来,都得她这经营者亲自去对接,忙出忙进,真的很累。 小破烂摩托为什么那么快就报废,还不就是因为她骑得太多了? 每天的行驶里程数平均下来都在两百公里左右,这不烂才怪! 所以,她一直想要找一条稍微再轻松点的路子,加盟就是她想要搞的第一个尝试。 赵春来经常在东南部沿海城市跑,知道加盟这个说法不奇怪,但小卫知道他就有点奇怪了,“你也听说了?” 卫孟喜只能含糊着,说是她以前去羊城拿货的时候听说的。 赵春来不疑有他,反而佩服起她来,一个女同志居然敢单枪匹马闯羊城,问题是她去那几年正是治安不好又没严打的时候,他一个男同志都不敢轻易去的,一定要约几个伴互相有个照应才行。 卫孟喜也就是现在回想起来后怕而已,以前下羊城的时候,除了前面三次有韦向东接应,后面的很多次,她都是自己去自己回。 也是运气好,抢到了那几年的先机,现在想要去羊城的内地个体户们,被抢被打被杀的,时不时就要听说几个。 晚上,陆广全回来,卫孟喜跟他说了自己想要发展加盟商的思路,男人居然一反常态的不赞成,“在没看到效果之前,怕不会有人愿意来花钱。” 尤其是,她还把普通十平米小店的加盟费设置在三万块时,这就有点天方夜谭了。 “肯定不是现在就让人加盟,到底有没有效果,咱们得推两个成功例子出来。” 榜样的力量,才是最有说服力的。 唐云凤那儿虽然有一家了,但当时装修没想好,想到以后要发展成全省统一的加盟模式,就得把装修风格提一提,“我打算再推一家旗舰店。” 陆工大概明白她意思了,“那你准备找谁?” 要找一个愿意听她安排,有能力和条件在书城市繁华地段租店面的,最好还得是年轻人。 “开泰哥。” “他?”陆工皱眉,他们每年还是会去后面的金水村走动一下,但自从去年高开泰和妻子廖美娟闹离婚后,他们已经有段时间没去了。 去年闹得十分不体面,廖美娟一口咬定是卫孟喜撺掇了她男人,还帮高开泰在外头找了“小姘头”,不然高开泰不会跟她离婚,她就是把全部家底搬到娘家去,公婆再怎么不满,男人也是老实巴交的好男人。 当时她是没胆子来找小卫闹,但金水村和煤矿一山之隔,很快就传到了卫孟喜耳朵里,她气得都不知道说啥好了,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高开泰为什么要提离婚,肯定是夫妻双方之间的内部矛盾,她一外人知道个屁啊?高开泰只是在厂里货车忙不过来的时候帮忙往书城送过两次货,跟被她派去书城指导文具店开业的胡美兰短暂接触过几次,不巧有一次被廖美娟的娘家嫂子看见,回去添油加醋一番,廖美娟就跟高开泰闹起来了。 去年最严重的的时候,已经闹到去民政局的路上,幸好高家大家长拦着,不然就真散了。 卫孟喜悄悄找美兰了解过,小姑娘连高开泰是谁都有点分不清楚,只知道是开拖拉机的,现在人一心要写小说,已经在《石兰文艺》上发表过短篇小说的人了,哪里有功夫掺和他们的事哟? 她把情况跟廖美娟那糊涂蛋单独说过一次,委婉的表示,你们离不离婚那是你们的事,但麻烦别把不相干的小姑娘牵扯进来,损害了人家名誉你负责不起。 也不知道那次警告效果怎么样,反正自此一年多,没有再听说闹离婚了。 连陆工这样不问世事的直男都知道,足以想见当时闹得有多大,有多离谱,现在要去高家,卫孟喜也有点不怎么情愿。 但没办法,廖美娟不是东西,但高三羊老两口人不错,他们母子六口能在金水村落户并盖房子,还得感谢他们呢,对于当年的他们来说,这份恩情很大,大到她愿意用一个加盟旗舰店来偿还。 第二天,陆工去会徐良,卫孟喜就带着呦呦,挑了几样别人送的适合老年人的年礼往后山去。 这些年下来,走的人多了,已经走出一条能容一辆小汽车通过的小路,她们爬到半山腰,卫孟喜指着一块平整的草地说:“那年你就是在这儿捡到红烧肉的。” 呦呦眨巴眨巴大眼睛,“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呀?” “你小时候。” “哦,我知道了,那一定是上幼儿园的时候,对不对妈妈?” 卫孟喜笑笑,一个普通的人类幼崽,记不住是正常的。 是的,普通人类幼崽,她现在对自家闺女的定位就是这样。这孩子子幼儿园时候还行,每次小何老师见到都说孩子听话,又不考试,卫孟喜也就不知道自家闺女真实水平如何,等到了一年级,这才上了一个学期,人类的参差就体现出来了。 别人考双百,她老闺女考一百六十分,光看分数其实感觉还不错对吧?可实际上,是语文一百,数学六十,他们班有45个小朋友,最后一名就只比她低两分。 卫孟喜想不通,是这时候的小学生就开始卷了吗,还是闺女第一次参加考试,状态不好,反正她就是怎么也不信会是闺女的真实水平。 直到,有一次她给了她一块钱,让她打六角钱的酱油,结果她只拿了两毛钱回来。 卫孟喜以为是她路上偷偷买零嘴吃了,也没责怪,谁知还是卖酱油的老板追到家里来,说本来要找她四毛的,是她一口咬定只需要找两毛就行了。 看着被老板塞过来的两毛钱,老母亲想起这孩子已经不是第一次找错钱了,一块以内的掰着手指头勉强能算清,可一旦超过一块钱,手指头不够用了,她就经常算错。 卫孟喜以前以为是她不认真,后来发现,她对数学好像真的要反应慢一点,比自己四个姐姐哥哥真的差多了。 就连从来不说自己孩子不行的陆工考了她几个题,也是摇着头说这孩子以后学数学肯定吃力。 不仅数学吃力,卫孟喜觉着,她记性也没大的四个好,语文能考满分,那是因为她督促着死记硬背,一旦放松一点,三天前刚背的东西她就忘了一半。 以前,她还觉着卫东和根花学习不行,现在看来他俩都算好的,呦呦才是最让人头疼的。 卫孟喜终于有点理解后世那些焦虑的妈妈了,她现在就已经开始焦虑了——从她闺女考了倒数第二那天开始。 母女俩各怀心事的翻过山顶,下去就是金水村,刚走到村口就有村民主动跟她们打招呼,”小卫老板来了? “来啦,婶子新年好。” 小丫头也甜甜的跟着叫“奶奶”,在礼貌这一块上,她从没让妈妈操心过。 老太太们一个个高兴得很,能被前头最有钱的小卫老板拜年,她们身上仿佛都带了财气。 一路边走边拜年,到中间的高三羊家,她们还没进门,高家老太太就来拉她,“啊哟我就说听见你声音,你叔还说我听岔了。” 她今天来得巧,高家几个儿子都跟着老婆回娘家了,只有老两口在家,他们家一个闺女也没有,所以也没有回来看他们的。 “叔,婶子,新年快乐,恭喜发财。”卫孟喜递上年礼,又双手奉上两个红包,大倒是不大,主要是心意。 这不,老两口都乐坏了,本来以为自从去年那出以后她不会再跟他们来往了,谁知道大年初三居然还上门拜年来了!毕竟以她现在的身家,已经完全不需要再跟他们打好关系了呀。 就是平素见惯大场面的高三羊,也很意外,“小卫怎么来了,陆科长呢?” 消息还挺灵通,卫孟喜笑笑,“他工作上的事,大清早就被叫走了,我怕你们接下来几天都要去走亲戚,就先来拜个年。” 老两口都高兴,忙端出过年期间的瓜子糖果,“来,小呦呦,吃糖。” “谢谢奶奶。”她随意的抓了几颗香瓜子,在那儿手嘴并用,开始换牙了,还是大门牙,嗑瓜子儿不方便。 卫孟喜听着院里动静,几个儿子都不在,估计高开泰也跟着廖美娟回娘家了,就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现在就说。 这种事还是当着高开泰说比较好,生意是要让他去做的。 高三羊人老成精,捋着胡子说:“你找开泰吗?他去那边了。” 连“亲家”都不愿称呼,看来这两年两家人没少闹。 “对,有个事情想跟他商量一下,看他愿不愿做。” 老太太没忍住,“什么事,跟咱们说一样的,现在咱们能做他的主。” “嗯哼。”高三羊吹了吹茶沫子,“说什么呢,还不赶紧给呦呦拿几个鱼丸子。” 炸丸子是石兰省过年常备的小零嘴,有猪肉的,鸡肉的,这两年生活条件好了,就开始炸鱼肉的。 鱼肉剁成泥,撒上盐巴和胡椒花椒粉,炸得金黄焦香,吃进嘴里麻香麻香的,呦呦自己洗了手,拿着一个吃。 老太太热情的给她兜里塞了三个,小兜兜就胀鼓鼓的呼之欲出了。 卫孟喜看着,既然高三羊不想说高开泰的事,那她也就不问,主要还是自己来的目的。“叔,我这次来,是想问问开泰哥,我想在书城开一家鸭脖旗舰店,他有没有兴趣?” “哦?你跟老头子我好生说说。”高三羊坐直了身子。 “我们卤肉厂现在新出了一款产品,是卤鸭脖鸭翅鸭胗鸭肠这些,但我因为手头资金有限,没办法再开一家门店,如果他愿意的话,我可以给他供货,要多少供多少,直接送货上门,还能把我们美味厂的商标授权给他在合作期内免费使用。” 高三羊可是天天看报纸听广播的,不是一般农村老汉,“意思是,他开起来的店,也可以打你的牌子,不用出手续费?” 卫孟喜笑笑,她可是商人,不是圣母,尤其是有廖美娟夹在中间,“也不是不出手续费,因为使用我们的产品,为了对外好交代,需要出一笔加盟费。” “多少?” “一万块。” 忽然,厨房里就传来盘子掉地上的声音。 卫孟喜早就想象到了,老两口肯定会大吃一惊,甚至觉得她是在狮子大开口,一万块有几个农村家庭能拿得出来哟!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一万块只是她预定的三分之一,拿货价是一样的,加盟费却只有别人的三分之一,卫孟喜真的是在报恩了。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92节 所以,她才想要直接跟高开泰谈,他这几年历练出来了,沟通难度应该不大。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高三羊只是震惊一下下,很快就捋着山羊胡问,“我冒昧的问一句,你收别人的是……” “三万。” 高三羊的神色虽然没什么变化,但卫孟喜察觉到,他绷直的身体放松了。 “是这样的,叔,我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您对我恩重如山,开泰哥也对我多有照顾,昨儿我书城有几个朋友上门,跟我聊的就是加盟的事,他们的加盟费给到三万五,但我这心里不踏实,毕竟是第一家正式加盟店,我只放心咱们自己人。” 这话说的,既点名是信任他们,又告诉他们,别人给到三万五她都没授权,足以说明这个加盟店的资格有多值钱! 只要一万块,真的是优先照顾他们了。 高三羊优哉游哉的喝了几口茶,又追着问了很多详细的实施细则,包括但不仅限于怎么加盟,需要哪些材料,哪些手续,以后进货价是多少,利润怎么分配之类的,都是很核心的问题。 卫孟喜今早抽空已经写出一个初步的计划,现在说起来倒是头头是道。“手续不麻烦,主要是我这边授权,然后开泰哥需要具备基本的工商食品卫生方面的资质就行,也好办,拿货价我给他成本价,但利润我需要营业额的十个点。” “比如说,鸭胗全国统一定价是两块钱一斤,一个月卖出五百斤,就是一千块的营业额,只需要给我一百块,剩下的无论多少,刨除成本,都是你们自己的利润。” “我可以保证,我的货绝对是龙国未来三年内独此一家,绝无仅有的,市面上但凡出现假冒伪劣产品,不需要你们费工夫,我会自己去处理,我的品牌我会维护好。” “您知道的,我厂里工人也要生活,零利润的出货,要是再没点赚头,厂子恐怕就难维持……” 话未说完,高三羊就点点头,表示理解,只收一笔加盟费,而不要利润分成的话,那岂不是相当于三万块买断了独家供货?还是把成本压到最低的,这傻子也不会同意啊。 卫孟喜说得很清楚,他也听得很明白,“行,意思我懂了,等开泰回来我跟他说,让他明天中午去找你。” 顿了顿,他又说,“你别怪叔问你给别人的报价,主要是乍一听一万块,我们庄稼汉没见过世面,难免失态……再加上开泰现在,刚离婚,手头困难。” 卫孟喜怔了怔,“离婚?” 第102章 老人沉重的点头。 关起门来, 这才小声的说起最近一年的事。去年闹得最凶的时候是说要离婚,高开泰不忍女儿没有妈妈,一直是用很低的姿态在求和, 想的也是没什么坎儿过不去, 吵几句嘴没什么,她最在意的问题小卫都来解释清楚了, 那就没事了,不是吗? 而廖美娟当时也同意好好过日子了,谁知接下来这一年,丢了收入的最大来头, 高开泰光靠倒卖蔬菜和粮食的钱, 收入大大缩水,可廖美娟补贴娘家的力度却并未收敛,哪怕高开泰因为回来路上出车祸, 三个月开不了拖拉机做不了生意,她也依然给娘家买这买那, 塞钱都不避着妯娌, 还说要把拖拉机借给娘家哥哥开, 要把开泰的门路介绍给哥哥。 这下是彻底捅了马蜂窝了, 首先, 现在还没分家, 高开泰做生意的收入是算在大家庭收入里的, 她毫不避讳不知收敛的补贴娘家人, 在其他妯娌眼里不就是拿大家的钱补贴吗? 这谁受得了啊,敢情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干大半月, 还不够她补贴一次的。 其二, 拖拉机是用大家伙的钱一起买的, 凭啥要无偿借给她娘家人开?开泰的几个哥哥都会开,就是他们不会开,宁愿放着生锈,也没免费借过去的道理。 第三嘛,就是所有人都在意的,开泰目前手里掌握着的生意门路。 几个妯娌放话了,老人要是再不管管,任由她这么掏空大家的底儿补贴娘家,她们就不过了,离婚算逑。 一时间,带着娃娃回娘家,闹分家的,扯着男人往民政局去的,高家被闹得天翻地覆——反正就是有她就没其他妯娌,一定要逼着大家长做个决断。 而高开泰呢,他不郁闷吗?他比谁都郁闷,自己辛辛苦苦挣的钱,她补贴出去响声都听不见,娘家要多少给多少,她嫂子来一次,他们就要干一次架,一个月里有二十天都是冷战状态,这样的婚姻,无论男女,谁都受不了啊。 再加上自己挣不了钱这段日子,被她说了好些伤自尊的话,心里也不得劲,当她再一次提出离婚的时候,他就鬼使神差同意了。 老两口一开始是不同意的,觉着夫妻吵几句嘴没有离婚的道理,整个金水村还从没人离过婚,可人小两口都去把离婚证给扯了,他们也回天乏术。 廖美娟坚决要带走俩闺女,高开泰见留不住,也只能同意,但不想闺女过苦日子,就把他们三房的存款全给了廖美娟,办了两个闺女名字的存折,将八千块钱均匀的分成两份,分别存在折子上,还承诺以后上学了所有学杂费用由他负责,将来结婚嫁妆他出。 卫孟喜心说,这高开泰,也不孬嘛。 不说对俩闺女倾注全部身家,就是离婚了,还能记着丈人丈母娘的情,过年还回去看看,足以看出他在人情世故上的风格,是个懂得感恩的人。 就冲他这份担当和知恩图报,卫孟喜就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没看错人,更想跟他多联络联络了。 “我们也是嫌丢人,没往外说,他说想孩子,去丈人家看孩子,顺便也看看老人,是他的心意,要早知道你会来,我们就不让他去了。” “没事,明天再谈也是一样的。”卫孟喜若有所思,她忽然想到个问题,如果高开泰手上没钱了,那加盟费装修费就要一大家子凑钱,或者从公账里头出,到时候这加盟店算谁的?产权人不会是要落一大家子的名字吧? 到时候高开泰还能做主吗?他愿意听她的,可高家其他出资人就不好说了。 再者,万一以后不加盟了,或者跟厂里闹翻了,这么多人谁都拿着美味厂的授权书,谁都说自己是正经授权过的美味鸭脖,她岂不是还要一个个去跟他们扯皮? “叔,我还有个先决条件,就是如果开泰想好要加盟的话,只能算他单人加盟,加盟费出资比例我希望是他个人百分百,如果拿不出来,可以先把店开起来,半年内付清就行。” 高三羊明白她的苦心,这事要做不成就算了,万一能红火呢,到时候另外几房看着不眼红?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事端。 “行,我会跟他说的。” 卫孟喜目的达成,又聊了几句,婉言谢绝他们留饭,回家去了。 家里,穿了三天新衣服的卫东,正趴在沙发上,跟根宝不知道说啥,时不时哈哈大笑,卫红根花在屋里披着床单被罩玩儿呢,呦呦刚到家就迫不及待跑上去加入。 她们臭美的东西,随着年纪不一样一直在变化,以前是涂指甲画嘴唇,现在变成长裙和高跟鞋。 卫孟喜仅有的三双高跟鞋,她们偷偷穿了不知多少次,写的作文里,都是盼望着长大。 长大能得到什么呢?就是那些只有大人大姑娘大姐姐们才能穿的裙子和高跟鞋。 卫孟喜从不说她们,甚至还会鼓励她们,参与她们的变装游戏,自己的裙子,除了真丝比较贵那几条,都是让她们想玩就玩,只要最后帮妈妈洗干净就行。 至于化妆,反正根花经常在舞团里化,回家已经不感兴趣了,卫红则是因为过敏的小“刺猬”还没忘记,也都不化,顶多就是文凤阿姨回来的时候,会给她们随便拾掇一下。 黄文凤去年七月大学毕业,分配到省城一所机关小学教语文,是整个窝棚区第一个靠读书改变命运的女孩子,从她工作至今,煤嫂们念叨了不下几百次。 她现在的工作有多体面,大家就有多奚落黄大妈,说她有眼无珠,当年差点毁了孩子前程,要是真听她的找个有工作的男人嫁掉,现在娃娃都能打酱油了。 黄大妈这两年身体不好,又总被奚落,心里着实不痛快,于是变本加厉的阻挠刘利民和黄文凤的恋爱,仿佛在机关小学当老师的闺女又重新多了更多的谈婚论嫁资本一样。现在她找人牵线搭桥的,都不是当年杨秘书那样的小干事了,而是主任科长家的儿子,还必须是有工作的,干个体和在家待业的不要。 卫孟喜都不知道说啥好了,文凤和利民谈了四五年,也不是她一句话说分开就能分开的,她这么闹,文凤周末和寒暑假都懒得回来,人家利民去省城找她,俩人逛街看电影不亦乐乎。 说实在的,刘利民现在除了没在国营单位上班这一条之外,哪里是她那些相亲对象能比的? 小伙子这几年省吃俭用,已经在省城金鱼胡同不远的地方买下一套小四合院,虽然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去年买的时候是一万三,钱不够,卫孟喜借了他两千块,上个月也还清了。 经常天南海北的送货,接触的也都是国营单位采购主任或者小老板之类的人物,锻炼出气质来,走出去也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不比那些只会跳迪斯科的煤二代好? 至于一直被老太太诟病的“工作不稳定”。卫孟喜倒是好笑,她不觉得自己的卤肉厂会开不下去,就是开不下去了,也还有别的门路,难道她会落魄到连身边这几员“开国功臣”都留不住吗? 黄大妈啊,还是格局小了点,以后有她后悔的。 中午饭是昨天的烧烤剩下的肉没吃完,出门前拿出来解冻了,炒个五花肉干锅就好,反正有肉还有蔬菜,做起来也快,省得吃油烟。 下午孩子出去玩,卫孟喜就一个人在家看会儿电视,睡个午觉起来再看会儿书,晚饭时间就到了。 这不用工作的日子,一天两天是挺爽,可时间久了人就容易软,好像比工作还更疲劳,她都搞不清是怎么回事了。 幸好,第二天中午,刚吃过午饭,高开泰就拎着东西来了。 他拎的是他们家自己种的在这个季节很稀罕的嫩黄瓜,和十几个红彤彤掰开还带沙的洋柿子,简直甜到心里去,卫孟喜洗出来,一家子就一人抱一个啃起来。 大冬天的,能吃到这两样蔬菜,真的是靠运气。“你们家开始种反季节蔬菜啦?” “嗯,我爸说省城人就喜欢在冬天吃黄瓜,村里专门请了省农科院的专家来指导的,搭上薄膜棚子,今年挂果不错,明年就能全村推广种植了。” 卫孟喜听得连连点头,姜还是老的辣啊,高三羊虽然是旧社会的保长变成现在的村长,但这眼光和格局却一点也不旧社会,非常能适应新时代呢。 高开泰今天来,就是给她准话的,他确实需要钱,需要做份自己的事业,以前那些小打小闹成不了气候,压根经不住什么风浪,“加盟费我已经凑够了,我自己一个人的,不会牵扯到其他人。” 他直接拿出一个书包,里头是满满一包大团结。 卫孟喜没想到他速度居然这么快,也没问怎么凑的,反正她只同意一人加盟,其它的他自个儿搞定。 “年还没过完呢,又不是让你一次性全拿出来。” 高开泰胡子拉碴,早没了以前的青涩,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村汉子形象而已。 “我知道小卫你是照顾我,才去专门找我的,我也想做点事情。” 这几年要不是小卫的照顾,经常帮他出主意,他的婚姻可能都维持不了这么久,现在能拿出钱来给闺女,多亏小卫啊,他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说不出什么好听话,只是把这份恩情记在心里。 这一次,她能提供优质的独此一家的货源,还能有现成的名气让他开店,这种生意,绝对是稳赚不赔的。 “行,那你初七过来,咱们商量一下店铺选址和装修的事情。” 等他一走,根宝就蹭过来,“妈妈,刘叔叔怎么啦?” “什么怎么啦?” “我觉得他不高兴,还一直看着卫东和呦呦发呆,不知道想啥。” 卫孟喜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他大闺女跟卫东一样大,跟卫东一样调皮捣蛋,也最爱跟卫东勾肩搭背的捣乱,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简直就是个假小子。 虽然以前多有埋怨,说她没个女孩样,可他是从没碰过闺女一根手指头的,就是廖美娟要打,他也拦着,在计划生育不严那几年,人人劝他把不懂事的大闺女送人,再生个儿子,他还跟人生气呢! 小女儿比呦呦大半岁,是个爱臭美的小女孩,性格很腼腆,忽然去了姥姥家住,连学也转了,不知道能否适应? 他这心里,顿时跟空了一块似的。 贼难受。 高开泰不是会找人倾诉的人,有什么苦闷都是自己憋着,憋久了可不就是精神都不大“正常”了吗?卫孟喜能帮他的,就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找点事情让他做,早日找回自信吧。 正月初七,所有美味系门店复工,卫孟喜带着韦向南刘桂花孙兰香和李晓梅,敲定了加盟店的具体细节,结合高开泰的意见,将店铺选址定在书城市目前最热闹的解放路上。 那里人流量大,附近就有电影院百货商场以及万里书店,租金自然也高,一间二十平米的能通水电的一楼小房子,年租金居然高达八百块! 再按照设计好的装修标准操作,至少还需要两个月时间,以及一千块钱的装修费! 等到能真正开门营业,至少还得再花两千块钱。 但都到这里了,无论是卫孟喜还是高开泰,都决定背水一战。 店是以高开泰个人名义租下来的,装修也是他跑前跑后,卫孟喜只需要在中途和完工的时候去看看,而唐云凤那里的生意是一天比一天好,遇到周末的时候,单日营业额达到了三百多块! 卫孟喜还没怎么着,也不知道外人是怎么打听到她就是这种横空出世小零嘴的老板,直接打电话到家里来,问能不能从她这儿拿货,他们去卖,还说只要授权给他们使用美味牌子,可以出钱。 这不就是妥妥的搞加盟嘛!这些人的商业嗅觉,实在是敏锐啊。 卫孟喜心说,自己要不是上辈子见过这种模式,哪怕这样的商机就摆在眼前,她也想不到去主动联络厂家。 难怪,她上辈子那么辛苦,最后肺都熬出问题了,也只是开几家小饭店,混个小康水平,而她的很多“同班同学”,好几个都成了全省有名的大富豪,甚至还有上了富豪榜排名前五十的。 想着,回到家,卫孟喜又得头疼另外一件事——给呦呦补课。 一整个寒假,她几乎每一天都在追着呦呦写作业,追着给她出各种口算题,让她当面做,做错了也舍不得骂,耐心教,实在是耐心被磨没了,四个哥哥姐姐上场,总有人教的。 终于,开学以后,她表现还不错,卫孟喜专门找数学老师了解过,说跟上学期比进步很大,她老怀甚慰。 知道小姑娘数学不行,全家人都很着急,极尽一切能事的给她提分。 这不,卫孟喜刚到家就听见卫东在客厅里考她,“妹我问你,如果有十六集《西游记》,你昨天已经看了三集,那还剩下多少集?”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93节 卫小陆睁着又大又圆的眼睛,“我可以看三集吗四哥?三集诶……妈妈不会揍我吗?” 卫东急忙否认,“肯定不能一口气看三集,那得多幸福啊,我是说假如。” “那我不要假如,我一天看两集就行,我会好好爱护眼睛哒!” 卫东:“……” 你到底有没有在好好听我说话? 当然没有呀!小姑娘一双手忙得不亦乐乎,正在画板上涂涂抹抹呢,十几种颜色被她运用得炉火纯青,什么色跟什么色什么样的比例能配出什么色,她闭着眼睛都知道。 卫孟喜进门看见,只能不断调整期望值,心说理科不好也没啥,她自己不也学得磕磕碰碰嘛?但一想到现在只是一年级,一年级的东西以前苏奶奶在的时候就教过的,而且是非常简单的加减法,这样都只能在及格线徘徊,那以后岂不是…… 一想到那画面,她血压就高。 为了避免母女相残,她没进客厅,而是去防尘科找娃爸。 “小卫来了,陆科长马上回来,你先坐一下。”办事员还贴心的给她倒了一杯开水。 防尘科作为新兴成立的一个科室,因为干的是保护所有一线工人甚至矿区环境的事儿,很受人欢迎。陆科长用短短一年的时间,把矿区空气中的煤尘率降低了80%,还让一线工人们配上了防护口罩,定期给工人们体检,查出十几个工人肺上都有问题,工人们惶惶不安以为要丢工作了,谁知陆科长只是将他们调整到后勤处,工资低一点而已。 这样的陆科长,哪怕他不笑,大家也觉着是菩萨。 “谢谢,你们忙吧,我等一会儿。”这办公室她来过好几次,也很熟悉里头的摆设。 他没有因为是科长就单独要一间办公室,而是跟普通科员挤在一间大办公室里,他的桌子虽然书最多,但永远是最整洁最干净那张。 除了必要的书籍报表文件,就是两支钢笔,两支圆珠笔和半瓶墨水儿。 抽屉也不上锁,拉开,里头整整齐齐码放着各种资料,以及一双皮手套。 外层皮子都碎成渣了,还舍不得扔。 卫孟喜想把他扔掉,心说这不是他当年从海城培训回来她给买的嘛,钢笔也是当年考上大学奖励他的,买的时候就是坏的,现在裹了好几层胶布,濒临散架。 家里不缺这钱,可他就是觉着只要还能缝缝补补,就没必要买新的。 卫孟喜气哼哼把抽屉合上,刚好他就进来了。 一面走一面摘安全帽,“怎么,家里有事?” “有,大事。” 陆工赶紧把帽子挂好,工装也没脱。 卫孟喜本来还想说他几句,但看他一张脸被煤灰呛得乌漆麻黑,也就不忍心了,长长的叹口气,“你老闺女这学习,可咋整?” 陆广全一听是呦呦的事,紧皱的眉头却舒展开了,“人各有所长,又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学课本知识。” 这可能就是优等生学神的真实看法,人越是有什么就越是不稀罕什么,可卫孟喜不一样,她是越没什么越在意什么。 “不行,咱们得想办法抢救一下,趁现在还低年级。”以后学渣属性一旦定性,那就没救了。 陆广全耸耸肩,“你们不是陪她学过一个假期嘛,效果如何?” “不如何。” 孩子不是不学,也不是不认真,她明明也是在认真听的,努力用功的,可对数字就是不敏感,好像脑子里缺了根弦似的,总是理解不了很多常识性思路。 语文她没怎么下功夫,随随便便就能满分,足以证明智商是没问题的。 “要不,咱们给她找个家庭教师补补课吧?”或许是她和四个哥哥姐姐的教育方法不对。 陆广全脚步一顿,其实挺舍不得闺女吃这苦的,但看妻子实在焦虑,“行吧。” 小姑娘的家庭教师,也最好是小姑娘,大学生或者刚毕业的都行,性格活泼开朗,该严的时候严,该松的时候松,最好是就住这附近的,不然来回跑也不安全。 很快,第二天,陆工就带来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叫高蕊,据说是他们科新来的大学生,性格不错,还是矿大毕业的理科生,是他的学妹。 卫孟喜很高兴,当即让她们试着相处了一会儿,俩人对对方都很满意,一个劲赞不绝口,这才定下从第二天开始,每天晚上七点到八点,来辅导一个小时。 她自己要上夜校,这个时间段是不在家的,所以每天晚上回来都要检查一下补习得怎么样。 看着被橡皮擦过的算术题,卫孟喜还是挺高兴的,至少说明知道改了嘛,就当多了个帮忙检查作业改错题的老师。 结果,五月底期中考,数学居然还考了74分,卫孟喜高兴得都想给高蕊涨工资! 卫东撅嘴:“妈妈偏心,我考一百分你也没这么高兴。” 卫孟喜快摸不着他脑袋了,儿子都到她耳尖了,“谁说的,明明是一样高兴。” 卫东不信,但也不深究,反正大大咧咧习惯了,妈妈偏不偏心他有自己的判断能力。妈妈对谁都一样的,只是呦呦嘛,那是小孩子,又比较笨,笨一点妈妈要求就低一点,不是很正常的吗? “桂花嫂,向南姐,等久了吧?”卫孟喜拉开小货车的车门,一个箭步跨上去。 期中考后一个星期,已经很热了,她们在车里等了这么久,不开窗吧,热,开着吧,又有蚊子,一个多小时,附近蚊子都喝饱了吧。 她很愧疚地说:“对不住对不住,我以为教授只讲两节课的,早知道他要把上次的课一起补上,我就不让你们跟我一起来了,让你们在这儿白等我。” 韦向南和刘桂花都是很爽快的性子,嫌她罗里吧嗦,“哎呀赶紧开车吧。” 今儿,是高开泰加盟店开业一个月的日子,是骡子是马,终于可以检验一下了。 车子离开石兰大学,停在解放路边上一个宽阔的地方,待三人沿着解放江走来,沿途所过之处,依次是各种私人饭店、服装店、电影院和百货商场,张灯结彩,车水马龙,而人最多的地方,居然在排着长长的队伍,长龙已经排到了隔壁的电影院门口。 有人好奇地问:“哟呵,今儿是放啥电影,咋这么多人排队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队不是排去电影院,而是隔壁的鸭脖店。” “什么鸭脖店?”那人伸长了脖子使劲看,发现一个红通通亮堂堂的大招牌,上面是有个圆形的商标,里头是一个女同志骑自行车的模样,而“美味鸭脖”四个字,醒目得不得了。 “原来这就是美味鸭脖的店铺啊,我说我家那孩子怎么老念叨这个,说他们单位很多人都吃过了,就他没吃过,我说让他来买呗,工资我又不管,结果你猜怎么着?” “是不是来排了几次都没排上啊?” “你怎么知道?” 那人得意的笑笑,他就在这附近支烟摊儿的,美味鸭脖店每天一到晚上七八点就卖光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很多年轻人下班吃完饭逛到这边的时候,看人排队也跟着排,结果很多都是排到一半就卖光了。 要说这美味牌也是够任性,明明每天有那么多客人排队,可就是固定只拿那么点货,每次都不够卖。 有钱他就是不挣。 卫孟喜和韦向南对视一眼,笑得小狐狸似的,意思是——看吧向南姐,我就说饥饿营销有用吧? 说句不太恰当的,人,无论男女老幼,都有点“贱皮子”,越是买不着的越想买,越有购买欲望。 用她在夜大学到的专业术语来说,本质其实就是在不断强化消费者的购买欲望,加强产品和品牌的号召力,给年轻消费者一种“我排这么久队都买不到,美味鸭脖果然是好东西,下次我一定要尝尝”的心理暗示。 有了这种暗示,向往的人就越多,排的队就越长,顺便还能激发一部分人的从众心理,觉得这么多人都来买,那东西肯定差不了。 而美味鸭脖的魅力就在于,绝大部分人,你买了第一次,就一定会买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 所以,现在排队的人里,三分之一是回头客,三分之二是慕名而来的新食客。 她和韦向南刘桂花沿着队伍往前走,刚走到店门口,眼看着她们居然要直接去店里,正在排队的人就不乐意了,大喊道:“喂,你们插队啊?” 卫孟喜赶紧笑着回头解释,“我们不是顾客。” 她的样貌足够出众到让细心的人发现,“咦,她怎么跟商标上长得一模一样啊?” 商标上那个骑着自行车的女同志,石兰人都知道,其实就是美味牌卤肉的创始人,人称卫老板。 “您是卫老板?”有个中年人走上来问。 卫孟喜其实一开始就注意到他了,这么多排队的人里,他是唯一一个上了年纪的,倒不像是来尝鲜的。 “对,我是,请问您是……” “你好你好,我叫孙友龙,我是来做考察的。”主动而热情的伸出双手。 卫孟喜只礼貌性的伸出一只,只打算浅握一下,却被他迅速的,大力的握住,用力的撼了撼,仿佛能把她整条胳膊拧下来似的。 但她不反感,这不是借握手之机占便宜啥的,而是真的激动。 跟她猜想的差不多,这孙友龙是干个体的,这几个月听说书城出了一家美味鸭脖,跟闻名遐迩的美味卤肉是一家老板,心里就有点意动。 他手里有钱,但都是以前干倒爷时候挣下的,现在一直在外头自个儿摆地摊,挣的也不少,但终究是不够体面,也没有安全感,担心万一哪一天打办和治安队的人又来,搞不好就要功亏一篑。 “哎呀卫老板你是不知道啊,我正好有个做小饭馆的朋友,订了贵厂的卤肉,现在真是如有神助,生意好得不得了!我寻思着也想从贵厂拿点卤肉来卖,但考察市场后发现,咱们书城市卖卤肉的地方太多了,都是贵厂的,我就担心我入场太晚了……” 他嘚吧嘚吧了一大段,自己没觉着有啥,卫孟喜却听得口干舌燥。 “孙老板您喝点水。”刘桂花赶紧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水。 孙老板双手接过,十分客气而谦卑的说“谢谢大妹子”。 倒把刘桂花弄不好意思了,她一煤嫂,很少受到这样的礼遇。 “孙老板,您接着说。” 孙友龙灌下大半杯,这才继续道:“卤肉入场晚了,正在我后悔的时候,我那朋友告诉我说,最近书城流行起一种叫‘美味鸭脖’的东西,全城一共两家店,每天排队都能排十米,我就寻思来看看,尝尝鲜,到底有多好吃。” 卫孟喜笑笑,装作很不经意的问他那个朋友在哪儿开饭馆。 “就在城南自由市场一进去,那棵大桉树下面,一开始规模倒是不大,只是一个小饭摊,但生意不错,自从四年前拿了贵厂的卤肉,这生意就愈发红火,上个月都鸟枪换炮,在那儿买下一间小屋,开成能支桌子的饭馆了。” 卫孟喜稍微想了想,就知道他没说谎,应该就是四年前第一次带李晓梅去自由市场,她主动出击找到的客户之一,卫孟喜手里有名单,详细到每一个客户姓甚名谁,他(她)的摊位在哪儿,哪一年几月份开始供货的,一个月大概要多少,最近要是有什么变化,譬如店铺换了位置,或者规模扩大了,都会做出备注。 所以,她记得这么个人,甚至,还淡定的叫出了对方的名字,“您这位朋友是不是叫李大富?” “哎哟!对对对!您居然还记得他?那可太好了!老李要是知道卫老板您记得他,他不知道得多高兴呢!” 韦向南坐在最后,嘴角抽搐,啥记得啊,小卫只知道名字,死记硬背下来各种客户信息而已,要是真正的李大富站到她面前,她肯定认不出来。 这不,孙友龙已经脑补了一出卫老板和老李的深厚友情出来,兴奋得脸色涨红,拍着大腿说,“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注定我孙某人就是要发财啊,今儿在这儿遇到您!” 卫孟喜这几年没少被人恭维,可这么直白的恭维,已经堪称马屁级别的,她还是第一次,差点没忍住面部表情。 轻咳一声,“孙老板过誉了,过誉了。” 孙友龙还想再来一串发自内心感人肺腑的彩虹屁,恰在此时,外面正在卖货的高开泰大声道:“对不住各位,今天的鸭脖卖完了,大家改天再来吧。” 顿时,店外传来齐齐的唉声叹气,“这么快就卖完了?” 高开泰不好意思的笑笑,“真卖完了对不住各位,鸭脖鸭翅鸭胗鸭肠都卖完了。” “那明天你家几点开门呀?” “明天能不能多准备一点?” “明天能不能帮我事先预留两斤,我下班晚,连续三次过来你们都卖完了。” “明天……”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94节 大家七嘴八舌的提意见和建议,高开泰笑得合不拢嘴,“我不敢保证,小本经营,只能说尽量,您几位还是尽量来早一点。” 这说了跟没说一样,可顾客也没办法,这就是好吃,就是受欢迎啊,不远处也有卖鸭货的,可谁愿意去买呢? 店内,孙友龙的嘴巴张成了大大的“o”形,半天闭不上。 美味鸭脖之受欢迎程度,已经恐怖如斯了吗? 看来他今儿来考察是来对了,不仅亲眼见证生意之火爆,打消了他的疑虑,还亲眼见到卫老板! 其实吧,以前他听说书城这两家美味鸭脖火爆的时候,他是不信的,来过几次,看见真有人排队,他依然持怀疑态度,毕竟以前做倒爷的时候什么招式没见过啊,搞不好这些都是老板花钱雇来的托儿。 故意制造一种鸭脖很受欢迎的假象,其实是骗一些不明真相的群众上当的! 可他连续观察了好几天,每天一到七八点就卖光,每次都是真卖光,真没货了,今儿还算是晚的,居然卖到了九点过一刻。 以前来的每一次,他都是混在人群里,站在后面,看不清店里情况,可这一次,他是被邀请进店里坐着的,小老板每次补货,称货的时候,他都看着,绝对没有作假。 这美味鸭脖啊,是真他娘的赚钱! 第103章 “卫……”可惜, 他刚开个头,卫孟喜就打断他,“对不住啊孙老板, 咱们今晚还有点事, 招待不周,下次您来了一定提前跟我说, 我来招待您。” 这赶客的话是说得又真诚又好听,他的目的虽然没达到,但还是高高兴兴走了,还说下次他一定登门拜访。 开玩笑, 谈合作加盟, 肯定得亲自上门啊,因为很明显是他求她。 谁占据主动权,显而易见。 他前脚刚走, 高开泰后脚就把卷帘门一关,将屋后的窗子也关上, 屋里人多天又, 他就把电风扇打开, “呼啦啦”一吹, 屋里立马就舒服了。 刘桂花舒服的喟叹出声, “开泰你这电风扇哪儿买的?” 这就是闲聊了, 卫孟喜趁着他们闲聊的工夫, 将账本接过来, 和韦向南一起,一笔一笔的核对, 一笔一笔的相加, 再仔细比对她们出货的账本, 发现每一天的零售数目和拿货量是对得上的,顶多差距一两斤,但在每天这么大的销量面前,这点差距折损是微不足道的。 也是正常的。 看完销量,再看营业额,根据每天每一款产品的数量来,乘以每一款产品的单价,算出来的数字跟他账本上的也是一样的。 而最后,再把一笔笔的相加,最后得出一个总的营业额——居然足足有5634元! 要知道,这只是一个星期啊,刚开业一个星期,每天都处于不够卖的状态下,居然能有这么高的营业额,相当于平均每天能卖805块八毛六分! 要知道今年上半年,整个石兰省的职工平均工资也才108块。 805,是单日营业额! 108,是月工资! 这对比,别说刘桂花尖叫一声,就是高开泰也害怕得手抖。 是的,害怕,他从没在一天之内接触过这么多钱,他担心自己是做梦,可要不是做梦的话,似乎更害怕——这钱,也太好挣了吧? 他们一家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干一年,不吃不喝也就只有他一天的收入! 这生意简直就是在抢劫! 卫孟喜见他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拳头捏了松,松了紧,腮帮子也是咬了又咬,似乎是在忍耐什么一样。 “开泰哥你咋啦?” “小……小卫……老板,你看我是在做梦不?” 不待卫孟喜回答,他又自言自语,“要是按这速度,我十天就能赚够离婚断给闺女的钱,我……我怎么觉着,八千块给少了?” 刘桂花“噗嗤”一乐,这傻子,这年头离婚断给前妻八千块的,也就只有他吧,就这还少,他是不是傻了啊!多少人几年也攒不下这么大笔钱! “哎呀开泰哥,你想啥美事呢,咱们这是营业额,不是利润,刨除进价,以及这七天的水电费,你的工资,和我的抽成的话,利润也就只有200块左右……嗯,是每天。” 这句话一出,别说高开泰这本来就没回过神的,就是刘桂花,也“啊”一声,从板凳上弹起来,“一天二百的纯利润?!” 卫孟喜点头,不仅他一天挣了200,她这厂家,一天啥也不用干,也挣了80块呢! 她的抽成虽低,只有10%,但耐不住这是旗舰店,销量远超她想象啊! 一天八十,一家店一个月就能给她挣两千多,就跟养了一个会挣钱的小奴隶似的,那以后要是养一群呢? 但是,不好挣。 高开泰一个三十出头的大小伙子,忙了三个月才把店开起来步上正轨,一个星期的开业他就已经累瘦了好几斤,要是继续这么大的客流量,继续这么干下去,不出一个月他身体就先吃不消了。 毕竟,这可是在闹市区的旗舰店啊,他从早上一睁眼忙到现在,午饭和晚饭随便啃了几个馒头,手就没停过,客户不断,称重算钱找钱就不会停。 虽然谁都知道是轻巧活计,但长时间重复毫无技术含量的动作,身心俱疲啊。 卫孟喜真的有点担心他,“开泰哥,要不你就找个人来帮忙吧,光靠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行,我一开始是不知道生意怎么样,不敢贸然请人,现在看来就是请十个也不成问题。” 众人大乐,鸭脖的火爆程度,不仅他意外,就是卫孟喜在内的所有美味厂人也意外啊。 “开泰哥,你的店是咱们重点打造的旗舰店,再观察一段时间,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会考虑吸纳一些加盟商……” “我理解。”高开泰笑笑,小卫只收他三分之一的加盟费,店铺选址装修开业忙前忙后,他肯定不能做独家生意。 “但你放心,别人的加盟费,至少是三万起步,店铺也不会有你的大,五百米范围内不会有第二家。”这些都是对前期加盟商的保护,不然厂家只需要不停收钱收钱,不就是割加盟商的韭菜吗? “还有最重要一点,价格是全省统一定价,如果逢年过节需要搞活动,也是我们从源头上同意了才行,放心不会造成价格战。” 高开泰现在还不是很懂这些,但他相信小卫,激动地握住她的手,“谢谢你,小卫。” 卫孟喜轻轻的笑笑,谢啥啊,朋友之间就是互相帮助,互惠互利。 大家一起回到金水煤矿,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半,卫孟喜分别众人,轻手轻脚洗漱完毕,结果上卧室一看,陆工还没回来呢。 卫孟喜想起孩子的作业怕是还没人检查,赶紧又爬起来,去楼下掏书包。 五个崽习惯好,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会把各自的文具盒书本作业本整齐的放进自己书包里,红领巾拴在书包带上,这样第二天背着就能出门,还不会弄混。 她挨个掏出来看了一遍,除了卫东笔记稍微龙飞凤舞一点,其他三人都是笔迹工整,尤其根宝已经有点笔锋了。 卫东虽然字写得跟他性格挺像,从准确度上来说倒是没问题的,她好好看了一下的,没有修改过的痕迹。 轮到卫小陆的,语文作业写得那叫一个工整认真,尤其是写得一手好字,也就比二哥差一点了。 数学作业,十个算术题里,擦过七个。 嗯,很好,水平保持稳定。 卫孟喜想了想,把她做错的几个题记下来,等明天早上起床的时候,要好好问问她是怎么回事。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睡眼惺忪吃鸡蛋的小姑娘,就被妈妈一个“13+8等于多少”的问题问得一脸懵,“妈妈我可以思考一下吗?” 这种奶声奶气的认真,卫孟喜当然拒绝不了。 于是,她也就不催,慢慢的等着等着……一直等到上学去了,她也没等到女儿深思熟虑之后的答案。 聪明绝顶·卫孟喜:又是被女鹅骗的一天! 这么来过几次以后,卫孟喜发现,女鹅真的可能是有点怕她了,早餐也不再好好吃了,每天早上磨磨蹭蹭到最后,叼一个饼子猛灌一杯牛奶就跑。 看来,这是个真的数学学渣,差她大姐当年可太远了。 卫孟喜抽了个不需要上课的晚上,觉着还是有必要跟老闺女好好谈一下数学的事。 要不怎么说母女连心呢,她这才有想法,卫小陆就早早的察觉到,碗筷一放就乖兮兮的说:“妈妈,今天我帮你洗碗吧?” 于是,八岁的姑娘就把全家人所有碗筷一共二十只左右,全给包了,锅灶实在有点高,她够不着,但还知道请小四哥帮忙。 最后,看着被她洗了三道的干干净净的碗,以及趴着擦了两遍的厨房餐厅地板,卫孟喜一颗老母亲心都快化成水了,算了算了,孩子真的不是态度问题,而是天分问题。 谁让她把她生得没有理科天赋呢?这不该怪孩子,要怪爸爸妈妈。 陆工听说以后也只是淡淡的“嗯”一声,“随她去吧,我看等放暑假给她找个学美术的老师吧?” 卫孟喜想想也是,既然没办法走文化课的路子,那以后就做个普普通通的艺术生,也挺好的,哪怕以后不能从事相关工作,至少也让她有个精神寄托吧。 不过,没等他们去找艺术老师,孙友龙就上门了。 “卫老板,再次见面实在是荣幸之至啊。”他笑得像一尊弥勒佛,递上一堆时兴营养品。 卫孟喜简直哭笑不得,这孙友龙的嘴巴,每一次见面,都能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妄自菲薄了,在他嘴里,自己就是这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大聪明人一样。 自从那天在鸭脖店之后,又见过两次,一次是卫孟喜去唐云凤店里,正巧又碰上她去考察那家店,知道也是卫老板授权的加盟店,他心里愈发笃定要把加盟资格拿到手。 当然,卫孟喜已经跟高开泰和唐云凤交代过,以防对外说的加盟费不一样,唐云凤那间比较小,只有三万,但高开泰那家是旗舰店,很大,对外必须说是四万块。 听着是高,可跟这一家店能带来的利润比起来,又不算什么了,再跟后世动不动二三十万起步的奶茶店火锅店比起来,这真的不算贵。 这不,考察过几十次的孙友龙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开店了,开门见山:“卫老板,我想加盟贵厂的鸭脖店,您看要不要考虑一下?” 卫孟喜也就不啰嗦,“加盟倒是可以,但加盟费要看你想加盟多大的,如果是金鱼胡同那样十五平米以下的,现在是三万五,解放路那样三十平左右的,则是四万五。” “啥?解放路那家不是四万块吗?”孙友龙没忍住,差点蹦起来,他已经多方打听过了。 卫孟喜摇头,“孙老板有所不知,我的定价一开始就是四万,只是因为他们是第一家愿意帮我做旗舰店的,对于愿意帮助我的人,我总得客气一点,对吗?” 孙友龙张了张嘴,他是高开泰的店刚开起来那天就注意到了,他笃定那时候绝对只是四万块,就这么犹豫半个月的工夫,居然涨了五千块! 这时候干啥能半个月挣五千块啊?他觉着卫老板就是坐地起价。 是的,卫孟喜确实是坐地起价,但她在鸭脖上确实赚不到什么钱,真的是成本多少就按成本价批发给加盟店的,无论是对着唐云凤还是高开泰她都没说谎,甚至可以拿出各种生品的进价单据给他们看,顶多就是在原材料的基础上加上人工水电。 要是加盟费不涨点,她拿什么养活这么多工人?鸭货处理起来比卤肉困难繁琐多了,鸭肠那么细那么软,每一根都要清洗十几道工序,上一天班,女工们手套里的手指全都泡得发白起皱。 更别说鸭便有多臭,多腥,肉联厂拿来的时候只是简单的清洗过一下,都是女工们忍着恶心,一道又一道洗干净的。 卫孟喜增加加盟费,不是自己想多赚那五千块钱,而是想给鸭货车间的女工们增加点收入。 那么多的工人,五千块分散到每个月里,其实也增加不了多少,她还嫌不够呢! “那……”孙友龙还想再砍价,忽然客厅里的电话响起,卫孟喜过去接起。 “你好,美味卤肉厂。” “哦原来是李老板,您想谈加盟鸭脖店的事啊,现在我在厂里,您要是方便的话就明天上午来吧。” “九点半,嗯,好,见面详谈。” 她每说一句,孙友龙的心就提起来一分,又有人要来谈加盟了?他知道先加盟的,可以拥有更多的选择权,因为能选的地址更多,等其他人都把繁华地段选光了,他不就是只能去偏远地方吗? 听卫老板的意思,今年书城市境内只打算开八家加盟店,而唐云凤和高开泰已经占了两个名额……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95节 牙一咬,心一横,“行,涨价就涨价,我要加盟三万五的。” 卫孟喜看着他,“您想好了?” “想好了,我明天带钱过来,八点半。”一定在那个什么李老板之前赶来签合同,哪怕是提前一天,也能多一点选择余地。 “不行,还是今儿下午吧,下午我就来。” 说着,连水也顾不上喝一口,他就急匆匆骑着摩托车走了。 卫孟喜哑然失笑,这年头能成为万元户,手里能拿出几万块来投资做生意的,都是十分有头脑,十分谨慎的人,他考察这么多天也是正常的。 要是一点考察工作不做,看着别人能赚钱就一头扎进来,卫孟喜也不敢轻易吸纳这样头脑发热的人啊。 她喜欢跟有头脑的人合作。 果然,下午,一家子刚吃完饭,孩子上楼睡午觉,孙友龙就背着个大书包来了,显然是来得很着急,头发被吹得乱糟糟反毛鸡似的,皮鞋有一只都快掉了。 既然已经谈妥,这种事卫孟喜就不用再亲自接待了,只指路让他去厂里找韦向南和刘桂花,办理过高开泰的,她们也知道具体的流程。 合同是早就理好的,孙友龙逐字逐句的看合同,若有哪里不理解或者有疑问的,刘桂花负责解释,韦向南则是专心致志的数钱。 全是十元的大团结,三万五千块就是整整3500张,她点钱的手指就跟蜻蜓点水似的,轻轻碰一下,钱就“唰唰唰”的一张一张的过去。 大家对她这一手绝活,都只有羡慕的份儿,就是侯爱琴见过一次,也是惊讶不已。 这女同志,可真不是一般专业啊,看着不苟言笑,但做起事来实在是让人佩服。 最后,钱一张不少,她都数完两遍了,孙友龙合同也才读完,于是,双方签字,盖章。 剩下的就是他店铺选址的问题,不需要美味厂帮忙,因为他已经早在半个月前就找好了,只要照着高开泰那个店的装修标准去操作,自然由刘桂花去负责监督验收。 孙友龙跟高开泰不一样,高开泰是没什么主意,又得了父亲的交代,让他什么都听小卫的,所以即使店铺装修起来让他晾两个月,他也照办不误。 而孙友龙则是主意很大,他看见合同上没有这个条款,立马就让装修队日夜不停的赶工,短短20天就完成装修,他也不舍得再浪费时间晾晒,直接就把玻璃柜配上,第23天就让厂里配货。 卫孟喜:“……”这大概是她加盟过的最快的店吧,从签合同到正式营业,只用了22天时间! 当然,这种大干快干她并不提倡,毕竟装修材料是有味儿的,为了自己身体好,晾几天又能有多大损失呢? 孙友龙估计是被卫孟喜那天接到那个电话吓到了,就跟身后有饿狼追着似的。 当然,效果也是杠杠的,他的动作确实比李老板快,他都开业了,李老板还在犹豫不决。 开业第一天,营业额高达864块,这着实把孙友龙吓了一跳,当天就拍着胸脯保证,幸好幸好,他动作够快,不然这耽搁一天就要损失八百多块哩! 当然,不可能每一天都那么高,第二天只有六百多,第三天五百多,第四天开始,只能保持在四百五左右。 可饶是如此,也已经非常让人意外了,这年代做什么生意能一天就卖到普通工人三四个月的工资呢? 这消息一传出去,本来还犹豫不决的李老板也说要加盟了,上午说好,下午就来交钱签合同。 也不知道其他人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接下来一个月,卫孟喜接的加盟电话没五十也有四十个,很多都是电话里聊两句,第二天就来厂里详谈了。 当然,也有像孙老板这样谨慎的,也有像李老板那样犹豫不决,不敢下手的,反正短短一个礼拜,卫孟喜的书城八家店就加盟满了。 虽然是省城,但毕竟商业规模有限,开太多家的话对前期加盟那几家也不公平不是?要是大家都挣不到钱,那最后也是会砸自己招牌,以后别人还想要再加盟,都会好好掂量一番了。 八家加盟店,唐云凤的没收一分加盟费,高开泰的一万,其余六家除了孙友龙动作快只收三万五,越晚加盟的费用越高,都是高于三万五的价格,光加盟费就直接入账了25万块! 卫孟喜还没怎么着,刘桂花已经乐傻了,她没想到,钱还能这么赚,加盟费赚一笔,等八家店开始营业后,每个月还有百分之十的营业提成,这就是只负责生产,别人来帮你卖货,还要倒给你钱的模式啊! 卫孟喜笑她,“哎呀桂花嫂,只是现在看着轻松,后期经营中遇到的问题咱们都得对人负责呢,咱们自己的产品质量也必须有保障。” 同时,也得警惕着招牌别被人给砸了,他们销售过程中要是出现假冒伪劣的,或者吃坏顾客肚子的,别人不会骂是哪家鸭脖店的失误,只会带美味鸭脖的大名。 所以,对于加盟店,厂里必须按照合同上的条款,定期去监督视察,抽检,保证自己的口碑不被加盟店拖累。 反正,钱是一次性收痛快了,后期的工作却还很多,卫孟喜高兴是高兴,但这种高兴有限,工人们的辛苦才是实打实的,每天要出几千斤鸭货,三班倒都累得不行。 再加上清洗车间的多是年纪大的女工,长时间这么泡在水里也不是办法,她想了想,趁着新学期还没开学,紧急召开了一场职工大会。 不算文具店,美味厂的职工,已经多达120人,其中90%以上是女工,男工只有确实需要重体力的时候才招,目前也就十几个而已。 她这次主要奖励对象是清洗车间的,大家按照工龄,直接加工资,工龄长的每个月加了十块,短的也能加两三块,最后一比较,发现清洗车间的工资是最高的,已经开到200以上了! 销售的自然也高,但经常出差,保底工资不高,终究不如家门口的旱涝保收。 工人们高兴得都不知道说啥好了,一口一个“小卫老板就是厚道”,把她都吹成大善人了。 六年来,大家伙的日子是越过越好,今年春天,刘桂花和孙兰香家都盖了一栋卫孟喜家这样的大房子,当然她们不是免费落户金水村的,而是拿钱向金水村买的宅基地。 其他煤嫂如付红娟等人,虽然没有那么大,但也买下了现在正在住的窝棚区的宅基地盖起了小洋房。 不如这三家的大,但也是装修得又白又干净,有房有院有大门的,看着就气派。 就连张大娘,也说想把宅基地买下来盖两间砖房,卫孟喜给劝住了。 目前来看张秋芳学习成绩可是比卫小陆好的,以后很有可能上大学,把钱花在盖房子上不值当,还不如去城里买两间,不用太多,刚好够她们祖孙俩住就行。 这样以后张大娘老了去城里养老也方便,小秋芳上大学也有住处,不是吗? 张大娘一想也对,最近就说要再攒两年就能去城里买了,这话不知道怎么被张毅听说,现在天天往她跟前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认错,说当初是他猪油蒙了心,不该为了一个给他戴绿帽的女人抛下老娘,还说要给小秋芳认错,要弥补这么多年的亏欠。 每天给老娘端茶倒数,当然,饭店里侯爱琴也不许他进去,只能去张大娘住的小窝棚里献殷勤,每天不是给小秋芳买新衣服就是新书包新鞋子。 卫孟喜冷眼旁观着,有点担心张大娘中他的迷魂汤,毕竟这人为了好日子可以给人养儿子,可以连亲生儿子闺女都不闻不问,他还能有啥做不出的? 这不,他一会儿说自己工作不好干,想辞职出去做生意,问老娘借本钱。 一会儿又说跟李秀珍过不下去了,他想要结束这种没有尊严和自由的日子,但李秀珍要他先赔偿五千块青春损失费才同意离婚。 幸好,张大娘是拎得清的,他爱献殷勤就由着他献,但钱是一分不给的,为了防止被他偷走,还悄悄把存折交给小卫,让小卫帮她保管着呢。 张毅这段日子可是好好表演了一个啥叫痛彻心扉悔不当初,煤嫂们就当看猴戏,想当初要把老太太赶走可是无所不用其极,现在看着老太太有工资了,攒下一笔钱了,心思就开始活泛了。 当谁是傻子呢? 这同时也给广大有儿子的妇女们上了一课,哪怕是自己用血喂大的儿子,也有不管自己的一天,女人靠谁都靠不住,自己当自己的靠山,有一份自己的事业才是最可靠的! 于是,卫孟喜发现,业务员们跑得更快了,反正付红娟在盖起新房子之后,又买了一辆全新的摩托车,在金水煤矿引起一阵不小的轰动。 大家都在猜,这个往日最大的长舌妇,在美味厂到底赚了多少钱啊?不然怎么这么阔呢? 对于这些变化,卫孟喜只是看在心里,她现在又有了新的问题,陆工研究生毕业了,暑假里把行李打包回来,现在就正式回归金水煤矿上班了。 而煤矿上的诚意也很足,不仅让他担任防尘科科长,工程科副矿长,还打算再往上走走。 张劲松杨秘书和张雪梅等人,已经往她家里来过几趟,都是在问陆工的意思,“小卫,你家小陆到底是咋想的?” 卫孟喜看着急得嘴角都起了两个火泡的张雪梅,也有点拿不准,“我家陆工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愿的事我也压不了他的头。” 张雪梅捋了捋自己短而卷翘的头发,现在她已经是省台晚间新闻的主持人了,走出去这石兰省凡是看过新闻就没有不认识她的。 “他听你的话,我看你可以劝劝看。” 卫孟喜怎么劝,现在的情况是,李奎勇将于下个月退休,这样就会空出一个副矿长的缺,张劲松的意思是,陆工许军,他俩之间要上去一个。 省煤矿厅属意的是陆工,而金水市矿务局和杜矿长那边则更欣赏许军。 陆工其实对当官没什么执念,现在虽然当着两个重要业务科室的科长,但他不爱搞管理,科里的人需要干啥全靠自觉,这样的人会想上去当副矿长吗? 更何况,另一个竞争对手还是多年老友,当年在部队还差点丢了性命,他就是怎么着也不会去抢许军用命换回来的功劳。 现在张劲松等人觉着关键不在陆工,而在这家里真正的当家人小卫,这不,一家子换着来当说客,就想让她压着陆工的头去竞争一把。 “你家陆工听得进你的劝,要是听不进去,这不还有枕头风嘛?”张雪梅挽着她,挤眼睛。 卫孟喜简直哭笑不得,“我对这事真的无所谓,许科长是一名很优秀的同志,组织上看重他,咱们应该全力配合他的工作。” 张雪梅恨铁不成钢,直接在她腰上拧了一把,“你说你是不是傻?” 傻吗?卫孟喜并不觉得,她甚至内心是更希望许军当副矿长的,一方面他年纪比陆工大,阅历更丰富,为人长袖善舞,更适合做管理者,而不是陆工这样的技术工。 同时,李奎勇在这几年与杜矿长张书记的配合中,多次显得力不从心,他努力想要跟张书记一条心,但最后总是被杜局长裹挟。 尤其是李茉莉和杜林溪解除婚约后,不知道矿上怎么流传出杜林溪有脏病的消息,杜家人把矛头对准了李奎勇,处处针对,处处为难,大会小会都要呛他。 李奎勇又是有勇无谋的性格,闹出过很多次不愉快后,在矿区的声望大打折扣,现在退休说不定是一种解脱。 这时候,能上去一个帮着张书记与杜矿长打擂台的人,是所有人都希望的。 许军,比陆广全更适合。 卫孟喜把道理跟张雪梅讲了讲,又说几句明天要去书城,想让她载一程的事。 张雪梅今年初买了一辆大摩托车,现在来回方便多了,孩子和丈夫爹妈都在矿区,她不回来是不行的。 晚上,卫孟喜带着呦呦上许家,想去探个口风。 结果刚到门口,许久治就冲出来,“卫阿姨,呦呦。” 小男孩一双很独特的单眼皮,一头自然卷发,虽然剪短但依然能看出卷卷的样子,仿佛做过造型一般,很是帅气。 他也长得很快,都快有他妈妈高了,此时穿着一件海魂衫配卡其色背带裤,就跟高乐高罐子上的外国小男孩似的。 卫小陆这个小颜控,立马从妈妈手里抽出自己的小手,哒哒哒跑上去跟许久治叽叽喳喳玩一处去了,她虽然比许久治小四岁,但跟他的共同话题比跟自家那俩哥哥多。 “怎么来了,呦呦爸的行李都送到了?”柳迎春正在厨房做饭。 “送到了,今儿一早火车站打电话让去拿的。”卫孟喜自顾自的在茶几上摘了几颗葡萄,“呀,真甜,哪儿买的?” “不是我买的,是久治他爸。” 柳迎春现在已经是矿医院儿科的副主任了,得益于这年代医院人才断层严重,很多副主任和主任都上了年纪即将退休,而下面的医生,四十岁左右的,学历不行,有些甚至是顶替父母的岗位,跟着打下手上来的,只有柳迎春是正经医科大学毕业,年纪三十出头,为人十分稳重,专业技术也不错。 人两口子这日子是越过也好了,上个月还叫她一起去省城看房子,说准备在书城买套四合院,以后许久治上初中也能用。 柳迎春以为她是为了房子的事而来,“怎么,找到合适的了?” 卫孟喜摇摇头,位置不错的四合院,除非遇到特殊原因不然很少有人舍得卖,“房子暂时还没帮你找到,今儿我是来恭喜许副矿的。” 压低了声音。 柳迎春拿着锅铲的手就顿了顿,见她脸上笑嘻嘻的,居然真的是发自内心的恭喜,有点不自在,连忙将火关掉,“你的意思是……” 卫孟喜笑眯眯的点点头,“以后咱们家陆工跟着许六哥我也放心了,只盼着到时候多给他放两天假,他还没好好陪过孩子,卫东都快有我高了。” 最后这两句是发自内心的抱怨,他真的太忙了,关键工资也没见涨,一家老小要是真等着他工资吃饭,都得饿死了。 “小卫,我们……”柳迎春眨巴眨巴眼,紧紧握住她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其实,这一次的事,应该是有人故意搞出来的,就想挑拨他们两家的关系,一个副矿长的职务,只能上一个,就是再好的关系,都会留下嫌隙。 可卫孟喜和陆广全的主动退出,倒是让柳迎春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办好了。许军在仕途上是有追求的,这不难看出,可要论专业水平和群众基础,他都不如小陆。 “哎呀迎春嫂子你这啥干啥,小陆那狗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哪有六哥的本事,上去尽干些得罪人的事儿。”卫孟喜打着哈哈说。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96节 柳迎春想说什么,喉咙梗阻得难受。 她和许军这一路走来,有多难只有自己知道,许军少年丧父丧母,菜花沟那样的地方是没有百家饭吃的,他自己把自己养大,自己去参了军,枪林弹雨里换来功劳,又差点死无葬身之地,娶了老婆,没能亲眼见到儿子的出生,更没有陪伴……这几年来到矿区才终于过上几天安稳日子。 她要感谢的人很多,卫孟喜绝对是第一个。 “哎呀迎春嫂子,你们能有今天是自己奋斗出来的,我可不敢居功。”她笑着,等菜出锅,说她炒的辣子鸡入味,盛了一碗端回家去。 卫孟喜是真没时间在陆工的仕途上操心,他想搞技术那就专心搞一辈子技术吧,别把时间浪费在自己搞不定的事情上。 她看得开,可身边人看得开的人却不多,刘桂花侯爱琴张大娘,甚至远在省城的苏玉如听说,都是唉声叹气。 叹什么气啊,没见那天晚上说开以后,陆工整个人都如释重负了吗? 没有get到陆工的意思之前,她会主动去找柳迎春吗?这世界,就该让每一个努力的人都做上想做的事。 一个月后,天气进入九月,漫山遍野换上黄色秋装的时候,李奎勇终于是退休了,而许军也如愿以偿的当上副矿长,四十岁不到的副矿长。 卫孟喜开始认真扒拉自己手里的钱——准备买车了。 现在几个存折加起来,已经有四十万的存款了,这还不包括陆陆续续从吕丽萍和薛明芳丈夫那里买的八万块国债券,这些暂时不能算钱。 第104章 这笔钱, 在没找到合适的投资之前,卫孟喜本来还想买点股票的,但从不在经济大事上多嘴的陆工居然说他不建议, 说股市太过冒险, 让她先别着急,先好好学一学专业知识, 到时候再少量投入,就当实践操作,无论盈亏都是个体验。 卫孟喜一想也是,反正自己是打算做实业的, 靠炒股赚钱不是她的主业。 这么一想, 她就更想买汽车了,股市的钱是虚的,但小汽车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实物啊, 置物不穷。 正想着,她就打开电视, 正赶上新闻联播, 主持人字正腔圆的播报着最近的国内外大事, 她一面听, 一面检查孩子的作业。 大的上五年级, 放以前五年制的时候, 马上就小学毕业了, 不用她操心, 主要还是呦呦,一年级下学期期末考, 语文满分, 数学提到了75分, 虽然跟人小秋芳的双百不能比,但至少也有进步。 她愈发坚定多上心是有用的,一面看,一面教着她改错题,忽然电视机里传来这么一句话:“在结束的1986年,m国财政赤字2210亿美元,外贸赤字1562亿美元,外债更是高达2636亿美元……沦为世界最大债务国【1】。” 这是上一年的情况,卫孟喜在专业课上隐约听老教授提过,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经济在长期增长之后开始出现衰退的迹象,债务危机最先传导到的就是股市。 而现在的m国股市,已经牛市到一个极限,准备开始走下坡路了,到时候势必引起全球股市的震荡,造成全球性的股灾。 对,股灾! 卫孟喜忽然想起来,上辈子的1987年,确实是发生过全球股灾的,如果没记错的话,就是从1087年10月19号早上九点半,纽交所一开盘,道琼斯指数暴跌…… 她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就是上辈子听说的一个被人称为“股神”的老头,据说前几天刚买入一百万的股票,在当日暴跌中估计失误,一直舍不得抛售,最后直接单日就跌没了二十几万,想不开跳楼了。 然而,他算是解脱得早的,接下来一整个月,全球股市都是暴跌暴跌跌跌跌——别说大户,小散户们全都血本无归。 她跟这老头也不算认识,是单方面知道他的名号,是远近闻名的大人物,薛明芳老公也买股票,好像就是把钱给他,请他去海城买的。 当时很多人听说才第一天就自杀了,都说他是太悲观了,怎么会有一直跌下去的道理呢,说不定明天就涨回来了。 谁知,接下来一个月,一天比一天跌得惨,第一天跌22%,后来甚至单日跌幅就达到了33%,这位“股神”要是能活着,估计也要跳。 想起这一关键信息,卫孟喜下意识看向墙上的日历,现在是1987年9月19号,还有一个月。 她赶紧给孟金堂打电话,如果没记错的话,以前他在电话里说过,孟二哥的大部分身家都在m国股市里,父子俩投资理念不一样还经常发生争执。 上一次打电话就在昨天,今天再一次接到卫孟喜的电话,孟金堂有点奇怪,“怎么小喜,还有什么事吗?” 卫孟喜顿了顿,不知道要怎么说,孟舅舅才会相信一个月之后全球股灾的事。 对着赵春来高开泰这种不懂行的她可以胡诌,但孟舅舅和孟二哥是商海沉浮几十载的行家,她胡诌不过去,但要说自己是重生的,需要解释的又太多了,到时候越描越黑,还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舅舅,我听你说孟二哥在纽约股市里有不少钱,对吗?” “对,加上我这把老骨头的,得有六百万美金吧。” 他倒是不瞒卫孟喜,可卫孟喜却被吓得够呛,听筒差点被一把甩出去。 六百万美金!!! 要是按照现在的汇率372换算成龙国币的话,就是2232万龙国币! 两千多万是啥概念,她现在可以算整个金水煤矿最有钱的人了,手里也才刚四十万现金而已,连人一个小小的零头都摸不着……这就是白手起家单打独斗和几代人累积财富的区别啊。 这还只是放在股市里的闲钱,不算手头现金和各种古玩字画,以及固定资产,公司门面……要是算上那些,绝对能有六七千万,都够买下金水煤矿了。 虽然早已料到孟家有钱,但她也没想到会这么有钱。实在是难以想象,用惯了大钱的孟舅舅,每次帮她算几百块小账,她还沾沾自喜的模样,舅舅是怎么才能忍住不笑的? 难怪每次给压岁钱都是每个崽上千的给,在他眼里这真的都就是小零花钱吧…… 卫孟喜心内叹口气,自己以前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以为孟舅舅没有车,也没有什么好衣裳,每天就穿着那几套年轻时候的洋装,粗茶淡饭,窝在老宅里养老,一定过得很苦……呜呜,真正苦的是她,住着大房子吃着大鱼大肉其实手里只有几个子儿的“暴发户”啊! 卫孟喜擦了擦嘴角羡慕的泪水,按照今年这个赚钱速度,她得不吃不喝挣两百年才能挣到目前孟家的家产。 两百年……她得有命活啊。 啥叫贫富差距,她是深刻体会到了。 “小喜?”电话那头,长时间没听到她说话,孟金堂有点着急。 “啊舅舅,我在,我就……就是……太震惊了,你们怎么敢在股市放那么多钱呢?” 孟舅舅笑了笑,“我不喜欢搞这一套,是老二说什么金融业潜力大的,我不懂,就随他放进去,不动,就当把钱换个银行存了。” 卫孟喜内牛满面,舅舅啊舅舅,咱们国家的银行,存钱即使利息低,但至少能帮你把本保住,股市那是能让你血本无归一分不剩的啊! 孟家家风家教是脚踏实地,真正投入到股市里当投机客的钱,是真正的很长时间都用不上的闲钱。 而就是这样,他们股市里的钱就不会频繁交易,基本都是看中哪只股票就买买买,买下来不动,放个几年发现咦,涨了,刚好又想卖的话就卖掉,不想卖就继续留着。 要是发现跌了,以孟舅舅和孟二哥的性格,是不会卖的,因为他们坚信股市有波动是正常的,他们只会不去管它,等过段时间再看,果然就能维持在一个水平上了。 但是,这样的情况是以前,涨跌幅度都不大的时候,十天后的全球股灾,首日就要跌22%,相当于他们将在一天之内损失491万! 要是只跌一天就算了,关键是这个趋势将持续至少一个月,每天都是百分之大几十的跌,要是按照他们的策略,卧倒不动的话,赔光光极有可能! 两千多万啊,卫孟喜要是没看到也就罢了,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眼睁睁看着没了,她不行,她心绞痛,得立马送医院抢救那种。 “舅舅,要不你们……把股票卖了吧?” 孟金堂很无所谓,“我不太懂,但你二哥懂,说现在还没到时候,最快年底卖掉,他们一家正好回来过春节。” 卫孟喜:“……”年底不是你卖,是直接没了。 但她也知道,上千万的钱,孟家有自己的安排,她这“外甥女”是隔了好几层的,不能轻易置喙,就是说了,人家是信华尔街那些有丰富经验和专业知识的职业经理人,还是信她个乡村暴发户? 卫孟喜觉着,这事还得从长计议,只能暂时先挂掉电话。 “妈妈你怎么啦?”其他三个都睡午觉去了,根宝一个人在楼下摆弄他的象棋,看她忧心忡忡,就放下手里的棋子过来问。 “没事,就是……算了,赶紧上楼睡午觉去。” 根宝很贴心,见妈妈不说,也就不追问,但心里终究是挂着,上楼的时候还要留一只眼睛看着妈妈。 去年他以同年龄段全省第一名的成绩代表石兰省去京市参加了比赛,本来那场比赛是要选拔出五名他们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去港城参加国际比赛的,谁知好巧不巧,他以01分的劣势落后于第五名,排到了第六名。 回来那天晚上,小家伙是第一次哭鼻子。 可惜卫孟喜那段时间太忙了,是宋志远陪着去陪着回来的,他不说,卫孟喜也不知道,是在很久以后他写的作文《最难忘的一件事》里看见的。 如果不是差了那01分,明年春天,他就能代表国家去港城参加国际比赛了。 所以,最近他总是悄悄拿棋子出来玩,卫孟喜也不说他,要是差距大也就算了,只差01分,真的是意难平,没办法心服口服。 卫孟喜见他上去了,自顾自想了一会儿,实在是找不到一个能说服孟家父子俩的说辞,也还能暂时先放一边。 第二天,她打算先去省城商量买车的事。听说她要买车,钱寅认识一人正好是在海关上班的,对于深市海关缴获的那些走私车辆,收缴以后是可以对外处理的,虽然没有售后和维修保障,但卫孟喜还是想试试。 毕竟,要维修的话,家里陆工就是一把好手。 按照约定时间来到聚宾楼,卫孟喜发现聚宾楼这两年生意好像没什么变化,因为邱老板开始跟挂靠的国棉厂扯皮了。 扯了大半年,邱老板那胖乎乎的走路都会晃的油肚居然不见了。看见卫孟喜,他赶紧挤出一个笑,“小卫老板来了,最近你的鸭脖店可是开得风生水起啊,咱们书城市里至少也有五六家了吧?” 卫孟喜点头说是,八个加盟名额都给出去了,大家伙都是孙友龙那样的速度,急急忙忙就要装修上马,先还没开起来的只有一家,是因为别的事耽误了。 “听说你一家加盟店收三万到四万五不等的费用,是真的?”邱老板压低了嗓音,小声问。 见卫孟喜再次点头,他这心里啊,真是又酸又涩,自己辛辛苦苦开饭店,人给出两个加盟店就能顶他一年! 其实生意做到一定程度,操心的不是挣不到钱,而是怎么挣到轻松钱,不用再每天来回奔波,每天闻这油烟味,他快五十了,也想休息了。 可惜,家里孩子不争气,要是能有人小卫一半省心,他逗打算退休了。 可他的生意不仅辛苦,最近还跟挂靠单位扯皮,整个人都心梗了,“早知道我就该听你的,你提醒我早日与国棉厂脱钩,我当时还没放心上,后来又遇到点事情,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厂长已经换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国棉厂以前的厂长是他的亲戚,饭店挂靠在下面每年只需要意思性的出点管理费就行,结果今年年初,老厂长退休了,新上任的厂长正好是跟老厂长不对付的。 凡是老厂长赞成的,他都要反对。 凡是老厂长经手的项目,他都要从头开始重新审查一遍。 这不,一下就看出他的饭店很赚钱,要求按照营业额增加管理费,不然就收回聚宾楼的牌子。 卫孟喜知道他焦头烂额,但也没办法,她还没这么大能耐管,已经事先提醒过他了,他不听总要吃点亏的。 一会儿,邱老板唉声叹气下楼,钱寅引着一位跟他很像的领导上楼来。 一样的藏青色呢子大衣,格纹围巾,这才十月份,也不嫌热。 卫孟喜心里想着,面上却笑得很灿烂,赶紧起身,“钱局长,刘科长,两位领导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钱寅今年初从市委招待所调到书城市招商局,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卫孟喜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没想到还真把他给约出来了。 而钱寅介绍的这位刘科长,名叫刘加伟,就是海关上负责走私物品处置的领导。人长得还不错,五官端正,剑眉星目,头发梳成两片瓦,还打了摩丝,既有型还不显得油腻。 钱寅还是老样子,比较矜持,一脸的不好靠近,倒是手上的腕表,又换了一个新的。 刘加伟就比较健谈,也显得很亲切,聊了几句她是做什么生意的,规模如何,剩下的就是对饭菜的讨论,半天没说到主题上去。 卫孟喜也知道,现在是自己求人家,只能陪着小心,幸好这是中午,钱寅下午还要上班,就没喝酒。 吃了一顿不疼不痒没什么收获的饭,她也只是要到一个刘加伟的电话号码,说是以后再联系。 这“再联系”是要好处?还是真的想要考察一下她这个人再决定卖不卖? 饭桌上,她也曾旁敲侧击了解到,最近海关那边的车辆库存不多,因为国内的暴发户多,想要买车的也多,基本是刚查获一批,就已经被有关系的给内定了。 不然,她也是关注买车这事快一年的人了,愣是到现在都没买上。 自从拿到驾照这一年多,她都是开货车,现在技术也练得差不多了。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97节 但愿这刘加伟能给力点,只要有车,价格又不是太贵的话,二十万以内她都能接受。 回到家的时候,卫孟喜见孩子们都在乖乖写作业,居然还看见一个跟她差不多高的清瘦少年正在垫着脚拿院里那棵“仙草”,树杈上挂着一个小小的乒乓球,是呦呦和秋芳打上去的。 最近几年最热门的球类运动非乒乓莫属,只要是个中小学生,就没有不会打几个乒乓球的。 少年把刚拿下来,两个小女孩就蹦跶着说:“哥哥好厉害!” 少年淡淡的笑笑,又摸了摸她们脑袋,“下次再挂树上,你们不能自己爬树,要找哥哥们,知道吗?” “知道!”异口同声。 似乎是感觉到背后的目光,少年回头,“卫阿姨。” 这是狗蛋,也就是张川,跳过一次级,刚好赶上最后一届五年制小学,今年上初二了,嗓子也有点公鸭化,就是嘴唇一周也开始有青色的变化了。 看着眼前这个挺拔的清俊少年,卫孟喜也忍不住感慨,真是岁月如梭啊,她记忆里的狗蛋还是个倔强的捡煤块被人贩子抓走的弱鸡小孩,一段时间不见忽然就变成少年了。 去年初一的时候好像都还不是这个样。 张川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就下意识捂住自己嘴巴……周围的胡子。 卫孟喜更是想笑,但又怕伤害小孩自尊,只能装作没看见,“张川来了,你姥呢?” “我姥有事,来不了。” “行,那你先帮阿姨盯着他们几个,让他们作业写完才能玩哦,我给你们做好吃的去。” 卫孟喜今天要做什么呢,厨房里还有昨天高家老太太送来的一只鸡,已经处理干净了,昨晚送到的时候他们吃过晚饭了,就一直放在冰箱里。 她先将鸡拿出来洗干净,用葱姜水煮上。 另一口锅就烫点薄薄的土豆片、青笋尖和胡萝卜片、藕片、豆腐皮,这几样都是孩子们爱吃的……嗯,除了胡萝卜。 不吃能行吗?一个个的恨不得抱着电视机睡觉,要是再不搞点对眼睛好点的,她真担心会近视。 尤其是陆卫国,上辈子就是个高度近视,她现在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问他会不会看东西模糊,问得孩子都以为自己怎么了。 蔬菜烫好,她也迅速的调好香菜、小葱、蒜泥、糊辣椒、白糖和柠檬的酸甜汁子,蔬菜捞出来,沥干水分,就把汁子淋上去。 等一整只鸡煮好,捞出用冰水激一下,再斩块,淋上剩下的汁子……顿时,香味就飘出厨房,引来一群小馋鬼。 “哇哦好香呀!” “妈妈你做啥好吃的呢?” “当然是口水鸡!”你听听,卫小陆但凡把记吃的心思放在数学上,也不可能只考75分。 口水鸡以前也做过,只不过以前是没素菜的,今天因为人多,一只鸡肯定不够,卫孟喜就又加了一些蔬菜,酸酸甜甜辣辣的,孩子们吃得停不下来。 当然,为了解辣,还得每人来一碗香浓的鸡汤。 等陆工到家,就只剩一个盆底了,隐约能看出是吃过口水鸡的调料。 他吸了吸鼻子,“鸡吃了?” “吃了,谁让你现在才回来,再晚一会儿,你连盆都看不见。” 卫孟喜今天特意给孩子们放假,自己收拾厨房。在家她穿得很随意,是一件洗旧了的白衬衫喇叭裤,前面围着围裙看不出什么,可后面却是掐出一把很细的腰肢,以及挺翘富有弹性的那啥…… 陆科长见妻子脸色不像生气,连忙起身,从身后搂住她的腰,喑哑着说:“那我……吃别的。” 最近他挺忙的,跟着新鲜出炉的许副矿长跑了好几次海城,有个技术问题矿上解决不了,得去请斋藤新一来帮忙。 偏偏那老顽固脾气古怪,许军一个人去不行,都三顾茅庐了,最后他才说让自己的弟子小陆亲自来才行。 跑来跑去,即使回家也是后半夜,不好再将她吵醒,所以俩人已经……嗯,有段时间没亲热了。 孩子们叽叽喳喳就在隔壁客厅,随时都有过来的可能,卫孟喜怕他真失态,踢他,“走开,也不看看孩子都多大了。” “再大我们也是两口。”他的呼吸已经来到耳后,卫孟喜熟悉的腿软的感觉立马就来了。 正准备推他,厨房门忽然“嘭”一声被推开,“爸爸你回来啦?妈妈给你留了口水……” 一个“鸡”字没说出来,见爸爸妈妈火速弹开,她立马捂住眼睛,“爸爸羞羞。” 要是儿子,他们就打了,但老闺女嘛,卫孟喜也只是很严肃的教育她,以后别这么莽撞。 想说她为什么不敲门,想想这是厨房,是全家人的公共空间,又不是他们的卧室,要怪只能怪陆广全饿狼扑食,家长没个家长样,讨厌! 这不,他已经嬉皮笑脸拉开柜子,端出一碗妻子特意留出来的鸡肉,大快朵颐了。 他吃着,卫孟喜就把抹布一扔,坐他旁边,低头看他拿回来的一份报纸。 这年代纸媒兴起,除了以前大家都知道的人民日报和各省省报之外,还兴办了很多消遣为主的小报,以各种奇闻异事花边新闻为主,就跟故事书一样,十分受人欢迎。 “想不到你也看这种小报。” 陆工吃得津津有味,没敢说是卫红央求他拿回来的。这丫头最近爱上看各种课外书小说,那些有名的中外名著她已经看完了,现在开始找这种小报看。 卫孟喜不疑有他,觉着其实也不是一无是处,譬如该报纸头条表彰的是为国家四化建设做出重要贡献的科学家,加黑加粗的一个大标题——《工业农业科技国防四个现代化,我们要做四有新人》。 另外一个就是夏天里的麦加惨案和南非黑人矿工大罢工,虽然已经过去几个月了,但追踪报道也还有,很多消息是转载国外媒体的,她翻着看完,这就比那些一板一眼的新闻可读多了。 再往下的时候,就看见说南边深市招商引资重大喜讯。 说的是那边招商局不仅招到了港商,还招来一位m国商人,被称为“纽约玩具大王”的约翰威尔逊,据说已经签署协议,将在深市投资建设一个大型玩具厂,投资金额高达二百万龙国币! 要是放在三十年后,这种二百万的“小蚊子腿”投资,简直名不见经传,可在这个年代,都够上龙国报纸的。 这是深市招商引资工作取得的重大突破,是深市工业化进程的重要标示附件。 陆广全见她目光落在这篇报道上的时间比头版头条都长,也歪过来看了一眼,“怎么,感兴趣?” 卫孟喜点头又摇头,她在思考,在回忆。 陆广全见她的手指按在“约翰威尔逊”几个字上,也有点疑惑,“这人我看不像好人。” 站在他的角度来说,两百万龙国币的玩具厂真的不算什么,要说对社会的贡献,还不如小卫这个卤肉加工厂呢。 他的玩具都是些高污染的生意,为什么来龙国沿海城市投资,就因为去年他在纽约州的厂子发生过一起爆炸事故,导致废水废气溢出,被当地工会和环保部门以及大农场主起诉,官司缠身,赔款巨大,这才把产业转移到龙国来的。 但现在拉投资实在是困难,经济发展刻不容缓,好容易拉来一个货真价实愿意投资的,他也理解当地政府的难办,所以不吱声。 倒是卫孟喜,看着这名字,越看眉头就皱得越紧,到最后忽然指着他的个人简介那一栏问:“他是1929年10月9号出生的吗?” 作为大投资商,报纸上把他的出生年月和历来成就都列出来了。 陆广全挑眉,“他出生的日子,有什么特殊的吗?” 卫孟喜却像没听见,继续计算,“那到下个月的9号,他就是58岁整,对吗?” 陆广全还想再说什么,她已经起身拿着报纸出门了。 卫孟喜知道怎么说服孟家父子抛售股票了! 这个约翰威尔逊,光听名字的话,应该是没印象的,因为这个名字在欧美人里就像咱们龙国的建国海涛一样的常见,她也记不住。 可要是说起深市这个斥巨资两百万投资建设的大型玩具厂,她是印象深刻。 不是因为它生产的玩具怎么样,也不是它以后会走向世界什么的,而是这个玩具厂,压根就没建成! 当地政府和这个约翰威尔逊签署了合同,那边还没把第一批款项打过来,这边深市就迫不及待把对方选定的地给划出去,还把工程给承包出去了,而承接的建筑公司呢,也是第一次跟外国人做生意,总觉着要拿出多快好省的速度,对方的负责人刚带着图纸过来,这边就开始打地基。 短短半个月,就搞得像模像样。 结果,忽然在m国时间1087年10月9号那天,全家人找遍了家里、公司和他常去的酒吧,也没找到他,到了晚上十点多的时候,警察忽然通知去认尸。 约翰威尔逊和他的秘书情人,在旅馆里用煤气自杀了,他死了,秘书情人没死。 而随着他的死亡,他身上的很多秘密才慢慢展现披露出来,原来这两年因为被起诉,他的玩具厂开不下去,只能转移,加上巨额赔偿款,他已经入不敷出,恰在此时,他在股市里又亏了不少钱,带着老牌资本家最后的倔强,他举债三百万美元继续购买股票,想要打个翻身仗。 本来,九月份开始,股市就有轻微的震动,各种报纸上的经济学家都在分析,牛市到头了,或许接下来就是下行,就要迎来1929年那样的大萧条了。 大部分人觉得是危言耸听,可偏偏约翰威尔逊是个很喜欢看报纸,很迷信专家的人,本来连续两年亏损加巨额赔偿,整个人状态就不好,又被经济学家这一吓,顿时整个人都成了惊弓之鸟,恰巧10月9号这一天,秘书告诉他举债购买的股票暴跌,下跌幅度达到了35%,他于是想不开就自杀了。 可事实是,那天的跌幅只有35%,秘书情人是为了和自己的另一个情人密谋他的财产,故意把小数点去掉,就吓得这惊弓之鸟自杀了。 约好一起自杀,结果他死了,情人被救过来了。 当时这本来也不算一件大事,但卫孟喜能记住,是因为上辈子卫红拿回来的一张小报纸,那家报社就以专门写这些外国奇闻异事为主,在老百姓中很受欢迎,那是她第一次看那个报纸,简直是津津有味,惊觉世上居然还有这个戏剧的事情,故事会也不敢这么写的真实事件啊。 然后,没多久,已经半成型的深市玩具厂,自然也废弃了,成为当地一个著名的烂尾工程,幸运的是这个年代大兴大建,搁置了三年以后,还是被别人接盘了。 要不是看见玩具厂的新闻,她就是看见约翰威尔逊的名字也联系不起来。 卫孟喜来到书房,掏出自己的笔记本,开始冥思苦想这一年m国发生的事,看有没有什么是能用上的,她想了半天,想起一个,就是在这一年的九月底,德州有一个水电站出事故,造成8人死亡12人失踪,因为营救不及时,搜救不尽力,失踪的人也死了。 她的记性本来就很好,只见过一面的侯烨多年以后都还能再想起来,这件事只需要找到记忆的关联之处,她就能想起来具体的死亡人数。 想通这个,卫孟喜当即给孟金堂打电话,先说明自己预测到10月19号开始,股市将大跌,劝他们尽快抛售。 果然,孟金堂当她说孩子话,一点也不信这种“预测”,更奇怪的是,她这“小孩脾气”有点莫名其妙,担心是不是家里遇到什么事了。 简而言之,舅舅担心她是不是失心疯。 卫孟喜憋笑都快把肚子憋疼了,只能硬着头皮说,舅舅要是不信的话,她还可以再“预测”一个,九月底,m国德州一个水电站会发生事故,把具体的人员伤亡给说得一清二楚。 孟金堂当即收住笑,问她是怎么“预测”的,她只能说是自己玩塔罗牌。 天啊,她哪里知道什么塔罗牌,只是偶尔看小说的时候看见人提过,为了给自己编个借口,也是闭着眼睛就用。 孟舅舅对她“预测”的事情不以为然,但对她忽然搞这些预测的行为本身很是担忧,第二天就亲自来了一趟,见她神志清楚,说话做事都还是以前那个雷厉风行的小卫,倒是被她弄糊涂了。 卫孟喜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拿准了舅舅会关心她,所以不断重复股灾的事,将几月几号会暴跌多少说得一清二楚,最后撂下一句:舅舅要不信的话就等着月底看水电站的事,如果成真您就知道我的厉害了。 孟金堂被她这么笃定的语气弄得,是又担心又好奇,她不该是会信口开河的人啊。 甚至,为了观察她是不是真的没事,还就在矿区住下了! 卫孟喜知道之后也是躲在被窝里笑。 终于,熬到9月30号这天,孟舅舅再也忍不住,在看了三个小时报纸之后,忍不住给儿子打了个电话,确认这个事。 孟二哥一头雾水,他怎么不知道德州有这个事,还把父亲说了一顿,让他要没事的话多加强一下锻炼,最近都三次了,一直问他这事。 挂掉电话,孟金堂有点怅然若失。 卫孟喜安慰他,“还早呢舅舅,现在咱们这边是30号,孟二哥那边还是29号晚上呢。” 孟金堂这才松口气“哦”一声,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希望小喜料中呢还是不中呢? 第二天中午,他看了看表,现在国内是国庆节,但那边的话正好是九月三十号,应该就是了,只是不知道具体时间,他想等晚上再问。 今天卫孟喜可有得忙呢,为了进一步扩大知名度,她旗下所有店铺,无论是书店卤肉店还是加盟的鸭脖店,都要搞活动。 全场买满十元送一元,刚好对应十一嘛。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98节 因为店铺太多,活动是提前几天就做准备的,包括但不仅限于各种大红色装饰品,各种音响奏放喜庆歌曲,以及插小旗子。 当天她是要到处转的。 要是摩托车还没散架该多好啊,一脚油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今天货车要四处送货,她只能骑着自行车,速度慢还费力。 等把所有店铺视察一遍,人都累垮了,一天之内至少骑行了八九十公里! 结果,刚回到家,就听见客厅电话响,居然是孟二哥打来的,第一句就是——“爸你怎么知道水电站的事?” 第一步,终于成功了,成功的引起他们的注意。 两天之后,孟二哥的电话里说,伤亡人数跟卫孟喜预料的一模一样。 孟金堂的心情,已经不是震惊了,而是古怪,十分古怪,他是见过些世面,但他也有老一辈的“陋习”——迷信。 他甚至有点怀疑,小喜不是失心疯,而是被什么鬼怪夺舍了! “小喜,你那个什么牌,能当着我的面打一次给我看看,算算我的事吗?” 卫孟喜连忙摇头,“不行不行,这个只能天时地利人和都占的时候开始,要是有人看着,或者特意去占卜的话,不会灵的。” 孟金堂狐疑,可又拿她没办法,一方面这就是活生生的老友的闺女,不会造假,也不是什么夺舍,另一方面,他又不信世界上能有这么牛的占卜之术,居然能把还没发生的,远在万里之外的事情算得这么精准,时间、地点、人物,无一不准。 就在孟舅舅快要被搞到精神分裂的时候,10月9号如期而至,10月10号也到了。 下午,卫孟喜和放学的崽崽们前后脚进门,她今天花了一天工夫去各家门店看了一下,国庆节不是搞了一个星期的活动嘛,效果还是挺明显的,尤其是文具店和鸭脖店,年轻人放假,销量暴涨。 都快赶上开业那天了。 当然,卫孟喜希望它们全都涨涨涨,销量越高她抽成也就越高,这种就像雇人给自己卖货,岂不爽哉? 刚哼着小曲儿进屋,孟金堂就一脸严肃的看着她,“小喜,你跟我来一下。” 孩子们大眼瞪小眼,还是卫东胆子大,过去把手搭舅公肩上,嬉皮笑脸的说:“舅公,我妈胆子小,你别吓她。” 哟呵,还知道护着妈妈呢。 卫孟喜知道是什么事,让他们先写作业,自己跟着舅舅上书房。 “小喜,刚才老二来电话了,约翰威尔逊真的自杀了,在他58岁生日这一天。” 一个有一定社会地位的成功商人,刚准备搬走工厂,怎么会选在自己生日那天自杀呢?一定是受到什么重大的打击。 而股市崩塌近在眼前。 卫孟喜高兴倒不至于,毕竟是人命,当时她告诉舅舅水电站的事情,其实也建议他告诉孟二哥,他在那边如果有办法的话,能不能事先跟当地政府预警一下,如果能挽救其实也是人命。 但人家压根不信,她也就没强求,现在的约翰威尔逊,只是几年全球股灾中自杀的第一个名人,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孟金堂眼神讳莫如深,“我和老二一致决定,明天就抛售所有股票。” 卫孟喜“呼——”一声,长长的松了口气。 这一次,她帮不了舅舅什么大的忙,但至少,想让他有个体面的晚年。 第105章 很快, 她的“预测”得到认证,10月19号这一天,星期一, 果然是一开盘就暴跌, 跌到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就是老股民的孟二哥, 也是一脸懵。 当天晚上,卫孟喜第一次在电话里听到孟二哥的声音。 “小喜,正式介绍一下,我是孟仲平。”这是一把很温和的声音, 跟孟金堂不太一样。 在她少得可怜的几年童年记忆里, 孟大哥跟她年纪相差太大,已经是被划入“大人”群体了,但孟二哥是个白白净净很温和的大哥哥, 脾气很好,笑起来还有一对小虎牙。 每当他来自己家, 总是会像父亲一样驮着她, 偷偷带她出去买冰糖葫芦。 她人小嘛, 化掉的冰糖浆总是粘他衣服上, 可每次她都自以为人不知鬼不觉的挪啊挪, 用小胖腿盖住痕迹……最后当然是她的裤子也脏了, 他的衣服更脏。 后来, 他们就一辈子没有再见了。上辈子她在矿区, 估计舅舅刚回来那两年是找过她的,但谢鼎和孟淑娴没说实话, 甚至可能告诉他小喜已经死了, 于是他没在国内久留, 又去m国了。 却不知道,在他们看不见的金水煤矿,她这个拖着四个孩子的寡妇,正在艰难求生。 这辈子,卫孟喜一点也不感谢老天爷,她只感谢自己的努力。因为是她自己努力拿到金水村户口,要不是回去迁户口,要不是顺路去上坟,她就不会遇见孟舅舅。 避开这次股灾,舅舅对她的爱护,她终于能回报一二了。 此时听见孟二哥的声音,卫孟喜已经无法将这把声音与当年驮着她的大哥哥对上了。 在她的想象中,孟仲平是个杀伐果断的中年男子,小个子的亚洲人能在毒品枪支暴力盛行的异国他乡打下家业,肯定不是一般人。不说别的,至少是龙公安和唐队长许军那样的,连说话也该是有杀气的。 “孟二哥,我是卫孟喜……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你是小喜嘛,我父亲说你长得很高,足有一米七,还说你很像姑父,我这里还有一张姑父的照片,我能想象出来。” 在国外多年,他的中文却还是那么流利,就连乡音都没改。 卫孟喜的注意力却在照片上,“那二哥你什么时候回来,能不能把照片带回来我看看?” “好。”孟仲平轻咳一声,这才开始聊天,主要是互诉近况。 孟仲平当初跟着父亲走的时候,还是个大小伙子,婚是在那边结的,找的是一个当地白人女孩,听说性格很好,生育一子一女,也都是很喜欢龙国文化的孩子,一家子在家基本讲中文。 至于她这边的情景,主要还是孟仲平问,卫孟喜答,当听说她孩子都上五年级了,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感慨岁月催人老,又说了几句孩子的事,最终还是绕到困扰他多日的问题——股灾。 卫孟喜一口咬定是自己预测出来的,当时也不知道准不准,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她自己也没想到会这么准,再挑着能说的,半真半假的说,尽量不把事情搞复杂,至于信不信,现实会证明给他看。 这不,接下来一个星期,别说纽约股市,整个全世界的股市,都是各种暴跌,各种惨不忍睹,孟家父子俩都庆幸,要是晚一个星期,现在跌得底裤不剩的就是他们了。 作为老一代移民,他们的钱是真正的辛苦钱,都是从最底层的工作干起的,要是辛辛苦苦一辈子,临到头还要成为资本主义国家的韭菜,那真是哭都没地方哭。 幸好,有小喜。 他们怎么感谢的,那是后话,卫孟喜今天还接到个很意外的电话,居然是刘加伟打来的,邀请她晚上一起吃个便饭。 听语气,钱寅也去。 卫孟喜就估计,是车子的事儿有眉目了,当即也不敢马虎,将手里的事先放一放,先把孩子托付给高彩芬,陆工今晚也有个系统内的重要会议,不一定回家,让她帮忙看着点作业,不许偷看电视。 至于晚饭,则是让他们去饭店吃,已经跟侯爱琴打好招呼了。 其实大的四个也能动手热饭什么的,但家里没剩菜剩饭,还是去饭店吃点新鲜的好。 想到场面或许会稍微正式一点,卫孟喜就换了条黑白格的裙子,长度及膝,穿着黑色丝袜,再加那件买了好几年的黑色呢子大衣,衬得一双笔直修长的小腿十分漂亮。 因为蹬了几年自行车,她的小腿肌肉比一般女同志发达,线条看着却十分流畅,是那种健康的漂亮。 这年代想买丝袜不容易,最多的还是健美裤,踩脚那种,她找了好几个地方才找到的,一口气买了十几双黑色和肉色的,根据场合和衣服来搭配,基本不会出错。 现在小卫是早实现穿衣自由了,衣柜里全是她的裙子和大衣,因为个子高嘛,腰背挺直,穿风衣特别好看。 最后再把头发披散下来,擦个口红,就是很正式的打扮了。 不巧的是,刘利民和小五一个休息去省城看女朋友,一个出去送货了,卫孟喜只能自己开车,怕最后喝酒没人照顾,她干脆去省城书店把严彩霞接住。 小姑娘还是那个爆炸头的样子,但招手停刘海被卫孟喜建议剪了,最近长出的刘海已经到眉毛了,把黑漆漆的大脑门一遮,倒是耐看了一丢丢。 她坐上小货车的副驾驶,“卫阿姨这车可真舒服,以后我有钱了也买一辆。” “到那时候你就看不上货车了。” “不,我就喜欢货车,平时可以拉货,晚上还能睡在车上,家都不用回。” 事情过去好几个月了,可马其珍还是看闺女不顺眼,不让她回家,回去非打即骂。 卫孟喜也就不说什么了,她以为的货车是一辆车,可在彩霞心里这能当一个家。 今天吃饭的地方不再是聚宾楼,而是一个叫“怡然居”的地方,隐藏在城郊一片竹林里,一看就有点像当年的悠然居,可惜悠然居的老板都在讨饭路上了。 她刚把车子停下,怡然居的门就开了,两个女服务员迎上来,双手交叠在腹部,微微屈膝,弯腰,“您好,欢迎光临。” 彩霞还从没人这么礼待过,忙弹开,卫孟喜神情自若,将车钥匙递给她,闲庭漫步往里走。 彩霞胆子小,更何况这种一看就是造钱的地方,腿肚子发软,“卫阿姨我能,能不能去车上等你?” 小姑娘实在是太拘谨了。 卫孟喜想想,自己刚出来应酬的时候也这样,见到没有共同话题的人,恨不得埋头苦吃,连夹菜都会手抖,算了算了,这还是个孩子,“好吧,那你在车上先吃点东西垫垫。” 与其让她去不自在,不如留在车上休息。 小姑娘一溜烟跑了。 整个饭馆隐藏在一片竹林里,里头所有建筑都是用一根根完整的竹子拼接的,卫孟喜的高跟鞋还真不好走路,服务员提醒她可以换拖鞋,卫孟喜有点后悔,早知道就穿一双平底的,此时只能接受建议,换上拖鞋。 走了两步,刘加伟就迎出来,“卫老板,这边请。” 卫孟喜发现,这一次他的穿着愈发大牌,腰间皮带上那大大的logo简直能晃瞎人眼,一双皮鞋虽然看起来很普通,但卫孟喜还是在侧面靠近鞋底的地方看见了某大牌logo,手腕上的表自然也比钱寅的更贵。 她看了一下,没发现钱寅,就顺口问道:“钱大哥还没来吗?” 刘加伟神色不变,“他说等一会儿,估计是单位上有事,咱们坐着等他吧。” 卫孟喜也不疑有他,跟着来到一个很隐蔽的包间,坐下的时候顺便收了一下裙子。 “最近忙什么呢?”刘加伟先说话。 卫孟喜就提了一嘴国庆节搞活动的事,顺口问他那边是不是很忙,也不想再跟他绕弯子,直接问汽车的事,“不知道刘科长那边最近有没有合适的车子?” 刘加伟推过来一杯茶,自己端起跟前的喝了一杯,“我今天就是想跟你谈谈这事,你先喝点水,咱们等老钱一会儿,等他来了慢慢谈。” 卫孟喜于是端起杯子,轻轻地抿了一口,其实心里有点担心钱寅会不会来,那天看他俩的样子也不是很熟,钱寅那么矜持的人,这样的饭局要是迟到了,他直接可以不来,反正也没手机,等晚上随便电话里解释一下就行。 可看刘加伟的意思,是很想要等着他来了再谈……有什么是一定要当着钱寅的面必须谈的呢?莫非是想卖钱寅人情,并把人情卖到实处?可卫孟喜总觉着哪里不对。 她决定主动出击。 又喝了一口茶水,放下杯子,“是这样的刘科长,知道您能者多劳,工作繁忙,我也不好一直打扰您,如果您那边没有合适的,我就先找朋友买一辆二手的,等您什么时候有空了,再去打扰您。” 她话说得很客气,其实却是告诉他——别他娘的卖关子了,大不了老娘买二手车去。 反正,她的二手小摩托不也用了这么多年吗?不就是一交通工具嘛,没必要非得用新的。 谁知刘加伟却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卫老板倒是个急性子,咱们边吃边聊吧。” 说着,他打个响指,就有服务员轻手轻脚进来上菜。 卫孟喜一看份量和餐具,就知道只有两个人的——钱寅压根不会来! 她心里顿时敲响了警钟,这个刘加伟到底在卖什么关子,她不觉得自己身上有值得他周旋的。要说有钱,他今天这身看似不起眼的打扮,至少也值个好几万了,自己那五十万不到的身家,并不值得他觊觎。 正想着,刘加伟忽然给她盛了一碗汤,不是放在桌上,而是双手举着,要递给她,让她不亲手接都不行。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199节 结果,她刚伸出手去,他就顺势在她手背上轻轻地,若有似无的刮擦一下,像一片薄薄的洁白的羽毛,轻轻扫在鼻尖,让人浑身发痒。 卫孟喜一愣,看向他,他面上依然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小心烫。” 卫孟喜上辈子是在男人堆里杀出血路的,对男女关系非常敏感,这辈子的夫妻生活也很和谐,知道很多事只要一个小小的动作,反倒比“大动干戈”更让人热血喷张。 “小卫年纪轻轻,却志存高远,我相信如果能遇到贵人提携的话,路子会更顺,你说对吗?” 真的,卫孟喜发誓,他脸上实在是太正经了,哪怕现场有第三人,也不会觉得他怎么样。 他年轻,才三十多岁,干净,头发短,眼神明亮,面色红润,身形中等,不胖不瘦,品味也不错,一点也没有中年男人的油腻……还是实权部门的实权领导,让人完全讨厌不起来。 卫孟喜觉着,自己今天是遇到高手了,真正的情场高手。 她不接话,他却一点也不觉得被冒犯,神态自若的招呼小卫吃菜,捡着自己工作中的趣事聊,一点没有再冒犯的意思,但也绝口不提车的事。 “出门在外,多结交几个朋友,也是好事,别把自己的路走窄了,小卫说是不是?” 卫孟喜这一顿饭,真是吃得味同嚼蜡,要是以前遇到那些动手动脚目光淫邪的油腻男也就罢了,这刘加伟是真的让你明面上挑不出刺,刺却梗在喉咙那种人。 她甚至怀疑,自己一进门就喝他递过来的茶水里,会不会有问题? 这么想着,她真是食不下咽,虽然他很会点菜,菜做得也很好,可她现在只想立马离开这个地方。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有问题,她觉得自己心跳加快,四肢无力,这不就是像那什么中了迷药的感觉吗?虽然她两辈子也没中过,但小说里就是这么写的啊…… 当机立断,她站起来,“我去一下洗手间。” 刘加伟伸手,表示随意。 然后,卫孟喜尽量稳住步伐,出了包间,呼吸到第一口新鲜空气的时候,她整个人终于活过来了。 这时候哪里还管什么应酬什么小汽车啊,几乎是撒丫子就往外跑。幸好,她的习惯是,无论去哪儿都会记路,即使是一片漆黑的小竹林,她也能根据方位和建筑物标志记住,顺利来到大门口,刚好跟准备进门去接她的严彩霞撞上。 “卫阿姨你怎么啦?” “上车。” 上了车子,第一件事就是先掏出保温杯喝水,又让彩霞给她手上合谷大小鱼际使劲掐了两把,再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找出风油精,“来,给我太阳穴和鼻子下面多涂一点。” “这是辣……” “没事,涂。”不然怎么开车,那杯茶水要真有问题,她可不敢开车,但一直留在这儿,万一刘加伟追出来怎么办,万一这什么狗屁怡然居也跟他沆瀣一气…… 幸好,风油精的威力是强大的,刚抹上去,一股凉意就直冲天灵盖,她赶紧开车走人。 高开泰的生意这个时候正是最好的,电影场次这个时间段最受欢迎,那他的鸭脖销量也最好。 忽然小卫来了,还说要进他店里休息一会儿,他忙不过来,就让彩霞帮忙给她倒水,等东西卖完,打烊了,小卫才说,想请他帮忙开车送她回家。 “怎么了小卫,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咱直接上医院。” 卫孟喜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她摇头拒绝,回到矿区第一件事就是找柳迎春。 柳迎春大致看了下,又给她抽血验尿,结果都没问题。 卫孟喜:“???”难道是我多想了? 想来,在那情场老手刘加伟的心目中,他是不屑于下药的,只要用“贵人相助”“别把路走窄了”,就能吸引她一个小小的个体户吧? 忙乱了一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天都亮了,几个崽发现妈妈就像以前的每一天一样,他们起床的时候已经在做早餐了。 卫孟喜想把这事跟陆广全说一下,但又觉着小事一件,刘加伟一没下药,二没怎样,就是那轻轻一碰,她都没办法证明他是故意的,凭感觉的事,有理也说不清,省得到时候还要坏了跟钱寅之间的关系。 钱寅帮她介绍人认识,最后落个坏名声谁愿意啊? 唯一的办法就是,以后远离这种情场老手,因为一般女人真不是他的对手。 通过这次的事,她再次发现,自己身边能用的人还是不够,光有俩男司机是不够的,毕竟送货离不开他们,必须再培养一个女司机,这样会方便很多。 “卫阿姨您您……您让我去学车?”严彩霞一脸难以置信。 “对,学出来以后就给我当专职司机。” “可是司机不是男的吗?”她摸了摸自己的爆炸头,又看了看胸前的一马平川,要是把头发剪短,再穿上男士西装的话,应该是可以冒充的。 卫孟喜打她,“哎呀你想啥呢,我是让你去学车,又不是让你去变性,谁说司机就必须是男的,以后你就做给他们看看。” 彩霞上个月满十八周岁了,这一年来每个月的工资都攒着,基本没花过一分,吃的是食堂,或者外面馒头包子,因为她知道自己不好看,穿啥都是“丑婆娘照镜子——就那个样子”,所以她从来不买新衣服,还是店里其他小姐姐看不过眼,送她几件旧衣服,她混着穿穿,只要能保证干净得体就行。 只见她“黑黑”一笑,“我问过利民哥了,学驾照要一千八呢,我现在只有一千五,还差三百,卫阿姨再等我两个月,两个月后我就能报名啦!” 卫孟喜好笑,心说帮我做事怎么能让你花钱,“你的钱还是存着当嫁妆吧,厂里出钱送你们去学,但得脱产,要是三个月学不会就三个月没工资,半年学不会就半年没工资。” “我们?” “对,你跟黎安华。”名额不够可以花钱买。 她得给她点压力,这孩子跟黎安华又不一样,黎安华是鬼机灵,她是有点笨又有点莽的类型,要是不给压力她一个驾照估计要考两年。 卫孟喜说到做到,第二天就让刘利民打着证明,找韦向南支钱,上驾驶员培训学校报名。 很快,十月过完,全球股市一片哀嚎,全球几个主要股市拢共缩水18万亿美元,m国股市损失八千亿美元,真是听着就让人心疼的数字啊。 不过,卫孟喜可不心疼,趁着这波亏损,她意识到稳健理财的重要性,又买了两万的国债,总共持有十万的国债券。 买国债,是既稳妥,又能为国家做贡献,还能拉拢吕丽萍薛明芳丈夫的投资行为。 因为啊,这年代知道国债,且愿意买国债的人实在是太少太少了,哪像后世多少人排队抢都抢不着! 那俩领导是有任务的,每到月底就纠结该找谁来帮忙,他们自己已经买了好几千,就是身边的亲朋好友也被他们拉完了,甚至为了完成任务,还把自己的钱掏出来,用自家儿女的名义,亲戚的名义购买。 可卫孟喜不一样,她每次都是积极主动的,每个月买点,四五千块,保证既能让他们完成任务,又不会太多的额度,攒着攒着居然就有十万块了! 每次只要一听说她要继续买点国债,俩大男人就笑得见牙不见眼,都不需要卫孟喜亲自跑银行,他们带着公章拿着各种资料亲自过审呢!更别说平时搞活动的米面粮油小东西,逢年过节各种大红色包装好的年货,都是亲自送上门的! 就这,吕丽萍和薛明芳还觉得他俩不够卖力——要是卖力的话,为什么小卫老板的钱不存在他们银行? 小卫老板具体有多少钱,她们不知道,反正就她们这两年在矿区的观察,少说也有二十万吧,结果只在她们丈夫的银行存了五万,那剩下的大头呢? 卫孟喜当然是存进省城何向坤所在的银行了呗。 一方面是给何向坤送业绩,投桃报李,虽然那年贷款的事没帮上忙,但后来又有几次小问题,都是找他帮忙的。 另一方面,她也想找个机会,打打那位王庆玉副行长的脸。 哦不,王庆玉现在已经是行长了。 那次的事,卫孟喜自己解决了,不仅没跟王老提过一个字,还故意反其道行之。 你王庆玉不是怕我跟王老攀关系吗,我就偏要去,本来她以前都没主动联系过王老,还是王老身边的警卫员逢年过节给他们送东西,家里才记起居然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现在,她干脆也开始给王老送礼。 礼物谁不会送啊,她也不送什么昂贵的,因为知道王老不会收,到时候更尴尬,她就专门送石兰省金水市的土特产,不值钱还能有心意。 王老那样的地位可不缺人送礼,值钱的更多,但能从他曾经奋斗过多年革命事业的老区送去的土特产,那就是送到他心坎上了,每次吃到,都像又回到了年轻时候在老区奋斗那几年,老乡们心疼他们,悄悄给他们送补给的时候。 那时候啊,一个土豆可以烧着吃煮着吃炒着吃,哪怕没油没盐,也是香的,因为心是热乎的,军民鱼水情是真的。 现在,只要他一来,省里市里就各种大阵仗,却再也吃不到那么香那么自然的土豆了。 有时候他在住所实在是想吃金水的花生啊,土豆之类的,都会专门打电话,让小卫上省城的时候顺便给他带点。 只不过他现在大部分时间是在京市和粤东省疗养,很少能来石兰省,每次来,都会打电话让卫孟喜给准备点土产。 就这,王王庆玉也够气闷的,父亲的脾气,她不敢说父亲不是,就觉着是卫孟喜这个女同志太会来事,实在圆滑过头,天生就是小商小贩小市民的陋习。 卫孟喜时不时会跟何向坤一起见个面吃个饭,每次她都想听听王庆玉的现状,知道她气闷,她就舒心了。 对于普通人来说,王庆玉或许不是坏人,可对于当初势单力薄的个体户卫孟喜来说,在自己赌上全部身家的时候,她忽然拦腰一截,差点害死了她。 幸好她看过后世的营销案例,要是上辈子的自己,完全不懂这些花花肠子的普通个体户,现在卤肉厂都早被人瓜分了。 所以,卫孟喜讨厌她吗?说不上,但也不喜欢,互相看不上吧。 截断她的资金链,还把她当成水蛭一样的准备吸附王家的人,卫孟喜就有点想跟她别苗头。当看不起谁呢,她当年救王老的时候也不知道王老是谁好吗?就算后来知道了,也一次王家门都没上过……至少没主动去过。 她现在存在他们银行里的钱,卫孟喜不敢说很多,但至少是很大一笔,到时候还有用呢。 只是,她没想到,她跟王庆玉别苗头的机会,居然来得如此之快。 可怕的十月过完,孟仲平又主动打了两次电话来,听说卫孟喜正在办卤肉厂和搞加盟,倒是很意外,他知道这些应该不是父亲教她的。 父亲说过,他的小喜妹妹是个很倔强很有想法,不肯吃嗟来之食的女性,但要是知道是她自己走出来的路,也就更加意外和佩服了。 他本来决定,年底回来一定要亲自登门拜谢,谁知十一月中底的一天,他忽然来了个电话,“小喜,最近不忙的话咱们去一趟港城吧?” “去干什么?” “趁着股市惨淡,咱们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便宜可捡。”他语气诙谐的说。 卫孟喜脑子转得快,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啊,现在的港城各大小富豪们,刚好被股市收割了一波,为了维持正常的生产秩序,或者还债什么的,难保不会有所行动。 想想吧,一般人要是投资失误,为了补窟窿,是不是要卖房卖车处置资产? 有钱人也不意外。 卫孟喜现在最想要的是啥,不就是一辆小汽车吗? “行,咱们哪天动脚?” “我哪天都行,到时候我可以先在港城等你。” 卫孟喜想到自己要做的事,说,“12月中旬可以吗?” “好。”孟仲平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把时间订在半个多月后,但还是答应了。 卫孟喜欢欢喜喜挂掉电话,被刘加伟恶心到的坏心情一扫而空,心说自己有钱,还会缺你那一辆破车吗?此时的她,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个常识性错误。 现在去港城需要办通行证,在内地没有那么方便,韦向东说,让她只管去,先到羊城,他帮忙办一个边防证,到了深市再办通行证就会容易很多。 卫孟喜两辈子都没去过深市,更别说港城,要是自己一个人去跑这个证那个证的,估计跑半个月也搞不定。这年代又不像后世,可以先打个电话去咨询,准备好资料就能去政务大厅一次搞定,现在的她得一个部门一个部门满城跑,很可能到最后人家也不敢给她办。 有韦向东在那边接应,卫孟喜心里就会很有安全感。 这边介绍信开好,准备妥当,卫孟喜抽个好日子,带着小五和利民,雄赳赳气昂昂的走进了何向坤所在的银行。 她是专挑何向坤不在的时候来的,进门就说“我要取钱”。 工作人员问取多少,她直接把存折递过去,“全部。” 工作人员也不以为然,心想这能有多少啊,顶多就是几百块吧,就这还是一年的工资了,就是再多,也就是上千。 谁知,翻开存折,居然看见长长一串数字,她以为是自己眼花,又看了一眼,开始从小数点前一位开始数,“个,十,百,千,万,十万……六……六十万?!” 最近几个月又增加了几家金水市和临近省份的加盟店,除了书城市银行存的,这是她所有的流动资金。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00节 卫孟喜淡定的点点头,自己找到取钱的窗口坐下,这个点儿大厅还没几个人,也不用排队。 “同……同志等……稍等一下。”工作人员跑进去跟柜员耳语几句,柜员瞪圆了眼睛,仔细看存折,又核对姓名身份。 卫孟喜都挺耐心的,“我需要全部取出,麻烦帮我办一下,尽快,谢谢。” 柜员满脸苦色,“这……这么多,能不能……” 卫孟喜不想为难她,“这样吧,请把你们领导请出来。” 很快,来了个被叫“主任”的中年男人,一进门就笑着打招呼,“哎哟什么风把您卫老板给吹来了,快进屋坐,进屋坐,晓莉去泡茶,上最好的大红袍。” 于是,卫孟喜被请进了贵宾接待室,三四个工作人员忙着泡茶,给她上果盘,甚至还有帮忙把报刊架推过来的。 卫孟喜满头黑线,她现在哪有时间看报纸啊。 “冒昧的问一下,是不是我们银行哪里做得不好,您不满意?”主任笑着问。 卫孟喜摇头。 “那是不是您现在急需用钱,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银行可以向您提供一笔过桥资金,大概在三十万左右,您看……” 卫孟喜继续摇头,“谢谢主任美意,我现在就是想取出自己的钱。” “取出是投资呢,还是……” 卫孟喜心里憋笑,面上却更加严肃起来,“对不住,无可奉告,你们准备好现金了吗,我要百元面额的,方便携带。” 从今年四月份开始,龙国发行了第四套货币,以后的“大团结”就不是十元,而是百元了! “这……”主任的脸瞬间成了苦瓜。 卫孟喜压根不问,她今天就是要壕,就是要阔,就是要暴发户,“让你们王行长来跟我说。” 翘起二郎腿,不再看他们一眼。 且说王庆玉今天心情本来不错,丈夫从京市回来看她,难得俩人见面没有再吵架,心平气和的聊了半宿,虽然今早起来眼睛有点肿,但心里是美的,他们有多久没有这么好好聊过了? 正想着,有人上来说,楼底下有个大客户找她。 王庆玉皱眉,甭管什么客户,想见她就见?下面这些人真是不会办事。 “她……她今天要取走六,六十万现金。” “啪嗒”一声,王庆玉手上的钢笔就放下,“你说什么?” 那主任眼一闭,赶紧说:“她要求取走存在我们银行的六十万现金。” 上一秒,王庆玉还在为自己行里有六十万的大储户而高兴,毕竟这时候的六十万真的是一笔巨巨巨款了。可下一秒,“为什么要让她取走?你们连挽留大客户的常识都没有吗?” 下属不敢看她,心里委屈得要死,他们已经很努力的挽留了好吗?况且这客户是何向坤招揽的,那可是王行长的得意弟子,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行长您看怎么办?” 现在年底了,他们银行的储蓄量却不太理想,因为有了其它银行一起竞争,人家给的利率高,储户自然愿意哪里高去哪里,偏偏她又是那种恪守规矩,一点过线行为都不允许的人,别的银行的利率在她看来已经超过国家标准,她是不会跟的。 王庆玉最近为拉存款的事急得焦头烂额,以前每一年,存款任务都是超额完成的,偏偏今年,她刚上任行长,立马就差了一大截,要是再少六十万,恐怕就要被一直紧追不舍的老对手超过了。 年终考核数据截止日期就是今天,今天啊,哪怕过了今天再取,她的业绩也会好看一点啊。 她立马警铃大作,“南市区那边差我们多少?” 下属的苦瓜脸顿时都快哭了,“刚,刚好50万。” 王庆玉的心啊,瞬间就“咚”一声跳出来,五十万五十万,现在这六十万要是被取走,那她反倒变成差老对手十万了,那就真是面子里子都丢光了。 别人会怎么看她? 别人会说她这行长之位都是靠老父亲坐上的。 领导会说,她去京市进修这么长时间,居然还不如从基层上来的老同志,真是读书无用,学历无用……最后,就是她这个人没用。 “必须要保住。”她起身,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吩咐下属,起身,整了整衣服,“我下去看看。” 刚走到门口,忽然就见黑皮沙发上,腰背挺直的坐着个年轻女同志,一头乌黑发亮的齐肩发披散着,耳上戴着两颗珍珠耳钉,手上虽然什么都没戴,但绝不会让人忽视她的存在。 等女同志回头,王庆玉怔了怔,“是你?” 卫孟喜跟她其实还没正面交锋过,是她当年叫停贷款的时候看过卫孟喜的照片,那么漂亮的女同志想忘记也难。 “你好,你认识我吗?”卫孟喜装蒜。 王庆玉收起错愕,换上很专业很理性的态度,“今天现金不够,你星期一再来吧。” 卫孟喜可不是这么好打发的,她轻轻的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有急用哦,我存的是活期储蓄。” “活……活期……你能有什么急用……”不就是个顺杆子往上爬的个体户吗。 卫孟喜收起笑,严肃地看着她,“王行长是吧,您身为一省分行的行长,居然刺探客户个人隐私,这是你该有的职业道德底线吗?” 王庆玉脸一僵,但她是不会道歉的,她的字典里就没有道歉这两个字。“我们行里今天没有这么多现金,你下次再来吧。” 卫孟喜丝毫不退让,幸好这年头还没有大额取款要预约的规矩,“那我也告诉你,我今天就要用钱。” 其他人目瞪口呆:喂喂喂,王行长你是不是忘了,咱们的目的是留住这笔巨额存款,哪怕只是今明两天,明天就要清点统计了,星期一就能公布结果了啊! “今天真的没有这么多现金吗?”卫孟喜似笑非笑,她不信堂堂一个省级分行,又是年底考核的时候,不是各种拉储业务爆棚的时候吗,怎么会没有。 她分明就是不想让自己取走。 ok,凡是敌人反对的,那就是值得坚持的。 卫孟喜干脆往沙发上一坐,“今天要是不把现金给我,那我就只能去对面的公安局报案了,根据我国《刑法》第185条规定,银行或者其他金融机构的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挪用本单位或者客户资金的,依照本法第272条的规定定罪处罚【1】。” “王行长,需要我告诉你刑法第272条的规定吗?” 王庆玉面色铁青,这属于职务犯罪,“你!” 这个个体户,实在是诡计多端! 看着她越来越臭的脸色,卫孟喜只觉神清气爽,看着这张臭脸,她能下三碗饭,谁说秀色可餐的,臭脸也可餐哟。 不知道对着何菲菲,她会不会也摆个臭脸?嗯,不会的,人家那是她的半个闺女。 话都到这份上了,王庆玉要是再阻拦,就只能等着对面公安来了,到时候她就是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啊,就是能说清,也要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别说被老对手反超,就是行长之位怕也保不住。 可是,听着那“唰唰唰”数钱的声音,每数出去一张,她的心就痛得直滴血……这笔钱哪怕多在银行待一天,她就赢定了啊! 短短一天半时间,让她去哪儿找五十万存款来追上老对手?她就是把自己房子卖了,也没这么多钱啊。 自从当上行长以后,王庆玉终于栽了个大跟头,还是栽在一个自己看不上的个体户手里。 第106章 至于王庆玉这个去京市进修过好几年的大行长, 结果业绩却被一个基层出来的老对手超了十万要怎么向领导解释,要受到什么样的非议,卫孟喜能想象, 但懒得搭理。 她绝不会主动惹事, 但也不怕事,有的仇当年报不了, 不代表一辈子都报不了。 君子报仇还十年不晚呢,她又不是君子,怕啥? 带着六十万硬挺挺还扎手的钱,卫孟喜没直接回家, 而是去了金水市银行, 身边留下两万五千块现金,其余的全部存进新办的能全国通用的银行卡里。 这个年代的银行卡十分罕见,卫孟喜也是最近才知道可以办理, 手续繁杂不说,可用的场合也不多, 不像二十年后到处都能刷刷刷, 她想先把钱存进去, 到时候去到深市如果用不了, 就取现金就行。 带存折嘛, 目标太大了, 万一丢了又是在半路上, 挂失都挂不了就被人取走, 那她是哭都没地方哭了。 银行卡至少还有密码这层保护措施能抵挡一下,不至于段时间内就倾家荡产。 吕丽萍和薛明芳的丈夫, 还从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钱啊! 当时就吓傻了, 难怪他们老婆说小卫老板肯定是对他们服务不满意, 不然怎么不把钱存在他们这里,以前还觉着是女人间的牢骚话,现在看来是真的啊!以前存五万都要亲自上门问候,那翻了十倍还不得一天早晚问候? 卫孟喜倒是不知道他们居然想的是这个,她把钱存在他们银行里,确实有他们服务态度不错的缘故,也有想要继续拉拢为下一步打算的想法。 一般来说,你在哪家银行存钱多,业务来往多,贷款就要好贷一点。有王庆玉那个女魔头在,她现在已经彻底放弃跟省城银行打交道的计划了,鬼知道什么时候又要被她卡脖子。 她决定,以后都退而求其次。 办好业务,在他俩极度热情的欢送声中,卫孟喜这才回家,商量去港城的事。 陆科长在忙碌两年之后,可终于把防尘科的事理顺了,设备也全部上马且效果不错,听说妻子要去港城一趟,也没意见,还说他可以请假一起去。 卫孟喜看着眼巴巴也想去的五个崽崽,“算了,你还是在家好好看着他们吧。” 最严厉的妈妈不在,他们能翻天,要是连爸爸也不在,那等回来的时候,家都得让他们拆没了。 在卫孟喜这儿,拆家是小事,主要是怕他们不好好学习,把以前好容易养成的学习习惯给弄没了,再加马上期末考了,也不能马虎。 崽崽们扁着嘴,“妈妈我们也没去过港城。” “知道,以后有的是机会。” “以后是啥时候?” 卫孟喜想了想,“等你们上初中吧,咱们尽量去一次。” 现在去那边倒不是钱的问题,而是时间,她有时间,陆工不一定有时间,她一个人是带不动五个崽的。 “我们也没坐过飞机。” “没坐过轮船。” “没……” “好好好,都答应你们。”在签订一堆不平等条约后,卫孟喜终于能脱身,同时去把高蕊找来,希望她能在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多来管管孩子,尤其是呦呦的作业。 马上期末考了,大的四个她不操心,就是卫小陆的数学啊,能不能在上学期75分的基础上,再提个几分? 她都答应了,小丫头要是能考上八十分,她就给买个紫色的带拉链的双肩新书包。 但愿她能为了自己的紫色小书包奋斗吧! 到了约定好的时间,卫孟喜就带着彩霞准备出发了。 其实众人知道,她这次去港城应该是要带个人的,不可能再一个人去,但大家都以为会是韦向南,因为她会说粤东话嘛,跟港城话差别不大,谁知她却是带了黑不溜秋其貌不扬的严彩霞。 卫孟喜也是无奈之举,韦向南是她厂里的大总管,财务这一块是离不开她的,刘桂花和李晓梅一主内一主外负责卤肉和鸭脖生意,也走不开,孙兰香的工作倒是可以暂时缺几天的,但她不识字啊! 她倒是还想到了胡美兰,可人胡美兰现在也是管着七个文具店,平时还要抽空写作发表小说的人,她带不走。 至于黎安华胡小五等人,机灵倒是机灵,也识字还会开车,但他们是男的,去到那边住宿要另开一间房,那就跟她一开始计划的同吃同住不现实了。 每当这种时候,她就要感慨无人可用,身边要是能有一名专职秘书该多好?干啥都能全程陪同。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01节 正想着,忽然孩子们在楼下兴奋得哇哇大叫,吵得她根本静不下心来做准备工作,刚要说他们一顿,忽然听见他们叫“四姑”。 卫孟喜从书房伸头一看,院里站着个穿白衬衣工装裤的短发女生,一身健硕有力的身材,一张亚麻色的脸,不正是挺长时间没见的陆广梅嘛? 说起来,陆广梅已经毕业两年多了,先是分配回老家朝阳县妇联当干事,因为工作努力认真,作风强硬,在县妇联是一员得力干将,今年初给调到所属的阳城市妇联去了。 从阳城到金水,坐火车只需要三个多小时,但她却只有去年正月里来过一次,就急匆匆赶回去忙工作了。 “三嫂。”广梅在院里挥手,卫孟喜赶紧下去。 “你怎么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火车站接你。” “没事儿,我熟。”陆广梅大手一挥,卫孟喜就发现,她的手掌现在是又黑又粗,完全成了一双劳动人民的大手,心里既为她高兴,也为她骄傲。 这小姑子是一个非常清楚自己要什么的人,无论是以前跟赵红星处对象,还是考大学,又或者是热衷各种交际,她都是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在她这个年纪实属罕见。 卫孟喜上辈子二十出头的时候,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只知道不要什么。 小姑子不仅知道要什么,还十分愿意为之努力付出,这就是卫孟喜佩服她的地方。 就说这几年陆家老两口在菜花沟,他们不想来矿区“过好日子”,不想来捣乱吗?做梦都想! 可王春梅把家里看得严严实实,他们就是插上翅膀也飞不走,陆广梅又把老五给送南方打工去了,包工头还是她找的,工资直接发到她手里,每个月只给老五供吃供住,一分钱摸不着。 他要是不干活,可以啊,那就饿着吧。 他要是想出去偷出去抢,那也得看看老二的前车之鉴,现在还在吃牢饭呢! 广梅肯定不会要他的工钱,只是怕他乱造惹上花花毛病,给他单独存个折子,除了两老生病,一分没动过。 至于他想来给三哥三嫂添麻烦,也得先有钱买车票回来再说啊。 两老的身体虽然没恢复,但也没继续恶化,被王春梅收拾得服服帖帖,吃着最“孝顺”的老五的供养,也只能偃旗息鼓。 卫孟喜这几年的舒心日子,离不开小姑子。 孩子们也记得这个四姑,拉着她进屋,又是倒水,又是端果子,呦呦甚至直接拉着她要开电视给她看。 陆广梅看着这一群忙前忙后的孩子,哪里分得清哪个是亲侄子侄女哪个不是啊,因为大家对她都一样好,一样热情,在所有人心里,四个大的俨然成了同父同母的,或许过几年连他们自己都忘了自己的身世。 雪白的墙上,自然少不了各种铅笔粉笔圆珠笔蜡笔画的“画”,呦呦拉着姑姑,要让她认认,哪一幅是她的“作品”。 卫孟喜拿他们没办法,只能站在外围问,“最近年底了,你们单位不忙?” 陆广梅淡淡的点头,“我是有事找三嫂。” 卫孟喜一听,能在年底工作最忙的时候远道而来,那就是正事,赶紧把围着蹦跶的孩子赶走,“还没吃饭吧?” 这个点儿正是下午一点多,他们一家子倒是吃过了,正巧冰箱里也没菜了,“走,边吃边说。” 陆广梅抬头,看着眼前这古朴恢弘的建筑,“卫家宴”三个字十分显眼,她就心里有数了,这家饭店也是三嫂开的,以她姓氏命名的。 “呦呦姥爷祖上是做厨师的,我没别的本事,就重操旧业。”其实她也很少来炒菜,只偶尔在张大娘和刘师傅忙不过来的时候来帮一下。 这种自谦的话,陆广梅是不会信了,三嫂要还是只懂一点皮毛,那现在住的是什么,吃的穿的又是什么,甚至她怀疑,连三哥能当上科长,都是三嫂这贤内助在后面助推的。 俩人进了饭店大门,侯爱琴立马迎上来,“小卫来了,这就是呦呦的小姑吧?” 矿上的事,三分钟就谁都知道了。 陆广梅虽然长得很普通,但却是整个陆家里最懂人情世故的,当即立马笑着叫了声“婶子”。 侯爱琴眉开眼笑,顺势就跟她聊起来,问她多大了,在哪儿工作,有对象没,那眼里的喜欢和满意都快溢出来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和广梅是一路人,都是外表看着很粗犷,又热心妇女儿童工作的,她在广梅身上甚至能看到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 卫孟喜见广梅不急着说事,还有空跟她闲聊,自己也就不急,先去后厨看了一眼,这个点没人来吃饭,张大娘正在躺椅上歇午休。 一年多的后厨生涯,张大娘不仅没累坏,还越干越来劲,谁看见她都得夸一声“气色好”,越活越年轻,哪里还有几年前刚来矿区的穷苦老大娘模样? “小卫来了,今儿要吃什么菜?”张大娘很快醒来。 “没事,您休息,我来炒,随便炒两个荤菜一个汤吧。”卫孟喜自己从冰柜里拿出一条腌制好的鱼,准备下锅炸,被张大娘抢过去,一定要让她歇着。 “对了大娘,过几天我要出差一趟,饭店里的事就麻烦您帮我看着,有什么事您跟侯阿姨商量着来。” 张大娘的手,迅速的翻滚着锅里的鱼,避免黏锅,“行,你放心的去。” 不过,鱼炸好,准备再炒个宫保鸡丁的时候,她欲言又止,“小卫啊,如果有人跟你说什么,你别信他们的胡说八道。” “说什么?” 张大娘见她真的是不知道,先松口气,这才说起最近的事。原来,随着她能挣钱了,还攒下能够买房子的钱,不仅老二张毅磨她,想撬走她的棺材本儿,就连远在老家的大儿子一家也听说了,想来接她回去。 美其名曰回家孝顺她,让她安心养老,其实是想让她带着做菜手艺回老家去开一家卫家宴,另起炉灶。 “我的手艺是你们卫家独有的,就是小秋芳以后不跟你干的话我都不会传给她,老大他们做梦,他们要是在你跟前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别放心上。” 卫孟喜简直哭笑不得,这叫啥,老娘穷的时候谁也不管,恨不得有多远踢多远,眼看着老娘有钱还有手艺了,立马就是香饽饽了? 幸好,张大娘是拎得清的。 俩人又聊了几句,菜炒好,卫孟喜就端到前面去,“边吃边聊吧,广梅肚子肯定饿了。” 陆广梅也不客气,先盛上满满一碗香米饭,吃菜的方式也很粗犷,没有一般女孩子的秀气。 卫孟喜怕她噎着,给盛了一碗鸡蛋汤,“喝点汤,我今天都有空,你慢慢吃。” 她自己也拿着筷子,陪着吃了点菜。 事情是这样的,陆广梅不是在阳城市妇联工作嘛,最近省里有个扶持妇女创业自谋生路的项目,对那些家庭困难又确实有一技之长的妇女同志,可以给予一些政策和经济上的资助。 “咱们市一共二十个名额,朝阳县有两个,分到每个人头上的无息贷款也不多,只有一千块。” 对于做生意来说,一千块确实不多,但对于一个无业妇女来说已经不少了,想想吧,一个一千块,市里二十个就是两万块,而放至全省则是四十万……石兰省本来就不是什么经济大省,四十万真的是笔大钱了! 说得现实一些,政府愿意放无息贷款扶持这些妇女,其实是冒着极大风险的,因为她们几乎没有任何抵押物,万一亏本了或者想耍赖了,就是不还钱,银行也拿她们没法儿。 愿意放贷的银行,都是勇士。 “我们单位现在是分派任务,每个人帮助解决两名妇女的创业辅导,我分到一名咱们朝阳县的,还有一名阳城市的。” 陆广梅跟卫东一样,“呼哧呼哧”一口气干了一碗汤,横着袖子擦擦嘴,“我想了很多门路,但都不适合她俩干,正巧上次去省城开会,看见有个叫美味鸭脖的东西,生意不错,正好她俩也有点做饭手艺,就想试试,问问……” 卫孟喜笑起来,原来是想找她问门路。 陆广梅又继续吃菜喝汤,“想问问三嫂你认不认识卖鸭脖的,看能不能也想办法介绍一下,给她们开个加盟店?” 卫孟喜一愣:不是,我就是啊。 “我知道加盟费应该很高,她们一时半会儿拿不出来,但我可以用我的政府工作人员身份帮她们担保,每个月还点,三年内一定能还清,要是还不清,我来负责。” 她一面说,一面风卷残云,俩菜一汤,卫孟喜只是意思性的陪着她,她一个人居然全吃光光,最后鸡丁里的油汁儿,她直接把米饭盛在盘子里,拌着吃。 卫孟喜心说:就你这肚子都不一定能吃饱呢,给人担保个锤子哟? 但心里更多的却是感动,陆广梅是真的在做实事的好干部,要是别的干部只要有工资拿就行了,哪还管这些被帮扶的妇女干啥呀,顶多问问钱拿去干啥就行了,搞不好还得明示暗示给点好处呢。 她这是打算送佛送到西。 “这个鸭脖老板可真厉害,我听我们单位有几个小姑娘,还专门礼拜天坐火车上省城买呢,鸭脖子不就跟鸡脖子一样,没多少肉嘛,三嫂你说她们图啥?” 侯爱琴在一旁,已经忍不住大笑了,“哎哟喂广梅,你猜猜那个厉害的鸭脖大老板是谁。” 陆广梅见她俩笑成那样,答案呼之欲出,“不会也是你吧三嫂?” 卫孟喜点点头,她立马蹦跶起来,围着卫孟喜转了三圈,上下打量,“三嫂你这脑袋瓜,嫁给我哥可惜了,应该去上大学,以后咱们农村经济现代化就靠你啦。” 众人大笑。 她忙问加盟鸭脖店是怎么回事,又问这种模式什么时候开始的,具体怎么操作的,有多少利润空间,需要什么条件,问得十分仔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自己想加盟呢。 卫孟喜说了一堆,要是别人她肯定不会搭理这种空手套白狼的行为,可既然是小姑子的政绩,那就要帮一把,“你说说她俩的具体情况。” 听了一下,初步感觉倒是还不错,但卫孟喜得见过她们本人才能决定能不能先赊欠着加盟费,以后慢慢的按月给,毕竟她也是冒着风险的,不是做慈善的。 “那行,我最近要出门一趟,估计要一个星期左右才能回来,等我回来给你电话,你带着她们来一趟,我需要考察一下。” 陆广梅很高兴,不知不觉,这姑嫂俩的地位和关系好像换了个儿,以前是三嫂小心翼翼求她帮忙的时候多,现在倒变成她要麻烦三嫂了。 卫孟喜也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自己去港城的事,所以对外只说出门,没说去哪儿,到了下午,陆广全知道妹妹来了,难得回家来一趟,吃了个晚饭,第二天早上,广梅就跟着小五送货的车回阳城了,算下来只用请半天假。 在这一点上,这兄妹俩还真像亲生的。 1987年12月15号,农历十月二十五,星期二,卫孟喜早早的带上严彩霞,由刘利民送到书城市机场,赶了趟时髦——坐飞机! 带着介绍信和工作证明,又找了关系,在进行提前申请的前提下,她们才买到书城飞往羊城的飞机票。 这时候的客票没有机器自动打印,都是手写的,拿着票过了安检找到座位,彩霞差点没兴奋坏。 “卫阿姨你看,动啦动啦……哎哟,我头好晕……” “啊,我耳朵嗡嗡嗡的响啊卫阿姨……” “我有点想吐怎么办卫阿姨?” “yue——” 卫孟喜赶紧掏出随身携带的油纸袋,其实早在昨晚她就特意交代过她,让别吃早饭,就是怕她吐,没吃东西的话最多吐一点苦胆水就行了。 这不,干呕几声后,严彩霞一张小脸又青又黄,早没了一开始的兴奋。 但这时候的服务也是很周到的,上飞机就人手一支口香糖,嚼吧嚼吧能缓解耳朵和脑袋的不适,同时还有简易飞机餐——铝皮饭盒里装着的水煮蛋配一小块鸡蛋糕,有种淳朴的精致。 卫孟喜已经习惯了,自己拿着东西大快朵颐,吃完鸡蛋和蛋糕,又接了一杯开水——飞机上还有暖水瓶。 当然,不好的地方就是,也有抽烟的,因为安检不严,火柴和打火机能上飞机,飞机上又不禁烟……本来就晕机的严彩霞,再一次被香烟味呛得干呕。 这期间,扎着俩麻花辫的空乘还十分贴心的,站在过道里给大家读了会儿报纸…… 卫孟喜上辈子坐飞机是很多年后的事了,一直听那些暴发户老大哥们说什么飞机上有茅台酒和北京烤鸭,还有雪茄的,她以为是吹牛皮,现在看来完全有可能。 杂七杂八想着,迷迷糊糊就睡着了,等醒来飞机已经在缓缓降落——终于到羊城了。 平时坐火车要两天两夜,飞机却只需要四个小时,卫孟喜觉着,自己这一趟体验值,以后就坐飞机吧! 刚走出闸口,一个铁塔似的黑脸男人就在那儿挥手,卫孟喜赶紧上去,“韦大哥,让你久等了吧?” “韦……韦叔叔。”彩霞叫了一声,有点害怕。 卫孟喜心里叹口气,要把这姑娘培养成身边的得力人,任重而道远啊。 韦向东自己还有事,也不能陪着她们,将她们送到招待所安顿好之后,自己又开着车子回单位了,卫孟喜让彩霞在房间里休息,自己出去转转。 转着转着就来到当初的批发市场,三四年时间,这里的规模扩大了三倍不止,而且显然更规范了,每个档口都有一模一样的固定门面,标配是一排玻璃柜一个卷帘门,卫孟喜找到当初买文具的地方,发现那里是卖服装的。 市场太大,她找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找到张兆明的档口,门头上挂着“兆明文具”的牌匾,还镶嵌着一圈彩灯,十分喜庆。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02节 张兆明正躺在一把竹躺椅上睡觉,听见脚步声,眼睛都没睁,“看一看,瞧一瞧。” 卫孟喜轻笑一声,“张老板昨晚又打牌啦?” 张兆明一骨碌爬起来,“我就说听着像小卫老板的声音,原来真是你啊,怎么忽然来了也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说着,就起身迅速去泡茶,卫孟喜看了一圈,发现其它档口络绎不绝的都是客人,就他这儿门可罗雀,哪怕有人来,问一问价格就走了。 卫孟喜觉着,新档口这位置不错啊,怎么会跟周围商家差距这么大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价格高。 这两年这些花花绿绿的新式文具越来越多,他的文具已经没有明显优势了,卫孟喜愿意继续跟他合作,完全是看在以前的老交情上,就连文具店在书城市的竞争对手也多了好几家,现在之所以还能保持住优势,皆因她下场早,声名在外。 但凡是晚两年入场,但凡是没搞这种铺天盖地无孔不入的爆炸式宣传,她的文具店也不可能像现在这么赚钱。 张兆明也是唉声叹气,说他现在哪还有心思打牌哟,不是看店就是看店,要不是卫老板的订单撑着,他这档口都要被人抢走了。 是啊,你生意不好,还占着这么好的位置,有的是人想要挤走你。 卫孟喜叹口气,“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张兆明自嘲一笑,“能有什么打算,就守多久算多久呗,幸好我货源比他们稳定,不然……” 说起货源,这是卫孟喜一直好奇的点,他们夫妻俩看着也是很普通的小老百姓,曾经的无业游民,怎么会有这么多好东西呢? 关键是质量好还量大有保证,卫孟喜一开始要几千块的货他有,后来要上万的他也有,现在每个月加起来得好几万了,他依然有……每一次都是准时按量的送达。 这种供货源,绝对是宝藏啊! “张老板,您这供货源,方不方便……” 张兆明立马警觉起来,哈哈笑着转移话题。 开玩笑,这可是饭碗问题,就是再好的关系,也不可能说的。 卫孟喜后悔自己太心急了,也就顺坡下驴,扯几句闲,就说自己还有朋友等着,要先回招待所了。 回去的路上,她就一直琢磨张兆明两口子的事,这么冷清的生意他们一直还能稳坐钓鱼台,一定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门路。 但到底是什么门路呢,经过今天这一遭,可以想见,张兆明应该会对她提高警惕,自己想要再从他们夫妻嘴里打探什么,也不现实。 她倒不是说要直接甩开他们去跟货源联系,她从来没有这个想法,甩开人家,就是抢人家饭碗,商场也是有规则的,你想要破坏规则获得最大利润,或许最终结果是什么都得不到。 回到招待所,彩霞睡醒一觉终于满血复活,卫孟喜就顺便给她上课,教她怎么待人接物,见到谁应该怎么称呼,不一定要让她舌灿莲花,但至少要知道基本的社交礼仪。 又教她如果跟着出去吃饭,要怎么对待她的客人,尽量从容大方一些就好了。 她教得很认真,彩霞却羞愧难当,“卫阿姨我这次出来啥忙也没帮上,让你亏本了。” “亏什么本?” “飞机票多贵啊……” 卫孟喜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飞机票才百来块钱算啥,那我让你去学驾照呢,岂不是更亏?” “学车我学会了,马上就能考过了,阿姨你不亏。” 卫孟喜又是大笑,这孩子,不同于黎安华的油嘴滑舌,木讷的时候很木讷,恨不得让人敲开她脑袋看看,但她实诚,心眼子不多,只装得下她交代的事。 “行行行,要是不想让我亏本,待会儿出去吃饭的时候好好表现。” “还有,在外面不用叫我卫阿姨,叫我……” “老板!” 卫孟喜想想,叫“卫总”是洋气,但跟她乡镇女企业家的形象不太搭,“行吧,就叫老板。” 她跟韦向东约的吃饭时间是晚上七点,饭店还是以前那家,韦向东下班过来接她们,终于开车门的时候,彩霞哪根筋搭对了,居然帮着老板开车门,还勉强跟韦向东说了几句话。 “韦大哥您什么时候有空一定要去石兰省玩几天,也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韦向东目不斜视,“好,以后有机会。” “对了韦大哥,前两个月股灾,对你们的招商引资工作有没有什么影响?” 韦向东终于叹口气,显得很疲惫,“影响很大,很多港商都撤资了,出现不少烂尾工程,以前上过报纸的威尔逊史密斯玩具厂,现在就一直荒废着,无人接盘。” 卫孟喜倒不意外,上辈子她看新闻上说的也是很久以后才有人接盘,著名的烂尾楼被改造成了服装厂,生意做得很大,还成为后世烂尾楼改造成功的典型案例。 “不瞒你说,局里正在为这事头疼,我也是焦头烂额。”他去年已经调到深市招商局来了,还是实权科长,是肥缺中的肥缺,这个烂尾工程也在他们主管之内。 似乎是很难找到一个能放心的聊工作的朋友,韦向东一改往日的沉闷,继续说:“本来二百万投资的项目,现在厂房主体框架已经出来了,欠建筑公司的债,还有当初拿地的本金,修桥铺路的先期公共基础投资,拢共一百六十万,怕是要打水漂咯。” 这么大的工程,全龙国有这个实力接盘的没几个,但有实力的一般都不看好这项目。 “就没有人去问过吗?” “有,但顶多只愿给到一百万。” 一百万,也就成本刚过半一点,招商局和当地政府压根不可能同意,这要是卖出去,那就是贱卖国有资产,谁也不敢背这骂名。 卫孟喜听得连连点头,不知道是好奇还是怎么回事,又问,“那你们这边的底价是多少?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这有什么,又不是秘密,至少150万吧。” 卫孟喜猛吸一口气,150万,太多了!听广梅的意思,现在的朝阳县,一年的财政收入也就是刚破二百万,那可是拥有十几万人口的农业大县啊! 可一想到那地皮有足足十二亩,也就是7300个平方的占地面积,又觉着便宜到令人发指!刨除已经初具规模的厂房,地价居然是九万多一亩,这要是放到三十年后,那是三四千万一亩,这相差多少倍,卫孟喜的脑袋瓜居然没能一下子算出来。 要是有先见之明的,像某位首富一样,先把地买下来,也不动,放着长草一二十年,立马就能翻上几百倍的卖出去,世界上还有比炒地皮更赚钱的生意吗? 但卫孟喜的心只是动了一下下,她已经想好不炒房不囤地,哪怕是翻一万倍,她也不感兴趣。 她现在,对干实业更感兴趣,这块地要是能拿出来开厂的话,她或许会考虑一下,但又一想到光地价就要150万,后续各种投资到能正式投产,至少还得再准备五十万,她只能偃旗息鼓。 200万的大生意,她去哪里抓这么多钱呢? 第二天,韦向东送来她俩的边防证和通行证,又亲自将她们载到深市,找到一家不错的宾馆,先安顿好。 当天晚上,他就接到单位工作安排,需要去京市出差,第二天一早就动脚,卫孟喜赶紧说让他忙他的去,她俩自己去港城,那边有人接的。 韦向东还不放心,卫孟喜有自知之明,自己这么多趟人家车接车送,她要是再麻烦人家都不像话了。 现在的深市,具有传说中的“深市速度”,正是建筑业的天堂,到处都在大兴土木,高楼林立,日新月异。 严彩霞也是在省城跑惯了的人,可也没同时见过这么多这么高的楼房,一路上惊诧得嘴巴都快闭不上了。 卫孟喜也没比她好到哪儿去,她就是在石兰省待太久了,忽然见到这么现代化的城市,有种不真实感——这真的是同一个时代同一个国家吗? 晚上躺在宾馆的席梦思大床上,卫孟喜整个人还是懵的,她没想到1987年的深市,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了,而她带来的准备捡便宜的六十万,好像啥也干不了。 这还只是深市,等到了港城,那挥金如土纸醉金迷的资本主义社会,她会更加发现这六十万不值一提。 煤嫂们风里来雨里去,双手泡得起皱,一个月挣两百块已经是顶顶了不起的高工资,可在这里,一个肯吃苦肯卖力的建筑工人,一个月也能挣五六百,要是能再当点小包工头之类的,上千也有可能。 天哪! 卫孟喜觉着,自己在金水煤矿那井底待太久,看见的天实在是太小了。 第107章 第二天一大早, 卫孟喜带着小跟班严彩霞,通过罗湖口岸,到达了港城。 那边的人群里, 有一个挺拔的西装男人, 一眼就将她们认出来,喊了声“小喜”。 孟仲平四十二三岁, 比卫孟喜大一轮,头发乌黑,肤色黄中带着隐隐的红光,一笑露出八颗整齐洁白的牙齿, 就连虎牙也还跟卫孟喜记忆中一样。 哪怕已经是中年人, 身材也没走样,依然挺拔清瘦。 “小喜果真跟你父亲很像。”说着,他率先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照片, “我那里还有备份,这张你就留着吧。” 他能想到, 她六岁丧父, 没有父亲的照片, 专门送一份给她, 可她的母亲, 当年却能把父亲所有的用品烧掉, 害怕带有传染病。 卫孟喜抚摸着黑白照片上的父亲, 眼眶微湿。 爸爸, 我终于看见你年轻时候的样子了。 因为心情酸楚,上了车她也没怎么说话, 只是时不时的看着照片发呆。 幸好, 孟仲平非常平易近人, 他主动跟黑黑的严彩霞搭话,“你好小姑娘,你就是小喜的秘书吧?” 彩霞张了张嘴,“秘书”这词好新鲜呀!这个大老板脾气真好!于是,对接下来他问叫什么名字几岁了,跟了老板多长时间的问题,她就回答得特别认真——作为老板的秘书,可不能给老板丢人呀! 一直到孟仲平下榻的香江大饭店,卫孟喜的情绪才缓过来,说要请二哥吃饭。 “既然叫我一声二哥,就不能让你请,你们先去休息一会儿,中午十二点我在酒店大堂等你们,可以吗?” 卫孟喜看着他关心的神色,跟小时候哄她不能哭,哭了就没糖葫芦吃……简直一模一样。 原来,她以为变了的,其实没变,她以为消失了的,一直都在。 香江大饭店,是这个时候港城第一梯队的高档饭店,旋转玻璃门差点让彩霞转昏了头,金碧辉煌的大厅又让她不敢踩,仿佛连地砖都是金的,那会上下动的铁笼子,居然几秒钟的时间就从一楼上到了三十几楼……但她依然忍住惊诧,至少不能像坐飞机一样大惊小怪。 她是卫阿姨的秘书,在外面代表的是卫阿姨的面子! 捏了捏拳头,她告诉自己不能慌,而为了掩饰内心的惊慌失措,最好的就是——面无表情。 可她本来穿的就是一套临出发前老板给买的黑西装白衬衣,脸是黑的,头发是卷的,还黑着个脸……妥妥的女保镖架势啊! 电梯里,卫孟喜能明显感觉,大家都离她这个面无表情的小秘书兼女打手远远的。 她们的房间在孟仲平隔壁的隔壁,江景落地窗,此时才刚九点多,出港的轮船一艘艘排着,像列队的士兵,十分漂亮。 看了一会儿,她就拿起电话给家里打回去,接下来几天估计都住这个房间,可以把号码告诉他们。 经过几次转接,电话终于通了,是呦呦接到的,“妈妈?妈妈你到港城了吗?” “到了,爸爸和哥哥姐姐呢?” “爸爸上班,哥哥姐姐在饭店写作业。”这是侯奶奶的命令,让他们必须去饭店里写,专门挑了间安静的光线好的包间,她要看着。 “那你没写作业?” 小姑娘抿抿嘴,超小声,“写啦。” 卫孟喜一听就脑袋疼,“是不是只写了语文作业,没写数学作业?” 她叹口气,尽量克制不在电话里发火,“你把妈妈这里的电话记一下,晚上让爸爸打过来。” 因为数学差,她都不敢念太快,一字一句,前台多少,房间号多少,就怕这小迷糊记错。 等洗漱完睡一觉,醒来正好是十二点差五分,俩人赶紧收拾一下,孟仲平已经在楼下等着了,但他没有明显的等人的样子,而是坐在卡座上,一面喝咖啡,一面看杂志。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03节 午饭期间,他也依然很绅士的照顾着她们,还引着卫孟喜聊小时候的事,慢慢的倒是把她的心结打开了。是啊,难过又有什么用呢?父亲已经去世了,他的东西也没了,但他的精神留下来,一直活在她心中。 现在还有了父亲的照片,回去可以给陆工和崽崽们看看,多了几份思念,他的亡灵也会得到安慰的。 吃过午饭,卫孟喜让彩霞先回房休息,她跟着孟仲平出去逛逛,他有车,估计是在这边有生意或者资产之类的,去哪儿都方便。 当然,看见他的车,卫孟喜终于问出憋了挺长时间的问题:“二哥你知道哪儿能买到车吗?” 孟仲平一愣,“买回石兰使用吗?” 卫孟喜点点头,心说二哥也是,不开难道买回去玩儿? “这边大部分是右驾车,你要买什么样的,我找人问。” 卫孟喜这才想起来哪儿不对劲了,自己居然忘了这么个常识!难怪一来到港城看着那些小汽车哪儿不一样,居然是这样! 见她笑得尴尬,孟仲平也就笑笑,开始依次说起现在国内比较流行的几款车,丰田皇冠不用说,单价高达三四十万,再加上今年国家外汇不足,暂停r国中高级轿车进口贸易,可谓是一车难求,加价到五十万的都有。 卫孟喜还没爱车爱到那程度,绝不会去交智商税。 “还有一个,奥迪100,奥迪今年在北美官司缠身,正在积极开拓亚洲市场,应该会相对实惠一些。” 这年代她还没在路上见过奥迪,当然现在的奥迪也还没跟“豪车”挂钩,估计就是销量还不大,“那多少钱?” “三十万左右。” 卫孟喜垂头丧气,花辛辛苦苦攒下来的一半身家买辆车,她依然觉着不值。 坐着车,俩人把港城几条主干道逛了一圈,出售的物业确实不少,有的在繁华地段,也有的在稍微偏僻一点的暗巷,但均价都是三四千以上,自己这六十万还真不够买多少,买到手自己不在港城常住,想租也不一定能租出去。 一个下午,卫孟喜就知道,自己这一趟,除了拿到父亲照片,见过孟二哥以外,只能当是来长见识了。 晚饭时候,孟仲平问她不是在石兰省做卤肉嘛,想不想把卤肉做到港城来,卫孟喜摇摇头,港城和粤东省一衣带水,饮食文化同根同源,人家有自己特色的卤鹅烧鹅各种鹅,美味卤肉的口味在这边不会受欢迎。 不过,她还是重振旗鼓,第二天又陪着孟仲平看了一圈物业,被引荐给了他的几位老朋友。 刚开始,大家见他身边这么漂亮的年轻女性,都以为是秘书,每见一个,孟仲平都会耐心而真诚的介绍,这是自家表妹,从小一起长大的。 大家也就亲切的跟着称呼她“小卫女士”。 这几位都是港城有名有姓的做实业的老板,人家能成功肯定有过人之处,卫孟喜尽量把每一个人的名字记住,双手接过他们的名片,还陪着他们打了一次高尔夫。 这种只在小说里看过的“运动”,卫孟喜一开始也是犯怵,担心自己不会的话露出马脚怎么办,别人会不会连带着看轻二哥……结果,她完全多虑了。 先不说能跟二哥玩到一起的,就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俗人,即使她不会,球都打出界了,人家面上也是不露声色的继续谈笑风生。 况且,二哥从进场就一直在教她,怎么握杆,怎么发力,找什么角度,还有游戏规则,全都事无巨细,中途还毫不避讳的告诉大家伙,妹妹是从内陆过去跟着他学做生意的,这群老友要是有好的门路一定要提携她。 话是开玩笑说的,别人答应或许也是在开玩笑,但卫孟喜的心里,就是觉着暖暖的。 这是她打拼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有师傅领进门,第一次接触到所谓的“上流社会”,虽然她连门槛都摸不着,但二哥的好心,她记住了。 当然,也就是打球的功夫,谈笑风生之间,孟仲平就跟人说好要去看一栋物业,从笑容来看,他这场收割行动,很成功。 某位富豪因为股票暴跌,将位于中环地段的某栋楼房以1200万的低价出手。 那是一栋足有12层的高楼,底层是临街商铺,可以出租,二楼往上是酒店,但因为装修太过老旧,墙面脏污开裂,家具都散发出一股腐味,只能低价出租给那些来港城讨生活的马来西亚人住,楼道里都是尿骚气。 面积倒是挺大,位置也好,孟仲平买下来打算重新装修,改造成写字楼出租,他明后年的重心准备转回亚洲来,而这亚洲四小龙之一的港城,将是他最重要的据点。 甚至,他还提出把底层商铺赠送给卫孟喜,让她来做生意,卫孟喜赶紧拒绝了,她与他们相认,不是为了得到什么经济上的援助,她只是珍惜这份亲情。 孟金堂经常说她倔,其实就是好几次她遇到困难的时候,想的都是自己怎么解决,怎么想办法,可却忘了她还可以向孟家求助,很多她所谓的“困难”,在他们那里都是一句话的事,就像那年的贷款危机,要是用孟金堂的华侨身份和产业去担保,绝对是又快又多,但她愣是没开过一次口。 她唯一接受过的,就是当年没钱盖房子时那两个戒指,还有孩子们的压岁钱。 孟仲平本来是不想直说的,想等事情办妥以后再告诉她,谁知身边秘书去找卫孟喜要身份证明的时候,被卫孟喜发现不对劲。 一再追问,知道二哥居然要送她底楼商铺,立马就决绝了。 “二哥你要这么干就是跟我见外,舅舅在石兰已经帮我良多。” “既然叫一声舅舅,那就是我父亲心甘情愿的,这次股灾要不是你多番劝阻,我父亲脾气执拗,你为了说服他肯定下了不少功夫,这点回馈是应该的。”他眨巴眨巴眼,居然还有点少年的俏皮。 当然,他把自己的“预测”理解为是想方设法的说服倔老头,算是猜对了,只是他不知道卫孟喜的消息渠道来源,但也没问,卫孟喜来之前就准备好应对他刨根问底的那堆说辞,居然一句都没用上。 遇到这种很有分寸感,很尊重人的亲戚,卫孟喜觉着自己真是幸运。 孟仲平还很是后怕的说,“要不是你的提醒,我们这一次……”不敢想象。 可无论他怎么说,怎么感激,卫孟喜也没收那足足有五百平的底商,她的内地身份特殊,拿不到她的证件,就办不了过户和产证。 最终,孟仲平只能无奈苦笑,小喜真不愧是卫叔叔的女儿,脾气倔起来都是一样的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卫孟喜倒是没这么多感慨,陪着他去签合同,算是见识了一次大场面,心头愈发蠢蠢欲动,这十二层的小楼说买就买,以后这栋房子的升值空间还很大,一直到1997年之前都是一路上升的,虽然后面会有短暂的下跌,但也不会持续太久,到二十一世纪后,更是坐火箭的速度,寸土寸金。 不过,孟仲平的想法也跟她不谋而合,买了不是囤房,而是想拿来做事。 这次的全球股灾给他造成的影响实在太大了,他决心以后少碰金融,还是尽量做实业吧。 华尔街那一套,谁爱玩谁玩去。 卫孟喜不死心,除了车子和物业,还想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商机,所以虽然正事办完了,家里那群崽一天一个电话的问妈妈怎么还不回来,她依然我行我素,又在港城逗留了一个星期。 只要是汽车能去到的地方,她都跟着孟仲平去过,将港城大大小小的街道旮旯角落都走遍,这才意犹未尽准备回家。 走之前的最后一顿晚餐,是她请的,孟仲平见她终于不像第一天知道车子买不成时的郁闷,倒是关心的问:“小喜是不是有进一步的打算了?” 卫孟喜点点头,“我打算先回去把鸭脖店加盟的事好好做一下,扩大规模,尽量多的先占领市场吧,等再过几年,条件允许的时候再来一趟。” 港城,没钱是玩不转的。 她那仨瓜俩枣,还是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孟仲平于是又详细的问了她加盟的事,以他这么多年在m国的所见所闻,她的思路倒是不错,非常全面,几乎把可能出现的所有可能都考虑在内,都有了相对的相对方法和条款,甚至很多都是他没想到的。 “小喜啊小喜,说你像卫叔叔吧,你在商业上的天赋又不像。” 卫孟喜爽朗的笑笑,自己这些哪是“天赋”啊,其实是上辈子摸爬滚打总结出来的经验,因为没有现成的师傅教,又没有人可以帮得上忙,要真有经商天赋,老天爷还让她吃那么多苦是玩她吗? 但面对孟仲平这位现成的师傅,她想请教他帮她拿个主意。 “二哥,除了扩大加盟规模,我觉得我的卤肉生意,应该已经到顶了,剩下的就只能继续不断的扩张市场,但即使真能把全国卤肉市场占满……也没办法再进一步了。” 其实,当出现加盟店以后,卫孟喜就有了这个忧虑,卖卤肉卖得再好,商标有了,市场占有率有了,加盟店也有了,她还能怎么再进一步呢?顶多就是以后网购出现的话,她再开家官方旗舰店,搞搞电商而已。 但她是不可能只守着卤肉厂过日子的,这离让孩子们衣食无忧专营兴趣还远,离让煤嫂们出来见世面更远,可下一步要怎么走,她的脑回路有点想不到了。 这不,孟仲平详细听了她这一路走来的思路,既震惊又佩服,但同时又有点头疼,以目前的发展路子来看,卤肉厂能走的路都走光了,至少目前他也想不出更好的路子。 “那你想不想做点别的?” “想,我想继续做文具,还想发扬卫家菜。” 做文具,这个孟仲平还真没接触过,他现在做的是古董文物和瓷器茶叶这类很“龙国”的生意,想要帮她还真不一定能帮上。 “二哥,你说我要是借助深市的地理和政策优势在这边跟人合伙开文具厂,怎么样?” 孟仲平知道她很有自己想法,绝对不是一时兴起,估计是早就想好的,“你想开在哪儿?” 卫孟喜就把约翰威尔逊的事情说了,说自己前几天经过那片烂尾厂房门口,有点心动,想接过来做文具厂。 反正,她有七家门店,知道哪些文具好卖,哪些利润高,所以想自己生产自己卖,可惜张兆明很警惕,生怕她跳过他直接联系上厂家。 不过,卫孟喜并不气馁,合作伙伴戒心很强,这同时也说明,他现在最大的客户就是她,她之于他的重要性,远超她先前的想像。 作为他的衣食父母,卫孟喜觉得自己有能力说动他,从别人那儿拿货,哪有自己生产来得舒坦呢?省了中间商赚差价,产量控制在自己手里,想卖多少卖多少,不好吗? 想到这些,卫孟喜第二天回到羊城,也没急着回石兰,而是继续在羊城到处闲逛,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老板,咱们今天去哪儿?”彩霞在港城见识过大场面之后,忽然人就开朗了很多,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小脸黑中透着隐隐的红。 “去文具厂。” “哪个文具厂?哪儿呀?” 见老板摇头,她立马苦着脸,“那咋去呀?” 她们待的时间长,不可能还让韦向东车接车送,这几天都是她们自己出去坐公共汽车或者走路。老板连文具厂都不知道在哪儿,简直是大海捞针一般的出行计划嘛。 这时候的纸质出版地图,主要还是以交通图为主,她要想找某个具体的厂,没有电子地图搜索功能,非常难找。 “咱们打车。” “打,打,打车……怎么打?打坏了要赔钱吧?”严彩霞目瞪口呆,一连串问题把卫孟喜逗得肚子疼。 这人,跟卫东还有点像。 “别废话,跟我来。”说着,卫孟喜就领着她,走了一公里左右,找到一座标志性大楼,这才站在路边招手。 两个操着外地口音的女同志要是站在招待所门口打车,这不是告诉别人她们就住那儿吗?这年头南下被抢的淘金客也不少。 很快,打到了一辆黄色的面包车,像个黄橙橙的大面包,松松软软的,感觉,坐上去也还挺舒服,主要是这司机师傅把车厢内收拾得很干净,没有一般出租车的各种异味。 司机也很健谈,发现她俩不是本地人,就用很烫嘴的普通话跟她们交流,听说要去文具厂,还耐心的给她们介绍现在羊城有哪些文具厂。 严彩霞一路目不暇接的看着窗外,卫孟喜就留心听司机说的那几个文具厂,分别分布在羊城东南西北几个片区,她干脆指了个最远的,“先去南明文具厂吧师傅。” 司机很开心,去得远,他赚得就多啊,于是更加卖力,说这个厂是老字号,已经有上百年历史了,以前是个宣纸厂,专门从安徽运材料来的,后来专做各种笔记本牛皮纸文件袋什么的,生意很好。 卫孟喜也没进去,就在门口远远的看了一会儿,又去找门卫聊了会儿天,她只要想找谁聊天,是能聊起来的。 严彩霞则被她派到大门口对面的小卖部里买冰棍儿,顺便聊天。 十二月下旬的羊城,吃冰棍儿其实也是冷的。 但彩霞屁颠屁颠就去了,因为她从不质疑卫阿姨的任何决定,指哪儿打哪儿。 她面庞稚嫩,看着淳朴,很容易就能跟人拉近距离。 聊了一会儿,她们又继续打车,去剩下的几个大文具厂,都是一样的兵分两路,一个去小卖部,一个给门卫大爷发两根烟,或者直接送上一包,然后就能聊一两个小时不停歇。 虽然有些本地人讲的话她们不大听得懂,但能在厂门口当门卫的大爷,都是能讲点普通话的。 而严彩霞去“买冰棍儿”也有别的收获——她居然在那些小店里发现各种各样的文具,都是从对面厂里拿出来的,她想起老板说的,要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聊天套话是一方面,还得拿钱买点实物。 这几天跟着老板跑,练出一点感觉,她隐约觉得买点文具会“有用”。 从早上九点多出发,回到招待所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卫孟喜拿出笔记本,把俩人了解到的内容做一个归纳总结,横纵对比。 一直写到夜里一点多,卫孟喜对羊城这几个大型的文具厂才有了基本的了解。而在彩霞买的一堆文具里,她还发现了自己店里的七八款热销产品,这些产品都是文具厂的职工福利,很多工人用不完,又没时间去各大市场蹲点兜售的话,就会便宜处理给门口的小卖部。 “这几只笔,你确定是从东阳文具厂门口买的吗?” “确定。”彩霞想了想,又说,“当时我就觉着跟咱们店里的像,卖价也比咱们的便宜多了。” 这是处理的嘛,那当然。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04节 至此,卫孟喜可以肯定,张兆明的文具就是东阳文具厂的货,就是不知道他是直接从厂里拿货,还是通过中间商。 不过,有这个消息就足够了,卫孟喜手里转着一支圆珠笔,眯着眼睛思索片刻,下楼找前台给胡美兰打了个电话,让她今晚找张兆明再要一批货,金额在一万块左右。 胡美兰略奇怪,上次拿的货不是还有吗?但她依然照做。 “明天咱们继续去东阳文具厂。” “好嘞!咱们天天去都行!” 彩霞很喜欢这种东奔西走的“工作”方式,以前在书城就经常跟着黎安华跑,每当办成一件老板交代的事,俩人都超有成就感,总要悄悄去卫家宴里吃一顿。 可惜啊,得挑侯奶奶不注意的时候去,因为她老是说他们,让他们别身上有两个钱就乱花就抖起来,要省着花,以后自己买房买车攒嫁妆。 他们只要不嫁人不娶老婆不就行了吗?挣了钱还得到老板的夸赞,下顿馆子又有啥嘛? 不过,他们也只敢腹诽,不敢真跟侯奶奶顶嘴,侯奶奶可是整个金水煤矿都害怕的大黑熊呢! 接下来三天,果然,她们就身上灌两壶开水,蹲守在东阳文具厂门口,转了一圈很容易就找到厂子的后门,卫孟喜在前面,彩霞去后门,一连守了三天。 可终于让她们守到张兆明去拿货了,他一个人,骑着三轮车,去后门打个招呼,一会儿就有个瘦条条的中年女人出来。 女人实在是太瘦了,瘦得皮包骨,比去年的彩霞还瘦,面色黧黑,双眼浮肿,但据彩霞所说,跟张兆明长得有点像,还听他叫她“家姐”。 那应该就是张兆明的姐姐,卫孟喜心里有数,幸好她没去后门,要是她去,绝对会被张兆明认出来,到时候她就有嘴说不清了。 接下来几天,卫孟喜又让彩霞去守了几天,她跟着黎安华干惯了这种蹲点的事儿,倒是得心应手,几乎每一天都能有新的不一样的收获。 譬如,在发现张兆明是从他姐姐手里拿货以后,还知道那个女人叫张春明,在厂里当车间主任,甚至还大着胆子跟踪过张春明,大致知道她家住哪里,家里有个生病的孩子。 “你连这也知道?”卫孟喜大惊,这丫头平时看着木讷,做起这种事倒是令人刮目相看。 “我看见了呀,张春明带着她儿子去家属区门口的卫生所打针,那孩子脸白得纸一样,还是个小光头,说话有气无力,比她还瘦。” “还有呢老板,我观察了好几天,那小弟弟每天都要去打针,手上脑门上全是针眼,可却一直没看见他爸爸,你说他爸爸是像开泰叔一样离婚了,还是跟安华哥他爸一样去世了呀?” 卫孟喜摇头,她哪里能知道呢,但以她上辈子在医院见过的人情冷暖来说,大概率是因为久病床前无慈父,受不了永无止境的治疗和绝望,离开他们母子了吧。 当然,无论哪种情况,对这母子俩都挺残忍的。 “还有老板,今天中午我听见那个阿姨跟小弟弟说,明天晚上带他去舅舅家玩,好像是给小表妹过生日……有些字眼我不是很懂,不确定是不是这个意思。” 她有点愧疚,用安华哥哥的话说,帮老板办事,她让听到什么说什么,就一定要多听多记,可她这次明显表现不好。 “没事儿,你进步已经很大了。”卫孟喜揉了揉她脑门,表现不错。 这些零碎的消息拼凑在一起,卫孟喜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第二天早上,她告诉彩霞不用出去蹲点了,在软软的大床上睡个懒觉,中午俩人下楼去招待所的餐厅用餐。 话说这招待所是卫孟喜自己找的,她的第一要求是干净安全,所以挑的是招商局内部招待所,要不是拿着韦向东的工作证明还住不进来呢。里头的住客都要么是系统内工作人员,要么是招商引资的对象,可谓商贾云集,在卫孟喜心里比什么饭店都要更上档次一些。 不说房间和服务有多舒心,就连餐厅的伙食也很棒,二楼一整层楼都是大大的落地窗,餐厅分自助和点餐,刚来这几天彩霞稀罕自助餐,恨不得没吃过的都夹满满一盘过来,最后吃不完也舍不得浪费,硬着头皮吃。 今天卫孟喜有预感自己在羊城应该待不了多久了,于是就吃点餐,要了一份白灼虾、盐焗鸡和冬瓜盅,都是粤东省的特色菜。 大虾特别鲜,又甜又嫩,彩霞是第一次吃,卫孟喜见她喜欢,反正自己也没吃够,于是又叫了一份。 冬瓜盅清香甜美,也十分美味,俩人吃得都打饱嗝了。回到楼上先洗个澡美美的睡一觉,睡到五点半,给彩霞二十块饭钱,让她自己去解决,卫孟喜提上东西就出门。 羊城比书城市先进的地方不止一星半点,但对于同样没车的卫孟喜来说,这里的公共交通发达得多,出门随便招手都能叫到一辆大黄发出租车,十分方便。可在书城就只能叫到三轮车,还不是经常有,偏僻的胡同和路口你就是招半小时的手也不一定能叫到一辆。 这不,走了五六百米的距离,卫孟喜伸手很快叫到一辆大黄发出租车,报上张兆明家的地址,半小时就到了。 这一片是以前老棉纺厂的宿舍,卫孟喜来过几次印象深刻,自然也记得他们家住哪一栋,自打进了家属区,一路上遇到好几个妇女,大家都满眼好奇的打量她,猜测她是谁家亲戚。 不过,当看到她手里的生日蛋糕,就明白了,是老张家亲戚,老张他闺女今天过生日呢,这不连他姐姐都带着孩子来了。 卫孟喜其实不大听得懂她们的方言,粤东话不像北方方言万变不离其宗,这里的方言是真正“加密”过的,只听见叽里咕噜几句,妇女们就冲她善意的点点头,下楼了。 张兆明家却不在家属楼里,而是家属楼背后的一排铁皮房子,当年他家两口子都不是棉纺厂职工,靠着做点小买卖维持生计,棉纺厂盖宿舍楼的时候占用到他们生产队的菜地,所以后来没房子住的村民们,就三五成群吆喝着来厂里讨说法,强行在家属楼背后盖了一片铁皮房子。 当时说的是过渡房,但过渡了这么多年也没过渡到正经房子,大家也就更不愿意搬走了,现在跟棉纺厂的职工们同进同出,厂里也拿他们没办法。 张兆明按理来说干了这么多年的倒爷,不可能还买不起房子啊,就是这四年卫孟喜从他手里拿的货,也有十几二十万了,哪怕是20%的利润,也有两三万块钱了,想买一套正常房子轻而易举。 卫孟喜好几年没来过了,以为他们早换了房子,今天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的。 以前想不通他们为什么不搬家,现在看来似乎是能猜到了。 “张大哥嫂子在家吗?” 很快,铁皮门开了,出来的是张嫂子,“哎哟,小卫?” 很快,听见声音的张兆明也出来,意外极了,再看见她手里提着的生日蛋糕,立马笑起来,“小卫也是,有心了。” 他以为是自己跟她聊天时不小心说过自家女儿的生日。 “大哥嫂子客气啥,咱们多少年的老交情了,我也是昨天刚从港城过来,想着萍萍生日就在今天,就不请自来,叨扰你们了。” “哪里哪里,赶紧进屋坐。”哪家父母,会不喜欢自家孩子被人关心呢?尤其是这个小卫,以前每次来进货都要拿不少特产来,这几年不用她亲自来了,但逢年过节还是会给他们寄东西,很用心。 卫孟喜悄悄笑了笑,心说这都是投桃报李,张兆明做在前面,她礼尚往来而已。 小小的铁皮房子里,收拾得很干净,但耐不住空间太小,东西太多,还是显得有点杂乱,一大俩小坐在一排皮子碎成渣的沙发上,看见她进去,都忙起身。 “萍萍还记得卫阿姨吗?你看你卫阿姨还记着你呢,专程买了大蛋糕来给你过生日。” 两个小孩一听“生日蛋糕”立马眼睛发亮,蹦跶过去,歪着脑袋看那塑料盒子。 现在的生日蛋糕很简单,上层红红绿绿的奶油,下层是鸡蛋糕,外面套一个非常劣质的薄薄的塑料壳子,但好在羊城市还能临时买到,书城可是很难买到的,都得提前交钱预定才行。 “谢谢阿姨。”萍萍说完,就扶着身后的男孩坐下,用普通话说了一串大概是好好休息保重身体之类的话。 卫孟喜耳朵听着,眼睛却看向那个瘦削单薄的颧骨高突的女人,张春明。 “你好,我就叫您张姐吧?” 张春明淡淡的笑笑,似乎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儿子身上。 卫孟喜坐下,跟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也在看那个叫安安的小男孩,虽然比萍萍还大一岁,但看着却像弟弟,脸色寡白毫无血色,手脚纤细得不像话,手背上的青筋有一团一团的乌青,脑门上也一样。 安安似乎是没见过这么高档的蛋糕,一直问“妈妈我可以吃吗”,张春明摇头,又点点头,似乎是不忍他失望。 卫孟喜看着心里也不好受,忙出去外面的公用走廊帮张嫂子做饭,一面打听情况。 原来,她大姑姐早跟姐夫离婚了,就在安安查出白血病的半个月后,姐夫觉着大夫都说了除非找到匹配的骨髓移植,不然回天乏术,可张春明坚持要治疗,还把家里房子给卖了换成医药费,丈夫无法理解她的执拗,最终离婚远走他乡。 “只是可怜了安安,这几年不知受了多少罪,好好个孩子折磨成这样……”张嫂子抹了把眼泪。 “那现在找到合适的骨髓了吗?” “还没呢,就是找到了,咱们这边技术也不成熟,医生建议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去港城做,可手术费就要两三万,咱们去哪儿抓啊?平时孩子就一直吃药打针化疗的,压根存不下一分钱,工资还不够花呢,我家老张这几年一边挣一边接济……” 话未说完,张兆明在屋里重重的咳了几声,张嫂子忙收住话头,“瞧我,你快进屋坐去,饭马上就好,啊。” 跟自己猜测的一样,张兆明为啥越挣越穷,为啥这么宝贵他的货源——因为,这不仅关系他自己一家,还关系着姐姐和外甥。 第108章 因为是闺女生日, 姐姐和外甥都回来了,又有小卫这个客人在,今晚的晚餐十分丰盛, 从萍萍的开心程度可以看出来, 平时应该是舍不得这么大吃大造的。 张春明全程都在照顾儿子,安安想吃鱼, 眼巴巴的看着,她就挑干净刺,给他小小一块,尝个味道。 安安想吃烧鹅, 张兆明不让她再管着孩子, 大手一挥撕下两个腿,“萍萍安安一人一个。” 安安看看妈妈,见妈妈无奈点头, 于是也哼哧哼哧抱着啃起来,还要学着萍萍表妹, 越大口越开心。 他跟自家那四个同岁, 但乖巧程度却远超自家那几只猴子, 卫孟喜是又喜欢又心疼, 这要是没生病, 不正是调皮捣蛋活蹦乱跳的年纪吗? 十一二岁, 半懂事半不懂事的, 自己在家每天都要被他们气得脑仁疼, 可在这同一片天空下,她避之不及的调皮捣蛋却是另一位母亲可望不可即的“奢侈品”。 吃完饭, 看了会儿生日蛋糕, 听说还不到吃的时候, 萍萍带着安安出去玩儿,卫孟喜就抽空跟张春明聊了几句。 不用时时刻刻看着孩子,她整个人就换了另外一种状态,干练,理智,且机敏。 其实刚才卫孟喜出去帮忙的时候,张兆明已经跟家姐说过,这就是一直从他这儿拿货,“维持”安安高昂医疗费的小卫老板,所以当卫老板问起她是做什么工作的,她也不再藏着掖着。 “谢谢卫老板这几年对我和兆明的支持,要不是有你这边的拿货量撑着……你也看到了,安安身体不好,每个月的医疗费不低,我那点工资是撑不住的。” 说到这儿,张春明握住嫂子的手,“嫂子,这么多年辛苦你和孩子了。” 这话一出,别说两个女人,就是张兆明一大男人,也狠狠地擤了两把鼻涕。 卫孟喜上辈子见过太多太多这样的家庭,因为一个生病的孩子,拖累了整个家庭,中途也有放弃的,但绝大多数,都是母亲一个人撑下来,直到最后,哪怕连娘家人,也没几个能跟着熬下去的。 都说粤东有些地方重男轻女,张家祖籍就是那个地方的,姐弟俩从小长大得到的资源或许是不一样的,可真遇到事儿了,弟弟还是能义无反顾的照顾姐姐和外甥,这么多年的辛苦奔波,其实就是在给姐姐“输血”,而他的妻子,也能毫无怨言的帮着他,跟着他,卫孟喜实在是佩服。 换了她,如果陆广全有个这样的姐姐和外甥,自己能愿意支持他一条道走到黑不断给对方输血吗? 她还真不知道,有些事,别人做起来好像很简单,好像理所应当,可换自己身上,却是难于上青天。 看来,张兆明一直对她这大客户嘘寒问暖逢年过节礼物不断,其实也是迫不得已,这世界上有谁会是发自内心的天生就喜欢讨好别人呢?还不是逼不得已。 知道他的动机,事情就好办多了,卫孟喜起身,忽然来了句:“张大哥的文具就是从您的东阳文具厂拿的货吧?” 瞬时间,室内安静极了。 张家姐弟俩又是震惊又是害怕,心道她都知道从哪儿拿货了?他们没露出口风啊?莫非是孩子不小心说出去的?这要是都知道厂家了,那以后她就不会从他们这里拿了,毕竟,他们还赚着她四分之一的钱呢,一旦找到别的门路,至少能省下五个百分点,傻子才会继续当冤大头呢! 张嫂子没他们沉得住气,立马就“哎哟”一声,“卫老板,你先听我解释,其实……其实……” 她本就是一家庭妇女,也没接触过什么人,一紧张就说不出话,“其实”个半天,啥也说不出来。 张兆明牙一咬,心一横,“小卫,其实这个事,有点复杂,我们……” 卫孟喜抬手,直截了当问:“大哥春明姐,你们从厂里拿出来再卖给我能有25%的利润吗?” 兄妹俩齐齐屏住呼吸,心说这小卫知道的也太清楚了吧?确实是有四分之一的利润,刚开始没这么高,是后来安安病情加重,医药费负担越来越大,他们实在是扛不住了,只能昧着良心加价。 卫孟喜却仿佛没看见他们的紧张,继续道:“鱼有鱼路,虾有虾道,咱们各人门路不同,张大哥也没过问过我在石兰的售价,我自然也不会管你们出厂价多少。” 就在张家人松口气的同时,卫孟喜又继续道:“我只是在算一笔账,照我销货的速度,大哥和春明姐的总利润每个月也就一千块左右吧?” 张兆明轻咳一声,“大多数时候是没有的。” 这样的收入,要是放在其他家庭,那就是妥妥的发财了,妥妥的衣食无忧,可他们却维持这个收入四五年了,连一套像样的房子都买不起。 张春明心头实在是郁闷,最近本来听医院说快排到有人愿意捐献骨髓了,前面只有三个人了,可等啊等,都两个多月了还是没动静,她是既愁钱又愁骨髓的事,年纪轻轻,鬓角头发已经变得雪白,走出去说是安安的奶奶都有人信。 她叹口气,“账是这样算的,但安安现在化疗很频繁,年纪小,想尽量降低对全身器官的影响,用的也是进口药,一千块也只能勉强维持……” 卫孟喜理解的点点头,“春明姐,我知道你急等用钱,我现在有个想法,说出来大家都听听,看看是否可行。”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05节 众人被她东一句西一句的引着,也有点好奇她要说啥,赶紧全都坐回原位,看着她。 “张大哥要给家里换套像样的房子,要给嫂子过几天好日子,要给萍萍上个好学校,春明姐要给安安移植骨髓,要送他去港城做手术用进口药,我也想让我石兰那边的职工过得更好一点,想让我自己的几个孩子见见世面……无论咱们谁的目的,都得有钱,对吗?” 张嫂子已经哭成了泪人,这么多年的委屈,好像被人看到并理解了一样。 说实话,张春明对儿子不离不弃,那是她自己的儿子,该当的,可张嫂子又有什么错呢?一次两次的接济可以,但不愿跟张兆明补贴这无底洞也是人之常情……纵使心里有怨,她这么多年还是选择了隐忍,用自己和女儿的隐忍在给外甥“输血”。 站在外人的角度来说,张兆明是个不折不扣的好舅舅,好男人,好弟弟,却不是好丈夫,好爸爸。 张家兄妹俩的愧疚,顿时化成了泪水,一边一个握住张嫂子的手,说不出话。 等他们情绪稍微平复一点,卫孟喜才继续道:“我现在有办法,让咱们双方都能在合法合理的前提下挣到更多的钱。” 三人一怔,对视一眼,张春明最先开口,“多少?” 卫孟喜按照自己的预算,“如果做得好,至少每个月上三千吧。” “什么?!”张嫂子一屁股从沙发上掉下去,要不是张兆明眼疾手快拽住她胳膊,她整个人就要摔个屁股墩了。 卫孟喜肯定的点头,“我打算在深市开一个文具厂,刚开始可能会艰难一点,但我保证,最多一年以后,我就能让你们实现月入两千,最多三年,月入三千,到时候要是达不到,你们只管来找我要钱。” 张兆明的眼睛,忽然变得像鹰一样犀利,仿佛能把所有人看穿,“小卫给我们详细的说说。”还去把门窗关严,铁皮房子不隔音,这边说话那边都能听见。 卫孟喜前面说这么多,勾起他们的情绪,为的就是这一刻。 她压低声音,“我这几天在深市看中一个占地十二亩的烂尾厂房,厂房主体框架是成型了的,虽然位置偏僻但道路桥梁也基本修通了,现在上一任投资者死了,政府想找人接盘,我想去试试,把它改造成文具厂,咱们专做文具,你们觉得怎么样?” 对于他们这样的小老百姓来说,深市虽然离得不远,但还真没关注过烂尾楼,现在一听居然有十二亩之多,吓得张了张嘴,就是目前的东阳文具厂,也没这么大啊! 张家兄妹俩继续沉默,但都在彼此眼中看到震惊和好奇,“你想做哪些文具?” “这得看春明姐这里,您等找到几个人和多少设备。” 张春明咽了口唾沫,“你的意思是,让我给你负责找工人和设备?二……二手的我可以吗?” 卫孟喜当然不介意,她的摩托车她的房子啥都是二手的,但依然不影响使用,现在条件不够先将就将就,以后总有鸟枪换炮的时候。 “到时候春明姐和张大哥就跟着我干,我绝不会亏待你们,至于安安治病的钱,我现在就可以先借你们。” 她想赌一把,赌他们不是拿了钱翻脸不认账的,赌他们敢跟着自己干,也赌他们重情重义,以后能为她所用。 说着,为了表达诚意,她立马从随身一个不起眼的绿书包里掏出三沓新版百元大团结,“我听嫂子说,安安的手术费要两万,我现在只有这么多,如果后期还要,我回去想办法。” 其实,要怎么让他们心甘情愿的为她所用,卫孟喜也想过别的办法。 换了别人,最保险最万无一失的,其实应该是多在东阳文具厂观察几天,找到张家兄妹俩合伙从文具厂倒卖文具的证据,然后举报,一举让张春明失业,张兆明拿不出货做不到按期交货,压力山大。 此时她再施施然出现,像救世主一般,不仅不责怪他,还施以一定的恩惠和条件,走投无路急等用钱的他们就会倒戈相向,没有思考的余地,别无选择…… 可卫孟喜不是那种人,她鄙视把手段用在别人伤口上撒盐的人。 有本事,就去外头真刀真枪的干,没办事就只能像她现在的选择一样,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再诱之以利。 互惠互利,是一段关系能长期维持下去的必要条件。 她不觉得,凭靠单纯的感激,谁能为她打一辈子的工,最有效的能让大家力往一处使的纽带就是利益,不管里头的人怎么想,一旦上了同一条船,就只能为了共同利益不断努力,保证这艘小船不要翻,顺便努力把小船换大船。 “但这钱是我借给春明姐的,要收利息,我希望春明姐能出来跟着我干,以后你要是三年之内挣不到三万块钱,这点就算我赔给你的,不用还了。” 张家人张口结舌,这是先把未来三年的工资给压上了! 张兆明其实一点也不怀疑小卫的魄力,因为他亲自去过石兰省,知道她现在摊子铺得有多大,只要她手里有固定资产,手底下还养着那么多煤嫂,他就不怕她跑路。 而以这几年接触下来的了解来说,小卫表面看着爽朗大方,其实为人谨慎,不打无准备的战,要不是有一定把握她是绝对不会往外说的。 他看看姐姐,又看看卫孟喜,“那我呢?小卫对我有什么安排?” “张大哥就跟着我出去做销售,跑业务,您在这一块上有经验。” 张兆明早听说了,她手底下那些煤嫂,一个月能拿两三百的工资呢,这还只是在内陆省份,要是在沿海地区,怎么也能翻个五六倍吧?到时候光他一个人挣的就比以前姐弟二人挣得多,还账压根不愁,买房也不是问题。 卫孟喜笑了笑,“我也不怕给你们交个底,我现在手里能用的现金只有六十万,但烂尾楼接盘到能正常生产至少需要200万,资金这一块缺口很大,所以我除了贷款,另外还得再找一个合作伙伴来,你们没意见吧?” 跟着谁干不是干?只要能有钱挣,这就是最大的刚需得到满足了。 张春明想得远一些,小卫这几句话不是平白无故冒出来的,她这是在告诉大家,她卫孟喜有实力。 六十万自有资金,加用固定资产贷到的款,再加拉人合伙,凑个200万在她嘴里好像就跟两百块似的。 这种轻松和自信,很容易给人信心。 张家姐弟俩在这一瞬间,都感觉到了小卫即将大干一场的野心和信心。 “好。”异口同声。 张春明跟侯爱琴一样是爽快人,但她更理智,更机敏,当即毫不客气的把三万块钱推到一边,写下三张一模一样的借条,说好利息按银行三年期固定存款利率来算,算了个大概的数字,利息、还款日期写得一清二楚。 三方各执一份,这才自顾自的把钱扒拉进自己包里,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手有一点点抖。 卫孟喜说定大致的事项,让张兆明接下来多备货,能有多少备多少,以防万一张春明辞职后跟东阳文具厂翻脸再也拿不到货,钱她会打电话给韦向南,让她汇款过来。 当然,她现在虽然带着六十万的卡,但厂里也是留足了七八万的备用金,绝对不会影响接下来的正常运营。 “春明姐在这边照顾安安,张大哥熟悉文具厂的情况,明天你跟我去一趟深市看看地和厂房,后天再跟我回石兰,商量筹款的事。”既然他们拿了钱,那就是要干事的,卫孟喜也不是商量的语气,而是直接安排。 果然,姐弟俩神色肃穆,“好。” 当天晚上,几人分头协作,把能用的货尽量全部拉来,装满一节火车皮就往石兰省运,那边自有人接应。 一直忙到天亮,事情还没忙完,卫孟喜干脆把拿货送货去火车站上火车的事情交给张大嫂和张春明,自己带着张兆明去深市。当然,她还没信任她们,所以必须把严彩霞叫来,名义是让她帮她们跑跑腿,学学本事。 虽然一夜没睡,头发毛躁得像个刺猬,一脸的灰,鼻子里都塞满了装卸货时产生的灰尘,但一行人却仿佛感觉不到累,都冲着文具厂的新建加油出力呢。 洗把冷水脸,人立马清醒过来,卫孟喜打辆车,顺着那一大片烂尾地方转了一圈,心里感慨不已,就这么大一个地方,偏僻是真的偏僻,跟其它工厂比起来,周围一片荒野,难怪大家都嫌弃。 可在她看来,这里通水通电,还通路,已经具备了开设工厂的基本条件,只是后期工人过来以后,生活住宿确实是个问题……但也不是解决不了。 不用几年,深市的发展就要扩展到这边来,三十年后这片区域还能算深市繁华地段呢! 张兆明则是指着那灰不溜秋建了一半的厂房框架叹息,“都到这个程度了,再坚持半个月就能完工,废弃实在是可惜了。” 卫孟喜何尝不这么想呢? 这套半成品,已经节省了很多人力物力和时间,文具厂内部车间结构跟玩具厂其实差别不大,对空间大小、楼层高矮和水电接口都是一样的,接手过来立马就能改头换面,她越想越觉着可行。 当即,中午又约了韦向东吃饭,把自己想接盘的事情说了,让他帮忙留意着,自己先回去筹钱。 这时候很多政府工作已经慢慢布上正轨,不像前几年了,即使要接盘,也要等着管委会专门召开一场这个地块的重启部署会议,需要重新招标,而参与投标的,按照上个月另一个烂尾项目的流程,是需要先交付标的一半的保证金,证明你不是去闹着玩玩的。 为了具备这个竞标资格,她至少得先准备七十五万的现金,还得准备各种材料,这些她上辈子从没接触过,当从韦向东嘴里听见公司资质简介能力信誉这些名词的时候,卫孟喜这个学工商管理的,居然发现自己又犯了个严重错误。 她的美味系,居然还没正式注册成公司! 看来真是上辈子草台班子干久了,没什么见识,以为有个商标,有个工商营业执照和厂子就行了,居然连这种最基本的操作都没想起来。 她要来竞标,即使只有她一家,那也得有个像样的公司名字才行啊! 问清楚需要哪些材料,卫孟喜当即就让韦向东留意这事,哪天开会了有什么进展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她,她赶紧回石兰去准备材料。 终于,赶在1987年最后一天,卫孟喜回到了矿区。 胡小五的车子刚停下,孩子们就呼啦啦冲上来,“妈妈”“妈妈”的叫个不停,像在窝里等待鸟妈妈归巢的小鸟儿们,张着嫩黄色的大嘴巴,叽叽喳喳。 卫孟喜在外头最想的就是孩子,男人她都忙得想不起来,可孩子是天天吃饭睡觉坐车都在想,他们有没有好好做作业,也没有好好复习,有没有闯祸,周末去上兴趣班的小五有没有将他们安全送到……一串串,虽然自己在家的时候也不算什么问题,可在外,就是老母亲最担忧的。 她先挨个看了看,摸了摸脑袋,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大家都长高了点,卫东最明显。 可明明也就半个月,就是吃猪饲料也长不了多少的啊。 大的四个粘一会儿就自己去看带回来的礼物了,只有呦呦,抱着大腿蹭来蹭去,娇气兮兮的叫“妈妈”。 妈妈不在家这段时间,明明已经习惯独自入睡的孩子们,又开始男孩跟男孩睡,三个女孩睡一屋了。卫孟喜十分好奇,这难道就是兄弟姐妹之间的报团取暖吗? 对老闺女,卫孟喜是更偏疼一点的,赶紧抱起来哄,“怎么啦怎么啦卫小陆,再哭鼻子可就不漂亮了哦。” “想……想妈妈。” 她能不想吗,自从出生还没跟妈妈分开过这么长时间呢,“十五天,十五天啦妈妈,你……你……呜呜……” 正赶上卤肉厂下班,煤嫂们都过来围观,逗她,“哟,咱们呦呦这是想妈妈啦,大姑娘可不兴哭的。” 也有的就怪付红娟,“都怪她那张破嘴,天天从你家门前过都要问一遍呦呦想不想妈妈,这不就把孩子逗急眼了嘛?” 卫孟喜也是哭笑不得,付红娟这张嘴真的是,招惹大人就算了,每天逗一个八岁半的小孩很有成就感啊? 她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知道某些大人也不是有坏心,估计就是无聊嘴贱吧,总是问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想不想爸爸妈妈,再不吃饭就要把她送人妈妈好生个弟弟之类的,简直是恶趣味。 她小时候,跟着孟淑娴改嫁到谢家,虽然只是搬到隔壁,但还是有街坊婶子会悄悄逗她,想不想爸爸,知不知道爸爸去了哪里这样的屁话,每次都把她惹得眼泪汪汪,好像这样她们就能满足一点,开心一点似的。 可她们却没想过,对于一个刚失去爸爸的六岁小女孩来说,这些话题是真的很伤心,很难过。 当然,付红娟倒没这么恶劣,她也没死,只是出差,算不上恶意,所以,卫孟喜就半真半假的说:“付红娟我可警告你啊,再逗我家孩子看我不撕你嘴。” 虽然是玩笑话,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这是生气了,护犊子呢。 一个个看着付红娟幸灾乐祸,心说让你嘴巴闲不住。 付红娟只好脸色讪讪的,“哎哟,是我不对,我给咱们呦呦赔不是,啊。” 呦呦这才把头从妈妈怀里抬起来,红着眼睛,细声细气的说:“我原谅伯娘啦,以后都不许说了哟。” 这奶声奶气的,大家哄然大笑,付红娟也有了台阶下,赶紧走了。 卫孟喜才不在意别人怎么说她呢,开玩笑,外头的人她管不了,可自己的员工,连这点小事都管不了,那她还当什么老板啊。 回到家,一群孩子蹲在地上分派礼物,卫孟喜赶紧把老闺女放下,这也太重了吧?她感觉跟抱了块大石头似的,胸腔里的空气都快被挤出来了,这小妞到底是怎么长的,明明看着很匀称的体型,体重却有点惊人。 这几个崽的身材真是愁人啊,小的是个铁秤砣,根花根宝是太瘦,每天都恨不得把肉往他们嘴里塞,尤其是根花,小脸长脖子的,看着就跟营养不良的豆芽菜一样。 卫东,那又是吃太多,长太快,壮得小牛犊子似的,以后真成脖子跟脸一样宽的肌肉男可咋整? “妈妈,这是什么呀?”根花拿着一个五颜六色的方方正正的小东西问。 “魔方,听说在国外很流行,给你们一人买了个。”省得争抢。 “妈妈这怎么玩呀?” “是这样拧着转的吗?为什么中间这块不会动呀妈妈?” “是同样颜色的转到一个面上吗,妈妈?” 顿时,家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妈妈”和“咔咔”声。 陆工也是知道小卫今天回来,所以都没加班就回来了,先看了看妻子,发现黑了点,也瘦了点,但精神状态极佳,看样子是又要大干一场了。 “爸爸你看,这是妈妈给我们买的礼物哟,叫魔方。”呦呦晃了晃手里的小“盒子”。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06节 陆广全接过去,卫孟喜正跟他说着自己去港城的见闻,只听咔咔几声,孩子们尖叫。 “爸爸好厉害!” “爸爸你的颜色是一样的耶!” “爸爸你怎么转的呀?我的怎么转不过去?” 嘿,这人,居然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魔方给还原了!每一个面都是同一种颜色! 卫孟喜是在港城买的,当天晚上在酒店里转了大半天,愣是只转出来两个面,剩下的无论她怎么转就是统一不起来,甚至有时候转得急了,真想撬开。 她花几个小时也解决不了的问题,他居然一……一下下就解决了吗? 卫孟喜不信邪,把卫东手里那个被转得惨不忍睹的递过去,“来,陆工给咱们表演一个,我计时啊。” “妈妈,给。”听说要计时,呦呦还去柜子里把手表拿过来,卫孟喜等着秒针转到正正的“12”,喊出一声“开始”,就听“咔咔咔”几声,那小小的二十六个小方块就在他手下迅速的移动转换起来。 陆工眉头淡淡的,他在专心做事的时候不喜欢说话,眼神也很专注,不会东张西望。 他的动作太快,等最后一声“咔咔”响起,卫孟喜赶紧看时间,秒针走到了“8”还差着两格。 卫小陆一直踮着脚尖看表呢,“哇哦!我爸爸好厉害,八点钟就转出来了呢!” 卫孟喜:“……” 爸爸有多聪明,闺女就有多笨,看来上天是公平的,非常公平。 “几秒?”男人挑挑眉,颇为得意的问。 “32秒。”卫孟喜顿了顿,“你以前是不是玩过魔方啊?” “在京市,学院做活动的时候玩过。” 卫孟喜这才松口气,如果是第一次玩就能这么溜,她要怀疑他的智商是不是已经严重超过人类了。 但下一秒,自己拿过来转了十分钟依然不得其法……卫孟喜直接想把它扔出去。 同时宣布,陆工是真的厉害,即使以前玩过,但每一次打乱后跟上一次都是不一样的,他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复原,也是天才了。 人类的参差啊,就是这么明显! 分完礼物,去参观卤肉厂的张兆明也转回来了,一进门,卫东就大惊,“妈妈,那个鸟……鸟……伯伯来啦。” 幸好他把骂人的话憋回去,卫孟喜心说这儿子你说他憨吧,他还能记得张兆明这位穿皮草讲粤语的“港商”。 张兆明哈哈大笑,用大人的方式跟他握了个手,“你好,你就是卫东吧,你妈妈常夸你呢。” 卫东一脸见鬼的表情,“我妈才不会夸我呢。” 卫孟喜大笑,“臭小子,边儿去。” 说着,把人介绍给陆工,陆工也知道当年他是帮过大忙的,淡淡的笑了笑,伸手握住,请进屋,泡茶。 聊了一会儿,卫孟喜嫌累,也懒得做饭,晚饭是去饭店吃的,她的回来必然又引起员工们的欢呼雀跃,趁着不忙的时候,大家伙都来听她讲港城和深市的新鲜事。 没办法,她是想要保密的,可孩子们都嚷嚷出去了。 侯爱琴乐颠颠过来,聊了几句,立马找个没人的包间算账。 她不在这几天,饭店生意依然不错,每天饭点都有二三十桌客人,倒不是说矿区的生活水准已经高到这个程度,主要是价格实惠,分量足,服务态度也好,所以矿区老百姓们都喜欢来吃。 在这里,下顿馆子也才几块钱,比国营饭店便宜还好吃,不仅矿区群众拒绝不了,就是外头也有慕名而来的食客,很多人找着来吃呢。 侯爱琴的职业操守和能力,卫孟喜是信任的,一会儿看账目也是对得上的,正要说几句勉励的话,忽然薛明芳在楼梯口喊:“侯大姐,你家儿媳妇找。” 侯爱琴脸色一黑,“她来干什么?” 最近谢依然的生意是越做越好,越做越大,不仅在金水市有门店,就是省城也开起两家服装店,不需要每天往外头跑了,她在矿区晃悠的时间就多,所以经常能打照面。 她腆着脸来打招呼,侯爱琴基本都是淡淡的,懒得跟她多说一句,顶多就是带着小孙孙来的时候,她会给个笑脸。 小孙孙毕竟是她带到一岁多的嘛,感情深厚,现在每个月领了工资,也都是第一时间给小家伙买各种新衣服新鞋子和奶粉,她觉着小卫说得对,小孩喝奶粉长得好,像人家小呦呦,奶粉一直喝到上幼儿园,现在不就长得粉粉白白的好看? 让补贴小家庭她不乐意,但对小孙孙那是一点也不吝啬。 这谢依然来,莫非是孩子奶粉没了? “行,麻烦你告她一声,一个小时后再来,现在忙。” 薛明芳现在是被侯爱琴收拾得服服帖帖,赶紧小跑着先去转告,卫孟喜想问一下,但想想还是算了,反正她对谢依然的事又不感兴趣。 不一会儿,菜上齐了,三大五小呼啦啦吃开,卫孟喜吃够了清淡的粤东菜,终于能闻见石兰这股正宗的辣椒味,整个人都是神清气爽,一面吃一面跟张兆明聊天。 聊的,当然是文具厂的事,这次的开厂是临时起意,是做了这么久生意有史以来第一次,所以卫孟喜格外上心。 其它的都还好说,技术这一块有张春明,销售有张兆明,就是工厂管理和剩下的资金缺口去哪儿找? 在羊城的时候,为了说动他们姐弟俩,卫孟喜表现得那么自信从容,可等回来仔细一想,就在知道这事有多难了。 她自己手里满打满算六十万,所有资产拿去抵押估计能贷个五十万左右,还有九十万缺口,她把身边人想了一下,都是要么刚盖了房子,要么刚买了车子,孩子上初高中,家里也没多少钱的。 唯一有可能筹得多一点的,就是赵春来和唐云凤,但估计也不会有多少,几万块在那么大的缺口面前简直杯水车薪。 苏玉如和孟金堂孟仲平,她开口的话应该是能借到的,但他们年纪大了,故土难离,没有精力和条件大老远的过去亲自参与管理。 卫孟喜这次想把风险分摊出去,就是要找个既能出钱又能出力的,她自己稳坐钓鱼台即可。 因为孩子大了,四个大的马上要上初中,上辈子那三天两头闯祸惹事叫家长,让她头疼的叛逆期就要来了,小的数学差得要死,高蕊补课是治标不治本,亲妈要是不上点心,把基础落下了,以后想要再补起来会更难。 卫孟喜思来想去,还真得把孩子的教育放到第一位。 钱没有能挣够的时候,可孩子的教育却只有这几年,生意的事,她不能再凡事亲力亲为。 这不,正说着呢,几个孩子就几下吃饱跑远了,卫孟喜只逮住一个根宝,让他喝了一碗青菜汤,就连小呦呦都跑得没影儿了。 而此时的呦呦,正跟张秋芳在后厨玩耍呢。 张大娘给她们扔了半个用剩的萝卜,两个小姑娘就拿着竹片,说要学厨师用萝卜雕花,哼哧哼哧,搞得一地的萝卜屑,被张大娘赶出去外面玩。 饭店外面,就是工人广场,很多年轻人正在跳舞,她们一边抱着大萝卜削,一边看他们扭腰扭屁股。 正看着,忽然秋芳小声道:“卫小陆,我好像听见有人说你妈妈的名字耶。” 卫小陆两只白白嫩嫩的小耳朵立马竖起来,“哪里?” 小秋芳指指饭店侧面的空地,那里被卫阿姨种上了好几棵桃树,现在叶子没了,光秃秃的,就被调皮孩子挂了些彩带上去。 俩小姑娘蹑手蹑脚,猫过去,正好听见侯奶奶在跟人说话,说的也确实是卫小陆的妈妈。 第109章 “妈你还生我气呐?我以前是不懂事, 要不你就别在这里上班了,多累啊,我开服装店能养你跟我爸, 以后保准给你们过好日子。” 这是坏小姨谢依然的声音, 卫小陆皱着眉头,两个人猫着, 跑到饭店后面,与卤肉厂之间的空地上,绕过去就能躲在一堵篱笆墙后面,听得更清楚。 篱笆墙上有绿油油的爬山虎, 除非走近仔细看, 不然看不见她们的。 卫孟喜规矩严,平时卤肉厂都有门禁,非内部人员禁止入内的, 但呦呦是老板的宝贝闺女,守门的大爷也就没拦着她们, 让她们顺利的绕到桃树的另一边, 听个正着。 “你别什么都扯小卫, 跟她没关系, 我在这里上班很开心。” “妈你是不知道, 她最会骗人, 从小就是个谎话精, 她是不是答应给你涨工资, 她给你多少,我双倍, 你回来帮我带孩子吧?” 侯爱琴冷哼一声, 当她三岁小孩呢, 那年就是被哄骗着退休回去带孩子,结果搞得不上不下尴尬得很,现在她干得开开心心,还拿两份工资呢。 “你要有这个心,就对你孟阿姨好点,把双倍工资给她。” 谢依然嘴角抽搐,继母肯定是要给她当保姆带孩子的,至少也要带到上下学,钱嘛,是不可能的。 说句难听的,她以前在谢家不也是这么过来的,怎么老了就带不了孩子做不了饭打扫不了卫生了吗? “你也别说小卫这不好那不好,我觉着她很好,比你好。”说完,侯爱琴就想走了,店里现在正是忙的时候。 谁知谢依然却一把挽住她胳膊,“哎呀,妈,咱们一家人哪有隔夜仇的,哪天有空你回来咱们好好吃顿饭,孩子也想奶奶了,你说对不对?” 侯爱琴依然警惕,总觉着她要放别的屁。 这不,东拉西扯一会儿,谢依然终于露出狐狸尾巴,“妈您看什么时候咱们一家人聚聚,让表弟小烨也来一趟吧?我听怀恩说小烨从港城回来了。” 侯爱琴倒是真有点想念自家外甥了,他这次去港城去了好几个月,也不知道在那边有没有受他爸小老婆的气,有没有被那俩留洋双胞胎欺负,小烨这孩子很单纯,性格又冲动,玩心眼压根斗不过那种豪门里的滚刀肉。 “妈,你看,我现在生意上有点困难,资金周转不开,我跟怀恩都想请小烨来帮个忙,来我店里投资,我给他分红。” 侯爱琴“哦”一声,拖得长长的,“小烨怕是不需要你的分红,他不缺这点钱,你最好别打他的主意。” 侯烨手里的钱,都是小妹忍辱负重死命扒拉来的,谢依然这话说得好听叫投资,其实就是想哄骗他手里的钱呗。 想到这里,侯爱琴把脸一板,“我今儿把话放这里,小烨的钱你不许打主意,不然我饶不了你们。” 李怀恩那乌龟王八蛋,一点男人气概没有,老婆说啥就是啥,侯烨可是他亲表弟! 越想越来气,她“呸”一声咚咚咚走了,谢依然看着她怒气冲冲的背影,也狠狠地吐了口口水,“呸,放着侯烨这豪门阔少不巴结,傻子!” 以前,她一直以为自己见过的最有钱的人就是华侨孟金堂,她使劲浑身解数把两家渊源扒拉弄清楚,哄着孟淑娴去巴结他,可十次里最多能见上一次,她刚开口叫“舅舅”就被他板着脸挡回来,说他不敢当。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这不是故意给她难堪嘛? 从那以后,她就发愤图强,发誓一定要找一个比他还大的靠山,比他还强的人脉,谁知兜兜转转发现,李怀恩的表弟,居然是最大的隐形富豪! 那小子,婚前她见过,但她以为只是舅舅家儿子,婆家压根没人跟她说过他真正的身世。 可恶,就这么防贼一样防着她吗? 气哼哼的,她扭着腰走了,两个小女孩这才从篱笆墙后面钻出来,抱着萝卜跑回店里找妈妈。 这边,陆工已经吃好忙工作去了,卫孟喜又陪着张兆明吃了一会儿,主要是他的口味很清淡,吃饭也慢条斯理的很悠闲,不像陆家几口,大人孩子都是噼里啪啦几下就吃饱。 俩人一面吃,一面聊文具厂的事,忽然呦呦跑过来,单腿跪在板凳上,嘴巴凑到妈妈耳边,叽里咕噜说了几句。 卫孟喜先是一愣,心说这谢依然真是贼心不死,不敢与她正面冲突就背后说小话,她是真的心疼婆婆,想让婆婆回去享清福吗? 只不过是见不得婆婆帮她,还帮得那么尽心尽力而已。 不过,当听到孩子说,谢依然想找侯烨投资服装店的时候,她忽然就眼睛一亮。 是啊,她身边不还有一个现成的有钱人吗? 这侯烨虽然不受港城亲爹待见,但终究是亲骨血,大的家业轮不到他,一点小钱是不会缺的。 对于大富豪来说的“小钱”,放在卫孟喜这样的内地个体户身上,那就是巨款! 再加上他还有亲妈是可以为他筹划的,手里肯定给他攒了一笔家业呢,不然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回来看他,肯定是在忍辱负重。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07节 卫孟喜设身处地想一下,如果自己丈夫是个大富豪,自己在他穷酸的时候就一直陪着他,还跟着他逃亡天涯,等男人发达了,还有了别的女人,心死是肯定的,但在心死之余,头等大事自然就是搂钱。 老娘陪你一路起来的,没功劳也有苦劳,你要找别的女人没关系,你生了别的孩子没关系,但我和我的孩子该得那份你必须给我。 等熬死这老头子,拿着滔天遗产,什么样的小帅哥找不着呢? 说不定,侯小妹就是有这个卧薪尝胆忍辱负重的勇气和智慧呢?要真这样,卫孟喜还挺羡慕侯烨的,至少他的母亲不是恋爱脑,至少还知道给他争取利益。 嗯,比孟淑娴称职。 睡觉前,卫孟喜想起谢依然那得意劲儿就好笑,都几岁了,还玩小时候那一套,背后说我是谎话精,说我抢你的东西,那我就真抢一次呗。 侯烨这个财神爷,她找定了! 第二天一早,她开着小货车,把张兆明放到书城的万里文具店去考察,他要研究一下客户喜欢什么样的产品,卫孟喜则自己来到了侯家所在的胡同。 侯烨之所以姓侯,是当年他父母遁走之后,舅舅和大姨为了保住他,防止他被波及,给改的姓,对外宣称是他爹妈走之前过继给舅舅家了。 其实,舅舅家有四个儿子呢,压根不缺儿子,为了这个过继来的“儿子”,侯舅舅一辈子在单位上不受待见,郁郁不得志,才五十岁不到就提前病退了。 侯烨也倒是有良心,现在爹妈回来要求他改回原来的姓,他打死不从,哪怕是以千万为单位的家业面前,他也不改。 所以,他至今还住在侯舅舅家。 那是一座小四合院,门板上的漆斑驳可见,两侧的罐头瓶子里,插着几个燃烧殆尽的香炷,她正要敲门,门忽然就开了。 一个年轻男孩怔了怔,“你是……”有点脸红,这女同志也太漂亮了吧。 “你好,请问侯烨同学是住这里吗?我是他大学同学,找他有点事情。” 男孩一听,大咧咧笑笑,让她进去,扯着嗓子喊:“猴哥,你同学来了。” “不见。”这是某人慵懒至极的嗓音,卫孟喜一听就知道,这家伙昨晚肯定是去唱歌喝酒闹到后半夜了。 “我是你大姐卫孟喜,你见还是不见?” 果然,屋里静了几秒钟,一会儿就出来一个穿着大短裤花衬衫的年轻男人,就是许久不见的侯烨。他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染成了黄毛色,还烫得卷卷的,耳垂上也多了两颗铁钉,甚至脖子上都多了一条大拇指粗的金项链,最底下还坠着一个翠绿色的弥勒佛。 卫孟喜:“……” “看来港城的日子很舒服嘛?” 侯烨轻咳一声,“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 他不自在的扯了扯脖子上的大金链子,也忒沉。 这玩意儿是港城那所谓的“爷爷”给的,说是祈福保平安的,走之前他妈还说了,千万不能摘下来,子孙后代心意越诚,爷爷就越能长寿,而这家里最希望老爷子长寿的就是他们母子俩,那才是家里的定海神针。 这么多年要不是老爷子压着,他妈恐怕早就成下堂的糠糟妻了。 卫孟喜注意到他这个动作,也是想笑,“行啦行啦,我今天找你是有正事谈的。” 侯烨看着小表弟跃跃欲试的模样,从鼻子里哼一声,将卫孟喜叫进堂屋,不顾小表弟叫唤,“嘭”一声把门关上。 卫孟喜:“……”什么叫鸠占鹊巢还理直气壮,她算是见识了。 他大咧咧坐一把太师椅上,半个身子斜靠着,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包烟,点上,就眯着眼睛吞云吐雾,那架势之娴熟,那黑黄色的两根手指,一看就是老烟民了。 卫孟喜忍住想打他的冲动,“我就直接问了,你手里有没有90万?” 侯烨怔了怔,警觉起来,“什么意思?” 这几年,知道他的有钱爸妈回来找他,经常问他借钱的“亲戚”可真是太多了,也难怪他要警惕。 “我不是要找你借钱,是想邀请你一起赚钱。” “那是投资?”他突出一口烟圈,心说这不也是老套路嘛,这几年来给他介绍商机拉他去投资的“同学”也不少。 卫孟喜心说,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他了,平时看着挺傻一人,在脸上写“人傻钱多速来”的家伙,一谈到钱,还挺警觉。 于是,她也不卖关子,直接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再一次诚恳的表明来意。 半小时后。 侯烨斜睨着她,“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不找别人只找我?我寻思咱俩关系也没多好啊。” 卫孟喜只能忍着想打他的冲动,“主要是咱俩今年都大三了,按照学校安排,从下学期开始理论课程就减少了,以实习为主,我倒是有实习的地方,你有吗?” “我怎么没?” “不是吧不是吧,你不会是还想回港城去你们家族企业里实习吧?哎哟,我听说你那俩双胞胎弟弟可是英国剑桥大学的高材生,你这石兰大学的夜校还是买的学历,会不会……” 侯烨气得扔了烟头。 真是哪里痛戳他哪里。 卫孟喜看着他鼓得癞蛤蟆一样的眼睛,见好就收:“我是这样想的,你现在手里有钱,又没有合适的实习单位,深市离港城那么近,你也能常回去刷刷存在感,要是咱们真做出成绩了,也是一种证明你自己的方式,不是吗?”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卫孟喜为什么不找班里其他人合作呢,就是这家伙是有天赋的,虽然平时的作业都是东抄抄西抄抄的敷衍,可每次期末考,他的分数都比自己这认真复习认真作业的高。 卫孟喜曾经观察过,可以确定他没作弊,能考这么高,说明就是老天爷赏饭吃,很有经商头脑。平时教授布置的作业,譬如怎么把一百斤土豆卖到最多的钱,怎么帮助果农把利润最大化,他所在的小组每次都是最高分,比自己这做过多年生意的老油条还点子多。 能找一个有经商天赋的合作伙伴,卫孟喜为什么要单打独斗呢? 不得不说,这几个理由是十分有说服力的,侯烨动心了,那些东西本来就该是属于他的,要不是小老婆多次阻拦,父母早就应该回来接他了。虽然,他对老头子也没什么孺慕之情,但能证明自己这颗弃子也是可以成功的,不就是对他最好的打脸方式吗? 侯烨又抽出一根香烟,他要好好思考一下。 卫孟喜受不了烟味儿,赶紧起身,“跟别人你不放心,跟着我干,你可以问问你大姨,我的人品。” 说完赶紧走,太臭了。 家里没人抽烟,男职工也不敢在她跟前抽烟,现在居然就闻不了烟味了。 张兆明在书店转得流连忘返,卫孟喜也就不打算去叫他,待会儿让小五送他回去就行,她先回矿区。 今天是元旦节,孩子们要表演节目,自家三个女孩都要上场,她可不能错过。 幸好,赶到矿区的时候,文艺节目才刚刚开始,五年级的卫红小朋友,穿着漂亮的白色的纱裙,站在舞台正中央,正在报幕呢。 这几年但凡是有什么讲故事比赛演讲比赛小记者招募的,卫孟喜都给她积极报名,每次都能拿奖,从一年级就能代替老师当整个矿区子弟小学的文艺演出主持人,台风已经练得稳稳的,气质拿捏得死死的。 往那儿一站,就很有派头。 卫孟喜很满意,甚至有点惊喜,因为这样的闺女,是她上辈子没见过的。 接下来,就是按照抽签顺序,各个班的节目了,最先上场的是二年级呦呦班,表演的是舞蹈《小燕子》,一群小姑娘被打扮成送财童子模样,但依然可以看出,站在最中间的c位的女孩是最漂亮的。 卫小陆跳舞一般,唱歌也一般,就是普通小姑娘水平,但胜在大方从容,也不怯场,所以能当领舞。 舞蹈刚结束,卫孟喜就使劲鼓掌,巴掌都拍红了。 一直到十一点后,才终于轮到五年级1班的节目,也是舞蹈,《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卫孟喜一眼就看见高高瘦瘦白天鹅一样的大闺女,六年芭蕾不是白练的,那气质,无论去到哪儿都是人群里的焦点,毫无疑问,她领舞的舞蹈最后得到了总分第一的成绩。 卫孟喜高兴的是,不仅根花跳得好,还因为这舞蹈是她一个人琢磨着自编自排的,歌曲是她选的,动作是她编好,每天放学后教给同学们的,也是她组织排练的……可以说从头到尾,这个最高分应该属于她的个人得分。 “小卫你家这仨闺女可真牛,比我家六个小子都强。”有煤嫂说。 “别说你家六个,就是加上我家那四个,也比不上。”又有人接嘴。 卫孟喜只是笑笑,谁家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头宝,她不能附和,还得谦虚几句。 终于,等到所有节目表演完,开始表彰本学期的优秀学生了,凡是念到名字的学生都有机会上台,站在校领导和矿领导的周围,拍一张合照,来年挂在墙上。 卫孟喜家的五个,依然是得奖的主力军。 卫雪卫红根宝是三好学生,每个班有三个名额,选的是成绩最好的三个,刚好就是他们仨,卫东是优秀班干部,这当之无愧,全校都知道他的热心肠。 至于卫小陆,则是成绩也不拔尖,又不当班干部,为啥也能上台呢? 因为她胸前迎风飘扬的红领巾呗,人家可是优秀少先队员呢! 卫孟喜看着五个崽在台上那笑模样,嘴角也不由自主翘起来,这是她的崽,是她跟陆广全的崽。 正想着,陆广全果然跟着一批同样戴安全帽的工人们上来,就站在最后一排看呢。 很明显是急慌慌赶上来的,但没看到闺女们跳舞的样子,他有点失望。 接下来几天,卫孟喜就带着严彩霞去工商税务的跑,要成立公司嘛,韦向南肯定更熟练,但她有意要带着彩霞锻炼,事无巨细都得从头教,可真够累人的。 但好在这丫头老实,嘴巴很紧,就是拿杠杆撬也甭想从她嘴里听到一句关于老板的事,这是身边所有人都达不到的。 卫孟喜相信,这姑娘虽然年纪小,没读过多少书,但一旦培养出来,绝对是个很可信的人,所以她也宁愿自己教。 就拿去办事来说,卫孟喜要教她怎么有礼有节进退有度,怎么能在最短时间内把所有事情办完,这些事不一定是送礼就能搞定的,卫孟喜来办了这几年的事,除了刚开始借用姚永贵的关系认识徐良那次,就没送过礼。 这些别看是小事,但也是一个人协调组织能力的锻炼。公司注册了两家,一家是美味卤肉食品加工公司,这是卫孟喜带着她办的,另一家就是这次要去参与投标的万里文具销售公司,她让彩霞自己去跑。 结果这姑娘是有模仿能力和学习能力的,三天之内就全办妥了。 卫孟喜很高兴,又问她车子学得怎们样了,她们去深市这半个月,黎安华都快学好了。 将人送到驾校门口,卫孟喜想回家休息一会儿,这半个月他们夜校班早放假了,不用每天上课,晚上有点时间她得好好检查孩子作业。 回到家,五个崽不在,她找到饭店去,果然正跟小秋芳一起坐成一排,在侯爱琴监督下写作业呢。 卫孟喜看了一圈,四个大的不用操心,即使是最调皮的卫东也埋头唰唰唰的写,就只有呦呦,眉头紧锁,小脸憋得通红,一会儿十分艰难的掰着手指头数数,一会儿小嘴念念有词在背乘法口诀。 老母亲只看一眼,就觉着这孩子怕不是自己和陆工亲生的,但她还是克制住,上去帮她看,教她列竖式,带着她背乘法口诀,好半天才把老师留的算术题做完,那边几个大的已经做完收进书包里,拿着魔方“咔咔咔”的转。 “妈妈你看,我二哥复原啦!” “二哥真厉害!” 根宝居然真的把魔方给转出来了,卫孟喜一愣,“卫国什么时候学会的?” 小伙子腼腆的笑笑,“刚刚,我一转就出来了。” 似乎是连他自己也回不过神来,又拿过一个被根花转得面目全非的,咔咔咔几下,很快,大概也就两三分钟的时间吧,居然又复原了! 孩子们蹦跶起来,高兴的拍巴掌,“二哥真厉害!” 卫孟喜也觉着这小子不一般,比自己这大人都厉害,往往是这种无心的聪明才是真的聪明,经过长时间无数次重复练会的,那只能说是有经验,但他这是天赋。 看来,陆工的高智商基因是在选择性遗传,选中了根宝吧。 晚上,她把这事跟陆广全一说,结果人家说是她多虑了,其他几个都不笨,根宝也没多聪明,只是现在还小,看不出来而已。 “瞧你得意,等着吧,以后考大学见真章,老二绝对是考得最好的。” 陆工不出声。 “嘿,我发现你咋对孩子学习不上心呢?”卫孟喜爬起来,有点生气的看着他。 “学习成绩代表不了一切。” 卫孟喜大怒,学神啊,“这种话你咋不去跟大学招生办的说?看以后你老闺女考两百分的时候,青桦收不收她。”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08节 陆广全知道她的脾气,赶紧搂住安抚,“我这随便说说的,重视重视,以后一定加倍重视。” 卫孟喜觉着,小陆不是以前那个小陆了,过了三十岁以后,他好像学会“哄”人,敷衍人了,“不行,你得给我说清楚,以后你老闺女高考两百分咋整?” “考上哪里读哪里。” 卫孟喜彻底被他堵得无语了,她这辈子最大的执念就是学历,她自己没办法再提升,但孩子她希望是有多高念多高,“对了,杨老不是说你们这个专业刚设了博士点吗,你要不要念?” 陆广全也有点发愁,能继续深造,他是肯定想念的,但问题是这个博士只有一年在国内,最后两年要去欧洲某国,他不愿意。妻子这几年太辛苦了,虽然他在经济上帮不了什么,但至少有个紧急情况自己可以派上用场。 “再说吧……你身上干净没?”他狗鼻子似的闻了闻,手就开始不老实。 三两下,卫孟喜就只有缴械投降的份儿。 接下来几天,孩子们期末考结束,彻底放飞了,卫孟喜就忙着跟自己的几名元老商量文具厂的事,李晓梅和胡美兰也来了,聚在饭店包厢里。 刘桂花这边,她不在这段日子,又发展了四个加盟店,都是按照四万块一个的加盟费,这是不会再涨了。 侯爱琴这里,这一个月因为是年底,省煤炭厅和市矿务局来检查的专家领导多,每一次杨秘书都是出来卫家宴包席点菜,团餐多,点的又都是好菜,利润也大,营业收入相当不错。 卤肉店,两家门店的收入也有一定程度的增长,这在卤肉零售淡季来说也不错。 书店,胡美兰给出的数据也非常好看,因为期末考,添置文具的学生多。 就是卤肉厂这边,孙兰香给出的数字卫孟喜也很满意,“我不在这段时间,辛苦大家了,以后等咱们文具厂开起来,就给大家轮流着放个小长假。” “啥?小卫你要,要开文具厂?” “卫姐还要把文具厂开到深市去?” 卫孟喜点点头,确认她们没听错,但也不想听拍马屁的话,“公司执照已经办好了,现在叫大家来就是商量具体细节的。” 卫孟喜拿出自己这大半月做好的计划书,让彩霞声音响亮的帮她读一遍,大家都是边听边做笔记。 其实大的框架她已经有了,不懂的就请教孟舅舅和二哥,这事不难,“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资金,向南姐,咱们账上现在有多少钱?” 对于普通职工,她肯定不会让大家知道她有多少钱,但这些都是自己的得力干将,就没必要隐瞒了,接下来的建厂还得大家鼎力相助呢。 “加上刚才大家汇报的,目前可算存款85万。”幸亏多了四个加盟店,一口气进账16万,真是及时雨。 众人不仅一点不惊诧,还有点奇怪,怎么会才有这么点?毕竟按照大家这几年的努力和这么多店铺的如火如荼,不应该才这么点啊? 韦向南看出大家的疑惑,简单的把成本和利润算了一下,在她看来,小卫老板就是把价格定太低了,无论是卤肉还是文具,又或者是加盟费和抽成,这要是换了别人,干这么长时间,至少也得有百万存款了。 当然,还有一个不好当着众人说的,就是用工成本被她拉高了。同样工作强度和时间,在外头别人开的小厂里,只能拿到这些煤嫂的三分之一工资,更不会有各种节假日福利,美味厂别说每年七个大节,就是儿童节那种跟成年人没关系的日子,凡是家里有儿童的工人,都能按孩子个数领到各种蛋糕书籍运动鞋和新书包。 韦向南虽然经常埋怨她卫大善人,但根却在这厂里扎得更深了。 大家一听,也就不说什么,转而问小卫还有多大的资金缺口。 “50—70万。” 众人大惊,这也太多了吧! 卫孟喜到现在一直没等到侯烨的消息,只能做好最坏打算——单打独干。 幸好,现在还没通知招标会,那按照政府部门办事习惯,最快也要等年后正月底了。 到那时候顺利的话,她能有一百万,交保证金足够了,手里的厂子店铺房子还能再去银行抵押贷款50万,接盘的150不就有了嘛。剩下的用于厂房和车间建设的50万,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像以前一样,一边挣一边“输血”了。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建立在招标会延期到年后的前提下,要是年前的话就更加捉襟见肘了。 虽然她非常不想再把资产抵押出去,但现在形势比人强,不贷不行,关键这200万只是能保证场地硬件达标,机器设备和原材料至少还得再准备30万左右。 这她现在都不想了,先紧着关键的来吧。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么大的缺口,还是有贷款的前提下,可真难办。 包间里有一瞬间的安静,忽然侯爱琴主动开口,但说的却是别的事,“办这个文具厂,是不是以后还继续用咱们金水煤矿的煤嫂和家属?” 卫孟喜点头,“工人里,至少有三分之二会是咱们金水去的煤嫂,跑业务的煤嫂优先。”当时说给卤肉提成只给两年,现在都五年了,品牌知名度已经出去了,其实业务员的加成已经不大了。 但直接把大家开除回家带孩子,这也不是她的行事风格,而深市文具厂就是眼下一个去处。 “那么远,大家的孩子男人都在这儿,会不会……”孙兰香有点担忧的问。 这也是卫孟喜担心的,出省务工要是单身女孩就好了,可已婚已育妇女,就有点不太好办。 “到时候适当提高工资水平,让大家主动报名吧。”韦向南忽然插嘴,“像付红娟李丽梅几个,孩子都参加工作了,半年回一次家,也不是不可以。” 在她心里,男人哪有钱香。 刘桂花也跟着点头,“这个头我来带。”说实在的,她这个年纪,老大已经工作了,也在小卫厂里,建军也上初中了,黄文华在她心里,早就成“工具人”了。 众人想到她说的,恨不得跟老黄分房睡的话,都笑起来。 卫孟喜也知道这事还得看大家自愿,不去的就继续跑业务,就是收入可能比不上以前了。 “那你会按时给国家交税吗?”侯爱琴又问。 这还用说?韦向南每个月都在办这事,立即大声道:“我们从没偷逃漏交过一分钱的税。” 于是,就听“嘭”一声,侯爱琴一把拍在桌子上,“那我支援你五万块!” 众人一愣,原来她这俩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是想搞清楚小卫是不是要做对社会对国家有用的事儿,是了就能借出她的所有身家。 是的,五万块,是他们老两口一辈子的积蓄了,在这个年代已经是很能储蓄的人家了。 卫孟喜刚想说不能要他们的养老钱,刘桂花也说:“我刚盖了房子,也没多少,就一万块吧。” “我也一万。”这是同样刚盖了新房子买了摩托车的孙兰香。 “我和我妈四万。”李晓梅家还没买房子,但已经在谈对象了。 “我加稿费能有两万,我全给老板。”这是胡美兰,她顿了顿,“我哥应该也能出两万,利民哥能出五千吧。” “我出三万。”韦向南摸着自己起茧的指尖说,她一个人生活,也花不了几个钱。 就连刚上班一年多的彩霞也说:“我……我只有三千块,我全给老板。” …… 这些钱,是他们所有人的全部身家了,这几年跟着她风里来雨里去,就攒下这么点钱。 她们在不遗余力的,对她好。 卫孟喜眼眶发酸,她说资金的本意是跟大家商量个对策,不是找她们借钱的,但大家这个反应,着实令她意外。 “我不能要大家的血汗钱,我……” 侯爱琴拿出妇女主任的气势,“你不要就是嫌少,别人的我不管,反正我的你必须拿着,你要不拿,我以后死了就捐给红十字会,给那些生病的上不起学的小孩,也不会便宜某些人。” 她说的“某些人”,大家都知道。 卫孟喜的鼻子更酸了,“侯阿姨就是胡说,什么死不死的。” “我的也是,卫姐你就拿着,当我存在你那里的,反正以后结婚了这就是我自己的婚前财产,我要留给我妈养老呢。” “你这丫头,这还没结婚呢就想这些。”卫孟喜瞪了李晓梅一眼,要做也悄无声息的做呗,你拿出来说算什么话。 于是,大家七嘴八舌的劝,都说这些钱是暂时用不着的,让她一定要收下巴拉巴拉。 卫孟喜也没办法,“行,那我可就不还了,就当你们投资的,到时候给你们分股份。” “股份是个啥?” 卫孟喜耐心的给她们解释,说以后有了股份,但凡是文具厂赚钱,她们不用去上班,也能分到红利,但具体有多少,还要等份额确定下来以后,结合一年的利润来分。 “我举个例子,假如未来的某一天,咱们文具厂一年赚了一千万,而侯阿姨有25%的股份,那么那一年年底就能分到25万元。” “啥?这么多?”众人大惊,啥也不做就能白得25万,这是什么大好事? 卫孟喜赶紧摆手,“那只是我的一个假设,要等文具厂能赚一千万,那还不知道多少年后呢。” “我等得,我能等。”刚才还说什么死不死的侯爱琴,现在又觉着自己能行了,“我这把老骨头,至少还能活三四十年,等得起。” 众人又是大笑,想到自己投进去的虽然没侯阿姨的多,但一年也能分好几万呢,这种事谁敢想啊。 七嘴八舌,正说着,忽然小五敲敲门,“卫姐,楼底下有个自称是你同学的男同志,脖子上的金链子比拴狗的还……”粗。 第110章 小五一说是同学, 还戴那么粗的金链子,侯爱琴就眼睛一亮,冲到窗边往下一看, “嘿, 小烨还真是你啊,怎么来的?” 侯烨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 “大姨!” 这一声,真是让侯爱琴跟喝了蜜一样甜,立马乐颠颠的解开围裙,“这孩子, 打小嘴就甜, 我下去一下,啊。” 卫孟喜嘴角抽搐,她可没发现这中二少年嘴甜。 李晓梅等几个年轻姑娘, 站在窗边伸长了脖子往下看,都在好奇那比拴狗还粗的金链子长啥样。 谁知楼梯上传来“咚咚咚”的声音, 侯烨比侯爱琴还快, 先冲上来, “大姨你说的当会计, 原来就是在卫孟喜的店里啊, 怎么不早说, 我让她罩着你。” “呸, 胡说啥, 小卫也是你叫的,要叫卫姐, 知道不?”侯爱琴轻轻在他肩上拍了一把, 变成搂住他, 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知道知道,卫大姐嘛,是吧卫大——姐?” 卫孟喜白他一眼,你才是大姐,你全家都是大姐! 几人插科打诨一会儿,韦向南就领着其他人先散了,侯烨在饭店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转了半小时,正好有客人来,侯爱琴去招待客人了,他才又转到卫孟喜跟前。 “你说的话还算数不?”他敲着桌子,倾斜着身子。 “算数,但我现在只需要你投资七十五万了,股份占额肯定也要降低。” 果然,侯烨有点不高兴,“不是说好九十万的吗,你这女人怎么说话不算数?” 卫孟喜翻个白眼,毫不相让的呛回去,“不是你这么多天没动静的吗?你大姨她们愿意投资,那就把十五万的份额让给她们。”她打算把张大娘也加进来,反正不买房子的话,钱留着也是贬值。 侯烨这才无话可说,他能说他这么多天没动静是在等着卫孟喜再来求他吗?他也想体验一把被她低声下气祈求的感觉,一定很爽。 结果呢,李怀恩和谢依然往他家跑了七八趟,好话歹话说尽,这卫大姐倒好,一次面也没露。 她不会是反悔了吧? 要不怎么说卫孟喜拿他有办法呢,中二少年就是不一样,别人越要他干的他越不干,而越是不想让他干的他越来劲。 憋到今天,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谁知九十万变七十五万,自己的蛋糕被人动了,关键还是大姨带着的那些大姐,他又有点……嗯,没处怪。 “你不会是故意骗我大姨的养老钱吧?” 卫孟喜对他这种垂死挣扎鸡蛋里挑骨头的行为懒得搭理,“再废话滚!”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09节 她现在有底气,一旦招标会延期,越晚她挣到的钱就越多,到时候说不定都不需要他这几十万了。 他对自己,唯一的用处,就是他有经商头脑,能去那边看着,给他股份只不过是想要拴住他而已。 当然,侯烨是想不到的,当天下午就急慌慌送来一张七十五万的存折,卫孟喜想说不用急,最快也要年后的,谁知当天晚上就接到韦向东的电话,说深市已经过会了,三天后就举行招标会,让有意向的单位在这三天之内先提交材料。 先要进行一个资格预审。 卫孟喜的心立马就提起来,带着侯烨和张兆明严彩霞,把各种能用上用不上的资质都准备了三份,因为怕弄丢,到时候临时缺个啥大老远的也回不来,毕竟书城市和羊城之间的航班也不是每天都有,这就是有钱也飞不回来的! 同时,公司股份需要在出发前就说好,卫孟喜扒拉了自己手里的钱,她出130万,侯烨75万,加上侯爱琴李晓梅韦向南和胡家兄妹等一众人员掏干家底,一共筹集到资金230万,不出意外的话,后期置办设备和原材料的钱也够了。 按照投钱的多少,卫孟喜占5652%,侯烨3261%,侯爱琴217%,其他人也都各占了一些,反正无论最后怎么变,她的占比是超过50%的就行。 白纸黑字写好,带上几大箱子的现金和材料,第二天中午,四人就直飞羊城,跟那边的张春明见一面,立马办理边防证,去深市招商局交材料。 为了避嫌,交材料的时候卫孟喜也没去找韦向东,一直到下午他下班了才约着吃了个饭,大家互相认识一下,以后如果有什么还得麻烦人家呢。 当然,少不了给韦家人带的石兰特产,还有向南姐给大哥小弟准备的几件厚衣裳。 石兰省棉花好,做的衣服也好,只是粤东省再冷也冷不到哪儿去,韦向东抱着棉花衣服眼眶发红。 一个劲问向南的情况,当知道她现在是小卫手下一员猛将,心里还是很欣慰的,他没有这时代人的局限,在改革开放的春风里也见识到了很多大老板的风采,并不觉得帮私人打工有什么不好的,只要这个老板生意越做越好,只要老板人品好,妹妹的收入比他这国家干部可是高太多了。 目前几次接触下来,小卫的人品还是不错的,连妹妹那么挑剔的人都能跟她这么多年没闹过一次矛盾,就是最好的证明。 卫孟喜会喝酒,喝了一杯,准备再来第二杯的时候,多管闲事的侯烨忽然说:“你不会喝酒就别逞能,韦科长知道你的心意就行了。” 说着,自己起身,“我敬韦科长一杯,先干为敬。” 卫孟喜:“……”喵喵喵? 你干啥呢,大姐我的酒量是练出来的,上辈子喝醉了都能在男人堆里全身而退,不然早被人欺负死了。 但有他带头,张兆明也跟上,倒是让韦向东喝了个痛快,这人没别的爱好,就好一口酒。 一顿饭,也算宾主尽欢,第三天,他们的资格预审顺利通过,第四天开始正式竞标,幸运的是,只有另外两家来竞标,那两家一看也是来玩票性质的,相比卫孟喜的这边十分充足的准备,他们反倒成了陪跑的。 最后,万里集团顺利拿下烂尾地块,有韦向东从中斡旋,最终成交价是148万,比刚开始报的底价还少两万。 两万块,别看在总价面前不算多少,但以后能发给工人们做奖金,也是一笔不小的福利,卫孟喜欣然接受并承他这个人情,打算回去就给韦向南加工资。 原约翰威尔逊玩具厂剩下的烂尾楼是一片足足两千多个平方的,层高高达六米的平房,主体框架已经有了,只需要再把隔断和房顶盖上就行,这点卫孟喜直接交给张兆明去办,他是羊城本地人,要找几个施工队很容易。 同时间,还有一个好消息就是,张春明家安安的骨髓排到了,他们忙着投标那几天,正是去港城做手术,结束后卫孟喜第一时间去看望。 手术很成功,主要得益于孩子的坚强,就连港城那边的医生也不敢相信,这个孩子的白血病已经持续了这么多年,要是在一般孩子身上,哪怕是成年人身上,压根都活不到现在,他能坚持过来本身就已经是一个医学奇迹——上天给他机会,他也在顽强的挣扎。 这样的医学奇迹本身已经够让人动容,谁知安安进手术室的时候还安慰妈妈,要是他没机会再睁开眼睛,要妈妈答应他,一定不要太难过,要再结婚,再生个孩子陪她。 张春明讲的时候哭成泪人,卫孟喜这听的也是眼泪涟涟,孩子啊,真的就是上天送给他妈妈的礼物。 他以为再生一个陪着妈妈,可在妈妈心里,任何人都无法代替他的。 不幸中的万幸,骨髓移植后一旦成功,只要五年后没有复发就算完全缓解,十年后没复发就算完全治愈,对于寿命是不会有影响的。 唯一不太好的就是,港城的手术费远超他们预算,达到了四万多,卫孟喜于是又借了一次钱给他们。 都到这份上了,不借也不行啊,她这七借八借的,加上办厂的,手里是一分钱没了,过年也就只能维持去年的水平。 但孩子们懂事了,知道妈妈现在正是用大钱的时候,哪怕没新衣服谁也没闹,都说穿平时的就行,只要妈妈在家里,不要出去就好。 是啊,她忙着办厂的事,倒把孩子忽视了,一整个寒假,只在家待了一个星期,倒是比上学期间还神龙见首不见尾。 等到孩子开学,深市的烂尾楼也改造得差不多了,有张春明这个在文具厂里工作了二十年的中层技术人员在,这些都不是事儿。 为了报答卫老板的恩情,她直接把嫂子和侄女接到自己家去住,让她们帮忙照顾出院的安安,自己就跟个男人似的,戴着安全帽在工地上,不分昼夜的查看施工进度,及时修改施工图,有什么情况都第一时间跟卫孟喜汇报。 张春明一个离异女人,这么多年能在东阳文具厂混得风生水起,稳坐生产车间主任头把交椅,手下是有两把刷子的,不说技术层面的,就是管理和人脉,也远比卫孟喜想象的要好得多。 她一开始以为,她平时忙着给安安看病,应该疏于人际,最多也就是能带走一两个自己车间的关系好的工人而已,毕竟这年头不是谁都能舍弃国营单位铁饭碗的。 谁知等到来年八月份,工厂正式建成,准备招兵买马的时候,她居然给带来了十几个熟练的技术工,不仅是她所在的车间工,几乎把整个文具厂所有的车间都带来了“老师”。 这种现成的技术人员的加入,实在是让卫孟喜惊喜不已,要是没有现成的,她还得派人去国营厂学,到时候又是一大难题,谁会傻乎乎的把自己厂里吃饭的本事教授给将来的竞争对手呢? 有了这批成熟的技术工,文具厂各个车间工作的开展就很顺利。 基本是每个车间配备两名“老师”,再搭上从矿区过去的三名煤矿家属或者子女,这一次招工,听说是要去深市,煤嫂们都很犹豫,倒是很多待业青年应者如云。 反正没有家庭拖累,他们更宁愿去沿海地区闯一闯。 剩下的大部分从朝阳县和阳城市招过去,小部分则是深市当地失地农民。 这样的安排,一方面保证了卫孟喜这个“老板”的绝对掌控权,一方面也帮了陆广梅负责的困难家庭妇女就业问题,让她政绩好看了不少,直接当上阳城市妇联的副主席,短短不到四年的工作时间,一个三十岁不到的大学生取得这样的进步,实属罕见! 就这样,卫孟喜在深市和书城之间来回跑了很多趟,终于在六月底把厂子基本硬件赶工出来,大家都能歇口气了。 卫孟喜提议,今天出去下馆子,庆祝一下,她请客,不走公账,众人叫好。 六月底的深市,那叫真的热,卫孟喜和侯烨这俩地道石兰人,在这边几个月就瘦了五六斤,不是运动量大瘦下去,而是流汗流瘦下去的。 一天二十四小时,有二十个小时,身上都是黏黏糊糊的,出汗出不痛快,全闷在毛孔里,别提多难受了。 “现在天气还热,大家先收拾一下,待会儿太阳落山再出发。”厂里有简易的员工宿舍,基本的洗漱淋浴设备都有,还是男女分开的,卫孟喜和张春明先进去洗,洗完出来外面擦头发。 没有吹风机,只能用毛巾擦。 正擦着,忽然听见办公室里电话响。 卫孟喜心说怕不是几个崽打来的,现在他们也放学到家了,不知道晚饭是去饭店吃还是高彩芬做的,可谁知接起来却是一把颇为严肃的中年男声,一口十分标准的普通话,“你好,是万里文具厂吗?” 卫孟喜一怔,莫非是侯烨前几天搞的宣传手段起作用了?这就有客户上门了?她立马眼神一亮,打起十二分精神,“是,请问您是……” “我找侯烨。” 对方的语气是威严的,不容拒绝的,卫孟喜也不傻,她忽然想到什么,赶紧让张春明去叫侯烨。 此时的侯烨,也刚从浴室出来,只穿背心和大短裤……嗯,幸好,那大金链子坚强的扛住了凉水的冲刷,没掉色。 卫孟喜看着那大金链子,就想起家里的红烧肉,那小家伙好像永远不会长大,还跟八年前捡到时候一样,雪白雪白的,身上被呦呦和小秋芳“戴”了不少首饰,有纸烟盒里的锡纸做的“项链”,“耳钉”,甚至连脚趾甲都“染”成了红……橙黄绿青蓝紫色。 想着,她也就没走远,本来办公室很大,很空旷,文件柜啥的都还没摆上,电话里的声音很大,卫孟喜这边想不听到都不行。 电话里的中年男人,正在勃然大怒。 “好好的书不念,跟着个个体户做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简直是辱没门风,以后你不许再说是我顾双全的儿子!” 卫孟喜看见,侯烨紧紧抿着唇,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但他倔强着一句话也不说。 事情还得从半个月前说起,那时候眼看着硬件即将完工,大家商量做宣传的事,其他人说的都很常规,侯烨这小子自告奋勇,说有三流花边小报不知道怎么知道了他其实是顾双全儿子的身份,想来采访他。 他欣然接受,本意是想借机宣传一下万里文具厂,卫孟喜还挺欣赏这个点子的,这也属于炒作的一种,就像后世明星炒作自己各种二代三代或豪门或底层的出身一样,有人关注就是流量,有了流量他们名下的火锅店炸鸡店奶茶店就能变现。 可那些大多数都是造假,但侯烨这是实实在在的,他就是顾家的嫡长子。 可她没想到的是,港城大富豪顾双全知道后,居然不惜专门打电话到万里文具厂,对侯烨破口大骂…… “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自己生了那个做生意的脑袋吗?你要是能像你两个弟弟一样好好上学,科班出身,我也能给你一个厂子出去做,你妈咪还一直说你在学好,我可是一点没看出来……” 侯烨瘦削白净的手上,青筋暴起。 对方并未给他辩解的机会,“啪”一声挂掉电话,侯烨气得摔了电话听筒,气冲冲走了。 卫孟喜差点没吐血。 这剧情怎么跟tvb的不一样啊?自家子孙不去喝酒作乐了,知道上进创业了,不是应该高兴吗? 再一想,自己这两百万的接盘侠,在人眼里确实上不得台面。 顿时也有点恨恨,这所谓的大富豪,真是狗眼看人低,你想让你的孩子有出息,做点上得了台面的,那你就多给他钱啊,她已经问过侯烨了,他手里原本只有五十多万现金,这入股的钱还是卖了那辆红色切诺基凑够的。 而他那俩同父异母的双胞胎弟弟,光一场趴体就是二三十万,过生日送的是限量版跑车,更别说还有很多他自己都不知道价值多少的物业。 卫孟喜以前还觉着他拉风,可现在,跟港城那俩比起来,简直就是个纯种小土鳖啊。 以前觉着是爸爸妈妈抛弃了自己,后来他们回来了,却给他多了俩弟弟,这俩弟弟能在爸爸跟前长大,能得到爸爸亲自教养,每年过生日能得到各种稀罕礼物,成年后能去世界名校留学,得到的物质也是自己的几十上百倍……代入一下,卫孟喜已经窒息了。 是她,她也会炸的。 侯烨能忍住没疯,只是把这股愤怒和委屈转化为工作动力,她已经很佩服了,这小子不简单。 以后得加强合作,目前,她是这么想的。 等新招来的工人们开始培训,各种设备也到位以后,卫孟喜终于能有时间回家待一段时间了。 五个崽的暑假都过一半了,也就是这时候,卫孟喜恍然间发现,卫东的个子居然已经超过她了! “小陆小陆,赶紧把卷尺拿来。”卫孟喜一进门,看见院里那个浓眉大眼的黑皮小伙,差点没认出来。 其实她这半年多也是经常回家的,但都是打飞的,回来半个月,出去半个月,所以跟孩子算是聚少离多吧,不像以前一样天天在家,尤其是放暑假以后孩子们回老家跟舅公住了一个月,她现在再见,忽然都快不认识卫东了。 别说卫东,就是陆工,也在一年的聚少离多里,变成个胡子拉碴的小老头,只见他看看老闺女,“你妈叫谁呢你说?” 卫小陆看看爸爸又看看自己,“妈妈,你以后叫我小陆,叫爸爸就……嗯,就叫老陆吧。” 卫孟喜看了看蓬头垢面黑漆漆的男人,还真对得起这个“老”字。 老陆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有那么老吗?不过,他刚拿了卷尺来,转身就进卫生间,刮胡子洗澡去。 “卫东居然有一米七一了!一点不少,甚至还多一点点……”卫孟喜被这个事实震惊到说不出话,她记得上次柳迎春说过,十二周岁的儿童平均身高就在一米五三左右,高低不要超过七八十公分都算正常,这样算的话,卫东能长到160左右就是顶格了,怎么…… “哎呀妈你也不看看,我十二岁生日都过好几个月了,可以算十二岁半了,对吧妹?” 卫小陆乖兮兮的点头,“对对对,我四哥现在是咱们金水煤矿最高哒!” 也就是这几年日子好过了,要是放十几年前,很多成年男子都没这么高! 卫孟喜仔细回想上辈子这时候的卫东,可记忆就是这么奇怪,其它事她可以几秒钟就想起来,可十二岁的卫东,她愣是想不起来。只记得最终他的身高只到一米七八左右,可按他现在这架势,长到一米八都是轻轻松松! “赶紧,都过来,我量量看。”卫孟喜把几个崽叫过来,让他们排着队。 根花152,很标准,根宝居然比双胞胎姐姐还矮一丢丢,只有149,但想到小学时候很多同龄男孩都比女孩矮一丢丢,也算正常,再加上他经常不好好吃饭,更是情理之中……但更意外的是卫红,居然有158! 她一直黑黑的,嘴巴也没小时候爱插话了,存在感好像没那么强,现在看来她和卫东是遗传到自己卫家人的身高优势了,卫孟喜不无得意的想。 四个对外号称是四胞胎的孩子,站一起就是wifi信号,嗯,再说四胞胎是瞒不过去了。 卫孟喜遗憾极了,她感觉自己好像缺席了很多,明明才一个学期,可孩子变化却这么大,这让她有强烈的危机感,不能再这么忙下去了! “一个个的都别噘着嘴了,过几天带你们去深市玩儿,赶紧先把暑假作业写完。” “真的吗妈妈?” 得到她的肯定答复,五个崽欢呼雀跃,他们这假期实在是太幸福了,去舅公家一个月,还能再去深市十多天,这简直不要太幸福哦! 刚收拾干净出来的陆工傻眼,那他呢?老婆孩子都去外省了,是打算把他撇下吗?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10节 于是,他当天晚上悄悄去办公室,把最近的工作计划看了一下,发现都没什么重要的事,即使有也能让下面的人先处理着,于是当天晚上就往张书记和许副矿家去了一趟。 防尘科的工作早已步上正轨,不过最近各大煤矿也没时间抓防尘工作,主抓安全生产。因为五月份,黔省某个农民联合开办的乡镇煤矿里,发生了一起特大瓦斯爆炸事故,造成45人死亡……这事震惊全国,煤炭安全是重中之重。 就是他自己,这两个月为什么会成为蓬头垢面的“老陆”,也是因为被省煤炭厅抽调到专家组里,去全省各大小煤矿搞检查。 国有大型煤矿其实还好,因为有台账资料,很多工作做没做是有迹可循的,有没有造假他也能看出来,最后再下井去实地考察一番就知道。可那些村镇煤矿就很是头疼了,大多数都是在未经主管部门批准的前提下开展采挖工作,检查组还没去到,工人就先撤走了。 等他们一去,全都号称没人开采,没有生产经营活动,即使能抓个正着也没用,没有法人代表,没有矿长厂长没有负责人,这找谁负责去? 当地政府最多就是全村一起不痛不痒的罚个几十块钱,很是头疼。 而最难抓的,非私人偷采莫属,那就真是一点基本保障都没有,往往是打口老井,用麻绳吊个箩筐下去,人就坐在箩筐里,在井里一挖就是两天三夜,吃喝拉撒全在里面,甚至为了应付检查,还有人把井口给盖起来的。 他们只能半夜突击,直接下井。 就这么没日没夜的搞突击,就是历来精力旺盛的陆工也累得人仰马翻。 张劲松和许军看着他,也颇为心疼,一开始他被煤炭厅抽调的时候,多少人羡慕嫉妒呢,现在可好,这哪是去享福,分明就是去受罪啊! 他工作十多年,每一年的年假公休都是充公的,现在检查工作圆满完成,主动提出说要休半个月,他们都欣然同意,还让他去了那边要好好玩,单位的事不用挂心,到时候他们会处理的。 卫孟喜听说他能去,自然也是开心的,当晚自然要好好奖励他一番,人到中年,对那种事已经没有前几年那么有新鲜感了,但默契有时候也是一种美好。 终于结束后,俩人都出了一身的汗,卫孟喜口渴,在睡裙外披上他的衬衣,下楼去倒水。 谁知此时的客厅里,却灯火通明。 卫孟喜刚才还美好的心情一瞬间暴躁起来,她记得自己最后上楼关灯了啊,莫非是孩子又起来偷看电视了? 她悄悄猫到窗台边,蹑手蹑脚伸头一看,嘿,不是看电视,五个wifi信号正在写作业呢! 原来是她说作业写完才能去,他们怕去不了,所以连夜赶暑假作业。 “熬夜伤眼睛,赶紧去睡吧,明天还有一天时间准备呢。” “妈妈你还没睡吗?” 根宝任何时刻都是最会关心人的,卫孟喜笑笑,为自己刚才冤枉他们而愧疚,自己这脾气,对着孩子真是容易高血压,用柳迎春的话说,她这样易怒又激进的性格,老了很容易得冠心病。 卫孟喜是不信的,冠心病能跟脾气有关? 她进去看了看,跟吃饭前检查的进度相比,每个人都又多做了七八页,两本暑假作业加一起,只剩最后三页了。“三页明天能写完,赶紧睡觉。” 至于老闺女的,语文倒是早早的做完了,数学还在那儿磨呢,“卫小陆的带去深市做,都别熬夜了,快睡觉。” 说着就推他们,关灯。 孩子不懂事,她着急,太懂事,太把她的话当圣旨,她又心疼,看来自己的教育方式还得改进,任重而道远啊。 第二天一大早,不用她叫,五个崽早早起床,都没洗漱就开始写作业,等吃早饭的时候,喜报频传——根宝、卫红、卫东、根花都依次做完了,只有卫小陆,一个人抱着一碗小米粥,默默喝着不敢说话。 老陆疼闺女,赶紧安慰她,“哥哥姐姐比你大,等你有他们那么大也能做完的。” 小姑娘这才高兴起来,“嗯呐,那我要多吃点,快点长大哟!” 夫妻俩对视一眼,再看看她那敦实的小身板,只能昧着良心说好。 一家老小出远门,要准备的很多,衣食住行,光衣服就要装三个大行李包,那边天气热,出汗多,衣服要勤洗勤换,卫东脚大,他的装一双,够卫小陆装三双。 倒是陆广全和卫孟喜,怕行李太多不好携带,每人只带了一套换洗衣物,加上穿着去的一身,勉强够用,实在不行就去到那边再买。 中午刚吃过午饭,整个金水煤矿都知道他们一家要去深市旅游了,有些歇班在家的煤嫂就来问,“小卫老板,你们这是去几天啊?能不能帮我家小六买一副眼镜回来?” “哎哟不是我不帮嫂子,近视眼镜得去医院配,每个人的近视度数不一样,不能乱买的,搞不好会加重近视呢。” 妇女垂头丧气,“我还以为去到大城市就能买到呢。” 又有人说,“小卫能不能帮我带几包你用那种卫生巾回来?” “还有我,小卫我要丝袜,就你穿那种,黑色和肉色的都要,方便的话各带十双也行。” “小卫……” 大家七嘴八舌,让她帮忙带的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要是以前,大家只敢想想,可现在哪个煤嫂的腰包不比自家男人鼓?这些能提高幸福感的小东西,也就舍得买了,甚至可以不问价钱。 卫孟喜一一答应,卫红赶紧跑回房,拿来一本小笔记本,把谁谁谁要多少什么东西给记下来。 这种小忙,卫孟喜是会帮的,反正她们要的东西在批发市场就有,一路各个档口逛过去就能买齐。 侯爱琴则是送了两双她亲手做的老布鞋过来,让她带给侯烨,说外面买的旅游鞋没老布鞋好穿,让他只管穿,穿坏了再给他做。 别看这小子不怎么着调,但卫孟喜这半年来,帮他舅舅和大姨带了好几趟东西呢,反倒是就一江之隔的亲妈,一次没带过东西,更没来看他一眼。 大富豪亲爹嘛,忙着带双胞胎儿子学做生意呢。 以前接触不多,卫孟喜觉着侯烨这人性格有问题,不好相处,还霸道总裁,可这半年下来发现,他心不坏,而是心里缺了什么,总想要弄出点动静来惹得大人的关注。 1988年8月2号,陆家的五个孩子,终于坐上了他们人生中的第一次飞机! 全程就是去年严彩霞的复制,在经历了激动——晕机——睡着——再激动——再晕机之后,飞机稳稳的落在了羊城。 来接机的张兆明,看见率先跑出来一个黑梭梭的大小伙叫他叔叔,还愣了愣,心说这谁家人啊,认错了吧? 等其他四个wifi信号也跑出来,才想起来那黑小伙是卫东啊! “你小子,怎么长这么高了?” 卫东这一路上,已经被很多人认成是老大,此时居然大言不惭的说:“因为我比他们都大,重新介绍一下张叔,这是我弟弟妹妹。” 可能是在自家外甥身上淘够了,张兆明喜欢他这种大咧咧随意摔打都没问题的性格,也搂住他肩膀,“行啊小伙子,赶紧上车。” 他不知道从哪儿找了辆大黄发来接他们,孩子们对着那黄色的面包车自然又是一阵稀罕,根宝甚至语重心长的说:“妈妈,咱们家要买车的话,也买一辆这种车吧。” 张兆明哈哈大笑,用流利不少的普通话说:“小伙子,这个面包车才四万块。” “四万块那么多?!”呦呦大惊四色,又跳下去,围着大面包转了一圈,“这也太贵了吧,妈妈你别买了,买了车咱们家就没钱了。” 张兆明又是哈哈大笑,小姑娘,你对你妈的挣钱能力一无所知啊。 卫孟喜和老陆虽然偶尔也会聊家里有多少钱的事,但从不在孩子跟前,以至于他们现在还觉着自家没多少钱,妈妈挣钱还跟他们小时候一样辛苦呢。 一行人先到招商局招待所开好房间休整一下,洗澡换衣服,中饭当然是去张家吃,张嫂子一大早去海边买了最新鲜的鱼虾海货,就连萍萍安安也没跑出去,乖乖在家等着。 他俩开学以后也是上六年级,跟四个大的很有共同语言,就是卫小陆,也被那个皮肤白白的刚长出头发的哥哥很好奇,乖乖坐在一边听他们聊天。 卫孟喜则是带老陆出去转了一圈。 她这次最想弥补的是老陆,而不是孩子,用大人们常说的话,孩子还小,以后有的是机会出面见世面,但老陆已经33岁了,除了出差和上学,还从来没有旅游过。 以前是没条件不敢想,现在是没时间,他去做专家参与联合检查的事,她只是在电话里听孩子提过一嘴,没想到会是这么辛苦。 此时俩人顺着张春明家门口的老街慢慢走,卫孟喜一把握住他的手,来个十指紧扣,“前几个月累坏了吧?” 老陆心头欢喜,轻轻捏了捏她越来越不柔软的指尖,“还好,你也辛苦。” 正午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洒在他肩头,是说不出的好看,这几个月没能好好吃东西,瘦了很多,显得眼窝愈发深邃,鼻子更加高挺。 “得好好吃东西了,等这边开业步上正轨,我就回去。”卫孟喜紧了紧手,有点愧疚。 “好。” 俩人走过老街,让南国的阳光洒在身上,带着海味的风吹在脸上,居然是说不出的舒服。 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只有他俩的走过一段路了,每次不是各忙各的,就是有孩子在身边。 某一年,记不清是哪一年了,小卫红去张雪梅家学普通话,他们去接孩子,就是怎么走回来的。 “那年卫红才上幼儿园。”老陆也想到这件事了,叹息一声,一眨眼,孩子都要小学毕业了。 时间太快了,快到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生仿似已经走过一半。 但幸好,他有爱人,有孩子,就是这一刻让他死去,他也值了。 卫孟喜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想到这么悲观的话题,掐了他一把,转而说起自己这一年在深市的所见所闻,未来的计划,孩子的教育。 都是些聊了无数遍的话题,但每次聊,都有话,哪怕还是以前那些老生常谈,但就是会停不下来。 卫孟喜觉得,这大概就是两口子吧,谁家不是这样的呢? 第111章 在张家吃过中饭, 陆家七口开着张兆明借来的大黄发,先把羊城市来了个半日游,晚上住的招待所是两间房, 妈妈带着三个女孩睡一间, 爸爸带俩男孩睡一间。 孩子大了,都知道要跟异性家长避嫌, 就连卫小陆现在,爸爸要是想用胡子扎她,她都会躲,还会说爸爸羞羞。 被拒绝几次之后, 老陆不得不意识到, 老闺女都长大了,嫌弃他了。 要知道,刚来矿区的时候, 她可是大早上不睡觉,准时坐在枕头上, 抠眼睛鼻子嘴巴大嘴巴子大屁墩子的把他“叫”醒, 无论刮风下雨都要爸爸带出去玩儿的呢, 更别说妈妈忙不过来的时候帮她洗过多少次澡多少块尿布, 这说不要爸爸就不要爸爸了。 卫孟喜心内憋笑, 她对根宝卫东不也有一样的失落感?以前在菜花沟老宅和公房的时候, 他们可是一定要妈妈亲亲抱抱才睡觉的, 现在? 睡觉都不许妈妈去他们房间, 进门必须先敲门,不然给你讲半天男女有别尊重隐私的大道理! 不过, 这是好事儿, 是他们长大了懂事了的标志, 卫东熊归熊,但人家五岁就能自己洗自己的内裤袜子了。 第二天,卫孟喜带他们上羊城市有名的中山纪念堂和白云山转了一圈,自然少不了还得去心心念念的动物园。金水市是没动物园,但书城市的动物园他们每逢节假日寒暑假都要去,可每次看的就那些老虎猴子大象的,卫孟喜实在想不通有什么区别,他们怎么百看不厌呢? 其中最感兴趣的还是呦呦和根宝,呦呦单纯是去看素材,动物园之行就是她的采风之旅,白天看了啥,晚上回来基本都能百分之八九十的还原在画作上。 根宝就比较意外了,他从小就喜欢动物卫孟喜是知道的,可他居然把每一种动物的学名别称,属于什么门,什么亚门,什么纲,什么亚纲,什么目,什么亚目,什么科,什么亚科,什么属……记得一清二楚,还会作比较! 在卫孟喜看来,猴子就是猴子,就是那个样呗,可他但凡是以前在书城市动物园见过的,现在就能在不看标牌介绍的前提下分清楚赤猴绿猴川金丝猴滇金丝猴黔金丝猴猕猴豚尾猴松鼠猴戴安娜长尾猴……并且将每一只猴子的特性如数家珍。 是的,是每一只猴子,不是每一种,因为在他看来,即使是同一品种同一性别同一年龄的猴子,也是有区别的。 老母亲:“……”我真的看不出来! 这也就导致了,别人逛动物园是逛两个小时,他们家是逛两天,第一天根宝拿着个笔记本和圆珠笔,在那儿唰唰唰的写,第二天不带笔记本,去凭着记忆辨认,要是遇到以前从未见过的,那一定要好好的看它个半小时。 老母亲:“……” 动物园虽然有树,但人走的地方是没什么遮阴的,她都快被热成虾米了! 以后谁要是带老二来动物园可别叫她,她一点也不想搞清楚哪些叽叽吱吱的猴子是什么猴子,祖上有什么血缘关系来自何方,她真的没那么强的好奇心。 先在羊城玩了三天,第四天才带他们去深市,进了诺大的万里文具厂,就让他们尽情的疯跑玩去吧,只交代有电的地方不许去,不许乱摸机器设备就行,卫孟喜得跟侯烨开个简短的小会。 上次的花边小报虽然招来了顾双全的雷霆震怒,但效果也是有的,现在还没正式开业已经有人找到厂里的电话并打电话来,说想让他们帮忙做一批代工,对方可提供圆珠笔的球珠。 他们目前确实是没办法攻克球珠技术,哪怕是国内也没这个生产圆珠笔球珠的技术,只能依赖进口,所以对于对方提供球珠他们是满意的。 张春明看过,以她的经验估计利润不低,一支圆珠笔的利润大概能在三毛钱左右,虽然比不上文具店的零售利润,但他们节省了人力和时间。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11节 在别人卖出一支圆珠笔的时间里,他们的机器和工人就能生产出十支百支了。 因为工序真的很简单,他们只需要完成往笔芯里注墨,上尾油,加盖以及套管组装就行。 而关键的技术难度在于笔杆的加工,他们刚买了一套二手注塑机,对方已经给了设计参数,只要调试好设备,按照他们的参数做出符合规定外形的笔帽笔筒就行,要是别人可能做不了,但他们的二手设备是被陆工改装过的,已经大部分实现了机械化,自动化。 用张春明的话说,比她在东阳文具厂见过的还要先进。 卫孟喜也很想赶紧上马,先试试看,这套注塑机能不能用。 侯烨拿到大姨的老布鞋,嘴上说着丑兮兮的,可当场就把旅游鞋脱掉换上了。 卫孟喜心里憋笑,臭小子知道这世界上真心爱你的是谁了吧? 话说回来,卫孟喜在矿区待久了,至今为止见过的男人里,就只有老陆的脚不臭,即使在矿井里待一天一夜,上来人都黑成煤块了,可以有汗味儿,但还真没脚臭味。 这侯烨还是第二个。 诶……等等,卫孟喜你怎么会注意到这个问题! 她赶紧摇摇头,太恶心了,“赶紧说回正题,咱们的广告应该怎么打?” 作为厂里最大的两个股东,卫孟喜想听听他这商业鬼才的意见。 侯烨踩着舒服的老布鞋,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继续投报纸,我就要让那边知道,小爷我也是能干事业的……最好能气死老头子,小爷我就直接继承遗产。” 卫孟喜满头黑线,孩子你咋这么傻呢,真正的心机那都是不会嘴上胡咧咧的,你这还没伤着顾双全一根汗毛呢就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了,不是成大事者该有的脾气啊。 “行,投报纸是一项,我记下来,还有呢?” “你以前做文具店的方式就很好,发传单,贴布标。” 卫孟喜点点头,在笔记本上记下来,这些对于她来说是常规操作了,对于开业初期应该还是有点用的。“同时,还可以派出一批业务员,出去广撒网,新华书店,文具店,批发市场,商店,各大中小学门口……只要是有卖文具的地方,都是咱们的主场。” 侯烨的嘴角立马就翘起来,他喜欢“咱们”两个字,像是一伙的。 卫孟喜倒是没注意,还以为是他赞成自己的想法呢,于是在笔记本这句话前面打上着重号。 “业务员我看就现在卤肉厂那几个煤嫂就行,她们也是跑惯了的。”要论跑业务,国营厂的推销员还不如她们。 因为她们是能货真价实拿到钱,每个月收入是没上限的,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付红娟,她嘴巴大是大,但推销能力也是真的强,有一个月居然拿到了五百多块的工资,可把整个金水煤矿震惊了! 就是张书记也只能拿到她的五分之一,这是啥概念?就凭一张嘴,她就饿不死。 侯烨没接触过那些煤嫂,只是点头同意,又说起投报纸的事,他想专门投港城那边的,卫孟喜面露难色。 说实在的,文具厂现在主打的客户还是龙国的各种小批发商,去港城打广告是杀鸡用牛刀。而且,她知道他的用意,不就是想证明给那边看吗?可在卫孟喜看来,现在的他只是一头刚出茅庐的小牛崽,而对岸的顾双全,则是一头,或者说是一群膘肥体壮的雄狮,这样的挑衅毫无意义。 她不能直说,对一个中二少年来说在,这种话有点太伤人。 “我要是你,你猜我会怎么做?” 侯烨阴恻恻瞥了她一眼,料想说不出好话,但就是想听,“怎么做?” “他越是厌恶我,我越是要笑得甜,越是要哄他开心,因为只有他开心了,我才能从他身上得到钱,越来越多的钱。” “先别拒绝,你想想,咱们现在最缺的是不是钱?有了钱就能随便打广告,铺天盖地轰炸式广告,客户一来,是不是越来越多的钱就进腰包了?” “侯烨,我严重怀疑你是不是没上过高中。” 侯烨脸色难看,“你这个女……大姐胡说什么。” “不然你怎么连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道理都不知道?” 侯烨顿了顿,傲娇的冷哼一声,走开。 不过,第二天找不见人,问张兆明,说他去港城看望生病的顾老爷子去了,那是他亲爷爷,来这边大半年一次没去过呢还,昨晚不知道怎么想通了,临时连夜办了个通行证,天一亮就过去了。 卫孟喜轻笑,也不是朽木不可雕嘛。整个顾家,唯一还算记得他的也就顾老爷子了,要不是老爷子说话还能管一点点用,估计当年顾双全都不会回内陆去认他。 现在他虽然在家族事业上没什么话语权,但至少有几分棺材本嘛,侯烨去讨好他是明智之举,要是直接去找顾双全,他肯定拉不下这脸……凡事,都讲究个循序渐进和缓冲,撕下脸皮也一样,总得一点一点的撕。 接下来几天,陆工时不时也会来厂里看看,要是有什么机械和电力方面的技术难题,只管找他,一会儿就能解决。卫孟喜则是先在厂里忙两个小时,教呦呦写作业两个小时,剩下的时间就带他们去海边玩儿。 对于内陆山区的孩子来说,大海是多么神秘多么美好的存在啊,一个个都爱得不行不行的,每天一睁眼就问几点去海边玩儿,晚到天都快黑了还不愿回去。 短短一个星期,全家都晒得跟卫东彩霞一个色。 他俩,那是已经黑无可黑了。 等适应海边环境以后,卫孟喜就打算带他们做点别的。 这天,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十点钟忙完厂里的事,又辅导完呦呦最后两页数学作业,小姑娘快快乐乐的把《暑假数学》一合,两个小辫儿一跳一跳的,像两只快乐的小燕子。 “妈妈,你拿那个衣服干啥呀?”根花发现妈妈居然拿了好几件各种颜色的叫做“胸罩”的东西,还拿了几个裤衩子……她脸都红了。 “这叫比基尼,游泳的时候穿的。”卫孟喜拎起来,“我的是这件红色的,你和卫红一件蓝色一件绿色,妹妹是黄色的。” 这时候的比基尼,卫孟喜也是找了好些地方才找到适合她们穿的。 “啊?我们也要穿吗?”根花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眼睛都不敢看妈妈了,怎么能穿那么羞人的衣服呢。 卫孟喜知道,这就是今天的目的——性教育。 她不在家这几个月,卫红跟根花的胸前已经有点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意味了,毕竟她们也十二岁半了,营养跟得上很正常,但要教会她们正确认识并接受自己身体的变化,不简单。 卫孟喜自己就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那些敏感、自卑、困惑她也经历过,可她上辈子只忙着讨生活,压根想不到那么多,不知道女儿们也跟她一样自卑敏感却无人引导,以至于最后…… 虽然这两年的“闺蜜之夜”一直没断过,但那是在母女几个的被窝里,要是在外面,还没遇到过呢。 卫红跟萍萍在厂门口跳绳,侧摆跳、单脚跳、捭阖跳、全转跳、弓步跳、抬步跳……就没有她不会的花样。 每一个跳跃,都是身轻如燕,伸缩自如,绳子上像是长了眼睛,无论她怎么花式,都不会绊到她。 萍萍一脸羡慕,她在班里就已经算很会跳的小女生啦,但也被卫红秒成渣。 此时,跳够了,跳绳王者卫红同学终于舍得进屋,热得满头大汗,看见妈妈拿着的“衣服”,倒是没那么害羞,只是不解,“妈妈你拿这么多内衣干嘛?” 卫孟喜于是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卫红倒是有点兴致勃勃,“那我选绿色的可以吗?” “可以,现在就去试试吧。”怕根花害羞,卫孟喜还把呦呦也叫上,让她们仨进卫生间去换。 根花见两个妹妹都毫不犹豫的进去了,咬着嘴唇去检查早已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又去把房间门的保险检查一遍,确保不会有人看见,不会有人闯进来,这才羞答答进卫生间。 卫小陆跟妈妈姐姐在一起倒是不怕羞,“唰”一下就脱个精光,三秒钟就把一套比基尼穿好蹦跶着出来。 她脸上和胳膊腿儿虽然晒黑了,但其他地方还是白得发光,这么一看就像个小熊猫人,一截白得发光,一截黑得耀眼,露出缺了的门牙,配上两根又黑又翘的小辫子。 别说,还挺可爱。 卫红本来就黑,倒没有很“熊猫”,骨肉匀称,穿绿色的虽然显黑,但她腰背挺直,看着就是那种很自信的黑姑娘。 卫孟喜发现,她只是空长个子,胸脯倒是不明显,这就说明以后个子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 半晌后,根花终于红着脸出来了。 那是怎样一个女孩呢? 雪白,纤细,仿佛一朵刚刚出水的白莲,修长的脖颈,纤细而漂亮的下颌线,完美的发际线,不足一个巴掌大的小脸……漂亮到能让人忽略她的熊猫肤色。 三个女孩配的都是跟衣服同色的连裆小短裙,可她最瘦,臀部却是最翘的。 就是胸脯,也有明显的少女形态了,卫孟喜终于知道为什么她最扭捏了,因为她长得跟卫红不一样,羞于让人看见她的变化。 卫孟喜心头一软,搂住她,亲了亲额头,“嗯,咱们卫雪太瘦了,得多吃点才行。”说着,就毫不犹豫的,当着她们的面,换上自己那一套。 她不害羞吗?其实也害羞的,就是跟老陆在一起,他想开灯她都不让。 可此时她要是也扭捏,孩子们以后会更扭捏,甚至她还故意挺了挺饱满白皙的胸脯,“嗯,卫雪是姐姐,比她们都大一点,越来越像妈妈了。” 她可没法忽略换衣服的时候,她们打量她身体的眼神,那是好奇,是惊叹,是恍然大悟,哦,原来妈妈也是这样长的。 卫雪的脸果然没那么红了,眼睛也不再是无处安放,她有点好奇的看着妈妈胸脯,“妈妈你疼吗?” 卫孟喜知道她的意思,“嗯,我有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可疼啦,每天晚上疼得都睡不着觉,穿衣服的时候碰到都快疼哭了……” 她每说一句,卫雪就猛点一下头,最后发现她居然跟妈妈小时候是一模一样的,心里的不安和恐惧也淡了不少,“那后来呢?后来还疼吗?” “后来慢慢的等它长大一点,就不疼啦,但要穿小背心才行,不然跑起来和跳绳的时候还是会特别疼哦。” 卫红这傻大妞,自己摸了摸,“我的不怎么疼诶妈妈,是不是还没长大?”她刚才花式跳绳可是一丁点感觉也没有。 卫孟喜笑起来,“你年纪比你姐小一点,反应也要慢一点,但估计也快了。” 看来,明天还要带她们去商场买几套好一点的小背心小内衣之类的,不然以后回到闭塞的石兰省就不好买了。 母女四人就这么穿着,外头套个连衣裙,也基本看不出来里面的比基尼,出门的时候,老陆带着俩儿子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妈妈你们怎么这么慢啊,我跟二哥都早换好了。” 他们父子仨也是人手一条四角泳裤。 开着大黄发,来到海边的时候十一点半,太阳已经把沙子都晒热乎了,老陆刚把车子停好,卫东卫国就猴子似的窜下去,边跑边脱海魂衫和外头的长裤,一转眼就在沙子上打个滚,要是被什么小贝壳小石头硌到一下,还要极尽夸张之能事的大呼小叫,生怕别人听不见。 这样的动作卫孟喜实在是太熟悉了,这一整个星期,山区娃对大海沙滩的热爱溢于言表。 有他们的带动,卫红和呦呦也不扭捏,直接把裙子从脖子头部一褪,就嘿嘿哈哈叫着冲过去,也要打滚。 卫东根宝看见她们的穿着,愣了愣,赶紧看向周围,时间还早,沙滩上几乎没什么人,就是有,也是家长带着孩子,他们这才收起警惕,一左一右围在她们旁边,防着有坏人会过来。 因为妈妈从小就教育他们,要保护姐姐妹妹,有时候呦呦穿着裙子上厕所出来,会不小心忘记把裙子角拉下来,他们都会轻轻帮忙拉下来,卫红穿裙子的时候会不小心把腿分太开,他们也会提醒她。 这种教的时候看着不怎么样,但当真出去了,才知道妈妈说的没错,女孩子真的太需要保护啦! 根花依然是最慢的,卫孟喜就陪着她,等着她一起慢慢的脱裙子,自己也跟着慢慢脱。 妻子刚脱下裙子,老陆的眼神就亮了,那是一种饱含欣赏和赞美的眼神,不掺杂一丝的欲望。因为她居然穿的不是小裙子,而是三角裤!虽然跟杂志上的比基尼女郎不一样,但就这也足够美了,比那些模特美多了! 见妈妈的比自己的还少,小姑娘好像得到了某种“鼓励”,这才把裙子整整齐齐叠好,放到车上,牵着妈妈的手,慢慢走到沙滩上去。 卫东和根宝可不好意思看她们,眼神都不跟她们有一丁点的接触,但却都心照不宣的警惕四周,一只公蚊子都别想飞过来。 卫孟喜才不管呢,她今天就必须要给闺女们做个榜样,如果她都羞于展现自己的身体,羞于面对自己的生理变化,那她们凭什么能自信?凭什么坦然面对并接受自己的生理变化? 要知道,她们的同班同学,很多都还是小豆芽菜,同学之间难免会比较会议论,她们或许已经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承受了很多压力和非议。 她干脆张开双臂,往专门圈出来的浅水区走去,走到水淹到腰腹的位置,就停下来,仰躺在水面上。 这时候的海水是清澈的,干净的,表层被太阳晒得温温的,浸润着身体,非常舒服,有种徜徉在妈妈肚子里的感觉……嗯,虽然她不可能记得那种感觉,但那种感觉已经刻进了基因里。 见她这么享受,孩子们呼啦啦全冲过去,也学着她躺着,卫东甚至无师自通的开始狗刨了。 哦,对了,一家七口全是旱鸭子。 他们虽然都算是在菜花沟长大的,但卫孟喜一直记着许久治被淹死的事,不允许他们下河洗澡,自然是没机会学的。 老陆嘛,小时候天天被当小奴隶使唤,也没时间去学,但他不怕水,渐渐的也能刨两下。 这个男人,好像天生就具备学习的能力,人家只是这么随意的刨几下,居然就给学会了!关键人家还是一心多用,眼睛一直在看着几个孩子呢,既要阻止两个儿子去深水区,又要防止老闺女呛水,至于另外两个闺女,则是跟着妈妈,他能省心点。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12节 卫孟喜气结,人比人气死人,她敢仰躺,那是因为知道水只到自己腰腹,但全家最矮的卫小陆同学就惨了,一连呛了好几口水,不躺了,也跟着小四哥狗刨,先是在很浅的只到膝盖的深度,慢慢的不满足于手脚会踢到水底的沙子,逐渐往能到腰腹的深度去。 “妈妈你看,我妹学会游泳啦!” 众人看过去,本来还狗刨的小姑娘立马就来劲儿了,小米牙一龇,扑腾得更起劲,掀起的水花好高好高呀…… 众人大笑,都知道妹妹就是人来疯,你不看她,她还乖兮兮的,自己玩自己的,要是有人关注,立马就要开始各种表演。 卫孟喜:“……” 至于呛水?成年人也呛呢,反正只要看着点就行,喝几口纯净无污染的海水,也是几个山区娃的“享受”。 这一趟玩水,可真是把他们乐坏了,一直玩到太阳西斜,卫孟喜泡得皮都皱了,赶紧出去晒太阳,结果一出水,外面的环境好像更冷,她忍不住打了几个冷颤。 幸好,岸上的砂子被晒了一天,温温热热的,非常舒服,她找个舒服的姿势躺着,时不时看看几个孩子,担心一下,时不时闭目养神,渐渐的居然睡着了。 她决定,今晚就去买一张沙滩椅,太舒服了!难怪人家度假喜欢去海边沙滩,有钱人的快乐她以前是真不懂啊。 忽然,身边多了个阴影,原来是一个黄头蓝眼睛的外国人,主动来跟她打招呼。 “泥浩。” 卫孟喜见对方的眼神上上下下仿佛一条毒舌一样打量自己的身材,她也懒得搭理,只假装听不懂。 对方见她不理,又叽里咕噜说了几句,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这种打招呼方式,自从她穿了这套比基尼,今天是第三次了,毕竟个子高,曲线明显,还不是寡瘦,而是有点小肌肉的那种,谁会不喜欢呢?她作为女人都喜欢。 卫孟喜之所以选择今天工作日来,就是不想遇到太多人,对礼貌客气的打招呼,她还能应付一下,那种上来就毫不避讳盯着她身体看的,没骂人已经算礼貌了。 这些老外就是被惯坏了,这两年兴起的星月热和出国潮,让他们以为在龙国走到哪儿都是外宾待遇,有的是人捧着他们,她才懒得搭理呢。 那人刚走,老陆就提溜着还不愿出水的老闺女上岸,关切的问,“怎么?” “没事,你把她提溜上来干啥?” “就是,爸爸讨厌,我还要游泳呢!”呦呦跟只小青蛙似的挣扎,速腾下来的水花把干燥的砂子“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小点点。 老陆才不会说是自己忙着上来看妻子,怕顾不上闺女,所以直接拎出来呢,而是看了看太阳,“差不多可以走了。” 大的四个哀嚎一声,恋恋不舍的上岸,嘴里还在埋怨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他们还没玩够呢,明天还要来。 卫孟喜想了想明天的安排,确实没什么事,来就来呗,难得出来旅游一次,就让他们玩个够吧。 果然,接下来几天,他们一家子都是泡在水里的,也幸好,天气一直很好,大太阳当空照,一直玩到快开学前两天,卫孟喜才把他们打包塞上飞机。 老陆这个假期,休了整整半个月,幸好矿上没啥大事,他每隔两天打个电话回去问问,张书记还一个劲劝他多玩几天,去一趟不容易云云。 因为大家都以为,他们是坐火车去的,一个单边就要三天。 谁知道人家是全家飞机,四个小时。 当然,这种事情是藏不住的,孩子们刚回到矿区,就巴拉巴拉全说了,在那边的衣食住行尤其是大海十日游,那真是回味无穷啊,逢人问必说的。 “哎哟,你们全家去挖煤啦?咋这么黑呢?”刘桂花看着连一直晒不黑的小卫都黑了好几个度说。 “姨姨,我们没挖煤,我们是去大海里游泳哟,我还学会游泳了呢,游得比鲨鱼还快哟!” 卫小陆叉腰,挺着小胸脯吹牛。 卫孟喜是真无语了,这孩子,她和老陆都不是吹牛的人呀。 “哟,大海好看吧?” “那当然,我们还拍了好几张照片呢,我妈妈说叫全家福,以后每年都拍。” 这谁听了不羡慕呢?拍全家福煤嫂们也拍的,可能去旅游的地方拍,那得是多漂亮,多风光啊? “哎呀行啦行啦,赶紧收拾你的行李去。”卫孟喜把她赶走,这才拿出自己带回来的东西,等人来齐之后,开始按照笔记本上记录的分发物资。 大家也都很自觉,问清楚多少钱,全都给了,零头还让小卫不用找了,当给孩子买冰棍儿吃。 正在楼上收拾书包的卫小陆闻言立马探出脑袋,“姨姨我们在深市还吃到冰淇淋了哟,那么大,甜甜的,圆溜溜的,像个球……” “别理她,咱们继续。”卫孟喜把所有人的东西分发完毕,等大家都散了,这才去给侯爱琴张大娘等人送自己带回来的小礼物。 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就是一些海货和营养品,适合老年人吃的,以及给小秋芳买了一双水晶凉鞋。 反正坐飞机嘛,行李多少无所谓,能带的能想到的她都带了,大家心里和嘴里那是一样的甜,这世上去哪儿找这么好的老板啊?出去旅游还记着给她们带礼物! 没两天,学校开学了,大的四个升到六年级,小的三年级,卫孟喜也不用回夜大班,她轻松不少。 文具厂那边,已经开始代工生产了,对方的用量很大,足足六万支圆珠笔呢,卫孟喜怕出意外,机器开动以后先生产一批三百支样品给客户送去,客户看过满意了,说明参数是对的,厂里这才敢放开手脚的干。 那边有张家姐弟和侯烨帮忙看着,她倒是放心很多,自己闲下来,手里又有了点钱,就想买辆车。 是的,在计划搁置一年之后,卫孟喜又想买车了。 不过,这一次她没那么多要求,也不稀罕进口车了。 “啥,你要大黄发?天津产的那个大黄发?”薛明芳老公有点意外,还以为她是要什么进口小轿车,就那种面包车,虽然也贵,但跟皇冠和桑塔纳比起来,就平民多了。 “对,您也知道我们家孩子多,小轿车压根坐不下,还是大黄发实用。”在深市那半个月,她是体会到有辆车子的好处了。 简直不要太方便,一家七口刚好能装下,去哪儿油门一踩,也不怕风吹日晒,不分昼夜都能开,这种幸福感没体验过也就罢了,体验过之后,别说她,就是几个孩子也念叨买辆车就好了。 “行,我去帮你问着,第一时间给你答复。” 她现在可是银行的大客“负”,差着五十万的贷款,可薛明芳老公却一点不怕她,还依然跟以前一样热情,所以这事就拜托他了。 听说老婆要买车,老陆第二天就送回来一个牛皮纸信封,“虽然不多,你留着给自己买两件衣服穿。” 卫孟喜打开一看,居然有足足五百块,“哪儿来的?” 对于他们这种拿死工资的人来说,这可是三个月的工资了。 “检查组专家,都有。” 卫孟喜一想就明白了,因为是临时抽调的专家,影响到人家正常工作和休息,又经常没日没夜的加班搞突袭,各种昼夜不分的辛苦,甚至还有生命危险,给点专家费是正常的。 不过,卫孟喜没想到,不知不觉间,她家老陆居然都能当“专家”了! “你们专家组几个人?” “八个。” 那就是全省最厉害的八个煤炭领域的专家啊,他占了一个,而且是最年轻,学历最高的,卫孟喜更高兴了,“行,这钱我过几天买个东西,保准美死你。” 老陆这心啊,就跟猫爪似的,“什么东西?” “不告诉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俩人正说着,付红娟咚咚咚跑进来,“小卫,不好啦,出大事啦!” 卫孟喜一愣,迅速冷静下来,“你别急,慢慢说。”心里却在迅速的推测,莫非是卤肉又把人吃出问题了?或者是鸭脖?可都不应该啊,她现在最重视的就是安全卫生问题。 “不是,那个谁……死了!” 卫孟喜大惊失色,自己的卤肉还吃死人了?!顿时一把子抓住她胳膊,“到底怎么回事,卤肉怎么会吃死人?” 付红娟也是一愣,比她还懵,“谁吃卤肉吃死了?” 卫孟喜顿时气得在她肩膀上拍了一把,“快说,你这破嘴平时不是啥都说嘛,到底是谁。” “杜林溪,杜大工程师!” 这下,卫孟喜倒是不紧张了,反而是震惊,“是杜矿长家那个杜林溪吗?” 老陆也皱着眉头,杜林溪自从去年夏天就开始请长假,说是身体不好,住院去了,因为他本来就不管人事考勤这些,所以也只是听了一耳朵,现在忽然想起来——是挺长时间没看见杜林溪了。 那人吧,他看不上,所以从不关注。 可这么长时间不来上班,矿上工资却照发,也只有矿长公子才有这待遇了。 “听说啊,是得了脏病,死在医院的。”付红娟平时多大的嗓门啊,现在也吓得声若蚊音,毕竟金水煤矿这么多年也没发生三十出头就死人的情况啊,关键还是得了那种脏病,死得也忒不光彩。 那真是她都不敢说,说出来都怕脏了嘴巴。 卫孟喜虽然平时挺讨厌杜林溪的,但与他并没有什么正面冲突,此时听闻死讯,心里也有点唏嘘。 生命太无常了,她记得自己最近一次见杜林溪好像就是去年的春天,那个时候她还奇怪怎么三十出头的青壮年,走路会佝偻着腰,张大娘都穿不住棉袄了他还舍不得脱下。 现在仔细回想,当时的脸色可真白啊,整个人也瘦了很多。 这几年她忙着自己的生意,跟他几乎是零接触,哪怕路上遇到,也都是淡淡的点个头。 这个男人,在调到煤矿工作之前,先是在学校当老师的,人年轻,又会打扮,长得十分帅气,说话风趣,所以很受女老师和女学生的欢迎。 可没过多久,就听说他作风有问题,被女学生的家长举报过,被女同事的丈夫打过,名声太差,这才没办法,杜矿长把他从书城市叫回来,在家待业了两年,等风头过去后,这才给想办法加塞到当年老陆去海城学习的队伍中。 这些事,杜家瞒得死紧,就连跟他谈婚论嫁的李茉莉都不知道,卫孟喜也是从黄文凤的口中得知的。 因为文凤现在所在的省直机关小学,就有一个他曾经的同事,听说她是从矿区走出去的,难免要聊到这么个人。 但卫孟喜虽然八卦,嘴巴却不大,知道这么大个八卦也没跟谁说起过,心里还庆幸,当年自己让根花去告诉李茉莉,算是做了一件善事。 没想到,现在杜林溪得“脏病”死了,那就更是善事中的善事了。不敢想象,李茉莉要是真嫁给他,要遭受多大的无妄之灾。 她理解的“脏病”,就是古时候说的花柳病,杏病吧,当时也没怎么想,就交代付红娟自己知道就行了,别在孩子跟前说,省得他们出去鹦鹉学舌。 付红娟哪里敢出去说啊,她都臊得慌。 那么大个青壮年居然死于那种病,她是真觉得不吉利,太不吉利了。 晚上,孩子们回来,卫孟喜注意观察,发现他们也没聊这事,估计就是不知道,也就放心了。 为此,她还把家里里里外外好好打扫了一遍,总觉着还是不够,她又想买点消毒粉来彻底消一下毒。 正好此时矿医院药房还有人在,她就拿上钱直奔药房,在门口居然遇到许久不见的柳迎春。 “小卫你干啥去?” “买点消毒粉,医院卖吗?” 这种东西本来是不外卖的,但柳迎春现在已经是内科正主任,一句话的事,后勤处就给送来了两包。 卫孟喜主要是想到老陆跟杜林溪在同一间办公室共事过一段时间,尤其是在海城那一年,同吃同住,病毒的潜伏期她也说不准,现在想来心有余悸罢了。 没办法,家里还有五个孩子呢,她只能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试一试。 柳迎春一听是这事,哭笑不得,“你用这个没用,他那病啊是一个很新的病,叫艾紫病,也不会通过空气和普通接触传染,不用担心。” 卫孟喜吓得腿一软,“艾紫病?” “对啊,怎么,你知道?” 卫孟喜怎么可能不知道啊,她上辈子是没什么见识,以至于现在闹出买消毒粉的笑话,可对于这个病,她是知道厉害的。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13节 具体原理不懂,但就是谈艾色变吧。 第112章 卫孟喜就是再重生十次八次, 也不敢想象自己身边会有人生这个病。 这要说脏病吧,也算不上,只要生了病都是病人, 无所谓脏不脏的, 可一想到这人是杜林溪,又觉着心里不得劲了。 “我听说他这是作风有问题……”柳迎春欲言欲止。 “目前国内还没这个病例, 最早也是八五年那会儿,有个年轻的m国男人,从西北旅游到了京市,那会儿已经发作了却不说实话, 发高烧住进京市的医院没三天就死了, 还是他死前在纸条上写了一串外文,专家看不懂,找了外语学院的学生来才翻译出来, 他啊,是同性恋。” 卫孟喜“哦”一声, 表示明白了, 这个病这几年就是在这类群体身上比较多。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要是上辈子的卫孟喜铁定不知道, 但她在幻象里见过太多了, 含糊道:“嗯, 在港城的小报上看到过。” 柳迎春不疑有他, 那边风气开放, 公开谈论这个也不奇怪。 “当时啊, 京市的专家这才联想到m国报道的最新病例也是同性恋,经多方协调进行尸检才敢确认这个国际上新出现的病种居然在咱们国家出现了。”柳迎春顿了顿, 她毕竟是学医的, 知道的要多一些, “当年他家属,嗯,也就是前妻,同意火化,但京市的殡仪馆知道他是这个病,都不愿意接收,可是费了一番功夫。” 卫孟喜更纳闷了,既然有点常识的人都如避蛇蝎,那杜林溪是怎么染上这种病的? 如果真是通过性传播的话,那他又是被谁传染的,有没有传染给其他人?卫孟喜不由得想起李茉莉。 当年李茉莉跟他退婚是经历过好一番波折的,最后李奎勇不惜撕破脸皮才强行退掉,也不知道他们俩有没有亲密接触过,要是有的话,就麻烦了…… 她不是反对婚前有亲密行为,甚至当初还怀疑过俩人和好是不是因为李茉莉怀孕或者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 柳迎春估计也是想到这茬了,“不仅李茉莉,就是李秀珍,咱们矿上好些男女都……” “啊?!”卫孟喜差点惊掉下巴,不是吧,这关系怎么这么乱! 不过想想也是,他但凡是勾搭过一个已婚妇女,那对方的老公不也是潜在风险者? 照这么下去,后果不敢想象啊! 柳迎春其实早在几天前就知道这个事了,省里疾控部门专门叫她过去谈话的,这事该金水市管,但金水市说这是矿区的事,矿区自己解决,她现在就担心啊。关键杜林溪不是一开始就查出这个病的,是最近两年一直持续低烧浑身不明原因疼痛,去省医院中医院都看了,大夫全都束手无策,后来又去海城和京市的大医院,各种住院各种检查,都没查出问题在哪儿。 是最近,他已经到了弥留之际,住在省医院里,杜矿长大发雷霆,说这么大个省城医院,居然治不好他儿子,所谓的专家全是吃干饭的……省医院一名年轻大夫听着不像话,就反驳了几句。 他以前去京市进修过,觉着这症状跟当年那个外国青年很像,这才想办法把他的标本送到京市的实验室去检查,最终得以确诊。 但都到这个时候了,杜林溪本人已经神志不清,就是想追溯病史也没办法,只能问家属。 他这么多年都未婚,家属只有爹妈,杜矿长老两口肯定不承认自己儿子会生那种稀奇古怪的病,只推说不知道。 那他身边到底有些什么人,到底跟哪些人有过关系,要查起来就很麻烦。 要是这些人中的几个已经携带了病毒,继续跟别人在一起,别人又跟别的人在一起过……那整个金水煤矿可就完了! 卫孟喜也是被吓得一头冷汗,她从来没意识到,绝症和死亡居然离自己如此之近。 回到家,老陆见她神思不属,手里拎着的消毒粉也不用了,奇怪道:“虽说这个没用,但……你怎么还不用?”求个心里安慰,他赞成,毕竟孩子还太小了。 卫孟喜现在哪还有心思啊,消毒粉有个屁用,只但愿这些接触者能早点找到,早点干预治疗。 可她也理解柳迎春的顾虑,在现在的条件下,这种病要化验出来很难,就是国际上对这种新型疾病也知之甚少,有些如果是潜伏期的话还不一定能检验出来,再加上谁也不会专门去检查的,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整个金水煤矿的街坊邻居老同事们,自己跟杜林溪有过不正当男女关系嘛? 更多人,尤其是女人,都不敢去。 现在的风气虽然开放了很多,但矿区不比外头,这里是一个封闭的自成体系的小社会,家家户户之间裙带连绊,七弯八拐之后都是同事亲戚熟人。 人活一辈子,不就是一个脸面吗? 卫孟喜觉着,这个状况实在是棘手,但也帮不上什么,只能悄声把事情跟老陆说了,老陆的眉头也是皱得死紧,最后黑着脸一言不发的出门去了。 因为是新学年开学第一天,孩子们兴致高昂的谈论着学校里的事,新学年班上会多几个转学生和留级生,这是大家议论的焦点。 卫小陆期末考表现不错,数学居然考了86分,卫孟喜也就不催着她第一天就看数学了,而是看她在本子上画画。 这崽,每天背着重重的炸药包似的紫色书包上学,可里头装的大部分都是她的画本和各种颜料涂料蜡笔,只要是下课,她都想画。再加上每个星期还有两节美术课,那可是她的主场,基本画着就很专注能一两个小时不动的。 卫孟喜准备给她找个美术老师,现在她的画技全是野生的,如果能有个专业老师系统的讲一下理论知识,或许会好点。 想着,她迷迷糊糊睡着,下半夜天快亮的时候,老陆回来,不知道是心情不好还是不忍心叫醒她,一句话也没说,倒头就睡。 卫孟喜早上醒来,发现人又不见了,也就只能叹口气,专业的难题就要交给专业人士来办,她就继续去厂里看了一圈,饭店看看,文具店看看,见实在没什么事,就回家做做饭,看看书,悠闲的过了一个礼拜。 薛明芳老公的速度倒是很快,帮她从隔壁省联系到汽车销售公司,甚至连买车款四万块都给垫付了,让她哪天有空直接去把车子开回家就行。 这速度,果然是有点关系的,卫孟喜当天下午把车款还给他,去办理了手续,第二天下午五点半就将车子开到家门口。 那明黄色的,还带着油漆味的小面包车,在开进矿区的第一时间,就受到了大家的注目礼,男女老幼都出来看稀罕。 有手里还摘着蒜苗小葱的大姐问:“多少钱买的,要证明不?” 有刚买了肉准备包饺子的小媳妇问:“有问能坐下几个人?” 还有拎着鸡蛋准备回家的老太太,围着大黄面包转了一圈,“油从哪儿加进去?” …… 大家伙围着问个不停,对于四万块的价格,倒是没有咋舌,因为有些人家现在紧一紧也能拿出来的,更何况是最阔绰的小卫老板。 围观者太多,卫孟喜也不好再把车子开进自家院里去,只能暂时先停在这儿,让他们看个够。 一会儿,随着一阵清脆的铃声,成群结队的孩子往这个方向来,也不知道是谁嗷了一嗓子“卫东你妈买车了”,然后众人就只看见一片黑压压的脑袋,全往这个方向冲,最后将车子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起来。 “看见没,这就是我们在深市坐的小汽车,叫大黄发!” “我卫东没吹牛吧?” 大家齐声说没,还把他抬起来放车顶上去,卫孟喜在家里听见,也懒得管,矿区男孩太多了,女孩少得可怜,这就导致了男孩越大越调皮,什么乱七八糟整人的点子都有,卫孟喜家这两个还算好的,知道轻重。 前几天还有个孩子,被人往厕所粪池里扔炮仗,被炸了一屁股的那啥呢,那几天她觉着空气里都是一股臭味儿。 下午她不在的时候,高三羊从后山给她送了一堆新鲜芋头来,卫孟喜先把外头的泥土洗刷干净,放大铁锅里煮上,中途赶紧把卫小陆叫进来写作业,她得不错眼的盯着。 高蕊这段时间有事请假了,辅导作业的重担就落到老母亲身上,她真是一字不落的看着,见她已经能熟练使用乘法口诀,只是还有一点点迷糊,就在旁边提醒着,花了四十分钟勉强把数学作业写完。 剩下的语文,那就不用管了,小姑娘信手拈来。 “哎哟,芋头!”卫孟喜想起大铁锅,果然芋头已经被煮得特别软烂,捞出来用凉水过一下,就能顺利剥皮了。 没有了那层黄褐色粗皮的芋头,变得软软的,滑腻腻的,捣碎之后加点牛奶揉搓成面团,揪成小团,随便一搓就是一个个形状完美厚薄适中的芋头饼。 再给双面裹上芝麻,往烧化的猪油锅里一煎,一会儿就变成了金黄色。 卫红闻见香味儿跑进厨房,也顾不上烫嘴,咬一口,表皮和芝麻又酥又脆,里头的芋头却是软糯弹牙。 “呼哧呼哧……好吃!妈妈你真棒!” 卫小陆也抱着作业本,啃了一个,不够甜,她抱出白糖罐子,蘸着吃能嚼到一粒粒的白糖颗粒,那滋味儿简直……绝了! 卫红卫东和呦呦长得十分敦实,胃口也是一级棒,光他们仨就吃了一盆,根花根宝稍微弱一些,但战斗力也不俗,卫孟喜这边新的还没出锅,他们那边已经在舔盆了。 煮的时候大半锅芋头,结果最后只剩七八个,卫孟喜吃了两个,剩下的全留给老陆。 不是孩子没良心,是他们真的吃不饱,尤其卫东,他现在的饭量是老陆和小卫之和,有时候还要更多点……可老陆和小卫在同年龄人里,已经算饭量大的了。 难怪以前村里人常念叨,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真理也! 可眼看着天都黑了,老陆还没回来,最近矿上没什么大事,他都是准时回家吃饭的,卫孟喜看着那几个孤零零的即将保不住的芋头饼,干脆热一下,用大碗端上,往他办公室走去。 “小卫给陆科长送饭呐?” “是哩,天都黑半天了还没回来。” “我看陆科长办公室的灯一直亮着呢。” “行嘞,谢谢刘师傅,您快回去休息吧,待会儿门我们来锁。”办公区一楼有个铁栅栏门,每天都需要锁一下,不然怕里头的资料丢失。 说着话,走到后勤办门口,黑漆漆的,没亮着灯,差点跟一个楼梯拐下来的人撞到一起,她下意识一闪,赶紧护住大碗。 抬头一看,有点眼熟。 卫孟喜想了片刻,居然发现这是许久不见的李茉莉。 因为退婚后杜矿长总是见缝插针的有意为难,李奎勇在矿区也待得不自在,就干脆一家子去了市里,李茉莉也从子弟幼儿园调到市区一所普通幼儿园,很久没回来过了。 此时见面,居然有种恍然隔世之感。 李茉莉也太瘦了,瘦得都快脱相了,以前那冷若冰霜的美人脸,变得干瘪,青黄,甚至连嘴唇下巴都是外突的。 卫孟喜心头大惊,这跟去年她见过的杜林溪不就是一样的吗? “你……没事吧?”她忍不住问。 李茉莉已经没了以前那种一言不合就甩脸子的傲气,而是苦涩的笑笑,“没事。” 现在,她们的位置彻底不一样了,以前她是高高在上的矿长千金,集美丽权势才华于一身,光走在路上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而卫孟喜,只是一个目不识丁惴惴不安来投奔丈夫的小煤嫂。 现在,落魄小煤嫂摇身一变成为整个金水煤矿最有钱的个体户,名下公司厂子门店一堆,而她…… “婚姻,真是个狗东西,能把人变成鬼,你说对吗?”李茉莉捋了捋自己枯黄的头发,自嘲的问。 卫孟喜知道她说的是她自己跟杜林溪那段长跑恋情和即将领证的“婚姻”,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叹口气。 “你,保重身体吧。”她走了两步,想起杜林溪的事,决定还是跟她说个实话,这种时候就不要说什么狗屁的善意的谎言了,这是人命! “我听说,他得的是艾紫病,你有文化,懂的肯定比我多,最好还是去检查一下吧。” 李茉莉呆若木鸡。 卫孟喜转头,端着碗上楼,走到一半,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哭声。 老陆果然正埋头画图呢,办公室特意给他开辟出一张空置的大桌子用来画图,卫孟喜进去的时候,还能听到铅笔的“沙沙”声。 “来了?”他只是轻轻瞟一眼,心思还在工作上,卫孟喜就去洗了手,倒出一杯温开水,主动先拿一块饼子掰成几瓣,小块小块的喂给他。 一个自然的喂,一个自然的吃,偶尔有芝麻粒儿掉纸上,卫孟喜就捡起来,全塞他嘴里,他嚼得嘎嘣脆。 吃完一个饼子,让他喝口开水,卫孟喜这才有时间说自己买了车的事,车牌上的也是一个吉利数,8888,跟电话号码一样,现在号源充足,是可以挑选的。 老陆一面拿着三角尺,一面“嗯”,时不时又拿量角器在那儿比划,在桌子前后左右的转悠。 得,卫孟喜发现自己还不如去跟红烧肉讲呢。 “今晚我要加班,你先睡吧。” 得,卫孟喜头也不回的走,睡睡睡,你跟你的工作睡去吧!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14节 回到家,检查完孩子作业,卫孟喜躺在床上,脑海里想的却依然是李茉莉那个如遭雷击的表情。 任是谁遇到这种事,都会被吓个半死吧,好好的谈个恋爱奔着结婚去的,结果没谈成也就罢了,前订婚对象还得了这种会传染的绝症……看李茉莉刚才的神情,应该是知道点传播途径的,并非一无所知。 作为金水煤矿的风云人物,这么多年她的情况卫孟喜是知道的,哪怕她不会去特意了解,煤嫂们也会议论:李茉莉恋爱了,谈婚论嫁了,被好朋友联合未婚夫绿了,闹矛盾了,和好了,退婚了,调走了,瘦了老了…… 两个女人,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都在默默关注着对方。 随着这一世陆工的安然无恙,卫孟喜对她的恨其实已经很淡了,一点也不希望她死。 跟康敏何菲菲比起来,这个女孩只是高傲一点,性子耿直一点,本意并不坏,不应该承受这样的命运。 她可以是老死,可以是意外,可以是其他的原因,但不应该是死在恋爱上。她追求爱情没错,跟杜林溪有过婚前性行为没错,不应该这样。 这一夜,卫孟喜想了很多,两辈子的各种纷纷扰扰,扰得她也没睡好。 第二天一大早,孩子们前脚刚上学去,后脚电话就响起来,“喂,你好,这里是美味卤肉厂。” 对面沉默。 “你好?请问你找谁?” 对面依然沉默,卫孟喜严重怀疑是不是接线员接错了或者哪家小孩故意使坏,正准备挂断的时候,听筒里忽然传来李茉莉沙哑的声音:“你能不能陪我去……去医院,只用你一天时间。” 卫孟喜顿了顿,没拒绝。 这种时候,任何一个人,无论男女,都需要一个陪护的人,暂时还不能让父母不知道她是去查那个病的。 当即,卫孟喜就换了衣服,开上大黄发往省医院去,在门诊大厅见到等候多时的她,估计是一早就来了,但没勇气上去找医生吧。 卫孟喜已经找柳迎春问到省医院那个帮助确诊杜林溪病情的年轻医生,直接带着她上到血液科住院部,“你好,我们找一下胡医生。” 护士往医生办公室喊了一声,很快出来一个很年轻的小伙子,顶多二十七八吧,浓眉大眼,“你们是……” 李茉莉一脸凄哀,好似不会说话,卫孟喜只能出头:“胡医生你好,我是金水煤矿医院柳迎春大夫介绍来的,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胡大夫一听,“是柳学姐啊,你们过来这边说吧。” 卫孟喜走了两步,发现李茉莉的腿仿佛有千斤之重,挪动不了一步,刚伸出手想拽她,她就往后退了几步,沙哑的说:“你不要碰我,别被我传……” 卫孟喜也就不勉强,先到楼梯间,小声的把事情给说了。 胡大夫面色凝重起来,但好在没有远远避开,只是一再确认她跟杜林溪有没有过性接触,有没有做保护措施,待听到有两次是没有保护措施的,他重重的叹口气,“那你等一下,待会儿我给你开个单子,你去抽个血,我跟京市那边联系。” 李茉莉的心,随着他的一声叹息,落到了谷底。 “因技术原因,病毒抗体检测需要一个星期左右,到时候我再联系你们。” 卫孟喜赶紧感激着,双手递上自己的名片,上面印着家里的电话,“麻烦胡医生了,到时候您打这个电话找我就行。”万一打到李家去,被老两口接到,还不得吓死。 又带着她下去交钱抽血,全程没说一句话。 这种时候,她说什么,无论是马后炮怎么不做好保护措施,还是怎么不打听清楚他的人品,这些都是多余的,况且她们之间也没什么共同语言。 忙完一切,坐回到车上,李茉莉从随身包里掏出一块毯子,铺在后排座位上,缩着身子坐好,尽量不碰到车子内部。 卫孟喜终于开口说了二人见面之后的第一句话——“我送你回去吧?” 李茉莉垂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你是不是觉得我活该?” 卫孟喜看着她的眼睛,正色道:“没有,我觉得你在这件事上没有错,你只是做了一件千千万万女孩都会做的事,你谈恋爱,你奔着结婚去,你勇敢的退婚……这一切,都没错。” “那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惩罚我?” 卫孟喜无言以对,只能默默开车,上辈子,她是金水煤矿有名的高岭之花,没有和杜林溪处对象,没有经历那场闹剧一样的“婚姻”,孤独终老的她也就没有面临不治之症的审判。 卫孟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重生,改变了她的命运。 接下来几天,李茉莉又来了一次矿区,但因为面色太难看,人太瘦,免不了要被人议论,不用听也知道,有些长舌妇肯定在说她跟杜林溪得了一样的脏病呗。 她来到卫孟喜家门口,最终也没勇气进去,转身又跑了。 卫孟喜倒是不知道,因为她正忙着算文具厂的账,代加工的圆珠笔已经完成前期的笔芯注墨和加油了,就是笔杆还没做完,等一切准备就绪就能加上弹簧组装了。 组装一旦完成,那三万支笔就能赚到九千块钱,跟自己开加盟店不一样,但这是真正的一步一个脚印挣的钱,相信对于整个工厂的所有成员都是一个大大的鼓励。 正想着,侯烨的电话就打来了,“你猜猜看,我要告诉你个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卫孟喜隔着电话线都能看到他翘起来的尾巴,“嗯,肯定是坏消息,算了你还是别说了,别影响心情,我挂了,啊。” “诶诶等等!你这个女……大姐你真没劲。” 卫孟喜哈哈大笑,小子,你这招是我儿子玩剩下的。 “有屁不放,憋坏心脏。” 侯烨一梗,在一起共事大半年,他已经知道这卫孟喜大姐就是个俗人,说话荤素不忌,压根对不起她那张漂亮脸蛋。 “小爷我当了这么长时间的龟孙,你猜我弄来多少钱?”他洋洋得意,翘起二郎腿。 “五十万?”卫孟喜大着胆子猜。 “往高了猜。” “一百万?” “你再猜。” 卫孟喜心说,这顾老爷子还真是有点钱的,不过这点钱在他们看来是大钱,但在那种豪门大家族里看来,也就是苍蝇腿而已啦。 见她不说话,生怕她散失兴趣不猜了,立马报出正确答案:“是两百万哦,老爷子让我别跟人说,我就只告诉你。” 卫孟喜觉着,他真的挺可怜的,像一只流浪多年的小狗狗,别人只是拔出一根汗毛扔给他,他就当是捡到了大肉骨头,衔了一路,摇着尾巴呼哧呼哧跑回来,想要跟其他小狗炫耀一番。 这顾双全真的毛病,当年要么就别走,要走能不能把孩子也带上?都那个时候了,多带一个孩子会死吗?据侯爱琴所说,他们当年跟孟家不一样,孟金堂和孟仲平是躲在汽油桶里偷渡,他们两口子可是光明正大坐着剧团出去表演的轮船,去到那边才忽然闹失踪的。 他们倒是去过好日子了,可一个小孩在那种环境中却要为他们不负责任的行为负责任。 现在回来了,能不能对他好一点?没本事养你就别生,别回来认啊! 想着,她真是暴躁,“算了,不说了,还有其他事吗?” “暂时没……”话还没说完,电话就挂了,侯烨气得跺脚。 接下来的日子,卫孟喜没事就去饭店跟侯爱琴聊天,了解侯烨家那边的事。 顾家老爷子当年是海城有名的大商人世家,年纪轻轻就在港城定居,解放后也没回来,只有独子顾双全跟侯爱玲,也就是侯爱琴的小妹结婚。 当时顾双全是剧院一名十分有名的话剧演员,剑眉星目风流倜傥,侯爱玲是同单位一名高音歌唱家,也算郎才女貌,他们的婚礼在当年的书城还引起了轰动效应。 可以说,侯烨的出生,是带着爱情的甜蜜的,可惜好景不长,后来小两口撇下他出去投奔顾家大本营,早就将他抛之脑后了。 老爷子压根都没见过他,要说什么祖孙情是不存在的,只是人老了,对故乡的人和物都会更怀念一些,要说感情肯定是跟那对双胞胎更亲,但双胞胎只会跟他讲国外的事,他却能从侯烨嘴里听见故乡的事。 是的,卫孟喜当时劝侯烨过去探病的时候,一定要多提提老家的事,譬如哪里的地标性建筑还在,哪里新修了什么路什么房,哪个区县合并了,哪家老字号饭店的哪道菜味道不变……果然路子是走对了。 一个既是亲骨血又能带来故乡消息的大孙子,想哄点钱还是很容易的。 但顾老爷子也知道他没啥能耐,连夜大班都是走后门上的,再想多要点也不可能了,怕他守不住,也怕另外两个宝贝孙子有意见。 这爷爷对大孙子,有爱吗?有点吧,但不多,再看看。 正聊着,张大娘从门口进来,身上还穿着围裙,显然是工作途中被人叫出去的。 看她脸色不好,卫孟喜赶紧迎上去,“大娘没事吧?” “哼,这不要脸的玩意儿!”她手里要是拎着大铁锅能一把扔出去,扔到李秀珍脸上去。 卫孟喜恍然,因为杜林溪的死亡,矿上惴惴不安的不仅是李茉莉,李秀珍更是其中之一。 她的儿子现在跟杜林溪是越长越像了,金水煤矿但凡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她就是想藏也藏不住啊。 “大娘别生气,气坏自己不值当。”卫孟喜扶了张大娘一把,还没问呢,老太太就忍不住嘚吧嘚吧说起来。 原来是在经历过好几个不眠之夜之后,李秀珍来找她,说是有事要出去几天,想把儿子放她这里,让她帮忙带几天。 “我说我要上班,没时间,你猜她怎么说?” “她居然说,让小秋芳请几天假,在家帮她带着。” 卫孟喜:“……” 侯爱琴:“……” 这真的是亲妈吗?三年级的孩子别说带不带得了三岁小孩,就是能带,她上学就不重要?带把儿的可真了不起呢!姐姐学可以不上,弟弟却不能没人带。 卫孟喜都被气笑了,李秀珍这脑子病得不轻,她要去哪儿?估计就是出去大医院检查吧,这几天眼看着人都瘦了一圈,又惊又怕惴惴不安,犹如一只惊弓之鸟。 幸好,张大娘是拎得清的,几句就把她喷走了。 而李秀珍为什么这么迫不及待要离开矿区不惜扔下儿子呢,其实是因为矿上最近有个针对全矿职工和成年家属的福利,由防尘科出面,让所有矿区16至60周岁的男女,都去体检一次。 名义是配合省里矿区空气质量达标的检测,让所有人都做一下检查,要求所有符合条件的人员必须参加,到时候不仅免费检查,还送十个鸡蛋。 这条件倒是够优厚的,反正不用花钱的检查,不做白不做对吧?还能白得十个鸡蛋。 头天刚放出消息,第二天矿医院大门口就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全都是来做(领)检(鸡)查(蛋)的。 其实,这种免费检查就只有一项——采血。 一线工人早已经检查过了,矿区居委会和工会的工作人员,就按着户口簿,一个一个的对人,一家一家的找,抽一个领走十个鸡蛋,而忙得焦头烂额的护士和医生们发现,居然有好几个老头老太的两只手上都出现新鲜的刚抽血的针眼!有的甚至说不扎手了,能不能从屁股上抽。 不说屁股上能不能抽到血,就是柳迎春晚上核对数据的时候听说,也是哭笑不得,十个鸡蛋的魅力实在是太大了,老头老太们宁愿扎三次,也要多领两次! 因为老百姓的十分配合,这项工作进行得十分顺利,三天就做完了,偶尔遇到不在家的,就等着第四天来补做。 当然,也有少数极个别不愿配合的,例如李秀珍,早不走晚不走,抽血刚开始她就带着儿子说是老家有事要回去一趟,一连半个月不见人。 其实,矿领导们心里明镜似的,哪些人故意躲着不做,不就是平时作风不好那几个吗?除了李秀珍,疾控部门和公安已经想办法找到他们做了一个。 卫孟喜作为积极配合的那一批,也去抽了,反正就一点点血,还不够一次流鼻血的量呢,她又不怕疼,蚊子叮一口似的,就结束了。 这是一种完全没见过的全新的严重传染病,金水煤矿不敢惊动群众,怕到时候引起恐慌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只能出此下策,还把筛查对象扩充到中老年人,也是无奈之举。 因为这笔钱,是金水煤矿自己出的,杜局长自从丧子后就一直缠绵病榻,他倒是可以不管,把烂摊子丢给张书记和许副矿,他俩却头发都给急白了,耽误的时间越久,到时候造成的危害越大啊! 现在国家正是大干快干全力发展经济的时候,煤炭生产的安全和充足,是整个片区工业发展的基石,尤其是外部环境恶劣的时候,重工业发展就更是一刻不能停。 矿区要是出现那种病,感染的还是一线工人,这对整个煤矿都将是致命的打击。 要不是许久治来找呦呦玩,卫孟喜都不知道他爸忙得连续一个星期没回家。 “我爸爸又加班,唉……”小伙子跟卫东一样大,但个头却跟根宝差不多,属于瘦小型的,上了五年级之后好像就没怎么长过。 卫小陆头也不抬的画着画,“嗯嗯,久治哥哥你去过海边吗?”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15节 许久治摇摇头,他听陆家这几个讲海边的故事,听得耳朵都起老茧了。 “你看,这就是海边。” 呦呦转过画板,那上面是一片巨大的淡蓝深蓝夹杂的海洋,太阳印在水面上,波光粼粼,还有几只海鸟惊鸿而过,金黄色的沙滩上,躺着个穿红色比基尼的长腿大美女。 许久治脸微红,赶紧用手把那大美女盖起来,确保看不见了,这才睁开眼睛,“你不能这么画你妈妈。” 卫小陆眨巴眨巴大眼睛,“为什么呀?” 许久治家教好,也说不出不好听的话,就只能用一句笼统的”这样不好”带过。 卫孟喜在旁边看着,心说这孩子脾气倒是好,非常淳良宽厚,以后肯定是个很会照顾人的男孩子,也不知道谁能当他女朋友,应该会很幸福。 上了年纪,卫孟喜就比较欣赏这种类型的男孩子,像侯烨那种霸道总裁式的,她实在是欣赏不来。 在她看来,一个人温和,善良,宽厚,理智,是非常难得的品质,一个男人要是同时兼具这几种,那就很完美了。 卫小陆对他的行为很不解,“久治哥哥你胆子真小,我大姐二姐还有我,都这么穿了,不信你看。”下面还压着好几张画,是她们姐妹几个。 许久治一时也忘了害羞,“真漂亮。” 根花本来想来抢走自己“私房照”的,忽然被同龄人这么夸,脸上发烫,还是忍住了。妈妈说过,有人喜欢你,不是你的错,不必要扭捏。 再说了,回来以后妈妈给买了很特别的小背心,胸口有两片薄薄的软软的小海绵,这样好像就不那么明显,也不那么疼了。 卫孟喜站在一边,看见她的变化,心里很开心,看来教育还是有用的。 正想着,电话就响了,她一颗心立马吊起来,距离李茉莉检查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她至今没接到胡医生的电话,就连矿区后做的这些,都已经出结果了,一点问题也没有。 她就奇怪,没问题的这么快就能拿到结果,那一直拿不到的,是不是就是代表有问题的,需要复核的? 第七天的时候,李茉莉打电话来问,第八天第九天都打,当知道胡大夫还没通知的时候,卫孟喜就再也没有接到过她的电话了。 她很想去医院亲自问问胡大夫,但胡大夫上京市去了,她想问也找不着人啊。 只能等吧,等着命运最后的审判。 “妈妈,找你的电话。”卫小陆晃了晃听筒。 卫孟喜收起心情,屏住呼吸,她有预感,这个电话应该就是胡大夫打过来的。 “你好。” “你好,是卫孟喜同志吗?”这把声音,她只听过一次,却记住了。 “是,胡大夫,是出结果了吗?” “是的,很抱歉这么久才通知你,我们进行了多次复核和专家组研判,一致觉着,你朋友……” 卫孟喜紧张炸了,怎么说话只说一半啊,是不是给个痛快吧! “你朋友并未感染病毒,根据这个情况我们推测,杜某某的病毒应该是最近两年才感染上的。” 卫孟喜大口喘气,真想说这胡医生吓死人不偿命啊,但脱口而出的却是感激,是她自己也没发现的语无伦次和重复。 幸好,李茉莉头顶的刀没了,金水煤矿安全了。 第113章 卫孟喜当即把这消息第一时间打到李家去, 电话是李奎勇接的,退休后这两年,他的苍老速度是肉眼可见的, 以前那标志性的风风火火的大嗓门也弱了很多, 听见是卫孟喜的声音,还问了几句他们家的事, 小陆工作怎么样,她生意怎么样。 比退休前,多了一点人情味。 卫孟喜唏嘘不已,时间真的能改变一个人。 等李茉莉知道消息后, 电话里先是听见一声长长的叹息, 然后就是抽泣声。 卫孟喜很快挂掉电话,连她这旁观者都有死里逃生的感觉,更何况是当事人自己呢? 这几年她的变化如此之大, 除了李家被打压,更多的则是她自己的心病。 爱情不顺, 交友不慎, 而且是在她全盘付出努力奔向幸福的关键时刻, 那么大的打击在心里形成一个疙瘩, 旁人肯定没少劝她, 但解不开就是解不开。 经过这一遭死里逃生, 说不定也是一种“新生”呢? 于是, 孩子们发现, 最近妈妈的心情好像很好?卫小陆甚至觉得,妈妈一定是因为做检查领了十个鸡蛋开心的, 她甚至有点生爸爸的气, 爸爸也做了检查了, 为什么没要矿上的鸡蛋呢?要是拎回家,妈妈还得再高兴一次。 那用一个成语说,叫双喜临门。 爸爸啊,还是不懂事,没她卫小陆懂事。 柳迎春知道,通过李茉莉能侧面证明杜林溪的感染时间在最近两年,她也松了口气,因为根据大家观察,最近两年他一直是生病住院的,没回过几次矿区,跟李秀珍或者其他异性都没有太多联系,再加上一片绿灯,也能证明应该就是没问题的。 经过这一次,不仅矿医院被敲响警钟,就是矿区领导也发现,矿区群众的健康意识还是太弱了,大家用避孕套只知道是为了避孕,不被计生办的逮着,却不知道还能防病。 虽然不鼓励婚外关系,但要是真不小心发生了,多一层保障不也是好的?于是,也不知道是谁建议的,这一年的国庆节开始,金水煤矿的员工福利里又多了一项——发“那种东西”。 毕竟外头不好买,尤其是未婚青年没证明医院是不卖的,要去自由市场淘吧,质量也是良莠不齐,煤矿大批量采购,质量可以放心,价格也稍微便宜一点,倒是个不错的“福利”。 当然,除此之外,每个月还多了一次健康讲座,主要就是针对性这一块的,因为请的医生就是林迎春的师弟,省医院的胡大夫,一个男大夫来给工人们讲这些,也倒是不错,效果很好。 外加他喜欢引用一些耸人听闻的病例,故事十分猎奇,不仅男工人们喜欢听,就是矿区的妇女家属们半大孩子们都喜欢听,单纯就是当故事在听,顺便科普一下而已。 刚开始,因为知道是要讲“生理卫生和健康”,就跟新婚保健手册一样,大家是又羞又好奇,去都是偷偷躲着的,后来去的人实在多了,你逗我两句,我笑你一声,慢慢的正经礼堂座位不够坐,还有人搬着小板凳,早早的去占位置呢! 胡大夫每个月来讲一次,每次持续两个小时,这可是耽误人家休息时间的,于是矿上准备给他点辛苦费,这笔钱卫孟喜跟老陆商量一下,由美味厂来赞助。 这是利矿利民的事,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有了钱,胡大夫讲得更用心,基础理论常识加上小故事的形式,语言又十分风趣幽默,讲完还接受大家的提问,经常是一次课要讲三四个小时,连龙公安他们,没事的时候都会来听一听。 卫孟喜本来倒是不发愁俩儿子的性教育,因为老陆早在他们八九岁的时候就开始讲了,现在时不时也会提一下,用他那种惯有的漫不经心的语气,孩子们就不会觉着羞耻,就拿去年在海边说,第一次穿泳裤的他们可是一点也不别扭,看见姐姐妹妹和妈妈的比基尼,也只是稍微害羞一下下,然后很快就玩疯了。 可其他男孩就没有老陆这样的爸爸,都是放养,还经常粗话脏话挂嘴上,导致半大孩子啥都不懂,有时候要是看见哪个年轻姑娘穿点显身材曲线的衣服,还会吹口哨瞎起哄,胡大夫来讲课立马就好多了。 胡大夫不仅讲生理常识,还讲怎么尊重异性,怎么做一个有风度的男同志,这一点是卫孟喜事先也没想到的。 这小胡,看着年纪轻轻,觉悟倒是还不错,她再一打听,知道他没女朋友,这几年忙于学业还没谈过恋爱,她就有点心动。 自己身边不就有一个合适的姑娘吗? 胡美兰今年23了,帮她管着所有文具店大小事务,平时还写写小说,继在省内外文艺期刊报纸上发表过几篇诗歌和短篇小说之后,最近已经有出版社主动找她,想要出版她的作品了。 卫孟喜觉着这是个好姑娘,可惜就是身边交际圈子太窄了,整天忙着创作,也很少跟文具店的小年轻们出去看电影啥的,基本接触不到异性。 上辈子她是嫁给刘桂花的大儿子,但这辈子那小子通过两年勤学补习,考上中专,今年毕业后分配在省城机关单位上班,成为窝棚区第二个靠读书改变命运的例子。 那小子的命运不一样了,跟胡美兰也没有交集,就没必要硬凑一起了,搞不好生产时候再来个大出血,美兰又得走上老路。 可能是上了一定年纪就喜欢当媒婆吧,卫孟喜当即在胡大夫讲完课之后的某一天,将两个“胡”介绍认识了一下,也没说就是介绍对象,先认识着,聊聊看,如果能投缘,就再留联系方式。 这时候的联系方式只有两种:电话和写信。 卫孟喜看他们两种方式都互留了,就觉着是有戏,但也知道作为一名合格的不被人讨厌的媒婆,很重要一点就是不能催,不能指手画脚将自家的看法强加在年轻人身上,所以她即使心里再怎么好奇,也没过问后续。 很快,文具厂第一批代工文具完成之后,工人们终于有上手锻炼的经验了,卫孟喜开始让张春明按照她这么多年在文具厂的经验和眼光,试着生产了第一批圆珠笔和文具盒。 圆珠笔的球珠是从别的厂子买的,他们没这个技术,只能先做笔杆生产组装这样的纯手工活,这边成品刚出来,那边卫孟喜就赶紧让人把东西送到自己几家文具店去试卖。 那是一批把笔帽笔筒做成一根小胡萝卜形状的,上粗下细的圆珠笔,橘黄色的偏柔软的笔杆,握在手里很舒服,不会硌手,但也不笨重,顶上还有一缕嫩绿色的萝卜缨子,只要一盖起来就是一根完整的,栩栩如生的胡萝卜! 别说孩子喜欢,就是卫孟喜这成年人也想拿一根,哦不,一支来试试。 自己这三个女孩,看见样品的时候就闹着要人手一支,想想又说要三支,因为每个人都有两个玩得好的朋友,想送给朋友们。 样品一共一百支,除了摆放在店里的,其余卫孟喜全部给了孩子,自家这几个每人三支,张川兄弟俩建军许久治和小燕秋芳,也是每人两支,就连高开泰听说之后,也连夜赶来讨要了四支,说是给他俩闺女的。 以前东阳文具厂的风格,卫孟喜是很熟悉的,可像这次的这么新颖,直接做成小胡萝卜的还是第一次,她没忍住好奇打电话问张春明,谁知她却说不是自己设计的,是安安。 安安这孩子,以前因为生病,基本没能好好上学,妈妈又没时间陪他,就买一堆小人书给他,他自己在家里看,当时听说妈妈要帮老板设计一款新颖的圆珠笔,顿时就冒出这个念头来。 他在纸上随便画了几下,张春明就明白过来,自己做了个模型,和按照东阳文具厂的风格,设计了几款,一起做成的模型就放在办公室里,准备有空寄给卫孟喜,让她来定夺。 谁知侯烨看见当场就拍板说就要这个胡萝卜的。 别问,问就是小爷他看着顺眼。 当然,张春明可不敢听他的,还打电话问过卫孟喜,卫孟喜也没放心上,反正只是先试探性的生产一批出来,看看市场行情,就算不受欢迎也不会有损失,保本是绝对的。另外,侯烨虽然中二又土鳖,但审美是不差的,她相信他的眼光。 谁知这样品刚来就俘获了自己身边这些大朋友小朋友的心,就连上高一的张川也爱不释手,说明这个东西是不分年龄段的,主要是学生都喜欢。 结果,市场反应也是相当诚实的,第一批成品上午刚送到书城市的文具店,剩下的下午正准备送回金水市的三家店,胡小五的送货车就被拦住了——金水市的一店二店都说卖光了,让先把货给他们。 因为今天是星期天嘛,出来买文具的孩子不要太多。 小五也不敢擅自做主,自然是要请示老板的,万一这些样品老板还另有安排呢?果然,接到电话的卫孟喜,让他不能留在书城,直接送到金水来,匀匀的分给三家店。 第一批,她不是为了赚钱,而是想让这款圆珠笔出名,让更多的人看到! 至于书城四家没货了?那不急,早在见到成品的那一刻,她就让厂里快马加鞭的生产了,这边刚卖断货三天,那边新一批圆珠笔就装满了一节火车皮,运过来了。 一支笔的成本其实也就几毛钱,但卫孟喜的售价是两块,利润可是很大的,而且小东西不占地方,一家文具店一天就能出好几百支,看着不起眼,一算账却是猛赚的。 得知新产品在石兰省销量好,文具厂的所有人都是喜出望外,除了加班就是催张春明再设计点别的,她也是哭笑连连,自己哪会什么设计啊,都是安安自己想的。 但老板说了,即使是安安想的,也给他每支笔三百块的设计费,一经采用并批量生产,现金就立马发到他们母子俩手里。 安安呢,从小就觉得自己是妈妈的拖累,现在忽然发现能靠自己的“设计”赚钱,当然高兴,想象力是可以换成钱的,那就是他的劳动成果,他肯定是不会放弃的。 张家人怕他用脑过度会影响身体恢复,每天只允许他两个小时来想这些,可就是这样,他也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挣了1500块钱!这都抵得上他妈妈五个月工资了! 卫孟喜当时承诺的是一年之内月工资达到两千,现在刚开始生产,只能达到三百块,是确实没钱。 准确来说,是厂里没钱。 她手上倒有,但现在不是她一个人的厂子了,股份也定好了,自己再随意追加投资不合适,所以她宁愿厂里挣到多少先发多少,也不能自己左手倒右手的补贴进去,用韦向南的话说,一笔是一笔,要做好把文具厂单独分出去的心理准备。 当然不是真的“分割”出去,而是独立做账的意思,她也是很赞成的。 第一批是小胡萝卜,第二批是一个小兔子头,第三批是小向日葵……嗯,销量是真的非常好看。 每一批,都是刚把货送到半个月就销售一空,一支笔两块钱,在这个年代虽然还是贵的,但耐不住颜值高,喜欢的人是真舍得花钱,根花卫红的好朋友的同班同学和邻居们都买过,几乎是每出一个新款就要买一支。 书城和金水那么多小姑娘,几乎是人手一支,能不好卖才怪。 而这么好的销量,自然有人按照万里文具店员说的,找到卫孟喜的电话打过来,在煤嫂们还没来得及出去跑业务的时候,就有客户主动找上门来,说想从厂里批发圆珠笔去卖。 卫孟喜开厂不就是想做批发的嘛,零售能卖几个枣儿啊?当即给了他文具厂的电话,让他自己跟张兆明联系。 现在文具厂的销售科主任是张兆明。 他这么多年批发市场档口不是白做的,也不知道是怎么沟通的,没几天就接到对方三千支的订单,每支进价一块五,虽然比自己零售也便宜五毛钱,但这是一口价买卖,当天谈妥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种钱可比三瓜两枣的零卖轻松多了。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16节 薄利多销嘛,反正没几天,又有别的批发商把电话打到厂里去,随便都是一两千的订单,厂里所有人都乐开了花。 要是按照这个速度,一个月都是三四万的订单,那简直不要太爽啊! 就是侯烨,也忍不住在电话里嘚瑟,“卫大姐你看,我就说打广告有用吧,我在港城报纸上的钱不是白花的。” 卫孟喜懒得搭理他的沾沾自喜,“你好好看看这几个客户都是哪里人。” 三分钟后,侯烨有点郁闷,“怎么全是石兰临近省份的,我在港城投的广告,没道理墙外开花墙内香啊……” “噗嗤……”卫孟喜笑死,“你能不能动动脑筋,想想这些小批发商是怎么得到厂里电话的?” 都是从她万里文具店的店员嘴里得到的,他的报纸再有用,能对深居内陆的批发商有号召力吗?厂子正式运营这么长时间,一个港城的客户都没有,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不过,投广告的钱是他自掏腰包,卫孟喜自己反对无效,也就不管了。 只是这土鳖怕是被那些小报骗了都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投出去,他自己也没去买两份报纸来看看吧?这叫啥,人傻钱多还土鳖,不坑他都不行! 卫孟喜叹口气,“你啊,有钱拿去做点什么不行,偏要给人送业绩。”顾双全真的会看他买的三流小报吗?看见也顶多是嗤之以鼻,他会觉得他是百年一遇的商业奇才吗? 不可能的,这点小打小闹他压根不在意。 不管顾家是怎么想的,反正卫孟喜这边多管齐下,虽然文具厂还没开始分红,但她其它店都在日进斗金,就是鸭脖店也加盟出去好几家,全是外省的,这样下来到来年春季学期开学后,她不仅偿还完五十万贷款,手里又有了了十万存款。 当然还不包括每月定时购买的国债,现在总额已经达到二十万了,她并不打算动用。 有了余粮,她又给卤肉厂的工人涨了一波工资,饭店书店也跟着水涨船高,手下的几员得力干将,盖新房的盖新房,买四合院的买四合院,就是胡美兰也买了一套小房子,再也不用住在书店阁楼了。 就是黎安华和严彩霞,也顺利拿到驾照,买了辆摩托车。 说起这摩托车也是好笑,卫孟喜一开始以为是黎安华买的,因为每次都是他骑着在矿区“轰轰轰“的招摇过市,彩霞负责当她的秘书兼司机,没时间骑。 谁知某一天彩霞说漏嘴,摩托车居然是二人合伙买的,黎安华出七成,她出三成,每个月可以骑9天,剩下21天归对方。 卫孟喜:“……”听说过aa吃饭看电影,没听说过买车还能aa,哦不,他们还不是aa,是三七开,颇有老陆当年的“风采”嘛。 但俩人都是在矿上没家的浮萍,仅有的亲戚也形同虚设,一个人全掏确实是为难,能拼着也不错,抱团取暖。 不过,想到这个,卫孟喜就想起李茉莉,最近这家伙倒是活过来了,基本上恢复了以前的神采,虽然清瘦了很多,但化妆收拾一下还是漂亮的,也不知道她哪根筋没搭对,又开始往矿区跑了。 以前跟他们家是基本不来往的,最近却不知道怎么想的,又开始给根花卫红送东西了,但她们早已经不是当年四岁的小村姑,见识过的东西又哪是李茉莉能想象的。 她们只是礼貌的感谢,然后拒绝。 拒绝过几次之后,她也就不来了。 卫孟喜发现这人肠子挺直的,想跟谁做朋友,就给谁东西,像个小孩子,喜欢谁就把自己的零食分给谁吃。 这天,呦呦屁颠屁颠回家,还在正月里,她的兜里永远是胀鼓鼓的,此时背着小手进屋,“妈妈,你咋不去看电影呢?” 最近重映去年的电影《长城大决战》,还有最新最热门的刘晓庆主演的《春桃》,轮流放映,大家伙手里有钱,买起电影票也是眼睛不眨,就连孩子们也能阔绰一回,连看两场,中途都不用走出电影院。 卫孟喜看过那么多小说,其实并不是很喜欢看电影了,文字和影像她好像只能专注一个。 正说着,卫东根宝嘻嘻哈哈进门,似乎是没想到她会在家,脸上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只能扭曲着一张脸叫了声“妈”。 作为战斗经验丰富的老母亲,卫孟喜低头一看,见他们白色旅游鞋边上染上了一点点红油漆,“怎么,又去干啥了?” “看电影。” 卫孟喜想到最近矿上有红油漆的地方,就是开科普坐堂会的大礼堂,以前的工人俱乐部,这一年被批给胡大夫上科普课,最近大门生锈长虫子了,后勤处就安排人把大门漆一下,防虫。 他们这是又悄悄混进大人堆里去听“故事”呢。 卫孟喜也不生气,即将十三岁的他们正是对那些事一知半解的时候,去听听也是好事,所以她就假装没看见,继续低头做自己手里的事。 倒是呦呦磨磨蹭蹭不愿走,小嘴巴“咔咔咔”的嚼着几颗巧克力豆,红艳艳的小嘴巴也被巧克力染成了棕褐色。 “你少吃点,别到时候又上火。” 小丫头继续“咔咔咔”,还在跟前打转。 “说吧,小祖宗,又有什么事。”是要钱去买土豆片还是鹌鹑蛋罐头,又或者是想给红烧肉做裙子穿了。 呦呦这才磨蹭过去,超小声:“妈妈,我看见李老师跟胡医生叔叔一起看电影呢。” 卫孟喜一愣,她口中的“李老师”当然是李茉莉,胡医生跟胡美兰没谈上,然后跟自己的病人谈上了? 不不不,卫孟喜觉着自己是多想了,小孩子不一定看得准,就是真坐一起看电影也不能说明什么,座位是随机匹配的。 倒不是不赞成李茉莉谈恋爱,毕竟她从阴影里走出来也快一年了,能有个新的开始也不错,可对象是胡医生,就……病人和医生,总感觉怪怪的。 而且,这俩人明显是女大男小,李茉莉怎么就这么喜欢找弟弟呢?在弟弟身上吃的亏还不够吗?不过,转念一想胡医生是柳迎春盛赞,自己也接触过的人,确实还不错。 “就你八卦,赶紧把手洗了,新衣服弄脏自己洗。” “我没八卦,是张秋芳看见告诉我的,她还说医生叔叔向李老师道歉,请她看电影,李老师一点儿也不想去呢。” 卫孟喜心说,他俩能有啥道歉的,但既然胡医生想追李茉莉,那就让他们折腾去,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这十万块存款该怎么花。 这一次,不打算再花在生意上,而是想去买房子。 “啥,你还要买房子?”刘桂香很是想不通,小卫现在的每一个铺面都是买下来的房子开的,“莫非你又想开个什么店了?” 卫孟喜摇头,她没这么快有想法,现在美味鸭脖店每个月都能发展几家加盟店,最远的加盟店已经开到临近三省之外了,继续开店的事得等文具厂步上正轨之后再说,她现在操心的是四个大崽的上学问题。 他们还有最后一个学期就小学毕业了,矿区是有子弟中学的,但教学质量也就那样吧,当年她上补课班就发现,这里的师资力量有限,都是煤矿当年为了安置领导家属们设的岗位,可以想见里头的“老师”都是什么人,即使是多年的老牌教师,也只是能跟乡镇级学校打个平手,连区级普通学校都比不上,跟金水市几所重点初中比就差远了,至于省会城市的重点高中……中间差的,可是马里亚纳海沟! 更重要一点,是这里环境封闭,学风不好,以前的煤二代们一直觉着,学习好不好不重要,反正最后能顶岗,有工作干,形成了懒惰,不思上进的风气,卫孟喜不喜欢。 一个好学校有多重要,她算是切身体会到了。狗蛋虎蛋当年被苏玉如带走,毫不犹豫的转学到省城,当时她还觉着老大娘太过严苛,太迷信好学校,只要是金子在哪儿都会发光的云云……可她发现,当年在矿区只能算普通好学生的张川,现在居然当上了省城市级三好学生,以后高考妥妥的重点本科,而一直成绩平平的张江,听苏玉如的口气,现在直升他们学校的初中也是绰绰有余。 卫孟喜整个人都焦虑了,这俩孩子以前看着是没这么优秀的,这就是环境和教育造就的啊! 所以,她打算初中就把四个大崽转到省城去。 但她又不希望孩子住校,所以买一所房子,在那边找个住处,就势在必行。 “那你家老陆没说啥?” “他同意呗,还能说啥。”卫孟喜没说的是,老陆还是犹豫过的,觉着到时候要一个礼拜才能见一次孩子,到了周末他还不一定有时间,他想孩子怎么办? 但想到上学更重要,他这点小小的舔犊之情也只能让步,子弟中学的学风有多差他是知道的,十五六岁的大孩子,就为了听胡大夫的生理卫生课,都能逃课出来。 关键是,学生逃课出来,老师也不管,更不会向家长反映一下,每天下午最后两节课就只有那几个尖子生还乖乖坐在教室里,至于每天的作业有没有好好的批讲,那更是不敢想象。 这种放羊式教育,陆学神也看不下去了。 以前那些矿领导的子女们,有几个是在子弟学校上的?还不是走关系想办法送到市里重点中学去。 在别的事上他不屑于搞特权,但孩子上学,他是不能忍的,前几天许副矿已经问他,要不要一起把孩子送省城的八一中学去,因为他有战友在军区,可以弄到名额。 老陆回家把事情一说,卫孟喜就答应了,八一中学,那可是整个石兰省甚至后来全国都赫赫有名的名校啊!进了八一中学,那就意味着一只脚已经跨进重点大学了。 想好要去买房子,这天卫孟喜就拎着一点张家姐弟和侯烨从深市寄来的海货,上小红楼去。 许军当上副矿长之后,他们家就从狭窄逼仄的筒子楼搬进了小红楼,三口之家住那么大房子,其实是挺空旷的。 卫孟喜进去,先看了看他们院里的花花草草,柳迎春心灵手巧,侍弄这些花草也比她精心,即使是一样的花,也要比陆家那边的开得红开得大。 “卫阿姨,呦呦呢?”许久治放学回来,背着书包进门就问。 “我来的时候她还没放学,估计现在也刚到家吧。” 小伙子打声招呼,“妈妈,我去找卫东一起写作业了,啊。” 柳迎春嗔怒,“小卫管管你干儿子,一年有三百天都是在你家吃的,你说着像话嘛?” “不像话,实在是不像话,得来我家当上门女婿才行。” 柳迎春大笑,拉她进屋,卫孟喜也不扭捏,跟好朋友嘛,就直接开口说明来意,“我家大那四个我都想跟你们家久治送一个学校,你看能行不?能行的话哪天方便,你们帮我约一约他爸的战友,我要亲自感谢领导。”请客吃饭是最基本的感谢。 毕竟八一学校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她一开始都只敢想书城一中。 八一中学不仅师资力量雄厚,各种教学软硬件都遥遥领先,还有一点,里头是半军事化管理,孩子每天进出校门都很严格,每天都要军事化锻炼,就连一日三餐都是按照部队规矩来的。 生源质量本就高,在这样严格的管理之下,学风也是相当严谨,相当好的。 “久治他爸的战友是大军区后勤部的,不知道说话能不能派上用场,但你放心,只要能有名额,老许一定会给你们争取过来的。”柳迎春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毕竟这样的名校,都是尽着军队系统内的孩子招收,要是实在招不满才会考虑接受社会生源。 别说他们惦记,就是省里多少厅级干部都盯着这机会呢。 卫孟喜理解,“好嘞,那麻烦嫂子和六哥了,啊。” “嘿,谁跟谁呢。”柳迎春搂着她坐沙发里,神秘兮兮的问,“你有没发现,自从老家回来后,李秀珍的心情就特别好?” 卫孟喜当然知道,所谓的“回老家”不就是偷偷跑出去做检查了嘛,她其实一点也不希望她染上,因为她一旦染上的话就是金水煤矿一枚定时炸弹。 “还有李茉莉,我发现她这几个月都喜欢回矿上了。” 卫孟喜只是笑笑,没提一个字,转而说了几句别的,放下东西就回家了。 很快,许副矿那边的消息就来了,可以是可以,但名额只有三个,因为去年八一中学出了二十几个考上清北人大的,基本把全省的前五十名都给包揽了,所以今年生源更是充足,省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想把孩子往里塞。 卫孟喜一想,三个名额,许久治是肯定要去的,那自家这四个怎么分俩名额呢? 无论是让谁去不让谁去,都是很头疼的事,做了这么多年的端水大师,第一次考验这不就来了嘛。 在跟许军的战友吃了一顿饭,了解到今年的名额实在是很抢手之后,卫孟喜也不好再麻烦人家,要是能花钱买到她自然乐意,可偏偏那位大校是很正直的人,她送钱送礼都不妥当。 “妈妈为什么叹气呀?”根花蹦跶着进屋。 “还不是操心你们上学的事。”卫孟喜赶紧进厨房做饭去,今天矿区杀猪那家有新鲜的下水,她就买了点新鲜的大肠。 芋荷就是芋头叶子的茎,洗干净后用白酒辣椒大蒜腌了一个星期,此时已经变成黄绿色,捞出来是一堵淡淡的清香和酸爽,一碗芋荷加葱姜料酒爆炒大肠,酸爽解腻佳品。 再随便拍几根嫩黄瓜,打个鸡蛋汤,刚吩咐孩子们拿碗筷,老陆就回来了。 “妈妈这芋荷真好吃,跟豇豆有点像哦。” “都是酸酸脆脆的,我能吃两碗饭。” 卫孟喜懒得搭理他们,任由他们说着,心里想的却是名额的事,四个孩子两个名额,要么就谁也不去,要么就只能选择两个孩子,到底选谁跟谁呢? 这是个难题,还得是跟老陆商量的难题。 就在她为入学名额伤脑筋的时候,跟他们在石兰的蒸蒸日上不一样,深市的万里文具厂在经历过一段时间的热闹之后,1988年年底只有两千多块的结余,压根没分红的必要,除了热闹过那一阵之后,批发客户就像消失了一般。 原因嘛,当然是其他厂也出了他们一模一样的仿制品,就像他们一开始仿制人家的一样。 晚饭后,张春明打来的电话里,声音有忍不住的焦灼,“小卫,过完春节后,工人们已经闲了半个多月,老王他们又闹起来了,现在说是要去劳动局告你,你看……” 因为没订单,寒假里又是文具销售淡季,卫孟喜干脆就继续给工人们放假,还能节省水电费呢。 可问题就是出在放假上,她本来是好意,以前在卤肉厂和饭店都发生过,估摸着订单不多的时候,她就大手一挥,让煤嫂们先休息几天,正好趁着难得的假期,带着老公孩子回老家去看看爹娘,走走亲戚,对于背井离乡多年的煤嫂们,这是一种不错的福利。 可这么人性化的安排,用在文具厂上,却闯了大祸:本来从年前开始就没订单,年后还放假,工人们人心惶惶。里头那些闹得最凶的就是张春明从国营厂带出来的几名老工人,大家都担心再这么没订单下去,老板就发不出工资了,或多或少都有点后悔冲动辞职。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17节 虽然小卫老板一再保证只是给大家放个小长假,不是倒闭,可在这些兢兢业业了一辈子的老工人看来,就是倒闭的前兆。 现在都闹着不干了,要卫老板兑现当时承诺的工资,还得补偿这半年的劳保待遇,不然就要去劳动局告她。 卫孟喜也生气,她好心好意还办成坏事了? “侯烨呢,让他去做好安抚工作。”不然这么长时间让他留在那边是干啥的。 张春明顿了顿,“有个事你还不知道吧,昨晚……” 第114章 “昨晚怎么了, 说。”卫孟喜有种不祥的预感。 “昨天港城苹果报的头条就是顾家大婆老蚌怀珠……” 卫孟喜心内一咯噔,顾家大老婆不就是侯烨他妈,侯爱玲女士吗?如果没记错的话今年应该四十多了, 居然怀孕了?前几年听侯爱琴说她跟魔怔了似的, 到处拜神求佛想怀孕,求了那么多年没动静, 只能眼睁睁看着小老婆的双胞胎受尽宠爱,暗自咬碎银牙。 现在都快放弃的高龄忽然“中奖”,这是以前捐的那些香火钱起作用了吗? 诶等等,重点不是她怎么怀孕了, 而在于她的怀孕, 引起了怎样的连锁反应,居然连自己这条池鱼都算不上的给波及了。 “侯烨昨晚看见报纸就……”张春明顿了顿,“他跟疯了一样又打又砸, 把他自己那间宿舍砸了个稀巴烂,看门的老刘差点就报警了, 还以为是……”进贼了。 张春明不爱背后说人, 此时也忍不住用一种埋怨的口气说:“昨晚他去找安安舅舅, 让找人帮他偷渡, 他要过去港城, 但那个时候我们哪敢, 今早天没亮他就怒气冲冲跑过去了。” 光听这形容, 卫孟喜就能想象当时的场景。侯爱玲老蚌怀珠, 对整个顾家来说是好事,可对土鳖侯烨和他那俩双胞胎弟弟却是莫大的威胁, 尤其是侯烨……无疑是母亲对他的二次背叛吧。 对他这人, 不能以常人思维去考虑问题, 只能把他当成上辈子的卫东卫红,敏感,自卑,占有欲强,他全都有。 卫孟喜也有点头疼,她以为拉侯烨入伙自己就能当甩手掌柜,却忘了侯烨是只易燃易爆炸,随时都有可能发作的恶犬。 他倒是不管不顾脚底抹油跑了,撂下这么大个摊子,她怎么处理?那些工人为什么昨天不闹今天闹,还说要去告她?不就是他这个合伙人释放“老板都跑路了”的信号吗,一切不利于稳定团结的事,他全干了!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卫孟喜气得都不知道怎么说他了,小王八蛋。 不过,再气,也不能任由工人这么闹下去,幸好孩子们已经开学了,她简单的把事情交代一下,立马就带着彩霞和安华,买了第二天一早的机票飞过去。 刚下飞机,张兆明就接到他们,平时沉着冷静的一张脸,也涨得通红,一路走一路说。 “现在的情况是,有几个老工人闹腾,不好安抚,而年轻工人们也被鼓动,人心惶惶。”那些老工人都是张春明带出来的,当初是全心全意信她才跟着她出走,有的是她的师傅,有的是她多年的工友。 对这些曾经有恩的人,他们张家姐弟俩也不好太过强硬把话说死。 况且,他们一个是销售科主任,一个是生产科主任,都不是真正的老板,要安抚就涉及到利益的许诺,他们哪有权利轻易许诺他们好处呢? 卫孟喜理解他们的难处,但也顾不上安慰,只是心里也有点疑惑,扬言要去劳动局告她的人是谁?肯定是有个带头的,大家才会跟随起哄,这年代老百姓都很淳朴,能想到去劳动局告状的可不多。 知道上头衙门对私人企业意味着什么的,也不多。 “小卫你说这事怎么办?”张兆明说完一会儿,见她居然在闭目养神,就没忍住问。 卫孟喜沉着冷静,“先去看看再说。” 那这意思是有了对策还是没有啊?小卫老板这人,看着和和气气,可大多数时候都是喜怒不显,让人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而这才只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女同志啊,干个体也没几年就能有这样的气度和心智,以后要是再在商海打拼几年,岂不是……他不敢想象。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跟千千万万的从北方来搞批发的倒爷差不多,甚至身上的从容和自信还不如他们,可现在……唉,看来他们兄妹俩是跟对人了。 想着,车子很快到达深市,离厂子还有几百米的距离,卫孟喜喊了一声“停车”,让黎安华先下去,耳语几句,又让张兆明开着车子在周围各个地方转悠了半个小时,这才开过去。 此时的万里文具厂门口,聚集着百八十号人,有老有小,不仅是工人,还有工人的家属,以及家属们纠集而来的亲朋好友,老的八九十颤巍巍,小的几个月还在怀里吃奶……这架势,卫孟喜心头一紧。 听张兆明刚才的意思,这些人昨天就来了,只是他们昨天以安抚为主,天黑之前都安然无恙的回家去了,谁知道今天来的更多。 卫孟喜虽然不是对每个工人都了解,但招工是她负责的,她历来有记别人名字和特征的习惯,能在几秒钟之内将人与名字对上号。 很好,果然全是张春明带来的老工人和当地失地农民,老的五十出头,年轻的十八九岁,石兰省的煤嫂一个也没有。 不仅没有,她们还站在大门内,好言好语的劝着闹事的,让他们别想不开,小卫老板是好人,不会跑路,厂子也不会倒闭。 可她们辩解的声音远没有胡搅蛮缠的大,要么被喷回来,要么被淹没,一个个霜打茄子似的,等远远的听见汽车声,所有人都暂停吵闹,回头去看,就见大黄发上下来的是销售科主任张兆明,他小跑着去后面拉开车门,下来的却是卫老板。 所有人眼睛一亮。 煤嫂们是觉得有救了,闹事的则是兴奋,正主可终于来了。 有人立马喊了一声,“这就是文具厂老板,就是她把咱们骗过来的!” 其他人立马附和:“骗子!” “骗子老板!” “骗子工厂!” “骗子吃牢饭!” 张春明脸黑得不像话,心说这不是胡搅蛮缠嘛,可任他说了几声“大家静一静”也没人搭理,他的吼声已经被这些人的喧哗声给盖过了。 严彩霞腿脚快,不知道什么时候闪身跑办公室拿了一个喇叭过来,“老板。” 卫孟喜接过去,拍了拍,确保有声音了,这才冷静道:“大家静一静。” 人群的怒吼再怎么大,也没这开到最大的电子喇叭大,再加上她还故意弄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声,一瞬间,所有人的耳朵太阳穴被刺得“滋滋”响,下意识就静下来。 “大家静一静,我叫卫孟喜,是万里文具厂的老板,你们有什么诉求可以跟我反映。” 她一字一句,字正腔圆,不疾不徐,保证既能让大家听到,又能听清,更没有气急败坏,也没有惊慌失措,这种淡定就是底气的代表。 果然,众人见她这么有底气,刚才的戾气也淡了一点,有个老工人就说:“厂里没订单,但以前怂恿我们过来的时候答应好的待遇,卫老板应该补偿给我们。” 其他刚冷静下来的人就像找到了口子,立马跟着“补偿”“补偿”的叫。 卫孟喜记得他,这是注塑车间的老师傅,姓万,在东阳文具厂干了多年的住宿活,还会一点维修手艺,“行,万师傅的诉求是正当的,我卫孟喜说话一口唾沫一个钉。” 张家姐弟俩大惊,小卫怎么回事,这种事情怎么能答应?别看万老头说得正当,可细想哪里不对劲。 就在万师傅有点高兴,也有点奇怪她怎么这么快就答应的时候,卫孟喜忽然接过彩霞递来的大文件夹,翻出几张纸,“这是万师傅去年跟厂里签订的合同,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头三年每月300元工资,干满一年之后未犯严重过错的话,年底能有五百元年终奖,您还记得吗?” 万师傅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只能说是,没错。 “好,那咱们看一下,万师傅是去年6月1号开始上班的,至今工作九个月零12天,每个月发放足额工资三百元,这是你签的工资条,没错吧?” 万师傅不用看,每个月领工资的时候,财务都让他们一字一句核对清楚才签字的。 “那么,你上个月的工资我已经发放了,现在又没到下个月领工资的时候,我没有拖欠你一分工资,你也没工作满一年,达不到领年终奖的条件,你是为什么来闹呢?”卫孟喜这一串话,说得又急又快,机关枪似的扫射在他那张老脸上。 果然,万师傅的脸就涨红了,“我……我……”支支吾吾。 说啥呢?说他没闹?没闹站在人群里干啥,看热闹吗?说闹,那你总得有个正当理由吧,你的诉求目前都是正在履约中,就是要去起诉要去告,也得对方真的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吧? 见他不说话了,忽然人群里又有人唯恐天下不乱,“大家别上骗子老板的当,老万自己都快退休了,他跟咱们情况不一样,咱们上有老下有小,家里十几张嘴等着吃饭呢!” 这一嗷,果然又有人起哄了,“对,我们不一样,我们家庭困难!” “就是,我们工资可没老万高,以前干活也就算了,现在大家都是一样的闲着,一样的放假,凭什么老板给他开三百,我们就只有二百块?这不公平!” 别说卫孟喜,就是张兆明也被气个倒仰,这他妈还是人话吗? “王小利你别胡说八道,你打着灯笼去问问,整个深市还有不干活也给你们发工资的老板吗?怎么着白给你们发工资你还嫌少?啊?” 说话的年轻人眼珠子一转,“你算个屁,我只跟老板对话。”避而不答。 卫孟喜就再次拿起喇叭,看着这个工人,低头对彩霞耳语几句,她立马翻出另外几页纸。“王小利是吧,我记得你。” 众人回头看向王小利。 “知道我为什么记得你吗?你是这里的失地农民吧,当时你老母亲病重,听说我厂子招人,你就一瘸一拐来找我,说想来我厂里上班,我当时还提前预支了一个月工资给你,让你回去先把自己工地上摔断的腿治好,你还记得吗?” 王小利有点尴尬,但并不妨碍他继续表演,“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一码归一码。” “好,一码归一码,那我就问问你,你的腿是在建筑工地上摔断的,工地有没有给你一分钱,有没有去家里慰问你?没有吧,但你也没去闹对不对?而我提前给你预支工资,你母亲出院还去慰问你老母亲,你怎么就要来闹呢?是不是觉着我好欺负?” 卫孟喜是真失望透顶,别的不说,这王小利一没技术二没手艺,自己就是单纯看他可怜才破例招进来的,现在倒好,成了农夫与蛇的现实版。 在所有人的瞩目下,王小利结结巴巴,脸涨得通红,任何时代,忘恩负义的人都是要被鄙视的,门内的煤嫂们齐齐“呸”了一声。 卫孟喜也不啰嗦,“既然你对万里文具厂不满,那就请另谋高就吧,王会计,把他这半个月的工资结算给他。”万师傅是自己请来的,许诺过要优待的,可王小利又是哪根葱? 会计目瞪口呆,说好的安抚呢?这怎么还当场炒起鱿鱼来了? “没听见吗?”卫孟喜一个冷冷的眼神瞥过去,会计刚想说这手边也没钱啊,忽然就见张主任抱出来一个大纸箱子,“嘭”一声重重摔在地上,那里面是满满一箱子的…… 钱! 众人大惊,还全是新崭崭硬挺挺的百元大钞! 很快,陆陆续续有人又抱出几个大箱子,分门别类装着十元五元贰元一元以及各种毛票,应有尽有。 会计这就要数出一百块钱,主管生产的张春明忽然道:“稍等,王小利这半个月没有任务,任务奖取消,没有出勤,全勤奖取消,自然也没有安全奖……这样算该是多少?” 会计和出纳赶紧“啪啪”拨算盘,“实发工资46元3角5分。” 张春明看向老板,见老板点头,这才说一句“对”,出纳立马将钱一张张点好,“王小利,来签字吧。” 王小利目瞪口呆:这这这……他能说他闹的目的是想涨工资不是辞职的吗?这么高的工资,就连放假也有工资拿的工作,傻瓜才会辞职啊! 不对,他这都不算辞职,是被开除,被炒鱿鱼了!还想狗屁的半个月工资,平时能拿到两百,那是各种明目的奖金加在一起。 “老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错了老板……”张兆明把钱塞他怀里,叫过两名保安。 “你说你是自己走还是兄弟们送你最后一程?” 王小利要是再不知道自己今天踢到铁板,他就是个死人了,这时候要是被保安夹出去,他在这一片的脸面可是丢光光了,立马搂住钱,头也不回的跑了。 对他,卫孟喜敢直接炒鱿鱼,不担心他纠集亲朋好友撒泼,那是因为她在人群里找了一圈,没发现他的家人,足以看出他家里人都是要点脸的,不好意思跟着他来闹。 可在众人眼里就是这个老板心狠手辣说到做到啊,原本还想搞按闹分配的人,都退缩了。 这就完了吗? 卫孟喜抱着那一大本装有员工合同的文件夹,“我卫孟喜是守法公民,一切按照法律程序来,这里的员工都跟我签过合同,即使没有订单,我给大家的待遇也是按照合同来,这讲到天边去我也没错,咱们好好说诉求的,我就好好回你,不好好说的,那我就只能按照合同条款开除了。” 她很是惋惜的叹口气,“或者现在想辞职的也行,我一起批了。” 她搬个板凳,大马金刀坐那儿,就盯着这百来号人看,眼神锐利的在他们身上挨个扫过,像是要记住他们长什么样子。 其实,大家一开始敢来闹,就是拿准她年轻漂亮,看着像是个软乎人,又长时间不在深市,所以想打个措手不及捞点好处,看没想到的是,她居然这么硬! 卫孟喜心说,自己真是软和人做久了,许久没跟人吵架,不然以她在金水煤矿的“恶名”,谁敢招惹她呢? 看来做人啊,还是得硬一点,恶一点,宁可让人怕你,也不能让人欺你。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18节 她挑重点解决的这俩人,刚好是今天闹事的两股势力的代表,拿他们开刀是真的有杀鸡给猴看的效果,接下来十几分钟,虽然还有人嘀嘀咕咕,但都不敢大声吆喝了。 “还有事吗?没事半小时后开始上班。”一个个闲的蛋疼,那就来上班吧,即使没订单,你也给我老老实实在厂里待着,真是惯的。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再敢当出头鸟,要是被她拿捏住怎么办啊,最终还是刚才的万师傅开口,“卫老板,那咱们没订单,这……” “谁说没订单的,你们这几天先做一下复工准备,订单自然有,要是有资历深的老师傅觉着不看好我厂子的前景,想辞职的,我也不拦着。” 这话,明摆着就是在说他,爱干干,不干滚蛋。她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这话一出,大家还有啥好闹的啊,再闹不就是告诉老板“我想辞职”嘛?在场的谁想辞职?除了老工人人家是大佛,老板会供着,其他年轻工人都是失地农民,无业游民,这里不干也没处去啊。 大家正准备走,卫孟喜忽然又发话,“点一下名啊。” 她拿着彩霞找来的花名册,从老工人开始点起,大家都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听到自己名字就下意识答“到”,一个个点下去,发现张春明带来的老工人里,就只有5人没来,卫孟喜重点记下他们名字。 本地新招的年轻工人里,有10人没到,卫孟喜记下。 然后,就在大家都以为这事完了可以各回各家以后继续工作的时候,大喇叭里忽然传出一句:“这些点到名的,这个月只发半个月基本工资,取消奖金,以后什么时候开工什么时候开始发足额工资。” “什么?!” “啊?” 卫孟喜拿着大喇叭,“国有国法,厂有厂规,你们连续两天在厂门口聚众闹事扰乱生产秩序,给我的的厂子造成了严重不良的社会影响,败坏了我的个人名誉,如果按照法律程序起诉你们的话……” 她在众人呆若木鸡的注视下,毫不退缩。 因为今天一旦退缩了,开了这个口子,那下次就会是更大的口子,更严重的事情。 重生回来这八年,她一直在与人为善,遇到的大多数也都是知足的懂得感恩的好人,可王小利的例子说明,她还是太圣母了。 “依据我国刑法第二百九十条规定:聚众扰乱社会秩序,情节严重,致使工作、生产、营业无法进行,造成严重损失的,对首要分子,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对其他积极参加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1】。”她一字一句的背出准备好的条文,然后冷眼看着这些人。 “这,我们没……” 话未说完,卫孟喜抢过话头,“知道什么叫聚众吗,纠集三人以上有组织有计划的闹事就算,你们这里有112人,谁提出的,谁组织的,谁计划的,我都有办法查到。” “说得好!”忽然,不远处传来一把威严的男声,大家心说好不好关你屁事啊,回头一看,哟呵,居然是黑压压一片公安,个个戴着大檐帽,穿着制服。 人,当然是卫孟喜让黎安华去找的,以防她控制不住场面,最后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 但幸好,场面她控制住了,警察也来了。 这时,那些被纠集来的家属亲朋好友们就不乐意了,一个个往旁边退,嘴里嚷嚷着他们不知道是这样,是被人怂恿来的,不关他们的事。 而当事人更是害怕,纷纷说他们也是临时接到谁谁谁通知来的,说来了就能逼老板发点补贴。 你推我我推你,很快不就把主谋头目给推出来了嘛,原来是一个不起眼的中年妇女,卫孟喜定睛一看,这妇女是后来才招进来的工人,叫孙爱华。 公安一看,就将孙爱华和几个带头闹事的给带回去了,剩下的家属亲朋各回各家,这时候谁还顾得上捞不着好处啊,再不跑快点是要等着吃牢饭吗? 看着原本还乌泱泱声势浩大的人群顿时作了鸟兽散,张家兄妹俩看向卫孟喜的眼光,是前所未有的敬佩,这个卫老板不简单啊,年纪轻轻杀伐果断,说开除就开除,还让人心服口服,说报警就报警,那法律条文还说得头头是道,最后再把所有聚众闹事的员工名字记下来,扣除半个月工资,这招是真狠,真釜底抽薪。 你们就是一个个闲的蛋疼是吧?那好,把你们钱扣了,看你们还闲不闲? 说法,她比谁都懂,还能反手举报一个聚众闹事。 说理,她的一切待遇是照着合同上来的,合同是去劳动局备过案的,就是去劳动局告她又有什么用? 说情,她对王小利这样的失地农民已仁至义尽,忘恩负义的是他们。 不过,大家也想不通,“这孙爱华为什么要怂恿大家来闹事?” 卫孟喜想了想,自己跟孙爱华也没什么交集,她能一下叫出她的名字,主要得益于自己爱记名字,“招工的时候是谁招进来的?” “好像是侯烨。” 卫孟喜咬牙切齿,这家伙,又是这家伙捅的娄子。 关键是她只能干生气,她现在一个开小厂的,也压根没这个人脉和关系联系上顾家那边,就是想把他弄回来臭骂一顿也困难。 得吧,找帮手变成找累赘,她活该! 没几天,除了孙爱华,被警察带走的人就都回来了,卫孟喜说得那么严重,只不过是吓唬他们,让他们产生对法律的敬畏之心,但实际上确实也没造成严重的后果,因为厂子本来就没在生产,警察建议教育一顿,其它的按照工厂自己的规章制度来就行了。 至于孙爱华,则是听说身上还有别的案子,另案处理,就不可能放回来了。 卫孟喜倒是很想打听一下,她身上还有什么案子,黎安华送了两包烟,只得到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她身上或许还背着一个港城的诈骗案。 反正,无论哪个罪名,都能让她得到惩罚,卫孟喜也就不管了,她都懒得出面,直接让张兆明出去解决,要还想干就好好干,工资扣一半当罚金,要是不想干那就麻溜的办辞职当场走人。 卫孟喜知道,背后肯定有人骂她“黑心资本家”了,但那又如何呢?以前她是与人为善,事事替他们着想,才刚说好入职还没正式上班就预支工资,过年放长假工资照发不误,想着以心换心,结果呢?他们用什么回报她。 所以,这批人她一个都不想要了,只是现在就要全部开除不好办,也想再给那些本心不坏只是被怂恿蛊惑的人一个机会,如果还能纠正过来,那就勉强用用,不行再开。 以前嘛,是厂里有业务,确实离不开人手,开除了临时去招怕一时招不到会影响生产进度,现在都没订单,那就无所谓了。 最重要的嘛,是那些老工人,供着他们,是因为他们手里确实有技术,值钱的是技术,但这大半年,她都是把自己金水带来的煤嫂安插在他们身边跟着学,多的不说,现在已经学到七七八八了,完全能独立进行生产活动。 所以,她也不怕老工人集体撂挑子。 张家姐弟俩一直跟着她,把工人们全部叫回来,没事干就打扫卫生,将每个车间每寸土地擦洗干净,要实在没事干,就学英语。 是的,现在外面流行学英语和出国潮,为此在很多城市还出现了英语角,厂里有个年轻工人是高中毕业,还有点英语基础,每天闲着没事干就“哈罗”“毫欧德阿友”的念。 当然,卫孟喜只是面上表现得平静,其实心里早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现在是暂时稳住大家的情绪了,可没订单就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大刀。 她要是知道顾家的电话,能联系上侯烨的话,真想骂他一顿。 她后悔跟这土鳖合作了,血的教训啊,挑合作伙伴最基本得情绪稳定,有一定的克制能力。 这侯烨就是个炮仗,你永远不知道他的雷点在哪儿,永远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被引爆,杀伤范围有多大。 可心里再生气,她也不能当着这些老工人的面说另一个合作伙伴的坏话,这不是更加做实了分赃不均厂子要倒闭吗? 卫孟喜略微思索片刻,亲自厚着脸皮给以前拿货那些小批发商挨个打电话,降低价格出货给他们,一模一样的产品,其它厂山寨的只要一块四,那她就一块三。 同时又紧急召集付红娟为首的一批煤嫂,赶紧发动她们出去跑业务。 带着一书包的样品,煤嫂们马不停蹄的踏上前往全国各地的火车,但凡是见到有卖文具的批发市场或者商店,都进去推销一番,但一块三到一块五的进价,在很多经济不好的地方都有点吃不消,跑了一个多月,也只拿下几个几百块的小单子。 但幸好,业务员们忙忙碌碌的景象,给深市的工人们造成了一种“老板还想抢救一下厂子”的错觉,干活也更配合了。那几名没参与闹事的员工,甚至还想办法去找了几个销路,虽然量小了点,但也是他们的心意。 卫孟喜把这几个人的名字记在心里,想着再观察观察,时机合适可以着重培养一下。 这次侯烨的撂挑子充分说明,她能用的人还是不多,有些人看着聪明,其实内里却是草包。 当然,也从另一个方面提醒她,自己远在几千里之外,这边的人想要架空她很容易,她的煤嫂是忠心,但很多时候看不透,毕竟见识有限,这一次但凡是张春明晚个几天通知她,她就等着被劳动局传召吧。 这还只是小事,她能脱身,要是财务上的呢?会计和出纳合伙卷钱跑路呢?或者是用她的厂子出去给人担保抵押骗钱呢?毕竟,为了方便办税,公章可是留在深市的! 卫孟喜越想越是后怕不已,自己这几年顺风顺水久了,居然这么容易就相信人心。 当然,她的补救措施不仅仅局限于此,现在最有用的措施就是出去找订单,除了张兆明和煤嫂们找的,能让工人和机器都动起来,她又鼓励员工们业余时间出去跑业务,要是能跑到单子也能拿提成。 她这边愁得很,偏偏电话又在这个时候响起来,卫孟喜估摸着又是家里打来的,过来深市半个月了,老陆和孩子都很担心她,每天要打好几个电话来问情况。 还是她怕电话总占线影响业务,强行让他们一天最多只能打一个,还得是晚上八点以后。 她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这才七点半呢。 “怎么,你们吃饭没,作业写完没?”她一接起来,就想到呦呦的数学作业,三年级上学期的期末考,她的数学只有78分,比上上一学期降了足足8分。 八分啊,是老母亲花了多少心力才补起来的,结果要丢就只需要马虎一点点就够了。 谁知,那边却是一口很生硬的普通话,“小卫女士,还记得我吗,我是林秋生。” 卫孟喜愣了几秒钟,刚想说她不认识什么林秋生啊,忽然脑袋中灵光一现,“林先生?” 对方很高兴她一下就听出自己的声音,毕竟他们才见过一面,还是一年前的事,“我还跟你二哥打赌你不记得我呢,看来我那根球杆得输给他了。” 这人是谁呢,正是去年卫孟喜去港城的时候,孟二哥介绍的一位“老朋友”。 当时一起介绍的有六人,都是孟仲平多年经营的生意伙伴,卫孟喜还一起跟他们打过高尔夫,自己很菜很生疏,但他们却没一点轻视的意思。 当时,卫孟喜就对他们印象深刻,尤其是这位林秋生先生,年纪不大,但见识不俗,平日不喜欢打球喝酒谈生意,而是喜欢读书,算得上是儒商。 林家在港城是专门做日用百货的,持有目前港岛第二大的连锁商店,光在港岛的门店就有几十家,更别说还有日本和欧美的,很多能叫上名字的华人超市,都是他的产业。 虽然跟传说中的家大业大的顾家没法比,但也是卫孟喜认识的人里顶顶有钱那一批了。 卫孟喜当时和他们几人交换了名片,后来一直没有联系,她就以为自己的名片怕早就进了垃圾桶,谁知现在对方会主动打电话来。 卫孟喜有预感,应该是有什么机会来了。 果然,林秋生寒暄几句,“听仲平贤弟说,你在深市开了一家文具厂,是吗?” 卫孟喜赶紧说是,顺带把自己厂子的主营业务言简意赅的介绍一遍,末了补充一句,“希望林先生多多关照。” 被美女奉承,谁会不高兴呢?林秋生当即爽朗一笑,“眼下正有一事想请你帮忙,我手里有一批原子笔订单,二十万支预计出口……你要有意向的话我们可以面谈。” 二十万支圆珠笔的代工! 卫孟喜眼睛一亮,这单子也太大了吧!如果按照去年那笔三毛一支的利润算,这就是六万块钱! 有了六万块的净利润,厂子就能起死回生,甚至还能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毕竟代工的要求不高,所有参数规格都是设定好的,只要照着来就行,几乎是不需要动脑子的。 不过,下一秒,她略一想就明白了,对于林秋生这个级别的企业家来说,这也不算什么大生意,犯不着翻出早就不知道扔哪儿的名片联系她,毕竟以他的人脉要想找一家代工厂,轻而易举。 唯一的解释,就是孟二哥。 前几天二哥从舅舅嘴里知道她在深市,遂打电话来约她一起吃顿饭,卫孟喜正是被工人闹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就给婉拒了,说等忙过这阵一定回请。 二哥知道了她的难处,当时什么也没说,转头却向林秋生推荐了自己,正好他手里也有单子,就顺手卖个人情……而已。 所以,不是文具厂名声大噪,也不是自己还能让人家林先生记住,而是亲情订单。 虽然跟自己预料的不一样,但卫孟喜还挺高兴,“好嘞,林先生您看您最近哪天有时间,我过去?” “明天晚上六点,港城皇庭饭店怎么样?” 卫孟喜现在手里是有通行证的,要过去也容易,“好,到时候恭候林先生大驾。” 第115章 笑盈盈挂掉电话, 卫孟喜整个人神清气爽,在办公室罗列了一堆明天见面的交谈重点,主要是要不着痕迹的大力宣扬厂子实力, 优势, 就像当初的招标会一样——必须卖力推销! 只有让对方相信他们有这个能力完成任务,才能把握住这个大单子。 虽然, 林秋生很愿意卖二哥面子,但要是人家的圆珠笔有特殊要求,自己的厂子做不到呢?又或者还有别的竞争对手……不行不行,她卫孟喜绝不会放过这么个大单子。 做足了功课, 又去厂房转了一圈, 她这才去洗漱,准备睡觉。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19节 在文具厂的上风向,卫孟喜专门盖了几间员工宿舍, 本地人不需要住宿,但金水煤矿来的女工们, 却是少不了的。 在公共生活区, 除了卫生间洗澡间和十个排成一排的公用水龙头, 还有厨房和餐厅, 虽然装修不高档, 但很简洁干净, 至少比以前煤嫂们在窝棚区的宽敞干净。 就是请的做饭大姐, 也是会做点石兰菜的, 省得她们吃不惯。 宿舍是一排小平房,员工宿舍是四人一间, 除了架子床, 还有两个带镜子的梳妆台, 窗明几净的,还配有遮光窗帘,原本计划的是如果三班倒的时候,上下班时间不一致需要不被打扰的补觉。 谁知道这压根就用不着呢,别说三班倒,一班都只是勉强支撑而已。 卫孟喜的宿舍是专门留出来的一间,前期筹备的时候,她在这待了很长时间,基本的被褥衣柜书桌都是配齐的。 她开开心心的上床躺下,可翻来覆去睡不着,熬着熬着忽然想起个正事——这样的好消息,自己居然没想起给二哥打个电话! 可她一看时间,已经一点多了,心想这个时候打过去不是报喜,是惊扰,就只能歇了心思,决定这次去港城多待两天,到时候跟二哥见上一面,好好聊聊。 第二天一大早,想着晚上的饭局,她也没再出去,让彩霞也洗个澡收拾一下,甚至还让厂里的小姑娘带她出去理发店做了个造型。 她的爆炸头早就不卷了,已经长到了耳下,只需要好好的打整一下,再换上一套黑色的职业套装,提上一个公文包,就是很洋气的秘书打扮了。 这姑娘不喜欢首饰,耳环戒指和手镯她一个也没有,倒是戴着块手表,还是黎安华感谢她在买摩托这事上的鼎力相助送给她的。 而她作为回礼,也给他买了块一模一样的。 为这事,煤嫂们都在打趣,他俩戴的是情侣表。 把小姑娘给急的,差点就把手表撸下来扔了,她才不要谈恋爱呢! 众人又是一阵大哄,臊得她跺脚,煤嫂们就喜欢逗她这种小炮仗小辣椒,因为看着她急眼就好玩,可卫孟喜她们就逗不着,她从来不会为这种小事急眼。 唯一能让她秒秒钟急眼的,就是孩子上学的事。 正想着,忽然黎安华急慌慌跑过来,低声道:“老板,公安来了。” 卫孟喜一怔,心说自己最近也没跟他们接触过啊。 “会不会是老万他们真去举报你了?”张春明有点纳闷,早知道他是这么拎不清的人,当初就不带他出来了。 卫孟喜摇头,她刚才还看见臊眉耷眼的万师傅呢,眼神都不敢与她对视,应该没胆子。 正犹豫着,两名穿制服的年轻公安径直走过来,“你好,请问是万里文具厂的法人代表卫孟喜同志吗?” 卫孟喜赶紧说是,请他们进会客室喝茶。 小公安同志们摆摆手,“不用客气。” 掏出笔记本,“我们这次来,是来核实一下,你们厂里是不是有一个叫孙爱华的员工?” 卫孟喜赶紧说是的,但拿不准警察核实这个是什么原因,心想她不会是在派出所胡乱攀咬,想要把自己拖下水吧?于是赶紧补充一句,“曾经是,她的劳动合同已于半个月前解除了,解除手续是合法……” 公安抬手,示意她别说了,“孙爱华现在因诈骗罪被起诉了,在审讯过程中,她向我们交代一件事,说她曾经受人指使,鼓动纠集三十几名工人在文具厂门口闹事,有这回事吗?” 卫孟喜赶紧说有,同时再次强调,自己跟她无冤无仇,甚至当时让她进来上班都是出于对当地失地农民的同情。 “现在,我们需要进一步核查的时候,她说自己当时是收到别人给的一千块钱,按照指示行事,对于给钱的人不认识,更不知道幕后指使,现在我们需要找你了解一下,有没有什么仇家。” 卫孟喜眸光也动,受人指使,那就跟自己的猜测对上了,而且还是一千块,那对方可真是看得起她呢! “如果能从你的社会关系下手,希望你能配合。” 卫孟喜连忙点头,要社会关系是吧,那就把自己双边的亲人配偶儿女,以及几个厂子门店的所有人想了一下,确实没什么仇人,也就李秀珍谢依然而已。 但这几年她与她们没有任何交集,都是各干各的,大家都忙,不至于跑这么远来给自己使绊子。 而在粤东省,她更加没什么敌人,厂子才刚起来,威胁不到谁,就是当初张春明带着老员工辞职的东阳文具厂,也懒得搭理她这不成气候的小厂。 数了一圈,她真没想出来谁会跟她过不去。 见此,公安也只能离开,临走前说让她一定要好好想想,什么时候想到了可以打电话给他们,还留下一个电话号码。 “老板,你说要不我去查查孙爱华的背景?”黎安华也跟着想了半天没想出来,决定从孙爱华身上下手。 嗯,主要是他技痒了。 “不用,她的背景警察肯定已经查过,咱们现在还是别去打探了,以免节外生枝。”刚来这边,人生地不熟的,卫孟喜绝对不想跟当地部门闹出嫌隙,不想被重点关注。 黎安华这才挠挠头应下不去多问,可心里就跟有根刺似的,老板第一次带他坐飞机来深市,怎么也得替老板办点事心里才踏实。 卫孟喜知道他想什么,“这事留给公安去操心吧,你要没事就多出去跑跑,熟悉一下环境。” 说着,卫孟喜挎起小包,叫上彩霞准备出发。 张兆明借来的大黄发就在门口,坐上一会儿就到口岸附近,俩人顺利通关。 关口一过去,就是有名的中英街,这条街是从清朝就开起来的,两“国”交接之处,各种贸易活动非常频繁,衣食住行一应俱全。 卫孟喜一直知道有这么条街,但上一次来的时候为了跟孟仲平见面,来去匆匆,这一次出发得早,离约定好的晚饭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她就想好好的逛一下。 像她肩上挎着的小包,这里就很多,都是三十块一个,卫孟喜的是在书城百货商场抢购的,一百多块呢,她仔细看了一下,工艺和材质也压根没区别……顿时有一种,多花出去一个亿的感觉。 就是脚下穿的皮鞋,这里也有货,卫孟喜不敢再去问价格,怕心绞痛。 “诶老板你看,这个是电子手表。”彩霞走在后面,惊喜的叫起来。 卫孟喜回头一看,她手里拿的正是一块红色的电子手表,表带表盘全是塑料做的,只要装一颗电子,就能在一块小小窄窄的屏幕上显示时间,还能随便调时间。 主要是各种颜色的都有,红橙黄绿青蓝紫,对家里的小孩来说可是诱惑力十足,比一块劳力士还让他们高兴。 卫孟喜自己是不戴手表的,但以后几个孩子上初中没表可不行,一点时间观念也没有。 她于是就问小贩怎么卖。 “九块钱一支,批发八块五。” “好便宜啊老板,我要买两支,哦不三支,不不,四支。”彩霞在那儿掰着手指头算,嘴里念念有词,她一支,安华一支,小五一支,美兰一支。 在人均工资一百五的年代,九块钱一支确实已经算很贵了,但一想到这是装电子的,又觉着不算贵,再一想到她一个月拿三四百工资,干得好还有奖金的时候……嗯,真便宜。 卫孟喜问清楚这人每天都在这个地方摆摊,就说等回程的时候再买,不然她们是去见客户的,扛满满一麻袋的电子手表算啥嘛。 彩霞恋恋不舍的离开地摊,没走几步又看见一个卖小镜子的,就是把镜子做成各种形状和颜色,方便携带,其实也很简单,只需要切割的时候有个模具就行,外面的壳子全是塑料的,在卫孟喜看来有股浓浓的塑料味,像玩具。 可彩霞估计是小时候没啥玩具,成年了反倒稀罕这些,又说要买。 “行行行,都给你买,等转回的时候,现在别急。”说不定去到港城看见更好看的你又见异思迁了呢。 一路走,她就一路看,要是脖子不好的,她那回头频率都得出问题了。 卫孟喜是有点奇怪,她在石兰省也算个石兰通了,都还没见过那种电子手表,“怎么你一眼就能认出来,还准确叫出名字呢?” “我那天见过,在孙爱华手上戴着一块,我就问其他姐姐,她们告诉我的。” 卫孟喜一愣,孙爱华戴着电子手表?她忽然灵机一动,在深市她也没见过卖电子手表的,那她的手表是在港城买的?至少也得是在中英街,那是不是说明……她来过这边。 卫孟喜没有仇家在港城,但港城却是侯烨的仇家大本营。 在顾家人看来,侯烨跟她合伙开文具厂,又常年待在深市,脾气也不像以前又臭又硬了,他现在开窍了,时不时还主动跑到老爷子跟前卖乖骗钱,这些行为对小老婆母子仨来说,就是巨大的威胁。 他们不一定知道侯烨在文具厂不是话事人,但他们知道,要是能搞垮他的工厂,就能证明他的废物属性,让顾双全愈发厌弃他……这样的话他以后继承家产的概率就降低了。 不说完全排除在遗产继承人之外,但至少是别想着平分秋色了。试问,哪一个大老板会愿意把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分给一个守不住的败家子? 他顾双全又不是傻子! 同时,文具厂黄了,还能给雄心勃勃满怀希望的侯烨一个兜头棒喝,让他知难而退,最好是夹着尾巴灰溜溜会内地去,岂不是一箭双雕? 卫孟喜心说,难怪啊,假是年前就放的,那时候孙爱华怎么不闹,偏偏侯爱玲老蚌怀珠的消息一传过来,侯烨怒发冲冠跑了的时候,她就纠集工人来闹。 这时间点选得也太巧了! 但凡张家姐弟俩没有及时通知她,但凡她没能及时赶过来,这次就要被他们搞垮了。 这些计谋,相信孙爱华一个农妇是想不出来的,更不可能知道要去劳动局告老板,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支招,再结合今早警察的话,卫孟喜真是气得牙痒痒。 跟侯烨合伙,自己不是找个合作伙伴,而是找了个定时炸弹啊! 但是,卫孟喜就是有个毛病——护犊子。 她看侯烨不爽,想打爆他狗头那是他们之间的内部矛盾,她想怎么解决是她的事,但谁要是想欺负侯烨,她心里就更不爽了,侯烨是她的合作伙伴,再怎么易燃易爆炸,那也没危害社会,轮得着外人来指手画脚吗?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她真是想想就来气。 “彩霞,你说要是我家红烧肉被欺负了,呦呦会怎么办?”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但彩霞就不需要太有头脑,“当然是打呀,谁欺负红烧肉呦呦肯定会打谁。” 卫孟喜点点头,顾家小老婆和双胞胎她有能耐打吗?那样的巨人,以她现在的“身高”,跳起来都不一定能打到对方膝盖。 彩霞不知道老板为什么有点生气的样子,她也不需要知道,因为已经到酒店了。 还跟上次一样,卫孟喜订一个标间,正好两个人住,既省钱又有伴儿可以互相照应,收拾干净以后,她还画了个淡妆,毕竟这是对对方的尊重。 五点半准时出发,到达皇庭饭店的时候还差十分钟,她们就在大厅显眼的位置坐定,很快林秋生也来了。 卫孟喜的眼睛一直注意着门口,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立马起身,笑着迎上去,“林先生,许久不见,风采依旧啊。” 林秋生笑呵呵的,像一樽弥勒佛,“小卫客气,你倒是越来越漂亮,什么时候也该引荐一下你先生。” “下次一定,我先生也一直久仰林先生大名,这次是刚好过来处理点事情,他工作走不开。”说着,将他请到早就订好的包厢内,服务生拿来菜单,卫孟喜又双手递过去,请林秋生先点。 这种级别的酒店,菜名都是好几种语言的,她除了能看懂一点简单的英文,其它是一点也看不懂,万一人家说点个啥啥啥,她一个字看不懂这不是出丑嘛,干脆让客人做主吧。 林秋生也不客气,点了三个菜,推过来让两位女士点,卫孟喜问彩霞想吃啥,彩霞说啥都行,她就看着图片随便指了两个,又问林秋生喝什么酒,怕人家有钱人对喝的也有要求。 “红酒吧。” 卫孟喜脑抽,想不起红酒的单词应该是个啥,只好找图片,找到一个看着像是红酒的样子的,服务生微笑退下,很快用方巾包着一瓶外文酒过来,当面打开,给他们每个人杯子里倒了一点醒酒。 “小卫很会享受嘛。”林秋生抿了抿,笑着夸赞。 卫孟喜以为他是说客气话,一名合格的客人,就是嘴甜嘛……谁知等买单的时候她心肌梗塞都快犯了,光那一瓶酒居然3588港币!也就是3200多龙国币! 当然,这都是后话,现在的她只觉着这红酒真是太好喝了,甘醇温柔,余味芳香悠长,仿佛喉咙口鼻都是淡淡的酒味儿,要不是怕闹笑话,她真想一口气喝上半瓶,本来她的酒量就不差嘛。 她还不知道,这个味道,叫钱味儿。 菜慢慢的上,林秋生就慢慢的跟她聊天,主要是问文具厂的事,问厂址在何处,开业多长时间了,生意怎么样之类的,卫孟喜绝口不提刚出的事,也不能说最近门可罗雀,用一句“勉强糊口”来混过。 等吃上菜,他终于说到主题,这一次的圆珠笔订单是德国那边一个老客户要的,因为在那边人工成本太高,所以想拜托他找一家代工厂,他不知道是为人厚道,还是受孟仲平所托,又或者是看不上这点蝇头小利,几乎是德国给多少价,他就原价转给卫孟喜的厂子。 而卫孟喜算了一下,这一批的利润比上次的高多了,一支可以达到5毛钱! 几乎是上次的两倍了,二十万支就是整整十万块的利润,卫孟喜心头狂跳,但还是克制住,又详细询问对方有哪些要求。 “这我不是很清楚,这样吧,我给你个名片,具体的你与施密特先生联络,他是施密特集团负责港城业务的经理。” 卫孟喜赶紧接过,看了一眼,真的是个外文名字,幸好下面配的还有龙文翻译,不然她连人家名字都不一定叫得出来。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20节 得到这句话,卫孟喜就知道,今天这事是成了,林秋生彻底把这个单子送给她了! 接下来的饭局,她是吃嘛嘛香,一改之前的拘谨,比较放得开了,不仅能跟林秋生聊点历史哲学艺术的话题,还能聊点国际金融政治,这都是她昨晚和今天临时恶补的,幸亏平时比较清闲,她自己也喜欢看书看报,是无论什么类型的文章都会看点的杂食动物。 在足够输入的基础上,再加一点自己的看法,临时恶补一下,应付两个小时的聊天,足够了。 甚至,聊到最后,林秋生都对她竖起大拇指,“仲平贤弟太过谦逊,我看小卫你博学多识,才思敏捷嘛。”一点也不像孟仲平说的没读过多少书的样子。 卫孟喜笑笑,心里感激二哥,他先把自己“贬低”一点,降低林秋生的期待值,这样等真正接触的时候,如果她没表现好,那就正好应对他事先说的没读过多少书,是理所应当的,别人也不会失望,甚至会觉着他说话很公道,没有王婆卖瓜。 要是她表现得好,那对方就很容易会有惊喜之感,会加深她在别人心目中的印象,这样以后要是还有机会的话,林秋生也会想到她。 孟仲平,真是用心良苦。 不过,等买单的时候,就换她心苦了,刚开始服务生说4060的时候,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接过单子一看,妈耶,差点就腿一软坐地上,五个菜472港币也就算了,毕竟味道确实上乘,还有海鲜,比当年大掮客开的悠然居还实惠……可再一看,那瓶酒居然3588! 卫孟喜就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她也不是第一次在外面应酬,可这么贵的酒,却是第一次遇到,关键是还没喝完……一口就价值好几百呀,内地人均工资都才150,还不够喝一口呢…… 幸好,她心里吐血,却是背对着林秋生,要是人家看出她脸上的痛心,还以为她多不乐意请这一顿饭呢。 与林秋生分别后,她第一时间赶紧让服务生把喝剩的半瓶酒打包,她一定要带走,哦不,要是能卖的话,她能当场卖出去。 抱着半瓶酒,她都舍不得离开饭店,又在包厢坐了会儿,倒是彩霞很高兴,像个傻子似的,“老板这二十万支的订单真是我们的啦?” “哎哟,那咱们厂子就不用愁了,一定能起死回生……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咱们万里文具厂以后可是要冲出亚洲走向世界的,嘿嘿……” 卫孟喜抱着酒瓶子起身,看彩霞还沉浸在美好幻想中,也不知道她这个宏图大志是哪里来的,“你啊,还想冲出亚洲呢,先把工人安抚好再说。”连国门都还跨不出去呢。 “这话是猴哥说的,他说咱们一定能做大做强,做成亚洲第一!” 大家都叫侯烨“猴哥”,别问,问就是他听着顺耳。 卫孟喜“噗嗤”一声,“得得得,他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忍辱负重呢。” 不过,心里也是有点担忧的,一开始知道他撂挑子她肯定生气,但危机解除,又经过这半个月的缓冲,她觉着他发疯也是情有可原,倒是没那么生气了,现在又接到足以翻身的大单子,对他的怨气也少了很多。 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寂静的海港,卫孟喜心里高兴,说不出的畅快,只觉这港城的风都是温柔的,舒服的,自从知道文具厂效益不行之后,她的心就没这么放松过。 毕竟,厂子要是办不成,不仅她损失130万现金,还有一年的努力,就是被自己拉进伙的侯烨侯爱琴李晓梅等人,也要血本无归。 侯烨那小土鳖,卖了切诺基才凑够入伙费的。 她赶紧摇头,那小王八蛋还是别想了,见面先打爆狗头再说。 可是,人就是这么不经念的,她们这里念叨着,结果刚下楼,来到门口,就跟往里走的一行人碰上。 前头是几个管家司机之类的人引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头,饭店经理卑躬屈膝笑着迎上去——这是大人物! 卫孟喜下意识就往旁边避了一下,出门在外还是尽量别给自己找麻烦。 谁知就是这么一避的工夫,居然看见走在一行人最后的男人有点眼熟,个子很高,穿着一身职业西装,微卷的头发,脖子上那一大圈金链子实在是能闪瞎眼。 “顾老爷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经理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扶着老爷子的是二少三少,叫得那叫一个开心。 至于最后的侯烨,经理怔了怔,心说这莫非就是顾家大少?兄弟三个确实有点像。 卫孟喜看过去,正好跟侯烨目光对上,他也很吃惊,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卫孟喜赶紧往旁边使了个眼色。 共事这么久,这点默契还是有的,他立马目不斜视,当没看见。 扶着老爷子的一对相似度极高的帅气年轻人,就是顾家二少和三少,在见到卫孟喜的一瞬间,眼中都闪过惊艳,这港城的大小女明星,就没有他们不认识的,但这位却十分眼生,跟那些所谓的玉女掌门人不一样,这是位一看就很有风韵的女性,简称熟女。 这种花花大少对这样的女人,那就跟酒鬼看见美酒,眼神发亮,心头痒痒。 但幸好有顾老爷子在,他们都不敢放肆,转而拿饭店经理出气,“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东西,瞎了你的狗眼,这是咱们顾家大少爷,你怎么能把我大哥当成佣人呢?” 原本,就这么进去也就过去了,可他们愣是要挑破大少的身份,尴尬的就不是钱经理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表面上看是在骂钱经理,可真正命中的却是侯烨这个“大少”。 钱经理是个人精,早就听说顾家大少不受待见……难怪,二少三少使唤他跟使唤一只哈巴狗似的,有地位才奇怪。 他眼珠子一转,立马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哎哟瞧我眼拙,眼拙,把这位大……大……” 他话未说完,侯烨的脸已经涨得通红,这个点儿,无论是就餐完毕准备走的,还是刚进店的,都被这稀罕事引得驻足围观,上流社会也是人,也有好奇心。 卫孟喜这护犊子的毛病就要发作了,忽听一声严厉至极的呵斥,“老三你这毛病,多嘴多舌,你们高材生妈咪就是这么教育你们的?我看是白念了那么多书。” 顾家小老婆当年可是牛津大学高材生,一个贫家女能考上这样的世界名校,足见智商之高,这也是她一直以来最大的骄傲。 世界上从来不缺漂亮女人,大婆侯爱玲当年可是书城剧院一枝花,可再漂亮的女人看久了也腻,此时小老婆的出现就正好弥补了顾双全心内的空缺。 他也经常以此为荣,一个男人的成功,除了他自己打拼来的事业,还有他身边的女人的品质。除了有知书达礼明艳动人的大婆,就连世界名校的高材生都甘愿委身于他做小,这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事呢? 可惜,顾老爷子恰恰相反,他最看不惯的就是这样的人,无论男女,念了那么多书,最后居然为了几个臭钱给人做小,最后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对儿子这个小老婆的看不上,是港城上流社会都知道的事。 此时他一发话,老二老三都不敢再说,忙嬉皮笑脸将他搀扶着往楼上去,侯烨只能红着脸跟上,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卫孟喜已经不在了。 他有点失望,又有点释然。 卫孟喜其实没走远,出了门,她把红酒瓶塞彩霞怀里,又去隔壁咖啡厅点了两杯咖啡。 彩霞看着这小小一杯棕褐色的东西,居然要几十块钱,差点跳起来,这港城真是到处都有抢人的陷阱,光明正大的抢人。 卫孟喜却没时间跟她细说,让她看着酒瓶,在这儿等着,她去隔壁饭店上个洗手间,大概二十分钟回来。 隔壁饭店的门童还记得她这位出手阔绰的美丽客人,当然,就是不记得,也不会赶她。 卫孟喜刚才下楼的时候记着卫生间在进门右手边的夹道顶头,所以也不急着过去,只是找了个既能看见夹道又能看见楼梯的位置坐定。 有服务生上来招呼,她就说自己等人。 服务人员弯腰背手倒水,又礼貌的退回去。 她对侯烨的怨念,在亲眼见到他被老二老三奚落成落汤鸡的一瞬间消失殆尽,明明她最讨厌不负责任的人,最讨厌意气用事的家伙。 看来,她以前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当着顾老爷子的面双胞胎都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欺辱他,当大家长不在的时候,他过的是什么日子? 况且,顾老爷子表面上是训斥老二老三了,可他是在教他们尊重大哥了吗?不是的,他只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公开羞辱儿子小老婆的机会而已。 她一直说侯烨土鳖,活该吃亏,应该多来顾家面前刷脸混点好处,可事实是,她都不一定有这个忍辱负重的能耐,更别说年轻气盛怨念爆棚的侯烨。 明明他才是顾双全和明媒正娶的妻子的孩子,却被扔在内地多年不闻不问。 明明这家里的财产大部分该是他的,可他连七十五万块现金都拿不出来,得卖车,而两个小老婆生的,却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能消费出去他的全部身家。 以前还有侯爱玲会帮他谋划,可现在侯爱玲老蚌怀珠,保护自己肚里那团肉都还来不及,又哪里会为他筹划? 正想着,侯烨从楼梯上下来了,卫孟喜立马跟他对上一眼,俩人极有默契的一前一后走到门口,然后拐进咖啡店里。 “老板……诶,猴哥你怎么在这儿?”彩霞忙着东张西望,刚才门口那一出居然没看见侯烨。 侯烨立马露出一口大白牙,“黑丫头也来了,你这一惊一乍的毛病得改改,可别给老板丢份儿。” 哟,这话说得,还有点像大人了,以前他可是难得有正行的。卫孟喜心说,这顾家大染缸倒是能锻炼人,丢个中二少年进去,半个月就能捞出来一个正常人。 彩霞龇牙咧嘴,叽叽呱呱说她看见的各种稀罕事,卫孟喜和侯烨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三分钟后,饭席上猛灌了很多茶水的彩霞捂着肚子,“哎哟,不行了不行了,老板猴哥你们聊着,我要去拉……洗手间。” 卫孟喜无语,让她快去,“说吧,怎么回事。” 侯烨先是嬉皮笑脸,但见她神色肃穆,死死的盯着自己,这才明白蒙混过不了关,只好往沙发上一靠,“这次是我不对,下不为例。” 卫孟喜面无表情。 “走之前没跟你说一声,是我不对,但我是遇到事情了。” 依然面无表情,她现在很矛盾,又生气又无奈。 侯烨意识到,卫孟喜的生气程度比他想象的更严重,心头一慌,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每次都对他没好气,不会对他说一句好话,哪怕一句安慰鼓励的话,但在他心里,她就是一个可信的人。 是的,可信。 他有可信的人吗?其实是有……过的。 六岁那一年,爸爸妈妈带他上医院看病,他们把发了两天高烧的他放在医院冰凉的长椅上,告诉他乖乖在这里等着,他们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他信了,他在那条冰凉的长凳上等了两天两夜,他们却消失在那个秋天的雨夜里。 后来,他在舅舅家长大,舅舅舅妈都告诉他,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他就是他们亲生的孩子,他信了……直到,表哥表弟干了坏事,舅妈让他顶包,交不出学费的时候,舅妈跟他谈心,说舅舅这么多年有多不容易,说他学习本来就不好,念不念初中其实差别不大,但表哥表弟不一样,他们笨,不念书就没出路了。 曾经,当被胡同里的小孩骂“资本主义小走狗”,骂“没人要的小野种”的时候,舅舅告诉他,只要他乖乖听话,爸爸妈妈就会回来,他就一直觉得那几年他们没回来一定是他还不够听话。 他信了,在他足够“听话”了很多年后,他们是回来了,在他已经足够强大,不再需要他们的二十岁那一年。 前年,他信了母亲和所谓“爷爷”的话,觉得只要那根丑兮兮土里土气的金链子戴得够久,爷爷就能长命百岁,可不会为他做主的爷爷,活再久又有什么用呢? 卫孟喜本来生气,可看他眼圈红红的,像只小病狗,只能很生硬的问了一句:“什么事?” 他顿了顿,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六个月后我可能要多一个弟弟了,同父同母。” 卫孟喜长长的“哦”一声,“那先恭喜了,以后就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了。” “你!” 看着咬牙切齿的他,卫孟喜心情倍好,这说明还是能活过来的,“还是那句话,你要是就想这么混下去,那麻烦退股,我不缺你那七十五万。” “我不退。”他低着头。 “不退你就给我拿出点要做事的样子来,看看你自己几岁了,与其弄出些不伦不类的动静,不如脚踏实地,把事业做大做强,到时候在事业上打败你这俩弟弟,让你父亲对你刮目相看悔不当初,不好吗?” 他其实一直是这个想法的,但在深市鼓捣了小两年,他确实是在认真工作,身先士卒亲力亲为的,可文具销量它就是上不来,他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办法。 “我这儿有个大单,足足有十万块的净利润,想不想一起干?”卫孟喜决定了,她现在不仅要接这个大单,还要靠着这个大单当跳板,接更多的单。 “哦?净利润?” 卫孟喜把名片掏出来,以防万一,她刚才就已经把施密特的简介和电话号码记下来了,这样就是名片丢了这条线也不会断,“知道施密特是谁吗?” 侯烨摇头。 卫孟喜叹口气,“这就是咱们这两年没能做起来的原因,我们闭门造车,只专注于石兰市场,却没去了解最新的行业发展情况。” 这个施密特,一开始刚听名字的时候她也没多想,毕竟德国人的姓里,施密特就跟龙国的赵钱孙李一样大众,可当看到名片上的头衔,他居然是施密特文具公司的亚洲大区经理时,卫孟喜心里就“哐当”一声。 第116章 她想起来了, 上辈子她在“幻象”里看到过,在遥远的欧洲,有一家享誉全球的文具牌子, 就叫施密特, 它的创始人姓施密特! 之所以能这么有名,是因为这家全球最大的文具制造商拥有两千多项全球专利, 包揽几乎所有的文具类国际设计大奖,在二十一世纪的头十年里,每年都达到了营收百亿欧元元! 百亿欧元是什么概念,卫孟喜形容不出来, 反正就算是龙国币, 龙国人口最多的时候也只有十四亿,相当于每个龙国人都要在文具上花出去八块钱。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21节 可她觉着远不止于此,就目前石兰省来说, 平均下来就不止这个数了……要是放之全国,那要实现营收百亿, 在龙国就能实现, 全球那更简单了。 施密特文具制造商, 跟目前国内这些传统的文具厂不一样, 它不仅生产各种圆珠笔钢笔铅笔中性笔彩笔记号笔在内的一切笔类, 甭管叫得出叫不出名字的, 甚至很多国际有名的钢笔也是由他们生产贴牌的, 还有各种笔记本日历办公用具画具画材…… 现在国内的文具厂在生产文具的同时能制造几个文件袋就已经算业务广泛了, 卫孟喜觉着,跟人家施密特比起来, 这真的就是九牛一毛。 “既然德国人能做, 为什么我们龙国人不能做呢?”卫孟喜看向侯烨。 “别人的一支铅笔十几块, 一个圆规三四十,为什么我们龙国人自己的品牌就不能?” 果然,这中二少年立马就热血沸腾,重重的在桌上捶了一拳,“行,咱们就干大的!” 而这笔施密特的代工产品,就是第一步。 卫孟喜看着他可怜巴巴的土鳖样,语重心长的说,“回来吧,厂里不能没有你。” 侯烨的眼圈淡淡的红了一下,他离开石兰这么久,她还是第一个说“回来吧”的人,他的父亲母亲从没对他说过,就是大姨和舅舅,也只是说让他不要耍脾气,在外面要能吃苦……他死皮赖脸跟着双胞胎去父亲的公司,可是饶是他已经连续几晚不睡的恶补,依然会在父亲考教时沦为笑柄。 哪怕他想了一百种方法讨爷爷的欢心,可是到了没有任何感情的老头子跟前,他一紧张,就是憋不出一个字。 哪怕他知耻而后勇,想好了下一次双胞胎再戏弄自己的时候,一定要狠狠回击,可真到那一刻,他又想不起回击手段了。 就连上个夜大,也是塞钱进的,就连同学们羡慕的最高分,也是他无数个不眠之夜苦读出来的,别人以为他是去歌厅舞厅夜夜笙歌,可他只是憋着一口气在学习而已……而这些,在真正有天资的人面前,全都不值一提。 这一瞬间,他承认,他破防了。 所有人都告诉他要争气,要让顾家另眼相看,要替母亲讨回公道,却没有人告诉他,累就回去吧,跟那些伪善的豺狼虎豹周旋不了,就回去吧。 他的情商,他的反应,他的学历和见识,在顾家真的是随便一个司机保姆都能碾压的程度。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跟侯烨是一类人——天赋不够,努力来凑。 她这几年的顺风顺水,并非自己重生以后就智商大增,大杀一方了,而是她能利用上一辈子的见闻,能反省上辈子失败和犯错的地方,不断的修正,不断的完善,又在新的境遇里不断学习,不断尝试。 别说重生一次,就是八次十次,她的智商和情商也不会有质的飞跃,永远是普通人水平。 卫孟喜觉着,她以前出的委曲求全那招不行,得换个法子,侯烨的现在就是上辈子的自己,跌跌撞撞之后意识到只有委曲求全努力融入别人的圈子才能获得利益,可当她真的收起棱角努力很久也融入不了的时候发现……有些圈子,硬融毫无意义。 这世界这么大,总会有个地方,能容得下一个不够聪明的普通人。 直到俩人分别,卫孟喜也没提厂子里捣乱的幕后主使很可能是顾家小老婆和双胞胎的事,以侯烨这狗脾气要是知道了,还不得去跟他们拼命啊? 结果他说又说不过人,头脑也不够用,搞不好还要吃亏,卫孟喜奉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次暗亏吃也就吃了,但以后肯定能找补回来。 顾家小老婆和双胞胎,她记住了。 晚上回到住的酒店,卫孟喜没忍住还是给孟仲平打了电话,说圆珠笔代工的事基本成了,孟仲平也很高兴,欣然答应并邀请她明晚去家里吃饭。 给她介绍人脉是一回事,但能不能把握住,却是她的能耐。林秋生是性情中人,一般的俗人他还真看不上,通过一顿晚餐就能给她施密特这条线,足以说明小喜的人格魅力。 孟仲平自从买下中环的物业,装修完毕后已经完全租出去,现在一年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港城,就是妻儿假期也是跟着来这边过的。 问清楚嫂子和侄儿侄女都在,卫孟喜第二天就去商场里买了几样礼物,去年孟仲平回国的时候,可是给他们一家七口带了不少礼物呢。光她的全套高档化妆品就上千美元了,还有老陆的一条皮带也不便宜,孩子们的更不用说,女孩是高档洋娃娃和公主裙。 根宝的是一套精装版的医学百科全书,这在国内还买不到,卫东的则是一件洛杉矶湖人队的签名球衣,因为那年的nba总冠军就是湖人……单这两样,就说明人家两口子是向孟舅舅认真打听过孩子的喜好的,直接送到了他们的心坎上。 直到他都回美国很长时间了,兄弟俩还念叨,舅舅啥时候来。 卫孟喜觉着,跟他们的用心比起来,自己就太粗糙了,不知道他们家孩子和嫂子喜欢什么,要是现在临时打听,二哥肯定也不想她破费不会说的,干脆就尽量买质量好一点,不会出错的。 等以后他们全家回内陆,她再好好的送一次,这次太匆忙了。 买好礼物,卫孟喜不放心那半瓶红酒,留彩霞在酒店看着,她一个人打车去孟仲平家。 二哥还是跟以前一个样,仿佛两年的岁月并未在他脸上身上留下痕迹,倒是嫂子人很热情,名叫露西,是典型的白人家庭主妇,居然能说一口很流利的中文,还能做一桌子中国菜。 卫孟喜意外极了,她还以为今天会吃披萨呢。 至于两个侄子侄女,就是典型的混血长相,很漂亮也很可爱,中文十分流利,跟aunt喜几乎是无障碍交流的。 吃过饭孟二哥亲自将她送回酒店,第二天卫孟喜就不再耽搁,立马返回深市。 看到侄儿侄女,她就想自家的崽,恨不得赶紧办完事情回家去一趟,从没有这一刻的想念他们。可刚拿到施密特的名片,还得跟人联系商榷,幸好对方在港城待久了,也会说点中文,卫孟喜叫上厂里那个会英文的高中生一起跟他见了一面。 谈好价格,利润也跟林秋生说的一样,只是他似乎是不怎么信任万里文具厂的意思,说只生产十万支,绝口不提其实一开始林秋生说的是二十万。 卫孟喜当然也知道,人家的顾虑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哪怕是东阳文具厂也比万里有名,人家无论是从规模、工人数量还是技术上来说,都能碾压万里厂,她要是追问为何数目不一样,就是自取其辱。 唯一的办法,就是用实力说话,等十万支出来之后,对方满意的话,她再想办法把剩下的一半订单要来。 签署合同之后,施密特先支付了一半的费用,万里厂就开始动工了,还是跟以前的一样,先按照对方给的参数做一批样品出来,他们现在也算是熟练工了,对方果然是满意的,挑不出一点毛病,卫孟喜这才一声令下,大家开足马力干。 没几天,侯烨也回来了,只不过卫孟喜再没有见过他脖子上那根拴狗的金链子。 这小子回来不算,还说出一个让卫孟喜震惊的思路,“我想重新搞一下厂子的开业仪式。” 卫孟喜:“???”不是都已经开业一年了吗? 被她看傻子似的眼神盯着,侯烨有点不自在的轻咳两声,“我们应该好好做一下宣传,我有个计划,你看。”说着,他拿起粉笔,在会议室最前面的小黑板上开始写写画画。 “这一次,只要拿到施密特的订单,我们就要大搞特稿,让全港城都知道我们在做施密特代工。” 能给特大企业做代工,也是一种能力,是一种广告资源,为何不用呢? “到时候我打算给咱们厂子的定位是——施密特亚洲地区最大代工厂,你觉得怎么样?” 卫孟喜本来想说这种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是不是最大还不知道呢,可转念一想,所谓的“最大”,又会有几个人去考证呢?对于真正跟他们有业务往来的,他们不是最大也没关系,只要能接他们的基本业务就行。 而对于施密特呢,卫孟喜已经跟林秋生了解过,他们目前在龙国确实还没有开展代工业务,目前的都是单箭头销售,只把亚洲地区当成一个大市场而已。 龙国大陆地区,在这个市场里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块,因为经济发展滞后,消费水平不行,真正的大头是在港城台湾和新加坡。 在只有唯一一家代工厂的前提下,他们号称最大,也不算欺诈,对吧? 卫孟喜和侯烨对视一眼,俩人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见兴奋的光芒,“成。” “而围绕这个定位,我们就必须搞一场盛大的开业典礼。”侯烨站在黑板前,把自己这段日子能想到的宣传手段都给想了一下,开业之后他决定顺势走一招险棋。 “什么险棋?”卫孟喜坐直身子。 “打广告。” 卫孟喜刚想说刚才说的不就是打广告嘛,忽然想起什么,“你是说电视广告?” “对。” 他想起自己曾经在港城陪着老爷子看的电视,各种肥皂洗洁精咖啡燕窝床上用品,想到想不到的都能上电视,电视台需要这些“财神爷”来创收,而这些厂家也需要通过电视节目的传播来增加名气。 “咱们直接上中央台打广告。” 卫孟喜怔了怔,“那得不少钱……吧?”而且,不知道这个效果怎么样,要是不好的话,怕是连本都回不了。 “广告肯定是需要钱的,但我会想办法把广告效力提到最高。” 说着,他手里就翻着一本翻译版的《现代广告学》,表示这一次他是专业的。 见此,卫孟喜也就不说什么了,反正任何大的决策都必须经过她这个最大股东的手,最后过不过决定权还是在她,现在就暂时不打击他的积极性了吧。 毕竟,目前施密特的货款只拿到一半,利润在还未收到的另一半里,想要打广告也得等账上有钱再说。 正好,趁着现在厂里一切步上正轨,她想回去看看孩子,他们已经六年级最后一个学期了。 侯烨大手一挥,“去吧去吧,要是不放心你就把黑丫头留在这边。” “行啊,彩霞,那你就留下来吧,帮你猴哥跑跑腿。” 侯烨目瞪口呆,他只是客气一下,谁知她还当真了! 留下彩霞,卫孟喜来的路上就想好,也跟她商量好了,这次的事她没把侯烨怎么着,但对他的信任也是打了折扣的,不是怕他一手遮天卷款跑路啥的,而是不信任他性格上的稳定性,不觉得他能像一个成年人一样理智。 彩霞就是自己留下的耳目,既跟张家姐弟俩和侯烨都没太多牵扯,又对自己足够忠心,是个很合适的人选,这几年的外派生涯说不定还能锻炼她呢! 当然,她也想过黎安华,但安华太慕强了,他只服比自己强的人,侯烨这点智商可能玩不过他。 搞不好以后会出现不服管教的问题,她必须自己带着。幸好当时学车是俩人一起去学的,虽然彩霞不在身边了,但安华可以顶上给她当司机。 嗯,想好,交代好接下来的事情,她就先带着安华回石兰了。 直到走的时候,趁着侯烨忙,她状似不经意的把孙爱华有可能是被顾家小老婆买通来捣乱的事说了,果然他烦躁的一把抓在脖子上,似乎是想把什么抓下来,等发现脖子上空无一物的时候,又恨恨地在桌子上捶了一拳。 下了飞机,她先拿出几样东西,剩下的让安华先送回矿上去,三个小时后来接她就行。 卫孟喜首先去的是赵春来家,鸭脖店门口还有三三两两的顾客,而他们的门店依然只有小小几平米,但生意却一直不错。 虽然赶不上刚开那两个月火爆,但每个月除去卤肉厂抽成也还能赚两千多块,再加上赵春来的皮具生意不错,已经在书城市最繁华地段盘下一间小铺面专卖皮具,收入都不低。 卫孟喜去的时候,小燕已经上学去了,只有唐云凤一个人忙着称鸭脖。 “嫂子你别忙了,我就是来看看你们,这是给小燕带的东西。”递过去东西就走了,她还得去苏玉如家。 这几年她忙着做生意,苏玉如也忙着收回苏家的东西,全国各地奔走打官司(主要是跟金维鸿),金维鸿倒下了,但靠着苏家东西吃得膘肥体壮的金家儿女,她可没打算放过。 金维鸿当年跟她离婚后,又跟表妹结婚,婚后生育了好几个孩子,有一个已经早早的出国,现在国外混得不错,但全都是靠倒卖苏家古董起家的,所以苏玉如这么多年从未放弃追究。 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政府返还她的这些祖产,其实已经够祖孙三人衣食无忧的过两百年了,她就是要争口气,那些东西本来该是小婉的,却被金维鸿的私生子拿出去赚钱,她咽不下这口气。 所以,卫孟喜跟她,也有段时间没见了。 “苏大娘,忙着呢?” 苏玉如跟几年前也没多大变化,只是眼神里多了一丝淡淡的温柔,“哼,没你卫大老板忙,你说说你都多久没来看看我这把老骨头了?” 卫孟喜“嘿嘿”笑着,上去挽住她胳膊,“对不住,最近厂里出了点事,我一直在深市。” 苏玉如冷哼着,起身走在前面,带她进屋,从她很宝贝的茶缸里夹出一点点茶叶,挽起袖子泡起来。 听着叮叮当当的茶具碰撞声,和清亮的茶水“咕噜”声,卫孟喜的心仿佛也渐渐宁静下来,她这几年是真忙,表面看着还能有时间看书睡午觉,其实心一点也不闲。 就像这几天,人在深市忙厂子,但心里挂念着孩子;平时人在家里看着书睡着午觉,可心里想的都是厂子千万别出幺蛾子。 无论在哪儿,她的心都很忙。 可今天在苏玉如这儿,她却很悠闲。 “解决好了吗?”忽然,苏玉如开口问。 卫孟喜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她问的是厂子里的麻烦,“嗯,暂时解决了。” “哼,你就是老好人,该硬起心肠的时候硬不起来,不顶用。” 卫孟喜随她说,以前就知道她的脾气,是说一不二的,你跟她顶嘴没用,就连小呦呦现在还记得苏奶奶的阴阳怪气呢。 “对了苏大姐,你知道八一中学吗?” “军区边上那个?” 见卫孟喜点头,她凝眉想了想,“学校倒是个好学校,就是离我这儿远,张川都没去。”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22节 张川现在上的是书城一中,算是老牌的好学校,因为成绩好,情商又高,这几年也是“别人家的孩子”。 “前几年还出了个‘神童’,十二岁的小姑娘考上港大,名声大噪。” 卫孟喜看她神情骄傲,与有荣焉,不由得想起那年给自己送菜谱的安文野,知道就是她无疑,因为当年的报纸她和老陆都看了,她还问老陆,看着这姑娘有没有一种“同类”的感觉,毕竟都属于高智商人群嘛。 谁知老陆当真点头,说是。 那一刻,她是真相信,聪明人是能很快在人群里找到自己同类的。 “你家那四个想去?那是有点难。”苏玉如递过来一杯清亮的茶水,“我记得市委好几个领导的孩子都要进去呢,一届新生只招200人,分成五个班,别说军区领导的孩子,就是书城市这些,名额也不一定够分。” 张川当年没去成,可不就是因为名额太紧张,她又不想去求以前的“老人”嘛。 卫孟喜相信她说的,看来自家这四个崽是真只能去两个了,“那张川所在的一中,您觉得怎么样?” “还行吧,比八一肯定比不上,主要还得靠自觉。” 卫孟喜理解为,那就是老师管理不够严格的意思。 四个孩子里,最认真的其实是根花根宝,但成绩最好的却是卫红根宝,因为根花的数学稍微欠着点。而要说学习的自觉性,最差的是卫东和卫红,客观来说,她当然是希望自觉性差的能去管理严格的学校……可要是让根花根宝去一中,她又怕孩子有想法。 虽然现在没有人提她不是亲妈的话,但孩子们心里都清楚的,她做了这么多年的端水大师,好容易才改变上辈子孩子们心目中的“不公”,不想再在这种时候让孩子们觉得不公平。 “你这事,不好办。”苏玉如也想到这茬,卫红卫东要是不让他们去八一学校很好解释,因为他俩历来神经大条,也更巴不得不去军事化管理的学校呢。 可根花根宝就心思细腻敏感…… 卫孟喜也是头大,“那依你看这事怎么解决?” “抓阄呗,谁抓到算谁的。” 卫孟喜就知道她会这么说,因为她在回来的飞机上也这么想。 回到家,正好赶上孩子们放学,看见她都很高兴,一个个书包都没放下就来找她,“妈妈你这么早回来是给我们惊喜吗?” “工作的事情忙完了吗?” 卫孟喜全都点头,心说现在就暂时让你们开心一下下吧。 晚饭懒得做,是去饭店吃的,不过他们去得巧,正是店里最忙的时候,店门口还停着好几辆小汽车,看牌照不是矿区的,其中还有两辆是军牌。 卫孟喜只看一眼,就知道后厨有多忙。 这两年,市面上的“卫家菜”实在是太多了,尤其书城市,一公里之内就能看见两三家,但要说生意最好的,怕还是金水煤矿这家,卫家秘方有秘方的道理。 卫孟喜的方子,就只有张大娘一人知道,她现在带着四个帮手还不一定能忙得过来呢。 这不,她刚进店,就见大堂已经坐了十几桌,侯爱琴正在柜台后迅速的算账,看见有人影进来,随口就道:“欢迎光临,今儿客人多,可能要等半小时左……小卫,你回来了?” “小烨在那边都好吧?”她还不知道小妹已经怀孕了。 卫孟喜也就不想用这些事情破坏她的好心情,转头见小秋芳居然都来店里帮忙了,“你怎么不去做作业呀?” 小秋芳也是个漂亮姑娘,虽然小时候病过一场后变化很大,但毕竟父母的基因都不差,是个很清秀的小姑娘。 她正要回答卫阿姨的问题,忽然后厨叫她,她就赶紧过去帮忙了,侯爱琴拉了卫孟喜一把,小声道:“你别多心,知道你见不得孩子受苦,我们没用童工,是……” “咋?” 侯爱琴压低声音,“是她自己要求来的,反正在家也没办法好好写作业。” 原来,自从去年闹了艾紫病那出之后,李秀珍消沉过一段时间,但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杜矿长居然把她调到市里矿务局去了,她一个人带不过来儿子,送幼儿园又太小,“就让小秋芳去杜家帮忙带弟弟呢。” 卫孟喜一怔,“咋是去杜家?” “你还不知道的吧,杜林溪他妈上个月没了,她现在都堂而皇之搬进杜家呢。” 卫孟喜目瞪口呆,还能这么玩?虽说大家都知道孩子的身份,但现在杜家就她跟“老公公”俩人了吧,是不是在矿区已经没有她在乎的人了? “杜矿长说要给孩子找个保姆,她说不用,让小秋芳去就是,为此张大娘昨儿还跟她狠狠地撕了一架呢,把她脸都给挠花了,你是没看见,可热闹……” 卫孟喜简直哭笑不得,该! “张大娘和小秋芳都怕她把孩子扔到窝棚,一放学就赶紧来店里躲着,你放心作业她已经写完了,就让她跑跑腿,当锻炼身体。” 卫孟喜这下倒是真放心了,看来李秀珍的脸皮是越来越厚了,自己登堂入室做“女主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她自己不顾脸面,但她孩子以后怎么做人? 不过,这也不是她该操心的,只要知道张大娘祖孙俩不会吃亏就行,目光在店里巡视一圈,发现六个服务员都在忙前忙后,压根连讲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却没见薛明芳。 往日里知道自己来了,她肯定要上来聊会儿天的。 “楼上今儿来了好几个穿军装的干部,是许副矿的战友还是啥的,她忙着招待呢。” 时间久了,大家都知道薛明芳这人有个特点,就是喜欢招待领导,但凡是她看着从小汽车上下来的,那就跑得飞快,嘴都能笑成烂菊花,殷勤得不像话,但要是矿区普通职工,她就没这么热情。 要不是侯爱琴管得严,她说不定还要摆脸色呢。 卫孟喜知道,但暂时拿她没办法,一是她目前还没犯错,自己拿不到她明显的把柄,只能旁敲侧击的提醒;二是跟她丈夫的业务往来比较多,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请官太太就是双刃剑,她不能全把好处占了,坏处一点不能容忍不是? 不过,听说是许副矿在军区的领导,卫孟喜想到会不会是上次一起吃过饭的管后勤的那位,于是干脆就叫个服务员上去把薛明芳喊下来,让她招待新进来的客人,自己端着一壶茶水上去。 果然,“团圆”包厢里坐着的,就是许军一家,和两位穿军装的中年男子。 “哎呀怎么是你亲自上来了,吃过没,要不一起吃?”柳迎春拉着她的手。 “没事,下面忙,我就来搭把手,你们先吃,菜合口味吗?”她看了一下,上次那个后勤处的大校不在。 其中一个头发有点白的首先开口,“这位同志就是卫家宴的老板吗?久仰。” 卫孟喜赶紧笑盈盈的跟他们说话,哪里敢当得起久仰,人家只是客气而已。 “小卫不用谦虚,你的卫家宴在石兰省可不是籍籍无名之辈,姚政委是专程找来的。”许军说。 卫孟喜惊喜,自己的饭店居然能让人慕名而来了吗?其实早在两年前侯爱琴就说过,有些客人是生面孔,她看着不像矿区的,一问果真都是书城市慕名而来的。 但那是普通食客,这两位可不一样,他们的身份,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啊,居然能为了自己这卫家宴,亲自从省城赶来,可见卫家宴的名气,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了! 姚政委俩人也不多说,夸了几句菜的味道不错,又了解到她是正宗卫家菜传人,聊了几句,卫孟喜就识趣的自己下去了。 楼梯上,卫东和根宝虎视眈眈,当接触到妈妈眼神的一瞬间,秒怂。 卫孟喜心说这兄弟俩真是记吃不记打,前年根宝的裤子还被楼梯上的倒刺挂破了,露出内裤呢,现在又想滑楼梯了。 他们也没立马点菜,一直等到老陆下班,这才点了几个快手菜,吃饱回家看礼物。 卫孟喜买的手表有二三十块,玩得好的这几个孩子,人手一支,小秋芳和呦呦的都是红色的,戴在细细的手腕上,别提多漂亮了,俩人自然是要乐颠颠跑出去炫耀。 卫孟喜和老陆对视一眼,立马将门关起来。 “今晚是有个事要跟你们说一下。”两口子轻咳一声,压低了嗓音,为了证明他们也很难办,脸色十分凝重。 四个大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先是迷茫,后来忽然齐齐看向妈妈的肚子。 “妈妈你不会是有……有小宝宝了吧?”这话不是卫东,居然是根花说的,她一脸难以置信,去年妈妈才跟她们三姐妹讲人类是怎么怀孕的。 以前,班里小女生会说,矿上的谁谁跟谁谁在哪儿躲着亲嘴儿,她们看见了,然后没多久就怀孕结婚了,她们就以为亲亲会怀孕。后来妈妈说怀孕是要男女睡一起,还要脱裤子碰了很私密的地方才会,现在……妈妈好像背叛了革命友谊。 卫孟喜看她紧张兮兮的,大笑,“你这孩子想啥呢。” 众人齐齐舒口气,没有什么事是比这件还大的,“说吧,什么事我们都能接受了,对吧二哥?” 根宝点头。 于是,老陆出面,把想送他们上八一学校,但只有两个名额的事说了,就是这事爸爸妈妈也不好决定到底让谁去,就想让他们抓阄决定。 生怕他们不知道八一中学的重要性,把抓阄儿戏化,卫孟喜拿它跟矿区子弟中学做了个全方位的对比,不比不知道,一比真是渣渣都不剩。 “刚才我讲的,你们都听懂了吗?” 四个乖仔齐齐点头,老陆当面把两张写着“八”的纸条和两张空白纸条放在一起,揉吧揉吧,混杂一下,“抽吧。” 俩女孩不敢动手,倒是很慎重的样子,卫东根宝就很无所谓,一把拿了一个,当场就大咧咧的打开。 “我的是八。” “我的也是。” 根花卫红当即脸色一变,赶紧各自抓起一个,果然是空白的,脸上就藏不住的失落。 卫孟喜也有点失落,但都是自己孩子,无论谁去都是去,也就没说什么,倒是老陆很淡然。 对于孩子能去哪里上学,只要不是子弟中学就行,这里小混混太多了,他都看见好几个了,在他心目中,一中也不差,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的。 不过,卫东和根宝好像也不太高兴,他们看着手里的纸条,又看看姐姐们的,对视一眼,忽然就把姐姐们的一把抢过来,“刚才不算,我们抓早了,应该一起抓,不然不公平。” 卫孟喜一愣,四小只已经欢欢喜喜把纸条重新放回托盘里,卫东还端起来大力的簸了几下,确保四个小纸团再次弄混。 “来吧,这次的才算数。”说着正要把手放进去,根宝忽然说:“爸爸妈妈,这个结果我们今晚不敢看,能让我们先睡一觉,明天再把纸条给你们吗?” 这是什么要求,两分钟就能搞定的事卫孟喜不喜欢拖延,她正要发飙,老陆拉住她的手,“行吧。” 于是,四只小手同时伸进托盘里,同时拿起来,但谁也不敢打开,居然全跑楼上去了。 卫孟喜:“陆广全,你可别惯他们。” 老陆优哉游哉的摇头,“你等着看吧,最终肯定是根花卫红去八一学校,兄弟俩去一中。” “为什么?” 老陆指指楼上,“你还不了解他们吗?” 要是他们对第一轮的结果满意,就不会有第二轮,第二轮又弄个什么明天才揭晓答案,就是想把结果控制在自己满意的范围内。 那什么样才是满意的呢? 卫孟喜用脚指头想了下,嗯,自己这俩儿子还是挺不错的。 他们俩,都想把这个机会让给姐姐,所以这才有一轮又一轮的小心机,他们以为玩得很高深,其实对于父母来说,掀掀眼皮子就知道的事。 第117章 以前, 她老是责怪卫东太过憨厚咋呼,根宝又不爱说话不好好吃饭,为这事她没少发火, 可现在看来, 在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上,他们都知道要让着姐姐。 果然, 一会儿,四个人就下来,自以为人不知鬼不觉的,信誓旦旦的说姐姐们抽中了“八”, 他们愿赌服输, 不反悔了,就这么定下吧。 卫孟喜眼眶微酸,但她什么也没说。 不过, 晚上,等孩子们都睡了, 她还是敲开卫东的房门, 根宝太聪明了, 肯定不会说实话。 “妈妈你咋来了?坐了一天飞机肯定很累吧, 快睡吧。”他缩在被窝里, 只露出一个脑袋。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23节 卫孟喜一看表情就知道, 他刚才肯定是在被窝里偷看武侠小说, “要看就光明正大拿出来, 我又不会说你,被窝里打手电筒伤眼睛。” “嘿嘿。” 卫孟喜接过来一看, 是《雪山飞狐》, “你小子倒是有眼光, 下次我去港城给你买金庸全集。” “真的吗?”卫东一个蹦跶,头就顶到了天花板。 卫孟喜都心疼死了,他是不是忘了自己已经长到173了! 站在床上蹦跶,不碰头才怪。 “说吧,为什么要跟姐姐们换。” 卫东斜睨着她,“你怎么知道?” 卫孟喜打他,这不废话嘛,她要是不知道还能算他们妈妈吗,从小他们什么脾气,哪个眼神动作是什么意思,这是刻在她基因里的。 “其实吧,我和二哥都觉着,八一中学氛围好,周围出现小混混的概率就低……别的学校,怕她们去了会被欺负,尤其是我俩姐姐还长得这么漂亮。” 是在,在他心里,黑黑的卫红也很漂亮。 卫孟喜心里软软的,她的儿子真的懂事了,能想到很多大人才会想的事了。 “嗯,很好,你们做的不错,但这是事关未来的事,希望你们能想清楚。” “想清楚了,我二哥说了,他要考满分,只要考了满分就有进面试的机会。” “什么面试?” “我们班主任说了,从今年开始,八一中学有二十个社会生源名额,但光考满分不行,到时候考满分的太多了,还要进行面试,二哥他凭自己能力也能考上。” 还有二十个社会生源名额这事,今天苏玉如也说了,只是卫孟喜觉着竞争太激烈了,不知道多少关系户盯着呢,自家孩子怕是没希望,就没往这方面想。 但他这么一说,她又觉得根宝去试试也不错,他是唯一一个遗传到老陆智商和学习能力的,说不定还真能考上呢? 要真考不上,去一中也是妥妥的,以他的自律能力,应该不会比张川差。 “关键是你,你怎么办?”卫孟喜揪了揪卫东的耳朵,他浮夸的龇牙咧嘴,“疼疼疼——” 他的智商什么水平,卫孟喜谁也怪不了,毕竟是自己生的,哪怕是一母同胞的卫红,学习能力也比他强。 “我看你就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去了一中不好好学习,以后考不上大学就给我滚回家种红薯,听见没?” “知道了知道了,妈你快睡吧,别打扰我,我明儿一早还要起来锻炼身体呢。” 卫孟喜实在是拿他没办法,又不是四五岁那会儿,生气打他两巴掌,这都比她高比她壮的了,打也打不过啊。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最担心的卫东的前程,却是最不需要担心的,因为半个月后,仇大叔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仇大叔上门那天,卫孟喜正在厨房里杀鸡,后山的高开泰家又送了两只老母鸡来,以前是高三羊送来的,这次是高开泰他二嫂,一个很爽朗的妇女,说是感谢小卫老板这么多年对他们的照顾,本来就是一村人,谁家吃谁家两只鸡也很正常。 那嘴巴太会说了,搞得卫孟喜都不好意思不要,最终只能收下,但还是回了两瓶东北产的蜂王浆酒,养生保健,延年益寿,一家老小都能喝。 高二嫂开开心心去了,卫孟喜不得不说,要论做人,还是高二嫂啊,自己这不爱收人东西的,都不知不觉被她劝着收下,要是以前的廖美娟,送俩自家地里种的西瓜,吃完大半月还要问你好不好吃,生怕别人不记这情似的。 也难怪高家老两口越来越对她看不上,明明是一把好牌打到稀巴烂,自己生生把路给走窄了。 卫孟喜想起,去年刘桂花他们说的,看见高开泰的鸭脖店风生水起后,廖美娟好像是反悔了,还闹着要复婚呢。 可惜高开泰已经怕了,对俩闺女他是非常大方的,每个月都要提着东西去老丈人家看一下,但对廖美娟倒是没被她的苦肉计攻破。 卫孟喜正想着,忽然红烧肉汪了几声,迅速摇着尾巴欢快的跳起来。 “小陆,小卫在家吗?” 卫孟喜伸头一看,“哟,仇大叔,大娘和您最近都好吧?” 现在卫东课业紧张起来,已经不用像一开始那几年每个礼拜都来教了,有时候一个月也不会来一次。卫孟喜经常在外面,最近好几次都没遇上,还真是过年去他们家拜年的时候见过就到现在了。 “好,都好。” 卫孟喜以为他是来找老陆的,“您先到屋里坐会儿,我去叫他。” “不用,我就是来找你的。”凡是跟他们两口子打过交道的都知道,这家里做主的是小卫,更何况孩子的事,她几乎说一不二。 卫孟喜一愣,赶紧先把处理了一半的老母鸡放回盆里,用块干净的白纱布盖上,“大叔,是不是我家卫东咋啦?” “对,是卫东的事,但你别紧张,是好事。” 卫孟喜这一口气悬在心头,压根放不下去,卫东虽说这两年懂事多了,基本不会闯祸了,但那也是“基本”,也有例外啊。 “我记着去年卫东是不是代表区里参加过篮球赛?” “哦,是,是有那么回事儿。”当时每个学校需要选几个学生去参赛,区里组成一个篮球队,打的是各个区的友谊赛,虽然不是什么大型赛事,但毕竟是第一次正式在外面打比赛,卫孟喜和老陆还专程请假去看了。 以前,矿区也有篮球赛,只要有青少年组的,卫东绝对就是最靓的仔,可惜他以前年纪太小,都不够报名的。 去年区里那一次,他们一个组的,都还11-13岁的男孩子,可他却是长得最高的,上场之前评委还专门核实了他的身份,就怕是有高龄组的选手冒充低龄组,对其他选手不公平。 当得知他确实是12岁时,很多人都震惊了,结果谁知他在场上的表现那才叫一个震惊!短短的四十八分钟里,场上一共进了38个球……其中36个,都是他投中的。 意味着对面那支队就只进了2个球…… 这还不是最夸张的,最夸张的是,其中有六个球,都是他懒得跑,站在中线上投中的……懒得跑…… 老陆还说他怎么不去偷三分了,卫孟喜当时一看那样子,就知道这小子就是懒得跑了,全场就他最高最稳跑最快,练了七年篮球的他,就像是王者被一堆青铜围着追,再跑真的没意思了。 那一瞬间,卫孟喜就知道,自家儿子以后怕是铁定要吃体育这碗饭了,谁知机会来得这么快。 “是这样的,去年那场比赛我家里有事没去成,但我以前的老同事去了,他目前在省体工队当教练,正在给省队选拔苗子,当时他就看中你家卫东了,知道是我的徒弟,他先来问我。” 仇大叔喝了口热茶,“我知道你们重视孩子教育,不想让他进队耽误学习,所以我当时把他回绝了,想着至少也等卫东小学毕业再来问问你们意见。” 他还真说对了,卫孟喜是绝对不会让卫东早早的去全职练体育的,虽说他成绩是不怎么样,但能多读几年书,绝对是有利无害的。 “是不是六月份考完就上初中了?” “对,谢谢仇大叔的好意,就是我有点不明白,老听人说什么体工队和省体队,这俩不一样吗?” “不一样,体工队是进去就拿工资的,但省体队只是有比赛的时候打一打,赢了有奖金,平时除非是主力队员,不然是没工资的,平时训练量也很大,基本没多少时间学习文化知识。” 卫孟喜懂了,“那省体校跟它们又有什么区别?” 仇大叔眼睛一亮,“我就说你肯定是想这个,真跟我想一处去了。” 现在的体校,不是后世的体育大学体育学院之类的高等学校,其实是中专一样的存在,但跟黄文凤上的中专还不一样,它不仅招收初高中毕业生,就是小学毕业,只要年满十二周岁,具有一定体育专长和培养潜力的,都可以去读。 小学毕业的进去五年以后可以考大学,比根宝他们按部就班的还少一年,而且以体育特长生的身份,文化分要求会稍微低一点,这对卫东是非常友好的。就是没考上大学,到时候进省体队也是妥妥的,要能再进一步到国家队,在大型国际赛事中获奖,也是能保送大学的。 仇大叔去年没答应前同事的邀约,其实就是在等卫东小学毕业,只要他一毕业,就能达到省体校招生标准,到时候能不能进体工队不好说,但要进省队却是完全有可能的。 “卫东这小子,现在身高多少?” “昨天刚量的,174。” 谁知仇大叔却有点为难,“才174?” 卫孟喜心说,这孩子才十三岁啊,“才”173……就已经是周围一片里最高的啦! “你最近得给他多补充点营养,主要以优质蛋白为主,还要他加强锻炼。” 卫孟喜很想问一句为啥,孩子吃的已经不差了,也十分多了,要是再补,她怕他窜太快,骨头受不了,前几个月个子窜得快的时候,他就一直说自己骨头疼,找柳迎春看过,她说是生长痛。 “因为想去省体校的话,他的身高必须在九月份之前达到175。” “十三周岁也必须175吗?” 仇大叔点点头,没说其实硬性标准是180,但谁都看得出来卫东还能长,13岁的孩子要真能窜到180,在亚洲人里是十分罕见的,这种选拔保准其实也是有缓和余地的。 别人说不管用,“到时候我老仇就是豁出这张老脸,也要想办法把标准降到175,就是你们要保证他的营养能跟上,后期要是到不了180,我这面子……” 卫孟喜忙感谢他,其实这么多年卫东能懂事这么多,也是仇大叔的功劳,他经常在两个村子之间来回跑,就是为了教卫东打篮球,上次去市里参加比赛就能看出来,有些小男孩也有专门训练过的痕迹,可卫东这是省体队教练一对一辅导,哪怕是个普通孩子也要比他们强了。 他不仅教他体育,还教会他很多做人的道理,譬如以前卫东很爱惹祸,很冲动,性子急,一急说话就是颠三倒四言不由衷,卫孟喜说过好几次,但效果不明显,仇大叔来了以后,也不知道是怎么收服他的,反正架不爱打了,说话也不急了。 这些好的改变,当父母的都是看在眼里,感激在心头。 卫孟喜要留他吃饭,他说家里还有事,就急匆匆走了。 晚上,卫孟喜跟老陆商量了这事,俩人都觉着可行,与其花钱把他送去一中吊车尾,不如就痛痛快快去体校,既能练体育又能学点文化课,也不求学得多好,但不做睁眼瞎就行了。 毕竟,孩子现在的成绩就在这里摆着,班级中游而已,去到一中能不能跟上进度还不知道呢。 第二天,两口子单独跟卫东谈了这个事,问他怎么想的,小子肯定是巴之不得,要是明天能去他今晚就能辍学那种急切。 好吧,卫孟喜放心了,就一边等着仇大叔那边的消息,一边在家保持与文具厂的联络。 侯烨那边的消息是最新的,目前订单量已经完成五万多支了,还剩一半不到的量最多半个月就能完工,侯烨这小子也是胆子大,居然联系了施密特,也不知道怎么沟通的,跟来人居然还意外的投缘。 卫孟喜心说,这小子也不是完全的一无是处,像施密特那样的老顽固,自己去联络人家还爱答不理的,侯烨上场,居然还能请动他大驾,亲自到万里文具厂转了一圈。 美其名曰请他参观指导工作,其实就是向施密特证明厂子的实力。 听彩霞说,这小子也不跟员工们说有谁要来,只老早的让大家伙那天不能调休,把厂子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到了那天地上不能看见一粒灰尘,就是服装也必须统一,所有女工把头发扎紧收进帽子里,男工一律出去理发,头发不能过耳尖。 卫孟喜当时听说的时候,也没放心上,以为他是心血来潮又干嘛呢,谁知道晚上彩霞就打电话来说今天白天厂里来了个黄头发绿眼睛的老外。 她这才知道,侯烨是真在做事,因为第二天他邀功的电话就打过来了——施密特同意将剩下的十万支订单也交给他们! 卫孟喜第一次真心实意的夸奖了他,把小子乐得,尾巴又翘起来。 有了这层关系,他在港城打的广告就变成了——万里文具厂是施密特文具亚洲最大代工厂,这个招牌打出去,确实是又多了好几个单子,跟以前比起来也算好很多了。 至于卫孟喜前期派出去的煤嫂业务员们,效果逐渐显露出来,陆陆续续又给增加了一些销量,不仅能把业务员们养活,还能给厂子创造一点利润了。 到五月底,仇大叔帮卫东把体校名额争取下来,卫孟喜和陆广全还带着卫东专门请那位赵教练吃了一顿饭。 教练名叫赵玉书,是个不怎么高的五十岁左右的小老头,卫孟喜一直以为教练都是运动员转行的,谁知这位赵教练还不是。 他以前也是跟仇大叔一样在粤东省的,后来因为老家是这边的,就申请调回石兰省,目前是省体工队唯一的一名由国家体委篮球处批准的国家级篮球教练员。 来之前,大家就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只是等真正见面以后,卫孟喜倒是很意外,仇大叔是一眼就能看出来臂长很适合篮球运动,但赵玉书却很难让她往篮球上想。 甚至,远远的看见他和仇大叔站一起,卫孟喜还以为是仇大叔某位一起在小花园里下棋的老头伴儿。 “师父!”卫东远远的跑过去,对着仇大叔一个抱拳,眼睛却好奇的看向老头,“您就是赵教练吗?” 教练员就喜欢这种有闯劲胆子大的孩子,赵玉书也不例外,他点点头,“我就是,你的身高增长不太行嘛,平时饮食怎么样?” 卫孟喜在后面听见,心里有点腹诽,她这两个月可是紧着各种优质蛋白,低脂少碳水,其他几个跟着吃了两个月都长出点小肌肉了,更别说是卫东,身高居然还真长到176了! 但赵玉书依然不满意,“接下来三个月,要好好努力啊小伙子,你师父可是夸下海口你能到188的。” 卫东脑袋一扬,“那是,我一定不会给师父丢脸。” 众人大笑,见过以后落座,主要是卫孟喜和赵玉书聊,仇大叔不是话多的,老陆更加,他对体育锻炼一无所知。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24节 吃饭的时候,卫孟喜携老陆,先给仇大叔敬了一杯,感谢他这么多年来对卫东的教导。平时给他学费他是不要的,卫孟喜唯一能做的,就是逢年过节携全家去看望一下他们,有什么困难她都出手帮忙摆平,但需要悄悄的,不然老两口不让。 幸好,韦向南跟他们是一个村的,有啥事她都会跟卫孟喜说一声,譬如去年村里干部欺负他们一家老的老残的残,把原本分给他们的责任田换过去,换了一块远离水源基本不长庄稼的盐碱地。 当时卫孟喜立马就去乡上反应这个问题,哪有换地不给当事人知道的啊,他们家这种情况还需要村里照顾呢,谁给村委干部这么大的胆子欺负人……巴拉巴拉一通下来,村干部不得不向仇家赔礼道歉。 卫孟喜这大老板现在在十里八乡都是有名的,乡里自然不会得罪她。 更别说平时周末,她也会让卫东骑车送点营养品去,让去到师父家里眼里要有活,看水缸里的水满不满,庄稼收完没,煤还够烧不,米面粮油还够不,缺啥只管拿钱去买。 这一点,卫东倒是得了老陆真传,每次一去仇大娘就拉着他的手夸。 现在一杯酒下肚,仇大叔也有点感慨,“转眼间就七年了,我刚见这小子的时候才上中班,还没这张桌子高呢。” 他比划一下,笑了笑,“以后去到体校跟着赵教练,好好学习,勤加训练,你要练不出个模样来,我这老脸都没处搁。” “好,谨遵师父教诲。”卫东也以茶代酒敬了三杯。 他不想喝酒吗?想得很,做梦都想,可妈妈说了,十八岁之前要敢喝白酒,打不断他狗腿! 偏偏赵玉书看他有趣,“来,小子,拿酒才有诚意。”把茅台酒的瓶子推过去。 卫东可不敢拿,他偷偷看妈妈。 卫孟喜拿不准这赵教练是在试探,还是真的鼓励卫东喝酒,看他那大油肚和酒桌上的豪爽,绝对是好酒的。 她正在想着要怎么拒绝,卫东已经大咧咧的拿起酒瓶,自然而然的给赵教练满上,“赵教练您喝,一定要喝个痛快,我还小,需要学习的地方还多,等以后能喝酒了一定跟您痛饮三百回合。” 众人大惊,没想到他居然能说出这几句话。 就是卫孟喜和老陆,也十分震惊,这自然,这从容,这坦然,即使他们也不一定能做到。 第一次见面的教练,他就能这么客气的挡回去! 果然,赵玉书对他这几句话十分满意,一口将酒干掉,“对对对,就该这样,运动员酒精摄入量是有严格要求的,以后哪怕是休假,也不能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这会影响肝肾功,进而影响你的状态,小子你给我记好咯。” “是,我记下了。” 卫孟喜和老陆对视一眼,卫东真的长大了。 他们眼里的卫东不省心,可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他像一棵小树苗,正以自己喜欢的姿势和速度慢慢的往上生长,或许要不是今天的话,某一天他们回头会发现,这棵一开始最不被看好的小树苗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足以为他们遮风挡雨的大树。 这一顿饭,基本不用卫孟喜和老陆应酬,因为主角是卫东,主场也是他在控,俩老头被他逗得时而眉头紧蹙,时而捧腹大笑,那酒是一杯一杯的下肚,最后结账的时候,茅台都喝了三瓶。 这点钱,卫孟喜还不看在眼里,毕竟她可是喝过三千多块红酒的人……诶对了,那半瓶红酒她怎么忘记了! 吃完先把仇大叔送到家,他们才绕道回矿区,一路上卫东都在那叽叽呱呱,说他以后上体校就要住校了,让老妈和小丑妹别想他。 卫孟喜憋笑,“你是住校又不是坐牢,想你干啥,就是坐牢不也有探监的时候?” 卫东气憋,转而说回去要吃什么什么,让妈妈赶紧给他准备,刚才赵教练已经说了,他的身高不行。 “行,那你期末好好考。”这回是老爸回答的,他开着车,没回头,一直都没说话。 “好啊爸,我要是能考班级前十,你能给我买个影碟机吗?” “什么影碟机?” “不是吧不是吧,你们连影碟机都不知道?就张江家那个铁盒子,能放光盘影碟的,不像看电视,中间都没广告,能一口气看完,贼过瘾!”他一个人在后排手舞足蹈,连比带划。 那副阴阳怪气又嚣张的模样,真是让卫孟喜恨得牙痒痒,“行行行,你要真能考进班级前十,就给你买。” “欧耶!老妈要是说话不算话以后会长……啊疼,妈你又打我!” 终于,在卫孟喜即将受不了他的聒噪就要将他扔下车的前一秒,终于到家了。 其他四个wifi信号坐在沙发上,一眨不眨的盯着电视机,看见他们回来,根宝把声音调小一点。 卫孟喜看了看挂钟,时间还早,“晚饭怎么解决的?作业写完没?” “侯奶奶让我们过去,张奶奶炒的鸡蛋,还有芹菜牛肉,酥肉粉丝汤……我的作业写完了哟,数学也写完了哟妈妈。” 卫孟喜摸了摸老闺女的小辫子,“真棒,拿来我检查。” 老陆停好车子进来,“我来检查,你累就先睡吧。” 卫孟喜才不累呢,她赶紧上书房,把自己上次从港城带回来的半瓶红酒拿出来,拔开塞子闻了闻,气味好像也没啥变化,于是摸出一年也用不上一次的高脚杯,杯底浅浅的倒了一丢丢。 “妈妈你喝啥,可乐水吗?” 卫孟喜冲根花招手,“来,大闺女尝尝,红酒。” 听说是酒,根花不敢尝,但看妈妈喝得很陶醉,一小口一小口的品,也忍不住好奇轻轻的抿了一口。 下一秒——呼啦呼啦扇小手,“好辣呀妈妈!” “什么辣?我尝一口先!” 于是,大家你一口我一口,皱着眉尝了一口传说中的一口就几百块的高级红酒,最后得出统一结论——这也忒难喝了,妈妈肯定是被骗了。 老陆一直检查完呦呦的作业,这才回到房间,一进门就闻见一股淡淡的酒香,借着月色能看见床上好像躺着个佳人,穿的是他从未见过的细细的两根带子,那若隐若现的美妙,瞬间就让他不淡定了。 …… 结果就是,卫孟喜损失了半瓶高级红酒,和一套刚买的内衣裤,那可是高档货啊,老陆这土包子,一把就给拽烂了,本来就只是两块小小的布,她想补都补不上。 摔! 这家伙,就不配什么情趣! 很快,孩子们期末考结束后,终于结束了小学阶段,文具厂也顺利的,圆满的,提前完成了施密特的加工任务,卫孟喜也得去看一看了。 对于第二次深市之行,孩子们的高兴是显而易见的,都不用她说,早早的就各自收拾好自己的衣服鞋子和作业。 当然,这个暑假,只有卫小陆有暑假作业,她苦兮兮的,巴不得现在自己也能小学毕业。 这一次跟去年不一样,卫孟喜和老陆决定,来个自驾游。 有车子,俩人都会开,时间充裕,顺便能带孩子们跨越大半个龙国,看一看祖国的大好河山,何乐而不为呢? 准备好全家人的衣食,又准备好修车工具和万一遇不到加油站要去打油的桶,再拎上红烧肉,一家子就这么出发,一路向东。 小狗是呦呦坚决要求的,本来卫孟喜一点也不想带,人都还不好找厕所呢,狗可没人的忍耐力,半路上拉屎撒尿怎么办,她可不想跟狗屎共处一车。 可小丫头保证,“我一定会让红烧肉很懂事的,不会让它把厕所上在车上,好不好嘛妈妈?” “妈妈,我跟妹妹一起照顾红烧肉吧。”根宝也主动承担,卫孟喜就不好再拒绝了。 孩子都是这样,从小养大的宠物,已经成为他们的亲人了。 幸好,红烧肉也很争气,上车前解决一次,一直到每天中午和晚上停车吃饭的时候它才解决,也一点都不晕车,比孩子还活泼,在车厢里跳来跳去,如履平地。 看到长江和黄河,以及各种从北到南,从西到东的名山,它居然比个人还懂,对着窗外汪汪叫,就是有点点晕车的根花也要被它叫醒,意思是——快看,这就是你们的江山! 这趟旅行,对所有人来说,都意义非凡,因为他们中没有一个人是真正旅游过的,除了去年那次。 从高原到盆地,再到平原,到丘陵,他们眼睁睁看着地理书上才会看见的名词,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那些雅丹地貌,喀斯特地貌,丹霞地貌,都是在电视上听说的,现在不仅看见了,还从中经过了……那些叫不出名字的植物,都是石兰省没有的。 他们全看见了。 卫孟喜不知道这对他们意味着什么,反正她只知道,看着他们小刘姥姥似的大呼小叫,说这个是书上的,那个是报纸上的,这个又是电视上的,心里就满足。 她,也终于有能力,带孩子们出来见识一下祖国大好河山了! 侯烨和张兆明都没想到他们居然是自己开车来的,比预计的晚了三天,主要是路上有好风景又有停车区的话,全家都要下去看看,有特色小吃的也想下去尝尝,这一看一尝就耽搁了很多时间……顺便彻底治好了根花的晕车病。 俩妹妹知道她晕车,想方设法的给她准备好吃的,酸溜溜的话梅,酸酸甜甜的橘子,甚至连藿香正气水都给备上了,一看她皱眉头就赶紧问是不是晕车,要不要吐,她们从自己小包包里掏出早准备好的袋子和温水。 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好的,她忽然就不晕车了。 这一趟,卫孟喜依然是把一天时间分成三部分,两个小时教呦呦写作业,两个小时处理厂里的大事小情,剩下的时间出去玩,海边沙滩,动物园,大街小巷码头海港,几乎把整个深市和羊城给逛遍了。 卫东已经能当大人使了,他去哪儿都知道把呦呦的小水壶背着,手牵着,其他三个大的也能自己照顾自己,大人真的省心很多。 中间,厂里有个工人家办喜事,还邀请他们去做客,卫孟喜想了想,孩子们确实是没体验过正宗的南方海边宴席,正好自己去也能给员工送个红包,于是全家老小都去了。 那是一个小渔村,远离规划特区的地方,交通闭塞,但环境优美,海风都是新鲜的,去到以后才发现侯烨居然也在那儿。 “你不是说今天有事请假吗?” “你不是说今天要带孩子出去玩吗?” 俩人异口同声的问起,又同时笑了,原来都是来做客。这个员工就是当初没来闹事的几个之一,平时做事认真负责,虽然家庭困难,但两口子很勤快,家里收拾得很干净,男人在文具厂,女人在外面打渔卖点海货补贴家用。 只要是努力的人,卫孟喜都喜欢,因为他们没有浪费生命,没有辜负青春。 卫东和呦呦人来疯,很快就跟小渔村的孩子们玩到了一起,由他们带着往海边去捡贝壳挖蛏子,老陆帮他们提着小桶跟在后面,防止他们不知轻重去水深的地方。 大太阳下,大家的牙齿白得发光。 正想着,有个小孩颤巍巍的过来,朝卫孟喜和侯烨笑了笑,露出缺了门牙的嘴巴,双手捧着递给侯烨。 卫孟喜的高度,一眼就看见,他手掌心里湾着一些清水,水里躺着一只小小的嫩黄色的螃蟹,只比绿豆大一点儿。 卫孟喜心说,这孩子倒是有眼光,把螃蟹送给这个六亲不认的家伙,实在是应景。 她以为侯烨要像那年一样龇牙咧嘴的吓人家孩子,谁知他却抿了抿嘴角,用手比划几下,弯腰接过水和小螃蟹。 小孩无声的笑着,用手比划几个动作,仰头看着他。 卫孟喜忽然明白,这孩子是个聋哑人,他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只是以为侯烨看着远方眉头不展是因为不开心。 捉到一只小小的螃蟹,就能让他开心。 卫孟喜心头发软,这些孩子太可爱,也太可怜了,她忽然有个想法。 第118章 晚上吃席结束, 卫孟喜单独把员工叫到跟前,问现在小渔村有多少孩子,都上学了吗, 身体健康吗, 当知道有12个都或多或少带点残疾的时候,十分吃惊。 对于一个人口不足二百人的小村子来说, 这个比例实在是太高,高得都不正常了。 莫非是这个地方的水土有问题?又或者是有辐射?不然怎么会…… 工人知道她是误会了,赶紧道:“哦,不是, 这些有残疾的孩子, 都是我们渔民在海边捡到的,有些亲生父母不想被拖累,或者觉得治不好, 不想要了就放到海边,要是有浪就被浪带走, 有鸟就喂鸟……我们村的渔民心善, 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就捡回来, 养上了。” 她又补充道:“以前日子难过, 但咱们有鱼有虾, 只要肯出海, 饿不死, 只不过是多双筷子的事。” 卫孟喜唏嘘不已, 这就是龙国人最淳朴的善良,同一个地方, 喝同样的水长大的人, 有的能为了一点点利益跟她这老板对簿公堂反目成仇, 也有人一辈子默默无闻的抚养着这些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 难怪刚才宴席上,她看见好几个帮忙的年轻人,手脚也都有点不大好,原来那些是螃蟹小孩的“哥哥姐姐”们。 卫孟喜想了想,自己厂里有哪些岗位是适合他们干的,倒是可以帮着安排一批,就是小孩不好办,“那几个小孩,你明天来厂里,我们一起去买点衣服和鞋子吧。”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25节 谁知员工却摇头,很真诚地说:“老板不用买了,侯老板已经买过了。” 见她诧异,员工又说:“从今年三月份开始,侯老板知道这事后就很上心,一直给孩子们买衣服鞋袜和书包,还有很多图书,有个小孩还给配了助听器,孩子们都喜欢他呢!” “对了,老板您看见我们村小的篮球架了吗?还有那两张乒乓球桌,都是侯老板花钱装的,他说什么……嗯,说鼓励大家都去试试,没有右手可以用左手打,没有手可以用头,只要能把球抬起来,他明年还继续捐。” 卫孟喜一愣,自从港城回来后,她似乎有点不认识侯烨了。 这天,趁着老陆带孩子们去粤东省图书馆和博物馆,卫孟喜终于有一整天时间留在厂里,跟大家伙开个短会。 因为施密特那边很满意,承诺下次再有订单还会找他们,现在大家伙的士气大涨,虽然工资没涨,但有单子,大家心里也有底。 这厂子一时半会儿倒不了。 说来也怪,明明侯老板才是霸道总裁,卫老板随时笑眯眯的很讲道理,可从上到下的工人们都更怕卫老板,她开会的时候,下面是鸦雀无声。 她分派的任务,没人敢讲条件,更别说“不”字,这可把侯烨气得,他觉着自己的在厂里的权威远不如卫大姐,很是让他费解。 卫孟喜可没时间琢磨他的小九九,等工人一走,她就跟会计出纳和侯烨一起算账。这几个月她不在厂里,但财务的事也瞒不过她,因为彩霞是被派到财务室“实习”的。 厂里都知道这是卫老板的心腹,也不敢瞒着她,心里肯定不会给她什么好话,什么太后娘娘垂帘听政啊,卫孟喜就不在乎。 好名声有个屁用?自己的厂子,肯定是要自己掌握的啊,不然她这一百多万放银行吃利息不香吗? “卫老板,侯老板,经过核算,目前厂里公账上的资金是86230元。”会计把账本递过去,卫孟喜仔细的一页一页的看,确实跟自己预料的差不多,十万是施密特那边的利润,还有一万多是侯烨在港城打的“亚洲最大”广告招来的生意,再刨除这几个月各种零敲碎打的支出,能剩这么点其实已经很意外了。 但要说多吧,刨除人员工资和水电运营成本,这点钱又还连投资建厂的零头都没到,离回本还远。 “行了,你们先出去吧。”卫孟喜挥挥手,会计出纳和彩霞都出去了,卫孟喜才看向侯烨,“你真想好要那么干了?” “嗯,想好了,我上次说的立军令状现在依然有效。” 卫孟喜不需要什么军令状,但她也想看看,“行,那咱们就从明天开始,大干一场吧。” 既然让她来到了深市,那就是挖沙也要挖一桶金的回去! 于是,老陆和孩子们发现,接下来几天,妈妈带着呦呦总是早出晚归,神秘兮兮的,也不知道在忙啥。 当然,在侯烨的计划开展之前,卫孟喜得先实现前几天说好的,从厂里腾几个岗位给小渔村那些残疾青年。 在酒席上卫孟喜就发现了,他们虽然或多或少都有点不太方便,但无一例外都很勤快,她的厂子是劳动密集型产业,尤其是圆珠笔的组装和包装,就是把各种配件搭在一起,装成一支笔就可以了,她都是让工人们坐在工作台周边干的,又不需要长时间站立。 也基本没有重体力活。 她把事情一提,侯烨也没意见,卫孟喜就把张春明找来,计划一下还有哪些岗位缺人,哪些岗位还可以加人。 对于所谓的“资本家”来说,把工人的剩余价值利用到极限是常态,可卫孟喜并不想这么干,与其想方设法压缩用工成本,不如想想怎么开源,怎么创新,怎么把产品做大做强做新。 摸着良心说,即使每个工人开两百块,每个月也就是增加三千块的支出,对这个大个厂子来说也不算多大的开销,因为工人在里面不只是光拿工资,还要创造价值的啊。 他们用劳动和双手创造的价值,远不止这个价。 卫孟喜其实特别讨厌后世很多鼓吹996的企业家,动不动就拿绩效拿企业生存来说事,好像对员工们好一点,人性一点,企业就会活不下去一样,殊不知只是资本家的丑恶嘴脸罢了,不想把自己盘子里的蛋糕分出去——他们不想分给高管,高管不想分给一线员工。 资本家和高管们可以住几千万上亿的别墅,可以开几百万的豪车,却能把一线员工本就不高的工资不断压低,还能把年纪大的员工辞掉搞优化,这样的人卫孟喜在网上看到太多太多了,她曾经开玩笑的想,要真一个企业活不下去了,他们哪怕挑一辆常年不用的吃灰的豪车卖掉,也能把工人养活,也能搞搞创新,增加科研投入。 真正让一个企业活不下去的,是缺少创新,而不是对员工“太好”。 可惜,在他们眼里,工人失去的只是一个工作机会,一个养家糊口的事而已,他们却是失去了一辆豪车呢,这亏本买卖不干! 所以,在优待工人这一点上,哪怕到了深市,卫孟喜都是有口皆碑,她也不觉得自己是烂好人圣母,她只是自己苦过,从劳苦大众里走出来的,才能真正劳苦大众的难处。 侯烨虽然没见识过这些,但他从小也是在欺负和嘲笑声里长大的,对这个提议双手赞成,厂子两大股东的赞成,那这事就好办多了,第三天,小渔村的残障青年们就来上班了。 因为他们小渔村位置太偏僻,没有公共交通直达,骑自行车也不方便,厂里还给安排了员工宿舍和食堂,休息天倒是能回家去住两天。 事情刚落定,晚上卫孟喜打算好好睡一觉,忽然严彩霞跑到酒店来敲门,“老板,矿区的许副矿来电话了!” 卫孟喜和老陆同时起身,莫非是矿上出事了?这一次老陆更干脆,直接请了二十天假,其中十天是公休,还有十天是平时加班换来的,就这也没休完呢,他也是怕矿上有事没敢多请,不然以他的加班量能换两三个月,攒十年还能提前退休呢。 他们同时开的门,彩霞却不看老陆,只低着头对卫孟喜说:“许副矿说有急事,让我赶紧来喊你们。” 而许军是有什么事呢?既然说是喊他们两口子,那就肯定是找小卫的事,他不好说专门找小卫,要是找老陆直接说找老陆就行了,不需要避嫌。 卫孟喜赶紧把外套披上,让老陆来自己这间看着呦呦三个女孩,这人生地不熟的,光留三个女孩在房间怎么行。 她们赶到厂里的时候,电话还没挂,卫孟喜气喘吁吁接起来,“许六哥,我是小卫,出什么事了吗?” 许军在电话里说没事,刚说完,电话就被许久治抢过去,“许阿姨,你们家陆卫国考了第一名呢!” 卫孟喜一怔,这一家子一直舍不得挂电话,原来是想第一时间告诉她卫国的成绩!是啊,走之前她最愁的可不就是这个,虽然卫国说自己一定能考上八一中学,但当妈的心里还是既担忧又愧疚,走之前就跟韦向南刘桂花说好了,要是孩子成绩一出来,立马就要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她。 估摸着时间,往年还得有三四天才能出来的。 “是我家久治,他非说要看看自己考了多少分,他爸去帮忙问的,你家这四个可不简单,卫雪卫红都是接近满分,卫东总分也在175,卫国最厉害,双百呢!” 卫孟喜狂喜,从今年开始,石兰省的小学毕业考就是全省统考,题目难度大大增加,甚至还超纲了,矿区的孩子们每考出来一科就叫苦不迭,尤其是数学,刚结束,根花就眉头紧蹙,担心不会上八十。 现在倒好,她数学刚好上85,语文98,远超预期。 卫红倒是比较均衡,两科都是94分。 “我们听教育局的人说,今年全省数学满分就只有一百多人,双百只有八十多个,你家卫国要上八一中学还是很有希望的。” 卫孟喜于是赶紧问八一中学什么时候开始面试,这也是今年别出新裁搞的,不知道是为了最大程度的公平,防止关系户走后门还是真的想要在全省范围内选拔一批优质生源,居然打破先例的来了这么一招,至少也是给卫国这样好孩子一个机会吧。 这事她一直放心上,只是没想到许军两口子的人脉居然这么广,这么快就打探到成绩了,现在还没完成复核吧? “行嘞,你们在外头好好玩,我们给你留意着,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你们,出去一趟不容易,也别挂着这事。” 卫孟喜连忙感谢,她能不挂吗?现在四个大崽里三个都有了好去处,就根宝还悬着,老母亲不操心才怪。 回到酒店,孩子们睡得小猪一样,还不知道妈妈出去过,卫孟喜和老陆把事情简单的说了,两口子都觉着,根宝这小子怕是真能给自己争取来一个好学校的名额。 第二天早上告诉他的时候,他倒是一脸淡定,因为出考场就跟老师对过答案了,他知道自己是能拿满分的,此时一听能进全省前五十名,倒不意外。 甚至还反过来安慰心事重重的妈妈,“再玩几天吧,我爸请次假不容易。” 于是,又玩到了三天后,正式公布成绩,矿区直接在校门口的水泥墙上贴了张大红喜报,热烈恭贺我校陆卫国同学取得全省第一名的成绩!!! 三个大感叹号足以想见校领导的激动,反正这时候还没有别的加分项,更没有附加题,最高分就是满分,满分就是第一名,全省统考所以他就是全省第一名……毛病倒是没毛病,就是卫孟喜担心这牛皮是不是吹大了点,就跟侯烨一样,敢想敢吹,还不怕别人扒皮。 这下,卫孟喜也没心思玩了,立马开着车子就往家赶,去的时候开了五天,回来不用两天,第二天没黑就到家了。 而卫孟喜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许副矿那位管后勤的战友约出来,打听到八一中学的复试安排在一个星期之后,立马就将所有事情放一边,督促根宝做复试准备。 复试这事,老陆有经验。 当年他的大学虽然是本硕连读两校联合培养的,但他去京市上研究生之前,还进行过一次复试。据他所说大概就是考察一下学生对基础知识的掌握度熟练度,重点还是在临场应变能力,语言组织能力,以及对知识的统筹能力上,这个东西临时恶补很难。 卫孟喜两辈子都没体验过,对这位“过来人”说的每一个字都十分相信,能去参加复试的都是双百尖子生,要是还问他们算术题,那就没意思了。 “妈妈你别担心,我一定能考上的,现在我可以看书了吗?”根宝的小眼睛,一直瞅着刚买回来的一大箱子名著。 得到许可后,一群孩子就在那儿鼓捣,这本是《羊脂球》,那本是《茶花女》,还有一本是《傲慢与偏见》,这些都是在国内不好买,但在港城到处有的小说……老陆很会选,居然还选了《资治通鉴》《山海经》《封神演义》《儒林外史》之类的,正统与娱乐相结合,中西兼具,够他们看很久的。 当然,更少不了卫东心心念念的武侠小说。 孩子多,又都是同龄的,有个好处就是书籍这种可多次重复使用的资源,就能轮流共享,只需要买一份就行。 而且,因为有上面的哥哥姐姐或者下面的弟弟妹妹等着要看,大家都会有紧迫感,想着要赶紧看完,就不会拖拖拉拉,还能提高看书的效率。 现在家里最不缺的就是书啦! 卫小陆也在旁边跟着蹦跶,说这本她喜欢,那本她想看,卫东语重心长的说:“妹别急,等我们上初中去,一柜子书都是你的,都要看完哟。” 她“嗯嗯”点头,众人觉着真是笨小妹,等你看见书有多少的时候,你就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到头咯。 八一中学的办事效率就跟它的校风一样,严肃正经,雷厉风行,他们这边刚知道消息,没两天就电话通知报名通过了,让星期一上午八点半去学校进行复试,并交代每个考生只能由一名家长陪同,不能携带除了一支钢笔以外的任何东西进场。 这样,卫孟喜就去不了了,她自觉自己不是陆学神的对手,陆学神陪着去,万一路上想起个什么重点讲一下,还正好考到了呢?自己去,除了唠叨就是唠叨。 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可是,等他们父子俩开车离开后,她这心就压根静不下来,一会儿出门去看一眼,一会儿又让呦呦守着电话机,别错过爸爸打回来的电话。 她也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好,但根宝是自己儿子啊,小家伙从两岁就叭叭叫她“妈妈”,走哪儿跟哪儿,小时候她洗下水生冻疮,大冬天他都不睡觉,一直守在身边就为了给她擦药。 这么好的小孩,要是因为爱护姐姐妹妹,把名额让给了她们,从而错过一个上进的机会,当母亲的心里该多难受? 手心手背都是肉,女孩需要关爱,需要去一个安全的环境,可男孩也一样啊,她也希望内敛话少个子矮的儿子能去一个没人会欺负他的环境。 这几天闲着,她可是找张江张川好好的了解过书城一中的情况了,他们说老师挺好的,就是有些学生因为是权贵子弟,爱捉弄胆小的男女生,他们又喜欢恶人先告状,胆子小的会吃亏。 每说一句,卫孟喜的心就下沉一分,虽然知道这样的学生在哪个学校都有,但一想到自己儿子可能会成为被霸凌的对象,心就揪起来。 上辈子的根宝,因为眼睛早早的近视,戴着厚厚的眼镜,经常被同班学生捉弄,起外号,像什么“四眼田鸡”啊,“小汉奸”啊,不知道苦恼过多少次。再加上他不愿意同流合污把作业给他们抄,这也成为他被欺负的原罪。 内敛不爱说话,吵也吵不过。 个子小,打又打不过。 那种被霸凌的无助和痛苦,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 卫东几个觉着,家里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妈妈居然只是随便热了热昨晚的剩菜,买几个大白馒头给他们就着吃,吃不下?那就饿着呗! 不过,卫小陆可就高兴了,因为今天轮到她洗碗呀。 卫东嚼得腮帮子都痛了: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就连他和小妹的都不通,唉。 很快随着熟悉的”滴滴“声在门口响起,卫孟喜一个箭步跳出去正好跟下车的根宝撞一起。 “怎么样?” 小伙子抿着嘴笑,他好喜欢看妈妈对他着急的样子。 “还不错。” 卫孟喜见他是发自真心的笑,心就放下了一半。 “进屋说。”老陆拔下车钥匙,“你儿子表现不错,是上午80名考生里已知最高分。” 为了最大程度的公平,成绩都是当场就出的,一个考生结束就在等下一个考生进场的短短几分钟内就能算出成绩。老陆一直等在场外,自然知道大家伙的成绩,在他儿子出来之前都是八十几分七十几分,唯独他儿子是98分,当时一起等在外面的家长们都沸腾了,到处问谁是65号选手,谁叫陆卫国。 那一刻,老父亲心里涌出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比他自己当年考上大学的那一刻还高兴。 后来,为了证明自己的想法,他居然把儿子使到车上休息,自己像那些普普通通的家长一样翘首以盼,等着听其他考生的分数,当听到没有一个比卫国高的,他才心满意足回家。 卫国很不高兴的抱怨,“我爸动作太慢了,我在车上都等睡着了,他还说下午要等着一起听听才回来……” 孩子们顿时觉着不信,他们爸爸才不喜欢磨磨蹭蹭呢,倒是小卫看了男人一眼,心尖像被什么轻轻挠了一下。 学神怎么着,等你儿子考试的时候还不是要在外头乖乖陪考。 八一学校不愧是全省最强最快,当天晚上,刚吃过晚饭,学校教务处的电话就打到家里来了,说陆卫国同学被学校录取了,让家长准备好东西,8月26号前去报道。 而至于根花和卫红的电话,则是快开学前一个星期才接到的,自然热情程度就远不如根宝的。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26节 全家欢欣鼓舞,四个大的,都走进了他们梦寐以求的学校,最高兴的非老母亲莫属,她觉得自己像完成某种使命一般,终于在自己三十一岁这一年,完成了第一个阶段的任务。 本来计划的是,一中和八一离太远,她不好接送,怕是要上书城买套房子给他们住,现在不用去一中那边,省体校跟八一中学距离四公里,去八一学校必经体校门口的柏油马路,那么无论是接还是送,都只需要一次性,顺路的事。 陆家两口子商量一下,决定还是不让他们在省城住了,也不让卫东住校了,开车的话,一个单边也就半小时左右,不算特别远。 决定不买房了,算上后面这几个月陆续攒的,卫孟喜的存款金额,终于达到了史无前例的一百万! 这笔钱是真用不着的,可以放银行里吃利息了,她想了想,整数就暂时先存着不动,加上国债也有三十万了,硬要算钱的话,也够他们一家子花几年了。 大的上初中,小的也上四年级,难免就有点冷清,尤其是中午这一顿,唯一一个会回来陪她这留守妇女的就只有卫小陆了,这丫头倒是不缺朋友,又没有哥哥姐姐叫着,每天都要玩到饭熟才回家。 吃饭的时候也是三下五除二,生怕吃慢点就要少玩几分钟似的,一吃完就催着妈妈快点吃,吃完她要赶紧洗碗,然后去找张秋芳一起睡午觉。 卫孟喜:“……”感觉我在这家里有点多余了。 直到老陆出差回来,她才结束这为期一个多月的留守时光。不过,也就是在这一个多月里,矿上发生了两件大事,先是矿区出现第二辆私人购买的小汽车,不是大黄发,而是一辆非常漂亮的丰田皇冠! 售价三十万的小轿车,车主是谢依然。 自从买了矿区第一辆私家小轿车,她走路都抖起来了,车子一进矿区就“滴滴”个不停,生怕别人不知道谢老板下班了。 大多数人都是羡慕居多,毕竟,这是实打实的钱啊!但卫孟喜跟侯爱琴走得近,知道她这辆车是全款买的没错,可却把家底儿掏空了,听说买了车第二天都没钱加油,是去提前支李怀恩工资用的。 每当这时候,卫孟喜就会看看自己的存折数字,再看看还挺不错的被呦呦画了好多画的大黄发,酸溜溜的想——反正,自己不是买不起,是支持国产。 第二件,就是杜矿长退休了,其实本来还没到退休年龄,但因为他前年丧子,整个人瞬间老了好几岁,精神不济之下,虽然大家都觉着他能退休是个好事,但他自个儿不愿退,矿上也不能逼着他退,一直熬到今年实在是熬不动了,他才不得不选择自己退休。 于是,问题来了,整个金水煤矿现在只有一个党组书记和两名副矿长,正矿长之位空缺了。 大家都在翘首以盼,这两位副矿长到底谁会升上去。 “我觉着许副矿最有可能,人家可是有过军功加身的,最是平易近人,对咱们这些煤嫂都随时笑眯眯的,群众基础多好啊。”这是刘桂花的愿望。 孙兰香小声道:“可我听说,另一位副矿长已经干了十多年的副职,家里有关系呢,这次肯定要挪一挪窝的。” 每一个人说得都好像很有道理,但卫孟喜可没这么理想。张书记是矿区的老人,自从参加工作就在金水煤矿扎根,而许军自从转业后也在矿区待七八年了,也算得上是金水人了,另一位副矿长也是本地人,省厅会愿意让日进斗金的金水煤矿的一二三四把手都由老金水人把持占据吗? 从一个领导者的角度来考虑,不可能的。 万一哪天厅里的政策和煤矿向左,会损害大家利益的时候,底下围成铁桶一片水泼不进油滴不穿,这样的场面任何一个上位者都不会愿意看见的。 所以,这个新矿长一定会是从厅里派下来的,也一定会是个五十周岁以下的男性。 要是年纪太大,干不了几年又得退休,也不利于一个国有大矿的稳定,不利于政策和大项目的持续发展。 “哎哟行啦行啦,你们兜里有几个钱就敢操心矿上的大事?” “无论谁来当这矿长,也不影响咱们看电视!” 众人大笑,这都是晚上没事来饭店里看电视的矿区男女老幼。 卫孟喜家的电视机已经用好几年了,但矿区至今有电视机的人家依然屈指可数,除了她厂里的工人家,就只有矿领导家里……没电视看,老百姓们就喜欢聚集在工人广场上纳凉,说的好听是纳凉,其实就是东家长西家短,时不时打鸡骂狗招惹那些跳舞的小青年。 说人家扭屁股,不是正经人,说人家穿得像个女流氓,说……一来二去,难免会有摩擦的时候。 正巧,为了缓解服务员和张大娘一天的疲劳,卫孟喜给饭店里买了台彩电,每天晚上八点准时开播,看到十点关机。 一开始,电视机是放在饭店的收银台上,大家下班了围坐一起看的,但很快,工人广场上的老头老太们,全都蜂拥而至,将收银台围个水泄不通。 开玩笑,去别人家看还得给几分钱电费呢,饭店有大彩电,还是不用他们出电费的,是你你能放着这么大便宜不占吗? 可就是这台电视机,也让侯爱琴意识到,矿区有些老头老太的手脚,是真不干净! 她放在桌子上的一毛八分的零钱,本来是找零用的,也不知道被谁给顺走了,有时,后厨的味精,酱油,海带,都能丢,她也骂骂咧咧说过几次,可东西和钱照丢不误。 说多吧,也不多,可她就是生气,勒令小卫不许让这些老不要脸的家伙们进店了。 于是,电视机就被搬到了饭店门口的屋檐下大桌子上,七大姑八大姨们自己搬着小板凳来排排坐,从本省新闻看到电视剧播完,这才恋恋不舍的回家去睡觉。 当然,卫孟喜干脆就在自家饭店里开了个小卖部窗口,来看电视的总会想买点饮料花生糖果啥的,孩子总会要东西,每样几角几分的赚,就当赚个电费钱。 她饭店的生意本来就好,这么一来更是成为整个矿区最热闹的地方,很多远道而来的人们,看见这里这么热闹,就是以前没吃过的也想进去尝尝味儿。 此时,大家就正在这小桌子前排排坐,一眨不眨的盯着电视机,此时正在播放的是国产悬疑破案剧《便衣警察》,别看老头老太们平时为了十个鸡蛋可以抽完左手抽右手,抽完右手抽屁股,可在面对抓间谍的剧情时,那是一个个正义凛然,同仇敌忾。 今晚的剧情,正好讲到女主的姐姐举报男友是间谍,盗窃了941厂总工家的机密文件,而女主出面帮助未来姐夫作证,说姐姐是诬告,正在大家讨论到底未来姐夫是真间谍还是被诬告的时候,片尾曲响起……广告来了。 大家一看时间,还有一集呢,自然是不愿散,就连中途插播的广告也舍不得放过。 可就是这么看着吧,有人忽然“哎哟”叫了一声,“你们看这不是呦呦吗?” 有些小孩也叫起来,“对,是卫小陆,卫小陆你咋在电视上呢?” 有的孩子难以置信,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张秋芳你看这是不是你好朋友卫小陆?” “哎哟小卫快来瞅瞅,你老闺女上电视啦!” …… 七嘴八舌的,卫孟喜正在店里盘账呢就被拖出来看她闺女上电视。 不过可惜的是,出来的时候,广告已经播完了,众人遗憾不已,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保证他们真的在电视上看到卫小陆了,真的不是眼花。 “她扎两个小辫儿,穿着个背带裤,牛仔的。” “她还穿着一件白底红雪花的毛线衣,戴着红领巾。” 开玩笑,卫小陆作为整个金水煤矿最漂亮的小姑娘,谁能不认识她呢?那张又像小卫老板又像陆科长的脸蛋,谁会看错呢? 卫孟喜被大家伙都逗笑了,其实心里知道怎么回事,侯烨憋了这么久,自己当然要看看他的成果。 幸好,这条广告是重复播的,三分钟后又来了一次。 这次,所有人屏气凝神,能清晰地看见漂亮的卫小陆趴在书桌上写作业,一会儿写作文,一会儿写数学,一张小脸上思索、拧眉、豁然开朗的表情轮换出现……而最让人意外的是,几乎所有人都能注意到,她手里的笔三秒钟换一支,颜色从黄黄绿到棕黑紫,形状也从各种小胡萝卜到小兔子小老虎小熊猫……那镜头唰唰唰的过,配着轻快的音乐,大家还没看清她上一秒种拿的是支什么笔,下一秒就变成另外一支了,等再想细看的时候,又变了…… “卫小陆你咋那么快呢?换笔你换得过来吗?” “那个黑白大熊猫的我怎么没见过啊?” “……” 卫孟喜被他们围着,问东问西,自己压根不知道先回答哪个的好,就这样吧,正在此时,卫小陆第三次出现在电视上了,这一次,大家清晰的听见她说:“买文具,找万里,万里文具厂,我们承诺每卖出一支笔将为龙国残障人士捐助一角钱的爱心,您的爱心,就是我们奋斗的动力!” 大家也没看见她嘴动,她还是在不停的换笔,欢快的音乐没停,镜头的重点还是在各种新颖的圆珠笔上。 卫孟喜注意观察众人的神色,知道这支广告算是成功了,因为通过三遍轰炸式的广告,已经给看电视的人灌输了两个观点:万里文具厂的笔够多够新颖,买万里文具厂的笔就是在为国家残联事业做贡献,就是在关爱残障人士。 至于表演的小姑娘,大家压根不是主角。 当时侯烨把创意跟她一说,卫孟喜别的意见没有,只一条——主角不能是人而要是笔。 这支广告也是经过多番磨砺才出来的,先是找演员,因为是文具,所以比较适合学生来演,而不是成年人。 况且,那么多色彩斑斓的圆珠笔,对女孩更有吸引力,用一个小女孩来演会让观众比较有代入感。 当时侯烨本来想找卫雪去演,因为她练舞蹈的嘛,仪态好,可卫孟喜问过孩子,她咬着嘴唇不敢上,说自己紧张害怕,卫孟喜做了好几天思想工作她还是不愿出头,就只能考虑呦呦。 呦呦嘛,初生牛犊不怕虎,还听话,妈妈叫上她就上了,毫不犹豫,结果拍出来一看,效果非常好。 十岁不到的小人儿,还不知道表演为何物,一点不怯场,也一点表演痕迹都没有,完全就是她平时写作业的真实情景再现。 她的憨态可掬,她的聪明伶俐,是浑然天成的。 每一个片段,都是一次过。 就连侯烨专门去港城找来的拍电影的导演都说,这孩子是个天生的演员,不仅外貌优势得天独厚,就是这种对表演效果和目的的理解,也十分到位……拍完以后还一个劲追着卫孟喜问,要不要考虑把小姑娘送tvb去签演艺合同,这样的条件一定能培养成家喻户晓的童星。 卫孟喜和老陆毫不犹豫的拒绝,别说家里不缺钱,就是缺钱那也是大人的事,孩子就该好好念书,以后她想走演艺之路那得是在她有自己正确的三观之后做的选择,而不是现在被父母赶鸭子上阵。 拍好片子,配音剪辑做好,拿着成片,侯烨这才上电视台谈广告。 现在的广告费其实也不贵,但他野心很大,要求必须岔开播放三遍,还是在黄金电视剧场的中间,观看人数一定很多,仅次于新闻联播前后那几十秒。 这么一通运作下来,算上给卫小陆的两千块演出费,账户上八万多块的盈利就快用光了。 正想着,老嫂子们就问:“小卫你们广告上说的,这个,每卖出一支笔就给残障人士捐助一毛钱是真的吗?” “是的。” “真捐啊?一支笔的利润也没多少吧?”毕竟是小件儿东西,不可能卖多贵,他们厂子又刚开起来,投资的零头都还没赚回来呢。 卫孟喜再次点头,“是的,只要有订单,我就一定会捐给残联。” 于是,大家都沉默了。 第119章 残联是干啥的, 大家都知道,因为这是一个今年三月份刚成立的新部门,地方上为了响应中央的号召, 很多省份地市和大型国营单位都纷纷效仿。 而矿区的老百姓之所以知道, 除了当时成立的时候挂牌放炮仗之外,还因为这几个卤肉厂的员工。 当年卫孟喜招聘的第一批卤肉厂员工, 就是专门照顾残障人士的,那五个工人现在已经干了六七年,工资是一年比一年高,纷纷盖起了新房子, 娶老婆的娶老婆, 供孩子的供孩子,走出去也是矿区的体面人。 最近成立残联后,卫孟喜也效仿厂里的规矩, 直接给他们发了一些米面粮油等生活物资,说是关心他们生活。 当时大家谁不说小卫老板厚道啊?没想到啊, 她居然把这种优待发扬光大出去, 居然要给全国的所有残障人士成立一笔基金, 用于每年资助残疾儿童上学, 资助残疾矫正手术和器械的购买, 还能用于他们的自主创业。 总之, 这笔钱, 可以让他们干很多以前不敢想的事。 卫孟喜只能说, 侯烨虽然中二又土鳖,但想法确实不错, 自己这活了两辈子的人, 也只想到帮助个别几个, 而他直接想的是,帮助群体。 甚至,还能把慈善行为和自己的生意联系起来,既扩大了品牌知名度,又做了实打实的好事,简直不要太棒! 其实这种营销模式,后世的商家也做过,赞助这个赞助那个,每卖出多少就给失学儿童山区困难儿童捐助多少……说起来是不陌生,但能在这个年代由一个土著青年提出来,卫孟喜更愿称呼他为鬼才。 在金水煤矿之外的效果怎么样,卫孟喜还不知道,但目前,在金水煤矿上,有人已经行动起来了。 且说张书记,戴着老花镜正看电视呢,忽然出现一把略显熟悉的声音,他抬头一看,难以置信,“老伴儿老伴儿,赶紧来瞧瞧,这丫头是不是小陆家那个?” 张雪梅她妈正在洗碗,还以为是怎么着了,出来一看也“哎哟”叫起来,“就是呦呦啊,小卫家那老闺女,路上遇到人家还叫你爷爷呢!” “她怎么上电视了?” “这是做广告?” “啥广告?” “给残联捐钱是个什么意思?” …… 于是,破天荒的,从来不爱看广告的老两口,一眨不眨盯着电视机,看了三遍卫小陆的广告,这才大概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27节 而十分钟后,他立马一个电话叫来了另外两位副矿长,开了个简短的班子会议——会议最终决定,由矿上出资,购买三万支圆珠笔,分发给每一个煤矿工人,家里有儿童的,按照孩子人数一人一支。 “三万支就是三千块,老伴儿你说小卫那厂子真会给残联捐三千块钱吗?” 张劲松老了,有点算不清楚,这怎么看怎么像是小卫倒贴钱卖东西啊,三千块现金,说捐赠就捐赠?就是让他们金水煤矿直接捐出去,他也要犹豫很久呢。 小卫一个乡镇企业,一个私营业主,真能做到? 而事实就是,收到订单的第二天,万里文具厂开足马力运作以后,很快三万支圆珠笔出炉,在接到尾款的第一时间,侯烨就打电话准备好了三千块现金了。 这钱,怎么捐,也是个讲究,轮到卫孟喜出场的时候了。 正在她发愁的时候,一个陌生号码打到家里的座机上。 那天,卫孟喜刚好送完四个大崽回来,刚进门,一看时间也才八点过几分,心里还纳闷是谁这么早打来的。 “你好,美味卤肉厂。” “三嫂。” “广梅?”卫孟喜很意外,居然是小姑子打来的,她听说广梅在阳城市妇联干得很好,政绩突出,又是大学生学历,在整个部门都算是佼佼者,上个月刚被书城市妇联看中,给调到省城来了。 这样的晋升速度,就是卫孟喜这个重生人士也震惊,她跟文凤是同一级的,文凤自从分配到书城机关小学任教,工作也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可至今还是一个普通的小学语文老师呢,她却已经从老家县到市,又从地州市到省城了! 这小姑子,虽然很粗犷,但却是一个十分有目标有野心的人,上辈子能成功,也不是靠男朋友,而是她自身就是块好钢。 “三嫂我最近在电视上看到咱们呦呦的广告,我没看错吧?” 厂子名称、联系电话和小侄女,她都是确认过的,不会有错,现在问这一句,不过是想得到一个当事人的正面肯定而已。 “是,就是我们在深市的厂子打的广告。” 陆广梅立马急切道:“那嫂子你找好捐款渠道了吗?如果没有的话,我这边有个朋友,是当时我们一起培训时候认识的,她现在就在你们金水市残联工作,三月份刚并过去的,以前在盲人聋人协会当干事,后来又在残疾人福利基金会都待过,这俩单位正好是目前残联的前身,对这一块工作她十分熟悉。” 她实在是太着急了,说话就跟打机关枪一样,也不管卫孟喜听没听清,噼里啪啦就是一顿输出。 卫孟喜看了看时间,现在才八点十分不到,她怕不是上班时间还没到提前去加班的吧? “三嫂,你觉得怎么样?” 卫孟喜收回神思,“本来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但捐款的主意是另一位合伙人提出的,广告也是他主导的,他还是我们厂的第二大股东,这事我得问问他。” 陆广梅似乎是有点失望,但也不气馁,“好,那就麻烦三嫂了,如果能把钱用在咱们石兰省内,一方利惠一方民是最好不过,你说对吗?” 卫孟喜没想到她说得这么直接。 反正都是捐给残障人士,对于捐款一方来说确实是无所谓捐给哪里的残联基金会,无论是深市的羊城的,还是金水或者书城的,其实性质都是一样的。但对于接受捐款的一方,却是各个地方有各个地方的任务要求,政绩考评。 卫孟喜完全能理解,晚上问了问侯烨那边,他果真对就给哪个地方的残联基金会没意见,只要最后钱能花到真正需要的人身上就行。 倒是他还告诉卫孟喜一个消息,自从那条广告播出后第二天,厂里就接到很多个电话,都是咨询文具价格和款式的,无一例外最后都会问一句——真的每卖一支圆珠笔就捐一毛钱吗? 侯烨接这种电话耳朵都要起老茧了,但遗憾的是,很多都只是问问,并未当真下单,至今也还没人来现场考察,这就显得广告的作用有点微妙了。 你说没用吗,那也有用,你说有用呢,又没增加什么实际的订单。 卫孟喜想到什么忽然灵机一动,“你先按兵不动,等我这边的消息。” 当时接这个电话的时候老陆也在身边,他亲耳听见,以为妻子又要搞什么名堂了,谁知等啊等,等了一个星期,依然没动静,就是陆广梅的电话,也打到家里来了好几次,她依然是按兵不动。 这一个星期里,陆广梅一共打过三个电话过来,三次妻子都说还没跟股东商量好,可老陆确定亲耳听见侯烨的话,那边没意见,就等着她安排呢,怎么一直搪塞广梅呢……会不会是这姑嫂俩闹矛盾了? 老陆很明智的没有多问,倒是使卫小陆去问过一次,不仅没得到答案,还被妻子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 那意思是——你怎么不来问呢? 老陆摸鼻子:我敢问你吗? 更奇怪的是,她不仅搪塞广梅,还不断催促侯烨那边赶紧加班加点的制作广告宣传画册,以前是煤嫂们带着产品出去跑业务,这次却变成煤嫂们出去谈广告,谈成广告就有奖金,这到底是在玩什么? 卫孟喜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虽说小姑子人是不错,但小姑子有自己的小算盘,她这做嫂子的就不能有吗?都是想要借力打力的事,她也要把事情做得漂亮些,还要小姑子领她的情。 嗯,主要还是小姑子那位在妇联的朋友能领自己的情。 这天是周末,所有孩子都在家,赵春来骑着摩托把小燕也带来了,说她上次跟卫红约好了,要来矿区找她玩儿。 小燕今年也上初一,在金鱼胡同所在的中学,成绩优异,但赵春来和唐云凤担心她去远了上下学不方便,两口子现在都有自己的门面要守,没时间每天接送,就留在附近上学。 卫红根花和根宝,虽然在同一个学校,但却不是一个班,课程顺序不一样,作业也不一样,总的是根宝那边更难一点。至于卫东那更不一样了,他一半时间上文化课,一半时间都在训练,自从见过赵玉书教练后,现在他的身高是突飞猛进,已经达到178,就连嘴唇一周也有点青青的胡子,看样子很明显跟其他人不是一个世界的了。 可一说话,就暴露了——老烟嗓正在向公鸭嗓转变,跟建军差不多。 建军也没留在矿区上子弟学校,他哥现在不是在机关单位上班嘛,想办法找了关系给塞进省城三中去了,每年要多交三百块的借读费,但刘桂花很开心,压根不在意那点钱。 小时候一起玩大的伙伴们,各自去了不同的学校班级,这个周末难得有空能聚一起,卫小陆就自掏腰包给他们买了个大蛋糕,说要庆祝他们小学毕业。 卫孟喜:“……”这个庆祝仪式是不是来得有点晚呢老闺女? 别人初一都开学一个多月了,你才给他们庆祝! 但对于好久没见的好朋友们,却真是个难得的机会,卫东还打电话把省城的张江张川兄弟俩也给叫来,凑了满满两大桌子,加上卫小陆张秋芳,卫孟喜又给他们做了一天老妈子。 几盘荤素卤味,几盘时令水果,再加两箱随便喝的可乐,几斤瓜子儿,两副扑克牌,就是他们愉快的一天。 就在这样愉快的氛围里,陆广梅带着自己朋友登门来了。 “妈妈,我四姑来了。”根花和卫红把她挤开,接过她手里正在干的活,冲客厅眨眼。 卫孟喜面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其实心里等的就是这一刻,“哎呀,广梅怎么来了,这位是……” “三嫂,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位朋友,黄姐。” “黄姐,这位就是我三嫂。” 黄姐笑眯眯的,十分热情的伸出双手,握住卫孟喜的手,十分用力的晃了晃,“卫女士你好你好,你可是咱们金水市有名的乡镇企业家,美味食品可是咱们民营经济中的佼佼者,久仰大名。” 卫孟喜现在倒是习惯了这样的“优待”,每次去各个部门办事遇到的小领导都是这么跟她打招呼的,毕竟她现在可是整个金水市有名有姓的纳税大户,不说是最大的,但绝对能排进前五,这些非实权部门的小领导,一般还真见不上她。 “你好,黄领导。” 黄姐笑得见牙不见眼,“冒昧来访,实在抱歉,希望没打扰到你们。” 刚进矿区,她就发现自己低估整个金水煤矿了,以前的金水煤矿虽然也带着“金水”俩字,但在他们这些真正的金水市民面前,就是“落后”“封闭”“脏乱差”的代表,即使现在因为气肥煤的开采效益起来了,但一般的金水市民还是不愿往这边来。 她也好几年没来过了,最近一次是七八年前,谁知一进村,就被这么多亮堂堂的新房子给震惊到了。 这些整齐的新房子,不是金水市那种常规的青砖房,而是红砖房,外头还贴了一层雪白漂亮的瓷砖,不是平房,而是两层三层的小楼,哪怕面积大小不一,但都是方方正正,宽敞明亮,一幢幢矗立在路边,别提多漂亮了! 家家户户门口,都停着摩托车三轮车,哪怕最差的也是自行车,从院门看进去,里头也是花园爬山虎葡萄架和菜地,比他们在城里住的筒子楼可高档太多了。 再说环境,上一次来的时候,正是煤矿效益最差的时候,空气里都是灰蒙蒙的,煤矿的上空好像永远看不见太阳,即使外头是艳阳高照,这里也只能看见一轮灰蒙蒙的光圈,更别说附近的房子,墙上屋顶上树叶子上都是一层灰黑色……人来里头走一圈,晚上擤出来的鼻涕都是灰色的,更被说晾晒在外头的衣服铺盖,保准让你变个色,洗了比不洗还脏。 可这一次,她觉着自己好像来的是另一个地方。 这里山清水秀草木繁盛,原本的窝棚区小泥巴路变成了光滑的水泥路面,两旁是各种能满足群众衣食住行一切需求的铺面,就连理发店也有三家,家家户户的墙上都是干净整洁的,哪里有煤灰呢? 她进到小陆这嫂子家后,眼神就在院里的植物上打转,可植物叶子非常绿啊,一点灰尘也没有,院里晾晒着的衣服,也是干干净净一股肥皂香,而抬头再看,天上的太阳火辣辣的,以前那层笼罩在空气中的灰尘消失了。 要进煤矿之前,广梅就说了,她哥哥现在就是管防尘工作的,不仅采煤工程干得好,就连空气质量也是杠杠的。 当时她还觉着广梅是不是夸张了,这谁都知道煤炭产业和环境污染就是一对双生姐妹花,要么就是两个问题都没有要么就是都出现,可她现在是真看到了,矿区群众的经济水平和生活水平远超她想象,就连环境治理和煤矿效益也是同时共存的。 这,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用陆广梅的话说,什么时候,就在她三哥没日没夜加班的时候,全年无休的时候,戴着安全帽在底下穿梭的时候…… “不麻烦不麻烦,快请屋里坐。”卫孟喜把她们请进客厅,又嘱咐院里的小伙伴们声音小点儿,不许打闹。 正准备泡茶呢,大闺女和二闺女已经进来,一人端着热水壶给她们泡茶,一人端来一盘切好的西瓜,还插着牙签呢,一会儿又端来一盘洗干净的葡萄。 陆广梅感慨,“卫雪卫红长大了啊。” 卫孟喜笑笑,她倒是没专门教过她们切西瓜,但从小到大看着她干,几次也就会了,那形状切得十分漂亮,就连泡茶也知道三个人要一样的深度,一样的茶叶。 “四姑你们聊,要是缺什么只管叫一声,我们在院里玩儿着。”卫红脆生生的说完,就出去了,还把门给合上。 黄姐实在是诧异极了,她觉着这俩闺女就像专门培训过怎么待人接物一般,从容大方,礼貌周到。 卫孟喜心说,那还得感谢苏奶奶,这些礼仪都是苏奶奶教的,男孩女孩都教过,但男孩心思没这么细,也正常,只要他们知道有重活脏活抢着干就行了。 陆广梅是急性子,三嫂还能谈笑风生,她可等不及了:“三嫂,我们这次来还是想找你谈谈上次的事,听说你们文具厂最近正在到处打广告扩大知名度,黄姐这里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你看行不行?” 黄姐笑笑,心说这姑嫂俩的性格真是完全反着来,一个急吼吼火烧眉毛,一个稳坐钓鱼台,也不知道是真的吃准了她们,还是有另外的门路,选择多,不差她们这一个? 想到后一种可能,她也慌了,“是这样的,如果卫女士真如电视广告上所说的,愿意每卖一支笔就给残障人士捐献一角钱的爱心,那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我们金水市残联?当然,我知道以卫女士的人品,肯定是言出必行的,如果你捐给我们这边,我们这边也能为你的广告事业加一把力。” 卫孟喜挑了挑眉头,她等这么长时间,肯定就是等着钓大鱼的呗,当然要看看鱼到底有多大。 “是这样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这次捐款活动,我们市残联会联系省台的记者,届时将会把我们的捐款交接仪式写成一篇文章,第二天发表在省报头版,你看怎么样?” 三十年后有买热搜的,现在就有买报纸的,但报纸头条也不是那么好买的,老百姓也有一定的鉴别能力,你要是个体户自己买,买得太明显那就是适得其反,但如果是官方出面联络的采访,那就不叫买。 卫孟喜现在广告已经打出去了,感兴趣的人很多,从侯烨接到的电话数量就能看出来,但问题是没人相信他们会真的捐款。 如果能有一家报纸,恰巧采访、拍摄到他们捐款的情形,写一篇客观公正的报道出去,那无疑是告诉所有正在犹豫的人,不相信的人:瞧瞧吧,人家万里文具厂说捐款那就是真捐的。 钱都亲自交接到残联基金会手里了,你还不信吗? 报纸都报道了,还能有假吗? 卫孟喜可以肯定,黄姐能抛出这样的橄榄枝,绝对是仔细研究了她现在正缺什么的,而广梅就充当了中间人,给老陆打电话问过最近她忙什么的,才推论出来的。 “媒体采访报道,我相信这对于黄领导你们部门也是一件好事,但我现在的问题是,厂子不在金水市,要在金水市我绝对是良好市民,第一个捐给你们,实不相瞒,粤东省那边也想让我们捐给他们,毕竟厂子在那边……” 黄姐心道不好,这跟自己预料的一样,难怪卫老板这么长时间无动于衷,就连她亲亲小姑子出面都说不动,原来是粤东省的同行也想拿到这笔善款啊! 本来,愿意在这种清水衙门工作的,大部分都是有慈善之心的,这时候经济不发达,也没有那么多的企业给捐款,每年愿意捐款有钱捐款的就那么几个,能争取到一笔善款单位面子上好看,对当地残障人士更是好事,这是能直接惠及他们的。 每个地方政府都缺钱,能拨到他们这种单位的款本就少得可怜,能拉到“外援”就是一种政绩,一种实实际际能做好事的政绩! 看来,她们怕是还来晚咯,黄姐心里着急,嘴上也忙道:“小卫老板,要是有什么难处只管说,我一定帮你解决,就是我解决不了我也给你想办法去。” 话才出口,她就有点后悔,这话说太大太满了。 但现在反悔更不像话,于是只能在心里期待这个卫老板是个拎得清的,可别给她整一些破坏原则的要求出来。 “黄姐您也知道我们做民营企业的,其实也没多少底子,全靠国家政策好,既然说出去的话,就要做到,我是怕我把钱捐给你们这边,粤东省那边不知情,还以为我们是自己后悔不想捐了呢,就是想问问你们有没有办法,做一个全国性的宣传,能让那边的人都知道?” 见她为难,卫孟喜又笑着补充:“其实也不用太多,就一篇文章就行。” 黄姐也是聪明人,一听就懂了,迅速在心里衡量事情的难易程度,用一笔善款换一篇全国公开报纸的报道,她们部门能做到吗? 卫孟喜本意也是做善事,“按照目前我们文具厂的销量来计算,目前已卖出五万支圆珠笔,五千块善款我们将会按期交付给慈善基金会,如果黄姐你们那边方便的话,我随时恭候。” 黄姐和广梅的眼睛同时亮起来,“唰”一声齐刷刷移到卫孟喜脸上,居然有这么多?! 她们其实一开始想的是几百一千块左右,要让谁家富起来是不可能,但买成米面粮油或者孩子文具书包之类的送给残障家庭,尽量让大家都能“尝个味儿”。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28节 可要是五千块的话,能做的事可就太多了! 要知道,一个普通工人的月工资也才两百块不到,五千块已经相当于是一个工人三年的工资了!这要是拿去聋哑人学校,盲人学校,给他们买书买字典的话,那就是全市的特殊人群都能享受到的福利! 黄姐当机立断,“行,我去想办法,到时候一定给你在全国日报上发一篇专题文章,为你们厂正名,让大家都知道你们的广告不是虚假宣传,而是真真实实在做善事。” 生怕卫孟喜反悔似的,她立马就说要赶回单位去汇报情况。 “吃顿便饭再走吧黄领导,也尝尝咱们矿区的特色。” “不了不了,我明天还要再来呢,到时候一定尝尝你们矿区那家卫……是不是叫卫家宴来着?我听人说味道不错,老早就想来尝尝了,只是……”不敢来。 在今天之前,她以为矿区还是那个脏乱差煤灰满天飞的小破地方,就是有山珍海味也不会来的。 卫孟喜想叫小五送送她,她赶紧摆手,自己骑着自行车来的,怎么能麻烦人家卫老板呢。 她一走,陆广梅倒是没说要走,反正是周末,她明早早早的跟着小五的送货车上省城也不会迟到。 卫孟喜就让她在家里住着,又派卫小陆去叫她爸下班就回来,别加班了。 广梅是个大力气姑娘,压根闲不住,一会儿帮着打扫卫生,一会儿去看孩子们打扑克,可她性子急,做不到观棋不语,都是看谁要输了就着急,一下使眼色,一下打手势的,孩子们都喜欢她,一会儿就打成一片,连张江张川也跟着叫“姑姑”。 也就是这时候,她才发现,四个大的已经上初中了,三个还是全省最好的高中,“三嫂,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卫孟喜笑笑,知道她的意思,要是靠老陆,别说上最好的高中,就是金水市一中都不一定能进去。 就连他亲妹妹都嫌弃他,但卫孟喜必须为他说两句公道话,“你三哥虽然工作忙,但小时候也没少在孩子教育问题上动脑筋,前几年作业都是他辅导的。” 这倒是真的,老陆没当科长那几年回家都要辅导孩子作业,孩子现在的学习习惯和成绩,有苏奶奶的功劳,也有他的功劳。 说实话,卫孟喜就只有在辅导呦呦的时候有那耐心,对着大的四个可没这么好。她时常反省,觉得自己一定是刚来矿区两年老陆不在家的时候,被他们身上这样那样的坏毛病搞焦头烂额了,耐心也就大打折扣。 她不是完美母亲,没办法随时随刻好耐心,刚来矿区那两年,丈夫不在家,自己每天洗下水洗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大部分时候是烦躁的。 再加上那几年孩子们还带着从菜花沟出来的毛病,同样的错,她一次两次可能还耐心,三次四次甚至无数次,就抓狂了。 要不是老陆及时回来,把任务接过去,又多了苏奶奶这个嚣张保姆,她真的不敢想象自己现在还能不能收获这样四个懂事优秀的孩子。 同时,卫孟喜也不忘强调,“你三哥就是话少,其实教育孩子还挺有一套,于是说起那年孩子们偷看电视的事,听得广梅哈哈大笑。 卫东的小打小闹,三嫂能治,但根宝那样的高智商捣蛋,就得三哥来收拾。 “什么捣蛋呀?谁捣蛋啦?”卫小陆传话回来,一进门就插嘴问。 “没你的事儿,怎么去了这么久,没找到你爸?”卫孟喜正在洗鱼,现在矿区生活水平提高,连鲜鱼店都开起一家来了。 “我爸下井了,我请高蕊阿姨带的话。”她蹦跶着,先来鱼跟前瞄一眼,又去看哥哥姐姐们打牌,看了一会儿,又屁颠屁颠过来妈妈跟前守着。 “边儿去,吃鱼还早呢。” “妈妈,我帮你扒蒜吧?”说着就自己垫脚从窗台上拿了一头大蒜,蹲在地上,很认真的扒起来。 人小,指头也小,蒜皮还贴着,确实不好扒,她就用牙齿轻轻的咬一下,立马吐舌头,“好辣呀!” 众人都被她可爱的小模样逗笑了,卫孟喜心说,这段时间只有母女俩在家,大部分家务活确实都被她抢着干了,包括但不仅限于洗碗扫地拖地扔垃圾,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一样。 第二天早上,广梅前脚刚走,黄姐后脚就领着两位领导一样的妇女来到矿区,亲自跟卫孟喜谈了谈,说已经联系好京市的全国日报记者,星期三能不能就在金水市残联基金会门口进行一场小型的捐款仪式。 卫孟喜得到自己想要的,自然是同意。 同时,因为矿区变化实在太大,残联的领导们都想四处看看,卫孟喜就去找了许副矿,他那边露个面,然后派了几名残联妇联工会的干事来陪同参观,到了十一点,参观结束后,又在卫家宴吃了一顿接待餐。 现在卫家宴在领导接待上已经具备丰富的经验,不需要干事们费劲脑筋的点菜了,饭店这里只需要知道有几位领导,哪里来的领导,有哪些禁忌,就能直接推荐非常恰到好处的配套的接待餐。 份量足又不会浪费,菜品体面又不奢侈,每一次,都能让宾主尽欢,这也是薛明芳的本事。 行长太太还是有点水平的,这些接待套餐就是她搞出来的,卫孟喜都不用操心,事实证明效果也很好,像今天这样的接待市级单位领导的餐食,干事们其实不知道要怎么点,尤其是那些刚参加工作的大学生,领导又不可能每一样都手把手的教。 卫孟喜中午还是抽空去陪着吃了一顿,卫小陆也被她带着去蹭饭。 但这孩子长大了就不喜欢跟大人们一起吃,尤其是不熟的大人,她自己盛一碗,夹点菜,端着去找张秋芳,俩人坐在门口的石坎上,晃着腿儿,叽叽喳喳,边吃边说话。 四年级的张秋芳因为小时候不好好吃饭,现在身高长得慢,明明比呦呦还大一点,但看着却矮了好几公分,瘦胳膊瘦腿,干啥都没劲儿。 “小鹿,你看,李老师和医生叔叔。” 原来是李茉莉和胡医生,刚从电影院出来,手牵着手,这俩人真谈上了,卫小陆其实已经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只是多看两眼,目光就被另外一个人吸引住了。 一个穿着喇叭裤花衬衫的小青年,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好像是早在一旁暗暗观察了许久,此时见她看过去,立马嬉皮笑脸朝她们走过来,“小明星,吃饭呢?” 主要是看着卫小陆。 自从上电视后,她现在都被矿区的七大姑八大姨们戏称为“小明星”。 可说不出来没什么,她直觉不怎么喜欢这个大哥哥,所以不置可否,只是打量他。 “看,我这儿有好东西,你们要吗?”小青年笑眯眯的,拉开花衬衫,里头贴胸居然藏着一堆花里胡哨的发卡,有小蝴蝶的,小花朵的。 两个小女孩果然眼睛一亮,“真漂亮!” 哪个小女孩能拒绝这些漂亮的小卡子呢? 小青年笑得更殷勤了,先观察一下周边没有大人,这才小声道,“想要吗?想要的话我们去后山做个游戏,这些东西就归你们了。” 张秋芳好奇地问:“做什么游戏呀哥哥?” “去了你们就知道了。”小青年挤眉弄眼的,但十岁的小孩子们嘛,心里眼里都是发卡,也没空注意他的表情。 张秋芳就有点着急,噼里啪啦的扒饭,“小鹿咱们吃快点,吃快点好不好?” 卫小陆虽然也喜欢那些小卡子,但她从小不缺这些,妈妈每次去出差看见好看的都会给她们买回来,以前大姐二姐用过的几十只,她们已经不感兴趣了。 现在“传位”于她卫小陆,她只要不弄坏就能无限使用。 只见她摇摇头,“我不去,我家里有,你也别去了,跟我去我家,我大姐二姐那儿有很多呢。” “真的吗?” “当然,你还记得上次那个紫色的小蝴蝶吗?就是大姐送我的,待会儿咱们一起戴,我二姐还有只……” 小青年又哄了几句,见她们不为所动,跺跺脚走了,一会儿买来两根冰棍儿,她们就更不感兴趣了,兜里的零花钱能买三根呢! 小青年见她们始终油盐不进,也就只能悻悻的走了,转而又去搭讪另一个刚从家属区里走出来的,稍微比她俩小一点的女孩……可惜,那女孩也没理他。 吃完饭,卫小陆端着空碗进饭店,跟妈妈打声招呼就回家去了,跟张秋芳完了一会儿,睡个午觉,醒来忽然想起个事,“你还记得刚才那个大哥哥吗?我以前都没见过他,你见过他吗?” 张秋芳也有点愣神,仔细的想了想,她们确实是第一次在矿区见那个大哥哥,“可是他认识你哟,知道你是小明星。” 卫小陆一想也对,那应该是以前她们没注意过这个大哥哥。 到了约定的日子,侯烨专程从深市飞回来,跟着卫孟喜一同出席了金水市残联的捐赠仪式,当时说的是一个“小”仪式,可真正到了那天,他们才发现,规模比他们想象的大多了。 不是他们想象的在残联门口握手拍个合影就完事儿,而是正正规规的在工人文化宫的礼堂里,邀请了多个部门,又邀请了农、林、牧、副、渔、医、工等多个行业的代表,甚至还请来了一位常务副市长,一起见证这个历史性时刻。 幸好,卫孟喜那天有准备,穿的是一套职业套裙,配上黑色平底鞋,头发盘上去,看着十分干练精神。 在开场白之后,是各级领导讲话,卫孟喜居然也有一个水牌,还被安排在了那位常务副市长之后,残联主席之前,第二位发言……卫孟喜心说,真的是幸好幸好,昨晚侯烨提醒她,万一对方要把声势搞大的话,少不了得邀请她上台发言。 当时她虽然嗤之以鼻,但也还是临时准备了一份讲稿。 得益于她的好记性,五分钟的发言,她是全脱稿的。 就这么,自信满满的看着台下众人,侃侃而谈。 她不知道的是,其实她在金水市已经是一个神话样的存在,从一名没文化没工作的小煤嫂到取得了大学文凭的著名女个体户,这在很多人眼里已经是一辈子都无法取得的成就了,以前中间还能有一段,她是高考状元的老婆,现在随着老陆状元光环的淡去,很少有人还能再想到那一点了。 现在倒好,光这个自信从容的脱稿讲话,就能让人刮目相看! 这个女老板,跟其他没文化的暴发户不一样,人肚子里是有货的——这是台下金水市各界代表们的统一看法。 有这个开场,接下来的仪式中,残联领导也不敢忽略她,等到了正式的捐款仪式上,由一位干事领着她,来到捐款箱前,她掏出一沓厚厚的百元大钞,在几家媒体的闪光灯下,展示一下,证明这是真的钱,足额的五千块。 卫孟喜事先演练过,既要从容自然,又要恰巧被多家媒体同时拍到,不能慌张错过拍照时间,也不能太慢,作秀太明显,这个速度和时间的把控,她足足练了两天! 幸好,不是白练的。第二天的全国日报上,在一个很显眼的位置,一篇名为《爱心企业万里玩具厂,心系残障人士捐款伍仟元》的文章很是吸睛。 文字饱含深情的将当天的捐款仪式描写得栩栩如生,由此引入这场捐款仪式双方的介绍,金水市残联只有短短几句话,大量篇幅都在介绍万里文具厂。 厂子由来、业务范围、最重要的当然是与中央台广告交相辉映的“每卖出一支笔捐款一角钱”的承诺,这才是最吸引人关注的! 这个年代,还没有任何一个企业家个体户敢做这样的承诺和宣传,当时广告一出,质疑声就没断过,都是在质疑文具厂炒作,吹大牛,欺骗观众……谁知,这个厂子不仅承诺了,还做到了! 不仅捐了,还捐的是五千块! 这条新闻在当时,绝对是爆炸式的宣传,报纸一经刊登出来,不仅《全国日报》,就是《石兰省报》,《金水晨报》,也都发出了大同小异的通稿,不同的是配的照片,有的是从左侧面拍的,有的是右侧面,有的是正面……反正无论哪个角度,都正好拍到了她手捧五千块现金捐赠而出的画面! 鬼知道,为了这一刻,她找张雪梅练习了多久的表情管理,才能确保每一个角度拍出来都自然,而不是各种扭曲。 为了上一次报纸,她容易吗? 侯烨这小子,还嘲笑她当天化的妆太浓,嘲笑她大冬天穿套裙也不嫌冷……他哪里知道,她现在的形象已经不是她自己,而是整个万里文具厂。 一个自信从容漂亮精致的企业掌舵人,不比一个臃肿懒散无精打采的肥宅可信吗?无论是对下游批发商还是圆珠笔的使用客户,他们会选谁,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除了这几家报纸第二天的报道之外,让他们更意外的是,接下来几天,依然有很多报纸在追踪报道这件事,甚至追踪到了金水市残联,采访他们关于这笔钱的使用计划,使用情况,询问他们下一次捐款在什么时候到位…… 卫孟喜的答案是,每个月月初在盘算完上一月的所有订单销量后,核算清楚后,立即于每月5号将钱足额捐赠出去,如遇节假日周末则往后顺延。 这种承诺一经放出去,舆论场上又是一番讨论,人们的焦点已经不再局限于每个月会有多少捐款,而是这种模式背后的驱动力,将带来什么样的社会改变……巴拉巴拉,好像每天都有评论文章发表,卫孟喜和侯烨看都看不过来。 在这一刻,卫孟喜和侯烨就知道,属于他们的春天,就要来了。 第120章 他们的春天不仅来了, 还来得很快。 当报纸上对他们这一行为进行追踪报道,各种评论文章大讨论的时候,张家姐弟俩的电话就一个接一个的打来, 催卫孟喜和侯烨赶紧去厂子里。 因为他们接到的订单电话实在是太多了, 多到专门安排两个女同志接电话都要忙不过来了。那一部小小的电话机是日也响,夜也响, 白天基本就没闲着的时候,话务员们俩人一起值守,依然忙得吃饭喝水的时间都没有。 张春明虽然有多年工作经验,但终究是搞生产的, 以前在东阳文具厂也只是负责按照领导指示生产, 按吩咐办事,没经历过什么大场面。 而张兆明则是一直在外头打转的倒爷,单打独斗惯了, 第一次遇到这么多需要协调安排的事情,一时半会儿都慌了手脚。 当天晚上, 得知妈妈又要去深市出差, 孩子们都很平静, 反正没饭吃就去饭店找侯奶奶张奶奶或者高奶奶, 哪怕这些人都同时不在, 他们也能自己在家做点简单的下面条之类的, 绝对饿不着。 就是再不济, 不也有个爸吗?去找老陆也饿不死。 而卫孟喜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呦呦的安全问题, 以前还有四个大的在,陪着她, 现在放她一个人在这么大的屋子里, 尤其中午睡午觉的时候, 空空荡荡的屋里只有她一个小人儿,说话都有回音。 不是有个爸吗?可老陆即使能回来陪着,她又不要爸爸陪着睡午觉,想想小人儿每天都要在空荡荡的屋里睡一个小时,卫孟喜就心疼。 这样睡过头上课迟到是一个可能,还有某些不确定因素,毕竟矿区的无业青年也多,院墙又不高,要翻进去很容易……卫孟喜心里就莫名的不踏实,思来想去她先不过去,先让严彩霞坐飞机回来,亲眼看着她来家里陪着呦呦,除了上课时间都得寸步不离的跟着才行。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29节 等看着她们相处愉快,又将呦呦每天的作息时间规律,石榴过敏的事和其他四个大的一些注意事项交代清楚,卫孟喜才飞往深市。 先行回厂的侯烨,已经被订单电话催得焦头烂额了。 卫孟喜到厂里,就被拽住,“卫老板,卫大姐,你是我亲大姐,赶紧的,就靠你了。” 卫孟喜看着办公室乱糟糟的桌子,各种纸张文件胡乱摆放着,就连圆珠笔样品也横七竖八的堆成小山,这几天里,全厂上下一片混乱,因为从没在同一时间内遇到过这么多这么大的订单,无论是搞生产的,干销售的,还是侯烨这个坐镇指挥的,都被搞得一团乱麻,顾上左边顾不上右,刚按下葫芦又浮起瓢……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但局面依然是混乱的。 卫孟喜先不说话,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看着话务员接起电话,电话里说要订多少支圆珠笔,要什么样的,她就唰唰唰记下来,等挂掉电话才发现,忘记问对方的情况了,连联系电话都没留一个。 而这台电话机是没有来电显示和记录的,她只能赶紧回拨过去,又问了一遍,少不得要被对方数落几句。 那电话声音很大,站在旁边的老板都听见了,话务员一张脸憋得青红,又怕老板生气,又不敢反驳,只能由着对方说教。 卫孟喜看了看挂钟,这通电话之前持续了十分钟。 可这里还没乱清楚,刚放下去的电话又响了,是打来催订单的,可能是催的次数多了,客户多有不耐烦,说话很不客气,话务员一紧张就结巴,这个那个的扯半天,什么也没说清楚,还自己急出一头汗。 这也才刚上任三天的话务员,卫孟喜不怪她们,毕竟不是谁都生来就会干的。卫孟喜拍了拍手,“大家先停一停手里的活,都别愣着,先把桌子收拾干净。” 此时电话“叮铃铃”的又响了,卫孟喜赶紧先业务员一步接起来,“你好,万里文具厂。” 那边果真是来催订单的,卫孟喜问清楚他的下单时间,付定情况,订单详情,说等自己查询以后四小时以内回复,这才挂断,然后顺手就是一拔。 众人就看见,老板居然将电话线给……给……拔了?! “老板?”话务员没反应过来,张口结舌,她记得刚上任的第一天,张主任就交代这电话机必须守好,就是天大的事也必须保持电话畅通的啊! 卫孟喜抬手制止,“两个小时,把所有事情理顺,春明姐,麻烦再去找两个小姑娘过来。” 她只给大家两个小时的时间,张春明却知道,小卫来就好了。 很快,加上原本的话务员,一共是四个小姑娘,平时看着也是口齿伶俐上过高中的,加上张家姐弟俩和黎安华,卫孟喜和侯烨这俩当老板的,一共9个人。 卫孟喜拍拍手,开始安排,四个话务员先整理她们这三天接到的电话订单,按照客户姓名、地址(厂址住址)、联系电话、订单量、订单详情和付定这样的顺序,把所有信息统一誊抄一遍,放在信签纸上。 这个工作量很大,也很繁琐,接电话的时候为了提高效率,小姑娘们都是按照自己的书写习惯,几笔潦草带过,或者做个标记,别人都看不懂,所以只能各自誊抄自己的,而另外俩人就负责帮她们打配合。 “安华,你先把桌子收干净,废纸该扔的扔,别舍不得。” “兆明哥和我,先给她们理出来的信息不全的客户打电话,问清楚详细信息,要做好被骂的准备。” 张兆明挠了挠后脑勺,“这有啥,以前干倒爷的时候啥客户没见过。” 也不知道她们这三天是怎么搞的,真的可用“一团乱麻”来形容,十个客户里有八个都信息不全,要么忘了问人家电话,要么忘了问地址,要么是连最基本的产品数量具体要求交付日期都没落实,当然9999%都是没有付定金的。 之所以用9999%来形容,那是因为只有一个付过,可也只付了三百块钱,连货款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卫孟喜知道,车间能不能生产出来另说,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对接客户这一块,她就得从头搞起。以前美味卤肉厂也有话务员,但从没遇到这种爆炸式增长的订单,都是每天几个,她们能从容应对,即使有拿不准的,也有时间跟她请示之后再回电话。 现在的挑战,是她也没遇到过的。 那么,就从第一个被挨骂的电话打起吧。 她让侯烨又去抱了另一部座机过来,这是她前两天提前让侯烨安装的,照着第一个客户名单拨过去,“你好,请问是红星小卖部吗?何先生你好,我们是万里文具厂,三天前您在我们厂下了一个订单,现在想找您核对一下……” 幸好,估计人家听着她声音年轻,态度也好,她这边没被骂。 而张兆明那边就惨了,对方听说他是万里文具厂的,立马问自己要的圆珠笔什么时候能做好,听说还没开始,立马就开始国骂,但幸好张兆明以前跟三教九流都打过交道,什么气都受过,这点隔着电话线的闲气倒是不算什么。 他全程都是赔着小心的说话,尽量哄着对方一点,等对方气消了,才解释为什么这么迟,是因为业务量太大,前面排队的客户太多巴拉巴拉,最后又扯到因为业务量大,他们无力垫付这么多的本金,需要客户确定要货之后先付30%的预付款,这个款项后期要是反悔是不退的。 卫孟喜就知道,只要这个预付定金的要求一出,很多人就会打退堂鼓,然后很多无效订单就会被清除干净了。 是啊,很多人看广告和报纸,会带着好奇和新鲜打个电话来说要多少多少圆珠笔的,可等冷静下来,他们真的需要这些圆珠笔吗?有些一想到价格就打退堂鼓了,有的则是时间一久居忘记了……素质高点的可能会打电话来解释一下,一般的人家就直接返回杳无音讯,厂里拿他们有什么办法? 更何况,还有一些社会闲散人员一天闲得蛋疼的,故意整蛊他们,他们倒是动动嘴皮子就行,可朴实的话务员们,却是会当真的。 这就是电话订单的坏处,毁约率太高。 万里厂每生产一支圆珠笔都是要很大成本的,单说鼻尖那颗球珠,要保证书写流畅不漏油漏墨水,成本就很高,生产出来客户毁约不要了,可不就砸手里了吗?他们连找人家要说法都没辙,因为没有签订任何合约,没有任何法律文书支持! 可这时候除了电话订单,小客户会为了几百支圆珠笔千里迢迢跑深市来一趟,就为了签订一份纸质合同吗?有这精力和时间,去临近文具厂进货不行吗? 说实在的,现在万里厂的货还没达到无可替代的程度,大家蜂拥而上只不过是图新鲜而已。 这种时候,卫孟喜的决策就是——不能在这些小客户上浪费时间和精力,要做就做真正能成交的大客户。 侯烨想起自己看的广告学和营销理论,“不是说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小客户吗?” 卫孟喜白他一眼,“那你来打。” 侯烨缩了缩脖子,刚才那些电话,他光在旁边听着就要炸毛,换他上,这不是谈业务,是吵架。 打了两个小时电话,她和张兆明都各找到三家愿意亲自来深市签合同付定金的,他们都有个共同点:订单量不小,且程序正规。 有了这个先例,四个小姑娘整理起名单就很快了,略过一些不重要的,着重留下大客户,然后由卫孟喜和张兆明亲自电话沟通确认,再重新整理出一份名单出来,这才叫有效客户! 打到下午三点半,卫孟喜的喉咙都快冒烟了,实在是打不动了,只能换话务员上,幸好她在她们耳边打了半天电话,她们还是学到了,多的不说,模仿能力还是有的。 卫孟喜坐在一边看了会儿,见她们迅速上道,也待不住了,赶紧泡一杯金银花水润润喉咙,出去门外透透风。 门外,工人们正哼哧哼哧往下卸原料,干得最起劲的赫然是中间那个俊俏小伙,看见卫孟喜看他,他还嚣张的打了个响指,特意鼓了股自己手臂上的肌肉,凹造型不算,还想抛个媚眼。 卫孟喜都懒得搭理他,这种人就跟卫东一样,你越搭理他越来劲,直接无视,他就能很快偃旗息鼓了。 果然,一会儿的工夫,原料卸完,厂房打扫干净,他就走过来,也不嫌脏,直接一屁股坐她身边的石坎上,看着远处的夕阳。 周围还是一片荒地,没有任何建筑物遮挡,文具厂的视野十分开阔,远远的甚至能看见夕阳在海面上波光荡漾。 水是黑的,又或许是白的,夕阳是红的,远远看去……“真像一颗咸鸭蛋蛋黄。” 卫孟喜“噗嗤”一声笑出来,这小子的想象力跟卫小陆有的一拼。 “我小时候最喜欢吃大姨做的咸鸭蛋,但一次只能吃一点点,舅妈说那东西小孩吃多了会上火。”可是,舅妈家的表哥表弟们,却能一次性吃两颗三颗。 小小的他有很多疑惑,但他不敢问。 卫孟喜没少听侯爱琴抱怨她那兄弟媳妇,那几年侯舅舅因为收养侯烨,被单位坐冷板凳,多年得不到升迁,她没少将怒火发泄在侯烨身上,再加上本就经济困难,侯爱琴比他们好过,是不缺吃喝,可他们一家五个孩子只靠侯舅舅一个人的工资养活,困难程度甚至远超大部分农村。 在村里,粮食吃不饱还能上山下河捞点,再不行摘几个野果也能混一顿,在城里吃不饱就是吃不饱,捡垃圾也捡不到一片烂菜叶子啊! “有些时候,大人也是迫不得已,你个小屁孩别想那些了,赶紧进去问问她们电话打得怎么样了。” 卫孟喜指了指屋里,听动静基本告一段落了。 今天的收获真不小,不仅把这三天以来的所有事情理顺,理出章法来,还整理出一份有效客户的资料来,其中有三个表示明天就可以过来签合同交定金,说是机票已经买好了,都是国营大单位的采购经理级别的。 这种人,只要能答应来,那就不会爽约——有效。 卫孟喜十分高兴,晚饭大家又聚了一次餐,都是年轻人,又开心,卫孟喜就破例叫了酒,让大家都喝点,喝完她得瞅着时间给家里打电话呢。 中午呦呦一个人在家睡午觉,也不知道彩霞去陪她没。 “妈妈你放心吧,彩霞姐姐陪着我呢,我让她跟我一起睡,可她说要保护我,不能睡着。” 卫孟喜这才放心,彩霞这姑娘真的很让她意外,“那你可得好好听姐姐的话,不能去后山乱跑,知道吗?” “知道知道,你说那里有老虎和狮子,可我四哥去过,压根没有,野兔子倒是有很多哟。” 卫孟喜无奈,“得得得,打住,把电话给你哥哥姐姐。” 大的四个现在也是正好下自习回到家,早上是刘利民送去的,晚上则是老陆亲自接回来,现在四个正在厨房里找吃的,隔着电话卫孟喜都能听见他们翻箱倒柜的声音。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今年几个大崽的食量那叫一个暴涨,就是以前最不爱好好吃饭的根花根宝,现在也快赶上她了,听说在学校都要吃满满一饭盒呢。 这不,隔着电话,根花都不忘提醒卫东,“问问妈妈,高乐高还有吗,我看橱柜里没有了,要红枣味那种哦。” “妈,高乐高在哪儿?红枣味的。” 卫孟喜没好气,“在我脸上。” “那上次的钙奶饼干呢,在哪儿?” 卫孟喜刚想说在她脸上,想了想还是心疼孩子,“储物间里靠墙柜子左边从上往下数第三个抽屉看看。” “哇哦找到啦妈妈!妈你真牛,隔空找物!” 卫孟喜苦笑,她和老陆明明都是自理能力很强,从不麻烦别人,也从不乱放东西的人,每次要找什么顺手就能找到,用完也顺理成章再放回去,可五个崽都属于经常找不着东西的主儿,找不着不会好好找,还只会抬着一张大嘴问问问。 “在我脸上”已经成为她的口头禅了。 第二天一早,依然电话不断,但话务员们已经知道怎么处理了,先用交定金签合同过滤掉一批无效客户,剩下的也不需要她们主动推销,因为大家都是冲着广告和报纸文章来的,能亲自来看一看工厂,岂不是更好?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侯烨和张兆明就带着一批男工人去市区买点花花草草来种上,将门头和院墙装饰一番,就是车间也打扫干净,亮堂堂的,当天下午,说好的那三个客户就来了,这时候就是张兆明这个销售科主任大展拳脚的时刻了。 他先带着客户们参观了一圈,万里文具厂别的不敢说,但在厂容厂貌上,那是真的没话说:厂子地理位置得天独厚,自然风光好,空气清新,视野开阔;工厂占地面积大,还有大部分是圈出来的空地,经过一个夏天的生长,野草都长成了绿茵茵的足球场;公共基础设施完善,交通便利;厂房先进,车间环境整洁卫生,就是工人形象也很好。 看了环境,基本都是无二话,立马就能签合同。 因为这些,就是一个厂子的底气。 签完合同,张兆明当然也要好好招待他们一下,毕竟都是大单子,又都正正规规交了定金,各种程序完备的。 吃饭喝酒唱歌一条龙,接待费花得不少,但利润也大嘛。 卫孟喜知道接待这些一定规模的个体户一定少不了喝酒唱歌,自己就全程没有露面,让张兆明折腾去。 从第三天开始,类似的单子就犹如雪花一般飞来,哪怕开足了马力三班倒,单子也排到了三个月之后,别说卫孟喜和侯烨,就是工人们也很高兴,直呼春天来了! 是的,春天来了,卫孟喜都不敢相信,侯烨这条广告配上自己的报纸报道,居然把一个籍籍无名的小文具厂炒起来,因为电话太多,需要咨询的客户很多,卫孟喜干脆就又招了几名高中生来帮忙,她们接到客户资料,张兆明负责签合同,生产任务就由张春明来分派和安排,成品一出,就联系客户付尾款。 有的是客户自己亲自来提货,有的则是需要张兆明派人送到火车站,上车跟车一直到亲自交到客户手里,一时间厂里一个闲人也没有,就连侯烨这老板也忙得脚不沾地。 幸好,当初老陆帮他们改造了设备,工作效率还是很高的,再加上工人们也是熟手,每天三班倒的干,一点岔子没出,订单也能陆续完成,几乎都是提前交付的。 订单一交付,钱自然就哗啦啦的来,卫孟喜觉着,照这个速度,用不了多久就能实现股东分红了。 这边局面打开,所有人都能各司其职,卫孟喜就暂时放心的回金水煤矿去了,因为她呀,想孩子啦! 她老闺女可是一进门就抱住她拱的,“妈妈你怎么去那——么久呀?” “妈妈你别去出差了,我少吃点,不花你的钱,我快点长大就能给你挣钱花啦妈妈。” 卫孟喜心花怒放,要不怎么说闺女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呢?她家卫小陆可不就是个好例子? “行行行,妈妈等着你能养我那天。” 说着,她就掏出孩子数学作业本,一页一页的检查起来,终究是上四年级的大孩子了,虽然成绩还是只能七八十左右徘徊,但字迹工整漂亮,书本作业本整理得干干净净,还包着牛皮纸的书壳,上面是她自己画的各种小画儿,书里一个折痕都没有,可见平时有多爱惜。 卫孟喜现在想她爱她还来不及呢,也不忍心说教她,只点点她额头,“先去洗手,准备吃饭。” 当然,带回来的礼物嘛,肯定是要晚上大崽们下自习回来才一起分的,就是老闺女也不能先挑。 晚饭是几张金黄色的薄如蝉翼的鸡蛋葱花饼,配上一碗骨头汤,一点卤味,简单快手又营养,反正这顿就只有三个人吃,要丰盛等大崽们下自习再说。 为了迁就几个大的,现在的陆家一日三餐变四餐了,卫东老是叫在学校吃不饱,根花根宝也说饭菜不合口味,第四顿肯定要给他们补补。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30节 正想着,忽然门口传来喧哗声,卫小陆比妈妈还八卦,端着小婉就立马跑出去看,“妈妈,有人哭啦。” 卫孟喜听着一声声肝肠寸断的声音,确实像女人的哭泣,也忙放下手里的碗筷。 门外的水泥路上,一个陌生妇女瘫坐在地上,“呜呜”的哭,她身旁的男人想要拉她起来,可那瘦瘦的身板此时却好似千斤之重,怎么拉都拉不起来,干脆也跟她一起蹲在地上,抱着头,不说话。 一时间,围观的群众就越来越多,卫孟喜刚凑上去,付红娟就拉了拉她,“老江家闺女丢了。” 卫孟喜一怔,随即想起什么,神色变了又变,看向那个男人。 老江就是这个男工人,是机运队的材料员,妇女叫什么名字卫孟喜还没听说,因为她是上两个月刚带着闺女从老家来投奔丈夫的,那段时间刚好卫孟喜在深市,这是她第一次跟老江家的见面。 “早上出门还好好的,怎么……呜呜……”妇女的口音不是石兰人,大家也听不懂几个字,就干脆问老江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他们家闺女,叫春苗的十三岁小女孩,今年刚从老家跟着妈妈来找爸爸,在农村老家那边八岁了还没上学,刚来的时候先是上二年级,听说学习非常好,聪明得不像话,短短几个月就自学完了小学教材,要求跳级上六年级呢。 “哎哟那丫头不仅学习好,聪明得不像话,还长得怪好看,你是没见过,这矿区你家小明星第一,春苗就是第二。”付红娟继续说着,顺便想在呦呦脸上轻轻摸一把,被呦呦迅速的躲开了。 在老江的讲述里,春苗今早还开开心心出门上学,中午因为老婆在后面金水村给人打短工,没时间做饭,她就回家自己热点冷饭冷菜吃,晚上放学回家也会帮忙先把米煮上,菜洗上,等妈妈下班就能直接炒菜了……是个很懂事的小女孩。 可就是这么懂事的女孩,今天他们两口子下班回来却没看见煮好的米饭,就是菜也早上走的时候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 当时,两口子也没往别处想,只当孩子是放学贪玩,跟同学们在外面玩着呢,他们也没去找,只是等饭做好准备吃的时候,出去找孩子,找了一圈都没找着。 于是,两口子找到学校去,学校找到班主任,班主任不是别人,正是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马其珍马老师。马老师自从严明汉出事以后,没有了优待,就被从幼儿园调到小学部,担任语文授课老师,今天下午又不出意外的风雨无阻的回家炖汤去了,所以她自己也不知道春苗下午到底在不在班上,只能去问她的小同桌。 小同桌说下午江春苗没来,上午倒是来了。 于是,老江两口子又去看家里的冷饭冷菜,发现一口没动过,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春苗自从早上放学后,就一直没回过家。 十三岁的半大孩子,才来到新环境里三个多月,能去哪儿? 老江家的第一反应就是孩子赌气闹离家出走了,因为昨晚孩子说要买几个小卡子她不让,觉着孩子大了,用不着小卡子,闺女为此跟她生气,早上出门的时候都嘟着嘴呢。 她为什么不给买呢,还不是因为没钱,老江这么多年既没分到房子又没钱盖新房,还住着窝棚呢,两口子也想先紧几年,等把房子盖起来就好了,谁知就这么几个小卡子孩子就跑了……女人越想越难过,当即就在大路中间哭得起不了身。 卫孟喜看着她的背影出神片刻,正想使唤彩霞去找公安,龙公安已经带着人从远处走来。 “大家都让一让,让一让,各回各家去。” 可矿区老百姓都知道龙公安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压根不怕他。 不仅不怕他,还七嘴八舌的接话,有的在重复老江说过的话,有的说最近见过哪些生面孔,有的说谁谁谁是最后一个看见春苗的人……叽叽喳喳,龙公安没办法,只能将老江两口子和说有线索的群众带回所里做笔录。 找不着小孩,在矿区并不罕见,这里男孩多女孩少,男孩们躲在后山防空洞和废旧矿洞里,或者钻进草垛里,躲到电影院里看爱情片,跑工人俱乐部玩躲猫猫的……反正,都是家长着急几个小时,最后孩子睡眼惺忪回来还不知道发生了啥。 这样的情景见多了,不仅老百姓们觉得孩子一时半会儿找不着没关系,就是龙公安也觉着正常,主要以安慰为主,然后组织队员和自发帮忙的群众,去以上几个经常躲小孩的地方找。 大家都觉得,应该就是孩子闹脾气,故意躲起来了,等天黑肯定就自个儿回来了。 卫孟喜其实也这么觉得的,因为上辈子卫红也这么干过,没有得到自己喜欢的小裙子就跟她闹脾气,在后山躲了一天一夜,差点没把她急死,找到以后狠狠地揍一顿就好了。 别人家孩子,尤其是江春苗,她也不好说什么。 这个老江家的,两个月前刘桂花曾在电话里跟她说过,窝棚区新来了几个煤嫂,她去问她们要不要来卤肉厂上班,结果人家嫌卤肉厂工资低,要去后面金水村帮人种菜。 在卤肉厂一个月两百块,相当于一天七块不到,但人金水村的菜农种大棚蔬菜,这几天赶着收菜的时候最缺人,一天十块钱,日结呢! 来不来是别人的自愿,卫孟喜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她因为要守着老闺女写作业,就暂时不去帮忙找孩子了。 毕竟,她是真的想呦呦了,哪怕啥也不干,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掰手指头,也很有趣。 把小八卦爱好者提溜回家,卫孟喜将大门一关,“赶紧写,别磨蹭。” 呦呦嘟着嘴,慢条斯理将作业本拿出来,这儿写一下,那儿摸一下,给红烧肉扎个小揪揪,再数一数地上的蚂蚁,卫孟喜也不催,就在一边看着。 一会儿,张秋芳来找她了,听说好朋友的已经做完了,她立马诈尸迅速写几个,可写着写着,忽然问:“你还记得上次那个大哥哥吗?” 真不愧是好朋友,心有灵犀,张秋芳一下子就想到了,“记得,他要给咱们发卡,让咱们跟他上山玩游戏。” “你说,春苗会不会是跟他上山玩了呀?” 卫孟喜一直在微笑着听她们聊天,此时一听这话,立马也来了兴致,“什么大哥哥,你们给我讲讲好不好?” 于是,卫孟喜知道了,在自己即将去深市之前,发生了这么一个小插曲,甭管好心坏心,反正这俩女孩还是比较机灵的,没跟陌生人去后山“玩游戏”。 当然,在她的教育里,不仅是陌生人,就是熟人也不能去,有什么游戏不能光明正大玩,非要跑后山。 不过,她也捕捉到一个重点,“你们说,你们在矿区没见过那个大哥哥?” “对,我记得他长什么样,我和秋芳都没见过他。” 卫孟喜心里就活泛开了,如果真有这么个小青年存在,那么这次春苗的“失踪”是不是也另有隐情?“你们确定,没叫到你们,他又去叫另外的女孩吗?” “确定,我们看见了的。” 什么样的人会专门找那些八九岁的小女孩玩呢?还专门拿着任何一个小女孩都没抵抗力的漂亮发卡,这要说不是故意的,卫孟喜都不信。 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跟八九岁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共同话题?要是没鬼她能把自己头拧下来! 卫孟喜立马坐直了身子,不是她把人往坏处想,矿区也是个小社会,大部分是好人,也难免会有一些害群之马,有些疏于管教的男孩,就是未来潜在的坏分子。 她看着张秋芳和卫小陆,很严肃的说:“你们俩做得很好,任何人说要带你们去别的地方玩儿,都不能去。” 转身,她就赶紧去派出所。 这种事,宁愿多管闲事,也不能发生万一,春苗要真只是躲在外面离家出走也就罢了,要是真被那小青年哄上山,那多耽搁一秒钟都是多一分危险。 派出所里,龙公安正被热心群众们的你一言我一语搞得焦头烂额,虽然大家很热心的提供线索,可那压根就是前后矛盾,不成立的……看见卫孟喜冲他使眼色,他立马精神一振。 小卫老板,在孩子的事上总是那么热心,他还记得七年前狗蛋失踪那个事呢,张毅两口子不闻不问,她这个关系不好的邻居却全程热心肠。 她来,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 于是,把群众们交给手下接待,他跟小卫来到门外,几句话的工夫,立马就被她的猜想炸得汗毛直竖,“真的?” “果真有这么个人?” “这俩孩子您知道的,一般不会说谎,不过那是两个月前的事了,我不确定会不会跟这次的事有关,只是忽然想到,觉得您可以去找一下那个青年。” 走之前,她让卫小陆画了张图。 小姑娘记性好,哪怕是只见过一次的人,她依然记得长什么样,一刻钟就能还原出来,张秋芳看了都直说像,简直一模一样,跟照片一样。 龙公安拿着肖像画,皱眉,作为矿区派出所所长,他对这里的猫猫狗狗都有印象,唯独这个青年,他没见过。 卫孟喜冲大厅里叽叽喳喳的老太太们努努嘴,这群老太太整天在矿区走窜,侦查能力堪比未来的朝阳区群众。 龙公安明白,点点头,让她先回去看着孩子,家里不能没人,剩下的交给他。 卫孟喜也就不再掺和了,此时的她无比庆幸自己当时把彩霞叫回来,让她来贴身照顾闺女,不然那么矮的院墙,人家翻进去就能把你孩子偷走,红烧肉那种小狗狗,还不够一脚踹死的。 这一次的春苗,希望她平平安安吧,虽然,她并不喜欢这个女孩。 第121章 卫孟喜为什么不喜欢春苗呢? 这事还得从上辈子说起。 卫孟喜上辈子总觉得自己和儿女的人生就像一本狗血故事里的反派, 参照物,对照组。因为那些很不可思议的狗血事全他妈一起降临到她的四个儿女身上,这种命运不受控制的感觉, 任凭她怎么努力也挣不脱提线木偶的轨迹的感觉, 她至今仍记忆犹新。 卫红根花喜欢上同一个男孩张虎蛋也就罢了,毕竟张虎蛋就是个小坏蛋, 花心大萝卜故意给她们造成谈恋爱的错觉,可卫东根宝也喜欢上同一个女孩,这种感觉你说窒息不窒息? 狗血不狗血? 黄金档家庭伦理剧也不敢这么写的! 上辈子的卫东根宝从小就在比较,在竞争, 卫东总觉得自己是根宝的对照组, 生来就没他聪明,也没他帅气,后来好容易喜欢上矿区一个叫江春苗的女孩……要是能好好谈着, 卫孟喜觉得或许对他是一种救赎。 偏偏这女孩谈不跟他谈,但他送的东西他的嘘寒问暖来者不拒, 收得那叫一个毫无心理负担, 甚至对外还说自己讨厌他, 说自己不喜欢跟他做同桌, 当他被冤枉的时候跟着其他人一起起哄误解他, 伤害他。 而根宝则从小觉着自己不是妈妈亲生的, 什么都想要个“公平”来证明妈妈一样爱他, 后来遇到长相漂亮又聪明的江春苗以后, 俩人也算男才女貌情投意合……要是能修成正果,卫孟喜也忍了。 可偏偏, 江春苗一面跟根宝谈对象, 一面又钓着卫东, 让他帮忙跑前跑后做尽脏活累活。 卫孟喜看不过意,把兄弟俩叫到一边谈心,他们不仅不迷途知返,甚至还觉得春苗条件好,在他们之间来回摇摆,不知道该选谁是人之常情,妈妈太过苛刻了。 你听听你听听,这是正常人能说出来的话?卫孟喜当时就觉着,两个儿子怕是中邪了,或者猪油蒙心了! 这个女孩,明面上她谁也不讨厌,让兄弟俩感觉她是喜欢自己的,因为活泼开朗聪明的她的出现,就像两块荒漠大戈壁上开出的一朵向日葵,她的小脸总是对着每一个能看见太阳的人……妥妥的绿茶心机婊女海王嘛! 后来,遇到卫孟喜生意艰难那几年,春苗还告诉他们,谁要是能得到煤矿招工名额,她就跟谁结婚。 于是,兄弟俩开始了明争暗斗。 你就说吧,卫孟喜能不窒息?能喜欢这个女孩?她以为不让他们在村小念书就能避开这个女海王,谁知还是她天真了。 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 很快,矿区热闹起来,这个时候就是矿区最有人情味的时候,虽然大家一致认为是孩子离家出走躲起来,但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幼,都打着手电筒和火把,自发的分成几个队伍,向各个可能躲孩子的地方出发。 躲是躲,找是找,找到一顿胖揍到下一次不敢躲就行了。 “妈妈,我们出去帮忙吧?”卫小陆的心思早就跟着跑出去了,“外面那么冷,春苗要是在山上的话,万一冻坏了怎么办?” 卫孟喜摸摸她额头,冬天倒是不爱出汗了,头发干干净净的刘海盖在形状完美的额头上,越看越像个小明星,甚至比很多小明星都好看。 “帮忙的人很多,咱们马上就要去接你哥哥姐姐了。”即使不喜欢那个女孩,但这事不小,她也不至于幸灾乐祸。 小陆赶紧看墙上的挂钟,“是喔,还有十五分钟,咱们就出发啦。” 她于是快马加鞭,又埋头肝作业。 卫孟喜现在是越想越后怕,自己当时把彩霞叫来太明智了,卫小陆这孩子不是一般的热心肠,被父母和几个哥哥姐姐保护得太好,要是坏人装可怜,说口渴进来讨口水喝,或者说是找妈妈问工作的事,或者装生病……她搞不好真会放别人进家来。 这孩子,还没见识过社会的险恶。 终于,赶在最后一分钟,卫小陆肝完了作业,“啪”一声合上,“gogogo!” 正准备出发,老陆也踩着点回来了,卫孟喜看他实在是累得很,整个人汗臭臭的,“你在家休息吧,我带着小陆去。” 老陆总感觉,想跟她说说话,一言不发上了副驾。 一路上,卫孟喜都比较照顾他的情绪,问他最近工作忙什么,怎么这么累,不行就调休几天,反正他的加班多到都能提前退休了。 最近,矿上来了位新矿长,跟卫孟喜预料的一样,不是两副中选一正,而是直接从省煤炭厅空降下来的。新矿长到岗位上,肯定是要烧三把火的,尤其是刚从主管单位下来的,还不太了解具体情况,总要叫个人去跟着他四处跑跑,而这个人就是老陆。 老陆在厅里是挂了号的,人家下来就直奔他那里去,想推都推不掉,就是情商再低他也知道——新领导来你就推,那你是不是对新领导有意见,是不是对厅里安排不满啊? 所以,他最近都是硬着头皮当跟班。 这时候,大家就开始怀念李奎勇,想当年他在的时候,哪有那么多阵仗啊,人家想去哪儿就安全帽戴着去了,连张劲松都追不上他的速度,所有岗位第一线,他都去过,尤其逢年过节慰问工人的时候,杜矿长只在大礼堂里说几句场面话,完事让他儿子穿上工装来假装煤矿工人拍张合影,再让厂办秘书写篇通讯稿,自费发到四五家省内外报纸上。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31节 人家李矿长,是实打实去到工人面前,亲自跟他们一一握手,了解工人真实需求,切实帮他们解决困难的,就是拍照环节他也很排斥这个面子工程,不会静静站在那儿摆姿势,都得办事员见缝插针的抓拍才行。 有过前面两任截然不同的矿长,不知道这一次的新矿长会怎样。 卫孟喜问出这个问题,果然老陆只是闭目养神,“不知道。” “爸爸你就会说不知道,我卫小陆可是什么都知道。” 老陆轻轻扯了扯嘴角,在妻子手上握了握,故意问她:“哦?那你说说,刚才那么热闹是怎么了,你都知道什么。” 于是,卫小陆就嘚吧嘚吧将春苗失踪,大家伙去寻找的事说了,她还得再把那个花衬衫大哥哥的事说一下,“我现在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呢,爸爸你看。” 原来是,她又画了一张肖像,一直捏在书里玩呢。 老陆回头看了一眼,连天天在矿区跑的孩子和识人无数的龙公安都没见过,卫孟喜也没指望他能有印象,毕竟这人大多数时候是在井下不见天日的。 谁知他只是看了一眼,忽然就神色严肃的坐直了身子,“你确定是他?” “你见过?” “爸爸见过?” 母女俩异口同声,老陆又好好的看了看画像,很肯定的说,“见过。” 他又闭上眼睛,拧着眉头,似乎是在记忆的海洋里搜寻关于这个人的点点滴滴。 已经到八一学校附近了,路上骑着自行车的学生比较多,卫孟喜不敢开太快,慢悠悠的滑过去,刚停稳,三个大崽就跳上车来,纷纷叫着外面真冷,车里真暖和,又说妈妈怎么回来了,深市的工作忙完了吗……叽叽喳喳。 接完他们仨,再调头往回走,刚到体校门口,卫东就猴子似的窜上来,看见居然是老妈来接的,也很是意外。 后面五个孩子叽叽喳喳,卫孟喜就看向老陆,“想起来没?” 老陆的眉头拧得越来越紧,“我应该是见过的,但不是最近,是几年前,在……” 于是,卫孟喜也不敢打扰,让孩子们声音小点,她也不敢催,记忆这种东西,需要找到某个点,一旦找到就是记忆阀门的钥匙,要是找不到的话,人就只能站在门外干着急。 “妈,我妹说的是真的吗?” “咱们矿区真有孩子丢了?” “她说上次还有个花衬衫想带她们去山上玩,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看我不打得他满地找牙。”体校的孩子很高大,生长发育要比同龄孩子早,再加上训练的时候是跟高年级一起练的,那些都是二十出头的成年人了,经历也多,这才几个月呢,卫东就明显比三个哥哥姐姐懂很多了。 “那个男的就是坏人,最坏那种,下次要让我遇见,我不打死他我都不叫卫东。” 卫孟喜轻咳一声,警告他别乱说话。 他顿了顿,偃旗息鼓,但眼里的凶光不减,还恨铁不成钢的说:“妹你下次要乖乖的,谁来叫你出去玩你都不能去,尤其是男的。” 小陆似懂非懂的点头,“那肯定的。”她才不跟男生玩呢,连许久治她都不爱跟他玩了。 几人回到矿区,老陆还是没想出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那个花衬衫。 而上山找寻的队伍依然没回来,卫孟喜想出去打听一下情况,发现龙公安和刘桂花孙兰香等人都不在,估摸着除了她去接孩子和实在腿脚不方便的,今儿矿区是倾巢而出了。 这不,四个大崽也发现了,立马扔下书包就要跑,卫孟喜见拦不住,出去搭把手也可以,不喜欢是一回事,但出去帮个忙她也不介意,“卫国卫东跟爸爸去,卫雪卫红跟我留在家看着妹妹。”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卫红依然蠢蠢欲动,本来她胆子就大,现在又仗着个子高,更加“有恃无恐”。 那个花衬衫真的是幕后黑手的话,鬼知道他会不会趁着矿区没大人又杀个回马枪过来?要知道上次他可是直接冲着“小明星”来的,卫孟喜不敢大意,晚上睡觉都是她带着三个女儿睡的。 三个孩子上了一天学实在是累了,再焦急也撑不住,没一会儿就传来深沉的呼吸声,卫孟喜翻来覆去睡不着,又不能撇下孩子出去,卧室门她都上了两道保险,前后窗关严,床底下就是菜刀。 而跟她的如临大敌不一样,卫东根宝在山上就镇定多了,两个十三岁的少年对视一眼,跟老爸分开,他们决定走“秘密通道”。 在这里生活了八九年,山里有什么,他们闭着眼睛也能找到,前几年还在山上“开辟”出一条独特的“通道”,其实就是把一个废旧煤洞和防空洞打通的小路。 知道这条小道的人少之又少,不仅知道还能顺利走出去的更是凤毛麟角,他俩就是其中之二。 兄弟俩猫着腰,拿着手电筒扒开一个杂草掩映的洞口,钻进去。 外头冰天雪地,里面却是很温暖,卫东嗅了嗅鼻子,“二哥,我咋觉着味儿不对?” 根宝也有点迟疑,他刚才看过洞口的脚印,不仅他们的,还有另外一个成年人的。 兄弟俩对视一眼,卫东打个手势,走到第一个岔路的时候,俩人分头行动,分开之前他还特意从怀里掏出两只哨子,无声的比划了两个动作。 根宝小个子的优势这不就体现出来了,他在小小的洞里自如穿梭,而即将一米八的卫东,就只能低着头缩着脖子,时不时还要小心别被凸出的石块磕到脑袋。 这才走了几十米,卫东就出了一身汗,他正准备擦擦,忽然不远处传来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他赶紧收住脚步,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听起来像某种小动物的“呜呜”声。 但细细听又像是哭声。 他蹑手蹑脚将运动鞋脱掉,拎在手里,关掉手电筒,悄无声息的朝着声源走去。 也不知道他平时怎么练习的,那么大个人居然可以走路一点声音也没有! 十分钟后,他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开阔地带,以他现在的视力能清楚的看见,平坦的泥土地上,铺着一层稻草,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正靠坐在稻草上,小声抽泣。 他也没轻举妄动,而是先观察了几分钟,见只有女孩一个人,又悄悄捡起一颗小石子,往远处扔过去,女孩吓得“啊”一声,抱紧肩膀瑟瑟发抖。 “放我出去吧,我不会报警,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放我出去吧……呜呜……”女孩哭着,小声哀求。 而卫东依然按兵不动,果然,一会儿,一个爆炸头的男人从他视野盲区的一个阴影里钻出来,“就是只老鼠,看把你吓得……” 他“呸”了一口,走了两步,似乎是不放心,又往小石子滚动的方向走过去。 捡起石子看了看,忽然眉头一皱:“我睡着的功夫谁进来过?” 卫东屏住呼吸,他的心肺功能极佳,不想让对方听见他的呼吸声,即使在这么小的空间内,对方就真什么也听不到。 女孩害怕的摇头,“没有,我没看见呜呜……” 小青年想了想,不放心,顺着石子的方向,往另一条岔道追过去。 卫东屏气凝神,一直到实在听不见对方的声音了,这才悄无声息的走到女孩身边,那里点着一盏玻璃罩子的煤油灯,女孩看见他吓得“啊”一声,在她眼里,这是个比刚才那小年轻还像大人的大人。 “别怕,我……” 话未说完,女孩就哭着喊“叔叔救我”,卫东的一声“春苗”就梗在喉咙里。 他烦躁的挠挠头,也没工夫纠正他不是叔叔,他只是跟她同岁而已,“嘘……别说话,跟我走。” 说着,就拽起女孩,往另一个岔道走去。 女孩实在是太激动了,一面走一面补充:“好,我不说话,叔叔你也是金水煤矿的工人吗?我爸爸是机运队的材料员,你救了我,我爸爸会感谢你的,我叫江春苗,我是……” 卫东本来挺喜欢自家姐姐妹妹的,但这个江春苗实在是聒噪,“别说话。” 江春苗顿时被他凶得眼泪汪汪,像只漂亮的小鹌鹑一样。她本来就长得漂亮,此时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跟洗过的葡萄一样,睫毛眨巴眨巴,就像一头无助的小鹿。 可惜,卫东没空欣赏,甚至都没看她脸。 春苗小心翼翼偷偷打量他,可防空洞里实在是太黑了,又不敢打手电筒,她看不见他的脸,也看不清路,深一脚浅一脚的,时不时还要踩他脚上。 “对不起。”很小声。 卫东不说话,他现在想的是,怎么在最短时间内出去,压根不在乎,别说是个人,就是被一头大象踩在脚上,他也不会吭一声的。 女孩见他一直不说话,洞里好像只能听见她紧张而急促的呼吸声,他居然连呼吸都不动一下,于是奇怪道:“你不疼吗?我踩到你的脚啦。” 卫东只是“嗯”一声,黑夜里的眼睛像老鹰一样,既紧张又兴奋,他再怎么沉稳,那也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此时脑海里闪现的都是武侠小说里的经典桥段,什么风清扬啊张无忌决战光明顶啊,他其实也知道单枪匹马救人是冒险,但少年的热血一上头,什么也顾不了。 甚至,他已经开始代入自己的角色了,把自己想象成敢于同恶势力作斗争的屠龙少年。 而江春苗倒是越发奇怪了,“喂,那个怪叔叔,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啊?” “你不会是个冰山男吧,传说中的面瘫脸?” “喂,你不会是和四四一样的吧?” “那可太好啦,我就是忠实四爷党哦,死忠那种,我的四爷啊……啊!”话未说完,就见她惊呼一声,因为在那静悄悄黑漆漆的洞里,她居然能看见身边的“叔叔”以一个极快的,快到她都没注意到的速度,长腿向后一扫,然后自己身体就被他重重拽了一把,藏在了他的身后。 “叔叔”的背可真厚实啊,但居然还能有种少年的感觉,她正想着,卫东又迅速的一个飞踹,跳起来在石壁上垫了一下,一个扫堂腿就飞出去,只听“啊”一声……是,是小青年的声音。 江春苗心头一跳,下意识又是“啊”一声尖叫,卫东眉头紧蹙,但依然什么都没说,只是将她再次拉到自己身后,护住,一个箭步跳起来,直接踢在男人的背上,趁着对方疼得起不来,两只运动鞋扔到春苗手里,“把鞋带抽下来。” “啊喂,你怎么是公鸭嗓啊叔叔?” 卫东本来脾气就不好,被她不停不停的聒噪,而且讲的全是些没什么营养的话,也烦了,“江春苗,你能不能不要说话。” “你居然知道我的名字,叔叔你……” 卫东冷哼,脚下用力,就听“咔嚓”一声脆响,那小青年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啊痛痛痛啊饶命啊……断了断了啊……” 杀猪声在洞里回荡着,卫东打开手电筒照着鞋子,好让她看得清楚一点,“快点。” “好,我已经够快啦,你看,运动鞋的鞋带是有技巧的……”说着,眼神却一亮,她发现这运动鞋居然是这年代少有的名牌,她也是上个月才刚在省城的百货商场看见的,而他这双,看磨损程度至少已经穿三个月了……看来这人很有钱嘛。 这种运动鞋,一双就要一百多块,相当于一个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还能提前三个月穿上……这人不仅有钱,还是超级有钱,说不定比她偷偷看过的全矿最有钱的卫老板家还有钱呢。 江春苗心里想着,面上却不再大呼小叫,迅速的解下鞋带,递过去,“喏……” 卫东把手电筒咬在嘴里,接过鞋带,也不管小青年的哀求嚎叫,就那么轻轻巧巧貌似很随意的绕了几圈,就将他的手脚捆住,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挣不脱。 江春苗张了张嘴,“你怎么这么厉害呀?这打的什么结,是不是武林高手才会那种?” 不知道为什么,卫东平时是个很臭屁的人,尤其是被姐姐妹妹们这么夸奖的时候,他能嘚瑟两天,可江春苗的夸奖,他却有点不是那么喜欢。 他不搭话,掏出哨子,刚吹了两声,不远处就传来同样的回应,这种暗号是他和二哥之间独有的,跟其他人都不一样,什么样的调子什么样的长短代表什么意思,他们有一套“密码本”,其他人别说想破解,就是听见也不知道跟其它哨声的区别。 很快根宝赶到,“你抓到了?” “嗯,二哥咱们走吧。” 江春苗再一次震惊,她刚才就一直好奇这个“叔叔”怎么是一口公鸭嗓,现在再一看他居然叫一个还没她高的男孩为“二哥”,心里顿时大惊,“你你你你……到底几岁?” 卫东不说话,因为他在想别的事,刚才打着手电筒看过,这个小青年他也没见过,可以肯定真的不是金水煤矿的人,不然他在这里长大,哪个旮旯角落没去过,什么阿猫阿狗没见过? 江春苗得不到回答,就去问根宝,“喂,小弟弟,你们上几年级?姐姐我马上就跳级六年级了。” 根宝一直很介意自己的身高居然是四个里最矮的,更介意别人以身高取人,将他当成小弟弟,明明回来的车上妈妈都说了,她也是十三岁,不比他们大。 “你养养精神,少说话吧。”他十分高冷的说。 “切……小屁孩,一个个那么高冷,但姐姐我不仅喜欢大叔,还喜欢玩养成哦。” 直觉的,根宝感觉这个词不是什么好话,所以干脆也不理她了,心里把自家的姐姐妹妹们比较一番,觉着还是她们可爱,最可爱! 两个少年拖着死猪一样的小青年,主要是卫东在使力,他的力气就是扛肩上也能健步如飞,但他懒得扛,嫌脏……七弯八绕,终于来到了洞口,此时瘦弱的根宝已经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反观卫东,依然气定神闲,看着山林里穿梭移动的光点,“喂喂”的叫了几声,大喊:“找——到——了!” 于是,人们顺着声音找上来,挥动着手电筒,都在兴奋的往外传递“找到了”的消息,越来越多的人赶上来。 “哎哟,真是春苗这姑娘!”刘桂花走近打量,本来衣服都脱下来了,准备万一有什么的话可以给她挡一挡,结果发现她毫发无损。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32节 “你跑哪儿去啦?可把大家伙吓得不轻,你爸妈都急坏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你妈怎么活呀?”有人焦急的埋怨,都是好意。 “就是,十三岁的大姑娘了,可长点心吧。”有的老太太腿脚疼得厉害,心里难免就有气,“你自己没安全意识,也不想想你爸妈把你养这么大容易嘛?” “等等,这是……”众人指着地上死猪一样的小青年问,再看手脚都被鞋带绑住,而卫东是打赤脚的,立马就明白过来,几个青壮年男人们都在他肩上拍了一把。 “行啊卫东。” “小子,真不愧是陆科长和小卫老板的儿子,有勇有谋。” 卫东的胸脯,就下意识的挺了挺,似乎这就是别人对他的最高赞誉。 很快,在山脚和陆广全汇合的龙公安等人也来了,将他们团团围住,怕人多口杂会影响小姑娘名声,都没问缘由,直接让人往花衬衫嘴里塞了两只臭袜子,拷住,往山下去。 而江春苗,也终于被赶来的父母抱住,一家子(主要是两口子)哭成了泪人,一会儿“我的儿”,一会儿“傻丫头”的边骂边捶她。 而春苗的目光,则在人群里搜寻卫东的身影,她一直想找机会跟他说几句话,可他一点也不想理她。 就短短几句话的工夫,她已经猜到他就是鼎鼎有名的卫老板的儿子了,难怪这气度,这仪表,跟矿区这些黑孩子就是不一样。 陆家父子仨到家的时候,卫孟喜依然没睡着,听见大门响,红烧肉没叫唤,只是趴在窝里懒洋洋的“呜呜”几声,她就知道是他们回来了,立马披着衣服下楼。 “怎么样?” “找到了。”老陆也没想到,居然是卫东找到的,下山路上,他已经听儿子叽叽喳喳得意洋洋的形容了一遍当时的情景,怎么进洞,怎么脱鞋悄无声息的找过去,怎么按兵不动,怎么投石问路,怎么调虎离山,又是怎么小心提防来个扫堂腿,怎么把人绑住…… “卫东不错。” 他平时是不夸人的,几乎没人能从他嘴里听到一句夸赞的话,毕竟在天才学神的世界里,少有能让他觉得优秀的人。 卫东的胸脯跟呦呦那个嘚瑟的时候有得一拼,卫孟喜于是也笑起来,让他们好好给她讲讲。当听见春苗被小青年藏在防空洞里的时候,老母亲的眉头急不可见的皱了一下下。 “怎么了妈妈?有什么问题吗?”根宝很敏锐的发现了。 “没事。”上辈子是有这么回事,她也确实失踪了,但并不是在山洞里,而是第二天自己回家的,并自称昨晚是在同学家住了一晚,毕竟当年她上的是村小,不是子弟学校,那里面的学生都是附近村民的孩子,鱼龙混杂,各村各寨的都有。 当时大家都没往心里去,知道是有惊无险一场,心里倒是庆幸的更多,谁都没有去细细追究到底是哪个同学,家住哪里。 可现在,卫孟喜想了想,上辈子或许也是在山洞里待过一晚?只是,这辈子,被卫东这个热心肠给提前找到了。 当然,听老陆的意思,女孩衣服还算完好,状态也不错,不像是被欺负了的样子,卫孟喜也就什么都不说了,反正不管怎么样,这辈子她都不允许这个女孩再祸害自己的儿子,不然,她不介意先把小火苗掐灭在萌芽阶段。 “妈你是不知道,她太吵了,比我妹还吵,烦人。”卫东噘着嘴,终于没有了“叔叔”样,像个正常的小少年,好像对这世界有诸多不满。 卫孟喜怔了怔,随即有点好笑,臭小子,你上辈子为了她可是连腿都断了,怎么现在就觉着人家烦了? 根宝也抱怨,“嗯,是挺烦人的。” 卫孟喜忍俊不禁,这兄弟俩,她怎么看着不像上辈子那样呢?说好的对江春苗爱而不得要死要活呢?说好的把她当人生唯一一朵向日葵呢? 但卫孟喜心里是高兴的,只要不对这个春苗感兴趣,那就好,毕竟现在他们仨不在一个学校,能见面的机会也不多,初中生可不想小学还有那么多时间在外面晃荡,自己也尽量每天车接车送,杜绝他们有私下接触的机会。 上辈子,为了阻止他们跟春苗的纠缠,卫孟喜可是威逼利诱伤透了脑筋,但最后依然毫无效果,反倒把俩儿子推得远远的,把自己“作”成了矿区有名的“恶婆婆”“坏女人”……这一次,她不会再像上辈子那样莽撞。 她得徐徐图之,最好是兵不见血刃的,悄无声息的,把他们与这个爆炸物隔开。 所以,面上,她依然淡淡的笑眯眯的听着,还狠狠夸了儿子一顿,真是有勇有谋,再一次突破她的想象。 甚至还心情大爽,给他们做了顿好吃的,一直到吃完赶回房睡觉,老陆才觑着她脸色,“你不高兴。” “没有啊。”卫孟喜淡淡的。 “为什么不高兴?”他有点好奇,按理来说,儿子做了好事,有勇有谋,她应该高兴啊。 再加上及时挽救了一个小女孩,改变了女孩的命运,作为最喜欢帮助女性和儿童的妻子来说,这不是一件正中下怀的事吗? 卫孟喜依然淡淡的否认,上辈子自己居然斗不过一个黄毛丫头,这种奇耻大辱她才不会说呢。 以老陆的正直,她要是现在就说十三岁的春苗心怀鬼胎不是好东西,他会信吗?算了,这种事以后有的是机会证明,日久见人心嘛。 她不怕,她能等,就不知道江春苗能不能等了。 老陆见她不愿说,也就不再问,只是心里也留了个心眼在江春苗身上,他相信妻子不是那种无缘无故就看谁不顺眼的人,她不喜欢的人,身上一定也有他不喜欢的点。 因为仨闺女跟妈妈睡,老陆就被发配去客房,卫孟喜跟他在走廊上分别,想到他虽然疑惑重重,但从来不逼问不追问,能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尊重她,给她空间。 嗯,值得奖励。 于是,踮起脚尖,搂住他脖子,亲了一口。 老陆反应过来,刚搂住她的腰,手准备往下移的时候,卫孟喜已经撒丫子跑了。他摸着自己凉凉的嘴唇,是回味,是无奈。 回到房间,卫孟喜其实也没睡着,她再一次想到了上辈子几个孩子的命运,她也曾很努力的挣扎过,纠结过,抗争过,可一点也撼动不了命运这座大山,每一次每当她觉得自己可以了的时候,又会被提溜着后脖领回到原来的轨道。 她实在是很想弄清楚,到底是谁在掌控他们一家子的命运? 想着想着,终于有了睡意,给三个闺女掖了掖被角,正准备睡的时候,门上忽然传来轻轻几声,“睡了吗?” 卫孟喜瞌睡正是来的时候,没出声。 偏偏那人不死心,又加大了力度,“小卫睡了吗?” 卫孟喜一个翻身坐起来,心说这王八蛋不会说兽性大发想要把自己叫过去客房吧?毕竟以前也不是没这么干过,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干嘛?” “你出来一下。”闺女们在屋里,他是基本不进去的,就是老婆传召也不进去。 卫孟喜咬牙切齿,把衣服披上,刚走到门口,就被一口冷风灌进嘴里,打个寒战,“有屁就放。” “我想起来那个花衬衫在哪里见过了。”老陆的眼睛在夜里黑亮黑亮的,卫孟喜可以肯定,里头有两簇小火苗,是愤怒的火苗。 她其实也好奇这人的身份。上辈子江春苗回家后绝口不提山洞里的事,大家也不知道,自然也就不晓得这个花衬衫的存在,他是死是活什么身份自然也就无从得知,但别的不说,如果他真的是个小杂碎,是个人贩子,那么单从他试图哄骗过自家呦呦这件事上来看,卫孟喜就想让他死。 “是谁?” “姓名我不知道,但我见过他,就在去年的煤炭安全生产督导过程中。” 去年,他不是被抽中去当安全评估专家了嘛,一路从北到南,从西到东,各种半夜突击,检查出好几家村镇私人煤矿,其中有一家就是趁他下井,忽然将井口封死的私人煤矿,要不是当时被同组的其他人看见,他可能就真没命了。 后来,公安直接将那家矿主逮捕,不仅仅是阻挠督导组办公,差点谋杀专家,更重要的是,老陆在井下的时候,发现了尸骸。 两具。 一般黑心私矿的挖煤工人,要是遇到矿难的话,又恰好没人发现的话,就这么“顺理成章”的埋在煤堆里,矿主不说,其他人也因为收了封口费不会说,只要家属没来闹,这事也就烂在井底了。 但不巧的是,老陆被困在里头的时候,发现了。 公安顺着这条线索,在临近几省发布通知,比对失踪人口和多年打工未归的,都没发现,直到去年年底,忽然有一家来报案,说自家神志不清的弟弟失踪很久了,一问当时身上穿着的衣服,跟井底其中一具遗体上的一模一样。 经过多方比对在,这才肯定,这私矿居然胆大包天到拐卖智障人士来做苦力,一分工钱不给,死了也不给个说法,简直是利欲熏心,丧心病狂! 至此,本来只是坐牢的那矿主,就被改判成死刑了。 死刑没多久就执行了,老陆没去看,他之所以记得花衬衫的脸,是因为当时他从井底被救上来后,那少年就站在围观人群中,恶狠狠的盯着他。 这个细节,他一直记到现在,今晚躺在床上,搜肠刮肚可终于让他想到了! 第122章 花衬衫的身份, 其实就是私矿主老板的儿子。 在他心目中,自己爸爸干坏事不是天理难容,不是道德沦丧, 只是在给他创造好的优渥的生活条件, 而老陆的突然袭击,就是断人财路。 关键, 后来,他爸爸被枪毙了,老陆不仅断人财路,还真杀人父母了。 这样的仇恨, 可不就是不共戴天了吗? 卫孟喜想到这个, 惊出一身冷汗,这个花衬衫,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冲着卫小陆来的, 她不得不再次感谢自己当时把彩霞叫回来,不然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你这家伙, 当时怎么不说呢?” 老陆装蒜, “说什么?” 卫孟喜想起, 自己那段时间忙着文具厂的事, 对家里的事知之甚少, 老陆的工作更不用说, 她一直插不上嘴, 也就不问, 只是从电话里知道他去检查,还高兴得很, 觉着自家男人出息, 居然年纪轻轻就能当专家了…… 却不知道,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经历了什么。 被人故意封住井口,困在井底,不仅随时有塌方冒顶瓦斯泄漏的风险,就是那里头的氧气,也是稀薄的,要是时间一久,没有被队友们发现的话,不被埋在下面也要被闷死。 活活闷死。 卫孟喜忽然想起来,难怪后来去深市玩的时候,他们一起在羊城老街上散步,他忽然握着她的手说什么“立马死了也值”的话,当时她还生气他胡说八道……看来,他真的差一点点就…… 那次,是劫后余生,所以从那以后,他忽然没有以前那么工作狂了,每年都要抽出半个月时间陪她和孩子出去玩。 原来,一个人的改变,不是无缘无故的。 卫孟喜抱住他,“你这傻子,你说你是不是……” “没事了,过去的事就过去吧,明天还要上班,赶紧进去吧,别着凉了。”虽然,此刻的他,比任何时候都想抱抱她,亲亲她,把她揉碎进自己身体里,骨头缝里,但他不能。 时机不对,他刚才看见,小雨伞又没了,而这几天正是她的排卵期,他算得很准的。 卫孟喜可没想这么多,抱了一会儿,都听见公鸡打鸣了,这才回房去,眯一会儿,还得起床给孩子做早餐呢。 果然,第二天一早,三个女孩醒来就问春苗找到没,“找到了,卫东找到的。” 呦呦于是“喔”一声,难怪平时每天都是第一个起的小四哥,今天居然睡懒觉,“那我把鸡蛋给我四哥留着,让他在车上吃吧妈妈。” 平时卫孟喜是不允许在车上吃东西的,怕急刹车什么的会卡喉咙里,但今天就算了,“行。” 早饭每人一杯牛奶,一碗加肉的面条,一个苹果香蕉之类的水果,还有两个鸡蛋,卫孟喜自己都觉着多,可四个大崽居然觉得还只是刚好够吃。 真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卫孟喜再一次感慨,开着车出了矿区,一路上听着卫东跟俩姐姐吹嘘自己昨晚有多厉害,各种成语三十六计都给他用上了,牛不死他。 到体校门口,他“哗啦”一声拉开车门就跳下去,刚好遇到几个高高大大骑着自行车的小伙子,几人见面先互相捶一拳,然后嬉笑打闹着走进学校。 体校这边,几乎聚集了全省大部分的高个子青少年,根宝小眼神那叫一个羡慕,看谁都觉得人家又高又帅,偶尔见到一个普通身高的,他就更加好奇了,要是看着人家亲自走进体校,他立马就扒着靠椅问:“妈妈,他也是体校的吗?” 卫孟喜哈哈大笑,安慰他不急,会长高的,因为爸爸是高个子,他肯定不会矮,毕竟上辈子一开始也矮,是直到初三毕业上高中那个暑假忽然才窜高的,“多喝点牛奶,多吃鸡蛋,多运动,你肯定也能长到一米八。” 根宝默不作声,然后悄悄从书包里掏出两个暖融融的水煮蛋,摸了摸。 他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其实卫孟喜都知道,每天煮几个鸡蛋她知道,谁吃几个她也门儿清,她就是知道根宝会故意偷藏鸡蛋留着课间吃,所以才故意多煮两个的。 反正,只要他喜欢吃,能吃得下,多吃几个也没啥,多喝点牛奶也不是事儿,主要是怕他短时间内摄入太多蛋白会消化不良,本来就容易便秘了,还要再吃四个鸡蛋,岂不是会加重便秘? 但柳迎春也说了,他便秘是肠道长,跟吃啥关系不大,只要他自己不觉得难受就行。 下了车,亲眼看着他们走进学校,卫孟喜这才开始往书城几家书店去,回来还没来得及盘账呢,她得好好看看,还有几家鸭脖加盟店,她也要去看看,生意好坏无所谓,主要是卫生和食品安全,不能砸了她的招牌。 开着车转了一上午,眼看快到卫小陆放学时间了,这才往家赶。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33节 结果,刚进矿区就被龙公安拦住,“小卫,你家陆科长呢?这秦小利已经撂了,但他坚持有话要对你家陆科长说。”其实,也是大清早陆科长来告诉他们花衬衫身份的。 花衬衫名叫秦小利,是石兰省下某一地级市下某村人,就因为对老陆怀恨在心,当时他父亲被抓时,他听见别人无意间说起陆广全是金水煤矿的,于是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都在想办法想要报复回去。 他最想做的肯定是直接弄死老陆,但金水煤矿不是他能来的地方,来了他也基本没有能与老陆见面的机会,无论是老陆的办公室还是井下,他都混不进去。 而恰巧,这几个月卫小陆的广告在电视上轮番轰炸,他看着那小姑娘,是越看越眼熟,怎么这么像大仇人陆广全呢?那鼻子眼睛和眉毛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于是,他开始来矿区蹲守,把目光对准老陆的家人,那段时间刚好卫孟喜一直在深市,四个大的又都上初中早出晚归,他只见着老陆每天送闺女上下学,帮闺女辅导作业什么的,就觉着这怕是陆广全唯一的孩子,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宝贝一个黄毛丫头? 于是,这才有拿发卡去哄骗卫小陆的情况。 可惜,卫小陆不爱贪小便宜,家里有的是,直接拒绝了。 当然,他哄骗小女孩,不仅是想找老陆的闺女报仇,其实也是个坏分子,想欺负人家小女孩呢,毕竟以前在老家就是个惯犯,他爹活着的时候帮他摆平过两次。 狗能改得了吃屎吗? 为了不被矿区的人看出眼熟,他每次都不敢久留,只是断断续续在矿区混过几次,每次都想哄卫小陆不成的话就哄别的小女孩,可矿区的女孩本来就少,受小卫老板的影响,各家对女儿都很好,这种几毛钱的小东西不会短了她们,所以他愣是一次都没成功过。 直到最近来了一个江春苗,这孩子跟别的小女孩不一样,十三岁已经非常漂亮了,像个大姑娘一样,但某些时候某些行为又很像小孩。譬如,当她看见秦小利一堆漂亮发卡的时候,居然觉得很新奇,直接就开口问能不能给她几个。 这么主动像一个陌生人要东西的,秦小利也是第一次遇到,心说这姑娘是……开玩笑吧? 他当即试探着说自己是走村串乡的卖货郎,他的货都在后山存着,那里有更多更好看的,如果她想要的话可以跟他去山上拿,他送她几对就当交朋友了。 原本他是惴惴不安的,担心这么大个姑娘会警惕他,不上钩,谁知江春苗居然一点都不带犹豫的,直接就跟着他走了,一路上叽叽喳喳问东问西,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秦小利整个人都傻了,这……这姑娘不会是脑子有问题吧? 居然不费吹灰之力就给骗走了,可她说起课堂上学的东西,又头头是道的说她考了第一名,马上就能跳级上六年级了,秦小利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最后,直到带她进了山洞躲起来,她才发现不对劲开始喊救命,可已经来不及了,秦小利自己带着绳子的,直接捆起来往他这几天藏身的山洞里一扔。 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对着这么漂亮个任由他欺负的小姑娘,他能忍住才有鬼! 不过,幸好江春苗还有两分急智,一直在用好话忽悠他,给他戴高帽子,说他这么仪表堂堂的大哥哥肯定是个好人,以前家境肯定不错,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巴拉巴拉,正好说中了秦小利的心事。 他爸以前开私矿的时候,他什么好日子没过过啊?要不是陆广全多管闲事,他现在都移民了!何必东躲西藏,这洞里到处是屎尿,他下脚地儿都没有,看着就恶心。 见捧他有用,且发现他好像有洁癖,江春苗就继续发力,趁着捧他的工夫,又故意在身上尿……尿了一泡。 秦小利本来还兴致大发,现在看她居然被吓尿了,立马就嫌她脏,也就暂时没了欺负她的欲望……想着先睡一觉,这么笨的女孩,跑不了。 等安全离开的时候能有条件洗澡再欺负,完事还能带回老家卖掉,自己反手就是一个赚。 “幸好,这秦小利自己有种怪病。” 卫孟喜一愣,“什么病?” “他说他有洁癖,也不知道洁癖是个什么病,反正就是看不得脏东西,碰都不能碰一下,不然会恶心。” 卫孟喜嘴角抽搐,那江春苗这一次可真是撞大运了,不过,想到她这十三岁的半大姑娘在整件事里的表现,心里也跟龙公安的表情一样,这姑娘可真是……长点心吧。 在矿区,七八岁的小女孩都知道不能跟陌生人离家,哪怕要走也会跟爸爸妈妈或者邻居街坊们说一声,要让大家知道是跟谁走,走去哪儿,她倒好…… 上辈子因为老陆早早的没了,就没人发现私矿死人的事,秦小利家没有破产,所以也就没有报复这一说,那江春苗或许就只是真的在同学家住了一晚,没被拐到山洞里。 不过,卫孟喜也不是说要求她必须是完美受害者,反正不管江春苗心有多大,都不能否认或者掩盖秦小利的险恶用心,看着毛头小子一个,谁知却是个坏分子。 卫孟喜打算去看看他真人长啥样,于是当龙公安带老陆去的时候,她也就跟着进去了。 此时的秦小利,一张脸被卫东凑成了猪头,又青又肿的,在凳子上都坐不住,只能“哎哟哎哟”的叫,有气无力的,右手还被一块纱布兜在脖子上,居然……被卫东给打断了。 卫孟喜心说,恶人还需“恶人”磨,秦小利的爹不是好东西,他也不是好东西,小小年纪就整天想着干欺负小女孩的事,这种人别说打断手,就是彻底打死,也不冤枉。 看见老陆进来,秦小利扯了扯嘴角,“姓陆的你终于来了?” 他没看见卫孟喜,所以全程看的都是老陆,他舔了舔嘴角的血迹,恶狠狠的看着他,“姓陆的,你记好了,我,秦小利,跟你不共戴天。” 陆广全只是轻轻抬了抬眉毛,“是吗?那那两个被你父亲害死的人,是不是也跟你们不共戴天?” 老陆平时不是话多的人,但此时忽然就一股气直冲天灵盖,“你们不把别人的命当命,不把别人当人看,以后也有人会这么对你们,你现在还年轻吧,以后社会会教你的。” 他也不想再说,可刚走了两步,秦小利忽然阴恻恻的说:“对啊,我还年轻,就是坐三年五年的牢,到时候你闺女也就十四五岁吧,你说我是……” 话未说完,就听“嘭”一声,陆广全一脚踹在他脸上。 他是坐着的,老陆站着,一个回身正好踹他脸上,他这一脚,是卯足了力气,夹着愤怒的,秦小利当时就被踹得连人带椅子的仰倒,牙也掉了两颗。 要不是卫孟喜抱着,老陆今天就能将他生生打死。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就是龙公安也没想到,平时清清瘦瘦,斯斯文文的陆科长,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力气,这么猛的力道,要不是桌子挡了一下,秦小利今天可能真就没命了。 几乎是第一时间,他和其他两名小公安也反应过来,立马将房门一关,不让外头的人看见里头情形,然后一人抱住暴怒的陆广全的腰,一人赶紧去将秦小利扶起来,责怪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小心,坐个凳子都能摔倒。” 开玩笑,这种害群之马,小崽种,就是踹死了也活该! 当然,最好还是别在矿区派出所闹出人命。 卫孟喜也知道这个道理,抱着老陆安慰,秦小利这句话就是赤-裸-裸的挑衅,拿女儿的安全来威胁老陆,这比摸老虎屁股还愚蠢! 老陆的前途还光明着呢,犯不着为这么个渣滓搭上自己后半辈子,“走吧我们先走了,今天的事谢谢各位同志,你们都是人民的好卫士。” 被拖出派出所的老陆,又恢复了平素的冷静自持,要是不熟悉的人,还得怀疑自己刚才的眼睛是不是花了,那个腮帮子鼓起,额头青筋直冒的男人,真的是陆科长吗? 一直等到他彻底冷静下来,卫孟喜才将他推回办公室,“去吧,上你的班去,小陆要放学了。” 这么一说,陆广全整个人都柔和下来,脚步一转就回家,他已经很久没准时回来次过饭了。 今天的卫小陆发现,爸爸妈妈好奇怪呀,一直拿着她看,尤其是爸爸,还老是给她夹菜,她的小婉都快装不下了哟! “老爸你……是不是吃错药啦?” 卫孟喜给她手背上拍了一下,“怎么跟爸爸说话的。” 小姑娘撅撅嘴,反正在班级里大家都这么说的嘛,“老爸你干嘛盯着我看,我发誓我卫小陆可是没干一点点坏事的喔。” 两个大人对视一眼,这种事跟她说只会吓到她,于是扯点别的扯开了。 秦小利被送到医院,又重新包扎了一下伤口,直接就送到看守所去了,拐卖和猥亵,更何况受害者还是未成年,这事够他判好几年的,龙公安也怕留在矿区夜长梦多,没两天就带着人把他送区里的看守所去了。 而卫孟喜和陆广全两口子,面上却还是那副笑模样,仿佛秦小利那句威胁的话,对他们一点影响也没有似的。 龙公安不放心,还专门找他们两口子做过思想工作,大概就是秦小利只是逞一时的口舌之快,并不会真的就对他们女儿做什么,他们别太紧张,就是秦小利当真出狱来寻仇,他也会看着的。 有他在,任何人也别想动矿区孩子的一根汗毛。 卫孟喜嘴上肯定是感谢,并且一再保证自己两口子是守法公民,他们相信法律一定会公正严明的审判他,只不过,这小子狡猾得很,只认这一次,以前他对别的小女孩猥亵已经被他爹用钱摆平了,估计也判不了几年。 卫孟喜和老陆,在这一刻达成了某种共识。 不过,这都是后话,毕竟秦小利的案件还没结果,进入年底后,她就开始忙得脚不着地,虽然在外人眼里她小卫老板现在是大闲人,都不用上班的,可问题是——从早上六点半到晚上十点半,她不是在做饭就是在看书,或者就是在盘账。 年底手里这些店都得好好盘一下,算好一年的经济大账,清楚这一年哪些地方花了多少钱,哪些地方赚到多少钱,又有哪些地方亏钱,这些事卫孟喜必须做到了然于胸。 任何人来算,她都是不放心的。 当然,另一方面主要还是她闲不住,在家养花看书的富太太生活,过几天是享受,可不到一个星期她就觉着手痒,不是担心手底下的人事情没办好就是担心会不会出什么纰漏,就像原本开开心心出门玩,走到一半,总是疑神疑鬼反复回想自己到底有没有锁门一样。 那种感觉,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强迫症。 不过,盘账是信手拈来,轻车熟路,而面对江春苗,就特别让她不得劲了。 事情是这样的,江春苗那晚自从被卫东救下后,她就跟着江大叔一家,提着两只老母鸡和一罐蜂王浆来陆家,说要感谢卫东的救命之恩。 卫孟喜现在的主张就是“堵不如疏”,因此,她并不介意卫东跟她有正常邻里之间的接触,所以还真把卫东叫出来。 小伙子本来放个周末挺开心的,谁知见到的是江春苗那张灿烂的笑脸,整个人就很诧异,“你怎么来了?” “我来谢谢你呀,正式介绍一下,我叫江春苗,你叫卫东是吗?”女孩伸出手,大方而又热情。 卫东却没伸手,“对,不用谢了,这是我一名共青团员该做的。” 说着,他就要走,春苗立马追上去,“哎呀你这人,我话还没说完呢,你现在是不是在省体校上学啊,我听别人说你很会打篮球,那你是灌篮高手吗?” 她跟着卫东追进屋里,卫孟喜也不好阻拦,只是为难的看向江家两口子,也不知道是说正话还是反话,“小姑娘倒是很开朗。” 江家的脸色也有点难看,这闺女啥都好,就是有时候自来熟,只要是喜欢跟谁来往就往人家跟前凑,一点也不知道看个眉高眼低,还总是嘀嘀咕咕念叨些他们听不懂的话。 卫孟喜当然不会一次就把他们怎么着,反正她是从心里不喜欢这个女孩,卫东目前看来也不喜欢,她就放心了。 这不,春苗追到屋里,说了好些话,卫东都很不耐烦直接跑回房……江春苗漂亮又会念书,从来都是被人捧着的,受不了这冷脸也气冲冲跑了,经过卫孟喜身边的时候,招呼也没打。 而江家父母,好像也是这个时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闺女来人小卫老板家里,美其名曰感谢他们全家,可从头到尾居然都没叫过一声阿姨。 两口子都不好意思,臊红着脸,也跑了。 卫孟喜以为,吃过一次闭门羹,她也就知难而退了,毕竟上辈子的卫东可是个彻头彻尾的舔狗,现在舔狗不理她了,她怎么受得了?当然是一气之下走人呗! 结果,事实证明她想得太简单了,这个春苗生了一天的气后,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越挫越勇,自此以后常来家里找卫东,只要是周末,她都要来。 关键吧,她来也就算了,名义还是来辅导呦呦写作业,因为高蕊最近在忙结婚的事,她就来做这个临时的家庭教师。 卫孟喜那几天忙着盘账,早出晚归的也不知道家庭教师换了人,只是检查呦呦作业的时候发现她的错题减少了,还以为是自己进步了呢!等知道是春苗在给她辅导的时候,卫孟喜心里实在是不得劲。 翻脸吧,又不至于,毕竟这个小女孩不一定是上辈子那个心机女,现在的她只是比较咋呼的活泼开朗的十三岁女孩而已,可要是任由她这样在自己家里登堂入室,卫孟喜也不高兴。 她自己的家,自己一砖一瓦盖起来的,不想让自己不喜欢的人来就是不想,不需要理由。 于是,在孩子们放寒假后半个月的一天,也就是春节前三天,卫孟喜笑眯眯的,给她塞了三十块钱,“这是阿姨感谢你这段时间帮呦呦补课的心意,但不能耽误了你的学习,你这个年纪学习最重要,其它的都不算什么事,你说对吗?” 春苗眼里闪过一丝不悦,但也控制得很好,脸上笑着说:“阿姨说得对,但我跟呦呦是好朋友,好朋友就该互相帮助,共同进步,对不对?” 她脸上笑得有多甜,卫孟喜心里就有多烦,上辈子也是打着互相帮助共同进步的旗号,名义是帮卫东补课,其实是把他当免费劳动力帮他们家干脏活累活,帮她干自己不方便出手解决的事,搞到最后她依然一尘不染,而卫东却声名狼藉。 可以说,这个女孩真的坏。 卫孟喜心内冷笑,好啊小丫头,我给你台阶你不下,那以后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于是,她也笑眯眯的,搂着春苗肩膀,附耳轻声说了句:“但我们家孩子不能跟手脚不干净的孩子交朋友,你也不想全矿都知道吧?” 她脸上是笑着的,还是站在路边说的,春苗的脸色却瞬间惨白,眼珠子乱转。 她咬了咬嘴唇,“阿姨我没有……” 话未说完,卫孟喜就搂住她肩膀拍了拍,像个慈祥和蔼的长辈,嘴里说出的话,却一点温度也没有,“你要是想前途尽毁,我现在可以去找龙公安报案。” 报案意味着什么?江春苗比谁都懂,也都害怕。 她好不容易才抽到这张好牌,好不容易才得到这副好容貌和高智商,绝对不可能真把自己名声作臭的……左思右想,还是咬着牙点点头。 “嗐,小卫你跟春苗丫头说啥呢?”付红娟从远处走来,好奇的问。 谁都知道付红娟的嘴巴有多大,用孩子们的顺口溜说,太平洋都没她的嘴巴大!春苗立马紧张起来,紧紧拽着衣角,祈求的看着卫孟喜。 卫孟喜却不说话,也不替她解围,就在她快受不了要哭出来的时候,才淡淡的说:“我感谢春苗给我家呦呦补课呢。”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34节 说着,扬了扬手里的信封,当着众人的面,塞到春苗手里,“谢谢你啊春苗,以后欢迎常来我家玩儿。” 春苗哪还敢说个啥,夹着尾巴就跑了。 她心虚啥呢?当然是做贼的人才会心虚。 当初,她还记得这个女孩走进自己家的时候,眼里闪过的惊艳和赞叹,跟别的这年代的普通人不一样,她的眼睛在大彩电大沙发上闪过,在那些实木柜子,全家福和瓶瓶罐罐,以及卫孟喜的第一张金水市个体工商营业执照上停留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久到卫孟喜都开始怀疑。 她莫非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那种眼神,不是完全的贪婪,而是羡慕里夹杂着一丝轻视,一丝不屑,和一丝见证历史的兴奋。 卫孟喜现在看人的眼光还是比较毒辣的,当时看出不对劲,立马就灵机一动,多留了一手。 从春苗主动到家里追着卫东跑的那一刻开始,卫孟喜就在自己主卧的梳妆台上放了一块手表。 这手表呢,也不是什么海城牌梅花牌,而是一支劳力士,外表材质看着十分普通,但上面那个小皇冠的logo,懂行的人是一定懂的,她当时还在手表旁边放了一点现金和一支金戒指,两个玉手镯,以及自己一张签好的支票,拿去兑了就能有两千块钱。 这么多东西,家里五个孩子虽然有点奇怪妈妈怎么在梳妆台上乱放东西,但也不会去碰,因为妈妈从小就培养他们边界意识,大人的东西就是大人的,哪怕是掉地上,你能捡起来,但不能拿走。 而在春苗来补课的第三天晚上,卫孟喜就发现,手表不见了。 那么多东西里,如果不是知道这块表的价值,还有那么多首饰现金和支票,都是值钱玩意儿,她唯独挑中这块手表,说明还是识货的。 要说走错房间,那简直是无稽之谈,主人房在三楼,孩子们的在二楼,她就是再怎么走错也不该走到三楼去。 本来,卫孟喜还心存侥幸,觉得这个女孩可能跟上辈子不一样,可这才第三天就露出马脚…… 因为上辈子,卫东就是因为她毕业想要一块手表,而家里一直不给买,卫东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去给她买,谁知钱不够,他就被她鼓动着动了歪心思,偷拿了百货商店的一只表。 而好巧不巧的,那只不是普通手表,而是一位贵客拿到店里来请人维修的劳力士! 盗窃财物数额高昂,面临的不是赔钱了事,不是一顿胖揍,而是牢狱之灾! 卫孟喜当时,是哭着跪着求那位贵客,贵客看她实在可怜在,这才同意私了,赔了两千块钱了事。 那时候的两千块啊,还是她去贷款出来赔的! 所以,上辈子春苗怂恿卫东偷劳力士,那么这辈子她也用劳力士来探探她的底。 这才叫初步的公平,至于给卫东造成的心理阴影,毁了他的前程,她最好这辈子不要再有出格的举动,不要再来招惹他们家人,否则她并不介意一起给她补上。 明明是个漂亮又聪明的女孩,为什么要这么想不开呢?过好自己生活不好吗?卫孟喜并不反对别人因为自己的金钱和地位来接近自己和家人,毕竟这是人之常情,但她反感的是,这个女孩眼里的精明和算计,不是在算计向自己这个所谓的“女强人”学习,取经,而是在计划怎么把她的东西据为己有。 她卫孟喜拼死拼活才打拼出来的成绩,凭什么拱手送人? 就是自己儿女,她还得考察考察看适不适合接班呢,她一个跟自己半毛钱关系没有的外人,就想打这主意,简直是笑掉大牙! 就像那块不属于她的手表一样,她拿去能有什么用呢?肯定不敢明目张胆戴出来,拿出去典当行也是不现实的,因为典当行一看她个小丫头拿着那么值钱的东西,不报警都算好的! 所以,在不恰当的年纪,拿了不属于她的东西,又有什么用呢? 自此以后,江春苗就再也没来过陆家了。 卫孟喜一开始还担心呦呦会不会想念她,谁知呦呦其实早在这个姐姐来的第一天就看见她眼神有问题了,只是孩子单纯,不知道那就是贪婪,只是悄咪咪跟妈妈说让妈妈把桌上的东西收好,没说过春苗一个字的不好。 辅导几周,要说感情肯定比不上以前的高蕊,再加上姐姐们放假回来了,自然是跟自家亲姐姐更亲密,外人怎么哄她,终究比不上骨肉亲情。 大姐三姐就是骂她两声,她都屁颠屁颠的高兴。 为了让孩子们换个环境,卫孟喜又把他们打包送回朝阳县,跟舅公住了一段时间,一直到过年前两天才接回来,怎么一隔开,卫东都快想不起春苗是谁了。 当然,他的心思也不在这事上,赵玉书教练年后打算带他去体工队见见世面,所以他必须在进去之前先将所有文化课作业写完,妈妈的要求从来都是——能力可以不足,但态度不能有问题。 以前,他在子弟学校也能算中游成绩,原本以为到了体校怕是要吊车尾,结果发现期末考居然考了个班级第二名! 这个成绩,不仅全家全矿震惊,就是卫东自己也震惊——我我我有那么聪明吗? 其实,不是他厉害,是全凭同行衬托。 想他从小在苏奶奶和妈妈的双重高压下养成的良好的学习习惯,进了体校依然在保持着,每天上课就好好上课,训练就好好训练,完事回家大吃大喝,能量能跟上,压根不觉得累。 吃不好,只一个劲苦练,当然就经常感觉力气不够用,精神疲劳嘛,哪还有时间好好学文化课? 他现在的学习成绩,如果按照根花卫红的对标过来算的话,居然比以前还好了不少,这也是卫孟喜十分意外的地方。 他自己呢,就想着要冲一冲第一名,居然也自发自觉地看起书来,力求去体工队的时候不把学习落下。 全家都就这么忙着,龙公安忽然收到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秦小利在牢里可受了一场好罪,先是莫名其妙被狱友们暴打,也不知道是谁下狠手,直接把他命根子打断了,送医只是捡回一条命,东西却是没了。 狱里老人给新人立规矩是不成文的潜规则,更何况他是因为拐卖猥亵未成年少女进去的,不是抢劫诈骗盗窃,这种罪名在犯人里也是鄙视链的底层,多的是人愿意教他做人。 如果说这次是偶然的话,接下来两个月后,他忽然被人弄瞎双眼……就显得很蹊跷了。 凶手谁也说不清是谁,因为那时候狱警正好是换班时候,谁也没注意发生了什么,劳改农场的犯人们就乱起来,等平息下来的时候才发现,秦小利的双眼被人活生生戳瞎了! 因为是群架,没监控,狱警又没注意,这事除了全体被教育之外,成了一桩无头冤案。 而龙公安听到的消息是说,当时参与动乱的一名犯人,正是当年秦父把人家拐去当黑劳工的残障人的亲哥哥……而当时他弟弟死的时候,眼睛是被人用黑布蒙着的。 龙公安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觉得这样好像挺对。 第123章 一转眼, 历史的车轮来到了二十世纪最后一个十年。 在经历过美味鸭脖店陆续新增加盟,文具店连续不断的营业之后,1990年夏天, 卫孟喜的存款终于达到了200万元, 就是买的国债券也增加到了100万。 她也可以拍着胸脯说,自己也是为国家建设贡献出一百万“力量”的公民了!每当想到这句话, 卫孟喜都能笑醒,而更让她笑醒的是,原本一直学习成绩平平的老闺女卫小陆,居然考上了八一中学! 这个消息, 不仅她意外, 就是一直对闺女盲目自信的老陆同志,也被震惊到。 他闺女多大能耐,他能不知道?漂亮聪明还孝顺, 哥哥姐姐上初中这两年,她是真的一直在承欢膝下, 一直贴心的给爸爸妈妈当生活小助理的。 可要说成绩嘛, 语文依然优秀, 尤其是写作文, 几乎每次作文课她的作文都是被选作优秀范文, 能在全班乃至全校朗读的……数学, 依然在75分上下徘徊。 就连矿区的小猫小狗小动物们都知道, 卫小陆数学不行, 没有她状元爸爸天赋异禀,也没她的暴发户妈妈聪明巴拉巴拉……可就是这样一个外人看来没遗传到父母任何智商基因的“小笨蛋”, 居然实打实的考上八一中学了! 是那个全省, 乃至临近五省都有名的, 各种高官富商趋之若鹜的八一中学啊! 卫孟喜其实已经做好要帮她找关系的思想准备了,许副矿的朋友跟她这两年也经常有联系的,成为不错的朋友,她就寻思着再开次口试试。 谁知道,小姑娘居然信誓旦旦说她一定能考上,小卫和老陆秉着不能打击孩子自信的原则,也没说她不行,就默默地站到她身后,做好要是牛皮吹破就给她帮忙挽尊的准备。 而她也确实很努力,每天放学也不出门玩,就在家里或者饭店里,跟好朋友一起写作业,背课文,练试卷。 张秋芳先写完,叫她出去玩她都不去,问就说还要再看会儿书。 那副认真样,就跟她二哥一样。 结果,就在考试前一个月,八一中学放出消息,今年不仅有五十个优秀社会生源名额,像当年的陆卫国一样被尖子生争相欢喜就算了,居然还有十个艺术特长生的名额! 艺术特长生的专长方向不做限制,只要是感兴趣的,都可以报名。 学校划出了一条统一的艺术特长生招生分数线,按照报名人数的30%来计算,分数还真不低,总分必须达到180分以上,也就是说平均每科得到90分,卫孟喜当时也不抱希望,即使语文依然满分,老闺女的数学也必须达到80分才行,这已经远远超出她平时的成绩了。 心里免不了要腹诽,这八一中学可真牛,连招艺术生都得这么高的分数,这样的分数去其它学校就读都已经算优生了好吗? 要是谁都能文化分考这么高,那还走艺术的路子干嘛,除非是真心喜爱艺术的,不然很大部分都是文化不行另辟蹊径而已。 可这话她不敢跟老陆和孩子们说,不然会被他们认为是俗人。 全家人里,根花卫红一直在劝妹妹,干嘛想不开去八一中学呢,那里面管理十分严格,纪律严明,那么大个学校居然连小卖部都没有一个,妹妹想吃冰棍儿喝汽水是不用想了。 她们念了两年,别的变化暂时看不出来,但体质倒是真的增强了,吃饭香了,就连以前一直很纤细的不好好吃饭的陆卫雪,都结实了不少,虽然还是瘦条条的,但不像以前那么容易生病了。 倒是卫红,身体一直很好,念了两年最大的收获是白了也长高了,现在已经快165了,卫孟喜已经很满意了。 孩子以前是真黑,又经常漫山遍野的跑,这两年在学校早出晚归的上课,即使训练也只是早晚,晒不着太阳,捂着捂着就白净了很多,虽然比不上卫雪,但在矿区也算白净的小姑娘了。 卫孟喜倒是十分满意这样的蜕变,但在这姐俩看来,那可真是太累了,她们的好朋友分布在各个学校,人家的课程就没这么紧,也没这么严的校规,她们有怨念也是人之常情。 对于姐姐们的好心劝退,呦呦是一点也不放心上,甚至还越挫越勇,每天愈发自觉愈发努力的复习,追着哥哥姐姐们给她出题,有时晚上还会悄悄多学一个小时……结果,上天不会辜负一个努力的小姑娘。 她的数学居然超常发挥,堪堪到了82分!语文98,这不文化分就正好吊车尾了嘛! 她的绘画特长那是妥妥的,就连阅卷老师都对她的天赋惊为天人,亲自上门来确认,当知道她没有专门学过绘画,全凭兴趣自己琢磨出来的时候,那老爷子一连说了两声“极好”。 于是,卫小陆用远高于其他考生的艺术分,拉起了文化分,最后拿到了八一中学的录取通知书。 这下,全矿震惊,都说这孩子了不起,以后肯定是也要有大出息的。 是的,在这之前大家都觉着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陆家老闺女就这么啥也不用干,平平无奇的把书念完就行了,不需要太出息,她爸妈肯定会给她好日子过的。 一纸通知书,着实让人刮目相看。 而老母亲呢,一想到再有两个月就能把他们全打包送进初中,卫孟喜是彻底轻松了。 不过,在正式进入初中之前,她还有个关心的事,车子一拐就进了苏家所在的胡同。 刚停稳,一个白白净净的桃花眼男孩就迎上来,“卫阿姨,卫红没来吗?” 卫孟喜笑,“没来,你又长高了嘛。” 她目测,至少也有163了,差卫红还是差着点,但在这个年代的小孩里,也算不矮了。 “你哥和你姥呢?” “去领通知书了。”他挠挠头,现在他们这群玩得好的小伙伴里,就他和陆卫国最矮,居然都只是刚一米六出头,女孩们都比他们高,真是老天不长眼啊,像他张江那么帅的人,怎么能是小矮子呢! 卫孟喜一看他的明媚忧伤,就知道他想啥,更是哈哈大笑,也不安慰他以后还会长的事,让他臭美,就该他郁闷。 正说着,胡同口拐进来两个人,少年一米八出头,又高又帅,浓眉大眼,白衬衫牛仔裤,十分干净,他身边的老太太,腰背挺直,头颅高昂,一身打扮既低调又精致。 “卫阿姨。”张川先打个招呼,问卫东几个怎么没来。 “他们在家打扫卫生,帮我干活呢,通知书拿到了吧,哪个学校?” “公安大学,刑事侦查专业。”苏玉如捧着通知书,轻轻地晃了晃,嘴角翘得老高,意思是看,我孙子多厉害! 卫孟喜也惊喜的“啊”了一声,接过通知书左看右看,像当年苏奶奶看她的营业执照一样,仔仔细细的检查了钢印和签名,就跟她当真认识人家校长签名一样。 苏奶奶的嘴角翘着,“哼,你懂。” 还煞有介事的看半天,她能懂个啥哟。 卫孟喜嘿嘿笑,心说这张川也是厉害,小学时候他本来只比卫东几个高一级,谁知道人家跳了一级,又正好赶上最后一届五年制小学,这不就比他们早三年毕业了嘛。 自己曾经看着长大的孩子,现在居然就要上大学了,卫孟喜心里高兴,这种高兴就像亲眼看着自己养大的白菜出息了一样。 她也不管苏奶奶怎么说,那是茅坑边上的老臭石头,“张川真棒,以后就是咱们的人民警察了。” 曾经那个脏兮兮的,被关在小黑屋里准备跟人贩子同归于尽的小男孩,现在就要成为能守护一方平安的男人了,虽然他的肩背还跟少年一样清瘦单薄,但卫孟喜相信,不久的将来,他就会是一个勇敢的有能耐的男人。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35节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张川都是大学生了,打算什么时候去报到?” 苏奶奶收起脸色,“我想带他们先回老家去祭拜一下小婉,下星期就动脚。” “那么早?”他的通知书收到算早的,这才八月初呢。 “京市有几个老熟人,也想聚聚。” 卫孟喜就“哦”一声表示知道了,苏奶奶这几年想开了,不再是以前那副离群索居无欲无求的样子,她现在也想为自己孙子准备点人脉关系,很多时候,努力也重要,但有人脉和资源,能得到的资源能去到的平台就会不一样。 这么多年她即使是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求过什么人,现在能去开一次口,别人怎么说也会照看张川的。 当然,孩子们也要聚一场的,卫孟喜想在家里招待他们,算是为张川办个小小的简单的升学宴。结果,不仅孩子们去了,就是刘桂花侯爱琴等看着狗蛋长大的老人们,也都去了。 当时,卫孟喜回矿第一时间将消息告诉了张大娘,老太太直接喜极而泣,眼泪哗啦啦的流,嘴巴里只会念叨“狗蛋出息了”,反复不知道念了多少次。 这几年在矿区其实也不算辛苦,但人终究会老了,卫孟喜不劝还好,一劝她就嚎啕大哭,哭得像个小孩子。 “张大娘,您用血喂出来的儿子狼心狗肺,但您的孙子却出息了。” 张川考上公安大学的消息压根瞒不住,不用半天,整个金水煤矿都知道了,就连许军张劲松也跟小卫提前打招呼,说升学宴的时候记得要通知他一声。 于是,本来只想简单的小小的来一场,变成了大家都要来,她不能再办在家里,只能上卫家宴包席了呗。 满满登登七八桌大人小孩子里,有张川的姥姥奶奶弟弟妹妹,有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们,有黎安华严彩霞等几个跟他报团取暖的“浮萍”,也有当年的救命恩人龙公安,一直给他们送衣服不让他们失学的侯爱琴,还有曾经给过他几顿饭的刘桂花,有对他捡煤块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夏有富夏大叔,还有食堂里可怜他们经常偷偷给他多打半勺的大师傅……当然,坐首位的,是他的卫阿姨。 卫孟喜觉着这样的日子该把主位留给苏奶奶和张大娘,但张川不容置疑的就把她拉到那里,第一个敬的也是她。这种敬爱与她的经济条件和社会地位无关,只为她当年那一个温暖的,带着卤肉香的怀抱。 苏奶奶和张大娘一点没觉得被抢了风头,甚至还夸他行事越来越有大人派头,越来越稳妥。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安排的意义,全都交口称赞——这孩子,以后绝不简单。 席间,回忆起以前矿区的种种,很多女人都偷偷抹眼泪,太不容易了,以前被苏奶奶认回,他的命运其实就已经改变了,但这一次,是他完全靠自己,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就是很少表露情绪的老陆,也唏嘘不已。 这个金水煤矿,他是第三个彻底改变命运的孩子,以后还会有更多个黄文凤姑侄,还会有无数个张川,将来无论他们身处祖国的天南海北,在什么样的工作岗位上,他们都留着一样的血——金水煤矿的孩子。 就连张劲松这一矿书记,都是红了眼圈。 很快,送走张川,送走自家这五个,过完国庆天气越来越凉,没俩月就到了1991年元旦。 本来,元旦节也就那样,每年都恰巧比较冷,年轻人们爱走动那是他们的事,小卫和老陆这对中年人是不爱出门的,可今天她必须出门——去接侯烨。 他们的万里文具厂开起来也有三四年工夫了,但前期因为订单少,工人工资开销大等原因,后面这两年有广告加持,订单倒是暴增了,但因为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歇的开动机器,设备又出过几次问题,后来卫孟喜实在受不了那效率,买了几台进口设备,账上也经常没有结余。 一直到今年,订单稳定持续不发愁,机器设备也没有再添置过,账上的钱就哗啦啦的增长……这意味着,今年将是万里文具厂的股东们,第一次分红! 去接侯烨的路上,卫孟喜都是哼着歌的,她大概知道自己能分多少了,这是一笔巨款,有了这笔巨款,她又能做点事情了。 侯烨跟三年前基本没啥变化,还是一样的骚包土鳖,这三年卫孟喜也会时不时飞过去看看厂里情况,跟他也是经常见面的,就是侯爱琴…… 大黄发才刚停下,从呦呦嘴里知道她妈妈去接侯烨的事,侯爱琴就在村口望啊望,车子刚停下,她就一把抱住侯烨,又捶又打又骂。 “你这死孩子,这么多年就不知道回来看看你大姨!” “熊崽子翅膀硬了是吧,以前可是吃我的奶长大的,现在就……”侯烨比李怀恩小了几岁,当时侯爱琴又怀过一个,就比侯烨大两个月,谁知出生后没多久就没了,正好侯烨早产,他妈妈为了身材不愿给喂奶,侯爱琴就将他抱矿区来,喂到十个月才送回去的。 这可能也是侯爱玲对他没什么母子情的原因之一,不是自己喂出来的,早产还害得她差点丢了命,心理上的牵绊也不多,所以后来能在雨夜里把发高烧的他扔在医院,她跟着顾双全走得头也不回。 当然,侯烨想的可不是这些,他赶紧偷偷看周围的吃瓜群众,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哎呀大姨你说啥呢,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回来回来,还知道回来,看我不打你屁股……”下意识的,侯烨捂着屁股就跑,边跑还边回头看,大姨有没有追来。 明明是个挺俊俏的小伙,可这滑稽的动作一出来,哪怕他穿的是皮大衣,也掩盖不了一股熊味儿,引得吃瓜群众哄堂大笑。 小五还记得他,往他脖子上看,可惜不知道是冬天穿太多还是怎么着,愣是没找着他那根大粗金链子……有亿、点、点失望。 侯爱琴笑得泪花子又出来了,“侯烨你个小屁崽子,赶紧过来,大姨不打你,让大姨好好看看这几年在外头过得咋样,啊。” 侯烨才不上当呢,他继续捂着屁股,游离在安全距离之外,“大姨你先好好说话,我表哥呢?”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侯爱琴的脸色就十分难看。 李怀恩去年清明节前辞职了,辞掉他在矿机关的干部工作,下海经商去了,侯爱琴是老一辈人的思想,觉得体制内多稳定啊,况且他现在才四十岁不到已经是副局长了,再熬两三年上正局是板上钉钉的事,矿务局这是多强势的单位啊! 可惜李怀恩现在对能挣钱的谢依然那是唯命是从,辞职还带着小舅子上书城做生意,据说现在是给谢依然的公司当经理,小舅子给谢依然当专职司机,一家子风风火火的。 侯爱琴拉着小卫,跟在侯烨后面进饭店,一路走一路吐槽,“表面看风风火火,其实都是花子,上礼拜还回家跟我借钱呢,说是什么炒股炒亏了,现在连油都加不起了。” 卫孟喜只是笑笑,这就是她一直不碰股市的原因,谢依然不知道是胆子大还是心太贪,在连续两年都尝到股市甜头之后,去年年底居然把手边所有现金流加房产啥的抵押了贷到一笔钱,凑了拢共一百万投入股市。 刚投进去那几天,一天上万的收益噌噌长,她笑得嘴都歪了,每次回矿区把那油门轰得贼响,就跟衣锦还乡一般。 这不,钱全在股市里,还得按月还贷款,手边现金就不足了,居然连加油钱都没有,卫孟喜只能说祝她好运吧——没记错的话,最近股市可能又要有个小波动了,不知道她能不能扛住。 依她对谢依然的了解,这人心理素质不太行,容易炸毛,经不住一点风吹草动的打击,到时候一天亏个几万块可别哭鼻子。 说着,三人来到卫家宴,找个包间,开始算账。 账本是侯烨带过来的复印件,整个1990年,留足下一季度的进货和人工费用,万里文具厂的账户上有结余96万5千多,那五千就不算了,只算整数就是96万。 “小卫你掐我一把,看我是不在做梦,你们的厂子一年就赚了这么多钱?” 侯烨“切”一声,其实还不太满意,因为本来可以有两百万的,是卫大姐整天不是让买这个设备就是买那个设备,现在居然连复印机都请露西从美国买了一台过来,还给配了两台电脑,所有客户资料账本什么的都能想要多少复印多少存档多少。 就这,可把那些从全国各地赶来签合同的土老帽们吓一跳,表面上竖大拇指,心里都在想:这么有钱这么有实力的文具厂,全国也找不出第二家啊! 省力是省力,效率也高了不少,可就是肉疼,这他娘的也太贵了! 当然,在卫孟喜看来,乱七八糟的设备采购算上,工人工资刨除掉,能剩小一百万已经算非常不错了,这才是正式赚钱第一年呢,以后有的是机会还能再赚。 “按照咱们事先约定好的比例,这是你的54万三千块。”侯烨直接拿出一张支票,这是他在那边就开好的,全国各地只要是那家银行的分行都能兑。 卫孟喜高高兴兴接过来,还闻了闻,“嗯,一股钱味儿。” 侯爱琴哈哈大笑,搓着手兴奋的问:“那我的呢?” 侯烨翻出当年的股份占额约定书,“大姨你占217%,那就是两万块。” 侯爱琴老两口这几年拿到的工资加这两万块,当年的五万其实已经回本了,她高兴得很,走屋里走了几步,“那我得赶紧给你姨父买辆大黄发开开,你是不知道他有多眼馋。” 老李也是会开车的,年轻时候也是汽车工,只是这两年退休后在家闲不住,卫孟喜把他安排到卤肉厂当保安来了。 以前人家怎么说也是呼风唤雨的局级一把手,一开始是拉不下脸来的,可侯爱琴揪着他耳朵,硬逼着来,说工作哪有什么丢人不丢人,没钱才容易在你儿子跟前丢人,看看人家谢依然现在开三十万的小轿车,让你坐过一次吗?有骨气的就别指望他俩,自己来挣,哪怕挣到七十岁,总能挣到一辆小汽车的! 老李被她说得心动,就臊眉耷眼来了。 谁知干了两个月发现,真香! 这工资不低,还挺轻松,关键是找到个地方吹牛聊天,不比他一个人闷在家里强?下了班还能去找老头们下下棋,溜溜鸟,简直不要太自在。 “我姨父想要大黄发?那成啊,我明天就去给他买一辆,这点分红大姨你自己留着吧,别动了。”侯烨很果断的说。 “你这孩子,知道你良心好,大姨怎么能花你的钱,又不是一块五毛的……”侯爱琴这心里就跟喝了蜜一样舒坦,都是吃她奶长大的,侯烨就比李怀恩有良心多了。 侯烨指指自己的股份占比,“我能分到31万呢,给你们买辆车就是小菜一碟。” 侯爱琴算了一下,他作为第二大股东,能分到的确实不少,是自己的十倍还多呢,“不能要,这笔钱你不能乱花,赶紧放银行里存上,以后娶老婆要用的,大姨跟你舅也没多余的能力帮你,以后成家主要还是得靠你自己。” 侯烨不耐烦别人跟他提结婚的事,他赶紧打断,“反正我明天就去买,给你买辆大黄发,给我舅买套四合院。” 以前他一直对舅妈那些话耿耿于怀,可在外面做了几年生意,接触的人多了,胸怀也开阔了,觉得舅妈也是爱她自己的孩子没错,反倒是自己,害得舅舅兢兢业业一辈子都不能升迁,几次都该轮到他了,就因为自己这“儿子”被举报,直到退休还是干最底层的工作。 “舅舅家几个表哥至今没结婚,就是因为没房子,我给舅舅买一套四合院,这样就能结婚分开住了。” 侯爱琴的眼泪那叫一个流啊,一个劲感慨“小烨懂事了长大了”,同时心里也更感激卫孟喜了,因为她知道,这几年要是没有小卫的照拂和教导,别说挣钱,他不把他爸妈给那点败光就算是出息了。 卫孟喜劝着她擦干眼泪,其他人也来了,于是大家伙对照着股权书,开始分钱,这些就是卫孟喜直接取来的现金,多的能分到八九千,少的也能有四五千。 别看跟前面的大股东比起来好像很少,可刚过去一年的全国平均工资也才190元,他们一次性就能入账别人几十倍的收入,谁家发年终奖也没这么大手笔啊! 更关键的是,按照这个势头下去,明年这个时候分的会更多,绝对能上万,就是普通爆发户也没他们这么能挣的! 一群人高兴极了,闹着晚上要请客吃饭,有的说要吃烧烤,有的说要吃火锅,这些新鲜吃法都是最近半年忽然冒出来的,还有的说要去歌舞厅玩儿,卫孟喜全都同意,并说自己买单,谁也不许跟她抢。 反正老陆整天忙工作,她现在是留守妇女,出去玩一玩也好。 现在的歌舞厅可不少,金水市也有了好几家,书城市更是,有一家叫“金嗓子”的歌舞厅,那可是全省有名的消金窟,听说随便进去消费两个小时就要一百多,赶得上一个月工资了。 卫孟喜还从来没去过,于是就打算去这家,甚至为了玩得开心,她还特意打扮了一下,谁知到了里面,各种五颜六色的灯球,震天响的音乐,到处都在扭动的腰和屁股,她一会儿就被晃得头晕眼花,赶紧溜了溜了。 这种场合真的不适合她来,还不如去唱卡拉ok呢! 不过,在这家“金嗓子”不远处,还有一个入口,那才叫人山人海,摩肩擦踵,想要进去的人在门口排起了长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早晚高峰等公共汽车呢。 卫孟喜正想过去看看,晓梅拉住她,“姐别去。” 卫孟喜一头雾水,“咋啦?” “你看,那里排队的都是男人。” 卫孟喜一看,还真是,一个女性都没有,偶尔有一两个,也是穿着红红绿绿的超短裙配上各种渔网黑丝厚底高跟鞋,她们不用排队,直接从另一道小门就进去了。 卫孟喜大概猜到,应该不是什么好地方。 果然,晓梅凑过来,小声道:“这是一家新开的摸摸舞厅。” 一说摸摸舞,卫孟喜就如醍醐灌顶,她知道,不知道全国其它地方有没有,但在石兰省,最近半年新出的一种舞厅,名字叫什么利民益民大众娱乐舞厅,名字是正经名字,就是舞不是正经舞。 顾名思义,就是每人收个十块二十块的高昂费用,进去能“跳”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里只要是舞池里的女孩他们都可以摸。 把女孩当作一种可以随意亵玩的资源或者物件,真的很恶心。 卫孟喜嫌恶心,看了一会儿,就去车上等其他人,这比当年的“温馨发廊”还让人恶心,发廊那家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至少是大家都知道是什么地方,不感兴趣的正经人不会误入,这个舞厅,很多青少年不知道还会进错呢! 看来回家得好好跟五个崽交代一下,谁敢进这种舞厅腿打断。 一恶心,她也没心情在这儿,把晓梅交给来接她的丈夫,这就开着车子去八一中学门口,等着接孩子。 这几天快要期末考了,一考完,这不就又要放假了嘛,上次答应这个寒假带他们上东北玩儿,因为南方已经去得差不多了,孩子们开始对大兴安岭漠河地区感兴趣了。 到底是年前去还是年后,卫孟喜还没想好,她得等老陆那边的消息。 老陆最近在做个什么项目,神秘兮兮的,还十分忙碌,她也不敢去打扰他,还想着等哪天他得闲问一下呢。 车子刚到门口,门卫大叔就冲她打招呼,“接孩子呢?” 卫孟喜摇下车窗,说了几句话,这辆大黄发每天这个点儿都在这里出现,门卫眼熟也正常,再加上她有时会给大叔送两包烟什么的,就是为了以防万一自己哪天来晚了,孩子下雨能有个躲雨的地方,能有人帮忙看着点。 卫国她不担心,主要是三个女孩,虽然上一个叫嚣着要欺负她闺女的人现在已经双眼瞎了人废了,以后能不能有命出狱还不一定,但小心一点总没错。 女孩子们,家人一定要好好爱她们,保护她们。卫孟喜想着,又开始掏出小本子算账,目前存款200,加今天入账的分红,留下四万多块当家庭备用金,能凑个250万的存款,又够做点什么了。 至于要做什么,她已经想好了——开饭店。 这两年老百姓兜里有钱了,生活水平也提升了,外出用餐的人数越来越多,她就想把自己的卫家宴发扬出去,是时候让书城的老百姓知道正宗卫家菜的味道了。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36节 这几年在矿区做得不错,名声十分响亮,出去说不定就有现成的回头客。 想着想着,几个孩子就出来了,“妈妈,哥哥姐姐去接我啦。” 三个大的一下自习就先去妹妹教室门口等着。 “嗯,不错嘛,你们班怎么这么晚?” “老师拖堂了呀,数学老师……”她虽然是艺术特长生考进来的,但分班并未单独分在一个班,而是就跟俩姐姐一样打散在普通班级。 她的数学底子真是跟不上,但卫孟喜现在已经彻底弃疗了,能考多少算多少吧,孩子现在要学的科目多,自己总抓着数学不放,别到时候数学没抓上来,其它科目也掉下去,那就得不偿失了。 母子几个回到家,老陆依然没回来,大家早就习以为常,洗漱一下赶紧睡觉。 不过,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卫孟喜躺下一会儿,一直睡不着。可能是年纪渐渐大了,过了三十岁后,她居然偶尔会失眠,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她决定明天去找矿医院的老大夫抓点中药调理一下,那位老大夫很厉害,当年自从连续喝了几个月他开的中药,卫红和呦呦这么多年都没有再过敏过,有时候小姑娘嘴馋偷吃几颗石榴,居然也安然无恙。 她本来也觉着过敏这种发作性的急症,不可能真治好,可事实就是,好几年了一次都没发过。 反倒是她这个失眠的问题,去找柳迎春介绍的省医院神经内科专家,药是开了不少,但都是一开始有用,后来就没用了,有时候还会越吃越兴奋。 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有时候老陆不回来,她就一直睡不着,第二天早上,一到起床做早饭的点又会自然醒……就是铁人,也招架不住啊。 今晚也是,她躺了一会儿,翻来覆去换了好几个姿势角度,依然无法入睡,甚至还有点想上厕所。 可惜厕所在一楼,她披上衣服往楼下去,刚走到二楼忽然听见根宝的房间里有声音,以为是他说梦话呢,站门外听了几句——根宝居然是在背书! 很小声的背诵,时不时还有一点光线从窗帘透出来。 难怪这孩子最近老说眼睛干涩,有时候看起来还红红的,她找柳迎春给开了点眼药水,可缓解并不明显,原来是用眼过度! 用眼过度也就罢了,这孩子怕被她发现,不敢开大灯,也不敢用书桌上的台灯,而是躲在被窝里用手电筒,这种错误的用眼方式,才是最伤害视力的! 卫孟喜赶紧敲门,“卫国睡了吗?” 陆卫国赶紧将手电筒关掉,哒哒哒跑下床开门,“妈妈快进来,别着凉了。” 卫孟喜看他穿得比自己还单薄,以前买的线衣线裤旧了就当睡衣睡裤穿,此时贴在身上,更加显得小胳膊小腿,他在初三班级里是最矮的那一拨,别说男生,随便拉个女生过来都比他高……难怪会对身高那么介意呢。 老母亲也不忍心说重话,“不是说不躲着看书了嘛?妈妈知道你爱学习,但不用这么刻苦,你本来就比别人聪明,还比别人努力,你这是要卷得别人没活路了呀。” 被妈妈夸聪明,小暖男还挺得意,可下一秒,“什么是卷?” 卫孟喜哈哈大笑,尽量不吵到其他孩子,“就是过分的,一点也不理性的竞争,咱们不用太在意成绩,主要是身体健康,开心就好了。” “再说,你现在的成绩已经很好啦,是年级前三名呢,这可是全省最好的初中,意味着你的排名在全省也是顶尖的,不必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你看你爸爸聪明吧?辛苦吧?妈妈可不希望你成为第二个老陆,到时候我既看不见丈夫还看不见儿子,我可不干。” 她这个“蛮横”的要求,让根宝瞬间觉得自己长大了,是小男子汉了,“好,我以后不学爸爸,我要经常陪着妈妈,听妈妈的话。” 你听听你听听,这多暖多会说啊,这种“肉麻话”就连卫小陆都难以启齿了,他一个十五岁的男孩居然还能说出来,足以想见他有多爱妈妈。 卫孟喜正想鼓励鼓励他,忽然不远处传来“哇”一声,响破天际。 下一秒,矿区的狗吠声开始此起彼伏,配上这个女人的哭声,有种恐怖片既视感。 卫孟喜也有点害怕,女人的哭声实在是又高亢又尖利,又哭又喊的,压根听不清叫些什么,直觉的,并不是好事。 第124章 半夜, 女人,哭声,狂吠……任何一个元素单独拎出来都够拍一部恐怖片的, 今晚可好, 偏偏全遇上了。 卫孟喜自然也免不了会有点害怕,根宝立马站到她跟前, 挨着她,“妈妈别怕,咱们把门锁好。” 他还记得他们小时候在老家,妈妈带他们分家去住牲口房的时候, 妈妈睡觉就是要在枕头下面藏一把剪刀。 这个秘密, 除了他,谁都不知道。 这个情景,也一度成为他的童年阴影, 总觉得现在的好日子来之不易,就像偷来捡来的一样, 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坏爷爷奶奶发现, 就会打破他们的美梦。 幸好, 后来随着爸爸妈妈把他们户口迁走, 与老家人彻底断了联系, 他的安全感才慢慢归位。 可即使如此, 今晚的哭声还是再次唤醒了他的童年阴影。 半大孩子的腿有点抖, 可他依然坚定的挡在妈妈身前, 还要去锁门。 卫孟喜倒是没想这么多,静静地听了一会儿, 待听到外头陆续有人出门查看情况, 家家户户的灯都亮起来, 她已经稳住心神,“你先睡觉,我出去看看。” 可她刚走两步,根宝就追上来,想去拉她的手,又觉着不好意思,于是就想像卫东那样搂着妈妈肩膀,可他又发现,自己还够不着妈妈肩膀……于是,他更郁闷了。 卫孟喜“噗嗤”一乐,主动搂了搂他,“先把衣服穿好,在家看着妹妹,别让妹妹睡迷糊了出去乱跑。” 任何时候,都不能留女孩子们单独在家。这是她给俩儿子灌输的观点,平时打打闹闹没啥,但该保护的时候还得保护。 根宝这才顿住,赶紧去穿衣服,卫孟喜已经很快来到门口,先听了听动静,确保外面真的有很多人,才打开大门。 “怎么了这是?” “不知道啊,听着像家属区传来的,会不会是两口子干架啊?” “哭这么惨,那得打成啥样,谁家男人啊这是?” “可没男人声音,我听着不像是打架。” “哭得这么惨,会不会是井下出事了?” 毕竟,矿区嘛,最大的隐患就是安全,井下的安全问题就是悬在煤嫂们头上的一把大刀,这几年老陆的安全工作做得好,几乎是零事故,但不代表能完全避免,任何一家煤矿都避免不了的。 付红娟永远奔走在吃瓜第一线,她不知道是啥时候出去的,现在已经呼哧呼哧往回跑了,跑到卫孟喜家门口,大声道:“小卫,是你妹妹在哭呢。” 大家这就了然了,原来是谢依然,卫孟喜从不承认的妹妹,但至少在大家眼里,她们确实是亲戚。 卫孟喜一听是谢依然,也就不感兴趣了,但耐不住付红娟这个一线吃瓜专业人员,已经大咧咧说出来了:“我听着什么一百万一百万的,哭得可惨啦,会不会是跟炒股的事有关?” 毕竟,以她那么张扬的性格,抵押了所有房子店铺贷款去炒股的事,矿区老百姓们都知道,但大家只知道她居然有一百万投在股市,却不知道她现在已经拮据到加油钱都没了。 卫孟喜一听更加不感兴趣,太贪心的人,总是守不住财的,这是她两辈子的教训,尤其是经过几次起起落落之后,她清楚自己上辈子的阅历和才干能混个辛苦钱有房有车就已经是极限了,绝不会去强求。 可谢依然不一样,她没有自知之明,她这个重生人士是坚决相信人定胜天的,甭管起点和基础怎么样,只要她敢拼敢闯,一定能有成为世界首富的一天。 是的,侯爱琴听说,儿媳妇的理想是成为世界首富的时候,就跟卫孟喜听卫东说他想当高考状元一样。 真想成为世界首富,那挫折还多着呢。 卫孟喜也不跟付红娟啰嗦,不想满足她们看好戏的八卦欲望,关门回屋睡觉。 这一夜,她居然没失眠,枕着谢依然破产的噩梦秒睡——嗯,甲之蜜糖,乙之巴掌嘛。 但即使真赶上股市波动,也就一百万里亏个几万块吧,她也做了那么多年生意的人了,怎么连这点几万块的承受能力都没有?这人,即使重生了,小毛病还是一样的。 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身边的被窝是空的,一点温度也没有,估计昨晚老陆要么是在办公室将就,要么是又临时去外地开会了。 也不知道他现在手里的是什么项目,问他他不肯说,她去旁敲侧击问许军,许军也只是淡淡的笑,说老陆这次要是成了,将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 送孩子回来,卫孟喜先去矿医院找老中医开药,结果人家说她没什么毛病,就是肝旺脾虚,她也不懂是个什么意思,只抓了三副中药。 回来刚好把药煎上,侯爱琴居然来了,一张脸蜡黄蜡黄的,肿得像个冬瓜。 “侯阿姨这是咋啦?” “小卫啊,我要……我迟早有一天要被气死啊……我的命咋就这么苦呢……” 她现在跟卫孟喜就是忘年交,所以有什么苦闷都经常跟卫孟喜说,此时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不形象的,直接打开闸门就开始倒苦水。 卫孟喜赶紧把她拉进屋里,大门口已经有闻见瓜味的群众来了,尤其是付红娟,现在都几点了,还不赶紧去上班,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真是欠收拾! 下个月全勤奖别想了。 原来,跟卫孟喜预料的差不多,股市波动会影响谢依然的心态,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她昨儿白天刚想到这个事,晚上就传来噩耗。 不过,跟她想的也不是完全一样,谢依然崩溃大哭不是她的股票跌了,不是亏钱,不是什么小波动,而是她的砸锅卖铁凑出来的准备打个翻身仗的一百万,居然被人卷走了! “啥,卷,卷走了?”卫孟喜也很吃惊。 看来,是她冤枉谢依然了,一百万,不是十万,是她也会哭的。 “对,就是卷走了,我也是昨晚才知道,她的所谓炒股不是她自己去炒,是委托一个’股神‘帮她,每次买进卖出都是那个股神在操作,她只是按时看看账户上还有多少钱就行。” 这个年代,炒股得去海城,每天都要去海城交易大厅盯着才行,谢依然自己在石兰省做生意,肯定是没这时间去盯的,况且她自己也不懂,去了也没用,倒是委托别人只管收钱来的轻松。 可就是这样,在前面吃了两年的甜头之后,这次刚把一百万奉上,对方就卷着钱跑路了。 “那报警没?”卫孟喜心里也没幸灾乐祸,只是再一次感慨自己有自知之明,她这种谨小慎微的性格,谁要是说稳赚不赔只需要把钱拿过去代炒股就行,她立马报警抓骗子。 谁,也别想骗走她的血汗钱! “报了,连夜找了龙所长,可龙所长也说了,这事是在海城发生的,他们只能发个函,请那边的调查,他们在这边配合一下。”侯爱琴的眼泪现在已经流干了,虽然看不上谢依然,但至少儿子是自己生的啊,他们有钱,日子好过,父母不会去打秋风,远远的看着也心安。 可现在,一百万说没就没了,马上又到还贷款的时间,还不上来不就要把抵押的东西收走了吗?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以后日子过不下去还不知道闹成啥样。 关键是,李怀恩还辞职了。 她真是恨铁不成钢,一个没有工作又挣不来钱的男人,你能指望啥家庭地位! 卫孟喜听了她好一会儿的埋怨,试探道:“那您是想把昨天刚分的钱补贴他们还贷吗?” “这倒不至于,也该让她吃个教训,我只是想着难过……不过你放心,为了防止我和老头子昏了头,刚才我已经把存折和支票拿给小烨,让他帮我保管了。” 卫孟喜这才笑起来,“您做得对,就该这样,他们自己做的选择就该自己承担,再说了就算真还不出贷款,不也能卖车吗?” 谢依然那辆皇冠怎么说也能卖个二十万,能还一半的贷款呢,都这时候了要还舍不得卖车,只想维持住“体面”,那就是破产活该。 “再说了侯阿姨您得相信公安的力量,那人卷的钱肯定不止她一个人的,我听说找那些‘股神’帮忙炒股的人很多,多的上百万少的几万块,数额这么大,公安一定会好好追查到底,一定会把钱找回来的。” 侯爱琴的心,这才落回原地,是啊,到时候找回来了,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 卫孟喜说这话,其实是宽慰她,真能找回来吗?百分百不可能的。 那位所谓的“股神”敢这么干,前面两年给她吃的“甜头”就是在放长线钓大鱼,估计钓到的“大鱼”也不止谢依然这一条,前期不知道做了多少准备和计划,要是能轻易被抓住,那就不叫蓄谋已久了。 果然,接下来三个月,在全体金水煤矿群众的关注下,谢依然两口子往海城跑了很多趟,可每次带回来的都是坏消息,听说那位“股神”已经逃到港城去了,也有说逃到台湾的,甚至新加坡菲律宾,哪儿哪儿的都有,倒是因为连过去的车费都没有,还是找侯爱琴借的。 以前日进斗金的服装店被银行扣押了,前几年囤的房子也被卖了……至于原因嘛,是她不愿卖那辆丰田皇冠。 对这种人,卫孟喜是不知道说啥了,天堂有路你不走,那就等死吧。 侯爱琴也是人老成精的,儿子开一次口借车费,她不拒绝,但车费就是车费,问清楚火车票多少钱,她就给多少,多的一分都不给。 至于扯到伙食住宿,可以啊,她也借,就按照正常出差标准,每餐多少,每晚多少,列个清单再来借。 她防的就是谢依然打着去要钱的幌子,用“车费”悄悄骗他们钱。 没办法,谢依然现在穷得只剩一辆丰田皇冠了,难保不会打歪主意。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37节 这不,中途,谢依然也不可能放过卫孟喜这个矿区首富的“姐姐”,也来借过好几次钱,卫孟喜全都不搭理,以她们之间的恩怨,没放狗咬都是她积德行善了。 到了三月底,春暖花开的季节,卫孟喜就要开始着手开饭店的事了。 她计划的是,先在金水市和书城市各开一家,侯爱琴建议是直接书城开三家,但她不想把步子跨太大,卫孟喜的风格都是小心谨慎试探着来。 为此,就连侯烨也打电话来说她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巴拉巴拉的,搞得他才是卫家菜传人似的,皇帝不急太监急。 “你说我是太监?你这个女人,知不知道我是……” “打住,别跟大姐说你那些风流韵事,大姐我不感兴趣。”卫孟喜知道他又要吹牛了,说自己在歌舞厅怎么怎么受欢迎,多少姑娘围着他“猴哥长猴哥短”的叫,其实卫孟喜知道,他至今还是个小土鳖呢。 就是嘴硬,生怕别人知道自己“底细”,可卫孟喜在那边是有眼线的,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如果连自己合伙人去歌舞厅干嘛都摸不清楚,那她还能防得住顾家小老婆使坏吗? 卫孟喜的原则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年的闷亏不会白吃,也不会再吃。 而管住侯烨不去鸡蛋碰石头的招惹对方,不掉进对方设置的陷阱里,就是第一步。 幸好,因为大婆侯爱玲生下一个儿子,小老婆最近几年都没时间来找这个不成器的发配边疆的“嫡长子”的麻烦,两个女人在港城正斗得不亦乐乎呢。 这两年深市的花边小报卫孟喜都看腻了,顾家两个女人的斗法基本占据了三分之二的版面,今天顾总给大婆幼子买了跑车,明天小老婆就要大钻戒,后天大婆就要别墅,大后天小老婆就要搞个什么投资酒会……有他们顶着,侯烨在深市的动静也就不那么招摇了。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们的文具厂现在也只是刚成一点气候,跟家大业大的顾家比起来,连一根汗毛都算不上,人家不放眼里也正常。 挂掉电话,卫孟喜准备先去金水市转转,正拿上车钥匙,忽然柳迎春来了。 “小卫在家吗?” “在呢嫂子,咋啦?” “那正好,赶紧的,姚政委来了,说有事要跟你商量。”柳迎春挽住她,小声问她还记得姚政委吗。 卫孟喜凝神,几乎是一秒钟的时间就想起来,“是不是那年来饭店吃饭,你和六哥陪着那位?楼上团圆包间。” “哎呀对!你记性真好!老许还说怕你早忘了,让我先提醒你一下,待会儿好好表现,这次你要发财啦。” 卫孟喜一怔,“发什么财?” 事情是这样的,那年卫孟喜在包厢里见过的姚政委,年轻时候是许军以前的老领导,这几年因伤痛调到石兰省省委接待处,主管对外接待工作。 “所谓的接待对象,那可就多了去了,有可能是国家的,上面的领导人及高级别退休老干部,还有可能是各种督察组考察团,重大招商引资项目的客商……”柳迎春叭叭叭说了好几分钟。 综上所有人员在书城市内的食宿,都归接待处管。 “姚处长现在的意思是,上次吃过你饭店的菜后,他评价很高,又陆续带朋友来吃过几次,都很满意,现在外头的人都知道卫家菜是咱们石兰特色,却从没遇到过你家这么正宗的,他们处里就想跟你合伙在省委接待处开一家卫家宴饭店,也让上面的老领导和客商们尝尝真正的卫家菜。” 卫孟喜终于知道,这才是重点。甭管接待处一天接待些什么大人物,最重要的是姚处长这次来的目的。 有了柳迎春事先通气,卫孟喜心里就有底了,等见到姚处长的时候,很热情的迎上去,“姚处长您好,几年不见风采依旧。” 姚处长爽朗的笑笑,“我可是又来过几次的,只是小卫老板贵人事忙。” “哎哟,那我该打,该打,还请您给我个面子,今儿这顿我请,就当给您赔罪的。” 她虽然说的是拍马屁的话,但身板挺直,声音正派,一点也没有卑躬屈膝,曲意逢迎的感觉,反倒让人觉得是两个地位平等的老友之间的玩笑话。 这大概就是拍马屁的最高境界,姚处长果然被逗得哈哈大笑,“小卫老板的口才,我大老粗是说不过你,来,请。” 卫孟喜让了让,没急着坐下,而是先跑后厨让张大娘亲手做了几份卫家菜里的特色,几个人一面吃一面聊。 席间,卫孟喜那叫一个妙语连珠,柳迎春在桌子底下都笑着掐了她好几把,难怪老许说小卫不简单,这说话做事的气派,就跟大家不一样。 一开始,聊的还是工作,后来聊到招待工作,不知道谁提了一嘴市委招待所,卫孟喜忽然想起自己在里头还认识钱寅呢,就是那位很爱戴劳力士穿呢子大衣的刘香的大伯子,后来调到招商局去了,自从那年介绍认识了一个色胚之后,她也就渐渐疏远了跟钱寅的关系。 不然以前逢年过节她都礼物不会少的,只能说自己跟那些领导不是一路人吧。 正想着,姚处长忽然说到了正题,跟柳迎春事先说的差不多,就是他们接待处现在缺一家能拿得出手的接待饭店,想跟她搞个合作。 一提起工作,卫孟喜就整个人精神起来,“那不知道姚处长想怎么合作?” 姚处长找来自己的老部下作陪,其实就是诚意满满的,他甚至主动提出,由他们接待处提供能开饭店的场所,其它一切事项她有决定权。 卫孟喜继续落实,“其它一切事项是指……” “原材料、进货、水电成本、用工。” “那饭店开起来以后,我们能对外营业吗?还是只能为接待处服务?” 这才是关键,卫孟喜是做生意的,第一要务自然是赚钱,如果只为接待处服务,那即使所有盈利归她所有,她最终也得不到多少钱。因为接待任务不是天天有,也不是每一次都能满客。 姚处长为难道:“我也知道你的难处,其实处里也考虑过,只是因为我们工作性质特殊,对于外来人员……就……” 卫孟喜懂了,那合着就是,人家租一块场地给她,她去专门给人家做饭招待领导和客商,别人饭桌上动辄都是上百万的大生意,她倒好,烟熏火燎劳累一天,却只能赚那一桌饭钱,甚至连饭钱都要讨价还价。 还美其名曰“其它一切事项拥有决定权”,不就是还得让她倒贴水电和人工吗? 卫孟喜的心,顿时就不热了。 但她不会表现在脸上,依然笑着,“理解理解,大家都是为了工作嘛,我回去商量一下,过几天给您回复可以吗?” 对这种领导,即使是要拒绝,也不能人家刚开口就堵回去,心里再不爽,面子上也要维持一下。 柳迎春是受丈夫所托去请卫孟喜的,没想到请来居然是这么个结局,顿时也有点不好意思。 老许怎么办事的,老领导是领导,小卫就不是朋友了?你儿子还想住人家里去给人当儿子呢!这咋整得卖友求荣似的! 在姚处长看不见的地方,柳迎春白了丈夫几眼,许军很无辜啊,摸了摸鼻子,赶紧说:“老领导,我怎么记得上次您说羊城那边的广交会今年确定在十月份开?” 姚处长顿了顿。 卫孟喜也同时放下了筷子,生怕吓到这个关键词。 广交会这三个字,她比谁都清楚份量! 这是龙国进出口商品交易会的简称,是我国历史最长、层次最高、规模最大、商品种类最全、到会采购商最多且分布国别地区最广、成交效果最好的综合性国际贸易盛会,被誉为“龙国第一展”【1】。 放在三十年后,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知,高中政治历史都要考的题目。 去年,趁着文具厂效益好,名气也打开了,卫孟喜还积极鼓动侯烨去报名,要是万里文具厂能在广交会上成交几个大的单子,那可比国内这些小蚊子腿强太多了。 国内的单子,他们价格上确实是更低,利润也偏薄,因为整个大环境都是这样,东阳那样的老牌文具厂,利润率也跟他们差不多,就说明国内的消费水平还是上不去,一旦价格贵了,人家可以不买。 都说颜值即正义,可再漂亮那也就是一支圆珠笔,圆珠笔的基本功能就是书写,只要能达到能书写就行了,在经济条件有限的前提下,谁会多花几块钱去买一支仅仅是用来书写的笔呢? 所以,要想有市场,要想有单子,单价就不能高,利润就得薄。 更别说,仿制品那么多那么容易,无论他们厂出什么笔,没几天市面上就全是那种笔,人家成本比他们低,价格自然就低,要不是中央台的广告还没断,他们都不可能有这么大销量。 内销已经达到一定程度了,卫孟喜就想往外走走,所以去年就让侯烨去申报广交会展位,结果跑了两年愣是没跑下来。 首先,要参展的单位必须是有出口资质的,这个他们现在已经申请下来了。 其次,因为这种国际性质的商品交流会,不是谁都想参加就去参加的,尤其是他们这种异军突起毫无根基的民营企业。现在的展位主要以分配性展位,也就是政策性展位为主,政府也知道多安排几个能多几个机会,可展位这种好东西又不是摆地摊,想摆几摊就几摊,而是得根据各地方系统的出口额来核定展位数量。 出口额决定了展位数量,再由各交易团来分配给参展单位。 交易团呢,一般就是以省份为单位的商务厅,这也就意味着,跟商务厅的关系远近会一定程度上影响能不能参展。 很不幸的,万里文具厂现在的位置很尴尬,按厂址来说,它属于粤东省的企业,但粤东省那边企业众多,有关系有门路还比他们老牌的同类厂家也多如牛毛,单去年的广交会,办公用具这一块,粤东省就只有6家公司和自营出口企业能参加,而他们还排不进全省前六。 就连老牌的东阳文具厂,也才堪堪排到第十位,他们递交的申请,已经连续两年被打回来了。 广交会申请不上展位这事,卫孟喜曾跟老陆吐槽过,在她的计划里,要是能早一年申请上,说不定现在就不是分红五十万了……看来,她当时的吐槽老陆听进心里,还拜托好友帮忙了。 于是,这才有许军的一问。 电光火石间,卫孟喜想通了所有关节,再想到姚处长慕名而来提这么个让她赔钱的买卖,想到柳迎春兴冲冲说她要发财的机会……原来,这是许军在帮她。 这就是人脉,这就是资源啊! 卫孟喜面上不显,心里却把许军的人情记上。 “我听小许说,小卫老板在深市有文具厂,不知是否考虑过去广交会申请一个展台?” 卫孟喜立马笑着说:“想法倒是有,只是一直没机会,您那边要是知道什么消息的话,我还得向您讨教。” 她肯定不会一来就求人,那样只会把自己陷于被动的局面,因为很明显这一次是姚处长求她的更多,毕竟做接待工作那是他的任务,是分内之事,做不好自己老脸也没处搁啊。 果然,姚处长就笑了笑,短短几句话,他已经发现,这个卫孟喜年纪轻轻,其实很有城府,很能沉得住气,本来他先前说的那些就是想要试探一下她的脾气。 一般人听到那么无理的要求,肯定是要翻脸的,就算不翻脸,肯定也会直接拒绝,自己这所谓的处长,可不是什么实权部门,这几年自从调离大军区,虽说是平级调但本质就是降了,以前围着他左一个“姚政委”右一个“老领导”的人,都如鸟兽散。 现在也就只有许军还能跟以前一样对自己,他原本以为这个个体户更是见风使舵的佼佼者……可是,让他意外的是,她居然一点也没变化,当年怎么样,今年还是怎么样。 当年,他记得她虽然热情,但很有分寸感,就是那服务员也比她谄媚和积极。 而现在,她依然是那种礼貌客气又带点尊敬和真诚的热情。 是的,真诚。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觉得这个女同志很真诚,无论是笑,还是说话,无论对老人孩子还是朋友,都会让人觉得她在认真对你。 甚至,在面对自己的无礼要求时,她都是那么真诚的说商量一下给答复,这让最近尝尽了人情冷暖的姚处长十分舒服。 舒服到,他忍不住放缓了声音,“明天是广交会报名最后一天了,我听说你的产品是办公用品类,正好我有一位多年老友,他就是今年咱们石兰省交易团的团长,正好有一个名额空缺……” 卫孟喜当即眼睛一亮,这就是最大的诚意! 在接下来的001秒里,她计算了开一家不赚钱的饭店和再一次无缘广交会这两件事哪件事的代价更大点,然后她爽快答应:“要是姚处长能帮咱们加到交易团里,那我们卫家宴也愿意为省里的接待工作尽一份力,让前来的领导和商客们都能吃到一口正宗的石兰味道。” 姚处长又是哈哈大笑,“成,那你明天就去找汤团长。” 卫孟喜双手接过他递来的名片,这果然是现在省商务厅负责对外经济贸易的副厅长,她手心都紧了紧。 吃过饭,送走姚处长,卫孟喜就赶紧打电话问侯烨要资料,万里文具厂的厂址虽然在深市,但当时注册的文具公司是在金水市啊,况且她还每个月坚持给残联捐款,到现在累积已经捐献出去二十多万块。 自从满二十万后,金水市残联就给她颁发了证书,当然荣誉不是她个人的,而是整个万里文具厂的,这样的条件足够她在石兰省报名,因为她符合“对社会有重大突出贡献”这一条。 这样的情况,要是不认识人,这一条也没用,但要是有了姚处长的面子,她就一定能报上名! 第二天一大早,卫孟喜就去卤肉厂,“向南姐,今儿没什么要紧事的话,跟我上一趟书城。” 韦向南最近居然迷上了看小说,卫孟喜歪着脑袋看了一眼小说名字,又看了看笔名,笑而不语。 这不就是胡美兰写的小说嘛?但现在只有两三个人知道她写小说还发表了的事,即使知道的,也不知道她的笔名,卫孟喜是唯一一个不仅知道小说名字还知道笔名的人。 美兰要在现实世界捂紧马甲,卫孟喜就绝对不会往外说,“看啥小说呢?” 韦向南脸上不大自在,把小说合拢,锁进抽屉里,提上包,“走吧。” 可走了两步,她又忍不住,“你说这世上真的有那么好的男人?对别人冷若冰霜,对他心爱的女人热情似火?” 卫孟喜心说,这不就是冰山男主嘛,不是说没有,只是可能少吧,况且她也不会喜欢——一个人的性格基本是稳定的,他对别人什么样对你也应该什么样,有亲疏远近的区别是正常的,但区别大到冰火两重天……就是人格分裂了。 这种古早味的小说,虽说很多不合常理的地方,但也确实带劲儿。 难怪连灭绝师太一样的韦向南都迷得不要不要的,一定是有它的独到之处。 卫孟喜不喜欢,但表示理解,顺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聊着。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38节 “对了向南姐,你说起这个,我想起来,咱们厂里不就有这么一个男同志吗?” “谁啊?”韦向南眨巴眨巴大眼睛,好奇的看过来。 其实,她长得挺耐看,就是脾气太直,太冷,好像对谁都笑不起来,再加上又是寡妇身份,小年轻们也知道分寸,不敢轻易跟她开玩笑。 一来二去,两条法令纹就很明显,愈发给人难以靠近的感觉。 可仔细一看吧,她大眼睛小脸型,眼窝深邃,鼻子高挺,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鬓角,随时随地都是干净利索的样子,简直就是典型的粤东人长相,卫孟喜十分喜欢。 这样的女性,会给人很干净,很利索,很睿智的感觉,当初她能在仇大叔介绍后毫不犹豫的选择她,就是全靠面相。 这样的女性,她喜欢,别的人也会喜欢。 “当然是尚永志大哥咯,你没发现他对别人冷冰冰,唯独对一个人很热情吗?” 韦向南红着脸,骂了句粗话。 卫孟喜却不放过她,“尚大哥也是,跟别人讲句话他都不乐意,可对那个女同志不是送红糖鸡蛋就是送电影票帮打饭的,你说那个人是谁呢?这天底下还有哪个女人能有这么好的福气呢……” 这俩人能看对眼,卫孟喜也是万万没想到的,但细细一想,又觉得俩人是同类,同类相吸说不定是对的——一个自幼聪慧却因腿脚不好娶不到老婆,一个守寡多年无儿无女,一个是厂里的电工大师傅,一个是大管家。 这俩人,都是外表很容易让人误解,但实际内心善良,还有技术专长的人,要所有人都是黎安华那样的小滑头,那做实事的就没几个了。 龙国之所以能在接下来的三十年迅速腾飞,跟他们这些默默无闻,其貌不扬的劳动者,密切相关。 这样努力用劳动成果换取幸福生活的人,卫孟喜希望他们幸福,因为他们值得。 这都好几年了,看着他俩一直云里雾里不肯挑破,卫孟喜就想做这个挑破窗户纸的人,“向南姐,咱们尚大哥人好,还有本事,就是井下的供电系统出问题都得请他去修,你就不考虑考虑?” 韦向南终究还是那个灭绝师太,害羞过几秒钟之后立马恢复正常,“我也想考虑啊,但他跟个锯嘴葫芦似的,什么都不提,我还能怎么着?” 卫孟喜其实也能理解,尚永志因为残疾的缘故,又这么大年纪了身无片瓦,自觉配不上韦向南,所以一直不敢提。 不提,他还能享受这种全心全意付出的感觉,但一旦被拒绝,他这种短暂的“暧昧”带来的幸福就要破灭了。 他们的关系,要是做不成恋人,那就连朋友也没戏了。 卫孟喜想到这点,忽然就决定要多管一次闲事,“向南姐先去车上等我一下,我东西忘拿了。” 火速转回厂里,果然尚永志正伸着脖子看她们去哪儿呢,见她杀个回马枪,还怪不好意思,“你……们怎……怎么回来了。” “尚大哥你跟我来一下,我有事说。” 尚永志赶紧放下手里的电笔,谁知刚走到办公室,卫孟喜就扔出一个重磅炸弹——“下个月我想把向南姐派到深市去负责文具厂,你们有什么工作需要交接的赶紧在一个月内交接完。” 他傻眼了,一瘸一拐追上来问:“怎么会是她,不是说要把她留在这边的嘛……” 卫孟喜很无奈的说,“此一时彼一时,原本计划过去的李晓梅怀孕了,我寻思着就向南姐没家庭没孩子,无牵无挂的去那边正合适,以后要是不想回来了就在那边结婚生子……” 话未说完,尚永志忽然问:“那是不是只要她结婚了,就不用过去?” 卫孟喜笑得十分淡定,就跟没听出他的潜台词似的,“当然,已婚的话我肯定不会派过去,可你也知道向南姐至今还没对象……” 话未说完,尚永志已经一瘸一拐的追出去了! 第125章 卫孟喜看着他的背影笑, 兔子逼急了开始要咬人啦,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喝上喜酒呢? 真的是年纪大了,就喜欢做媒婆吗?可别啊, 她身边单身的女青年还真不少, 像胡美兰陆广梅,比很多男性都优秀, 想要找到个势均力敌的对象,那真是任重道远。 因为卫孟喜的交际圈子其实也不大,能接触到的要么是五六十的老头,要么是已婚已育的青年, 要么就是黎安华张川那样二十岁不到的……她可一点也不想让身边的女孩子找个二婚头给人当后妈。 外头也不知道怎么说的, 一会儿的工夫,韦向南就扯着嗓子喊:“卫老板还不走吗?” 卫孟喜赶紧出去,看她面如春花, 心里也跟着高兴,尚永志的身体条件不是天生带病, 而是后天导致的, 又不会遗传, 还会疼人, 关键是有技术, 走到哪儿都饿不着, 过日子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她敢于撮合他们, 是看出来他们本来就有意, 要是别人没这个意思,她还真不敢多管闲事, 当年撮合胡美兰和胡大夫, 不就是闹笑话了嘛, 结果人家对彼此都不感兴趣。 想着,车子很快来到省商务厅,为了今年的广交会,省里还专门成立了一个广交会领导小组,那位汤副厅长很认真的看了她的资料,又问了好几个问题,卫孟喜还掏出那年社会上对自己这种慈善模式的大讨论的文章和报纸,力证万里文具厂是一家极具社会责任感的民营企业。 当然,为了证明她们是做出口的,最好的例子就是他们和施密特厂的合作,确实也是为国家赚了外汇的。 “哦?施密特集团,是德国那个专门生产文具的公司吗?”汤副厅长连续很多年带队参展,对外商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虽然目前龙国大陆跟施密特还没有进出口贸易来往,但施密特的名声不小,可谓如雷贯耳。 “是的。” “那现在还有业务往来吗?” “有,今年截止上个月已经接了五十万支代工订单。”全靠侯烨与施密特维持着良好关系,施密特每年都要分一批代工订单给他们,保证了即使没有国内订单,文具厂也能过得很滋润。 汤副厅长很高兴,又一连问了她好几个问题,不仅惊奇于她的口才居然如此出色,比自己交易团里那些专职讲解员还头头是道,更惊奇的是,短短两年的时间,她居然真的向残联捐了那么多钱! 荣誉证书上清清楚楚写着,她的万里文具厂在上上个月累积捐款达到了二十万元!不仅盖着金水市残联的章,还有石兰省慈善基金总会的,说明她的钱是真的到位了的,不是光打广告,不是诈捐! 汤副厅长立马大手一挥,“小王,你来带这位孟女士去办理报名登记。” 秘书小王有点吃惊,一般这种民营企业家,俗称的曾经的个体户,石兰省的交易团里也不是第一次出现,但让她这位秘书亲自带去办理的,却是第一次……这意味着,这个名就是报不上也得上。 下面负责的,谁敢不把他这团长的话放心上啊?说不定到时候还得给安排个好位置呢! 卫孟喜笑笑,谢过他们,这才过去登记。 半小时后,王秘书说让她们回去准备准备,展会大概在十月中旬,希望他们能在九月底之前准备好样品,因为广交会一直以来的贸易方式就是看样成交。 准备好样品之后摆放在展台上,到时候来自全世界一百多个国家的几万名采购商人,就在样品里挑,爽快的挑中以后就签合同下订单,谨慎的可能还要求实地考察一下,反正成交的单量都不少。 卫孟喜已经事先了解过,去年春秋两次广交会一共成交1135亿美元,那可真是赚的真正的外汇,真正的自家赚到钱,还能为国家做贡献啊! 所以,1991年的广交会对他们万里文具厂来说,绝对是最重要的里程碑式的一年,以后万里要能做大,这足以写进企业发展史里的关键节点。 当她第一时间把这消息告诉侯烨的时候,臭小子高兴得啊啊怪叫,在屋里跑来跑去,傻驴似的跑了十几圈。 他没想到,自己想破脑袋也没找到的门路,她居然一下子就给办妥了,拿到入场券,就是对他们这几年来的肯定! 卫孟喜就不一样了,高兴过那一阵之后,她忽然觉着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因为能拿到入场券是一回事,能不能把东西真的卖出去,能不能赚到外汇才是真正的难! 广交会是他们这些没走出过国门的平民企业家们,一年到头唯一能认识外商的机会,所以广交会入场券一票难求,比出国还难。 这时候的商界,流传着只要进了广交会,就是拿几块石头放着也能卖出去的说法,可卫孟喜并不这样认为,她觉得商品的质量,依然是最关键的,想靠卖石头就赚钱,外商也不是傻子啊。 “侯烨你给我听好了,这是一次巨大的商机,其重要性与当年咱们接到施密特订单一样,甚至更重要,你不许给我掉链子,顾家那边你给我低调一点,听见没?” “这几年咱们得装孙子。”卫孟喜一字一句警告。 “知道知道。”侯烨烦躁的扯了扯衣领,没碰到金链子,他焦躁的心情忽然就平静下来了。 回到家,卫孟喜赶紧先把广交会时间在日历上圈出来,重重的画了个红色五角星,然后再在九月底画个着重号,这才开始考虑去接待处开饭店的事。 既然姚处长给了她入场券,那她也必须全力以赴支持他的工作。 卫孟喜履行承诺的时候也不能把姿态摆得太低,她只是在家里忙自己的事情,等姚处长的电话。 半个月后,姚处长终于打来了电话,同时安排一名干事来跟她一起商量。 卫孟喜本来是很高兴的,她也想快点把饭店的事忙完,好准备广交会,谁知这位所谓的王干事,是个很倨傲,很看不起个体户的小伙子,开口闭口以“咱们国家干部”自居,动不动就说卫孟喜的厂子不正规,饭店里尽是些老弱病残影响形象巴拉巴拉。 卫孟喜看在姚处长刚帮了自己大忙的面子上,没理他,直接把情况跟韦向南交代一声,让她出面对接,借口自己在深市还有事,要先过去处理一下。 其实,也不是一定要她自己过去,只是她不想跟那位普通又自信的王干事打交道。 说句难听的,她现在已经拿到入场券,要是翻脸不认人都可以,只是这不是她的行事风格,但这位王干事也大可不必这么倨傲,像来视察工作的厅级干部似的。 反正,都走到这一步了,她不着急,而是接待处着急才对。 想着,把孩子交代好,卫孟喜就飞到深市去了。 因为羊城离深市很近,到时候可能有外商会要求来厂里实地考察,所以侯烨提议把厂子重新装饰一下。 从现在到十月份还有五个多月,养花种草也能做出个样子来了,不像以前,为了应付从全国各地赶来的客户,草皮是假的,花是买的,放不了几天就死翘翘。 卫孟喜很不喜欢这种表面工作,但还是全力支持他的工作,反正能把工作环境搞漂亮一点,工人们上班看着心情也好不是? 就是临时要找一位精通园林艺术的大师傅不好找,卫孟喜这外行也不敢乱搞,毕竟这是要花钱的,于是又为了这事跑了一趟石兰省。 这一来一回的,又是半个月,等到这边大师傅找到了,韦向南也来电话,说接待处给出了饭店几个选址,让她回去看一下选哪个。 而据她所说,那位倨傲的王干事已经被姚处长叫回去了,换了另一位来对接,态度好了很多,也认真很多。 卫孟喜苦笑:自己这百万富翁,还得看他们一个小小的办事员脸色,避其锋芒,也不知道个体户什么时候才能在普罗大众眼里有点地位? 准确来说,她已经算是民营企业家,而不是简单的个体户了,可总不能在自己脑门上写这几个大字吧? 卫孟喜忽然有一种,想要让别人认可她的感觉,她忽然有点理解那些暴发户为什么发财以后都喜欢投资拍什么电视剧啊电影啊之类的,因为能出名,能让大家认识他们的名字,能得到社会认可和地位。 就在卫孟喜觉得,自己不能沉溺在这种感觉里的时候,忽然大门被拍响了。 外头还能听见刘桂花的声音,她大儿子今年春节结婚了,对象是一同在机关上班的同事,老丈人和丈母娘都是单位里的处级干部,能看上他这矿区走出去的穷小子,着实让矿区的妇女们惊掉了下巴。 甚至,有人还笃定,桂花的大儿子绝对是去给人做上门女婿。 可等结婚的时候一看,人家老丈人自家和气得很,一点大领导的官威都没有,家里还有三个儿子呢,不缺上门女婿。 桂花家也不能占人便宜,他们凑钱在小两口单位附近给买了套小小的四合院,说好以后就给他们单独住。现在儿媳怀孕三个月了,她时不时就要跟着送货车上城里给小两口送点鸡蛋老母鸡,有时候中午就干脆帮他们做饭,吃完才回来的。 卫孟喜看了看时间,这才九点半,她怎么就回来了。 走到门后,忽然听见一口熟悉的老家口音,她不确定,又听了一回儿,果真是菜花沟的口音,似乎还挺着急。 她先在心里想好要怎么说话,这才把门拉开,站在眼前的是一个黑瘦苍老的五六十岁老汉。 刘桂花看来是在村口遇到这老汉的,还把他带到这里来,“喏,这就是陆广全家,你有事倒是说啊。” 她的眼睛随时警惕着这老汉,反正小卫老家就没什么好人。她也是怕他自个儿在矿区瞎转,又遇到跟小卫不对付的人拿去做筏子,所以干脆就自己给“带”过来。 老汉看见门口站着的年轻女同志,也十分震惊,“你……你是老三家的?咋这么多年没啥变化哩?” 卫孟喜一听这把声音,立马回过神来,“你是……队长?”可当年他们离开的时候,生产队长不是才三十多岁四十不到嘛,怎么现在看起来就像五六十了? 再一看他身上脏兮兮皱巴巴的西装和不知道是几手的皮鞋,就知道看来这几年菜花沟的日子是真不好过,以前的队长家在菜花沟可是第一梯队的殷实人家。 陆队长没想到她还能记得自己,简直是受宠若惊,忙说:“对对对,老三媳妇儿还记得我,真好,真好,我还以为你们贵人事忙已经忘……” 见卫孟喜脸色不耐烦,他忙收住那些马屁,“现在你们家有个急事,我实在是找不着人,刚好乡里有来你们煤矿拉煤的车,我就一路坐着来了。” 然后,他又巴拉巴拉说为什么陆家没人,老大一家早在半年前就回娘家去了,俩孩子现在乡里的学校念书,不回菜花沟了,老二坐牢还没放出来,广梅单位的电话是打通了,但听说下乡去了,要好几天才能回来,暂时联系不上,老五不知道在南方啥地方……这么一大家子六个儿女,临头居然只有最不受待见的老三能找到。 卫孟喜听着他东一句西一句的扯,耐心告罄,“队长到底出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你家公爹不行了,医生让通知家属,可你们家里一个家属也找不着,你老婆婆现在也说不了整话,还要带宝儿……”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39节 宝儿,就是陆老二的儿子,当年离婚后女方不要,拍拍屁股就改嫁了,陆老太这么多年是又当爹又当妈的拉扯,自己都是半个残疾人,也怪不容易的。 卫孟喜心头一跳,陆老头要死了?她想问的很多,想起队长家两口子当年还能借她十块钱去给呦呦看病,卫孟喜终于还是让他进了屋里,倒水。 房子那么高那么大那么宽敞,比乡政府还气派,沙发那么干净那么亮,比乡政府里乡长乡书记坐的还要好,陆队长紧张得直咽口水,哪里敢坐哟,只一个劲说“不用我不渴”。 卫孟喜也就不勉强,端来两个小板凳,在他对面坐下。 原来,陆老头这几年身体一直挺好的,虽然中风过一次,但比中过两次的陆老太好很多,还能下地呢,平时还能一天抽十几卷旱烟呢,就是以前的自留地,也被他全种成了旱烟,犒劳自己。 可问题就出在抽旱烟上,说是最近他老念叨胸口痛,半夜痛得睡不着,就是咳了几十年的慢性咳嗽,最近也有加重的趋势,还咳出血来了,三天前一大早,还没下炕就咳出一大口血,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赶紧去乡卫生院。 卫生院的大夫也拿不准,将他送到县医院,结果刚进去一会儿就昏倒了,后来医生一查,说是肺上长了个瘤子。 而且很可能是恶性的,癌症。 刚醒来的陆老头被这一吓,人就软了,连眼皮子都撑不开,咳嗽有气无力,只会咳血。后来医生说已经是晚期了,开刀做手术也没用了,他这就彻底蔫了,好像连眼珠子都不会转了一样。 “医生说最多还有半个月时间,我这就赶紧来通知你们。”队长讲了一大通,口干舌燥。 卫孟喜其实并不意外,上辈子的这时候,老头子已经死了,也是肺癌,可能上辈子没有广梅和老五定期寄生活费,也没有老大媳妇的尽心伺候,寿命就短一些吧。 相比较他曾经对自己和几个孩子做的“好事”,卫孟喜没觉得自己应该难过,但也不会高兴,就很平淡的问:“那队长今晚是住招待所还是……” 她一点也不想让菜花沟的人住自己家里。 “不了不了,消息带到就行,下午运煤车要回乡里我就一起走了,你们尽快回去一趟,你公爹这一辈子也不容易。” 卫孟喜不置可否,甚至眉头都没动一下,只说送送他,给他裹了几个干粮和罐头,又给了三十块路费,另外二十块是偿还当年借她的,这情就算还了。 在屋里坐了两分钟,卫孟喜想想还是去找老陆,不管怎么说,他有权利知道。 正在画图纸的陆广全,手下的笔“唰——”一声,拉出长长的一笔,图纸花了。 他想用橡皮擦一下,可橡皮刚拿起来,又放下,静静地坐了两秒钟,“我想回去一趟。” “好,我们陪你。” 老头子落得这样的下场是他活该,她不想再有牵扯,可对孩子们来说,这个人是他们爸爸的爸爸,回去送一程是应该的。 卫孟喜让他先回去家里收东西,自己给学校打电话请假。 等东西收好,车子开到学校门口,拉着五个孩子上路,已经是下午两点了。卫孟喜也知道这种时候应该通知广梅和老五,但他俩现在都失联了,想想老头子这一辈子,年轻时候跟着人抢地主,放火烧地主房子,说他坏吧,是蔫坏蔫坏的。 以前还偷走了父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多次否认,甚至还想卖给盗墓贼。 后来又撒泼耍赖想要讹他们钱,一点男人和父亲爷爷的尊严都没有,这叫什么人呢? 可现在死到临头了,五个孩子居然没一个在身边,就连他从小就偏疼的老大,也在丈人家不愿回来,还一口咬定他是在装疯卖傻逼他们回家……用石兰土话说,这叫一个接他气的都没有,简直是可悲可叹! 一路上,孩子们们也都出奇的安静,因为他们知道,爸爸就快要没有爸爸了。 不管以前坏爷爷怎么对他们,不去关怀,不去伺候,对长辈的病危表示一点该有的尊重,这是基本的教养。 孩子们不敢说话,老陆虽然开着车,但思绪也不知道飘到了哪里,明明眼前的景物如此熟悉,是他上中学时走过无数次的道路。 那时候啊,虽然没有小汽车,但不乏自行车牛车驴车拖拉机……三十公里一个单边,他每个星期都要走两趟,基本上周五放学就动脚,健步如飞也要走到夜里才能到家,而家里,没有给他留任何吃的。 菜花沟只有他一个高中生,他不知道别人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他们需不需要为了一个周末回家干活而长途跋涉六十公里,他只知道,现在自己也是当父亲的,自己的四个孩子,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哪怕只有四五公里,他也要开车送骑车送走路陪,因为他怕女孩子被欺负,怕男孩子调皮,怕马路上的大货车,怕一切未知的不可控的危险。 因为他知道,他的孩子还远没长大到能保护自己的程度。 这么想着,他的鼻子就有点酸。 卫孟喜看见,假装要停车上厕所,等他下去,自己换过去开车。心说,这种时候就别逞强了。 很快,下午六点,车子到达朝阳县人民医院门口,卫孟喜让他先带孩子上去,自己去找地方停车。这年代车子本来不算多,但这里是医院,来看病的探病的上班的,俩轮的三轮的四轮的挤在一起,毫无秩序可言,还真不好找。 等她把车子停好,再去护士台问到床号上去的时候,病房门是关着的,五个wifi信号依次坐在门口。 母子几个都在看着病房门发呆,里头也很安静,偶尔能听到几声声嘶力竭的咳嗽,然后是出气多进气少的呼吸声,卫孟喜刚上来就向医生了解过,陆老头的肺癌已经到了晚期,全身多器官衰竭,能支撑到现在才来医院,不是归功于他的吃苦耐劳和能忍,而是……对医院的不信任。 他总觉着,自己攒了一辈子的钱会打水漂,就怪老太婆那两次中风,前后花光他的积蓄,当初他不想治疗的,是广梅逼着他出钱,现在倒好,在家天天跟他斗心眼子,把他气得肝儿疼。 所以,医院在他心目中,就是“一点好事不做专门骗钱”的存在,他的不舒服其实两年前就有了,只是抱着不想“便宜”医院的想法,一直憋着。 这不,憋到大口咳血的时候,就已经是晚期了。 卫孟喜都不知道该说啥了,她摸了摸孩子们身上的衣服,还挺单薄,早上出门的时候金水市还是大晴天,谁知这边却在下雨。 她可不想孩子冻感冒,“我带你们进去跟爷爷打声招呼,说两句话,就送你们回舅公家,怎么样?” “好。” 她才刚要敲,门就开了,老陆显然是听见她说话了,指指病床,“去吧。” 此时的陆老头,哪还有当年的风光?头发不剩几根,身形瘦小得仿佛被榨干的油渣,脸色寡黄,嘴唇干焦,嘴角还有一点没擦干净的血迹,躺在病床上微微掀开眼皮子。 咕噜咕噜从嘴里挤出几个字,可惜大家谁也听不懂,三个女孩害怕,紧紧拽住妈妈的衣服。 卫孟喜于是就把她们护在身后,代她们说话,也不称呼:“我带孩子们来看你了,你好好养病吧。” “咕噜咕噜……”嘴巴里除了有怪声,还有怪味。 卫东根宝倒没那么怕,他们看着这个缩成一团的“油渣”,实在是很难跟以前动不动就踹他们,骂他们“白眼狼吃白饭”的坏爷爷对上。 十五岁的他们,嘴巴蠕动几下,也叫不出“爷爷”两个字。 陆老头的呼吸好像更急促了,他想抬手,但抬不起来,只能缓慢的动动眼珠子,似乎是在分辨病房里的是些什么人,他最看重的老大来了没,一定是来了,可他怎么看不见呢? 病房里这股浓重的血腥味原来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卫孟喜也有点反胃,“好好休息吧,大哥和广梅老五我们会联系他们,让他们尽快赶回来。” 听见儿女的名字,老头的眼皮又再次掀开一点点,微不可见的点点头,卫孟喜就带着孩子出去了。 回到车上,卫小陆忽然叹口气,开口说了今天出门以来的第二句话:“妈妈,你和爸爸一定要好好的,不能生病。” 卫孟喜苦笑,世界上哪有不会生病的人呢?都是吃五谷杂粮的,都会生老病死,上辈子她已经活到生无可恋随时想死的状态了,因为这世界上就没有任何值得她留恋的人了。 可现在不一样,有爱人有儿女有朋友,她贪念太多,就是阎王要抓她,她也要逆天改命的! “不过,万一,我是说万一啊,假如哪一天你跟爸爸生病了,我肯定会一直一直陪着你们,拉着你们手,给你们换尿布,给你们喂水,护士姐姐打针的时候我一定会告诉她轻点儿……”说着说着,倒把她自己说哭了。 她一哭,大的四个也开始抽鼻子,纷纷看向窗外。 卫孟喜的心也开始一抽一抽的疼,对于生重病的人来说,将死的时候其实是知道自己将死的,医生护士和家属的“善意的谎言”根本逃不过他们的眼睛,他们畏惧死亡,想要挣扎,想要求得最后一线生机……可当都徒劳无功的时候,唯有陪伴能减轻他们对即将到来的死亡的畏惧。 哪怕是紧紧握着他的手,让他不要一个人孤零零的面对缓慢到来的死亡,其实也是一种重要的临终关怀。 卫孟喜不由得想到了安乐死,她是非常赞成的。上辈子见过很多治不好的患儿,在最后几天日子里,妈妈也放弃让他们挨几刀受罪了,于是就会帮他们好好洗个澡,扎个头发(如果还有的话),换上新衣服,摆上他们最喜欢的玩具和零食,就这样慢慢的陪着,尽量让他们勇敢一点。 相比那些不顾一切抢救,又是切管插管穿刺的,最后带着一身机器“滴滴”声离开的,卫孟喜觉得陪伴着安然离开,也是对生命最后的尊重。 她以后走到那一天的话,她想干干净净有尊严的在自己喜欢的地方离开,而不是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大小便失禁,她觉着自己到了六十岁就可以把这个要求提出来了。 就是不知道,她这五个孩子会不会答应。 想着,很快来到孟金堂家,老人家很意外他们怎么突然来了,再一看孩子们个个成了小兔子眼睛,一问才知道是陆老头不行了。 他只是轻轻的“嗯”一声,就忙去给孩子们张罗吃喝,还要去收拾房间。 卫孟喜想了想,她不打算在这边住宿,主要是现在大的已经初三了,课程十分紧张,在这边多耽搁一天,学习进度就要差上一截,再何况他们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不用忙活了舅舅,我们就是来看看您,待会儿就走,说不定……过不了几天还要来的,到时候再来叨扰您。” 孟金堂一想也是,“孩子上学要紧,那你们别耽搁了,趁天还没黑。” 卫孟喜留下孩子,又转回医院去问老陆,听说他想留在这边,于是也就不耽搁,把车子留给他,自己带着孩子们坐夜火车回家。 有车子,他明天还得去老家把陆老太接来,还要去老大丈人家叫他们一家子,以及广梅老五……他这个老三,要忙的事还多呢。 卫孟喜自然也不会假惺惺说留下帮忙,她觉得自己孩子的学习更重要。 接下来几天,母子几个都蔫蔫的,其实大家都有心理准备,就是等着那个电话而已。就连一贯胃口很好的卫东,也连续几天没怎么好好吃东西,根宝更惨,已经连续一个星期便秘了。 卫孟喜这几天也没心思忙饭店的事,她自己失眠要喝中药,根宝的便秘也得吃点通便的,家里的药罐子就没停过,大家伙从他们家门口经过,都说怎么有股子药味儿。 终于,到第五天中午,刚喝完药准备睡个午觉,电话响了。 “根宝爷爷没了。”这是老陆沙哑的声音。 人长时间不说话,嗓子就会变得沙哑,仿佛连发音也不是那么标准了一般,显得很艰涩。 卫孟喜只说一个“好”,也没立即出发,下午先将两个厂子和几家门店的事安排妥当,留下孟舅舅的电话,让有急事的话可以打去找她,然后再把家里的红烧肉托付给刘桂花,自己带着孩子们的换洗衣物和需要用上的笔记本字典文具,去学校请假。 这次奔丧,按照石兰人的习惯,是要先停灵几天的,至于是几天,一般是根据风水先生的掐算,所以在不确定的前提下,她只请了三天,第四天就是星期天。 一直等到孩子们上完最后一堂课,卫孟喜才把消息告诉他们,一个个低着头不说话,乖乖上车。 车子是找侯爱琴家借的,侯烨当真送了辆大黄发给他们,这不就派上用场了嘛。 外头日新月异,一天一个样的时候,地处大横山区深处的菜花沟,却还是维持着十一年前他们离开时的样子,就连大槐树下聊闲的妇女,也还是那几个。 他们车子刚停下,就有人凑上来热情的跟卫孟喜打招呼:“老三家的回来了?这么多年咋还跟个小姑娘似的漂亮,一点变化也没有!” “呀,这是卫东吧,咋长这么高!都快赶上老三了,这虽然不是亲生的,但养久了也就……” “嗯哼,他二妈咋说话的,别扯那些老黄历,你来看看这是不是当年那个小老幺?长得可真漂亮!” 是的,其他四个的变化带给她们的冲击,远没有呦呦带来的大,曾经所有人都以为养不活的得了鼓胀病的小丫头,现在居然白白壮壮的,那漂亮劲儿,胜过她妈! 孩子们淡淡的胡乱叫了几声“奶奶”“伯娘”,立马追上妈妈的脚步,越往村里走,越觉得脏乱差,以前卫东曾摔进去过的臭水沟,好像更臭了。 根宝曾经摔破脑袋的地方,依然有个大坑没填上,这都多少年了,要是在矿区,但凡上午有个坑,下午就被人用煤渣土块填了,他们想等下午去跳一下?那是做梦! 更别说这一路的狗屎猪屎各种动物粪便,煤嫂们要是看见谁家的家禽拉在外面,那是要上门吵吵的!敢不打扫干净?侯奶奶可是会骂人的。 因为,那里是大家共同的家园,容不得任何人破坏。 大家终于知道,为什么矿区能越来越好,而菜花沟却还是老样子了,因为这里的人虽然住在这里,但大家并不爱它。 来到家门口,院里已经人山人海,都是来帮忙做饭的村民,以及从各个地方赶来吊唁的,这边的习俗是每来一拨吊唁的亲友,就要给人准备一桌酒菜,有时候夜里两三点还有人来,也得给人备上酒菜,而且同一拨人可能每天都来。 这种情况下,光靠陆家兄妹几个是搞不定的,还是陆广梅生气,去挨家挨户敲门叫人,这才把大锅饭做上。 母子几个的出现,让村民们非常意外,这几天一直是老三忙进忙出,他们都以为当年老两口这么虐待人家母子几个,怕不会回来…… 还是陆村长有眼色,“小卫回来了,赶紧的老八,去给他们拿板凳,吃过饭没,赶紧给他们上一桌。” 反正,伙食钱是广梅和老三拿的,随便吃,吃完了再买就是,还能让小卫记他人情,多好啊。 自从前几天见过老三家的富贵,他的羡慕和殷勤都要溢出来了,他就偏不跟村里人说他们日子多好过,省得这群土包子跟他抢着献殷勤。 卫孟喜都不用动脑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只是淡淡的摇头,说吃过了,然后去看老陆。棺材停在堂屋正中央,正对着门的位置,陆家兄妹五人,就分两边跪在地上,但凡是进去吊唁的亲朋,就磕头回礼。 她不进去,更不会磕头,只是在门口露个脸。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40节 老陆看见她,赶紧起身拍了拍膝盖,出来问路上顺不顺利,如果累的话就先去休息,“大哥找先生算过,明天和七天后都是适合的日子,但天气热,怕停不住,选了明天出殡。” 卫孟喜松口气,那孩子们就是耽搁一天,最多两天,还能赶回去上星期六的课。 几天不见,陆广全更瘦了,眼窝深陷得厉害,颧骨越来越明显。 卫孟喜拍拍他肩膀,见大嫂也没去跪,她更不会,就出门去,准备吹吹风。她刚才远远的隔着人群看了一眼陆老太,要是不说年纪,还以为她七老八十了,满头白发,口歪眼斜,口水滴答得一件衣服都快湿了,手里牵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 吃过晚饭,因为明天就要出殡,来吊唁的人更多了,院里乱成一团,帮忙的村民要守着灶台,干脆就在那里划拳喝酒,喝到兴头上还要唱几句,有鼓掌的,起哄的,开黄腔的……几个孩子在这里也没什么朋友,卫孟喜就打算睡了。 大嫂热情的迎上来,“他三妈,屋子已经收拾好了,你快带孩子睡吧,你们在城里不习惯熬夜,不像我们庄稼人熬惯了。” 她的眼神里,是小心翼翼的讨好。 卫孟喜自然不会当众拒绝让她没脸,“行,辛苦大嫂了,要是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你就叫我。” 这种时候,也别想洗脸刷牙了,母子几个来到小时候他们住的房间,炕依然是破破烂烂的,但多垫几层褥子,又是春夏之交,也倒不影响。 卫东和根宝自发拿一床旧褥子去地上睡,让妈妈带着仨女孩睡炕,可他们的眼里却闪着兴奋和怀念的光,这间屋子,是他们四岁以前住的地方哟! 就连墙上贴的报纸都还在,“卫小陆你还记得这张报纸吗?” 小妞抬头,原本该有配图的地方是个小洞,“记得,这是一只大烤鸭!” 因为,曾经很多个夜里饿得睡不着的时候,她看见哥哥姐姐都来摸这只“烤鸭”呢,摸来摸去,报纸就被摸出一个小洞,烤鸭就没了。 而那时候,妈妈对他们的“奖励”就是用嘴炒菜给他们“吃”,每天都能“吃”得饱饱的进入梦乡,多么幸福啊! 卫孟喜也想起来了,那时候她也饿啊,不得不学许三观画饼,“好了好了,知道你们想忆苦思甜,明天再忆,睡觉。” 孩子熬夜会影响生长发育的。 屋里一会儿就安静了,可卫孟喜就是知道,他们都没睡,因为呼吸声不对。 忽然,根花甜甜的哀求:“妈妈,再给我们‘炒’几个菜吧。” 其他人连忙附和,老闺女甚至还坐起来,“妈妈‘炒’菜的时候我还小,都没‘吃’到,不公平,妈妈现在炒几个呗。” “行行行,那就先炒个辣子鸡,咱们先用清油把鸡肉炒变色,多扒两头蒜,炸出香味儿,鸡肉下去,炒得金黄金黄的,多抓两把辣椒,嗯,一会儿锅里就香喷喷,红通通,金黄黄的啦,你们谁要吃?” “我!” “我!” “不对妈妈,这次辣子鸡里怎么能不放土豆呢?” “还有胡萝卜,妈妈你不是老骗咱们吃胡萝卜嘛?” “都不对,那时候咱们可没鸡,也没清油,妈妈还是炒个田鸡肉吧,一定要炒得又香又嫩喔。” “可以啊,田鸡我知道哪儿有,咱们明天就去捉,二哥你去不去?” …… 卫孟喜被他们天马行空的话逗笑了,笑得眼泪花都出来了,顺着眼角流淌到鬓角的头发里,凉凉的,痒痒的。 忽然,一只软软的小手摸上去,漆黑的夜里,小手的主人像是有夜视能力一般,准确找到她的眼泪,帮她轻轻擦了擦。 第126章 第二天, 忙完出殡仪式,卫孟喜也不耽搁,带着孝子贤孙们再次招待了一下前来吊唁的能讲上话的人, 这就准备回家了。 反正他们在这里又没朋友, 多耽搁一天对孩子来说都是损失。 她去厨房里跟王春梅打招呼,“大嫂, 孩子还要上学,我们工作也脱不开身,剩下的事就麻烦你们多操心了。” 说着,递过去一个信封, 是五百块钱, “要是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一定要给家里打电话。” 王春梅推了两下还是收下了,“谢谢他三妈, 孩子要上学,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 这份情我们会记着。” 卫孟喜倒是无所谓, 这点钱不算啥, 给百倍千倍她都给得起, 只是不想惯大他们胃口, 就是每年答应好的供俩侄子上学, 她也只允许老陆给学费, 要实在需要学习用品可以给买点, 书籍也能送几本,但钱不行。 她记仇。 这一次给五百, 一方面是可怜他们办这场丧事劳心劳力, 另一方面嘛, “他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还得劳烦你和大哥照看,要是不小心跑出去摔了,辛苦的还是咱们做儿女的,你说对不对?” 她发现这次陆老太对她和孩子的态度简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估计是听说了他们日子好过,又想打什么主意呢。当然,就是她不为自己打算,也要为宝儿谋划,要是能把宝儿塞给他们这对有钱的三爸三妈带回矿区过好日子,她也是会无所不用其极的。 卫孟喜从来不信她会洗心革面,只是以前有“军师”,现在暂时没想出法子而已。 “还有宝儿,好好一个上学娃娃,也别让他乱跑。”这个暗示,王春梅也听懂了。 当然,卫孟喜现在还愿跟王春梅来往的原因,主要就是她不算坏人,宝儿的境况其实比村里大多数孩子都好,性格也还行,衣服也干净,小脸的清秀程度看着不像是陆老太能带得出来的孩子。 唯一会帮他收拾的人,也就只有王春梅。 宝儿可怜吗?可怜,但不该卫孟喜和陆广全来负责,他们好容易才把自家五个带大,眼看着熬出头了,可没那么好的心再去管别人的崽。 等夫妻俩分头开着两辆大黄发回到矿区,早已经是寂静的夜里十一点半,几个孩子倒头就睡,卫孟喜自己也只是随便洗漱一下。 第二天,等他们上学去了,她才将满满一桶衣服洗了,打扫个人卫生,家里的卫生则是请高彩芬来打扫的,她现在闲着也没事,但她做事认真负责很讲究,慢慢的就成了矿区的专职钟点工,谁家忙不过来去打扫一下,也能挣几块钱。 刚把卫生搞完,韦向南就找上门,“终于回来了?赶紧的,接待处姚主任来找了你两次。” 卫孟喜一听是姚处长亲自来过,赶紧就给他办公室去电话。 “喂,姚处长,实在对不住,前几天家里老人去世,我们回去奔丧了,昨晚才到家……对,我现在在家。” “哪能劳烦您亲自来,我过去找您汇报,您看今天什么时候有空?下午三点,好,我马上到。” 她看了看时间,个把小时充足了,接待处别听只是个“处”,跟某某县驻省城办事处似的,但其实是一整片连山带水的园林式建筑,拢共一千多亩。 是亩,不是平米。当时卫孟喜去打听的时候,差点把眼珠子吓掉,这么大的面积,简直就是“占山为王”啊!哪个办事处能有这种能耐?老姚还是太谦虚了。 而且,接待处位于山清水秀的城南区,周围群山环绕,湖畔依人,一条清澈的小河从中而过,走进去犹如到了人间仙境。市里现在大多数地方,到处都是人,不是居民区就是工厂,但城南区不一样,这里周边十几公里没有一座工厂,更没有成规模的居民区,而是零零散散住着几十户农民。 这些农民,打小生活在这一块上,祖祖辈辈都住在山里,以前交通不便,去一趟市里比从金水市去书城市还要费时和曲折,但自从接待处搬过来以后,修了路,通了桥,进城立马就方便多了。 卫孟喜其实一直知道这个地方,她上辈子去帮忙做正宗八大碗的那位老人就住在这里面疗养,虽然不知道退休前是什么级别的干部,但应该不低,至少也得是厅级及以上的才能有资格进去。 这不,卫孟喜的车子想要临时进去,还要在门口等着警卫打电话到办公室确认,得到同意以后,再实名登记了以后才能通行。 韦向南咋舌,“你说这样戒备森严的地方,还这么荒僻,老百姓谁会进来吃饭啊?” 明摆着,这个饭店就是砸钱赚吆喝,还连吆喝声都听不到那种。 卫孟喜一开始也有怨念,但现在,跟她得到的展会名额比起来,亏钱就亏钱呗,先做起来再说,到时候能不能赚钱再想办法,她相信接待处也不会允许这么大个饭店一直处于亏损状态。 准确来说,接待处的中式小楼主要集中在一河之隔的左岸,那里有山有水,位置也相对更高,方便住客们将下面的风景尽收眼底,就连接待处的办公室,也只能在河岸的右边。 姚处长这次找卫孟喜,其实就是让她来参考选址的事,本来他那边也能直接定夺,但做生意的事还是小卫更懂,他打算听听她的意见。 桌上铺开一张这片区域的地图,他指着几个红笔圈出来的地方,“这五个点,你觉得哪个比较合适?” 卫孟喜仔细的看下来,挨个询问它们每个点的优劣,周边有什么,交通是否便利之类的,毕竟领导们来吃饭,总不能车开不进来,让人家走路个把小时吧?那就是大掮客金维鸿都干不出来的事啊。 很巧妙的是,这五个区域都离真正的住宿区有段距离,不远不近,走路要十几分钟,开车两三分钟这样。无论是进出交通还是环境,又或者是位置,都非常不错,要是卫孟喜自己开饭店,她也会这么选,只是她没这么大能耐能拿下这几个地方,这可是寸土寸金的接待处啊! 五个地方,要么离大门近,要么就是临江风景独美,而且划出来的面积都在四百平左右,足够盖一栋漂亮高档的饭店了! 姚处长很耐心的介绍着,这几个地方他也是费了很大劲才争取过来的,因为现在处里除了要盖一所特色饭店,还要盖几个影院体育活动室和图书室,尽量保证住客的衣食住行精神物质享受都能同时满足。 他在现在这个单位算是空降兵,下面的副处长跟他别苗头,底下的小兵又不听指挥,所以能够争取到这几个备选项都是厚着脸皮找领导要的,“你可以先选,选剩下的再盖成电影院图书室。” 卫孟喜明白了,看来今年接待处是下血本改造了,自己这饭店的成败跟姚处长的政绩息息相关,难怪他会给自己抛出那么粗的橄榄枝,原来他也是急于改变在新单位的处境,提高话语权啊。 可是,对于卫孟喜来说,这几个地方啥都好……唯一的问题是,接待处的大门,不是谁都能进的,这就导致了几乎不可能有外客。 做餐饮是靠量的,没几个人来吃,那就是做满汉全席也没用,赚不了几个钱。 卫孟喜没说话,她只是围着地图看了一圈,沉吟片刻,忽然指着一个地方:“姚处您看,这里可以吗?” 姚处长一愣——她指的地方,并不在划定的五个备选项之内。 但也不会占用寸土寸金的住宿区,因为那里完全就是一个垃圾场!甚至,都不在接待处的管辖范围之内,而是在距离接待处别墅大门八百米左右的清水河下游……的一个湖心小岛。 本来岛上树木也不少,甚至还有好几棵都是百年老树,但自从六十年代到现在,都没人好好搭理,古树也没单位去保护,慢慢的就沦落为附近半大孩子们的垃圾场。 “这里?”姚处长吃惊极了,他是怎么也想不到小卫居然放着那么多个好位置不要,独独看中这个脏乱差湖心岛。 “对,这个位置可以谈下来吗?”卫孟喜有印象,来过几次她都注意到这个小岛了,不过说小岛也不是真的岛屿,就是清水河中央的一块长条状四五百平的礁石,比水面高出三米左右,即使发洪灾涨水也淹不着。 卫孟喜想起上次来的时候听一个老农说过,这里在解放前原本是一个大地主家的后花园,上面还盖了一座湖心亭,但解放初期被推翻了,只留下移过去的肥沃土壤,和种了上百年的古树。 “既然以前也能盖湖心亭,那现在说不定也能盖房子。”卫孟喜观察过,礁石根基很稳,所以当年河流改道的时候一直动不了它,不然也就不会任由它矗立在河道中央这么多年了。 最重要的是,这个地方距离接待处不算远,顺着江边青石板路步行几分钟也能到达,要是开车的话就更近了,而且不在接待处管辖范围内,她就能对外营业——这才是终极目的。 她理解姚处长想要政绩,但她本质还是个商人,根本目的还是要盈利。 况且,只为权贵服务的事她真的不稀罕,只要是进店的,无论高低贵贱都能享用一顿卫家美食,这才是她做餐饮的初心,是卫家人烹饪美食的原则。 孔子有教无类,卫家则是有食无类。 姚处长眼神有点捉摸不透,“你确定?” “确定,唯一的问题就是湖心亭的安全需要请地理水文专家来做一下评估,最多三天之内就能出结果,到时候如果不成的话,就别人选剩哪里算哪里。” 姚处长看着地图不出声。 卫孟喜就继续说:“这个位置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要修一条连接河流两岸的通路。”目前只有一根腰粗的大木头搭着,半大孩子当探险,但要盖饭店的话,就比较麻烦了,材料进出不方便。 怕他还是不同意,卫孟喜赶紧补充:“我相信,饭店选在这里得天独厚,无论私密性还是风光景色,都是附近首屈一指的。” 不说湖心岛上的绿植树木,就是两边的清水河,一年四季都是清幽幽,干净净的,坐在窗边往下看,仿佛就是坐在船上,泛舟湖海一样,是种别样的享受。 “而且,我打算做成武侠主题餐厅。”这种泛舟江海的感觉,让她想起了卫东在看的武侠小说,诺大的龙国,看武侠小说的人有多少,那她的顾客就能有多少。 姚处长眼睛一亮,“哦?仔细说说。” 于是,卫孟喜就把什么叫主题餐厅,什么是武侠主题,从饭店装修风格,菜品样式,到服务员的穿着打扮都完全仿照武侠小说里的重要场景或者地点人物来,她做的就是特色。 武侠主题餐厅,提供的不仅是饮食,是那几道菜,还提供以武侠文化和武侠精神为主体的服务,要让消费者有一种身临其境,进入到真实武侠世界的感觉,就像玩游戏一样,注重的是“体验”两个字。 “我们卫家菜是清朝就流传至今的,我的先祖跟绿林人士也有深厚交情,我记得我们家卫家菜谱上有几道菜至今印象深刻。” “是什么?”姚处长进一步追问,没办法,谁让他是彻头彻尾的武侠迷呢! “紫霞神功。” “紫霞神功?就是《笑傲江湖》里,华山派称霸江湖的上乘内功,初发时若有若无,绵如云霞,蓄劲极韧,铺天盖地,势不可当的,发功之人脸上满布紫气,故有‘华山九功第一紫霞’之称【1】的紫霞神功吗?”姚处长一口气背出来,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紧紧地盯着她。 卫孟喜正在喝水,差点一口喷出来,看不出来这痴迷程度绝对不亚于卫东啊。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41节 她轻咳两声,忍住笑意,“是的,姚处您知道在我们卫家菜里它其实是什么吗?” “什么?”姚处长的好奇心已经被吊到了嗓子眼。 “火爆茄子。” 话音落下,空气里静了两秒钟,然后忽然从姚处长胸腔里爆发出一阵豪爽的大笑,可不就是嘛,茄子就是紫色的,爆炒之后软绵入味,入口即化,可不就是绵如云霞吗? “妙啊!实在是妙!”他一双大掌啪啪拍了两下,起身走了两步,心里有种豁然开朗之感。 这道菜其实不是卫家菜谱里的,毕竟卫家先祖那个年代是没有金庸小说,没有紫霞神功的,这菜是前几天卫孟喜给孩子们做爆炒茄子,个个交口称赞,说好吃得不得了,比外头饭店的还好吃。 当时卫东正好在刷不知道第几遍《笑傲江湖》,忽然就戏称他妈这道菜简直就是紫霞神功,厨艺里的顶级行家的意思。 这还没完,卫孟喜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还有叫花鸡,凡是看过《射雕英雄传》的,都知道,对吧?” 姚处长咂吧咂吧嘴,似乎是在回味,或者说憧憬更为准确,毕竟他至今为止还没吃过传说中那黄蓉做的连洪七公都称赞“妙极”的叫花鸡啊……“你会做吗?” 卫孟喜当然会,当年她的先祖还是龙国最先做叫花鸡的几个名厨之一呢。“您今天有空吗?” “有,走,边走边说。”姚处长回办公室拿了钥匙,直接就跳上卫孟喜的大黄发。 叫花鸡得是新鲜的小嫩鸡,顺路去金水村买的,回家姚处长先去找许军聊天,卫孟喜就将鸡宰杀处理干净,用卫家独门秘方腌制上,再去后面的荷田里摘两个新鲜荷叶,回来把腌制好的鸡刷上一层蜂蜜辣椒,然后包裹进荷叶里,再糊上一层泥巴,就开始放进灶膛里小火烘烤。 烤上一会儿,孩子们就放学了,今天学习不上晚自习,是由小五接回来的,半个月没能好好吃饭的孩子们,一进院里就猛吸鼻子。 “妈做啥好吃的?” “我闻见荷花的味道。”呦呦摸进厨房,使劲嗅了嗅鼻子,揭开锅盖,锅里只有一锅红烧蹄髈炖花生,香是香,但绝对不是她刚闻见的味儿。 卫孟喜笑而不语,先卖个关子,“待会儿你们就知道啦,看看衣服干没,干就收回房。” 像收衣服,叠衣服,再把衣服放到各自房间里,卫小陆很喜欢干,因为她叠的衣服,总是最整齐,最规则,甚至还能给你叠出个心形来! “好嘞老妈!”小姑娘蹦蹦哒哒,刚要洗手干活,忽然看见老妈在切茄子,切好还用盐巴杀一下水分,不然炒了会出水,口感不太好。 “妈妈今儿有什么喜事,这么多道菜?” “去,帮我捞个鸡爪尝尝。”自从陆老头病危后,卫孟喜难得见他们开怀,就指指墙角的架子,那上面摆放着一溜儿的瓶瓶罐罐,都是她做的泡菜酸菜啥的。 鸡爪是上次出门前泡上的,当时忙着去奔丧,昨晚回来没想起来尝尝味道怎么样,此时一打开,一股酸辣味儿就直冲脑门。 “好香呀!”呦呦自己拿一双干净的没沾过油荤的长筷子,夹起一根白白净净的剪掉指甲的鸡爪子,轻轻咬了一口,立马闭着眼睛说:“好吃好吃,我妈的手艺哪有不好吃的?” 不仅鸡爪酸辣入味,就连泡在里头的芹菜萝卜和青笋条,都是酸爽清脆得很,十分开胃,孩子们一人吃了几根,纷纷叫肚子饿。 眼看着半小时后,饭桌上满满登登摆了七八个菜,还全是荤腥,卫东一跳三丈高,“妈今天是啥好日子?咋给我们做大餐呢?” “不是啥,家里有客人,待会儿懂点礼貌,知道不?” 小子眼珠一转,这么说,那就应该是贵客,“在哪儿呢,我去请?” “许久治家去吧,记得把他们一家也叫来。” “那当然,也不看看你儿子是谁,我办事不用你交代。” 一会儿,姚处长和许军许久治一起来了,进门就吸鼻子,“真香!” “迎春嫂子呢?”卫孟喜一面往饭厅端菜一面问。 “我妈妈今天出去开会了阿姨。”许久治白白净净,虽然是单眼皮,但头发自然卷,长得很漂亮。 “行,那赶紧的,咱们开饭了。” 许久治看了看院里,又看了看客厅,再看了看饭厅,没看见几个孩子,就好奇地问:“卫东他们呢阿姨?” 此时,几个孩子正领着姚处长,蹲在厨房里,围着一个刚从灶膛里扒拉出来的灰黑色的大土块,像是……嗯,像块大石头。 可那大石头,又有点不寻常的香味。 “这是啥?” “叫花鸡。”所有人异口同声的说,顺便猛咽口水,这可把许久治搞糊涂了,怎么大家都知道就他不知道呢,不过下一秒,“怎么这么耳熟,是洪七公那个叫花鸡吗?” “正是。”所有人又异口同声的说。 许久治立马来了兴致,卫东那些小说他也看过好几本,也跟着蹲在地上,刚伸手,就被呦呦一把抓住,“不能摸,烫手。” 他其实想说自己不摸,只是好奇想看一下,但被呦呦妹妹这么关切的拦住,他心里又别有一番感动——呦呦对他可实在是太好了,也不枉他小时候给了她那么那么多糖果呀! 很快,姚处长等不及了,呼哧呼哧将外层的泥巴摔碎,露出里头已经被烘干成棕褐色的荷叶,一股荷叶独有的清香飘散出来,包括姚处长在内的所有人都深深的长长的吸了一口。 “香!” 等忍着烫再将荷叶打开,里头就是一只被烤成淡淡金黄色的鸡,用卫东写作文的万能句式表达就是——散发出迷人的香味。 卫孟喜见他们抓耳挠腮实在等不及了,就只能用刀和剪子按着,随便将鸡肉斩成小块,配上点辣椒面,开饭。 卫孟喜刚做了个“请”的手势,姚处长就哗啦夹走一块鸡肉,外皮焦香酥脆,里面的肉却还在流汁儿,嫩得不像话,吃一口唇齿留香,最妙的是那种荷叶和鸡肉原本的香味激发出的淡淡的嫩汁儿,鲜到不像话! 他一边吃肉,还一边“嗦”,生怕嫩汁儿流走。 第一口,他就竖起大拇指,“真香!” 孩子们也不客气,你一块我一块,幸好卫孟喜已经提前给老陆留出一个很大的鸡腿了。这人自从回来后,情绪一直很低落,也不知道那天在病房里说了啥,又或者是准备后事这几天跟兄弟姐妹发生争执还是怎么回事,回来后还没说过一句话呢,现在也是让孩子去叫了,回来说他下井了,卫孟喜才不等他的。 姚处长吃了几块鸡肉,这才咂吧着嘴,看向酱红色的蹄髈,“这叫啥?” “大力金刚腿。”卫孟喜笑着说,因为蹄髈的特点就是劲道有力,吃着十分带劲儿。 几个男孩立马哈哈大笑,笑得又是拍桌子又是前俯后仰的,卫孟喜真怕他们会被一口饭给卡住。 姚处长尝了一块,咂吧咂吧嘴,真好吃,于是又指着一盆白白的泡鸡爪,“这个呢,肯定不叫泡鸡爪。” “九阴白骨爪。” 众人又是大笑,卫东直接笑出鹅叫声,卫孟喜真是服了他。 姚处长也是忍俊不禁,剩下的都是什么“玉龙戏珠”啊,什么“大力丸”啊,“七伤拳”啊……反正,每一道菜,都能在武侠小说里找到出处。 卫东这小子上道极了,“那我吃一口这个紫霞神功,是不是内力就要增加一成?吃一颗大力丸是不是就……” 话未说完,根宝和许久治已经抢着吃了好几口大力丸,开始在那儿发癫要比内力了,卫孟喜真是没眼看。 男孩多就是这样,只要一个发癫,所有人都要发癫,最后吃顿饭跟打仗一样,家里吃得乱七八糟,“姚处长让您见笑了,我家这些孩子就是人来疯。” “诶,怎么会,我就喜欢你家这小老四,叫卫东是吧?在哪个学校呢?” 卫小陆忙抢着答,听说是省体校,姚处长竖起大拇指,说他们两口子会培养孩子,个个都出息,以后有的是他们享福的时候。 卫孟喜笑着说哪有什么福气可享,以后娶媳妇儿都够他们头疼的,无论哪个年代娶媳妇都得有点“基础”,以前是三转一响,现在是电视机收录机自行车缝纫机,马上就是冰箱彩电洗衣机摩托车了,进入二十一世纪,那就得是房子车子,一般的工人家庭,可不就是要掏干积蓄嘛! “小卫谦虚了,你这个武侠餐厅的生意要是能做起来,到时候我看不仅咱们接待处跟着沾光,就是你这老板也要挣得盆满钵满啊。” 卫孟喜知道,他这话的意思就是,他同意了。 “我敬姚处一杯,谢谢姚处对我们的提携和帮助,我先干为敬。” 因为不用开车,卫孟喜就能喝点酒,她都这么豪爽了,姚处一个有血性的大男人怎么能不爽快呢,自然是一杯接一杯,又有许军在一旁劝着陪着,吃到后面姚处的舌头都大了。 本来,他的酒量也是练出来的,可被两个酒量不小的年轻人劝着,不喝高才怪! 最后,卫孟喜让小五送他回家,亲自将他扶上楼,送到家里,交给他家人才返回来的。 晚上,老陆回来的时候,卫孟喜已经睡着了,一直到他洗漱完上床,她才迷迷糊糊问:“鸡腿吃了没?” 身边的人顿了顿,“嗯。” “热过没?冷的吃了会拉肚子。”她想起来,这家伙很多次回来,看见留的饭菜都是狼吞虎咽,热都不热。 毕竟,他在陆家长大这十几年,在他跋涉三十公里到家后,能有口吃的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热的冷的又有什么区别?家里是不会允许他深更半夜用柴火的。 卫孟喜转过去,搂着他,“你还没说,这次回去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陆广全的身子就僵住。 “是不是根宝爷爷说你什么了?”陆家五个孩子里,他是最出息的,卫孟喜也搞不懂为什么老两口最不待见的却是他。 除了他那不尴不尬的老三排行,以及不讨喜的性格,卫孟喜也想不出其它原因,“算了,过去的事就过去吧,人要向前看。” 老陆不说话,但回抱住她。 对于陆家,卫孟喜是恨的,上辈子恨,现在依然恨,但她不会被这种恨影响自己的心情和生活,也不会祥林嫂一般向五个孩子强调她那几年受过的磋磨,孩子虽小,但也记事了,他们会在自己的记忆里找到一种正确对待爷爷奶奶的方式。 想着想着,人也迷迷糊糊的,就在她即将再次入睡前一秒钟,老陆忽然道:“他奶奶想把宝儿过继给我们,我拒绝了。” 卫孟喜的眼睛,立马“唰”一下睁开,睡意一扫而空。 联想到这次回去陆老太对他们的态度,不敢来招惹她,就去问五个孩子要不要喝白糖水,要不要喝奶粉,要不要吃罐头,大锅饭的时候还特意挑了几块好肉,捞进根宝他们碗里。 这种“偏爱”,三房可从未享受过。 难怪啊,卫孟喜就说呢,她这么小心翼翼的讨好,不是怕他们当众在葬礼上给她难堪,更不是为了弥补缺失多年的祖孙情,而是想为宝儿找个好去处。 “所以,你拒绝的时候,又吵架了?还是全家乃至全族的围攻?” 老陆轻轻的“嗯”一声。 难怪,老头病危的时候,他只是难过,但等他们去奔丧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他的心如死灰。 这种情绪的转变,不是对父亲去世的悲伤过度,而是真的对父母的失望吧。 这一刻,卫孟喜心疼自己男人。 饭店选址定好,接下来事情就很好办了,卫孟喜先是请杨老出面,杨老又请了石兰省内有名的地质水文专家,对湖心岛的安全性做了一次系统的评估,最终结果是——除非是遇到大地震堰塞湖,否则湖心岛不会被淹,可要是连高出河床三四米的湖心亭都被淹没的话,那整个书城市也都得泡到水下了。 所以,安全性是毋庸置疑的。 拿到权威专家出具的报告,卫孟喜换回了一纸盖了红章的土地使用审批书,书城市城南区土地管理局同意将湖心岛整整八百平米的水平面以上区域给她使用,这就是接待处出面才能拿到的,卫孟喜相信光凭她个人的话,没门儿。 资质和土地都有了,那接下来就是把当时跟着自己一起张罗卫家宴的几名元老叫来,开始商量饭店的事,合众人之力出了一份策划书,从饭店修建、装修、菜品设计到服务特色,都有了详细的计划和标准。 当然,卫孟喜自己就是做餐饮的,上辈子也做出好几个饭店,有她掌着调子和方向,计划书是十分靠谱的,甚至都不用再三斟酌讨论,一次过。 接下来,就是照着这份策划书,开始分工,装修就由黎安华和胡小五负责,他俩在外面跑的时间最多,认识的人也多;菜品设计则是卫孟喜和侯爱琴张大娘一起商量着来,为此她还交给卫东根宝一个任务;特色服务则由吕丽萍和薛明芳一起负责,她俩现在也不争谁正谁负了,因为大家都叫她们经理,工资上也没区别,卫家宴真正能做主的其实是侯爱琴。 她俩啊,现在是彻底认清现实放弃挣扎了,这争来争去,不也就是个打工人?老板最信任的永远是那头“大黑熊”。 任务分派下去,卫孟喜就忙得脚不沾地,每天不是在视察工地就是在视察工地的路上,那她交给卫东根宝的任务是什么呢? 就是把他们那一屋子的武侠小说里,凡是出现过的武林帮派名字、武功招式和美食佳肴全部整理出来,给她做个小册子。 他俩一乐:世界上还有这等好事?! 当然,卫孟喜也不允许他们占用学习时间来整理,都是每个周末,一人整理一本。那些小说都被他们翻了不下三四遍,尤其是哪个门派的招牌武功,哪本秘诀,他们是如数家珍,反正找到毛边最多的地方绝对不会有错。 花了三个多月,等饭店大体轮廓盖出来之后,他们的小册子也整理完成了。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42节 再整理不好,也不能再花周末时间了,因为根宝三个就要中考啦! 1991年6月18号,陆家卫雪卫国卫红走进了中考考场,全省统考的难度对于八一中学的学生来说,其实不算啥,反正卫孟喜是不担心的,她就等着好消息就行。 接连考了三天,等出来之后看三姐弟的神色,卫孟喜就觉着,直升本校高中部应该是没问题的,就连理科吃力的卫雪也觉得这次的理科不难,更何况是根宝这个隐藏的理工狂魔。 大家都只知道老陆学习好,聪明,考过状元上过研究生,是目前金水煤矿乃至整个石兰省煤矿系统内学历最高的工程师,可却不知道陆卫国也不孬。 他第一次还原魔方的时间,也只是比爸爸少一点点而已,那时候他才几岁;他第一次代表石兰省去京市参加少年组国际象棋比赛的时候,就取得了非常不错的名次,差一点点就去了港城走向国际了,这还是在只是当普通兴趣班的水平,要是当年真送他去封闭式集训,说不定现在也是一名国际象棋大手了! 卫孟喜现在有点后悔,但陆卫国却不在意,自从没能代表国家出去比赛哭过一场之后,他就不怎么下象棋了,只偶尔怡情悦志玩一下,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志向是当一名医生,比许久治妈妈还厉害的医生。 并且,他将为自己的志向奋斗终生,下象棋那种要耗费大量时间精力的事,还是算了。 当知道他这个心路历程之后,卫孟喜不得不承认,陆卫国是最像老陆的一个,不仅智商像,就连思考事情的冷静理智也十分相似,当然,会关心人这里也很像,基本是对他爸整个人的百分之九十的复刻。 这,大概就是基因的力量吧。 不过,更让卫孟喜感慨基因力量的是,七月中旬,八一中学校外墙上,贴出的一份大红喜报。 “阿姨阿姨,你家卫国哥哥考了第二名哟!”张秋芳蹦跶进来报喜,她去年也凭成绩考上了书城市三中,这几天是去帮她二哥张江看他的中考成绩,每天都要往八一学校墙外晃一圈,谁知今儿还真让她晃到了。 “啥?第二名?” “对,我卫国哥哥考了全省第二名,只比第一名低了一分儿,然后……然后,我卫雪姐姐是第106名,卫红姐姐是54名,我二哥就不太行,193名。”小姑娘的声音越来越小。 因为张江他们这一届只有220名学生,他排在193其实就是吊车尾的差生了,能不能直升高中还悬呢。 卫孟喜高兴极了,自家这三个果然很争气,要是高中还能保持这个水平的话,上重点大学完全不成问题啊! 卫孟喜在屋里转了一圈,看着秋芳跑得红扑扑的小脸,“来喝点水吧,我说你怎么这几天不见人呢。” “我不仅看了八一中学的,还看了好几个学校呢,连我们三中的也看了,咱们矿上的江春苗,跳级去三中当插班生,考了全校第18名呢,可她成绩还没我卫红姐的好。”全省统考嘛,分数就能直接对比。 卫孟喜淡淡的笑笑,自从被她警告过后,江春苗倒是安分了很多,几乎不来他们家跟前晃了,不仅发愤图强好好念书一路跳级,还把她妈带进省城做生意,听说是在学校周边开起了小卖部,一年能挣不少钱呢,现在她们的小卖部不仅在三中,就是其它好几所中学门口都有,光请的工人就有二十几个! 人家母女俩回矿区都抖起来了。 矿区某些眼皮子浅的长舌妇,原本还说她缺心眼,最近都在夸她,说这闺女天赋异禀,发财学习两不误,现在还能考全校第18,以后绝对也是稳稳的上大学,要是嫁去谁家,谁家都得烧高香供着。 卫孟喜面上一笑置之,不把她当回事的样子,可背地里都让黎安华帮忙盯着呢,但凡她想来招惹自家俩儿子,卫孟喜就绝不会手软。 她发财,卫孟喜从来不干涉,可自己儿子,她休想碰! 幸好,目前看来是安全的,她忙自己的学业和生意都忙不过来,卫孟喜的当务之急,是装修饭店。 湖心岛面积不小,但为了安全起见,她还是在四周栽了一圈树,又装了一圈防护栏,就是通往湖心岛的桥,也是两座,一座进,一座出,这样既能保证私密性,又能防止人流过于密集。 至于进度,她是估摸着,对照着接待处电影院图书室的进度来的,这两边还连房子都没盖起来呢,而她的三层饭店已经矗立在湖心岛上了! 进度太快不行,她不能做第一个开业的,她得观察别人,看接待处对他们是什么态度,所以她一直是在有意压着施工进度。 不过,也就是这时候,卫孟喜发现一个问题——还没厨师。 张大娘在矿区待久了有感情了,不想离开金水煤矿,况且年纪也大了,去到那边怕她吃不消,工作强度和时间都会大大增加,别累出个好歹来,小秋芳还得靠她抚养呢。 那么,谁能去做卫家菜呢? 卫孟喜想到一个人。 第127章 卫孟喜提着东西, 来到矿食堂,刚进门,就遇上一群吃完饭的工人。 大家七嘴八舌的, 豪爽的叫她“小卫老板”, 这矿上几乎就没有没跟她买过盒饭和卤肉的工人,大家都是熟面孔了。 卫孟喜笑着招呼, 一个个叫出他们的姓,后面冠以“大哥”,“最近忙吧,嫂子们啥时候来?” 煤嫂随矿不像军嫂随军, 需要达到一定级别才能来, 现在随着身份证的普及,不再像以前去哪儿都要各种证明,要是跟村上村长支书啥的关系不好, 人家不出证明你寸步难行。 现在啊,身份证在手, 想走就走。 再加上金水市的火车站渐渐成为附近几个地州市的交通枢纽, 无论是要去省城还是出省, 基本都要在金水市换乘, 煤嫂们乘坐火车就能到达金水, 再坐上火车站到矿区的接驳车, 那叫一个方便。 随着煤嫂们来得越来越多, 矿区的人口也越来越多, 几乎每个月都还在以“十”为单位增加着。 老婆孩子来了,男人们的心也就更稳了, 对金水煤矿自然是利大于弊的。 卫孟喜的习惯是, 但凡有新的煤嫂来, 都会让人去问问要不要上班,先去卤肉厂干临时工,干几个月观察一下,人品不错干事也能行的话,又再转为正式工签合同。 所以,现在煤嫂们只要来随矿,就等于有了工作,只要不懒不馋人品不坏的,以后都能稳稳端住这个饭碗,这是多好的事啊? 除了江春苗她妈那样短视的,为了暂时多几毛钱去后山给人收菜,结果收不了几天就没活干了,其他煤嫂都是一到矿区就去卤肉厂帮忙,一开始虽然工资不高,也接触不到核心的重要的岗位,但至少稳定啊,每天上下班时间是跟着孩子们的上下学时间来的,既能上班又能顾得上孩子,单位就在家门口,这么好的工作,还真没几个人能拒绝。 一群人就在门口聊起来,这个说他家婆姨会做一手好饭食,那个说他家的最爱干净,那个又说他家的孩子已经大了巴拉巴拉,卫孟喜全程耐心听着,时不时点头附和。 而食堂后厨,一名黑黑瘦瘦的中年人,刚把锅里的菜盛盘子里,立马就有个小年轻用帕子将溢出来的油迹擦干净,正准备端出去,一个女服务员就站在门口大喊:“这回锅肉谁做的?是不是老眼昏花忘记放盐了!” 小年轻悄悄回头看了一眼,脸上立马挤出热情的笑容,“梅姐,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哪儿不合适您跟我说一声就行,我去端嘛,哪能劳烦您亲自送过来。” 说着,他刚迎上去,那女人就把一个快吃干净的盘子甩过来,急得他手忙脚乱接住,还踉跄了两步,但脸上只能赔着小心,谁让人家梅姐有靠山呢。 等见她扭着屁股走远,王二才愤愤不平的嘟囔,“师傅,她就是故意的,都吃光了才说没放盐,这不胡扯嘛?” “再说了,您老人家做了这么多年的大厨,炒个回锅肉闭着眼睛都不会错,她就是故意给您难堪的!” 王二越想越气,自己师傅怎么说也是金水煤矿三十多年的老师傅了,招待过的领导没一万也有八千了,这还是第一个骂师傅老眼昏花不中用的。 一个小小的食堂服务员就敢给师傅甩脸子,还不就是欺负师傅没靠山? 她自己倒是傍上领导了,就不把师傅放眼里了,以前这小厨房吃香的时候,她腆着脸都当不上服务员! 话说这几年矿上的小食堂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矿区自从出了卫家宴,这里就从最受领导接待青睐的地方变成了冷板凳,按理说赵师傅的手艺也不差啊,怎么领导们都不来了呢? “师傅你说那卫家宴有啥好的,我每次从门口过都看见里头是黑压压的人,真就那么好吃吗?” 赵有志冷哼一声,“去吃一次不就知道了。” “不行不行,那是师傅的敌人,我王二虽然没出息,但也绝对不干长仇人威风灭自己士气的事,我就是打死也不会吃一口卫家菜,这辈子不吃,下辈子也不……”话未说完,忽然从门口进来一个艳光四射的女同志。 那可真叫一个漂亮啊,模特一样的身材,电影明星一样的脸蛋,那周身的气派,一看就是卫卫卫……“卫老板?” 王二结巴坏了,心道自己这张破嘴啊,八百年不说别人一句坏话,结果这样的概率还让人家正主听见了,以后他在金水煤矿是不用混了。 毕竟,谁都知道小卫老板睚眦必报啊! “卫老板我刚刚……刚刚是……我……” 卫孟喜看他脸都白了,额角还有冷汗冒出来,也是哭笑不得,自己是夜罗刹吗?怎么就让他怕成这样,刚才对那个梅姐也没这么怕的啊。 “没事,赵师傅还忙吗?” “不,不忙了,是吧师傅?” 赵有志给他背上拍了一把,“去帮我把猪头烧了。” 王二立马屁股后条有狗追似的跑出去,心跳得砰砰砰的,祈祷卫魔头没听见自己那几句话。 卫孟喜倒没时间跟他计较,反正他也只是评价自己的饭店而已,不算什么口出恶语,就算是带了个人感情,那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他们现在是“敌对”的立场。 “我来没打扰赵师傅吧?” 赵有志对这位恩人之女还是很有好感的,“没,去外面坐吧。” 俩人来到外面,挑了一个平时专门招待领导的小包间,这曾经是金水煤矿最风光的地方,多少人一辈子也不一定有机会能吃一次小食堂,可现在呢? 门可罗雀,别说领导们的接待餐不来了,就是普通工人也不再稀罕小食堂了。 要吃小炒上卫家宴,几十个菜随便点,味道好份量足价格便宜,关键是里头能享受到的服务,那种将普通人与矿领导,女人与男人同等对待,同等尊重的感觉,更重要! 在里面,没有职位高低的区别,因为坐的是一样高的桌子板凳,吃的是一样味道的菜,在那里,只要你花钱就能享受到尊重。 赵有志现在为什么坐冷板凳?徒弟王二看得十分明白,小食堂风光不再呗,以前领导常来光顾的时候,有“通天”的可能,大家都巴结他。 现在,他马上就要退休了,以后就是矿区千千万万个普通退休老头中的一个,就连服务员都敢随便给他甩脸子了。 “赵师傅啥时候退休?” 卫孟喜的忽然发问,让他愣了愣,“下个月。” 卫孟喜“哦”一声,难怪呢,自己刚才说要找赵师傅,服务员梅姐就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打量她,估计是觉着自己现在来巴结这老头就是脑子有问题。 对于梅姐这个女人,卫孟喜其实早有耳闻,金水煤矿这地界上的八卦,就没付红娟不知道的,说是她在哪儿哪儿有关系,其实就是有姘头呗。 就跟当年的李秀珍一样,但凡豁得出去,要找个有钱有权势的靠山不一定要多漂亮多能干,反正有些男人心里,只要是没吃过的屎都是香的。 “那赵师傅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没?” 赵有志苦笑一声,他一开始是有的,就当年竞争买菜谱的时候,想的是买过来让自家儿子改姓卫,过继给卫家,专门开一家做卫家菜的饭店……可也就是那一次,让这个勤勤恳恳了一辈子的老工人猛然意识到,自家辛苦攒了一辈子的钱,在真正的有钱人面前还不够塞牙缝的。 前几年个体户可风光了,给人一种错觉,但凡是下海去经商的,就没有不暴富的,就是自己曾经的老搭档王大刚王胖子,也在外面开了一家饭店,这两年赚的可不少,比他一辈子攒的还多。 这种体制内外巨大差异,也给赵有志这个老工人带来了强烈的心灵冲击,让他蠢蠢欲动,也想做点什么。 卫孟喜自然理解,“我这次冒昧来是有个事情想问问您的意见,毕竟这整个矿区您是最有资历的老厨师了,您手底下带出来的徒弟,哪个不是佼佼者呢?” “所以,我想跟省委接待处合作,开一家饭店,想请您去给我当厨师长,帮我带几个人,您觉得怎么样?” 赵有志怔了怔,没说话。 “是这样的,饭店虽然是跟接待处合伙的,但不在接待处,而是在城南清水河上那一座湖心岛,您有印象吗?” 赵有志点点头,以前他老娘还活着的时候,就住城南区,对那一带十分熟悉,甚至那座地主家的湖心亭,他少年时代还远远的眺望过,想着自己要是哪一天也能登上去该多好啊。 “你怎么选了那个地方?”他记得这几年都变成露天垃圾场了。 卫孟喜于是又再一次把跟姚处长说的话拿出来说了一遍,但只说是开饭店,绝口未提武侠主题啥的,毕竟她自己也不是十分信任赵有志。 他想报恩那是对自己父亲,对她?又不是古时候的家奴还讲究个世代效忠的,赵有志也是厨师,也想出去单干,想不想去给她打工都是他的自由。 这也是她这么多年没跟他走太近的原因,因为她总觉着赵有志终有一天也会成为自己的对手,她还没大度到给自己培养一个对手的份上。 赵有志听了她的解释,点点头,似乎是觉得有道理,“容我想想。” 卫孟喜就知道,这是在赶客了,她赶紧起身,“对了赵师傅,如果您愿意来的话,工资我照着现在卫家宴张大娘的水平开,每个月四百块,干满一年之后年底会有奖金,按照当年盈利情况计算,大概是三到五个月的工资总和。” 赵有志的眼里闪过一丝意外,他现在马上四十年工龄了,也只有180的工资,没有任何年终奖,顶多能拎点剩菜剩饭回去。 “我那边主打的还是卫家菜,所以到时候可能会要求您跟张大娘一样签个保密协议,以后如果您想自立门户的话,不能打我卫家菜的旗号,也不能使用我卫家秘方。”高工资也不是白拿的,卫孟喜做事喜欢先把丑话说在前面。 赵有志眼睛一亮,站起来,似乎这个条件比高工资还对他有吸引力。 卫家菜,这三个字,是他的命门。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43节 出了小食堂,卫孟喜没急着回家,而是转到老陆办公室去,这家伙这一年多到底在忙些什么,怎么神神秘秘的。 按理说这又不是军队,也不是什么涉密单位,他做的工作也不是见不得人的,怎么连自己都不说呢? “嫂子来了,找陆科长吗,稍等我去喊。” 高蕊挺着个大肚子,卫孟喜当然不可能让她去跑腿,“没事,不着急,我在这里坐着等就行,小高几个月啦?看着气色真不错。” “八个月啦。” 卫孟喜忙说恭喜她马上就要当妈妈了,该准备的有准备好没,月子里谁来照顾之类的话题,放之每个孕妇上都是头等重要的大事。 高蕊刚来的时候还是个小姑娘,给呦呦补习的时候看着也没比根花卫红大多少,现在居然都当妈了,让人不得不感慨时间过得真快。高蕊的丈夫,还是胡大夫的同事呢,皆因胡大夫跟李茉莉谈恋爱,经常往矿区跑,带着同事一来二去就认识了高蕊。 年轻人自有一套他们的圈子,卫孟喜渐渐有种要融入不进去的感觉了。但愿以后跟五个孩子的代沟能小一点,上辈子经常遇到的情况就是,孩子们说着什么,她很好奇问是什么意思,于是原本还热情洋溢的场面顿时就冷下来,谁也不说话了,她要是再问,他们就说她不懂。 现在想来都还想揍他们呢,老娘不懂谁懂,妈的老娘不懂多问几句怎么了,但那个时候太怯懦了,居然连冲孩子发火的勇气都没有。 正想着,老陆进来,看见她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说来也怪,他们俩在外人面前好像总是不够亲密,点个头,颔个首,就算打招呼,压根不会像别的夫妻一样“媳妇儿”“娃他爸”的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个不熟的人。 卫孟喜见他手里拎着个黑色的铁箱子,“这是什么?” “工具,家里出什么事了吗?”他很冷静的问。 卫孟喜一堵,不说拉倒。 “对,出大事了,孩子的通知书到了,你是不是该有点表示?” 老陆想了想,孩子们的成绩都还行吧,哪怕是考了第二名的根宝在他心里也就是“还行”,“他们要出去玩吗?” 不待妻子说话,他兀自打了两瓢清水,用肥皂洗了洗手,“算了,他们要去就去吧,我正好休半个月。” “你工作完成了?” “嗯。” 卫孟喜注意观察他科室里其他人的表情,见他们都没有惊喜或者意外,心里猜测老陆这次的工作估计是保密的,连他这些同事都不知道他在忙什么,甚至对他的神秘状态一无所觉。 好吧,卫孟喜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太好奇了,可别让老陆坏了工作纪律。 俩人开始往家走,结果还没走到门口呢,就见一个小姑娘呼啦啦跑上来,跳起来一把搂住卫孟喜的脖子,“老妈!” 卫孟喜这么高的人都差点被她搂了个趔趄,“怎么跟你四哥一样,毛手毛脚。” 卫小陆高兴得蹦跶起来,“我哥姐的通知书到啦!” “知道。” “那我们今年还能出去玩吗?”她歪着脑袋,整个人吊在妈妈肩膀上,像只小企鹅似的,老陆心痒痒。 除了小时候那很短的两三年,闺女还没这么粘过他呢,现在别说吊他身上,抱一下都不行,她不好意思,他也难为情。 一家三口正开心的商量着去旅游的事,忽然从村口急冲冲跑过来一个人,“小卫!” 卫孟喜一看,怔了怔才反应过来,“高二嫂咋啦?” 这是高三羊的二儿子媳妇,也就是高开泰的二嫂,很会做人,又很会说话,这嘴巴叭叭叭的,逢年过节都要主动来走动一番,拿点土特产啥的。 卫孟喜一直觉着她在农村妇女中算是非常会来事的,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事让她急成这样。 高二嫂急得跳脚,“她她她……她回来了!” 卫孟喜满头雾水,这个“她”是谁啊,不过也就是一秒钟,她就明白过来了,能让她这么着急的,肯定是高开泰的前妻廖美娟啊。 可是,廖美娟回来,关她卫孟喜啥事?她一点也不想掺和进这大家庭的内斗当中去,她只想过自己的小日子,当年还差点毁了胡美兰的名声。 “二妞妈回来,准备跟开泰复婚啦。”高二嫂实在是太激动了,说话都得中途换口气。 卫孟喜一愣,“复婚?” “对,她最近可是乖巧得很,带着大妞二妞回来,给家里老人端茶倒水洗脚,把院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说是为了孩子有个父母双全的成长环境,因为孩子父母离婚在学校老是被欺负,让开泰不看别的看在孩子的份上,原谅她以前猪油蒙了心。” 卫孟喜不予置评,她只是静静的听着甚至都不想听。 这廖美娟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是难缠的人,所以从未跟她深交过,这几年眼看着高开泰的鸭脖店因为开得早,位置选得好,生意可用“火爆”来形容,周末一天的流水甚至可以上千,中途都要打电话让厂里补货呢! 就这样的销货速度,不赚钱才怪,这几年少说也有十万身家了,这还是保守估计呢,因为这小伙子也是个很节省的人,自己月入好几千了,至今依然连摩托车都没买一辆,依然“突突”着多年前那辆手扶式拖拉机,风雨无阻。 从外表看,哪里像有十万身家的大老板呀,不抽烟不喝酒,待人还真诚,同在那一片开店摆摊的人,看中他的大有人在,就是金水村,也有黄花大闺女想要跟他相亲呢! 廖美娟原以为,自己抛下的垃圾不会有人捡,只会烂在地里泥里一辈子起不来,谁知道这才几年时间,“垃圾”就变成金子了,人人趋之若鹜! 她心里实在是不得劲啊,这不就后悔了,想要吃回头草了嘛。 其实她闹复婚也不是今年才开始的,都好几年了,只是高开泰一直不松口,因为她一直拿以前的感情和夫妻恩爱说事儿,说自己是怎么在他落难潦倒的时候陪着她,怎么在高家当牛做马,这些是真拍马屁拍马蹄子上,压根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人高开泰现在介意的就是以前她在他潦倒时候的讽刺奚落,就是她在高家把兄弟妯娌们都得罪光的事,想起那些鸡飞狗跳的日子就不可能回心转意。 而这一次,不一样了,廖美娟学乖了。 她知道高开泰真心疼俩闺女,所以干脆带着闺女“回家”,打亲情牌,使苦肉计,不仅要在亲情上攻破他,还要用勤快、贤惠等好媳妇儿特质吸引他。 卫孟喜知道高二嫂急啥了,因为这次很可能会攻下高开泰啊! 高开泰一旦复婚,他们这几房就别想靠着这棵大树好乘凉了,现在还没分家,高开泰在鸭脖店挣到的钱,他们也是有份的,一个月分到手的钱比种一年地的还多,谁会舍得放弃呢? 家里盖新房子,孩子上学买这买那,一家老小的衣食住行柴米油盐,高开泰都是拿出来的……难怪她要紧张。 卫孟喜也知道她的意思,想要借力打力,让她卫孟喜去当这出头鸟,阻挡他们复婚吗? 开玩笑,关她啥事?她又不姓高! 卫孟喜脸上淡淡的笑着,一直等她埋怨完,才附和一句:“嗯,确实很头疼呢,不过我相信你们家老爷子一定有办法的,我现在手里有点急事,就不留嫂子了,啊。” 高二嫂眼巴巴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跺脚,更急了。 进了屋里,卫孟喜神色淡淡的,老陆和老闺女觑着她脸色,不敢再叨叨,都跑客厅去了。 话说,最近卫小陆迷上了一个东西——帐篷。 本来是卫孟喜看她喜欢往旮旯角落里钻,有沙发不好好坐,偏要往沙发和墙壁形成的角落里,铺上个垫子,然后抱着小说和红烧肉,一窝就是一整天,有时候还嫌家里人吵她,要让妈妈拿块大花床单搭在头上……也不知道乐趣何在。 让她想安静就上书房或者回自个儿房间,她不去。 让她想要待客厅,就好好坐沙发,不要。 卫孟喜无语了都,怎么这么幼稚呢?一个初中生还喜欢搞这些,在她意识里,喜欢在热闹的地方安营扎寨的,也就是六七岁小孩吧? 她想板起脸来教训两句,可无奈老陆和四个大的都无条件护着她,听说妹妹喜欢安营扎寨的感觉,就一个个的出谋划策,给她在客厅一角做了个帐篷。 帐篷也就算了,关键还被老陆和根宝做成粉红色的小城堡模样,几根竹竿一撑,布帘子一罩,刚好容得下两个人钻在里面嘀嘀咕咕。 卫东害怕老妹不舒服,给做了个刚好合适的棉垫,垫在地上,软乎乎的,人都能陷进去。 好嘛,卫雪卫红更绝,给她帐篷顶上做些小彩旗小花花小熊猫啥的,还从外头给买了五颜六色的彩灯缠绕在帐篷顶上,晚上大灯一关,那粉红色的小城堡就散发出五颜六色的变幻莫测的光芒…… 卫孟喜:“……”我真的不想要这个东西出现在家里。 但耐不住孩子们喜欢啊,呦呦最开始那几晚都不愿回房间,闹着要在帐篷里过夜,卫孟喜是巴掌亮起来才把她弄走的。 然后这小帐篷也不知道被谁看了去,很快矿区的小女孩们,都人手一个,就搭在沙发角落里,钻来钻去,好不热闹。 而就在卫小陆沉迷于安营扎寨的时候,卫孟喜不得不告诉他们一个沉痛的消息——今年暑假的旅游取消了,因为韦向南要结婚了。 作为自己的得力干将,就是再大的事卫孟喜都不想错过她这么幸福这么重要的人生时刻,再加上尚永志也是自己很信任的人,管着自己卤肉厂和饭店的水电工,她也需要给他们成撑撑场面不是? 这一消息顿时换来孩子们的“哀”嚎遍野,吃席哪有出去玩重要啊。 很快,到正日子前两天,卫孟喜去机场接了韦家兄弟俩来矿区,这韦家兄妹名字也挺好记,一个向南,一个向东,还有一个向北,心想就差个向西了,但那个年代你要是叫向西,向西那就不是投靠资本主义了吗?所以没用这个也正常。 韦向东还是几年前的老样子,依然没对象,也不打算处对象,倒是韦向北结婚了,对象是他大学同学,二人现在都在机关单位上班,韦向东的心事又少了一桩。 把他们安顿在矿区招待所,卫孟喜派卫东陪着他们到处转转,她现在得去新装修的饭店看看。 这个工程说不顺利也顺利,各种审批程序都不耽搁,可要说顺利,又各种小麻烦不断,先是因为倒垃圾与周围村民发生纠纷,有的村民觉得他们不是在改造环境,而是占用了大家的垃圾场,以后倒垃圾都要走远几百米,心情不爽。 各种小摩擦小纠纷几乎天天有,不是断电就是断水,或者占用他们修建的桥梁等,甚至有的直接把家里老人孩子往她桥上塞,但凡是没站稳掉下去,她就得倒霉! 幸好,这些事情都有姚处长来出面,基本都是逢凶化吉的。 此时,远远的看去,三层小楼修建得很简单,远没有现在的卫家宴豪华气派,但因为重新清理了垃圾场改造环境,各种消杀清理平整工作耗时耗力,又单独修了两座桥过去,光这几项大工程就花了很长时间……很多钱。 后来运送物料进去,工人进出,成本都高了不少,丝毫不夸张的说,这些钱都够盖三座卫家宴了。 更何况现在装修开始入场,按照策划书上的标准,还得再花掉两座卫家宴。 卫孟喜真的是越装修越心惊,当时想得太简单了,她忘了光水电接入就比自己预计的高了三倍。因为是做餐饮的,污水很多,不能直接往清水河排放,她得重新安装一条全新的独立的污水排放系统,光这个就是大头花销。 幸好,只需要花钱,找污水处理厂、自来水厂和供电局是由接待处出面,省了很多环节,不然还不知道要拖到啥时候呢。 现在,要把红砖墙的建筑做成山洞和小船的样式,每一个包间都得有武侠特色,那么排线又是一个大问题,这得尚永志出手了。 她看了一圈,除了花钱,整体来说还是很满意的。 看完饭店,她就把车子开到附近去转转,这里树木繁盛,鸟语花香,真的很适合养老,也难怪老干部们退休了会喜欢往这儿来,这就是一处养老胜地啊! 她记得后世有些地产公司就喜欢搞什么绿色健康养老产业与房地产相结合的项目,其实一开始还是有意义的,既贴合了社会老龄化趋势,又给老人们实实在在的提供了优质生活和服务,可后来随着大型资本的注入,靠着这些项目拿地圈地,最后搞得乌烟瘴气,烂尾楼盘多如牛毛。 很多老人辛苦了一辈子,就把积蓄搭进一个烂尾楼里,有的甚至到死也没能住进去,白白便宜了不知哪位“孝子贤孙”。 这种资本狂轰乱抢推高泡沫的模式,卫孟喜想着就头疼,她希望自己身边能多几个搞实业的,而不是炒房炒地搞金融的……心里想着事情,开车也就没注意,居然绕到了别墅区里面去。 路边上时常会有老人出来,所以卫孟喜也开得很慢很慢,忽然,前方有个年轻人走着走着,身子一歪,就冲车头倒过来。 电光火石间,卫孟喜下意识就把方向盘往左打,同时也在刹车。 最后在一声急促的“咯吱”声中,要不是系着安全带都得甩出去……但还是第一时间下车去看那人。 幸好,人没撞到车上……却坐在地上。 “你他妈瞎啊!” 卫孟喜以为是自己的刹车声吓到他,将人吓得跌倒了,于是很诚恳的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没事吧?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没事的?我有事!你撞到我头了,我恶心想吐我难受……” 卫孟喜一看,哪还有不明白的,驾驶员对自己车辆行驶过程中的碰撞感是很敏感的,毕竟是这么大个人,又不是一片树叶子,她明明没有感觉到……再说,她的车速还那么慢。 她随意扫了一眼,看男人穿着倒是很体面,西装革履打领带,头发也梳成两片瓦,打着摩丝造型,很像成功人士,可卫孟喜发现——他的鼻子又红又大,鼻头泡肿泡肿的,上面的毛孔清晰可见。 这是个酒鬼。 “你知道老子是谁吗你就敢撞老子?信不信老子一个电话立马让你滚出去!” 卫孟喜不接茬,她在心里迅速的分析着利弊,这是省委接待处,在这里的人只有两种,要么是老干部或者客商,要么就是工作人员施工人员。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44节 警卫和服务员等正经工作人员是统一着装的,很好区分,卫孟喜再看他鞋底的红泥土,顿时也冷笑起来:“你是电影院来施工的承包商吧?要丢人现眼也请换个地方。” 男人一愣,似乎是没想到她能知道自己的身份,但他还是继续耍赖,干脆就往地上一躺,“来人啊,救命啊,杀人啦!有人开车撞死人啦!” 就跟条蛆似的在地上滚起来,卫孟喜冷冷看了一眼,也不动,就想看看他想玩什么花招。 “哎哟,救命啊……救命……”很快,他这两声将原本在门口站岗的警卫员给吸引过来了。 警卫员都是人民子弟兵,淳朴极了,哪里知道他是真要死还是装死啊,一人去搀扶他,一人去拿担架,一人就要来控制卫孟喜这个“凶手”。 卫孟喜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十分配合,语调平稳的说:“同志你好,我配合调查,我就在这里等着,哪儿也不去。” 其实警卫员是认识她的,毕竟经常进出嘛,大家还以为刚才那男子是干嘛的,等把人搀扶起来一看,“哟,这不是谭老板吗?” 刚才还凶得狗似的谭大勇,此时那叫一个客气,一个巴结,装作才刚“苏醒”的样子,揉了揉眼睛,立马从兜里掏出纸烟,“来警卫员同志,抽根烟,抽根烟,辛苦了。” 俩人连忙摆手退开,“没事就出去吧,今天有大领导要……”话到一半,刹住。 谭大勇眼睛发亮,凑上去套近乎,“两位小兄弟辛苦了,也不知道是多大的领导……”丝毫没看见对方眼里的捉弄。 卫孟喜心里厌恶,干脆就走了,可刚把车子开到湖心岛的入口小桥处,就看见胡小五正在那里大力挥手,“老板这儿,这儿!” 卫孟喜停车,“怎么?” “有十几个人,正在屋里,说是问老板啥……啥时候上班,她们要来上班。” 卫孟喜一怔,自己饭店还没开起来呢,就有人要来上班?她招不招工还另说呢,就是招工,也没有自己跑来颐指气使让安排工作的道理啊! 卫孟喜不由得想起吕丽萍和薛明芳,心里就一咯噔,不会又是一群官太太吧? 第128章 “关键是, 这些人还带来了记者,说是来采访您做一个什么慈善节目的。”胡小五压低嗓音说,脸都急红了。 跟着老板这么多年, 他见过的大场面也不少了, 但他终究是还是面皮薄,不好跟一群妇女同志和女记者发生争执, 只能任由她们把唾沫星子喷他脸上。 卫孟喜顿住脚步,“哦?” “来要工作的妇女有十个,女记者有两个,还有好几个工作人员, 阵仗拉得很大……说来也怪, 我刚才一直在外面栽花,愣是没注意他们什么时候钻进来的,等我发现的时候, 她们已经架起摄影机和话筒了。” “老板我觉得不对劲,平时我耳朵也不背呀, 怎么这么多人进了咱们饭店我居然都没发现?” 卫孟喜冷笑, “要是让你知道, 那还叫什么搞突袭。” 她摸了摸下巴, 因为那年被黑记者敲诈勒索的事, 卫孟喜对今天来的人也很戒备, 自己每个月给残联捐钱的时候她们怎么不来采访, 给她写几篇报道美化美化?今儿还没搞清楚什么事呢, 她们就闻着味儿来了。 而且,要采访光明正大的不行吗?偏要这么偷偷摸摸的进来, 让人不得不怀疑他们的动机。 胡小五显然也是想起那年的事了, “老板你说这可咋整?要不我还是去报警吧?” 卫孟喜点头又摇头, 报警是肯定要报的,但不是现在,她倒是想看看这些人到底要玩什么花招。 自从接手饭店工程以后,最近几个月干啥都要有点恶心人的小插曲,卫孟喜不信全是偶然,她想一次性把背后的始作俑者揪出来。 “饭店里今天只有你一个人吗?” 胡小五不明白她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如实回答,“是的老板。” “那走,咱们逛街去。” “啊?逛逛逛街?”胡小五眼睛都要掉地上了,那么多人在屋里等着,他们居然跑去逛街,不留人招待一下的吗?莫非老板的意思是,让她们吃闭门羹,采访不到人就灰溜溜的回去?可这也不像老板的行事风格啊。 他挠挠后脑勺,不知道老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而这边,卫孟喜带着他开着车子在周围转了两圈,观察一下周边环境,看见不远处的树荫下确实停着两辆石兰省电视台的专车,这种公车属于特种车辆,车身侧面还喷着字呢,甚至还有几个彪形大汉在车上坐着,等人。 看来,对方这次是有备而来。 卫孟喜一面让小五慢慢开着,一面在心里琢磨自己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她可不会觉得刚才碰瓷她那个西装男是偶然遇见的。 道理很简单,她运气要能这么好,干啥都很巧妙的遇到这样那样,那她就该去买彩票了! 眼看着她不仅转悠,还停车去不远处买跟冰棍儿,一面吃一面散步,呼吸清水河周围的新鲜空气,胡小五心里更疑惑了,“老板是不是有……有办法了?” 小伙子很年轻,皮肤跟妹妹美兰一样白皙,是怎么晒也晒不黑那种,一双大眼睛居然还是双眼皮,就像一个淳朴活泼的男大学生一样。 卫孟喜摇头,“具体的法子没有,但等等总是没错的。” “你看,这么好的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这里的居民的幸福感是写在脸上的。”这里的村民很多都很淳朴。 以前的他们久居深山,这几年交通便利了,国家政策好,修桥铺路通水通电,于是大家伙都愿意搬到山脚来住,有的人家还开起了小卖部,小日子美滋滋的。 “除了淳朴,你有没有发现什么特点?” 胡小五真是快被她绕晕了,盯着过路的每一个行人看啊看,似乎是想从他们身上看出所谓的“特点”。 可不行,他看了快十分钟,把路过的人穿什么衣服多大的鞋都记住了,也愣是没发现老板说的规律,“老板,这些老人看来看去都这样,顶多就是年纪不一样,有的很老,有的……” 说着说着,他忽然顿住,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但想了半天,愣是想不出那个词怎么说,好像七窍都通了,就差那一窍。 卫孟喜看他急得脸都红了,只好笑着提示:“是不是发现这里的老人很多?” “对!十个行人里头有六个都是老人,还都是高龄老人!” 一般高龄老人身上的“老”气,很多人都能一眼就认出来,所以他能分辨出来哪些是五六十的,哪些是七八十的,哪些又是八九十,甚至百岁老人! “我刚刚还听那几个阿姨说,张太太是百岁老人,李太太比她大两岁,赵太太又怎么着的……”在石兰省的方言里,“太太”指的是那些年纪很大很大,辈分很高的老太太。 他自言自语,“咱们金水煤矿至今还没出过百岁老人呢,年纪最大的就是张书记的老母亲,今年87岁,要是来城南区,都还得叫这些百岁老人们‘太太’呢。” “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说要是能来这里住就好了吗?” 谁不想多活几年啊,尤其是像这些老太太们精神抖擞无病无灾的多活几年,多看看这祖国大好河山,不香吗?要知道卫孟喜上辈子可是三十岁以后就不敢吃冰棍儿不敢露脚脖子不敢用冷水洗头了,可这里的百岁老人们,还敢用那没牙的嘴巴舔冰棍呢! “难怪啊难怪,这就是一处风水宝地。” 胡小五被她绕了半圈,更加云里雾里,“可是老板,风水宝地跟咱们今天的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卫孟喜不回答,确实没多大关系,这个只是“逛逛”的意外发现而已。 看看他手腕上的劳力士,“嗯,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这支劳力士,就是前年被江春苗偷走那支,卫孟喜当然不可能便宜她,限她两个小时之内还回来,不然派出所见。 表虽然还回来了,但她也不想要了,看着表她就会想起上辈子的卫东,他短短的人生就是在做大冤种和舔狗,就会想起自己为了不让他坐牢,跪下求人的场景。 膝盖落地的那一秒,她听见的脆响,是自己一辈子尊严落地的声音。 所以,当时看胡小五喜欢研究手表,自己就送给他了。 回到湖心岛附近,慢悠悠的将车子靠边停好,二人刚走到桥上,还离着一段距离呢,就听见新盖起来的房子里叽叽喳喳,粗略估计得有十几个女人。 女人一多,口舌就多,胡小五这么多年在矿区是深有体会,尤其开会的时候,你在上面讲,她们在下面跟你赛着讲,虽然她们是没坏心,但今天这群可就不一定了。 刚走到门口,有个妇女就从窗户看到他们,大声喊了一声:“这就是卫老板。” 于是,屋内静了静,很快呼啦啦的站起来十几个人,都一眨不眨的看着卫孟喜,还有好几台黑漆漆的机器对准了她的脸,两个穿衬衣的年轻女同志立马去找话筒,想要采访正主。 这是一场现场直播。 卫孟喜放眼看去,地上,是吃了一地的瓜子壳,而撮箕和扫把就在窗外屋檐下,距离她们十步之内的距离,但凡能扫几下也不至于脏成这样。 每个人的茶杯里,都恨不得加半杯茶叶,泡的不是茶水,是粥。 卫孟喜仿佛没看见,信步走过去,“不知道几位是……” “你就是这家饭店的老板吧,我们来上班,你看哪儿合适给咱们安排安排。”带头的妇女说,顺便“呸”一口痰液就吐在新铺的地板上。 卫孟喜有点生气,她平生最讨厌不讲卫生的人,尤其是在她的地盘上,这么一造,自己昨天才铺的地砖,肯定要被踩出问题。 见她脸色不善,一名女主持立马让她们收敛一点,掏出记者证,同时打开现场直播设备,“各位观众朋友们大家晚上好,欢迎来到今天的石兰省电视台‘我是热心人’栏目,我是节目主持人小丽,值得注意的是,今天是节目开播以来第一期,采用的是现场直播的形式,努力让电视机前的你能第一时间看到我们最真实,最感人的热心帮扶场面。” “大家对一下时间,现在,是北京时间17点四十分,是现场直播。” 主持人又强调了一遍,向观众证明这是现场实时,不是剪接处理过的成片。 于是,立马的,就有摄影大哥将镜头对准了卫孟喜。 卫孟喜今儿出门急,想着来看装修,到处都是灰尘和油漆石膏的,连身上的家居服都没换,就这么穿着一件很普通很旧的白衬衣,扎进一条洗得发白起毛边的喇叭裤里,脚下踩的也是一双名不见经传的运动鞋。 她的穿着,跟她传说中的百万富婆的形象,差距不是一般大。大到摄影大哥也有点纳闷,赶紧冲主持人使眼色,先搞清楚是不是正主啊。 于是,主持人笑眯眯的问:“您好,请问您是美味集团老板卫孟喜卫女士吗?” 卫孟喜脸上的诧异压根掩饰不住,就是老陆那样的人遇到今儿这事,都不会比她好太多,“我是,请问几位是……” 主持人调整角度,努力展示出自己练习过无数次的最好看的一个角度,她也没想到,这个暴发户居然这么漂亮!明明什么名牌也没穿,什么撩人的动作也没做,可站在那儿就像一朵漂亮的玫瑰,让人移不开眼。 这种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明艳,大方,让她都自惭形秽。 “卫女士您好,正如刚才向观众朋友们介绍的一样,我们是石兰电视台‘我是热心人’栏目的主持人小丽,我们得到消息,说您接手省委接待处食堂的工作,在湖心岛上修建饭店,以后接待处的餐饮工作就由您负责了,是这样吗?” 卫孟喜这样的表现,更加证明了这是一场真真实实的现场直播,就连当事人都是被突击采访搞得措手不及的。 卫孟喜脸上的错愕不是假的,她愣了愣,客气而不失礼貌的说:“是这样的。” 对方怔了怔,不是说这女人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暴发户吗,连大学文凭都是买的,怎么她居然一点也不害怕直播?就不怕把她的失态播得全省皆知吗? 一定是她不知道现场直播是什么,对,一定是这样。主持人于是笑得更得体了,“那我们还听说接手食堂工作以后,您会给原来的十几名食堂女工安排进自己饭店工作,是真的吗?” 不待卫孟喜说什么,另一位女记者就请来一个穿着补丁衣裳,形容枯槁的中年妇女,“王翠珍同志,还不快谢谢卫老板,她要给你安排进饭店上班呢,这样你孩子的病就不用担心了,我们都知道卫老板是一位热心慈善事业的爱心人士,她帮助过很多儿童,肯定也会帮助你们家的孩子,对吗卫老板?” 这一串话跟打机关枪似的,要是一般人,就只能下意识答应“是”,而被她们牵着鼻子走了。 可小卫老板不是一般人啊,她脑子本来就转得快,此时和颜悦色的听着,时不时点个头表示赞同,而下一秒却顺着她的话头说:“原来这几位就是我要找的人,太好了,正愁不知道去哪儿找你们呢。” 众人一愣,她找她们个鬼哟!她事先连她们是谁都不知道呢。 主持人被她一句话打得措手不及,这完全不在准备好的提纲里啊,按常理来说,她只能要么答应,要么拒绝,可顺着她的话说,也不算错。 主持人面上努力维持着微笑,嘴里却别有深意的说:“介绍一下,这几位嫂子,都是以前在接待处食堂上班的服务员,是经过我们认真核实过,确实是家庭困难的群众,我们可以担保她们的资料一切都是真实的。” 反正,在全省观众面前,卫孟喜不可能真去一一核实她们有多困难,他们昨天找人的时候,嫂子们都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呢。 这要是不穷,能哭? “谢谢主持人,谢谢电视台,你们核实过找出来的这几位嫂子,尤其是翠珍嫂子是吧,你们家孩子的事我听说了,我们基金会的同事已经在着手准备了。” 主持人一梗,她不信。 可女人们却眼睛一亮,“准……准备啥?”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45节 不会是真给钱吧?看来别人说的没错,这个卫老板是最见不得妇女孩子受苦的善财童子,只要拿准了她的软肋,好处多的是。 大老板的手指缝里随便漏一点出来,都够她们吃好几年的。 于是,原本还被摄影大哥拦住不许乱入镜头的妇女们,纷纷站起来,“卫老板您看能不能帮帮我家,我们家闺女还没学上呢,她弟是家里唯一一根独苗,现在上一年级正是花钱的时候,您看……” 卫孟喜一看,这妇女穿着很干净,脚底下还踩着最时兴的皮凉鞋,一双也得二十块,而现在一个小学生一年的学费,也就是这个数呢。 于是,卫孟喜笑得愈发如沐春风,“好好好,别着急,都记下,来小五,帮这几位嫂子的困难如实记录下来。” 这不,一下子就让她对着镜头心甘情愿一五一十的说出姓名单位和家庭住址了嘛。 摄影和主持人着急,不住的给她们使眼色,让她们别来捣乱,当真以为是带她们薅羊毛的啊? 妇女们没看见他们眼色吗?看见了,可她们凭啥听他们的呀!一开始来之前说好要给她们多少多少好处,结果来到以后,都不拿正眼看她们,她们想过去拉两句家常,套下近乎都拿鼻孔看她们。 妇女们也不傻,既然知道是现场直播,那她们就得现场为自己多争取点好处,当着观众答应出去的事,她们不信卫老板会反悔,自然要抓住这个机会,能要一点是一点。 什么主持人采访?去他娘的,采访又不能直接换成钱。 其他人见这阵仗,对视一眼,知道今儿是来对了,遇到真正的财神爷了!立马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过来,抓住卫孟喜的手臂。 “卫老板,看看我,我家比她还困难,我老母亲今年四十八了,干不了体力活,就指着我们养呢。” 嗯,说话的妇女也就二十啷当岁吧,四十八的“老”母亲就干不了体力活,那确实需要“帮助”。 众人一看,这样的也算困难家庭,看来这善财童子今儿是不把钱散够不会走嘛,“还有我,卫老板,我娘家兄弟谈两年对象了,就是因为没钱,一直没能结婚,您看是不是也帮助我们一下……” 正在奋笔疾书的胡小五,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算是看出来了,这群所谓的“困难妇女”,压根就是瞎扯淡! 可老板的脾气也太好了吧,居然面不改色的让他快记,不能漏一个字,必须把她们各家的家庭情况以及姓名住址记录下来。 主持人在那边着急得不行,为了搞突然袭击,进来的人没几个,她总不能亲自上手去拉她们吧? 摄影大哥收到她的眼色,把摄影机一转,准备换个角度,不小心就扫到了一片狼藉的地面,瓜子壳,口痰,用过的手纸,以及被踩得变形移位的新铺的地砖。 卫孟喜忽然“哎哟”一声,“摄影大哥稍等一下,您看看这是什么?” 摄像头精准的聚焦到那些垃圾上,卫孟喜当即脸色一变,“小五,怎么招待节目组的?卫生都不打扫一下。” 胡小五委屈得脸都皱巴成了包子褶儿,“我打扫干净了的,昨天新铺的地砖,我用警戒线围起来的,还在门口竖了牌子,告诉大家地砖还没干,不要乱踩,也没想到她们会,会悄悄……” 于是,摄像头跟着卫孟喜的眼光看向那些妇女。 “这,对不住卫老板,瓜子儿是咱们嗑的,地砖也是咱们踩坏的,我们也没想到……”一个个臊眉搭眼,“是小丽记者让咱们进来的,她说不用怕,踩坏了不用咱们赔……” “偿”字还没说出来,摄影机镜头赶紧转开了。可即使如此,该表达的,已经表达出去了,至于电视机前的观众怎么想,卫孟喜相信,人人心中自有一杆秤。 “卫老板咱们言归正传,这次您是确定要帮扶这些困难妇女了吗?” “是,我会帮助的,但需要我们一起帮助,我相信一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如果能得到贵台的帮助,借助电视台和节目组这个新闻媒体平台,一定会收到意想不到的结果,而这也是贵栏目的初衷,对吗?” 主持人总觉得哪里不对,但还是笑着说是,她们这不就上电视了嘛。 “所以,垦请贵栏目,帮这些困难群众设立一个爱心捐款通道,扩大栏目知名度,有助于全体社会力量的涌入,能更快更高效的解决她们的困难,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爱的暖流绵绵不断,源远流长,龙国民族素有积德行善、济贫扶危的传统美德【1】,我相信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 镜头前的女同志年纪不大,穿着淳朴,就跟马路上会遇到的任何一个普通女同志一样,可是她的声音却是那么饱满,那么富有感情,那么的感人肺腑,不由得让人眼眶发酸。 摄影师和记者傻眼了,这……这这明明是他们的台词! 卫孟喜看大家呆若木鸡,心里暗笑,小样儿,今儿我就要走你们的路,让你们无路可走! “卫老板您真是个大好人,我谢谢您,谢谢您。”王翠珍哽咽着说,抹了把眼泪。 终于,摄影师的镜头终于找回了神智,对准了王翠珍。 原本怯懦干枯的中年妇女,就这样对着镜头,一字一句的说:“卫老板的提议非常好,光靠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只有咱们大家伙,全社会拧成一股绳,才能帮助到更多的人,我仅代表我个人和孩子,只要爱心捐赠通道开通,我就捐赠一个月工资。” 卫孟喜和胡小五带头,“啪啪啪”鼓掌,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泪,又像光。 鼓掌这种事,只要有人带头,后面的立马跟上,于是乎,小小的屋子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经久不衰的掌声。 主持人:“????” 摄影大哥:风中凌乱!不是这样的啊! 本来该他们说的话,该他们带的节奏,该他们掌控的局面,全都变成了一场个人秀! 卫孟喜这个女老板的,当着全省观众的,现场直播的个人秀! 关键是,她表现得还那么优秀,那么自然,那感动的克制的眼泪,微微颤抖的声线,一点表演痕迹都没有,比主持人那假惺惺的甜可好太多太多了。 主持人:是哪个蠢才提出要现场直播的?这怕不是卫孟喜安插的内应! 还有那王翠珍,居然被人家几句话就哄得热泪盈眶,还带头捐款,这不是把他们架在火上烤吗?如果他们不捐,老百姓会怎么看?一个家有患儿的困难女工都能捐一个月工资,他们还能比这少吗? 这不,胡小五已经眼巴巴的看着他们,“小丽记者,您打算捐多少呢?以您的身份和地位,又是这档爱心帮扶节目的主持人,你一定会向她们伸出友爱的,慷慨的手,对吗?来吧,嫂子们,让咱们一起谢谢主持人的慷慨解囊……” 主持人:“……”我谢谢你个大头鬼! 在镜头看不见的地方,卫孟喜低头,淡淡的扯了扯嘴角,抚了抚衣角,剩下的就是胡小五跟他们的掰扯了。 功成身退的卫孟喜,出了房间,也没离开饭店,而是上楼来到电话机跟前,给陆广梅去了个电话。 自从办完老人丧事,她们有段时间没联系了,广梅难过过那一阵之后,很快的重振旗鼓,现在又是风风火火的广梅姐了,看样子是又升了一级。 不过,卫孟喜这次打电话不是要恭贺她,而是找金水市残联基金会的主席黄姐,就是那年帮卫孟喜和万里文具厂上报纸的人,她既然能联系到全国日报,那石兰晚报就不是什么事了。 等电话转到那边,卫孟喜随便寒暄两句,说到正题,“黄主席是这样的,我们这次配合石兰省电视台的《我是热心人》栏目,准备成立一个帮扶基金会,帮扶接待处那些困难女工,听电视台说她们的生活实在是困难,而我们的能力也是有限的,你看……或许,到时候我们的慈善资金就只能捐给栏目组了,毕竟是当着现场直播的面捐给她们的……” 黄姐此时正好休病假,正在家里沙发上躺着看电视呢,刚才全程围观了直播,虽然场面混乱,镜头转来转去的晕乎,但毕竟是第一次现场直播,新鲜。 本来还挺感动的…… 此时一听卫孟喜说不能继续给她们基金会捐钱了,立马就从沙发上跳起来,“小卫同志你先听我说,这事好商量,我们知道你为难,也知道你是咱们石兰省首屈一指的爱心人士,这事你先等一下,好吗?” 开玩笑,要是没了文具厂的巨额捐款,她的工作怎么办?要不是因为能拉到这么大一笔善款,而且是每个月都按时汇款的稳定“收入”,小小的金水市能在四年时间内建起3所聋哑人特殊学校,4所福利院,2家残障人士爱心食堂吗? 抢什么都行,就是不能抢卫老板的善款! 可要怎么阻止小卫改捐他人呢?卫老板不是那种随便说几句好话就能糊弄过来的人。 黄姐的脑袋迅速的转着,转着转着忽然想起个事,“你说今天上电视直播那几个妇女是栏目组自己找来的?” “是啊,我也很意外,主持人亲口说是他们已经亲自认真核实过身份,确实是家境困难的,我也不好拒绝,希望黄姐能体谅……” “等等,等等,我没记错的话,那几个妇女,除了一开始的王翠珍看着像个困难户,后面那些,穿得比你还好,就是那个说闺女没学上的,摄像头扫到她的鞋子,都够孩子一年学费了!还有那个想让你给她娘家弟弟娶媳妇儿的,这他娘的瞎扯淡啊!”黄姐回想起这些细节,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哪还有什么心思休病假啊,她十分,非常,严重的怀疑这些人都是栏目组找来的骗子! 骗啥?当然是小卫的善款呗! 好啊,好你个狗屁电视台,狗屁栏目组,还现场直播,逼着小卫不得不给你们卷钱,结果你们打的主意却是骗钱,还要骗走小卫给金水市的爱心食堂特殊学校福利院的钱,这他娘的是人干的事吗?! “小卫老板,你先别动,先别给他们汇款,先给我两天时间,不,一天,给我一天,我一定让你好好看看他们的真面目!” 卫孟喜很为难,“可他们都在电视上直播了,这……” “放心,他们会直播,我就不会发报纸吗,我登报,石兰省内所有报纸一家不落,我要让他们知道,骗子的下场!” 卫孟喜一愣,“什么骗子?” 黄姐顿了顿,没说,现在就让小卫蒙在鼓里吧,蒙的越久,到时候揭露开的时候,她就越生气,越不会给他们捐钱。 “放心吧,你就等着吧。”找来那些群众演员,当时是当着电视说姓名和住址了的,她要找到她们还不容易,到时候只要有哪怕一个人反水,栏目组也得完蛋。 报道虚假新闻,故意把人家小康家庭包装成困难群众,当众逼着民营企业家捐款,搞道德绑架,这要是不完蛋,她就不姓黄。 卫孟喜满意的挂断电话,看向窗外,这里的景色真是秀丽啊。 终于,等她下楼的时候,栏目组已经狼狈逃走,只剩下一群“困难群众”在等着卫老板兑现承诺。 “卫老板,您说的来这里上班,咱们可说好了,等开业前可要通知我们,从现在到正式开业的时间,你们几号发工资,记得叫我们过来签字,啊。” “对,到时候要是有什么要做的,你直管安排。” “还有啊卫老板,我娘家兄弟娶媳妇的钱,你看是现在就给还是……” “还有我,卫老板……” 卫孟喜听着她们一句句的争先恐后的“安排”自己,心说自己真是“卫大善人”当久了,让别人以为她是人傻钱多呢。 当即冷笑一声,“哪儿来的强盗小偷,胡小五你没看见吗?” 小五第一次被老板这么连名带姓的叫,心里陡然一跳,“我……我不是我……” 他结结巴巴,脸涨得通红。 带头妇女就“挺身而出”,“卫老板好大的威风,我们将来要在这里上班,作为员工,跟你商量一下未来工作怎么了?” “就是,咱们来看看还不行了。”有个妇女一口又吐了瓜子壳混着痰液在地上。 卫孟喜真是一秒钟的耐性都没了,“胡小五,报警,就说有人入室盗窃,毁坏私人财物。” “是!”铿锵有力的一声,胡小五立马就去对面喊人。 湖心岛不远处百米的距离就是城南区公安局,要多快就有多快。 带头妇女懵了,“唉不是,卫老板你报警抓我们,我们可是来给你上班的!” “我们没拿你一针一线,什么叫盗窃?” 其他妇女是又急,又不敢再说话,因为只一眼,一句话,她们就发现,这个卫老板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跟刚才对着电视的和颜悦色提啥都答应的傻子老板根本不是同一个人,跟外人说的“软和人”“心地善良”“好说话”……压根就一点边都不沾。 卫孟喜现在看都懒得看她们一眼,付手站在桥的这头,堵着她们的退路。为了保证秩序,小桥的门是她让老陆专门设计的,进就只能进,出得从另外一边出,而她挡住出口,这群女人就是想跑也跑不了。 要是想往下面跳,她无所谓,反正谁死算谁的。 很快,小五带来了四名身穿制服的公安,大声喝问:“这里怎么回事?” 几个妇女也就是窝里横罢了,当即就吓得一哆嗦,“是是我们……我们是……是……” 公安也不想跟她们浪费时间,这两年治安又不好了,多的是案子等着他们,要不是报案的胡小五说捣乱的人有十多个,他们都不可能出动四个人。 “我们没捣乱啊公安同志,我们是来上班的。” “咱们饭店老板在这儿,老板说饭店里压根没你们这些工人,都没见过你们,你们上哪门子的班?”胡小五立马有理有据的反驳回去。 卫孟喜也斩钉截铁的说:“公安同志你好,是我们报的案,这几人我和我的员工都不认识,她们忽然趁我们不注意跑到我们饭店来翻箱倒柜,不仅踩坏了我们新铺的地板,还盗窃我们财物,请公安机关依法追究她们的法律责任。”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一字一句,比刚才这几人乱喊乱嚎舒服多了,公安于是又问丢了什么东西。 不用老板开口,胡小五就在那儿说什么哪里买的做种的瓜子,单价要30元一斤,被她们吃了四斤,那就是120元,再加新铺的地板被她们踩坏,必须照价赔偿,标准是每块砖20块钱,加人工费运送费清洁费……“一共是800元。” “嚯!你抢人吧?” “咱们就吃了几颗瓜子儿,你那瓜子儿是金子做的啊,居然花这么多钱?还有你那地砖,本来就是刚贴的还松动呢,怎么就赖咱们踩坏了。”仿佛忘了刚才对着镜头说会照价赔偿的事。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46节 胡小五冷哼一声,心说自己老板真没料错,这几个妇女就是言而无信,对外什么话都说,什么错都认,等只有他们双方的时候,就不认账了。 他实在忍不住翻个白眼,“知道不是你们的东西,不告而取不就是偷?知道是新贴的地砖,三岁小孩都知道不会踩上去,公安同志,您也看到了,门口我放着告示牌给拉着警戒线,她们就是明知故犯。” 卫孟喜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有手下,撕逼这种脏活累活肯定就不能让她这老板干了,至于碰瓷男,她绝口未提。 公安办案又不是小孩扯头花,当即就将人带走。 卫孟喜懒得跟去,就在岛上转悠,一圈牢固的石栏杆将小岛护在中央,里头种着各种各样的植物,高低错落,红绿相间,小五还在栏杆周围种了一圈蔷薇,等半年就能开出粉色白色和黄色小花儿……想想这样的就餐环境,卫孟喜自己都想来下馆子。 还真期待饭店营业的那一天呢! 第129章 卫孟喜回到矿区的时候, 孩子们都不在家,去韦向南的新房里布置去了,小两口在矿区原本是没房子的, 但想好要结婚后, 俩人就拿出各自攒的钱凑一起,在家属楼买了个全新的六十平的套二, 那叫一个阔! 现在矿区的家属楼分为三类,最老的是二三十年前就建的筒子楼,每家一二十个平方那种,第二批就是六年前盖的四十平的套二, 没有厨房和卫生间, 依然要在楼道里炒菜,早上要捂着肚子出去抢公共厕所。 第三种就是三个月前刚盖起来的已经很接近后世商品房的小楼,不仅面积有六十平, 那么大的空间居然只做成套二,每个房间的阔绰足以想象! 更别说还有独立卫生间和厨房, 卫生间里装的还是冲水蹲坑!厨房里还能放煤气罐炒菜, 连放电冰箱的位置都给留出来了, 那简直了, 矿区小家庭最喜欢的户型嘛! 金水煤矿之所以会盖这么阔气的家属楼, 主要还是许军提的, 他觉着目前矿区经济水平大大提高, 老百姓对衣食住行的要求也提高了, 再盖那种二三十平的筒子楼压根不实用,没人稀罕了。 家属楼不行, 那大家就要想法子出去外面盖, 像以前窝棚区一片, 全都推倒盖成了三层小楼,好看是好看,可区里看了不满意,说金水村违规批宅基地,以后都不许了。 一时间,多少家庭捏着钱也住不上新房子。 许军的这一提议,立马得到了全体与会成员的赞同,不仅大干快干的盖,还多多益善的盖——个人宅基地不给批,那集体住宅用地总得批吧。 不批,张劲松就上省厅和部委里面去讨说法,他的工人们凭啥不能住新房子! 于是,很快这批阔气家属楼盖好,直接搞起对职工和家属销售,适当的收取一点费用,单位不亏,职工也能接受。 尚永志自己虽不是煤矿职工,但他确实是上过几年班的,他父母是第一代老煤矿工人,为了煤矿的发展鞠躬尽瘁,张劲松和许军都觉得应该给他分一套。 韦向南不喜欢被人打扰,所以他们选的是顶楼。 卫孟喜爬到的时候,腿都有点酸了,不敢想象以后他们每天爬七楼得多累,等怀孕后,更受罪。 “妈妈,你看这是我贴的囍字。”卫小陆正指着窗玻璃嘚瑟。 屋子被收拾得非常干净非常简洁,跟韦向南这个女主人一脉相承,家里一件多余的东西都没有,客厅只有两个竹沙发,对面靠墙的写字台上是一台大彩电……这是家里唯二的摆设。 写字台的抽屉里,空无一物。 厨房干干净净,从灶台高度来看,以后做饭的是尚永志。 新房里有且只有一张简易木床和一个床头柜,卫孟喜猜那柜子也是尚永志用,韦向南是巴不得房间里只有墙的主儿。 一般女同志喜欢的梳妆台镜子三门柜之类的,她一个也没有,因为她的衣服很少,横竖就是一个季节一套,有的一年四季都能穿。 这样奉行极简主义的人,能接受别人走进她的生活去,就是真爱啊! “妈妈我还想给向南阿姨再贴几个囍字,你说贴哪儿好呀?” “小滑头,得罪阿姨的事你倒是会推给我。”老闺女也会耍小心眼了,卫孟喜倒是很开心,“来,床头,电视机,沙发,写字台,门上,都给我贴。” 想起向南阿姨的脾气,卫小陆向老妈投去佩服的目光。 很快,原本还空落落素净净的房间,就变得喜气洋洋起来,卫孟喜还派卫红去小卖部买了一百个红色气球,扔给男孩们吹,使劲吹,吹得胀鼓鼓的皮子都变薄了,女孩们用线扎紧,就可以绑在柜子上,墙上和门框上。 这不就更喜庆了吗? 等刘桂花孙兰香赶到,都被那满屋子红彤彤的气球给震惊到了,大家又集思广益想了些别的点子,愣是把极简主义者的家弄得喜气洋洋,热热闹闹,比过年还有氛围。 对于这些主动来帮忙布置新房的好朋友好邻居们,尚永志就在卫家宴请他们吃晚饭,算上陪大舅哥小舅子喝酒的,倒是坐了满满登登三大桌。 刚吃完回到家,胡小五就在那儿等着,“老板,公安的处理结果是让她们照价赔偿,但希望咱们看在她们无心之失的份上,减免一点,我私自做主减免了一百块,正好是那几斤多出来的瓜子钱。” 俩人对视一眼都笑起来。 “对了,老板知道她们是怎么交代的吗?” 卫孟喜没急着说,而是让他进屋坐着喝杯茶:“我没猜错的话,她们应该真的是接待处原食堂职工,身份无误,这次来找我‘安排工作’是受谭老板指使的吧。” 胡小五的嘴巴,张得能放进一个鸡蛋,“老板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卫孟喜今天遇到谭大勇碰瓷就知道事情有鬼了,好好的路他不走,偏偏要在那个地方碰瓷,其实还真不是骗钱,而是想要拖延时间,让所谓的栏目组记者和“困难群众”们能直接杀到饭店去,杀个措手不及。 好逮住卫孟喜的小辫子。 可惜,她们错估了卫孟喜的反应能力,想要靠道德绑架,让她答应帮扶那些“困难群众”放血,好好的敲她一笔,敲得越多越好,同时要是能把这些原来的食堂职工塞进饭店,那可够她喝一壶的。 当然,这是第一雕,第二雕,自然是等她名声臭了以后,他就去举报她不再适合做接待处的餐饮服务,还会扯上影响石兰省形象的大旗,接过她的饭店,摘桃子。 这一招一箭双雕,真是够阴毒。 但他还是高估了卫孟喜的“善心”,这些妇女是什么人,她只接触一次就知道。在接手之前,她也大概了解过,里头的大厨已经出去外面单干了,附近招的村民也各回各家了,就剩这几名女服务员,在接待处偷奸耍滑混惯了,出去打工都没人要。 其实也没什么关系,以前也就是赶上好时候,劳动局和人事局给分配工作,不然这样的好单位她们也进不来。 这样不讲卫生、贪得无厌、懒惰自私的员工,无论男女都进不了她的企业。 外人看来她是个喜欢帮助妇女儿童的热心人,不代表就能仗着是女性的身份来碰瓷,她不是只要是个女性都会帮助,还得看这个人的品性! 这些人要真塞进来,她这饭店也不用开了,三天两头干架的,闹情绪的,小偷小摸的,得罪客人的,搞不好卫生的……要知道,这饭店以后的主要客户还是那些老干部老领导,以及身家百万千万的被招商局奉若上帝的大投资客。 这样的客户,不用多,只要得罪一个,就够她这饭店老板喝一壶的。 谭大勇想把十几颗定时炸弹安插在她周围,这是多大的仇? “这次的事幸好老板临机应变,要是慢了一点就要掉进陷阱,谭大勇真是又坏又恶心……老板,那咱们怎么办?总不能白让他恶心一次,以后说不定还有十次八次。” 卫孟喜细长却不太光滑细腻的手指,在桌子上一下一下,轻轻的敲击着,“先喝水,不着急。” 胡小五呼哧呼哧一口气牛饮完一杯茶水,不着急不着急,他得跟老板学学定力。 像今儿的事,他不信老板能提前知道,可就是那样临场应变能力,他就从没见过。 老板太稳了,心态特别稳。 “好好跟我说说谭大勇。” “这个谭大勇是什么人呢,就是一起建电影院的老板,是个十足的酒鬼色鬼贪财鬼,在外头名声都臭大街了。” 卫孟喜“嗯”一声,示意他继续。 “当时接待处放出消息要把餐厅、电影院、休闲活动室和图书室是个部分放出去,找外面的单位或者个人合作的时候,他就第一时间知道了。” 因为,他是接待处人尽皆知的关系户,他的姐夫是接待处副主任,虽然是三名副主任中最没实权,年纪最大,还即将退休的,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需要随便说两句话,有油水的活计就能招揽到小舅子名下。 “这么多年,靠着这层裙带关系,姓谭的可没少搂钱。” 本来,他一直盯着餐厅这块肥肉,心想等到承包出来以后,他一定能靠着餐厅结识很多大老板大领导,到时候借着这份机缘,什么样的大生意做不了?现在之所以做不大,就是因为姐夫不中用了,小恩小惠别人会卖他,但大点好处是没门儿。 兜里有几个钱后,谭大勇深深的知道,光吃油水没用,只能饿不死而已,要想赚大钱,还得有更大的机缘,得有通天的关系。而饭店作为所有领导客商都会去的地方,他势在必得。 谁知,盯了两年的肥肉,半年前忽然被姚处长包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外地暴发户,而他只能拿下狗屁电影院。 肥得流油的食堂落入他人之手,自己却只能守着一分钱不赚的电影院,心里的气自然就咽不下去。 所以,平日里不是鼓动附近刺头村民去闹事,就是鼓动食堂女工去要工作,甚至还请动了电视台想让卫孟喜出丑,就是不出丑也要敲一笔,还要埋几个雷在她身边。 看起来,这人也不笨嘛,可惜就是心思不用在正道上,卫孟喜心说。 “等着吧,我有法子。” 因为第二天就是韦向南的正日子了,晚上需要一男一女俩小孩在婚床上睡,讲究点的是要睡一整宿,但卫孟喜不想呦呦在别人家待太久,哪怕是自己好下属好朋友家,哪怕另一个孩子是许久治家四岁的小邻居。 卫孟喜一直等在新房里,眼看着刚过十二点,就赶紧把孩子给接走,小姑娘那个高兴哟,手里拿着两个红气球,边走边蹦跶,“妈妈,结婚还挺好玩的。” 这语气,怎么跟说“红烧肉还挺好吃的”是一个意思呢,卫孟喜笑,“你啊,就你事多,跟你哥哥姐姐学着点,少让我操心,以后你要几岁结婚我都不管你。” 小姑娘现在已经快到一米六了,本来不该这么大孩子来压床的,可矿区的孩子们因为计划生育都断层了,要么就是呦呦这么大的,要么就是两三岁还会尿床的,韦向南不允许尿床的孩子上她的炕,选来选去只能选呦呦。 她只是外形看着像个大姑娘,其实内心还挺幼稚呢,譬如现在她就悄咪咪说:“妈妈我发现许久治他长胡子啦,黑黑的,丑死啦。” 卫孟喜其实早给她讲过生理健康常识了,这些变化家里爸爸和俩哥哥都有,但小姑娘对许久治好像要求要更“严格”一点,譬如不能长胡子,不能变公鸭嗓,不能穿露咯吱窝的衣服,因为胳肢窝下面有腋毛…… 卫孟喜:“……”你就说老闺女幼稚不幼稚吧。 偏偏老陆还觉得老闺女这是天性淳朴,是赤子之心,不让说,说就是扼杀天性。 晚上躺床上,卫孟喜把这事拿出来说,家里是不是对呦呦保护太过了,让她像一朵温室里的小花,万一哪天遇到真正的风雨,怕她承受不住……老陆果然反驳。 得,卫孟喜懒得跟他说,翻个身,把被子裹走。 嗯,这是妻子生气的表现,他挪啊挪,他挪一寸,她就往另一边挪一寸,最后在即将掉下去的前一秒钟,被他一把搂住,紧紧的揉进怀里。 咬牙切齿的说,“你啊,还像个小姑娘。” 卫孟喜可不愿自己被人当小姑娘,在她心目中“小姑娘”三个字,是指那些年轻女孩子,她已经是三十三四岁的大姐大了,被人叫大姐都不会生气的年纪了。 况且,在卫孟喜这个吃尽苦头尝尽人生百味的人看来,“小姑娘”意味着弱小,需要保护,她不想做这个被保护者,她要做的是保护别人的人。 “不许生气,在我心里,你就是小姑娘,不是说你弱小,而是你的纯真,你的勇敢,和不服输的气势,就跟卫小陆一样。”他的嗓音本来就很好听,这种咬着耳朵说的甜言蜜语,卫孟喜感觉自己沦陷了。 于是,很快,俩人又真实演绎了一把啥叫床头吵架床位和,要是和不了,那就是次数不够,时间不长,技术不到位。 第二天一大早,卫孟喜才睁开眼睛,卫小陆就在楼底下叫,“妈妈快看,报纸,跟你有关呢妈妈!” 卫孟喜不紧不慢,她等不及就把报纸亲自送到床前,“妈妈你看,石兰晨报头版文章,《爱心企业家被“绑架”,爱心栏目探真假》,说的是昨天电视直播的事,有人深挖那节目之后,发现他们居然造假,把小康家庭包装成困难户,就为了道德绑架知名爱心企业家,胁迫对方把善款捐给不需要的人,这性质可真恶劣啊妈妈。” 卫孟喜躺着闭目养神,她倒是没想到,黄姐的速度如此之快,看来这伙人是真把黄姐气炸了。 “对了,文章是谁写的?” “李达武,全国日报著名评论员,社会学家,教授……” “得得得,知道了。”好嘛,黄姐的能量不容小觑,居然把这位都请动来亲自操刀。 “妈妈,报纸,书城商报,也是跟你有关的!”根宝一面喊,一面拿着报纸跑上来,不过他没进屋,而是在窗下大声朗读,大同小异的标题,说的内容也差不多,只是撰稿人是另一位省内有名的作家。 卫孟喜心说,这黄姐可真行啊。 于是,接下来一整天,从早到晚,就是家里一大五小六个探子不停的探听消息,不停的探,不停的报,虽然都大同小异,但愉悦程度是一样一样的。 这样愉悦的心情,吃席也是美滋滋的。 下午五点,卫孟喜带着一大家子上卫家宴,画着淡妆的韦向南和西装革履仪表堂堂的尚永志站在门口,看见他们立马迎上来。 “老板,陆科长,卫雪卫红卫国卫东呦呦你们来了,快请里面坐,楼上左边靠窗那桌。”尚永志努力想要把每一个人都照顾到。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47节 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以前总是低着头阴沉沉的,可现在头发剪短,做个造型,换上笔挺的西装,立马就年轻了十岁。 就连根花也小声说:“尚叔叔至少年轻了十岁。” “我觉得有十五岁。”卫红说。 卫孟喜让他们先上楼,自己去后厨看看菜准备得怎么样了。因为是自己的得力干将,他们来包席卫孟喜给到了最大优惠,基本只收成本价,毕竟小两口刚买了房子,手边也不宽裕。 “小卫来了,你放心,保准给他们准备最足的份量,最好的味道。”吕丽萍正指挥着人准备出菜。 张大娘正忙着炒菜,也没时间来跟她说话,只是使唤张秋芳给她拿盘子。 两个小姑娘见面,不用出声,也不用动嘴,她们的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就是最有效的沟通方式。 张秋芳这一年来长得还挺快,已经跟卫小陆一样高了,只是没有小陆结实,看起来弱弱的,她左边眉毛挑了挑,小陆立马瞪圆了眼睛。 她又挑了两下右边眉毛,于是卫小陆眼里就流露出羡慕。 卫孟喜在旁边看着她们特务接头,想了想,能让小陆羡慕的,怕不是来例假? 是的,她老闺女也是个傻大个,马上就要升初二的人,居然还没来例假。准确来说是还没准时来过,三个月前有过一点点,然后至今杳无音讯。 她的同班小同学里,就只有两三个没来了,小同学之间聊起来她就害羞,回来就问俩姐姐几岁来的,但听说她们初一就来了,小姑娘更郁闷。 但那时好在还有一个营养不良的张秋芳跟她“做伴儿”,现在连秋芳都来了,她觉得自己落单了。 来到楼上,老陆和韦家兄弟俩坐一处,不知道聊到什么,还挺投缘,卫孟喜看见侯爱琴,少不得又要听她讲谢依然李怀恩的事。 马上一年了,那被骗的一百万还是没找回来,谢依然不得不把车子卖掉,可一方面这段时间车子贬值,另一方面银行利息也不低,光利息就多出来好几万,卖车款填进去也只是杯水车薪。 现在该抵的都抵了,能卖的也卖了,两口子彻底身无分文,又没个正经工作,生活之拮据可想而知,就连孟淑娴都赶紧领着儿子连夜扛着火车跑路啦! 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以前有多恩爱,现在就有多闹心,两口子闹到要离婚的境地,侯爱琴是说不完的糟心事,卫孟喜听了一回儿,开席了赶紧坐回去。 她一点也不同情谢依然,毕竟路是她自己走的,只是可惜李怀恩。 李怀恩平时为人也还行,温温如玉的感觉,愿意为了她辞去即将到手的局长之位去给她当经理,虽然不理智吧,但可以肯定爱是真爱。 这样的男人,她应该珍惜。 几天后,正在办公室里跟秘书调情的谭大勇,忽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吓得一萎,整张脸憋成了猪肝色,“敲什么敲,一点眼色也没有,是你老妈死了还是老婆找野男人了啊?” 门外的人也不敢回嘴,只压低声音说:“老板不好了,出事了。” 妖娆的秘书从里屋出来,拢了拢胸衣,扯了扯丝袜,扭着屁股出门,顺便狠狠瞪了门口的人一眼。 那人也不敢抬头,只是很着急的说:“老板,咱们运货的车子出事了。” “什么车子?”谭大勇点上一根香烟,眯着眼睛狠狠吸了两口,享受得不得了。 “就是咱们运装修材料的车子。” 谭大勇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不是一直走湖心岛上的桥嘛。” “就……就是一直走,从三天前开始,桥就不让咱们走了,说那是私人修建的,不归公有。” “呸,修个桥了不起啊,老子也能修!” 现在电影院已经盖好,进入装修环节,正是运送各种电子设备多的时候,电影院在接待处的别墅区深处,货车开不进去,只能停在河对岸,肉眼看着也就二百多米的距离,可必须绕路到两公里之外的另一座石拱桥,那桥是只容人通过,不能开车碾压的。 只能人背马驼的搬运到电影院,这中间增加的工程可不是一星半点,人工费车马费,至少要多花出去好几千。 原本卫孟喜修的桥是允许他们过的,只要拿个手推车去推能省不少路程和力气的,可现在忽然不让过了,“那你们不会绕道去前面的石拱桥啊?” “石,石拱桥正在维修,只能过人,不能运货。” 谭大勇狠狠地呸了一声,心说怎么这么倒霉呢,两座桥都不能过,“那你们没再走远点?” “走了,我们走了七八公里,中间两座桥都说不让过,都有老头老太在打太极拳,我们一过去,他们就挡在路中央。” “那再走远呢?” “再,再走远,就到十公里外了,送货师傅说不加钱他不送了。” 谭大勇气得将烟都给掐灭了,“他不送,那你们不会半夜悄悄去拉啊?” 因为接待处位置特殊,这附近又是村民居多,所以当时修路的时候考虑易守难攻,道路都非常狭窄,只容一车通过,他们就只能沿着河岸从另一个方向过来,这增加的成本就太高了。 谭大勇这种毫无规则底线的人,就选择夜里逆行,趁着人少好办事。 可好巧不巧,正在逆行的时候被交警逮到了……那是深更半夜啊,谁知道交警还不下班啊,一下将他们逮个正着。 谭大勇狠狠地在桌脚上踢了一脚,不成想疼得他龇牙咧嘴,“被抓就被抓了,我明天让我姐夫去保释,传话进去,把嘴巴闭紧,不该说的一个字也别说。” 不过,他想了想,身边知道他事情最多的就是那谁,刚才那小蜜的哥哥,平时在公司里常以他大舅哥自居,自己也睁只眼闭只眼,主要是他很多脏事坏事都是由这位“大舅哥”出面办的,总得给点甜头不是? 这样的人,不能得罪不能远离,必须放在自己跟前,牢牢控制住,笼络住才行,等再过几年自己生意做大了,再把他除掉就是了。 甚至,他连怎么除掉都想好了,到时候装进箱子里,再绑上一箱石头,沉进河里,还能再恶心卫孟喜一顿。 “就是杨老六,昨晚被抓的正是老六啊老板!” “啥?”谭大勇一个趔趄,“你说谁被抓了?” 昨晚几人商量谁去逆行送材料,谁都不敢搭话,倒是杨老六拍着胸脯说自己去,大半夜不会有交警,就是有,也不敢逮他。 谁知道就踢到铁板了,交警不仅把他抓了,还在顺带看看他拉了什么货的时候,发现这一批电子产品居然是走私的——真正的意外收获。 当时就觉着是大案一件,为了防止他们通风报信走漏风声,当场就赶紧该抓的上下游都给及时带走了,别说杨老六遭殃,就是卖货给他们的中间人,老巢都被端了! “关键老六是个没出息的,我听人说他在里面把老板您给供出来了,这咋整啊?” 谭大勇额头的冷汗一瞬间就出来了,他这几年做的不合法的事,可不是一星半点,都在杨老六那里留着呢!老六一交代,他自己不就完了?还做啥大生意认识啥大领导啊,赶紧跑吧! 可他刚有这想法,门外就传来敲门声,“谭大勇在里面吗,我们是城南区公安局的,开门。” 谭大勇腿一软,视线迅速在房子里转了一圈,除了窗子,一个出口也没有,而窗子……他在四楼,下去就是一个死人了,侥幸不死,也是残废。 这时,就听“嘭”一声,门被撞开,几名荷枪实弹的公安一把将人按住。 “等等,等等,公安是不是弄错了,我姐夫是接待处的白副处长,是不是要……要……” “带走,白副处长现在都自身难保了,你就别坑他了。”公安心说,这老小子也是利欲熏心啊,要是还在接待处的地盘上,他们想进去抓人是很难,但他现在在自己办公室里,那就是说带走就带走,不带啰嗦的。 “老板你听说没,那边电影院停工啦!”胡小五兴冲冲跑来报喜,卫孟喜只是笑笑。 “他们谭老板被抓啦,听说做的坏事可多啦,起因是他大舅子被抓,为了减轻罪行,把他这么多年干的坏事全供出来啦。” 卫孟喜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老板你说电影院那么大个地方,现在那位副处长和承包商都被抓了,接下来谁还敢接手啊?”谁都怕他们还跟别人有没扯清的关系,也怕在装修质量上被埋雷,谁接手谁是傻瓜。 卫孟喜眸光一动,她每天在饭店门口,他们运送过来的各式材料都是从她眼皮子底下过的,虽不说全部都是高档品质,但至少质量是过关的,毕竟这是为大领导们服务的,不可能真乱来,他就连电子设备都是从港城买的走私货。 要是能趁此机会低价拿过来,那还是有赚头的。 主要是,别看只是电影院,她还可以做点别的。 有什么事是比把对手送进牢里还抢过他们的饭碗更痛快的呢?她卫孟喜可不是真的大善人,她是有仇必报的恶人。胆敢帮助谭大勇给她设局的栏目组,现在已经被停职接受调查了,石兰省电视台还不得不以电视台的名义,登报头版头条向她这个被欺骗被“绑架”的爱心企业家道歉。 这番公开道歉,卫孟喜的文具厂自然是又赚了一波流量,虽然她现在其实已经不缺流量了,但能多一个曝光渠道,她也不会介意。 反正这又不是坏名声。 等进入九月份,天气渐渐有了一丝丝凉意,四个大崽上高中后,课业愈发紧张,卫孟喜基本不用盯他们了。 因为在学校老师就盯得够多了,再加上他们自己也有了紧迫感,现在已经不仅是陆卫国挑灯夜战,就连卫雪卫红也不早睡了。 人家上的是全省最好的高中,还有个状元老爸免费辅导,学习的事轮不着卫孟喜操心,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帮忙接送,晚上做宵夜给他们补身体。 今晚也不例外,老陆去接孩子,她就在家做宵夜等着他们。 卫东现在已经一米八三了,一顿要吃三大碗米饭,吃面不能用碗,得用盆,但老母亲必须控制食量,夜里吃太多对睡眠也不好,所以只给捞了半盆面条,舀满满两大勺肉臊子,再配点青菜豆芽,闻着都香。 姐弟几个鬼子进村似的跑进厨房,卫东就扁着嘴不乐意,“妈妈怎么只给半碗啊。” “二哥我跟你换呗?”凭啥二哥就能吃一盆。 陆卫国赶紧把面藏到身后,“不换。” 卫孟喜此时一抬头,忽然看见根宝的裤子已经跳到脚踝以上了,就是衣服也显得短了一点,“咦,老陆你来看看,咱家卫国是不是又长高了?” 这小子暑假里窜了好大一截,当时量好像是171?反正现在看着肯定不止这个数了。 果然,人形巨尺陆广全用肉眼测量了一下,“173了,应该还能长。” “那我呢妈妈?”根花也赶紧问,这家里就她和老二最矮,别提多憋屈了。 “164了,不错。” 卫红现在对身高倒是没什么执念,因为她本来就不矮,她最近忙着去参加个什么青少年主持人大赛,周末还要去张雪梅家上两节私教课呢。 小小年纪,她就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 卫孟喜看见她在嘀嘀咕咕背东西,就想起根花跳舞的事,现在上了高中课程紧,她不怎么去练舞了,就是当年那位胡庆雪胡团长也即将因伤病退休了,那边的意思是,团里已经基本没有能教给她的东西了,再去也是浪费时间,不如先自己在家练着,等过两年芭蕾舞能考级的时候,她也就考大学了。 小姑娘最近挑灯夜战比较频繁,好容易放个周末更宁愿她睡懒觉,不去也罢。 只是因为跟着胡团长跳了这么多年,心里有感情了,想起团长的伤病,她忧心忡忡。 “这样吧,明天我带卫雪去看望一下胡团长,你们在家好好休息,别学了。” 几个嘴上答应着,但不可能真不学。 竞争意识,是从小就刻在基因里的,尤其是本就聪明的根宝,简直是小卷王一个。 看完胡团长,卫孟喜就顺路带着卫雪去新饭店的施工现场看看,一路过去,卫雪一路感慨,“妈妈这里风景也太美了吧!” 现在的矿区其实也不差,可跟这里比起来,立马就被衬托得没看头了。“妈妈,咱们以后会搬来这里吗?” 卫孟喜怔了怔,“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但矿区也喜欢,那是我们的家,但……” 但,世界上任何一个矿区都会在资源枯竭之后成为鬼城,无人之境,凋零是可以预见的。卫孟喜其实也在想要不要搬家的事,目前她和老陆的事业都在金水煤矿,也是孩子童年记忆的地方,她还真舍不得搬,但三十年后,四十年后呢? 据说,老陆当年勘探出来的气肥煤储量,还够开采六十年,这是保持现目前速度的前提下,以后随着设备自动化、信息化和科技化的加快,开采速度只会越来越快,说不定三四十年就没了。 到时候,矿区那六七万人口,将何去何从? 卫孟喜不知道,这是一个以她目前的阅历和知识储备无法回答的问题。 想着,她就让根花喜欢的话出去四处转转,她得好好的算算账,饭店装修到现在到底花了多少钱,每天只看见韦向南和胡小五来找她签字批条子,花起来每一笔都不算大,可耐不住次数多啊,这么长时间她得知道个总数,心里才好做接下来的计划。 谁知账目还没算出来呢,电话却响了,“老板,找您的。” 卫孟喜接过来,刚说一个“喂”字,侯烨焦急的声音就传来,“卫大姐,我亲大姐,亲姑奶奶,你忘了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48节 卫孟喜忽然“啊”一声,对呀,明天可是他们约好要去看样的时间,距离广交会开幕还有半个月,看了样品之后要是不满意的话,要留出半个月重新设计改进和出样的时间,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1991年的广交会,是骡子是马,到时候拉出来遛遛了。 第130章 第二天一大早, 把孩子们送到学校,卫孟喜就坐上飞往深市的飞机。 幸好,侯烨现在还算靠谱, 厂里的面貌跟几个月前比已经大变样, 到处是绿油油的树木和草地,还有一些粉色白色的小花, 在园林艺术大师的设计下,简直美轮美奂,宛若仙境。 卫孟喜刚进厂的时候,还以为自个儿走错了, 这哪是工厂, 简直就是公园! 不得不说,侯烨这家伙在不发癫的时候,做点面子工程还是很在行的, 难怪严彩霞一直说猴哥聪明,只是卫孟喜以前没发掘出来而已。 就连员工宿舍, 也被他装饰一新, 看着小清新多了, 仿佛连住在里面的女工们, 也都青春活泼起来。 卫孟喜刚走进办公室, 就被桌子上一溜儿的圆珠笔闪瞎了眼, 笔头因为技术有限, 其实都是子弹头, 也全都是从港城进口拿的货,为了控制成本, 选的也是比较耐用的款式, 没啥花样……这样的笔头在整个文具市场上, 十支圆珠笔九支都是这样。 但万里文具厂的优势就在于,笔芯颜色,即油墨颜色非常丰富,普通的就黑蓝红三色对吧?可万里的居然还有黄绿紫粉褐,一共八种颜色。 当初能调制出这么多种颜色的油墨,还得感谢卫小陆,是她给的启发,也是她自己闷头设计,自己调制的她觉着最好看的八种颜色。 卫孟喜敢保证,这绝对是万里厂的优势,其它厂子无法超越,也无法山寨复刻的,反正目前配方比例保密,至少能当半个杀手锏用。 第二,就是款式,万里厂的圆珠笔粗细不一,有的粗的有成人大拇指那么粗,细的却比铅笔还细,更别说那些小兔子小熊猫胡萝卜各种花里胡哨的款式,拢共二十多种不同的款式。 这一点没啥技术含量,很容易被山寨被模仿,但好在万里厂这次针对的是海外市场,不是国内,国内他们要仿制就仿制呗,全国各地能制造圆珠笔的厂子那么多,但能走进广交会的,万里厂绝对是佼佼者。 “只要咱们把眼光放长远一点,目前的困难就难不住咱们。” 侯烨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又让他们赶制了一批圣诞树、火鸡和米老鼠唐老鸭款式的,相信在国外应该会受欢……” 话未说完,他原本以为卫孟喜会夸奖他呢,谁知卫孟喜却眉头一皱,“米老鼠和唐老鸭的?是不是红色蝴蝶结蓝色水手服的鸭子,黑上衣红裤子黄鞋子的老鼠?” “你知道?”随即想到几年前好像就播过,“你家那几个崽喜欢?” 卫孟喜点头又摇头,天底下就没有不喜欢动画片的小朋友。小时候讲故事的时候这俩小动物是出现频率最高的,前几年中央台一套每天都会播出十五分钟,虽然只播了一年,但自家那几个崽可是风雨无阻守在电视机前的。 现在三个女孩屋里还有许许多多数不清的“周边”呢……嗯,虽然都是孙兰香给她们缝制的,包括但不仅限于小枕头小被子小书包以及填充了棉花的小玩偶。 但问题就在于,在自己家里,想怎么缝制想做成什么,都是自由的,甚至百货商店都在公开售卖,但出国,尤其是美国,却不行。 “为什么不能用?” 沃尔特迪士尼的版权还在有效期内,用后世的话说,迪士尼是最注重版权保护的,多少用了他们公司形象的商家,哪怕是写同人故事的,都有可能被起诉,她不想在走出国门第一步的时候就吃官司。 况且,这俩超级明星在国外已经家喻户晓,很多儿童青少年都早已不稀罕了,他们要是再把圆珠笔做成这种款式,是老土,是落伍。 侯烨烦躁的抓了一把头发。 “没事,雪花火鸡和圣诞树的可以。” 卫孟喜继续看样品,有按动闭合的,也有盖帽闭合的,而笔杆材质也有塑料和金属的,再配上颜色什么的组合一下,四五十支样品就摆满了桌子。 “嗯,不错,这些也差不多了。” “那然后呢?” “等着呗。”卫孟喜很淡定的转着手里一支圆珠笔,眼睛看向港城的方向。 侯烨也眯了眯眼,“你知道吗,我那个弟弟,一出生就得到几十栋物业,老爷子甚至为他设立了以他名字命名的基金会。” 卫孟喜笑了笑,“你以为老爷子是真的喜欢他,爱他吗?只不过是想扶持起来跟你小妈打擂台而已,趁着这几年,咱们赶紧壮大自己……” 以后,可就说不定了,不知道顾家对这位发配边疆的嫡长子的忽视还有有几年,这就是猥琐发育的空间和时间。 俩人相视一笑。 接下来半个月,卫孟喜也没再飞回家,就待在厂里,与工人同吃同住,每晚固定打电话回去问问那六口的情况,让老陆督促着别让孩子挑灯夜战太久,她就放心了。 “对了,卫红准备主持人大赛的时候,老陆你给张雪梅家送点东西,人家教咱们孩子也是要占用休息时间的,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就在库房里那个红色的纸袋。”其实是一套高档化妆品,最近快到张雪梅生日了,卫孟喜就打算给她当生日礼物。 但下一秒,想到让老陆去给别的女性送化妆品,太为难他了,卫孟喜又改口,“你把东西交给卫红,她自己会处理。” 老陆连忙松口气,倒是根花在旁边听见,忙问:“妈妈妈妈,那我可以给胡团长送两桶水吗?” “送什么水?” “就是湖心岛的水啊,我上次跟你去的时候,听那些老奶奶们说,她们之所以长寿就是因为喝了山肚子里流出来的山泉水,身体好不容易生病呢。” “胡团长喝了说不定就能好一点呢?”小姑娘很善良,虽然知道作用不一定那么大,但对自己的恩师,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她都想试一下。 湖心岛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饮用水源确实是个问题,恰好卫孟喜也听说当地农民使用的山泉水味道不错,她尝了尝发现十分清甜,于是就向当地村委会申请,买断了三十年水源,她自己用来当饭店的饮用水。 像村民那样洗衣做饭喂牲口都用,她还真舍不得,所以生活用水洗菜洗碗打扫卫生那些,她只用自来水,只有做饭的汤啊茶水之类才舍得用山泉水……哪怕水源已经被她十万块买断了。 当初防的是被人使坏动手脚,所以卫孟喜干脆把水源买断,将水源地圈起来,村民要用可以随便用,但不允许商用,尤其是开饭店的。 当时大家都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花那么大一笔巨款买下一孔泉眼,卫孟喜自己也解释不清楚,当时就是灵机一动,多留个心眼罢了。 没想到啊…… 卫孟喜怔了怔,城南区的长寿老人多,她上次就注意到了,但那时候她一直以为老人长寿是跟空气清新环境优美有关,“她们真这么说?” “真的妈妈,好几个老奶奶都这么说的。”小姑娘漂亮,性子软和懂礼貌,老太太们喜欢跟她唠嗑也正常。 卫孟喜忽然就灵机一动,要是城南区那一片的长寿不是基因,而是真的跟水源有关的话……“去帮我叫一下桂花姨姨。” 刘桂花来得很快,听说小卫十点半了还找她,都躺床上的人了,立马一个翻身趿着拖鞋就来了,“小卫是不是出啥事儿啦?” “没事嫂子,是我想请你帮个忙……”这样那样,她事无巨细的交代了十分钟,最后刘桂花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给她办得妥妥的。 等一切准备就绪,带上所有需要的资料和样品,1991年10月15日清晨,卫孟喜侯烨严彩霞张兆明四人,就走进了广交会的场馆。 场馆很大,已经人山人海,守展位的,看样闲逛的,来来往往。 彩霞眼睛尖,一下就看见“石兰”两个大字,“那儿那儿老板,在那边。” 石兰交易团的展台边,站了一群人,卫孟喜只认识为首的汤团长,但现在明显他们正在说着什么,卫孟喜现在过去绝对会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她不想那么张扬,于是让大家走慢点,先一路看看别的交易团是什么样。 四人的眼睛,重点落在办公用品展台上。现在龙国的办公用品也不少,文件袋、信签纸、印刷制品、钢笔,笔墨纸砚,尤其是宣纸,这是龙国的特色,所以文房四宝的展台比较多。 卫孟喜看了一圈,同样是卖圆珠笔的,只有万里和另外一家叫向阳文具厂的,几人对视一眼,就打算过去看个究竟。 谁知刚走两步,不远处传来一把中气十足的声音:“小卫,这边。” 卫孟喜想装作没听见,可不敢,只能硬着头皮回头,装作第一次看见似的,“哎呀汤团长,你们来得真早!” 脚步一拐,快步过去,抢先一步跟站在最前面的汤团长握手,笑着说:“倒是我来迟了,对不住对不住,这一路走走看看的,稀罕可真多。” 她其实一点也不想这么高调,毕竟自己的身份还不够格,出头椽子先烂,尤其这根椽子还没什么靠山的时候。 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汤团长不仅没一把略过,还主动问她都看见什么稀罕,又问她样品准备得怎么样了,需要团里帮忙的话说一声,在座的都是老乡,都是老大哥。 卫孟喜硬着头皮应答几句,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这份“特殊”。 汤团长可能也看出她不愿出风头,于是收住话题,转而给她介绍身后的团员们,都是省商务厅的领导,站在最后的则是跟她一样的商户,但人家都是大型国企的一二把手和销售科主任,跟她这个民营企业又不一样。 每介绍到一位,卫孟喜就笑着主动伸出双手跟人握手,轻轻的撼动两下。 而被她握手的老大哥们,心里不免诧异——这个漂亮的女同志是谁?怎么跟唐团长如此熟稔,如此招团长待见?莫非是唐团长的亲戚或者熟人? 主要是她太漂亮了,不是那种青春女孩的漂亮,除了五官精致身材妙曼,更重要的是成熟女性由内而外散发的自信从容,这才是最吸引人的! 众人彼此之间交换一个眼色,面上全都笑得客气。 不过,前面的几位商务厅领导还正常,紧紧在他们身后的,居然是一位四十出头的女性,一身合体的西装,一头短发十分干练,五官十分普通,但气质却又十分出众。 卫孟喜和对方同时怔了怔。 等介绍完,大家各聊各的,侯烨就凑过来小声问:“怎么,你跟那个王行长认识?” 卫孟喜苦笑,见周围没人,才小声道:“何止是认识,还是冤家。” 这不就是王庆玉王大行长吗,几年前被她狠狠将了一军之后,很明显对方也认出她来了,都没正眼看她。 这人不知道是怎么着,这么多年了居然还在省级支行当行长,有王老那样的光环,居然还一点都没升职,倒是很稀奇了。 简单的说了几句原委,卫孟喜就带着侯烨过去,挨个跟团员们打招呼,一番交流下来,倒也认识了几个能说上话的。主要是别人对他们的好奇更多一点,毕竟他们是民营的,还是在外省设厂的,又是在特区深市,再加上央视广告没白打,省内报纸也上了好几次,做慈善什么的,又是第一年参加,女性,受汤团长器重并为之引荐……嗯,这buff属实是叠满了。 别说其他人,就是王庆玉,心里也有点好奇,她怎么来了?她明明记得,当年卫孟喜去贷款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以卖卤肉为生的个体户,怎么现在摇身一变成做出口的民营企业家,省内知名爱心企业家了? 这种感觉,让她心情很微妙。她承认一开始是自己先入为主,冤枉她了,那几年跟王老关系不好,也没细问过,只是逢年过节回家的时候听保姆说“小卫给送了啥啥啥”,她心里十分不舒服,以为卫孟喜就是个顺杆子往上爬的投机主义者。 可这几年跟父亲关系有所缓和,父亲也曾找她谈过话,她自己也去侧面了解过,卫孟喜真的只是送点土特产关心一下,没有借钱没有要资源,更没有抱大腿! 当然,卫孟喜可没时间纠结她怎么想的,她现在忙着跟团员们互通有无呢,有几个大单位说要从她那儿采购几批圆珠笔,支持她的业务,那肯定就要趁热打铁签合同啊,等他们过了头脑发热这会儿,后面想要反悔怎么办,自然是先把合同搞定万事大吉。 虽然她身上的buff被叠满了,但大家都是省里有名有姓的大国企,涵养和素质在那儿,即使心里好奇她跟汤团长是什么关系,面上还是很和善,很客气的。 他们聊着,侯烨和严彩霞,就在自己展台上把样品摆上,依次排开都快有两米宽了。 一会儿的工夫,鱼贯而入的外商们,开始从第一家参展团开始往里走,一般最开始和最后的都不太有优势,因为买东西的心理都是这样,刚开始觉得没看够,还不能下手,走到最后已经看够看烦了,而石兰省的展位就在中间地段,等外商们逛到他们这边,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多,快到饭点了。 大家都想速战速决,有了前面的铺垫对比,来到这边就很爽快,问了价格,就是几乎是要多少给多少,不怎么讨价还价的,彩霞在外面当小探子,一会儿跑来报,“咱们团的丝绸,丝绸卖出去啦!” 一会儿又来报,“制鞋厂成了一个大单!” “那边的口罩厂,成交了好多好多口罩呢老板!” 她像一只猹,奔走在瓜田里,一会儿来一个,一会儿来一个,而终于在报到第四个的时候,万里文具厂展位前终于来了四五个外商,肤色黑白黄都有,她立马就不跑了,如临大敌的盯着他们。 出发之前,卫孟喜临时抱佛脚学了一点商务英语,但不多,她的英语水平还在初高中阶段,打招呼聊简单的天没问题,但涉及到商务往来就不行了,很多词汇都是专业词汇,有严格的刻度,就是侯烨自己也坑坑巴巴。 但幸好外商身边都有翻译陪同,聊了几句,有个白人女性拿起几支粉色的圆珠笔问价格,又在事先准备好的本子上画了几下,观看墨迹似乎是很满意,也不啰嗦,照着标出的价格直接就成交了一笔。 主要是龙国内的价格,换算成外币后放国外,真的算非常低廉的价格,用卫孟喜夜大学到得经济学常识来说,现在是最有利于出口的。 有她带头,其他外商也来看热闹,本来目前龙国的优势产业就是劳动密集型的,像圆珠笔这种没啥技术含量,工序又比较繁琐的产品,很多发达国家的客商都喜欢,一整天不是问价就是谈合同的,张兆明压根忙不过来,卫孟喜跟侯烨不得不去帮忙。 直到展馆打烊,四人才带着样品最后一批离开展馆。 张兆明开着车,彩霞坐在副驾驶,张开双臂,“今天咱们可真是忙坏了,老板晚上我要吃三碗饭!” 真是小孩子,卫孟喜笑,“行行行,只要你吃得下,四碗五碗都没问题。” “我还想吃火锅,咱们让食堂给涮个锅子吧?” 卫孟喜看看时间,现在回到深市天都黑透了,食堂也下班了,“咱们出去外面吃,张大哥看着哪儿有火锅店,咱们就去。” 听说吃火锅,除了张兆明,所有人欢呼雀跃,他是正宗羊城人潮汕人,不太习惯吃辣,但卫孟喜也没忘了他,“咱们点两锅,一锅麻辣一锅清汤,张大哥回家去把嫂子和萍萍安安接上。” 几年不见,萍萍上高中了,已经长成大姑娘,个子跟呦呦差不多,嘴巴很厉害,脑子转得非常快,跟她爸爸有一拼,能在三种语言之间自由来回切换,这点自家那五个绑一起也比不上。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49节 安安依然很腼腆,但头发长出来后,也是一个帅小伙,见到他们不用介绍就能叫人,很懂事的样子。 大家也没分桌坐,一边麻辣,一边清汤,想吃哪边涮哪边,可惜现在卫孟喜还没见过鸳鸯锅,只能分成两个锅子,手得伸长,要是能有个鸳鸯锅该多好啊。 “什么锅?厌氧锅?”侯烨好死不死听到最后一个字,好奇的问。 “没你事儿,赶紧吃,吃完还得算账。” 今天到底签了多少合同,其实他们还没来得及细算,从早到晚就没歇过,就连中午饭都没时间吃,是彩霞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去买来罐饼干,就着展馆里的免费开水,吃个囫囵而已。 等把孩子嫂子送回家,卫孟喜他们也不回深市了,就在羊城市住招待所,顺便算账。第一天战果不错,居然签了12个单子,基本都是十万支以上的大单,所以利润很高,可以肯定,要是能把今天签的单都做完,顺利交付的话,他们至少能赚六十万,因为售价比在国内略高一丢丢。 侯烨呆呆的看着这个数字,“这要是……每天都能这样,半个月咱们岂不是能拿到赚900万的单子?放心,以咱们现在的产能,不用一年就能做完。” 九百万啊,那是啥概念?!他分红就能分三百多万! 卫孟喜看他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瞧你那出息,三百多万也就是你弟在港城一套大别墅而已,至于嘛?” 侯烨的好心情顿时没了,咬牙切齿,这个女人总是知道怎么让他破防。 “来来来,别生气,姐姐给你算个账,你看,现在是按接下来十四天都能接跟今天一样的单量算的,对不对?但今天才是第一天,你没发现来的外商都不多吗?等过几天,外商们采买了大件儿,更多人往里走的话,签的单子只多不少,所以你大可再加三分之一。” “净利润1200万?”他紧张得咽了口口水。 这也太多了吧!侯烨自打出生是真没见过这么多钱,虽然去到港城后侯爱玲一直说他爸的哪栋物业值多少,哪辆车多少钱,哪件古玩拍卖价多少……但在一个内陆生内陆长没见过世面的小土鳖来说,那真的没概念。 可现在不一样,他自己分到红了,能给大姨买车子,给舅舅买房子了,金钱的购买力货真价摆在眼前,他终于意识到——“这是四百辆大黄发,是三百多套四合院,是……” 卫孟喜“噗嗤”一声乐了,“得得得,打住,可别算了,你要以大黄发和四合院为单位来衡量,那我要是告诉你还能更多呢?” “还……还能更多?”侯烨坐直了身子,不信邪,可心里又有点期待,“怎么多?” 卫孟喜摇摇头,其实她这句是信口开河,这几年因为想参展,她一直在观察每年广交会期间的新闻报道,就以前年和去年的成交量来看,第一天一般不是最多的,她给的系数不是胡说的。 再加上,圆珠笔这种小件东西,大家都不会一来就忙着采购,都是先紧着大件的、昂贵的、重要的来,等都买够了,才会考虑小东小西,就跟他们备年货一样,都是从大到小,先紧着最重要的来。 果然,接下来几天,他们签的单子,一天比一天多,最多的时候,居然是第一天的双倍! 而侯烨这家伙,忽然从第二天晚上开始,神出鬼没。 一开始,卫孟喜也没发现,是彩霞悄悄说的,他基本每一天都不在招待所住,吃过晚饭开着大黄发就往外面跑,卫孟喜也不知道他大半夜有什么重要的事一定要出去,但他一再保证不干坏事,不招惹港城顾家之后,卫孟喜也就不管他了。 成年人嘛,自己管天管地还管人夜生活啊?就是自家那几个崽,到了二十啷当岁,她也管不了这么多的。 可关键吧,这人自己跑也就罢了,居然还把张兆明也拉上,吃完晚饭就神龙见首不见尾,等第二天卫孟喜起床下楼吃早饭的时候,才看见他俩揉着眼睛回来,仿佛一夜没睡。 卫孟喜问了,但他俩神秘兮兮,还说到时候就知道了。 果然,到第四天,卫孟喜就发现,侯烨这家伙的脸皮,不是一般厚,拿去做阿防弹衣都还得再削掉一层的厚度! 因为,他,居然堂而皇之的把“施密特亚洲最大代工厂”的广告语打到了展位上,不仅是中文和英语,还有德语法语日语韩语意大利语等多种语言,整个展台被他的小广告打得满满登登。 这还不算,他不知道怎么找的关系,居然找到展会负责人在展厅大门口也打上了广告,什么“亚洲最大”“量大价廉”“欢迎外商到厂实地考察”等各种标语,更过分的是,他还临时花高价请做气球的厂子,专门定做了一批印着万里玩具厂字样的气球,把展馆外面的大马路给装饰了一圈! 于是,只要进馆,就必能看见。 更别说,还有展馆大门口的一个巨大的圆珠笔造型的充气球,每天日夜不停的随风摇摆,进出的客商们,即使语言不通,也不得不被这么个“大家伙”吸引。 卫孟喜:“……”是我低估你了,广告鬼才。 他的疯狂小广告无处不在到什么程度呢?就是汤团长他们住的招待所门口,都是万里厂的广告,更别说那些外商下榻的酒店宾馆餐厅……就是外商们统一乘坐的大巴车,前车靠背的套子上,都是多种语言的广告……只有别人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出来的! 本来,这个时代打广告还没那么疯狂,主管部门也完全没想到广告还能这么打,没说不给打,那就是能咯——这是侯烨的“理解”。 就是汤团长也啧啧称奇,“小卫,你这合作伙伴,很有商业头脑嘛。” 卫孟喜总体来说,是有点成年人的道德包袱的,总觉着有些牛皮,自己开玩笑可以,但当众吹不出去,随时想要维持一个理智清醒可信的成年人形象,但侯烨这厮不是啊,他就是一头小牛犊——潜规则,约定俗成这些东西对他来说,是没有任何约束力的。 “他啊,就是个小孩子。”卫孟喜有点拿不准汤团长是在说反话还是正话,毕竟侯烨这么一搞,可谓是出尽了风头,而且他搞得出其不意,不是提前广告,也不是白天广告,所有工作都是开始以后夜里搞定的,别的厂家想模仿都反应不过来!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展馆附近任何一个能打广告的地方都占领了,严丝合缝,一点不剩。 于是,就有人找到汤团长,说这个方法看着不错,眼看着万里文具厂的订单越来越多,简直是爆炸式的增长,他们也想试试,反正都是石兰人,一个团里的,能不能让小老乡侯烨教教他们之类的。 汤团长作为一把手,一枝独秀固然好,但肯定更希望自己带领的团队能百花齐放,反正最后成交量是以省为单位计算的,石兰省作为内陆省份,已经连续很多年垫底了,要是能把总量提上去,他脸上也好看不是? 但他还是讲点体面的,只是旁敲侧击的提了一下,卫孟喜就全程装听不懂。 开玩笑,要是平时,这种好事大家是老乡,互相分着点也没啥,可在涉及这么大的经济利益面前,卫孟喜一点也不想“分享”。 思路是侯烨提的,侯烨设计的,侯烨执行的,侯烨不睡觉赶工的,她还真没权利为了得到一句领导的好话,把他的辛苦双手奉上做人情。 没办法,卫孟喜就是个护犊子的。 侯烨的劳动成果,她必须保护。 汤团长见她不接招,也知道自己有点越俎代庖了,于是也就不说话,一会儿就借故有事走开了。 卫孟喜其实也不怕得罪他,只要今年万里厂能大获全胜,明年自己厂子的名气将得到一个质的飞跃,到时候就凭着今年的成交量和业绩,她不信粤东省这边会放他们回石兰去!到时候,万里厂就是香饽饽,无论是粤东还是石兰,两个交易团都会极力争取他们的加入。 所以,到时候汤团长要真生气把他们踢出去,他们也自有去处。 卫孟喜从不打无准备的仗,想不到这些她是不会轻易得罪汤团长的,可在一旁静静听着的王庆玉,却眉头微皱,她觉得这个卫孟喜怕是有点笨。 于是,趁汤团长走开,她主动跟卫孟喜说话:“老汤的意思是,让你拉一把老乡。” 卫孟喜一愣,这人怎么回事,怕她没听懂?可她就是装的啊。 “嗯我知道,在适当的时候会拉一把。” “老汤的意思,现在就是适当的时候。” 卫孟喜对她实在喜欢不起来,尽管何向坤一直把她吹得神乎其神,说她心最正,最公平,从来不会徇私,永远是国家利益和集体利益高于个人利益,以前在北大荒吃过苦啥啥的…… 见她还想再“提点”自己,卫孟喜干脆走开,既没反驳,也没接茬,她还真不怕汤团长。 王庆玉看着她的背影出神,见她走远,自己也觉着无趣,干嘛提醒她嘛,就让她碰一鼻子的灰,活该! 就这样,又相安无事,如火如荼的办了十天,展会来到了最后一天。这一天,有些没什么生意的展位已经撤了,代表厂里来的厂长经理们,来一次羊城,自然是要想办法去深市逛逛的,顺便也给亲朋好友买点啥。 所以上午十点就陆陆续续有台在收东西。 石兰交易团这边,卫孟喜发现,卖丝绸和茶叶的,已经收摊了,一二把手和经理们,忙着往外走,要去逛大城市呢。 “小卫老板,你们还不收吗?”有人问。 卫孟喜笑笑,“马上就收,你们先去,别忘了今晚一起吃饭,我请客,谁都不许跟我抢,啊。” 当然,跟汤团长装蒜是装蒜,但该低姿态还是得低姿态,无论是厂子还是她这老板的年龄资历,在团里都是最年轻的,小老弟就得有小老弟的姿态,所以已经说好了,今晚她做东,请大家去搓一顿。 这种饭局,类似于庆功宴,原本团里也是有这个打算的,但她愿意自掏腰包,汤团长也很高兴,原本的不爽减轻了两分。 “好咧,咱们先出去逛逛,晚上七点准到。” 卫孟喜目送着他们离开,这才看向自己这边,人马还算稳得住,张兆明还在门口拉客发传单,彩霞和侯烨正在展台后统计订单,一旦有人过来,立马笑脸相迎,他本来就长得好看,笑起来更好看,跟一朵大向日葵似的……大家脸上都是满满的斗志,一点想早退的意思都没有。 卫孟喜很欣慰,也很感动,自己手底下的人,确实是很棒的。 也不枉她带了这么多年,付出不少心血,在培养人才这一块上,她付出的可真不少,黎安华和严彩霞在学了车之后,又被她送到港城电脑培训学校学电脑,现在基本的系统操作,例如打字做表格文档之类的,都信手拈来了。 就是卤肉厂里,现在也配了两台电脑,由黎安华负责教众人使用,每天晚上都要上电脑课。 她是知道的,未来是计算机的世界,她上辈子就是典型的农村妇女的胆怯,觉得自己不识字肯定学不会,甚至看见那价值好几万的大家伙都不敢碰一下,多看一眼都要赔钱似的,所以最后她的饭店做不大,只能勉强维持小康。 这一次,她不仅自己学会了,还要培养出一批忠心能干的年轻人,多下点人才成本也是应该的。 正想着,忽然不远处一个棕色皮肤的老头,悠哉悠哉走过来,头顶是秃的,一撮小八字胡还挺有特色。 神色不疾不徐,甚至有点恹恹的,像是百无聊赖,没找到自己感兴趣的商品。 卫孟喜本来也没抱什么指望,只见他果然沿着通道往前走,在圆珠笔展台前毫不留恋的走过……可下一秒,他忽然回头,目露期待,叽里咕噜说了一堆。 卫孟喜愣是一个字没听懂,她很肯定,这不是英语。 这时候陪同的翻译都下班了,那老头越说越激动,激动中又带着焦急,这时候卫孟喜才发现,他的脸色有点蜡黄,像是生病了一样。 第131章 老外手脚并用的比划, 卫孟喜侯烨和严彩霞三脸懵逼的听,可以看出来,他很着急。 有点紧急情况——大家都以为他是想上厕所, 给他指了卫生间的方向, 牌子上用好几种语言文字写着呢。 可老外一看是卫生间,脸色立马就是寡黄寡黄的, 甚至还下意识捂住了……臀部。 彩霞想去找工作人员来帮忙,可现在各个展台忙着收拾东西,工作人员也忙得脚不沾地,找了半天愣是一个都没找到。 正在鸡同鸭讲的时候, 王庆玉从远处逛回来了, 她这人的不合群是写在脸上的,她总是一副领导来抓考勤的样子,大家哪敢跟她啰嗦? 其他人撤台的时候, 都会互相邀约一下,可却都默契的, 谁也没叫她。 虽然, 她这次来不是参展, 而是作为特聘专家来指导大家完成进出口经济活动的, 按理来说应该是香饽饽才对, 可大家对她都敬而远之。 半个月时间, 就只有汤团长和卫孟喜跟她说过话, 想想, 也是有点可怜。 在有一定社会地位(要点脸面)的成年人里,被孤立成这样, 也是少见。 “他问你们的水能不能给他喝点。”王庆玉忽然插嘴道。 卫孟喜怔了怔, 连忙指着自己柜台上的水瓶子, 以眼神向老外求证。 果然,老外很高兴的点点头,还打开钱夹子,掏吧掏吧掏出一叠子美金和龙国币,花花绿绿的。 卫孟喜忙说“不用不用”,想着他也听不懂,干脆就看向王庆玉:“王行长,麻烦您转告他,我们不需要他的钱,他要喝就只管拿去。” 展台上,是几瓶清水,很普通。 但跟这时候的很多饮料不一样,瓶子是透明的,甚至都没套任何品牌标签,只在玻璃瓶子上印着三个凸起的字——长寿山。 侯烨三人都十分好奇,怎么他们在展会的水居然是刘桂花专程从石兰省打飞的送来的,每次喝不算,还总要在展台上放几瓶。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还兼卖山泉水呢! 而且,这几个瓶子的造型也很好看,是下宽上窄的锥形玻璃瓶,瓶盖儿是很漂亮的金黄色,远远看去像一个大大的透明水滴,看着就很想喝……嗯,至少,在这老外眼里,他就像行走在沙漠中的旅人,不是想喝一口,是想喝一瓶! 这不,他接过去,拧开,像是怕中毒一样,先只是轻轻的尝了一口,见没有怪味,这才仰脖一饮而尽,卫孟喜和侯烨都能听到他喉咙里“咕噜咕噜”下水的声音。 她再次看向王庆玉,小声道:“他讲的是哪个国家的语言?”反正不是英语法语德语俄语和亚洲语言。 “阿拉伯语。” 卫孟喜一愣,心里吃惊的不是老外讲阿拉伯语,而是王庆玉居然能听懂阿拉伯语! 这可是小语种,她一个根正苗红的,去苏联留过学的新龙国比较早那批大学生,居然有条件学这个?卫孟喜不是一般吃惊。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50节 主要那个年代,龙国正在遭受全世界资本主义的围堵,阿拉伯国家建交的都没几个吧,她居然能学阿拉伯语! 她虽然只跟王庆玉有过一次正面交锋,可对她的事情知道得很多,主要是何向坤一直说,挑的都是王庆玉的好话,说她怎么怎么优秀,偶尔王老也会说一下,但王老的语气里,更多的是惋惜。 这个女儿,能干是能干,就是脾气太倔,太直,眼里容不得沙子,错过了很多机会云云。 最近她摆着个臭脸,是她离婚了,三个月前。 她丈夫曾经是某家大型国企的一把手,年轻时候也是一对下乡支援边疆建设的革命情侣,后来因为她伤了身体导致没法生孩子,几乎所有人都曾建议她去孤儿院领养一个,但她可能是不死心吧,一直在等着奇迹的出现,等到四十几岁,丈夫实在等不了,离婚了。 离婚半个月就跟他手下一名年轻女下属结婚了,婚后两个月卖掉京市四合院,就去了美国,说就是去那边刷盘子洗车也不会回来了。 放出这样的豪言壮语,除了内心深处对资本主义国家纸醉金迷的向往之外,也是对她这个三十年爱人的一种彻底摒弃。 “虽然”前夫做法很让人不齿,但很多亲友都一致觉得,要是王庆玉早点听他们的,早点离婚也不至于现在被伤得这么深,早点结束夫妻两地分居的日子或许也不会走到这一步,早点抱个孩子也不至于把男人“推”那么远。 在何向坤的语气里,他是十分非常极其同情王阿姨的,但卫孟喜却觉得,或许这是个解脱,前夫那样的人,现在四十几岁不离,说不定过几个月给你搞个私生子出来,让整个王家和王老都跟着丢面子,或者勉勉强强过到六十岁,才发现人家私生子都能结婚了,会更崩溃! 远离垃圾男人,越早越好。 王庆玉也没理她眼里的错愕,而是转头跟老外聊天,虽然在场的人都听不懂,但大家就是觉着,她很厉害的样子。 其实,王庆玉长得很普通,当年王老是泥腿子出身,自己夫人也是从小订的娃娃亲,功成名就以后也没像某些人一样升官发财换老婆,夫妻互敬互爱,哪怕后来妻子早逝,他也没有再婚,所以没有那些“漂亮”基因的加入改良,两个孩子的长相都随了他们——普通。 这是一种,即使掉在人海里,都认不出来的样子,用卫东的话说,非常适合去当间谍搞保密工作,因为太普通太寻常了。 五官其实也没什么硬伤,但组合在一起好像也没什么出色的。就是这样一张脸,此时围观的人,谁还会在意她的脸蛋? 她的自信,她的从容,让大家相信这么多天里不是她被孤立,而是她主动孤立了所有人! 一会儿,王庆玉过来跟卫孟喜说:“这是一名d拜商人,名叫费萨尔,因为错过了飞机,晚到了几天,又在酒店吃坏肚子,连喝水都拉肚子,所以一直耽搁到今天准备闭幕式才来。” 卫孟喜“哦”一声,d拜的啊,那倒是个土豪,在后世可是流传d拜有四十万一瓶的矿泉水,马桶都是黄金镶钻的,她没去过,甚至还相信过,后来看过几篇报道才知道其实是宣传噱头。 任何一个国家都有穷人富人,只报道富人,就会给外界造成这个国家真的很有钱的样子,但那毕竟只是少数。 而且,d拜是个沙漠国家,水资源十分稀缺,生活饮用的是净化后的海水,但对有钱人……卫孟喜忽然心头一动。 她为什么故意把这几瓶水摆放在展台上,其实就是想试一试,商界传说的只要进了广交会,放块石头在展台上都能卖出去的传闻。 而她现在就是在卖文具的展台上放了山泉水。 可她心头再怎么意动,偏偏不会阿拉伯语!压根听不懂费萨尔和王庆玉在说啥,还越说越兴奋,跟捡到宝贝似的,捂着肚子,走出螃蟹步。 王庆玉回头,见她疑惑,毫无表情的解释:“他说你的水不错,喝了不会拉肚子,还有股甜味。” 卫孟喜一喜,机会来了! “王行长,那麻烦您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石兰省城南区长寿山一带的天然矿泉水,来自于玄武岩深层,纯天然矿物质饮用水,口感自然清甜,喝完回甘,润口生津,没有任何添加,还有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功效。” 王庆玉眉头一皱,“是不是拔太高了?” 她是个十分严谨的人,哪怕是一个字,她也要抠,“玄武岩深层,你们使用什么技术手段发掘了吗?” 卫孟喜:“……”这是当初帮忙做地质水文评估的老专家说的,但确实没有权威的盖章的纸质报告。 “口感自然清甜,你们做过实验吗?怎么证明,你们是不是加了糖?” 卫孟喜:“……”这是个人口感,有的会觉得甜,有的会觉得不甜,这是很主观的感受。再说了,现在有些饮料为了口感更好确实是会偷偷加糖。 “我从小在书城长大,城南区压根没有一座叫长寿的山,你又是从哪儿杜撰出来的?” 卫孟喜:“……”我刚起的。 “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你的水是药品还是保健品?” 卫孟喜:“……”大姐你真的不该当行长,要是去食药局绝对是平步青云为百姓健康保驾护航啊! 她机关枪似的一连串质问,把卫孟喜都给问住了,她本来只是想要学侯烨借机推销一把,没想到遇到王庆玉这种一个字一个字给你推敲的! 这时候,她真希望自己懂阿拉伯语,就不用求这个女魔头了。 果然,王庆玉冷哼一声,转头也不知道对老外说了啥,还递过去一支圆珠笔,反正卫孟喜就只看见,费萨尔从一开始的高兴,变得脸色淡淡的,一会儿硬给了十美元说是感谢他们的,然后就拿着另外一瓶水,走了。 “老板,这女魔头就是故意的,肯定是她跟外商说了咱们的坏话,不然外商态度怎么转变这么大。” “她递过去圆珠笔,就是告诉那老外,咱们不是卖矿泉水,是卖圆珠笔的,他找错地方了……哼!”彩霞气呼呼的,明明人家是想买老板的矿泉水的呀! “我觉得,你俩的梁子怕是越结越大了。”侯烨也幽幽的说。 卫孟喜此时,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要是自己能跟老外直接对话,就不用被女魔头从中作梗了! 哪怕接下来又成交了几个圆珠笔的订单,但卫孟喜心情压根好不起来,自从那晚听了卫雪的话,她原本对这种山泉水是抱有很高期待的,所以连夜安排刘桂花送来,其实也是有变“废”为宝的打算,可今儿全被王庆玉给扼杀在摇篮里了。 “老板,你说那女魔头到底咋想的,咱们能多卖点东西,全团都有面子啊,她为啥要阻止?”严彩霞也是耿耿于怀,她像个衷心的小狗腿子,无条件相信和维护老板,“老板你别伤心,咱们这款山泉水就是玄武岩,就是清甜回甘,就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反正我就是相信!” 卫孟喜哈哈大笑,本来沮丧的心情也瞬间多云转晴,“别瞎说,没检验确实就是吹牛,她的质疑没错。” 其实还要感谢她呢,她对什么都持有怀疑态度,倒是提醒了卫孟喜,既然要卖矿泉水,就该好好的研究一下,不然真随便拿瓶水放展台上都想变成钱,这也太异想天开了。 收完摊,也没着急把东西送回深市,晚上先去约好的饭店,聚餐。饭桌上,大家开始讨论谁家签了多少单,除了丝绸瓷器和茶叶这几样龙国自古以来的优势产业,其它的数据都只能说一般,唯独到了卫孟喜这边,她报出“处理”过的数据,依然惹得一阵惊呼。 侯烨在旁边暗暗撇嘴,这还是她不想出风头,故意只报了真实成交量的一半呢,要是让这群老大哥们知道其实是翻倍的,还不得眼珠子掉地上? 就这,大家已经起哄叫她卫老板,以后要罩着他们啥啥的,因为很明显,万里厂签的单子是最多最大的,其他人是既羡慕又羡慕,让她一定要好好的喝几杯。 卫孟喜的姿态很恭谦,通通来者不拒,先跟汤团长和几位领导喝了两杯,这才挨个敬酒。 她选的饭店是羊城市非常有名的涉外饭店,主要是气派,上档次,点的菜也很有特色,是大家在石兰省很少能吃到的,再加上还有各种好酒,她又全程赔着小心,大家伙也就没再斤斤计较她不帮忙打广告了,就是汤团长,被她请到主位上,一连串有水平的恭维,心里的气也早消了。 卫孟喜的酒量本来就好,再加上,大家都照顾她是女同志,即使喝也只是喝个意思,不会真的要比着来,最后她没醉,倒是侯烨和张兆明醉倒了。 结账的时候,花掉小一千,真的不便宜。 但卫孟喜不心疼,自己能来广交会,汤团长真的出了很大力,这段关系能维持住最好,实在维持不住,也该体面一点,以后还不定谁求谁呢。 醉宿的后果就是,第二天醒来的侯烨张兆明,压根想不起昨晚酒桌上发生的事了,见俩女同志一直笑,他们心里毛毛的,不会是他们做了什么丑事,把柄落卫孟喜手里了吧? 尤其是侯烨,他的酒量就是三杯倒,昨晚原本想着不能让卫大姐被人灌醉,怕人家占她便宜,结果他去出头,先被喝趴下了! 这一次广交会之行,实在是收获颇丰,有多丰富呢? 算完账的两个人,都沉默了。 半晌后,还是侯烨没忍住,轻咳一声,“我们,真……真接了这么多单子?”居然比昨晚他在酒桌上算的,还多。 “这要是按六角一支的利润算,咱们今年能把订单做完的话,就是净利润1987万?”他只觉嗓子眼干涩得难受,“要是再加上现在零零散散的,上两千万是绝对的啊。” 卫孟喜点点头,她想到会很大,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大!这还是1991年啊,算1992年嘛,一个厂子的年利润居然能达到两千万,要不是亲眼看见,她不会信。 得到她的确认,侯烨立马一屁股跳起来,像个猴子似的四处蹦跶,“有了这些钱,咱们还能再开十家这样的厂子,最少十家!” 卫孟喜也不急着分红,她也想趁现在还没多少人涉足的时候,赶紧抢占市场。“行,你在这边看着点,要是有合适的地方,咱们再开两家分厂,只是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得保证产能能跟上,要是不能按时交付,咱们不仅赚不到钱,还会坏了自己口碑。” 吃不下的东西强吃,那就是贪。 侯烨认真记下,又提了几个提高产能的建议,反正厂址足够大,再把厂房扩大几倍都不成问题,到时候再招一批工人,再盖几间宿舍……俩人商量了几天,再将需要他们共同定夺的事项提出来商议了一遍,卫孟喜就准备回家去了。 出来一个多月,可真想孩子啊,这几天秋燥引起的感冒咳嗽不少,自家五个崽全都中招了,只是俩男孩和呦呦都只是咳两天就没事了,但卫雪卫红却一直没见好,她在电话里安排老陆给炖梨汤,但好像作用也不大。 高中生本就课业繁忙,要是再因为生病耽误了课程,依她们那么努力的个性,怕是又要加倍努力的补回来才行,到时候熬夜太久,伤了眼睛怎么办。 想到这,卫孟喜一天都等不了,正好两天后有直达的航班,她就趁这两天先去买点礼物,吃的穿的用的,每年她都会给三个女孩买内衣,捡着可爱的质量好舒服的买,价格很多时候都比她自个儿的贵,但卫老板这几年买东西是基本不看价格的。 买完生活用品,又去老字号药店买了几罐滋阴润燥,化痰止咳的梨膏和川贝,行李箱就装满了三大个。 幸好下飞机以后是黎安华和刘利民来接,老板就要有老板样,她自己只用拎着小皮包,闲庭信步走在前面就好。 俩穿皮衣的壮汉帮忙拎包推行李,再加上她今儿还戴了副墨镜,本来身材就出挑,跟模特似的扎眼,此时走在机场,第一时间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而就在这样的目光里,卫孟喜跟王庆玉又遇上了。 王庆玉怔了怔,美丽的人和事物,谁会不喜欢看呢?她多看了两眼,很快收回目光。 卫孟喜犹豫一下,还是主动迎上去,“王行长也是今天的飞机吗?早知道就跟您一路了。” 不知道为什么,卫孟喜觉着自己真是个贱皮子,别人捧着她她还不待见,像酒桌上那些叫嚣着要认她当干妹妹,要给她介绍业务和资源的国企一把手们,她是能躲则躲,但对对自己到处挑刺,将她的山泉水挑得一文不值的王庆玉,她却有点莫名的想要亲近。 这种感觉很奇怪,她就是觉得,自己以前对王庆玉,或许有点恨屋及乌了。 因为何菲菲,她也不待见帮着何菲菲打压自己的王庆玉。 可据何向坤所说,王庆玉在亲友和同事眼中集齐了一个女人所有的“不幸”,但她丝毫没有自暴自弃,依然比普通人清醒,对很多事情都抱怀疑态度,是敢于跟王老对吼的“叛逆”女儿,是新龙国早期的天之骄子,精通多国语言,去过苏联留学,是能一声令下就撸起袖子背起行囊奔赴北大荒,即使有王家的关系依然不吭不声一待十几年的早期大学生。 这样的履历,不可谓不让人佩服。 卫孟喜扪心自问,她要是拥有王庆玉这样的出身,会愿意去北大荒吗?会一待就是十几年,在冰天雪地里为了抢险救灾失去两个腹中孩子吗? 她绝对不会,因为她没有那种情怀,没有那口“气”。 以前,她还觉得何向坤言过其实了,可这一次近距离接触下来发现,王庆玉这个女魔头,真的有点不一样。 她每天总是不声不响的坐在展台后,不是看报纸就是看自己夹在胳肢窝底下带进来的书,卫孟喜观察过,不是小说,而是什么金融股票期货之类很艰涩的专业书籍,但她就是能看得津津有味。 每天中午,团里的老大哥们会邀约一起吃饭,但没人叫她,卫孟喜出于同情会叫一下,她都不会参与,就连那晚的庆功宴,她都推说有事没去,其实是躲在食堂里,就跟前面的半个月的每一天一样,打上两荤两素,细嚼慢咽。 可当谁要是真的需要帮忙,她又不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或者觉着“既然你们孤立我,那有事也别来求我”,她真的可以不计前嫌的帮助他们。 王老的家教,真的不差。 卫孟喜觉得,亲生女儿都不舍得堕了王老名声,会对她这个投机取巧的小市民个体户心怀戒备,好像就能说通了。就像她自己,当年大闹李怀恩谢依然的婚礼,只是为了拿回一幅不值钱的“赝品”,在大多数人眼里这就是得不偿失,是没有眼色,可在那一刻的小喜心里,她只是想帮爸爸正名,讨回尊严而已。 每一个女儿,都可以很爱很爱爸爸,就像爸爸小时候那么爱她们一样。 这个认知,算是卫孟喜广交会之行的另一个大收获,让她拨开以前的恩怨,客观的审视王庆玉这个人。 只是可惜啊,这样的人当初怎么会听信何菲菲的话,卫孟喜一直很好奇。 总得有个原因吧,不然说不过去。 王庆玉对她的主动示好也很平淡,微微点头,转身就走。 卫孟喜想了想,还是没追上去,反正现在孩子也没放学,她就先在省城逛着,等放学一起接了再回去。 去到最近一家万里文具店,居然是胡美兰来这边轮值。 现在几家文具店,卫孟喜搞的是店长轮值制度,就是几名店长轮流下去七家文具店里值班,主要目的是锻炼人。 她想把几名店长发展成下一批胡美兰和李晓梅,这两员大将可是帮了她不少忙。 “卫姐可回来了,我昨天回矿上,还听见他们说你去粤东参加广交会了,效果咋样?” “还不错,接下来一年有的忙咯。”她看了一圈书店里的摆设布局和存货,又随便翻了几下账本,都还行,“你们好好干,明年争取给表现最好那家店配上一台电脑,省得手动记账麻烦。” 胡美兰眼睛一亮,她其实已经学会了基本的操作,尤其是打字,她发现电脑打字比手写快多了,手写每天晚上熬油费火写到一两点,可电脑的话只要轻轻的敲,几下就能出来文字,那就是效率啊! “那姐下次过去深市的时候,能不能帮我买台电脑回来?要多少钱我先取给你。”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51节 “行啊,钱不急,等先买回来再说。” 休息一会儿,卫孟喜把带回来的礼物分类,按照谁家谁家的单独装作一包,最后拎起一包红色的往肉联厂家属区走去。 卫孟喜刚敲两下,门就开了,是一名身材很丰腴的白皮肤妇女,笑着说:“你这人,怎么来了。” “怎么,刘香姐不欢迎我来?” “欢迎欢迎,赶紧进来。”刘香这几年当上了肉联厂厂长,也是书城市肉联系统内第一位女厂长,气场自然不同以往,但跟卫孟喜嘛,十年的老朋友了,就要温和很多。 卫孟喜看了一圈,见屋里放着好几个大箱子,奇怪道:“你们谁要出远门吗?” “嗐,别提了,是老钱这糟老头子,他大哥大嫂不是去年出去了嘛,听说在那边挣的是日元,换算成咱们龙国币,相当于月薪三千多呢!愣是一个劲催老钱过去看看。” 卫孟喜一愣,“钱科长他们出国啦?”难怪最近半年都没见过他,她还以为是自己有意疏远的缘故。 “春节那个礼拜走的,房子车子都卖了,两口子把工作给辞了,他们老闺女在那边当记者,说是那边钱好挣,工资高,与其指望咱们国内的退休工资,那边一年就挣回够一辈子花的钱了。”刘香语气倒是很平淡,一点也不羡慕,甚至有点怀疑,“你说日本人的钱就那么好赚?” 卫孟喜稍微知道点,现在那边工资确实是高,毕竟是曾经能跟美国争第一的发达国家嘛,但龙国人去了能干啥,这是个问题。 “我大嫂是妇科大夫,去了倒是好找工作,私人诊所啥的,随便考个证应该不难,就是大哥不行,他以前是工人出身,当了二三十年的领导,去总不能还当领导吧?” 卫孟喜笑笑,这也就是玩笑话而已,别人不知道,但她以前是听说过的,龙国的教授领导们到了国外,没有人家国家相应的资质和职业证书,只能干苦工,干点清洁工啊,建筑工地啊,洗碗端盘子啊之类的。 想到钱寅那么个官威浓厚的领导,去给人端盘子,估计要憋屈死。 但没办法,这时代就是这样,出国是一种潮流,为了出国无所不用其极,小伙子能找五六十的老太太,大姑娘也能嫁给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子,结婚就能拿到绿卡,甚至有好好的两口子在国内离婚,嫁到那边拿到绿卡后,再把另一半叫过去的……这就是现实。 这是以个人和家庭为单位的出国热,还有以集体为单位的,譬如某些万人大厂,会组织厂里中级以上职称的专业技术人才出国务工,一年挣四五万,不比在国内苦哈哈挣两三千香? 这种集体出去的,至少家人还在国内,挣个几年就回来了……像钱寅两口子这样卖房卖车出去的绝对很多,只是不知道将来的某一天,当想起这个决定的时候,会不会后悔。 但这是他们个人决定,卫孟喜不会多说一个字,只是——“你家钱大哥,姐你要看好,出去见见世面可以,但还是得回来,咱们根在这里呢。” “那是自然,我跟他一起的,他要是敢不回来,我打断他的腿!”话是这样说,但刘香还是担心,他们单位今年出去了一个,就是集体组织出国考察的时候,上个厕所的工夫,那人就带着自己护照躲起来了,怎么找都找不到。 找了几天,又报了大使馆,只能草草结束考察回国,回来领导班子就得挨处分……就,挺坑人的。 “而就是这么坑人的事,还没完呢,那家伙居然跑去鬼子政府门前,说要什么什么政治……” “政治庇护?” “啊对,就是这个词,说咱们国家怎么怎么迫害他了,你说这不扯淡嘛,在咱们厂里的时候,就数他吃得最是肥头大耳,别说他们家,就是他家七大姑八大姨凡是沾亲带故的人家,一年到头都没买过几次猪肉,你说他哪来的脸呢他?” 卫孟喜知道她说的是谁,就是因为出了这事,全省通报,后来老陆他们单位才会出规定,有一定技术专长的人才,护照需要上交……也是被逼无奈啊,国家培养了你这么多年,技术学成你跑去为资本主义国家服务了,这光代入一下,卫孟喜就生气了。 很典型的例子,王庆玉的前夫不就是这样吗?他走了,带走了技术甚至有可能是一些机密,就连王老都会受影响。 “没事姐,你们一定能好好回来的,到时候还指望你给我长长见识呢。” 送完东西,又聊了会儿,卫孟喜见他们忙,也就没留下吃饭,自己去金鱼胡同混吃的。 到了晚上,接到孩子,果然卫雪卫红自打上车就“咳咳”个不停,卫雪还算好的,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主要是卫红,一张小脸呛得通红,好容易停歇下来,一张口嗓子哑得不像话。 马上就到小主持人决赛了,她每天都在训练,可每次用嗓子就是伤嗓子,一来二去更不容易好。 卫孟喜摸摸她脑袋,“要不咱们不去了?” 卫红一激动,又呛咳起来,仿佛一口气就要喘不过来一样。 卫孟喜赶紧给她拍背,“好好好,都随你,但嗓子是最重要的,先试试这个梨膏。” 卫雪和卫小陆已经麻溜的用小勺子挖出小小一点,喂给她。 “怎么样?”期待,星星眼。 卫红含在嘴里,等那粘稠的质感慢慢下去才点点头,“喉咙里好像有点舒服了。” 话音刚落,嘴边就多了小山一样的满满一大勺,“快吃吧三姐,多吃点好得快,说不定明儿一早就好啦。” 卫孟喜看着她们叽叽喳喳的,心情也好得没边儿了,有什么是比自己赚了大钱,孩子和睦友爱更美的呢? 如果有,那一定是赚更大的钱。 当然现在还不到赚更大的钱的时候,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准备湖心岛饭店的事。 她不在这一个多月,胡小五和黎安华一直在给她汇报进度,装修已经做完,正在晾晒通风,到十二月底应该就能投入使用了。 要说气味,那是早就没有了,只是卫孟喜还不放心,要求多晾两个月,反正就两个月,她也损失不了多少。 赵有志来给她答复了,说愿意去给她当厨师长,也愿意签保密协议,但想带上自己徒弟王二。 这小子,大概是赵有志在金水煤矿最大的铁杆粉丝吧,他处处维护自己这师傅,他有了更好的去处,愿意带着他走也是人之常情。 卫孟喜想起那个耿直又圆滑的小伙子,反正只要不涉及卫家菜谱的秘方,她愿意卖个人情。 ok,厨师的问题解决了,那就是招工和开业仪式。 招工她先不着急,还有两个多月呢,已经有好几拨人问过这个饭店叫啥名字了,她想了好几个,发现每个都有点出处,一时之间竟然难以抉择。 一号,桃花岛,东邪黄药师住的地方,看过武侠小说的都知道,恰巧湖心岛也是个小岛。 二号,卫道江湖,取“味道”同音,既切合武侠江湖的主题,又点出做的是卫家菜,一举双得。 三号,长寿山庄,这是为将来的“长寿山”打广告,这里确实没有哪一座山叫长寿山,但她以后肯定要包装一座出来,有这家山庄在这儿撑着,以后就是现成的名声。 目前家里几个崽正在这三个名字里纠结,各自都有支持的理由,卫孟喜头乱如麻,不知道该用哪个,甚至就连姚处长也举棋不定,在这深度武侠迷的心目中,每一个都不错。 于是,卫孟喜打算搞一场现场投票,趁着每个季度一次的职工大会。 她的厂子里是有工会组织的,所以每个季度都会有些工人福利,除了法定节假日传统节假日这些以外,每次开职工大会的时候,就是大家的茶话会。 时间定在每个季度开始的第一个星期一,有重要事项则是顺延。当天文具店卤肉厂饭店都不上班,厂里几十张大桌子拼在一起,大家围着团团坐,一边嗑瓜子儿喝汽水,一边聊天解闷。 女工们辛苦了整整三个月,在孩子们都上学的时候,办一场带薪茶话会,放松一下其实损失不了多少钱,但能提振士气,能增加工人的期待感。 这一次,在茶话会之前,卫孟喜先把三个饭店名字写在黑板上,让所有人举手表决,找俩年轻小媳妇儿在上头数,最后投票最多的就是湖心岛饭店的名字。 第132章 最终, 二号胜出,“卫道江湖”获得最高选票,成为新饭店的名字, 卫孟喜找人去做牌匾。 同时, 也自己翻着日历,挑了个星期天定为开业日子……她是不会再找风水先生花钱了。因为她发现, 风水先生也是从万年历上算的,那她自个儿翻着算不香吗? 还能自己拥有最大的自主权,不用受制于人。 “老板,现在城南区可出了个新鲜事, 因为谭大勇坐牢, 他的烂摊子没人接手,听说接待处很不满意那么大一栋电影院长期处于停工状态,一直在对外找人接盘呢。”胡小五来回复做牌匾的事, 顺便汇报最近的动态。 卫孟喜其实一直等的就是这个消息,“没人去打听吗?” “有啊, 还打听到咱们饭店里呢, 但我通通说不知道, 谭大勇那坏胚, 谁沾谁晦气, 我才不坑人呢。”就跟买二手房买到凶宅似的, 以后对方要是知道了, 还不得恨他? 要是单纯的烂尾楼也就罢了, 凶宅啊,这谁心里不膈应啊。 “再说了, 就以姓谭的德行, 无论谁接手, 他家里人肯定要来扯皮,后患无穷。” 卫孟喜却只是笑笑,扯皮不可怕,只要能赚钱。况且,只许谭家人扯皮,不许别人反击吗?要是接手的人,是个黑白通吃,两道都有点关系的,他们还敢吗? 九零年代跟八零年代又不一样了,这个年代,最赚钱的除了服装和餐饮,多了一个建筑业,多少地产大佬,都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发家的。 “走,送我去一趟金鱼胡同。” 赵春来这几年生意做得顺风顺水,光皮具店就开了三家,都位于书城市的繁华地带,未来的商业步行街,跟卫孟喜一样,他的店面也是直接买的,说好以后店不开的话,是要给小燕作嫁妆的。 而小燕那丫头,虽然跟卫东四个同年,但可比他们懂事多了,每天放学回家就帮妈妈算账卖鸭脖,妈妈忙做饭的时候,都是她去站柜台,每逢周末还把妈妈赶出去逛街,她来守店,又是称重又是收钱补钱的,一个人有条不紊,比唐云凤还熟练。 也就是这个时候,卫孟喜发现,这丫头好像挺有商业头脑? 不仅嘴巴利索能说会算,就是待人接物也很有一套章法,赵春来那些生意上的伙伴她都能聊上,有时候本来谈不成的生意,要是带了她还能多两分胜算。 倒不是赵春来特意带闺女出去应酬,任何一个真爱闺女的父亲,都干不出这种事。 主要是她主动要跟着去,主动提出想试试说服叔叔伯伯们的,赵春来也不是拘泥小节的人,既然她想试那就试试呗,反正吃饭的都是老朋友,彼此知根知底的。 可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到后来他约见的是别的她没见过的客户,她也要跟屁虫似的撵着去,赵春来也没办法。 反正自己只有一个独生闺女,以后家业还不得交给她打理? 现在多学点本事,以后也能少吃点亏,他走也走得安心。 于是,闺女想学,当爹的不吝教,一来二去,赵小燕就成了连卫老板都知道的“女诸葛”。 这不,今天她刚到金鱼胡同,小燕听见声音就出来,“卫阿姨来啦,爸妈,我卫阿姨来啦。” 两口子忙从屋里出来,笑着打趣她怎么这么多天都不来,是不是忙着赚大钱。 “赚啥大钱啊,跟大哥嫂子比起来,我那也就是辛苦钱。” 唐云凤自然是不敢受用,“你可得了吧,谁不知道咱们卫老板是石兰省的著名企业家啊。” 卫孟喜也回她,“大哥还是咱们石兰的皮具大亨呢,随便卖个包出去就比我卤二十斤肉还赚得多。” 三个大人都笑了,商业互吹嘛,只要脸皮够厚,谁都是“大亨”“大鳄”“大企业家”。 “对了,广交会怎么样?我刚还说打个电话问问你。”赵春来结束这场商业互吹,说回正题。 对着他们,卫孟喜就不用假意谦虚了,一五一十从头到尾给说了,当说到侯烨的爆炸式疯狂小广告的时候,赵家父女俩齐齐惊呼。 世界上还能有这种无孔不入的轰炸式广告啊! 以前,他们都觉着,卫阿姨的文具厂能把广告打到央视,还能把广告与慈善联系在一起,就已经是非常非常了不起了,谁知道……侯烨真乃广告狂人! 小燕一双大眼睛直冒星星,“阿姨,下次侯叔叔回来的时候,能不能告诉我一声?他就是我的学习榜样。” 卫孟喜哈哈大笑,想学侯烨,脸皮不厚是做不到的。 “对了大哥,今天来是有个事问问你,想不想赚一笔快钱?” “什么快钱?”赵春来坐直了身子,“小燕先去摊子上看着,云凤去给整俩下酒菜,我要跟小卫边吃边聊。” 卫孟喜确实是空着肚子来的,也不客气,“嫂子给我来个苦瓜炒蛋,最近几天吃上火了,我刚看见你们院里的苦瓜绿丝丝的直咽口水。” 赵家的四合院很大,院里不栽花不种树,就种了些苦瓜丝瓜豆角辣椒茄子的,每天想吃就能摘两根,又水灵又新鲜。 唐云凤乐颠颠出去,随手带上门,赵春来就赶紧让卫孟喜详细说说怎么个快法。 “省委接待处,大哥知道吧?” “就你开新饭店的城南区?知道,那天路过你家卫东给我指过。”那地方,风景是真美,美得没话说,他走南闯北去过这么多地方,无论是东北还是江南,又或是中部平原地区,他都没见过这么美的地方。 “以前有人承包了接待处电影院的建设工程,但现在那人坐牢了,烂摊子没人收拾,接待处正在四处找人接盘,本来两个月前我是计划自己接的,但去了趟广交会就忙起来,今儿就想来问问你,你要接的话……” “钱不多,但省心,电影院主体框架已经完成了,内部装修也完成大半了,大哥你去只需要采购电影播放器材并安装上就行,你认识这方面的人吗?”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52节 赵春来当然认识,他以前当倒爷倒卖的是啥?不就是这些东西嘛,跟电相关的,他多少是有点门路,卫孟喜当年在窝棚区那台价值八百元的洗衣机就是他搞来的,至今还在用,十二年了依然是零故障。 “如果是走正规渠道采购的话,还能赚四五千块,钱是不多,但我觉着比较省心,就来问问你,愿不愿……” 卫孟喜话未说完,一把清脆的声音就抢着答:“愿意愿意,我爸肯定愿意,是吧老爸?” 原来,是赵小燕不知道啥时候在外面听见了,她生怕老爸拒绝呢。 赵春来有点生气,“大人说话,你个孩子插什么嘴,谁让你偷听的?” “我插嘴是我不对,我没忍住,但我真没偷听,在咱们家这门窗质量,我想不听见都难。” 赵春来终究是疼闺女的,瞪她一眼,歉疚地对卫孟喜说:“这孩子让我跟你嫂子宠坏了,多嘴多舌。” 卫孟喜还真知道他是冤枉小燕了,这座老四合院是民国年间盖的,门窗都老旧了,他们坐在堂屋,唐云凤在厨房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她关门那动作,纯粹是这么多年的习惯。 每次小卫一来,准要说重要的事。 赵春来继续埋怨自家闺女,“你是不知道,这丫头胆子有多大,居然鼓动我开个皮革厂,说是与其找人拿货,不如自己做,免得被中间商赚差价……这厂子是能随随便便开起来的吗?小丫头就是头脑发热,异想天开。” 卫孟喜却眼睛一亮,现在的皮革市场,需求是十分旺盛的,皮鞋皮包皮衣,哪一样都是能让老百姓趋之若鹜勒紧裤腰带花钱的。 “小燕进来,跟我好好说说你的想法。” 赵小燕嬉皮笑脸蹦跶进来,像只猴子似的,这点跟卫东倒是很像,从小俩人就是欢喜冤家,闹得最厉害,但也玩得最好。 只是,开始上高中后,俩人见面机会少了,好容易见到,卫东也不像以前那么爱捉弄她了,还有点躲着她,看来是知道男女有别了。 这不,她小嘴嘚吧嘚吧,将自己的构想说完,末了加一句——“我还劝我爸,要是钱不够的话就去贷款,咱们学阿姨,把门店先抵押出去,拿到贷款先把厂子开起来,一旦回款立马把贷款还上,就能实现用银行的钱赚钱不是?” “哈哈哈,小丫头,你怎么知道的?” “我爸说的啊,我爸说阿姨你当年买货车造冷库就是这么干的,拿银行的钱赚钱,银行还得感谢你,阿姨你真聪明!” 小姑娘语调轻快,语速也偏快,脑子转得更快,是那种谁要是反应慢点就容易被她绕进去的性子。 卫孟喜心说,基因的神奇之处就在于,有些孩子除了长相你压根看不出她跟她爹妈的关系。 譬如,自己和老陆脑子够快了吧,一个女暴发户,一个高考状元青大研究生,可五个崽都很普通;赵春来和唐云凤比较普通吧,可他们闺女又鬼精鬼精的。 得到卫阿姨的肯定,赵小燕好像更自信了,甚至在那儿算自家哪个铺子能抵押多少,办厂需要多少钱,需要哪些条件,俨然一副跟卫孟喜取经的架势。 卫孟喜也不藏私,她欣赏这样的女孩,敢闯敢闹,还敢付出行动,自己的经验要是能让她少走点弯路,也不是不行。 等唐云凤把菜端来的时候就发现,赵春来的位置已经让给闺女,闺女正跟小卫你来我往的说些她听不懂的话,“老赵,这……” 赵春来的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激动和自豪,“咱闺女出息了。” “出息啥啊,你就别王婆卖瓜了,就她那点成绩,你知道她上次考了多少分吗?人家隔壁王二家那丫头,以前念书都要打着哭着去的,这次排名还在她前头。” 赵春来自己从小就不喜欢念书,知道学渣的痛苦,所以对闺女的成绩也不是那么在意,“我吃过读书的苦,孩子要真吃不下就算了。” “放狗屁,不读书才要吃苦!” “行行行,你说的都对,赶紧吃饭吧,来这是你最喜欢的青椒腊肉,多吃点儿。” 卫孟喜看着就好笑,夫妻恩爱,家庭和睦的孩子,确实是要比父母经常闹矛盾的孩子更自信,更有闯劲,因为她知道,无论自己做什么,父母都是无条件支持她的。 说好赵春来去接摊子,卫孟喜就把他介绍给姚处长,当晚一起吃了顿饭,这事就算成了,只需要二十多天,就能摘走谭大勇辛苦了八个月的桃子,还能赚上几千块,这种感觉不要太爽! 得到卫孟喜的支持,赵春来父女俩还真就在年底把办厂的事提上日程,一到周末骑着摩托往矿区跑——找卫师傅取经。 跑的次数一多,矿区的人都认识他们了,说这就是卫老板的未来亲家,那姑娘就是卫东未来媳妇儿啥的。 主要是他俩小时候一会儿哭一会儿打的,最后又能破涕为笑好到一处去……最爱闹矛盾,又最爱在一起玩儿,小时候大家都逗卫东,让他让着“媳妇儿”点,当心二十年后“媳妇儿”收拾他,他当时还信誓旦旦鼓着嘴巴说他不要娶媳妇儿,他要去少林寺学武功啥的。 现在可好,“小媳妇儿”追到矿区来了! 卫孟喜让她们别乱说,但屡禁不止,甚至赵家父女俩都不在意,她太过于较真还不太合适,搞得像自己急于撇清干系似的,于是也只能一笑了之。 他们能一笑了之,但有个人却做不到,那就是江春苗。 她现在也上高一,出落得十分漂亮,关键是很会打扮,明明一模一样的衣服裤子,她却能随便改一下,就让那衣服变得很收腰,将一把小腰掐得细细的,胸前衬得鼓鼓囊囊的,裤子也是,总能勒出屁股和腿的形状,真正的少女的前凸后翘,比陆卫雪还像个大女孩。 说好看吧,确实好看,可在那些长舌妇嘴里,就不太好听了。 江春苗也知道别人会怎么说她,但她不在乎,只要自己过得开心就行了管那么多干啥,她现在既漂亮又聪明,还赚到了九十年代的第一桶金,她才不用看长舌妇的脸色呢! 可心里,总有点不得劲,自从被卫东救下后,她心里就一直像什么东西扎根了一样,既期待它长大,又期待它不要发芽,就这么做一颗腐烂霉坏的种子,深埋在土里吧,死了吧。 可每一次,当她看见那个少年的身影在全市高中篮球赛中出现,当看着他挥斥方遒,看着他汗洒球场,看着他创造一个又一个奇迹的时候……她的心,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她以前吧,是纯正的四爷党,就喜欢那些冰山大叔啥的,可自从遇见卫东以后,她第一次发现了少年的美好。 少年,能带给她青春的活力,能给她无限的希望,还要那些三四十岁的小老头干啥? 少年好是好,可就是太受欢迎。当看着那么那么多女生为他欢呼为他雀跃,打听他是哪个学校的,给他递小纸条塞电影票的时候,她心里就升腾起一股怒气! 那些土包子也配! 凭什么,她哪里不好?卫东为什么不能喜欢她? 她哪里不如这个时代的土包子们? 不过,让她欣慰的是,卫东也不鸟那些花痴们,他的兴趣,好像永远只在篮球上,只要给他个篮球,他就能玩一年。 他唯一能给好脸色的女孩,就是陆家那三个女孩,尤其卫小陆,小陆都上初中的女孩了,他玩着玩着还会忍不住将她夹到胳肢窝底下,恨不得带着她飞檐走壁。 江春苗不是没走过迂回路线,可陆家那三个女孩,表面上对她笑嘻嘻的很好说话,可要真让她们怎么样,她们立马就打太极,一个比一个狡猾,她又不敢逼急了,生怕卫孟喜那只护犊子的老母鸡又冲出来啄她。 她不能再落在卫孟喜手里了,她十分清楚这一点。 上一次,已经是卫孟喜给她的最后警告。 所以,即使她使劲浑身解数,也只是跟卫家三个女孩保持普通邻居关系,也就无从知晓卫东在省体校的情况,只能通过每天躲在他们学校周围看一下,根据他的神情动作推断,他应该还没谈恋爱。 这样的直男,很不容易动心,但一旦动心,估计都是认定了的,所以当听说卫东的“小媳妇儿”来到矿区,江春苗就第一时间赶去会上一会。 当看见摩托车后座上那个青春洋溢的小脸时,江春苗笑了。 这个女孩太普通了,至少跟她比,是非常普通的,个子不高不矮,皮肤不白不黑,五官好像也没出挑的地方,但合在一起也不让人讨厌,就是一个很阳光很外向的十几岁少女罢了。 江春苗也不敢放松警惕,又暗中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赵小燕看卫东的眼神很普通,就跟看陆卫国一样,再看卫东看她,也是当普通同学关系而已,没有那种爱慕之情。 嗯,江春苗就放心了,她相信,女追男隔层纱,只要她足够漂亮,足够优秀,就一定会让卫东喜欢上她,到时候老妖婆卫孟喜要还是看不惯她的话,那大不了就小两口搬出去外面住呗,反正她也能挣钱,等以后老妖婆一死,财产就是卫东和陆卫国的,她能分到一半呢! 算一算,光目前这两年卫孟喜的资产,就至少上五百万,到二十年后,至少也能达到四五千万级别,她白白就能得到两三千万资产,不香吗? 至于陆家三个女孩,她压根就没放在眼里,反正以后随便找个条件好点的男人一嫁,还能得到三门不错的姻亲,以后他们要真遇到困难了,她不信她们不会拉卫东这个哥哥一把。 所以,在她看来,兄弟姐妹多的家庭还是有好处的,尤其是儿子少,女儿多的家庭,女儿们嫁出去,就是哥哥的资源,而在这其中,获益最大的其实是嫂子或者弟媳妇,她喜欢这样的家庭。 而她将来要是有儿子的话,就一定不会找这种有哥哥弟弟的女孩子做儿媳妇,而是要找独生女,最好是家产颇丰,人脉资源也雄厚的家庭出来的独生女,这样就相当于白捡了一大份家业! 幸好,她不敢作妖,卫孟喜也不会读心术,不然要是知道她这些利己到极限的想法,能把她屎打出来! 她卫孟喜和陆广全只要还活着一天,就谁也别想把三个女孩扫地出门,她的闺女和儿子是一样,都是将来要给他们养老的,所以资产也是要平分的! 甚至,招赘上门她也不介意,反正孩子姓啥她没执念,只要闺女不是嫁“出去”就行。 嗯,要是她真的如她愿,只能活到五十多岁的话,那她也会先把家产分清楚再死的,她不允许自己的孩子为了点身外之物争个你死我亡。 幸好这十几年的教育还是有用的,目前还没发生上辈子那样兄弟相争的场景,几乎所有事都能互相礼让。 那年八一中学抓阄,就是最好的例子。 终于,1992年1月1号这一天,卫孟喜湖心岛的“卫道江湖”开业了。 大中午的,老李头觉着很奇怪,怎么卤肉厂的工人们都说下午要休息,不上班了,一个两个这样也就罢了,几乎全厂都这样,他就纳闷了。 “诶老婆子,你说厂里是不是出啥事了?咋大家下午都请假不上班?这非年非节的……” 侯爱琴看了自家这老李头一眼,把孙子盼盼塞他跟前,“我也要请假。” “你干啥?”老李头摸摸小孙子的脑袋。 话说,盼盼这娃娃也是可怜,自从他妈炒股破产以后,他就没见过几次妈妈的面,以前把他照顾得很好的要啥给啥的姥姥也跑路了,小舅舅还顺便卷走了他们家最后那个月准备用来还贷的钱。 爸爸忙着打工还贷款,也顾不上他,只能又扔给爷爷奶奶。 幸好,爷爷奶奶有钱,在矿区也能说得上话,现在刚上小学的他很开心,很喜欢这样的生活,每天放学就来饭店和卤肉厂找爷爷奶奶,有吃的,还有人盯着写作业,晚上爷爷奶奶下班早还能带着他四处溜达一圈,虽然做不到要啥给啥,但他们很讲道理,很开明,该严的时候严,该松的时候松。 他喜欢这样的生活。 哪怕是听说爸爸妈妈即将离婚了,他也不是那么难过。 侯爱琴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老李头一眼,“你啊,今儿是啥日子?” “今儿是小卫接待处新饭店开业的日子!这些女同志一个比一个跑得快,你把盼盼看好,我这就去,可不能比她们晚。” 老李头只能看着老伴儿颠颠的跑远,想想自己也是小卫的员工,为啥不去?“诶等等我你跑啥!” “奶,奶,我爷说让你等等咱们!” 可惜,他们还是去晚了,等紧赶慢赶到湖心岛,那上面已经热闹成啥样了都,几十个妇女拖家带口拉来了上百人,坐在清水河边,一边嗑瓜子,一边聊天,“哟,侯大姨来了呀,赶紧的,就差你了。” “盼盼也来了,喏,那儿有瓜子儿,自己抓。” 有些心疼他的,直接帮他抓了一把糖果,塞他兜里,“乖,你大姨的糖,可得多吃点。” 是啊,虽然卫孟喜和谢依然不来往,但在外人眼里,她就是盼盼的大姨,就像侯爱琴之于侯烨一样。 盼盼倒是嘴甜,还专门大声喊“谢谢大姨,祝大姨生意兴隆财源广进越活越漂亮”……一刹那,湖边爆发出热烈的笑声,都快把屋顶给掀翻了。 “这风景可真美,早知道咱们就早点来了,还能吃个中饭。” “就是,我瞅你个……还穿新衣服了?” “呸,那你还不是新皮鞋?” “我就不一样了,我只是去烫了个头发。”说话的妇女天生头发稀薄,以前只能薄薄一层贴在头皮上,可最近不知怎么回事,头发变得又黑又亮还浓密得不像话,以前那白白的头皮现在居然一点也看不到了! 大家忙上来问,“你这哪家店烫的啊?咋还能越烫越多呢?” “多到头皮都看不见了。” 妇女得意洋洋,献宝似的在鬓角而后抓了几下,忽然就听“啊”一声,她居然把自己的头发带头皮全给撕下来了! “使不得使不得,我们就是问问,你这是干啥啊王二花?” “本来就够少的,再薅可就光了啊。” 众人大惊,但下一秒…… “你这头发是假的?” 王二花得意,“当然,我请老板帮我从港城买回来的,看以后谁还叫我老斑鸠!”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53节 于是,大家围上去,七嘴八舌开始看稀奇,原来世界上还有这种东西啊,也太神奇了吧!话说卫老板知道的事情可真多,不仅头发可以是假的,就连胸前那啥也可能是假的,事情的起因是某一天有位四十几岁的女工,忽然挺着胸脯来上班,要知道她以前可是干瘪瘪软塌塌的呀,怎么那天居然又丰满又挺拔? 一问才知道,原来是穿了那种能聚拢能挺拔的胸罩,这样,别说要八十,就是八百块,咬咬牙也得买一件来穿上才行。 当年的窝棚区煤嫂们,这两年摇身一变成了整个金水煤矿最洋气的嫂子们,很多市里还没上的新款服装新鲜玩意儿,她们都人手一份了。 有了钱是一方面,观念的转变更重要,因为知道卤肉厂这份工作是长久的稳定的,所以就有了安全感,哪怕花半个月工资买件胸罩,心疼也只是暂时的,因为大家知道,只要好好干,下个月到日子就又有工资拿了,年底的奖金买二十件三十件都不成问题。 这无形中就让煤嫂们更舍得对自己好了。 所以,现在那些百货商店里的柜姐们,只要知道顾客是金水煤矿出去的,嘴巴都能咧到耳后根。 众人正议论着,忽然“噼里啪啦”一阵,门口居然有人放了串又长又响的炮仗,“咱们给老板祝贺来了!” 原来是书店那几个年轻人,这阵仗一搞,瞬间空气里弥漫的都是火药的气味,孩子们叽叽喳喳跑上去捡哑炮玩儿,人群都骚动了。 “哎呀我咋没想到,我现在就去买一串,比这还长还响!” “等等我,我也要。” “还有我。” 卫孟喜:“……”赶紧将人拉住,心意她心领了,但炮仗真的很污染环境,尤其是现在的湖心岛,四周都是水,水要是臭了的话,后患无穷。 大家伙能来给她撑个人场,她已经很感激了,不能再额外的花钱,更没必要攀比。 而此时,山上的别墅区里,有座小亭子,小亭子里坐着五六个老头,穿着很朴素的棉袄,普普通通的老布鞋,戴着老花镜,正在那儿下棋,亭子檐下,还挂着四五个鸟笼子,里头是叽叽喳喳上蹿下跳的各色小鸟们。 “老刘又悔棋,不玩了不玩了,没意思。”一个老头把棋子一放,气哼哼的说。 “你昨儿也悔了,我就是跟你学的,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正说着,忽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老人们眉头一动,机敏的警卫员已经迅速寻找声音来源。 “各位老领导不必惊慌,是湖心亭的饭店开业了,放炮仗。” 老头们顿时来了兴致,“是不是要搞什么武侠餐厅那家?” “什么武侠餐厅?” “走,看看去。” 于是,大家伙提着鸟笼子就往山下走,从住宿区到湖心岛,走路也就二十分钟左右,他们杀到的时候,饭店门口更热闹了。 因为炮仗声和摆到马路边的花篮,吸引了一部分路过的行人车辆,大家都过来看热闹。 而越是热闹的地方,越吸引人,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进去了好几拨人。这个时候有些赶路的还没吃中饭,有些则是外出办事正巧路过错过饭点的,大家看装修风格很特别,门头上黑底金字写着大大的“卫道江湖”四个大字,不太像饭店的样子。 “这真是饭店?”不是应该叫什么楼什么园的吗。 门口的煤嫂们都说是,又指指桥上挂着的大红布标,“咱们也是来吃饭的,开业前三天一律九折,消费满五十元还送一箱啤酒呢!” “真送啤酒?”世上还有这种好事? 于是,就是不吃也想去看看。 反正,看看又不花钱。 等见到里面那古朴苍劲的装修,从门头到收银台到包厢餐桌,甚至连服务员都是完全一副古装打扮,就跟武侠电视剧里走出来的一样,甚至比电视剧的还精致,还逼真。 有人心里就打鼓,这样的饭店……怕不是吃一顿要花一个月工资?! 然而,很快,训练有素的服务员就上来,将人领到“武当派”“峨眉派”“少林寺”“丐帮”的包厢门口,递过一张古朴的菜单,大家下意识就去看有数字的地方,发现明码标价……嗯,一只叫花鸡也才七块钱,连鸡的重量都标注上,至少三斤。 好嘛,那价格确实不贵,就是外头随便买只小烤鸡也是这个价,更何况人家装修得这么有特色,服务这么周到,端茶倒水帮助介绍拿手招牌菜的,就这份服务,难道还不值这个价吗? 再一看菜品,“九阴白骨爪是啥?”但凡是看过倚天屠龙记的,都知道这门武功啊。 “不行,我得尝尝这个,给我来一份九阴白骨爪,一份十全大补丸,铁砂掌,达摩棍法……” 男人们一看菜名就停不下来,这个也想要,那个也感兴趣,没几下就点了五六个菜,服务员赶紧提醒说要是四个人吃的话够了,待会儿不够还可以再加。 而后厨那边,赵有志带着徒弟王二,以及几个帮厨,早已做好准备,保证凡是菜单上出现的菜,都能有,一旦接到单子,一分钟内就开始煎煮烹炸蒸,一会儿的工夫,菜就陆陆续续上全了。 刚吃一口,所有人无不点头称赞,能明显感觉出来,这些菜的调味料放得并不多,还有食材原本的天然的味道,但吃进嘴里就是不一样,说不上哪儿的区别,好像从色泽、形状、口感到滋味,以及吃完后的余味,都跟外头吃的不一样。 提着鸟笼全程围观的老爷子们,互相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的走开,沿着湖心岛的护栏转了一圈,见大冬天的还能草木繁盛,小到路边的一丛小草都是精心栽培出来的。 卫孟喜眼尖,早早的看见他们,约莫知道他们是从哪儿来的,刚才一直不好上前结交,因为他们表现得很普通很平静,就像单纯的只是来看个稀罕而已,还跟煤嫂们天南海北的搭讪,自己太积极上去,担心会被打上“趋炎附势”的标签。 此时见他们不想惊动自己,卫孟喜也就不凑上去了,反正就当几个普通客人对待就行。 本以为他们待一会儿就走,谁知逛了一圈不仅没走,还坐到河边跟煤嫂们拉起家常来,卫孟喜赶紧给服务员使眼色,用“长寿山山泉水”给大家泡茶。 “好茶。”刚才带头进来的老爷子抿了一口,抚掌夸了一声。 “嗯,茶一般,但水不错,清甜回甘。” 本来,煤嫂们也不觉得甜不甜的,反正大家平时也没时间细品,喝茶就看茶叶多不多香不香,喝白水就看有没有放白糖,能不能嚼出颗粒。 可她们知道为老板做面子,于是一个个都学着细细抿一口,“嗯,水是甜的,小卫老板这饭店就是好啊,连水都是甜的,以后我一定要来多吃几顿。” “可不是咋地,这水是甜的,做饭还不知道多好吃?” “我们是住得远,不然一天还不得来两次?” 卫孟喜:“……”这,是不是有点吹嘘过头了,知道煤嫂们是在为她打广告,可这演技也太浮夸了点。 老爷子们一个个哈哈大笑,刚才他们已经了解到,这些人以前都是金水煤矿的煤嫂,这几年多亏有小卫老板的照顾帮扶,现在日子一家比一家好过,有房有车孩子也出息,就是跟省城这些干部家庭相比,也更富庶。 以前的金水煤矿,大家或多或少都听过,知道那边的情况,没想到一座即将枯竭的煤矿,居然养活了这么多人,还让她们活得美滋滋! 大家彼此交换一个眼神,把传说中的“小卫老板”叫过来,问了一些关于煤矿上的事,以及她怎么从一个个体户干到民营企业家的经历。 他们问得稀疏平常,东一句西一句,好像没什么联系,可卫孟喜却心头大惊,不愧是老干部,一下就切中要害!于是,她也不敢画蛇添足,尽量不卑不亢的,客观实际的说,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夸张,不要发表评论性语言。 聊了一会儿,终于该问的都问完了,有个老爷子忽然说:“咱们几个老骨头就别在这儿碍眼吧,以后叨扰小卫老板的机会还多。” “也是,等晚上我们一定过来捧场。” 还有的直接放话:“以后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只管找我们。” 可怎么找他们,又没说。 卫孟喜正在琢磨这是一张空头支票,还是真的承诺时,忽然就听见有人叫自己,说是有电话找。 这部电话还没几个人知道,“谁打来的?” “桂花嫂子,说有急事。” 果然,电话那头是刘桂花的声音,她今天留守厂里,打算晚饭时间关了厂子再过来,没想到却是接到一个自称有重要事情要找老板的电话,对方还说自己是什么交易团还是什么商务厅的,她虽然不知道这俩意味着什么,但也知道只要是领导,那就肯定是重要的事,她怕自己骑车没电话快,干脆就把电话打到饭店来。 卫孟喜一听,立马精神一振,照着号码打过去,却是一把有点陌生的女声,她隐约觉得自己是听过的,但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对方听说她自报家门叫卫孟喜,于是忙说:“卫老板啊,我是商务厅的小王。” 卫孟喜反应很快,“王秘书,许久不见,劳烦您亲自打电话来,不知所为何事?” “是这样的,今早咱们厅里接到一位外商打来的电话,说想买什么水,当时有人给了他咱们广交会上的联系电话,还告诉他找圆珠笔就行,我们就猜是不是您这边接待过的外商?”主要是语言不通啊,他们也是辗转好几个部门,才找到能听懂这外商语言的人。 不用想,卫孟喜就知道应该是那位d拜外商,而能留下电话的人,肯定就是王庆玉无疑了,难怪卫孟喜当时还奇怪她怎么送了那外商一支圆珠笔,原来是这个缘由。 看不出来,这人表面上把她指摘得一无是处,但关键时刻倒是替她留了一手。 “卫老板?”王秘书的声音拉回卫孟喜的神思。 “好嘞王秘书,电话号码我记下来了,我会跟那边联系,劳烦您费心了。”本来,这种对方也说不清楚的话,商务厅就是不想管也正常,但人家不仅找了好几个人去接电话,还专门循着圆珠笔的线索找到自己这里来,那就说明自己在人家心里是挂上号的。 “王秘书您什么时候有空,我一定要当面感谢您,让您费心了。” 王秘书笑笑,客气几句,于是答应好周末一起吃个饭。 到时候能不能来,那是后话,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外商想买长寿山矿泉水! 这就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商机啊! 跟这商机比起来,今天的饭店开业好像都没那么兴奋了,因为她这么多年开业过的店子那么多,对于流程早已经烂熟于心,就是兴奋感也大打折扣了! 她想了想,还是拨通王庆玉单位的电话,她身边认识的人里,会阿拉伯语,又能让她信任的,就只有她。 这种信任跟交情无关,而是王庆玉展现出来的刚正不阿,不偏不倚的人品和行事风格,让她觉得在卖矿泉水这件事上,她应该不会使诈。毕竟,水是天然的,东西是大山里的,任何人只要知道她得水源地,就能取而代之。 王庆玉接到她的电话也很意外,没想到当时自己只是帮忙翻译几句,只是留个心眼送了那外商一支圆珠笔,谁知过了两个月他居然真的想买这种水,还顺着自己给他的石兰省交易团电话打了过来。 第133章 且说饭店开业第一天, 虽然地理位置是偏僻了一些,但胜在前期宣传做得多,贴布标发传单喊小广播, 又打出菜品打折和送啤酒的噱头, 当天生意不错,不停翻台又翻台, 后厨的锅灶就没停歇过。 都不是“不错”,而应该说是“火爆”才准确。 不说路过自己看着热闹进来的,就是他们专门在各大单位厂矿门口散发的小传单,就发挥了卫孟喜也没想到的神奇功效。 她, 严重低估了年轻人的好奇心, 也严重低估了武侠迷的人数,这就跟追星似的,买周边其实还会买到一些很莫名其妙的用处不大的东西, 但下馆子……谁不用吃饭的吗? 为了去一睹真容,也为了圆自己的武侠梦, 年轻人们一下班就往湖心岛跑, 因为来人太多, 还一度造成了大堵车——自行车堵车。 上百辆自行车, 也不容小觑。 到了晚上, 客人们走光了, 卫孟喜带着经理一算, 单这一天, 就居然比卫家宴生意最好的时候还要高。 要知道,卫家宴可是开了好几年的, 在人口六七万的金水煤矿是唯一一家上规模的大饭店, 无论老顾客还是声誉, 都不是刚开业第一天的新饭店能比的! 但事实就是,新饭店还后来居上了——开业前三天,营业额一天比一天高,甚至因为有姚处长带来的团餐,三天总额都快破五千了! 盘账的事,卫孟喜忙不过来就临时将侯爱琴调过去,也存着要让她观察观察新招聘的经理行不行的意思。 经历过吕丽萍和薛明芳的前车之鉴,这个饭店从经理到会计收银到服务员,她都采取公开面向全社会招聘的方式。 因为待遇不错,工作也体面,来应聘的人很多,所以筛选出来的都是条件十分不错的年轻人。就说这经理吧,人家以前可是国营食堂三十多年的经理了,资历在那儿摆着呢,要不是国营食堂效益不好下岗了,这么优秀这么专业的人才怎么可能出来民营单位上班? 把饭店交给专业老手打理,卫孟喜放心是放心,但又有点怕自己不专业压不住她,所以时不时还得让另一位同样专业同样强势的侯爱琴来转转。 “账目倒是没问题,人也不错……小卫你这饭店倒是让人意外。” 侯爱琴翻了翻账本,又看了看一堆的票子,心里羡慕得不行,这就是传说中的日进斗金啊。 可她也有自知之明,自己不是干这个的料,单卫家菜的独门秘方,她就摸不着边,做饭店做的就是味道,味道不行,哪来的生意呢? 都是一样的师傅,一样的食材,以前赵有志在大食堂小食堂的时候,侯爱琴又不是没吃过,哪是这个味道哟?可自从跟小卫签了协议,又去卫家宴练习了两个月之后,赵有志的厨艺忽然就被大师点化过一般,瞬间就有种突飞猛进登峰造极的感觉。 她自己做了几十年的饭菜,也想不出区别在哪里,唯一能解释的,就是卫家菜的秘方。 不然为啥都是卤肉,自己卤的就没卫家的好吃,小卫不就靠一个秘制卤肉,就能在矿区干出一番大事业来吗?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54节 当然,也不是秘方就能包治百病,干啥都能行的,要是没有咱小卫这样的聪明头脑,这样稳扎稳打的行事风格,也不一定就能成事。 侯爱琴在心里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把卫孟喜夸了一遍,心说这样的女同志,要是跟自己是一家人该多好啊,明明是两姐妹,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要是当年自家儿子遇到的是小卫,而不是谢依然该多好? 不过,提起自家儿子,又不得不提起陆科长,自家儿子还真比不上人家! 她忽然想起个事,“对了,小卫,你家陆科长最近得出个长差吧?” 卫孟喜一怔,“什么长差?” “他没跟你说,那估计是正式通知还没下来,我前几天来煤矿厅办事,听说他的一个什么项目,获得煤炭工业协会科学技术奖呢!” 卫孟喜有点懵,她虽然在矿区生活过很多年,但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奖项。 见她没反应,侯爱琴赶紧说:“哎呀你别不懂行,比起那些花里胡哨的,这是咱们煤炭行业里最高级别的奖项了!你家陆科长的可是特等奖,特等奖啊,他今年才三十七还是三十八来着?” “他只比你大两岁,算虚岁也就三十八,四十岁不到的年纪就能拿到行业最高奖项,你说这不是天才是啥?”侯爱琴啧啧有声,所以啥叫郎才女貌,啥叫天造地设,人小两口就是真实写照。 要是当年自家李怀恩先认识小卫,小卫也不会看上他的。 而小陆当年要不是遇上小卫,其他女同志他也看不上的。 这俩人能走到一起,就是天大的缘分!不过,话说回来,“咱们金水煤矿以前成绩最好也就是得过一个三等奖,是老赵得的,那时候老赵都快退休了,还是当年有国外专家在的时候,那年我刚参加工作没多久……” 侯爱琴回忆起自己年轻时候,越回忆越觉着陆广全就是个天才。 卫孟喜也终于回过味来了,老陆这是有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难怪这几年总觉得他神秘兮兮的,一直不见人影,好容易回来也说加班,问加什么班又讳莫如深。 连自己这家属都不能知道的工作,保密程度不是一般高啊! 而这家伙,就这么默默无闻的神神秘秘的干了好几年,关键是这家伙做梦都没说过梦话……这可真不容易啊。 果然,等晚上回到家,老陆居然破天荒的在家,更是破天荒的没在书房,而是在院子里哼哧哼哧……挖地。 “干啥呢?” 老陆指指墙角的一些不知名植物,“呦呦从山里找来的,让种种看。” 卫孟喜看了半天确实看不出是什么植物,这丫头这几年倒是喜欢上侍弄花花草草,院子里只要还有空的地方,她都要种东西。 以前,卫孟喜可是用来种菜的啊! 老陆以前是陆家种地的主力军,对挖地整地下苗浇水是信手拈来,他把东西种下去,轻轻拍了拍根脚周围的土壤,浇了两瓢水,一抬头忽然发现妻子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怎么?” 卫孟喜也不说话,她就想看看这家伙打算憋到啥时候才说。 “身体不舒舒服?还是生气了?” 卫孟喜依然不说话,继续凝视。 终于,这么多年夫妻默契还是有的,老陆拍拍手,把弄洒的土扫干净,这才轻咳一声,“我过几天可能要出差,去京市一个月。” 卫孟喜“嗯”一声,“去干啥?” “项目出成果,要去汇报,但很快就回来。” 卫孟喜冷哼一声,这人是皮子又痒了,以前就这样,要是不问他就不说,发脾气吧他能说几次,可说着说着又忘记了,真是……欠收拾。 想着,就在他腰上拧了两把,使劲拧,越想越气,自己生意上的大事小情都会跟他说一声,不指望他懂,不指望他能提出什么建设性意见,但通个气儿吧。 “我让你瞒着我,都获奖了还不说,不说是吧,我……”话未说完,男人就一把将她抱起来。 卫孟喜从没被他抱这么高过,上一次还是很多年前自己四五岁的时候,父亲和孟二哥抱她,“哎呀呀你干啥,快放我下……啊!” 他不仅不放,还往上抛了几下,吓得她赶紧一把搂住他脖子,不能再抛了,这家伙瘦条条的,鬼知道能有几分力气,自己的体重也不必他轻多少,一个不好高位截瘫。 可他平时多理智多冷静个人啊,此时居然脸色微红,又试着往上抛了几下,引得她“啊啊”怪叫。 这可把刚进门的孩子们吓一跳,“老爸老妈你们干啥?” 两个大人红着脸,想怪他们怎么进来不敲门,可院子大门一直都是开着的,哪里知道青天白日之下他们居然…… “爸你真能抱得动我妈呀?”卫小陆的关注点要与众不同些,“你可小心点,别摔了我妈。” 说着,五个孩子就当没看见,背着手往客厅走,放下书包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视机,终于期末考完,能好好看电视了。 卫孟喜很快恢复脸色,反正他们是两口子,在自己家里抱一下举高高怎么了,合法合理的关系,心虚啥。孩子也大了,该知道一些事情了,两口子感情好,所以会有一些亲密举动很正常,又不是相敬如冰。 这么安慰一下,她就好多了。 老陆也是真憋得住话,一直到孩子们都睡下了,两口子床尾和了两次,这才慢慢解释起来,他做的一个关于煤炭伴生战略性资源安全开采的课题,在今年的全行业大比拼中获得科学进步奖,这是来自整个煤炭行业对他的认可。 这种认可,跟当年他考取青桦大学带给他的喜悦感是一样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要憋到最后一刻才说。 卫孟喜拧他两把,“再有下次你试试。” “嗯。”老陆憋着,还想再来一次,卫孟喜赶紧挡住,“别别别,明天还有正事呢。” 过了三十五,她就莫名其妙多了个腰疼的毛病。平时好好的躺硬板床倒没事,就是一旦有过激烈运动,事情一完,她腰就开始疼,第二天起来酸胀得厉害,要缓半天才能缓过来。 这种“病”,明显是动作激烈作出来的,她也不好意思去矿医院看,毕竟矿区没有秘密。 只能等过段日子有空了,去省城医院看看吧,配上针灸推拿的理疗手段,估计会好点。 要不怎么说不服老不行呢,上辈子腰酸背痛腿抽筋的毛病也就是过了三十五开始出现的,但那是经常站着颠勺情有可原,这辈子她都很多年没干过体力活了,更不经常炒菜……说明,该来的还是会来。 第二天一大早,卫孟喜早早起床,随便吃个饼子加牛奶,在冰箱上贴张字条,让孩子们自己弄早餐吃,因为已经放寒假了,她终于能解放了。 开车来到银行门口,也没等多久,王庆玉施施然从一辆黑色小轿车上下来,看见她的大黄发还微微愣怔片刻。 卫孟喜知道她意外的点在哪里,不就是觉着自己一个资产颇丰的小老板居然不是开小轿车,而是大黄发呗。现在的书城市,有钱人渐渐多起来,路上各种各样的小汽车也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卫孟喜这辆大黄发跟其它有钱人的座驾比起来……真是一股浓浓的乡土味。 卫孟喜倒是无所谓,甚至还更喜欢呢,因为目前能一车坐得下一家子的也就面包车,没办法。 谁让他们家人口多呢! 以后要是再换车,她都必须换至少七座车才行。 点个头算打招呼,卫孟喜跟着王庆玉走进银行,来到四楼一间小型会议室,找个位置坐好,将自己这几天列的提纲拿出来。 自从想好要找王庆玉帮忙与外商沟通,她就在琢磨这事,王庆玉那天提出的几个问题,她确实一直在想办法解决,甚至为此还又一次请动杨老出面,请了地质水文专家对长寿山一带的水源土质进行初步研究,目前看来这里的天然矿泉水里确实含有多种对人体有益的微量元素,能不能跟长寿基因有关暂时还没研究出来,但这个水质用于饮用是绝对没问题的。 “饮用天然矿泉水是指从地下深处自然涌出的或经人工揭露的、末受污染的地下矿水,含有一定量的矿物盐,微量元素【1】。而我们这款长寿山矿泉水就含有多种矿物质和人体所需微量元素,尤其是其中的锶含量很高,这种元素是人体骨骼和牙齿的正常组成成分,与血管的构成和功能也有一定关系,其作用原理是锶在肠道内与钠离子竞相吸收,从而减少人体对钠离子的吸收,增加钠的排泄【2】。” 她每说一句,王庆玉就拿着纸质报告,在那儿写写画画,到这里忽然打断,“这是否与你说的长寿基因有关?” 卫孟喜眼睛一亮,她就喜欢跟聪明人合作,王庆玉果然抓住了重点,用柳迎春的话说,体内钠离子过剩的话会诱发高血压和心血管疾病,“锶元素能有效预防高血压等心脑血管疾病,这在基础理论上是成立的,同时我们也在自愿参与的十名高寿老人的体检报告中发现,无论胖瘦,他们都几乎没有高血压和心脑血管疾病。” 这在老年人里是十分罕见的! 要知道,张劲松可是在十多年前就查出高血压了,就是卫孟喜自己,她上次体检的时候就发现血压偏高,即将达到高血压临界值了,问题是她现在才三十五岁啊!正当壮年啊! 而在七老八十的年轻时候完全没保养概念的农村老人里,居然一丁点这方面的困扰也没有,卫孟喜觉着,跟以前营养状况不佳有关,肯定也是跟这种元素有一定联系的,“只是进一步研究还在进行中,到时候一旦有进展,我一定第一时间给你反馈。” 王庆玉不置可否,继续低头看报告。 于是,卫孟喜也继续说,“按照咱们国家刚颁布的天然饮用矿泉水标准,锶含量应该在02——50 mg/l 之间,我们对比了12种石兰省内外的饮用水源,发现大多数的含量都在15左右,少的则是08,但咱们这款长寿山矿泉水的含量却在49,这足以说明我们的水质不仅达标,还最大程度的对人体健康有益。” 见她皱眉,卫孟喜赶紧从包里掏出跑了卫生局、食品安全局以及水务局等多个部门才拿到的这份国家《标准》,递过去。 主要吧,矿泉水这个概念也是两三年前才在国内出现,行业还是一团乱麻的野蛮生长状态,老百姓对于这种国家标准也不了解,卫孟喜知道王庆玉的脾气,严谨且较真,自己要是敢像上次一样胡诌,一定会被她骂死。 所以,她跑了好几个部门,愣是把这份标准给拿到了。 这不,王庆玉先看了看材料,确保不是她杜撰的,这才对照着标准逐一比对卫孟喜报告上给出的数据,锂、锶、锌、溴化物、碘化物、偏硅酸、硒、游离二氧化碳、溶解性总固体……一项又一项,看得十分仔细。 卫孟喜觉着,就是自己现在去申请注册矿泉水厂,主管部门的审核也不过如此吧?甚至还没王庆玉这么严谨呢! 比对完这些有益元素,王庆玉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似乎是在思索,又像是在记忆,努力把这些数据记在心里一样。 卫孟喜也不敢打扰,她发现,王庆玉跟老陆有个共同点,那就是认真,太过认真,自己前几天第一次跟老陆说想要搞个矿泉水厂的时候,老陆也是这么较真的,一项又一项的看。 看到最后,老陆和王庆玉一起问了同一个问题——“那污染物和微生物呢?” 卫孟喜心内暗笑,这俩人怎么问的问题都能一模一样,在他们这些严谨的人眼里,任何东西都是有利有弊的,不可能全是有益的,有害的却一点不提。 于是,卫孟喜就指着标准上的铅、汞、银、挥发物、、亚硝酸盐几项,再对照自己初步化验出来的结果比对,都是远远低于国家要求标准的。 王庆玉这才终于“嗯”一声,又继续把报告看完。 半小时后,“500毫升的单价打算卖多少?” “一块。” 王庆玉本来正在挠后脑勺的手就顿住,“一块龙国币?” “对。” 王庆玉眉头立马皱起来,“太贵了。”说实在的,目前国内仅有的几款矿泉水,同样毫升数的,单价也就在三毛左右,就这老百姓还觉得贵呢,她一来就直接定别人的三倍还多,这有点过分。 卫孟喜早已料到,对自己定的价格,她肯定不会同意,此时也就直说了:“矿泉水在一定年限上是不可再生资源,卖一瓶少一瓶,而且矿泉水生产灌装对周围环境要求很高,一旦长寿山正式开办了水厂,周围一定范围内就不能再开展农业种植,就是生活污水的处理也必须提高标准,这些农户的损失、居民的污水成本都得我来补偿,我觉得不高。” 这是实话,虽然现在还没人跟她扯,但以后厂子一旦开起来,这是必须面对的事实。 要是不事先把可能出现的隐患解决掉,以后生产过程中有人来讹诈她怎么办?要是要人故意捣乱,往山里喷洒农药化肥怎么办?毕竟,矿泉水源一旦被污染,想要继续生产就基本等于没戏了。 按照目前的食品安全法规,矿泉水生产基地的原水源,可是一年检一次呢!检测出问题,就是主管部门没找卫孟喜麻烦,卫孟喜自己的良心也不会再卖下去。 “另一个我卖高价的原因,就是咱们这做的是出口生意,赚的是外汇,跟他们国家卖咱们的石油比起来,这点水钱算啥?可要论稀有程度,他们遍地是石油,大沙漠里随便钻一下就是油,咱们的大沙漠里能钻出水来吗?” 王庆玉居然无言以对,可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对了,一块是塑料瓶装的价格,如果他要上次那种玻璃瓶装的,则是一块二。” 卫孟喜不给她仔细思考的时间,“王行长别担心,我这是为国家赚外汇,有了外汇,才能有钱买到更多的先进设备,为咱们四化建设做贡献。” 王庆玉再次无言以对,“行,那你跟我来。”反正,老外也不是傻子,要真不合理,他也不会要。 说着,她就把卫孟喜带到自己办公室,拨通了外商的电话。 卫孟喜全程听不懂,再加上王大行长一直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无论说啥都没有明显的“高兴”或者“失望”,光看面部表情让人一点也猜不出来他们到底谈了啥,谈的效果怎么样。 她干脆就转移注意力,把视线投向她办公桌,那上面的东西整整齐齐的摆放着,而且分类明确,十分有规律,这说明这是一个逻辑思维很强的人。 桌面也很干净,卫孟喜见过的领导也不少了,无论是以前的徐良、张劲松还是汤团长姚处长,他们的桌子都没有这么整洁。她不觉得这是性别的原因,因为同样是男性,人家老陆的也很干净,哪怕是画图工具多如牛毛,他依然能做到纹丝不乱。 这就是一个人的性格和习惯的问题。 卫孟喜继续打量,发现她桌子上还放着一张黑白照片,那是一张合照。 照片上的伟人很慈祥,合影的女孩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绿军装,胸前还戴着一枚徽章,两个麻花辫垂在肩头,青春洋溢,眼神坚定且透着光,那是一种“敢叫日月换新天”的斗志和朝气。 五官变化并不大,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王庆玉眼里,已经没有了那种光。 卫孟喜忽然就鼻头发酸,她不敢想象她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在北大荒结婚,在北大荒怀孕,一连两次胎死腹中是怎么熬过来的……那是一种这个时代已经越来越少见的信仰的力量。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55节 这个人,哪怕当年明亮的双眸已经没有光了,但光并未消失,而是存在她的心里。 正想着,王庆玉已经挂断电话,拿着电话中记录好的信息走过来,“他需要上次那样玻璃瓶装的500毫升的矿泉书1000瓶,明天汇款,要求你一个星期后把货送到京市火车站,会有专人来接。” “一千瓶?” 要说不失望是假的,搞半天辗转多人才要一千瓶,啥叫雷声大雨点小,这就是嘛。 “怎么,你嫌少?” 卫孟喜实话实说,“单量太小了,我还以为是以万为单位。” “先把第一批交付出去再说吧。” 第一批?难道后面还会有?而且听她语气很笃定……卫孟喜当即心头一喜,有一才有二嘛,广交会都结束两个多月了,外商还在龙国,说明他是经常往龙国跑的,这样的话每次少要点,多要几次也是一样的,毕竟才第一次买嘛,他们国内市场反应什么样总得先试探一下吧? 想通这一关节,卫孟喜也就很快看开了,当即真心实意的感谢她,还说要请她吃饭。 王庆玉自然是拒绝,她对吃的好像没什么要求,上次在羊城就能看出来。 卫孟喜于是也就不勉强,只是把人情记下来,寻思以后一定要找机会感谢回来。 对方只给一个星期的时间备货,其实是非常紧张的,因为卫孟喜现在除了想出来“长寿山”三个字,其它的一概为零,就是水厂资质都还没办下来呢! 回到家,听说老陆出差的日子定下来了,就在三天后,卫孟喜也没时间给他料理,只把这工作交给几个孩子,要求不高,帮爸爸收拾一下行李总会吧? 他们家这五个孩子,就是最莽撞的卫东也会洗衣做饭打扫卫生,不一定很精通,但绝对会做,以后即使一个人生活也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他们体校住校生多,卫孟喜本来也想让他住校的,因为进入省队后,他的训练强度更大,时间更长,每天既要上文化课还要训练,再在来回路上浪费一个小时,真的很心疼。 可这孩子自从进住校生宿舍一次之后,就打死也不愿住校了,问就一口咬定他不习惯那样的生活环境。 卫孟喜本来还以为他是找借口,直到放寒假去办事,顺便进去看了一眼,嗯……卫孟喜觉着,她再也不骂卫东生活习惯不好了。 孩子们接到这个光荣的任务,自然是很高兴的,不过高兴之余,又有点蠢蠢欲动:“妈,我们能跟爸去京市吗?咱们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呢。” “就是,妈你就在家忙工作,不用管我们,我们保准不惹祸,还能把我爸照顾得妥妥的,你信不?” 别说,卫孟喜还真有点心动,在互相照顾这一块上,她是很放心的,以前每个寒暑假都会去舅公家玩半个月,最近两年都不需要大人接送了,他们自己背着包去坐火车,到了打电话报个平安就行。 再说了,老陆这次去虽然是领奖,但更多时候还是作报告,去各个大学校园里作报告。校园嘛,环境单纯,带几个孩子也没事,他们要不想去,也能在酒店休息,或者周边玩一下。 都十六岁的大姑娘大小伙子了,这点自理能力还是有的。 “成,但记住不能惹麻烦,出去哪儿要跟爸爸说一声,还有,卫国卫东要看好姐姐妹妹。” “知道!” 几个孩子欢呼雀跃着去收拾行李,卫孟喜也就该放心的准备矿泉水的事。 当务之急是先赶紧去申领营业执照,注册公司,这些流程韦向南和刘桂花都熟,交给她俩去跑很放心,卫孟喜就去联系玻璃厂,继续定制上次那种玻璃水瓶。 其实现在的玻璃制品也没那么贵,一个瓶子的单价还不到两角钱,在一块二里还能再赚一点……等瓶子做好,父子六人已经飞到京市并打来报平安电话了。 很快,工商局的名称审核下来了,就是根据卫孟喜自创地名命名的“长寿山”牌,卫生监督所的食品卫生许可也办好了,营业执照、税务登记都很顺利,唯一没办好的就是水务局取水许可证。 这个许可证,先是刘桂花去跑,结果吃了两次闭门羹,换韦向南去,依然是只见到小喽啰,负责人的面都没见到。 关键她最近还怀孕了,害喜很严重,闻不得汽油味,无论是自己骑车还是坐车去,一闻见汽油味和柴油味,她就想吐,看见她吐得眼泪都出来了,卫孟喜也不忍心。 “行了,向南姐不舒服就先休息两天,我让黎安华去。”这小子跟上面的人打交道自有一套,卫孟喜也不介意花点钱送点烟酒糖茶,只要能尽快把资质办下来就行。 可谁知道,黎安华去了两次,负责人的面倒是见上了,可却要求法人代表自己来,于是卫孟喜不得不亲自出马。 其实一路下来办理过这么多许可证,卫孟喜知道这次的取水许可是不需要法人亲自去的,她心里有数,这次怕是被为难了。 这么多年下来,卫孟喜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刚开始找徐良办手续的时候,多简单,多快捷啊,基本是单天去单天就能办好,即使办不好,人家也是自愿加班帮忙办好才下班的,可这两年,风气越来越不一样了,想要办个什么证,有关系就快,没关系那就只能等。 有时候,为了加快速度,手底下的人都会送点小东西,一来二去,大家好像都习惯了这种靠送礼来加快本来就应该能那么快的流程。 要是梗着脖子不送,可以啊,人家就推三阻四,今天经办人请假了,明天分管领导下乡了,后天公章不在单位,大后天就是你材料不齐……反正,有的是理由拖延你的进度。 就是吵,你也不一定能吵过,因为人家挑刺是最专业的。 卫孟喜很不喜欢这种氛围,所以要求自己手底下的人去办事尽量不要给送礼,不能助长这股歪风邪气,可没想到她都妥协低头了,这取水许可证愣是没办下来。 她十分清楚,自己这一次,是被人为难了。 眼看着交货时间越来越近,卫孟喜却连最基本的取水许可证都没拿下,在设备不齐全的情况下,要她在三天之内把水处理、过滤和罐装加压包装并送上飞机,她觉得很悬。 除非,今天去就一次性能把取水许可证拿下。 坐在车上,卫孟喜想了几个办法,但都觉着不够稳妥,偏偏黎安华还在出馊主意:“老板,要是实在办不下来,咱们就先不声张,悄悄把水装好送到京市去,等卖了再回来补证件。” “反正都是一样的水,有证没证都一个味儿。” 卫孟喜苦笑,这小子,脑子是灵活,就是有点爱干投机取巧的事。“这是出口生意,搞不好要坐牢的。” 要是没问题,那她也有无证经营、盗取国家矿产资源的嫌疑,有心之人想追究,吃牢饭她跑不了;要是恰巧矿泉水把外商或者外宾喝出问题了,打起跨国官司来,她将面临金额巨大的赔偿不说,还会败坏自己国家在国际上的声誉。 那她宁愿不要这个单子。 “先看情况吧。” 到了城南区水务局门口,卫孟喜就见是一栋红砖三层小楼,外面看十分朴素,内里也是破破烂烂,连个厕所都没有。 她本来还想洗个手,现在是不用想了,直接去敲局长办公室的门,果然红木门紧闭里头一点声音也没有,就是旁边的两间副局长办公室,也是门户紧闭。 “老板我们上次来也这样,我还是去门口堵着才堵到人呢,这局里的人真奇怪,一个个的上班时间都不在办公室,你说他们都跑哪儿去啦?” 卫孟喜“嘘”一声示意他别说话,自己又站在门口听了会儿,依然一点声音也没有,看来里头是真没人,不是躲着她。 俩人来到楼下的大办公室,坐门口的人一看见黎安华就没好脸色,“你怎么又来了?” 他掏了掏耳朵,待看见后面的卫孟喜,眼里闪过惊艳,但很快就意兴阑珊的咂吧嘴,心说再漂亮又能怎么样,今天这事就是王母娘娘和七仙女同时来了,也办不了。 “赶紧边儿去,别打扰咱们办公。”有人不耐烦的说。 可卫孟喜看过去,办公需要用到扑克牌吗?需要七八号人围在一起吗?这分明是在上班时间打扑克啊! 要是放三十年后,一张照片或者一段小视频妥妥的就能让他们红遍网络收到处分,可现在……卫孟喜无奈叹气。 “同志你好,我们来办取水许可证,请问是哪位同志负责?” 掏耳朵那人上下打量片刻,忽然想起什么,“办取水许可的,就是你们家啊,这事咱们办不了,得等局长回来。” “那赵局长什么时候回来?”卫孟喜刚才已经看清了,区水务局就只有一个正局长,两个副局长,她连名字都记下来了。 “这事啊,还真不是我不告诉你,是我也不知道。” 卫孟喜使个眼色,黎安华忙腆着笑脸,从随身包里掏出几包香烟,几乎是人手一包的双手奉上,“大哥上班辛苦了,来抽根烟提提神。” 烟不算好烟,但也是中等规格的大前门,让他们从本就少得可怜的工资里掏钱买,还真不乐意。 但现在,客客气气的人手一包,八九号大老爷们,谁不稀罕呢? 终于,有了香烟开道,众人才开始给笑脸,假模假样说他们太客气,“赵局长这几天真不在局里,出国考察去了。” 黎安华没忍住“啊”了一声,“出国?” “对啊,这一去至少得一两个月才能回来,你们来的真不是时候,但凡早来一个星期,这事也好办。” 另一个吐着烟圈说:“你们的资料我看过,也算齐乎了,但得局长签字盖章才行,这事我们也办不了。” 卫孟喜没想到,他们跑了半天,这些人就跟挤牙膏似的,一会儿挤一点,一会儿挤一点,资料齐了,法人代表也来了,他们才说局长不在,早干嘛去了啊! 可只有最后三天就到交货时间了,真要逼着他们铤而走险? “那行,谢谢几位大哥,你们忙啊。”说着,卫孟喜就带黎安华走出办公室,来到大门外几十米的距离,找个稍微隐蔽的地方躲好。 黎安华愤愤不平,咬牙切齿的说:“他们就是欺负人,要是出差怎么不早点说,害咱们跑了这么多趟!” “吃拿卡要,他们是全占了,这口气咽不下去啊老板!”小伙子脸都气红了,他往这里跑了不下三次,每次都是又装孙子又送烟酒糖茶,可每次他们都装失忆,仿佛想不起来上次才刚拿了好处似的,再想撬两句话,还得从头开始。 卫孟喜不出声,任由他抱怨一会儿,忽然问:“你有没有发现,他们好像不着急?” “不是他们的生意,他们当然不着急啊,老板你说要不咱们用点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 黎安华凑过来,小声说了几句,卫孟喜先是摇头,这不就跟钓鱼执法似的,但随即又觉着对方都这么吃拿卡要为难他们了,要是不还击一下,还以为她卫孟喜好欺负呢……可这都是治标不治本,这些人的为难只是表面现象,深层次的原因她想搞清楚。 于是,卫孟喜又摇头,“这个法子先不急,以后自有用的时候,现在你去办件事……”如此这般,小伙子连忙点头,心疼的接过老板准备的一条中华烟。 那可是一整条啊!便宜这些王八蛋了! 没一会儿,打扑克打累了,茶水喝得多,就有人出门上厕所,黎安华揣上中华烟,悄无声息跟着那人进了公厕,在里面待了几分钟,出来后两手空空——东西送出去了。 “这人看着倒像是说实话了,他说局长确实是出国考察了,但走之前把该交接的工作都交接给罗副局长了,这事是罗副局长卡着咱们……” 难怪,卫孟喜就说嘛,现在这附近是还没矿泉水厂,他们没办过取水许可情有可原,但也不说不能办,而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拖着,要说后面没人,卫孟喜都不信。 再说了,这么大个单位,要是因为一把手不在就啥业务都办不了,那还要那些二把手三把手干嘛! 纯粹就是故意拖着他们,想多捞点好处罢了。 卫孟喜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冷板凳衙门都能这么随心所欲的搞区别对待,那接下来要真把水厂开起来了,他们得吃多少闭门羹,得花多少心思和精力在原本不需要他们费心的事情上! 两相对比,后世的营商环境真的比这好多了,只要合法合规,要办什么几乎是跑两趟就能落实,更别说有的城市还推出“只跑一趟”的规定,要是有遗漏的材料,留个邮箱发过去补齐就行……卫孟喜开始怀念三十年后了。 黎安华觑着老板脸色,小声道:“这个罗副局长,或许老板也见过。” 卫孟喜一愣,她要是见过的话,应该有印象才对。 “他是屿罗村出来的。” 卫孟喜恍然大悟,屿罗村,那还真可能是见过面的。 第134章 卫孟喜没想到, 这事绕来绕去,又回到了屿罗村。 准确来说,屿罗村其实并不是单独一个村子, 而是附近四五个小村子在搬迁到山脚下之后, 重新合并之后的新村子,相当于后世的一个街道办事处一样的级别。 当年那些深居山中的村民们, 按照政策搬迁到山脚,政府不仅给盖安置房,给了不菲的安置费,还有很多优待。 譬如, 一般的安置房, 是只安置人口的,可屿罗村不一样,不仅给盖了人住的房子, 就连牲口家禽的也有,就连不养猪养鸡的人家, 也盖上了崭新的三四十个平米的鸡圈猪圈狗舍啥的! 跟普通农村只能盖土坯的不一样, 人屿罗村还是用红砖砌的, 上面搭上很罕见的石棉瓦, 住人都绰绰有余, 那待遇可见有多好。 跟人家这样的居住条件比起来, 以前的金水煤矿的煤嫂们, 那真是连屿罗村的牲口都不如, 一家七口住的还没人家几只鸡住的宽敞。 卫孟喜曾经了解过,这个村子之所以能得到这么多优待, 其实就是跟里面出了个当官的后生有关, 说的是这个后生虽然跳出农门了, 但吃水不忘挖井人,村里但凡有什么事只要找到他,他都能想办法给你办成。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56节 卫孟喜当时还觉着,这人倒是很讲人情味,可后来自己准备把山泉水用于湖心岛饭店饮用的时候,她遇到的第一个拦路虎就是这个“好后生”。 当时,她一直以为山泉水是公共资源,不是谁家或者哪个村的,所以她计划的是,接一根水管进厨房,这样随时想用就能用,毕竟,屿罗村的村民可是直接来洗脚喂牲口的,自己只是用来饮用,也不算浪费。 可谁知刚要接水管呢,就有村民阻拦,说这是他们村的饮用水源,商用必须交水费。 卫孟喜缠不过他们,也不想跟一群村民计较,心想水费也就几块钱,花钱买个安静吧……谁知一问水费居然是自己用自来水的三倍还多,她立马就不得劲了。 她也不是好欺负的,那就不用了呗,大不了就是用自来水口感差点,但人家省委接待处都能用自来水,为啥她的饭店就不能用? 她倒是想开了,不去问了,可村民却急了,又说她要是不愿按使用流量购买的话,就干脆一口气把水源买断吧,只要水源变成饭店独家的,其它饭店想要商用就不行。 这条提议卫孟喜还真有点心动,当场问价格是五万块十年,十万块三十年,卫孟喜肯定选择三十年的啊,现在十万块,以后可不止这个价了。 当时钱是花了,可事后一回想,她总觉得自己好像被村民牵着鼻子走了:知道她要用水,所以就有热心村民给她介绍山泉水的好处,然后又热心的带她去看水源;在她刚要接水管的时候又出来阻拦说要收水费,知道她肯定会拒绝,所以给出第二个方案买断,知道她有钱,所以还“贴心”的给出十万和五万两个方案……逼着她不得不做出对他们最有利的选择。 卫孟喜隐约感觉,自己的反应,在对方的预判之中。 但一想到,屿罗村的村民大部分还是很淳朴的,尤其是老人们,安贫乐道,开口闭口就是国家好,政策好,而出面谈条件的始终是几个年轻人,看着像是在外面混过知道门道的。 所以卫孟喜也没往深处想,直到今天打探到的消息,卫孟喜可以肯定,买断水源这事从头到尾其实就是有个“诸葛亮”在背后给村民出谋划策的! 而这个人,毫无疑问,就是这位罗副局长。 卫孟喜紧了紧拳头,自己的猜测没错的话,那么什么狗屁屿罗村,要摆平的压根不是村民,而是这个罗副局长。 “走吧,先回家。” 卫孟喜想了想,让黎安华先去打听一下罗副局长的基本情况,她自己则先去湖心岛看一眼,见生意不错,也就放心了。 在饭店经营上,仗着上辈子的成熟经验,再对照着卫家宴这个成功案例,又有专业老手保驾护航,一切工作都能按部就班,她花的心思并不多,跟养孩子比起来,这真的都不算事。 嗯,说起养孩子,卫孟喜想起来,今天他们还没打电话回来报平安呢。 这几个崽子,这次去京市可是玩疯了,每天晚上电话打来说的都是京市的吃喝玩乐,什么长城故宫圆明园,什么烤鸭爆肚儿驴打滚,他们全都自己去体验了一遍……至于老陆,忙着到处做汇报,只能享受到每天晚上孩子们给他带回来的“吃剩下”的。 想着他被孩子围住投喂,这个塞一块糖,那个塞一块肉的场景,卫孟喜就想笑。 自打他们组合成一个新的家庭,至今十四年了,他还从没如此长时间的跟孩子们在一起过,卫孟喜当时能爽快答应孩子的要求,其实也有别的计较——让他们单独出去,没有自己这“大管家”看着协调着,让他们相处一段时间看看。 虽然孩子懂事,从不会抱怨爸爸没时间陪伴他们,但老陆是父亲,他也有自己作为父亲的精神需求,他也想要被孩子全身心依赖和信任的时候,平时有自己这大管家在,无论什么情况,孩子都只会找妈妈,而不是找爸爸。 他不失落是假的,但他这人就是很多龙国爸爸那样心里想要嘴上却怎么都不肯承认不肯说的类型,这次出去,就让他们好好相处几天吧。 正想着,电话就打来了,是根花的声音:“妈妈我们今天去了国家历史博物馆哟!” 声音里是满满的快要溢出来的兴奋,卫孟喜的心情也不由的雀跃起来,“哦,都看了些啥?” “有好多好多文物呢,卫东走太快,我都没记住。”小姑娘倒不是告状,只是在陈述事实。 卫孟喜也就不揪着不放了,毕竟卫东的脾气她清楚,对这些有深厚历史文化底蕴的东西,他都不感兴趣,顶多就是看看好不好看,花不花哨,不行立马就要走人那种。 同样的,对于根宝很喜欢的动物园,女孩们又不是那么感兴趣,在她们看来猴子就是猴子,老虎就是老虎,哪有那么多区别呢? 卫孟喜那时候也不会因为女孩们走得快就责备她们,所以现在也不应该因为卫东走得快而责怪他,毕竟他还肩负着团长之职,随时注意团员们不要掉队,还要帮妹妹背小书包小水壶呢。 果然,女孩们在那儿说了一堆只在历史书上见过的一级文物,卫东和根宝就在一边百无聊赖,呱唧呱唧的吃东西,也不知道吃啥,一会儿嘎嘣脆,一会儿又刺溜刺溜的吸,当然要故意让老妈听见呀。 卫孟喜好笑,警告他们:“现在都几点了,吃完要刷牙才能睡觉。” 说起睡觉,她忽然想起来,“卫红,你们房间是怎么订的?” “套房,我爸带他们睡外面那间,我们仨睡里屋。” 卫孟喜这才长长的松口气,让三个女孩单独住一间,即使就在隔壁房间,她也不放心,但老陆带儿子睡外面,洗漱间是公用的就好,这样有个什么紧急情况也不怕。 “好,我知道了,那你们出门去哪里一定要跟爸爸说一声,注意安全,绝不能走散,听见没?” “听见啦听见啦,妈我挂了啊,我看鬼片去啦!” 卫孟喜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啥叫个“鬼片”,她上辈子是很信这些的,听说饭店里的小年轻们都在看,可她自己却一次都没看过……现在嘛,说不定啥时候可以试试。 她连陆家那样的狼窝都待过两辈子了,还会怕人装出来的假鬼吗? 在继学会开车,上了大学之后,卫孟喜决定,看鬼片将是她的第三个突破自我的尝试…… 忽然,电话里传来一把清脆的声音,“等等,妈妈你的卫小陆还没说话呢!” “好好好,刚你姐不是说你去洗澡了嘛,怎么这么快呀?” “当然是想跟我的大美女妈妈讲电话。”小姑娘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安排几个哥哥姐姐,“你们声音小点,妈妈可怕鬼啦。” 你瞧瞧,这多贴心,任何时候,她都能想到妈妈喜欢什么怕什么,平时吃饭的时候,饭桌上但凡有鸡肉,她都要把鸡腿肉和翅膀夹给妈妈,因为她一直觉着这两个部位的鸡肉最好吃! 吃鱼的时候,家里没人喜欢啃鱼头,唯独卫小陆,跟一只小猫儿似的,一个人把所有鱼头承包下来,而里头最好吃的鱼眼睛,她也一定要挑给妈妈……嗯,虽然卫孟喜并不觉得那是鱼身上最好吃的部分。 就是去年陆老头出殡那天晚上,在他们曾经住过的小破屋里,黑漆漆的夜里,她居然能感知到妈妈哭了,还贴心的悄无声息的帮眼泪擦掉。 这让卫孟喜怎么能不爱她呢? 于是,声音也温柔了很多,“今天累不累?” “不累不累,你闺女可是健步如飞身手矫健飞檐走壁呢!” 卫孟喜大笑,小牛皮大王,家里就她最矮,每次干啥都是她拖后腿,“得得得,咱们家就你腿最长,身高一米六,腿长一米四八行了吧?” 于是,电话里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快乐都要从电话线里飞溅出来了。 “对了,钱还够花吧?” 这次出门,卫孟喜是给他们分派了任务的,老大老二最细心,就让他们查各种线路,做旅游攻略,老三嘴巴厉害,很会跟人打交道,就让她负责出门在外的问路和交际,老四最高最壮,有他跟着,小混混都不敢惹他们,自然就承担保卫责任,而年纪最小的卫小陆统筹经济大权。 没办法,谁让这么多孩子里就她学到妈妈的精髓呢?虽然数学不行,但她手紧,不乱花,不像四个大的没啥金钱意识,见啥都想买,她知道什么该买什么不该买。 这不,小姑娘嘚吧嘚吧算了一会儿,“嗯,还够呢妈妈,我们就只是出门坐公交的时候用钱,很少打车,门票也不贵,嗯,就吃的费钱。” 这卫孟喜就不好说什么了,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点餐份量终究是不如自家做,五个大胃王光点烤鸭就得三只,甚至四只,再给老陆带一只,那就是五只……能不费钱才怪。 “没事,不用省,但也不能乱买东西,要是妈妈给的不够就找爸爸要,我也给他钱备用了的。” 终于,挂断电话,卫孟喜被影响的心情也平复下来了,虽然工作的事时有糟心,但想到孩子,想到老陆,想到存款,卫孟喜又有了继续奋斗的动力。她还打算等矿泉水厂的事忙完以后,去港城转一圈,看能不能买辆七座车呢。 大黄发也开很多年了,现在卤肉厂送货车每天光忙四处送货还忙不过来,她就打算将大黄发送到厂里公用,这样韦向南她们出门办事也方便,以后肚子慢慢大起来再去挤公交也不方便不是? 正想着,黎安华来了。 跟卫孟喜预料的差不多,那位罗副局长果真是屿罗村人,名叫罗秀,今年刚四十出头,算是很有前途的小领导。 “这罗秀平时在村里口碑十分好,完全就是大家嘴里‘别人家的孩子’,村里谁家有事情只要找到他,他都能给摆平,就是上次跟咱们谈判买断水源的那几个村民,也是他的马前卒,经常跟着他跑前跑后。” 卫孟喜点点头,看来他就是屿罗村的“精神领袖”嘛。 而这个精神领袖现在故意拦着不给她办取水许可证,最大的可能就是利益,什么狗屁的证件资料不齐,狗屁的局长不在,就是利益没摆平。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一个矿泉水水厂能带来多大的利益,但他绝对知道,不能就这么轻易的让她用山泉水挣钱。 卫孟喜在心里把他跟村民的利害关系想了一圈,又把自己能给的底线捋出来,看了看时间,才刚八点半,“走,咱们上罗局长家去。” 证办不下来,她的矿泉水就不能按时交付,好容易等来的第一个订单就要玩完,卫孟喜不允许。虽然知道自己这么着急忙慌的现身,会很容易丧失主动权,但她还是管不了那么多了,取水证必须拿到,一刻不容耽搁。 罗秀已经结婚了,住在水务局家属楼里,而且距离他们白天去的水务局办公区也不远。 黎安华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半天时间就把罗秀的底细家庭住址给打听出来了,虽然卫孟喜也不确定是不是水务局的人已经得到罗秀的授意,特意放水,就等着他们现在登门拜访。 卫孟喜站在前面,敲了敲门,过了快半分钟,门才从里面打开一条缝,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年女性,客厅里正在放着电视,“你们找谁?” “嫂子你好,请问这里是罗副局长家吗?” 妇女看她十分漂亮,说话又大方,眼神微微有点警惕,但看穿着不似普通人,也有点拿不准会不会误了丈夫的大事,于是朝里喊:“老罗,有人找。” 又是半分钟后,一名戴着金丝眼镜的十分清瘦的中年男人走到门边,“你们是……” 皮肤黝黑,身形瘦小,头发也白了一些,光看外貌就跟村里种地的差不多,谁也想不到他居然是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 卫孟喜淡淡的笑笑,“罗副局长您好,我是湖心岛饭店的经营者,我叫卫孟喜,冒昧打扰实在抱歉。” 罗秀赶紧“哎哟”一声,将手里的书递给妻子,跟她握上,“久仰久仰,卫老板,快里面请,怎么会打扰呢,你能来咱们家真是蓬荜生辉呢!” 他的手,紧紧握住卫孟喜的,稍微用力的晃了晃,一副“久仰”的样子表演得十分到位。 卫孟喜要不是事先知道就是他捣的鬼,说不定还会被他迷惑住,这个人真的不简单。 “赶紧的,我让你嫂子给你们沏壶好茶。” 罗妻心里其实有点不乐意,但还是去了。卫孟喜没错过她眼神里的不乐意,心里就不由得想起安华白天调查到的,说是罗秀原本只是屿罗村生产队一名会计,因为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来下乡的区里某位领导的闺女,自由恋爱,两情相悦,最终修成正果。 可那是别人美化过的,在卫孟喜看来,就是他经常利用职务之便帮这个女知青逃避劳动,吃香喝辣,然后一番死缠烂打之下,生米煮成熟饭。 成为区领导的女婿的他,这才能从一名生产队会计摇身一变进了机关单位工作,后来又调了几个单位,每调动一次,就能升上个一级半级的,最终在四十出头的年纪当上城南区水务局副局长,正局长今年下半年退休,他现在其实已经独揽大权。 关键这人还很有心计,很会做人,调动了这么多单位,在每一个单位,他都能跟同事们打好关系,都能得到很好的评价。 这种人,卫孟喜觉得才是最应该小心的,他不同于以前的何菲菲和谭大勇,有明显的错处可以抓,罗秀表面上看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小领导,无论是曾经的同事还是老家乡邻,对他都是赞誉有加。 他能有意识的这么多年换这么多个地方都不留下小辫子,很维护爱惜自己的羽毛,这本身就已经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卫孟喜心里迅速的评估着,脸上依然表现得很谦恭很客气,“这么晚还打扰您和嫂子实在是对不住,这是一点小小的心意,希望您和嫂子能笑纳。” 安华递上了三个很小巧的袋子,里头是一盒顶尖的大红袍,还有一套高档化妆品,两盒高档点心。 罗秀自己是个很爱喝茶的,而他最爱的就是大红袍,但此时他却很坚决的拒绝,“诶卫老板这是做什么,不可不可,知道的说咱们是趣味相投,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让我坏了工作纪律呢。” 安华在后门暗骂一声“老狐狸”,还工作纪律,知道工作纪律你还这么为难咱们?真是啥事儿都让你干了还得个好名声! 卫孟喜又客气了几句,见他态度很坚决,于是顺坡下驴,“哎呀瞧我,是我狭隘了,赶紧收起来收起来,我先自罚三杯。”说着,双手端起茶水,喝了三杯。 这下,罗秀才又开始喜笑颜开,说起自己的茶叶虽然不是好茶,但却是老家村子里送来的,村民老乡们亲自种植的,产量不高,一年也就几斤,乡亲们待他真是恩重如山时时挂念之类的。 等氛围铺垫到位了,这才故作不解:“不知道卫老板这次来,是不是饭店经营遇到什么问题,有没有我罗某人能帮上忙的地方?” 卫孟喜淡淡摇头,“谢谢罗局长关心,您真是一片爱民之心,我们饭店在您的关怀下,目前没什么问题,屿罗村的村民也十分淳朴善良。” 说客气话谁还不会啊? 罗秀没料到她居然这么沉得住气,倒是有点意外,但也就只有那么几秒钟而已,很快他又重新拿回主动权,“没事就好,我代表屿罗村全体村民感谢您的慷慨解囊,要不是您的十万块解了大家的燃眉之急,现在很多人家或许还没通上电呢。” 是的,去年卫孟喜拿出来那十万块买断水源的钱,名义上是被他拿去给村民安装电线杆去了,可这明明是政府该干的事,屿罗村以前其实是通电的,只是去年一场山洪冲垮了几根电线杆子,即使安装也用不了几个钱。 但卫孟喜不接茬,知道他一定会绕回主题的。 这不,他自言自语一堆,终于回归主题:“唉,我们农村人,也没个一技之长,只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不像卫老板家大业大,随便拔根汗毛都比咱们腰粗。” 卫孟喜淡淡一笑,“不存在的事儿,罗局长谦虚了,咱们无论是干哪一行的,职业嘛,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也没有什么家大业大,全靠互相帮助,互相理解……眼下,我正有一件事,需要您理解一下,帮一下。” 罗秀被她这高帽子戴得,拉不下脸,只能顺势问是什么事,能帮上他一定鼎力相助。 “就是我现在想在咱们屿罗村后面的山上开办一家矿泉水厂,想要请您高抬贵手帮忙办个取水许可证。”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57节 说着,卫孟喜就不容拒绝的拿出早已准备齐全的各式文件材料,意思是如果还要用手续资料不齐来搪塞的话你免了,直接亮底牌吧。 果然罗秀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住,但还是假模假样翻了一遍材料,这才放到茶几上,很是犹豫的样子。 卫孟喜也就不接茬,反正我话已经撂这里了,材料也齐乎了,看你什么时候放马过来。 这不,他犹豫片刻,似乎是想好了怎么说,这才开口:“我一开始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了你的材料,我发现……这事……啊,难办。” 卫孟喜装作很吃惊的样子,“很难办吗?我还以为只要资料齐乎就行了。” “唉,卫老板有所不知,咱们屿罗村这一带,民风民俗有点特殊。” 原来,这里的村民们以前都是蜗居在深山老林的,与其它在河谷地带平原地区居住的农民不一样,他们信奉水神山神,目前卫孟喜选定的水源地所在的山头,正是屿罗村村民们信奉的山神水神所在地,如果这座山头被圈为己有,那就是亵渎了村民的神灵,村民的抵触情绪非常大。 “本来,我身为一名国家干部,自然是不信这些胡说八道的,封建迷信不可取,我也一直在给村民们做思想工作,以前每次回乡都竭尽所能的给他们讲道理,但……你要开水厂这事,不知道怎么回事,被村民给提前知道了,现在村民们私底下对这个事十分抵触……” 卫孟喜冷笑,这可真能编排啊,什么鬼神都给编出来了,面上却一点也没露出来,只是很惋惜的说:“这样啊,没有转圜的余地吗?” 罗秀摇头,很为难。 卫孟喜也很为难啊,她想了想,忽然说:“那算了,我本来是想着咱们这里的山泉水口感回甘,味道不错,或许有市场,可最近在省里做过一份调研,发现现在矿泉水还不怎么受欢迎。” 吃饱肚子也才没几年呢,哪来的闲钱买一瓶在大家看来其实优势不是很明显的白水喝?有那钱,是汽水儿不好喝还是牛奶不够营养? 这也是这个年代矿泉水厂发展不起来的原因。 一方面是老百姓经济水平有限,矿泉水在其它饮品面前没有任何竞争力;另一方面是现在工业不发达,环境污染还没达到大家都重视的地步,就不会有人担心自来水有什么安全隐患,也就没有健康意识,不会花钱去买一瓶白水。 可到了三十年后,哪怕是农村地区,大家的饮用水都是用矿泉水了,更别说城市里的居民,那更是,讲究点的,洗碗洗筷都要用矿泉水。 罗秀是很聪明,但他没有卫孟喜上辈子的记忆,不知道将来矿泉水会成为主流,所以此时被卫孟喜貌似灰心丧气的话给唬住了。“这事,我看也不是不能商量,以我对屿罗村村民的了解,大部分人还是淳朴简单的,只需要卫老板把厉害关系跟他们讲上一讲,再帮他们解决点实际困难,这事其实也能办。” “实际困难,罗局长的意思是……” 终于,在绕了八百个弯子之后,罗秀开始吐口了:村民的条件很简单——让卫孟喜买断水源。 但跟上一次的不一样,这次“村民”也“不忍心”卫老板一次性拿那么多钱出来,只需要每年将矿泉水卖价的三成分给大家,让大家能够衣食无忧的支持她的工作就行。 卫孟喜当时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这就相当于一瓶一块钱的矿泉水,她得给村民三角,而她除了投入的高价设备之外,再刨除开采、处理、灌装、包装和人工、运输的成本,剩下的利润还没这么多。 相当于,卫孟喜原本能赚五毛,却要分三毛给这些什么都不用干的,只需要天天出门晒太阳的村民?这要是真能全给到村民头上,大家或许还能记她卫孟喜的好,但她有预感,这笔钱是到不了每一个人头上的,或者说不能完全分到。 说来说去,就是肥了罗秀的腰包。 卫孟喜露出为难神色,“这水厂的投资,不瞒罗局长,我一个人是掏不出来的。” 村民和罗秀想得太简单了,卖矿泉水不是定制一批瓶子把山泉水往里一装拧紧瓶盖就完事,那样的话,就叫瞎扯淡! 果然,罗秀有点不怎么相信,自然是要一探究竟,“哦?我不太懂,卫老板方便详细说一下吗?” 首先,得办各种证明各种许可,这不用说。但有了证不算,还得有技术,矿泉水一般都不是地表水,而是地下水,地表水有毒害污染的风险,再说要真能开起来,那就是再大的水量也经不起长年累月的开采,很快就会枯竭的。 而钻取地下水,这技术难度就高多了,得请专家评估,得有专门的团队,还得有专门的机械设备,无异于是要开采一座小型煤矿。 水取出来以后,还要进行一定的技术处理,过滤掉里面的大分子物质、有毒害物质,这一套反渗透设备、储水设备算下来,就得来个上百万。 为什么会这么贵呢,其实说来说去还是目前国内没有成熟的矿泉水厂家,也就没有这些设备供应厂家,要买只能走进口。 再加上厂房建设装修,洗瓶、灌装、水处理等多个车间,都得有专业设备。 另外,为了保证矿泉水的干净无污染,车间整体必须是干净的,不能造成二次污染,那么空气净化是必须的,这又是一套大型设备,关键这设备很可能国内也是买不到的。 “别的不说,光这几套大设备,就得准备两三百万,我就是个开饭店的,挣点辛苦钱,哪有这能耐不是?”卫孟喜叹口气,看着对面大为吃惊的罗秀说。 罗秀聪明了这么多年,但他绝对想不到,想卖矿泉水,还这么麻烦! 他虽然当上了小领导,但在思想上,还是一个小农,也没比屿罗村的人好多少。 他也一直以为只要把山泉水装进瓶子里就能换成钱了,因为他自己就是水务局的,知道这一带的水质非常好,在他的意识里,这还需要啥加工吗? 不需要啊。 可卫孟喜这一通分析下来,他有点傻眼了。 更傻眼的是,卫孟喜还说:“其实建设水厂这个事吧,也不是我一个人投资,而是另有几位大股东,我只是因为担着法人代表,所以由我来出面,那我也就说实话了。” “我们其他几名大股东商议好的买断水源也是三十年,并要求对水源地进行保护,一定距离内禁止出现污染源,无论是污染空气还是水质,譬如酒厂、豆腐厂、纸厂和木材厂;同时附近十公里的山上不能种植任何作物,不能兴建建筑物,不能……” 这一大串“不能”,把罗秀给绕晕了。 “而买断的价格则是一口价二百万,接下来三十年间,村民不得以个人或者集体的名义对我厂的取水量、取水次数、取水方式及经营情况进行任何干预,否则我厂有权全部收回买断费,并且追回因此产生的利息。” 说过狠话,卫孟喜见他脸上已经有了怒色,又放缓语调,“这也不是我一个女同志能决定的,您也别生气,我只是负责传话,就麻烦您把这意思跟村民们传达一下,如果大家都同意的话,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前,我会派人过来签订合同。” 你一传话的,别跟我二五八万的! 罗秀一口气梗在嗓子眼,出也不是,咽也不是。 二百万,说出去是一笔巨款,是天降横财了,可那是买断三十年啊,相当于一年六万多块钱! 六万多块钱,上面各个部门拿一点,村民拿一点,能分到他手里的,能有多少? 可要是按照销售量来算的话,那就是一本万利的事,只要矿泉水厂开着一天,他们就能有钱拿,无论卖多卖少,那都是活钱,可一口价买断就不一样了,刚拿的时候会开心,可一旦钱花完就真没了。 况且,他的眼光比一般小农又要更长远一点,他总有预感,卫老板这个水厂以后会越办越好,利润会越来越高,这样他能得到的就越来越多…… 卫孟喜也不跟他啰嗦,将自己的底线摆在这儿,就走了。 东西不要,正好,她带回去送别人,你要装是吧,那就装你的去。 刚走出罗家门,黎安华就竖起大拇指,“老板你可真牛!刚才那气势你是不知道,姓罗的瞬间就怂了,你要是一开始就拿出这种气势来,他就抖不起来。” 卫孟喜摇头,“谈判是要讲究技巧的,有个词叫‘缓动’,如果我一来就很强势,那他会发怒,说不定会把我轰出去,等我要想再跨进这个门,我的地位就天然的矮了他一大截,就只能任他予取予求。” “但我一开始把姿态表现得低一点,表达出诚意,他就没理由夺走主动权,我们至少是平等的。” 安华点点头,懂了,怪不得要陪他东拉西扯那么久。“所以等摸清他的关键诉求之后,老板就开始转强势,把咱们这边的态度底线表明,再留半天时间给他们,其实也是故意施加压力。” 卫孟喜点点头,身边这几个年轻人,她是想好好培养的,黎安华的脑袋瓜不错,以后说不定大有前途。 “但老板中途又说这个设备那个设备的,是吓唬他的吧?省得他起了异心,觉得咱们做水钱好挣,也来掺一脚。” 卫孟喜点头,是有这个目的,但不全是,因为——“开一个大规模的矿泉水厂,确实是需要这么多钱的。” 归根结底,是咱们国家技术有限,想要一步到位,设备就只能走进口。 一旦是进口了,那价格就是别人订的,反正他们爱买不买,有的是人愿意买。 黎安华吓得“啊”一声,真要那么多钱啊! 别说他,就是卫孟喜自己,在没正式策划这个事之前,也没想到投入成本这么大,要是一开始就能有人告诉她,她是打死也不会干的。 但现在,都走到这份上了,客户都找好了,她不允许自己半途而废。 她卫孟喜这辈子的人生字典里,就没有临阵退缩四个字! 第135章 在车里坐了一会儿, 主要是听安华吹了一会儿彩虹屁,吹到卫孟喜耳朵都起老茧了,安华终于一拍脑门, “瞧我, 这都几点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说着, 就要发动汽车。 卫孟喜却忽然叫停,“等一下,你今晚就暂时别回矿区了,加个班吧。” “好嘞!”老板说啥就是啥, 可下一秒, “加什么班?” 卫孟喜指指湖心岛饭店的方向,“你也累了好几天了,今晚就去店里歇息吧。” “那老板呢?” “我自己开回去。” 黎安华那么聪明鬼机灵的一个人, 也被卫孟喜给绕晕了,“老板您到底有啥任务交给我, 我这……” 卫孟喜小声跟他说了几句, 小伙子立马就眼睛一亮, 竖起大拇指, “高, 这招实在是高!让那老小子还蹦跶, 还假仁假义, 呸!” 车子开到饭店附近, 卫孟喜放他下去,自己继续开着回矿区。 这几年接孩子走习惯这条路了, 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毕竟每一天后座都有几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 可现在光她一个人,心里难免有点空落落的。 她不由得想到,用不了多久,四个大的就要走进大学校园,而且很可能是出省上的,到时候只接呦呦一个,会寂寞吧? 等把呦呦也送进大学,连接都不用接了,那她只会更寂寞。 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这些寂寞的场景很快就会到来,再有两年,家里就要出去三个或者四个大学生,然后四年后,就连呦呦也不在身边了。 这种感觉,让她惊觉时间之快,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在矿区扎根十多年了。 当年那几个需要她抱在怀里,夜夜用嘴炒菜哄睡,却能勇敢的跟着她跋涉千里逃到矿区的孩子们,就要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学生了。 就在卫孟喜思绪万千的时候,同一片天空下,黎安华的忽然到访,让饭店一众员工很是意外。 因为湖心岛位置偏僻,而饭店生意又爆好,每天都要到十点半左右才能打烊,打烊后女工们回家恐怕会有安全问题,卫孟喜就给她们准备了职工宿舍,条件说不上多好,但该有的都有。 此时,厨师赵有志和王二已经熄火了,店里只剩最后两桌客人,服务员们辛苦了一天,也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休息,只等着最后一桌客人散场。 其实,做餐饮的是最害怕最后这一两桌客人的,因为能吃到最后的,无一例外都是酒鬼。 酒鬼能喝到那时候,还有几个是清醒的?说话舌头都大了,你跟他说东,他给你扯西,搞不好还要发生口头或者肢体的摩擦,这种时候,店里就必须留几个体格强壮的男服务员或者帮厨啥的,震慑一下。 好巧不巧,今晚就只剩赵有志和王二,他俩都是瘦瘦小小的类型,要真闹起来,捆一起也不够人家一个拳头的。 服务员们躲在外面的走廊上,小声说:“今晚这两桌咋这么慢呢,这都快十一点了,还没吃好……待会儿不用回家吗?” “嘘,他们都是附近村子里的地头蛇,走几步就到家。” 自从饭店开起来,屿罗村里的二流子地头蛇们,算是找到好去处了,隔三差五就要来下馆子,但好在饭店是打着接待处的牌子,山上的老干部大投资客们每顿都会下来,他们也不敢放肆。 罗秀哥说了,在这一带上混的,必须把眼睛放亮点,对那些其貌不扬的老头老太,那些操着外地口音的,那些看着像干部的人,必须敬而远之,别不知死活。 所以啊,他们虽然来下馆子,但从不敢赊账,更不敢闹事……因为,哪怕喝到半夜,这里随便招呼一声,接待处的警卫都能赶过来。 这不,他们在里面正喝着呢,忽然听见外头有人说话。 “诶安华哥你咋来了?” “今晚事情谈太晚,老板就让我别回去了,住这边吧,明天还得去签合同呢。” “签啥合同呀?” 黎安华往四下里一打量,确定附近没有闲杂人等,才小声道:“签啥合同我暂时不能说,这得保密。” 小姑娘们集体“切”一声,意思是鄙视他藏头露尾的。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58节 哪个年轻小伙子会受得了被同龄小姑娘们鄙视呢,黎安华急躁的走了几步,抓抓头发,“反正,这事不能说,但我可以告诉你们,今后对屿罗村的人,都得用心些,必须更尊重,更客气。” “为啥啊?” “因为啊,有钱就是爷呗。” 里头正在喝酒的两桌人,都下意识的放轻了呼吸,他们就是屿罗村的,他们自己最清楚兜里有几个钱,政府虽然给他们房给他们地安置,但没有固定收入压根攒不下什么钱,再加上大多数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留在老家的真的不多,想做点小买卖也没什么市场。 反倒是现在卫道江湖开到了村口,老板人也算厚道,平时需要的鸡鸭蛋和蔬菜,都尽量找村民买,只有实在品质不行,或者数量不够的,他们才会进城去采购。 而光靠这每日的采买,就够村民们养家糊口的,毕竟卫道江湖的生意有多火爆,大家有目共睹。 但对于这几个喝酒的年轻人来说,他们都不是能脚踏实地种菜养鸡的家伙,那些收入跟他们其实一毛钱关系没有,而现在忽然听说他们要有钱了,几人立马就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竖起了耳朵。 “为啥有钱?他们村要拆迁啦?”听老板说过,拆迁户有钱。 黎安华神秘兮兮的,“不,比拆迁户还有钱,这次他们要赚大发啦。” “有多大?” “万元户吗?”在大家心目中,万元户就是有钱人,就是暴发户。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猜,里头的人也是被“万元户”三个字给挠得不行不行的,想出去问个清楚,又怕打草惊蛇,那小子彻底哑火,可要是不搞清楚吧,今晚他们睡都睡不着! 外面的服务员也没比他们好到哪儿去,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尤其是年轻人,一群小姑娘拽着黎安华晃,威逼利诱都快上十大酷刑了,这小子才小声说:“你们可别往外说,咱们老板跟人合伙,要买下他们村山头办矿泉水厂,直接一口价补偿这个数。” 屋外连空气都安静了,屋里的村民是急得抓心挠肝——这小子到底比了几根手指头。 有说是一根,有说是两根,有说是三根四根的,但大家都觉得一根比较靠谱,因为去年才买断的水源也就是十万,不可能今年还花比去年多的钱,卫老板又不是傻。 外头静了一会儿,有个小姑娘弱弱的问:“三万块吗?那确实挺多的,相当于三个万元户了。” 村民扯了扯嘴角,露出不屑的笑,嘿这丫头片子眼皮子真浅,三万块算啥哟。 “不是?那不会是三十万吧……我的老天爷诶!” “我个乖乖,难怪安华哥你不敢往外说,这说出去就是要吓死人的呀!” 而屋里的村民差点就吓掉了手里的杯子,三十万! 大家彼此交换一个眼神,心里都在琢磨,这三十万自己能分到多少,按照目前村里的人口数计算,这分下来也是不老少了,去年那笔十万的被罗哥拿去修电线杆子,大家心里都有想法。 他们只是依附于罗哥,并不意味着罗哥放个屁都是香的,但去年罗哥做主拿出去的时候,他们正好不在,等回来才知道,想闹也来不及了,主要也是怕撕破脸皮的话,以后自家有事求到罗哥人家不帮忙。 可现在,就不一样了,他们提前知道了消息,彼此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不过,这还不是最关键的,关键的是,屋外黎安华跺脚,“我的大姐你们就不能放开胆子猜一猜吗?老板要买断的是周围几十上百公里的山头,怎么可能只是三十万。” “那三根手指,莫非是三……三……三百万?”有人说话声音都颤抖了。 还有的已经“乖乖”“天王老子”的叫起来,就是再活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呐! 黎安华长长的舒了口气,“可不就是,跟你们讲话真费劲,算了算了,大家知道就行,千万不能往外说,这事老板本来也是今晚才跟罗副局长商量好的,他那边数额还没定下来,咱们不好让村里人知道。” “啥叫数额没定下来?” “罗副局长又是谁?来咱们店里吃过饭没?吃过我肯定能记得。” “来来来,安华哥喝茶,给咱们好好唠唠。” 于是,黎安华就老神在在的坐下,喝着茶,嗑着瓜子儿,把上次的事给说了:“去年咱们用上面的山泉水,你们知道老板实际花了多少钱吗?” “不是十万块吗,这村民们都知道啊。” “错,村民们知道的是罗副局长让他们知道的,其实老板花了十五万,多出来那五万块……”他故意不说了,然后大家就都知道了。 说话的艺术就是这样,藏头露尾,说一半留一半,留出来的,就由听得人来猜,反正猜成啥样他不负责,他完全可以两手一摊不是他说的。 这不,屋内“听话”的人,已经炸锅了:“罗哥居然吞了咱们五万块?” “好啊!” “我就说这个罗秀老滑头,不是个东西,你们偏要让他来主持,现在看吧事情都过去一年多了,咱们还被蒙在鼓里!” “我呸!那姓罗的都给人当上门女婿去了,户口都不在咱们村,我就说怎么还这么热心的帮咱们要钱,原来是他要吃油水啊……” “十五万他能吃掉三分之一,那这次的三百万,他岂不是要吃掉一百万?!” 顿时,空气里响起齐齐的抽气声,一百万啊要是能分到大家手里,这得是多大一笔进项?这姓罗的真不是个东西! 一时间,群情激奋,哪里还顾得上喝酒,起来跌跌撞撞就要走,闹着要去找罗秀要说法。 但好在还有俩人略微清醒着,“不行,咱们现在去无凭无据,还要被他倒打一耙,不如上次的事咱们先放一边,毕竟跟这次的一百万比起来,那就是毛毛雨,当务之急是要赶在姓罗的撒谎之前,先让所有人知道这次的真正金额……” 于是,一群醉汉就这么互相搀扶着往村里走去,挨家挨户敲开了村民的门,没一会儿,狗吠声,人群惊呼声,议论声,辱骂声不绝于耳。 黎安华听了一回儿,听到自己满意的内容,终于笑眯眯的睡了。 哼,姓罗的老小子还想跟老板耍心眼,你先准备等着“后院”起火吧! 难得孩子们不在家,卫孟喜也不用做早饭,多睡了会儿,六点半准时醒来,上个厕所睡回笼觉,一下就睡到九点半。 她跟老陆都是早起习惯了的,哪怕没事,到点也会醒,醒来就起,眼里有活,该干啥干啥,一点也不赖床。但那是两个人睡的时候,身边人一起就睡不住了,现在一个人,她睡得心安理得。 冬天的太阳,透过窗帘照进屋里,卫孟喜眯着眼睛,迷糊了一会儿,这才下楼去洗漱。中途顺便去看了看电话机,没有未接来电,说明屿罗村的情况尚且在可控范围内。 这才去外面的早点摊上买个鸡蛋灌饼,再自己泡杯高钙奶粉,一边吃一边看今天的报纸。 这几天省里最大的新闻就是老陆获奖的事,是从人民日报上转载来的,说是他是目前该煤炭行业最高奖项最年轻的获得者,但不知道是出于保密还是老陆实在太低调,居然一张他本人的照片都没有,只有一张金水煤矿领导班子开会的现场照,还恰巧避开了老陆的脸。 这照片拍的,要不是知道他不喜欢高调,卫孟喜都有点生气了,大功臣连露脸的资格都没有,欺负老陆不会说话嘛。 卫孟喜一边埋怨,一边看得津津有味,看完还把报纸平平整整贴到电视机后面的墙上,那里贴的都是他们一家子的“军功章”。 中途,韦向南还来了一次,见她怡然自得的吃早餐,一点着急的意思也没有,疑惑道:“解决好了?” 卫孟喜摇头,“还没,但应该快了。” 韦向南年纪已经四十了,一直以来身体底子就不是很壮实,这又是头胎,妊娠反应不是一般大,前几天只是闻不得汽油味,现在已经发展到连猪油香油凡是带“油”的,她都受不了。 一吐,就一定要吐到一干二净吐出苦胆水为止,甚至有两次已经吐到出血丝了,卫孟喜从没见过妊娠反应这么严重的,硬把她拉到医院,可大夫也说不出具体的缘由,只能说妊娠反应的强度和持续时间因人而异,有的人就是要严重些。 可卫孟喜觉得,这已经不是“严重一些”的问题了,韦向南的状况是真的很严重,才几天呢,人已经瘦得都快脱相了。 她身边见过这么多怀孕的女性,包括她自己在内,没有一个是这么严重的,她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韦向南这一胎怕是要够呛。 但这种话,在已然大龄且渴望孩子的小两口面前,似乎又有点过于残忍了,所以她只是让柳迎春多留意一下韦向南,自己也催着她按时检查,就是工作也尽量不让她进卤肉厂闻油烟味,只在家里办公就行。 反正这段时间她有空,要批什么条子,让大家来找她就是,韦向南的工作里除了专业财务这一块,她都能干。 此时,卫孟喜赶紧将她让到沙发上坐,“想吃啥?我给你做。” 韦向南虚弱的摇摇头,她啥都不想吃,就想静静的坐着,坐一会儿能行,但躺着就不行,躺着就是天旋地转,吐得更严重。 卫孟喜想了想,从脑海里的卫家菜谱里调出一个食疗方,叫清蒸竹茹鲤鱼,原文就是此方能缓解孕吐,但鱼……会不会加重恶心呕吐?再者孕妇能吃这两样东西吗,她拿不准,打算先去问问大夫,能吃的话晚上给她蒸一条送过去。 正想着,电话响了,她以为是安华打来的,赶紧接起来,谁知却是侯烨的声音。 “厂房扩建已经完成了,你是否要来检验一下?” 卫孟喜想也不想,“不用,我相信你肯定能做好。” 主要是,现在文具厂步上正轨以后,她的重心就不在那边了,当务之急是矿泉水厂。 “那你就不好奇这两个月咱们厂订单完成情况吗?”侯烨很想卖弄一下自己的“劳苦功高”。 原来,广交会结束之后,庆功宴上统计的订单还不是最终的,因为接下来两个多月,得益于他那些无处不在的小广告,每天都还能陆陆续续接到很多单子,目前的单子已经排到明年年底了……这还是在不增加国内常规订单的基础上,要是连常规订单算上,至少得排到后年年中。 所以,扩大产能是必须的,他最近就在深市忙着盖新的厂房,忙着采购设备和招工,现在工人规模已经达到三百多人了! 这卫大姐怎么不夸夸他呢?侯烨有点疑惑,他自觉这段时间还是很卖力的。 不过,扩大规模不夸他,那——“我们现在的订单已经完成三分之一了,如果按照这个速度的话,应该能提前至少三个月完成所有订单。” 你应该夸我了吧? 果然,卫孟喜来了兴趣,“哦?完成的都交付了吗?” “交付了,对方很满意,都说没想到我们的生产能力这么强,等这批货销出去还要再继续找我们合作,这就是效率,就是品牌的力量。” 卫孟喜憋笑,虽然广告是没少打,但她真的不觉得这是什么品牌的力量,万里文具厂还没真正形成一个可信赖的、响当当的品牌,目前只能说有一定名气,而这个名气,也是广告效应催生的。 如果哪一天,央视的广告停了,那这种名气就会在短时间内像气球一样瘪下去。 卫孟喜十分清楚这种后果,所以现在依然每年在广告上花不少钱,慈善事业依然没停。 当然,资助残联基金会,即使没有广告带来的压力和舆论的监督,她也会继续下去的,就是她不继续,侯烨也一定会继续。这是俩人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至少在他们变成真正的“资本家”之前,这种默契都不会丢失。 “表现不错,距离你报仇又近了一步,好好保持,等我忙完这边的事,就过去看看,请你吃你最爱的蒜蓉烤生蚝。” 侯烨脸一红,“你!” 庆功宴那天晚上喝醉了之后,据严彩霞说,他一直哭着嚷着闹着要去吃蒜蓉烤生蚝,说那个是补肾壮阳的……什么样的人才需要补肾壮阳啊?这不是他自己承认自己“不行”嘛! 虽然他至今不愿承认自己说过那种话,但严彩霞言之凿凿,并拉来卫孟喜作证,说老板也听见了的巴拉巴拉,以至于侯烨至今还抬不起头来。 卫孟喜大笑,笑着笑着,心里也有点酸酸的。 其实,那天晚上,他确实喝醉了,也确实是闹着要吃东西,但是叉烧,不是什么蒜蓉烤生蚝。 因为这小土鳖哭兮兮的说,侯爱玲骂他,生他还不如生块叉烧。 就算是在没有网络传播,也没有这种在这种语境下生活过的人,都知道不是好话,可这傻子,居然还后知后觉,等反应过来以后越想越委屈,喝酒发癫说要去吃叉烧……于是,卫孟喜和严彩霞就故意骗他,说了个不堪回首的,主要是不想让他真想起这个事。 没有爸爸妈妈爱也没事,毕竟他还有这么多朋友,他还有一颗不算很聪明也不算很笨的脑袋瓜子,总有一个地方能容下他的。 聊完,又简单的汇报了一下这段时间的账目,利润十分可观,卫孟喜的心情也好多了。 刚挂掉一会儿,电话又响起来,这一次是黎安华。 他用按捺不住的喜悦声音说:“老板老板,真闹起来了!” “好,你稳住,我这就去找人。” 且说罗秀这边,头天晚上,卫孟喜扔下自己底牌就走了,可他却被气得够呛,心里把卫孟喜骂得狗血淋头,他千方百计阻拦,只是想要讹一笔补偿金吗? 他要的是以后的分红,如果这事真能成的话,他都想好要把户口迁回屿罗村了。虽然,这事难度很大,老丈人现在虽然退休了,但很多老部下和门生都还在市里区里的重要实权部门,他自己余威尚在,他要是敢把户口迁出去,说不定要好一通收拾。 主要是现在孩子跟着老婆姓,也就是随了丈人的姓,到时候他要是迁回去的话,孩子的户口随谁?为了多得点分红,他自然是愿意孩子跟他姓的,可在老丈人看来,这就是起了异心,别人是三代还宗,他这就急着还宗了? 到时候,不用任何人出手,老丈人也会让他知道厉害的。 他这心里纠结了一晚上,好容易迷迷糊糊眯了会儿,天刚亮呢,门就被人砰砰砰砸响了。 是的,是砸响,不是拍响。 而门口站着的,正是屿罗村几个相熟的村民,他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事,就被人兜头泼了一脸的大粪,顺带连累祖宗十八代被问候一遍又一遍。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59节 直到半小时后,他才搞清楚,原来大家是来质问去年卖水源的事,为什么他要自己私吞掉五万块。 村民们认定的事情,哪怕他再怎么解释,哪怕他赌咒发誓,他们也不会信,只会觉得他巧舌如簧。 最后,为了摆脱嫌疑,他不得不拿出更大的经济诱惑,跟这些只顾眼前利益的无知农民说细水长流拿分红,那是没用的,他干脆甩出昨晚谈判的两百万炸弹,心想这下你们该感谢我了,要不是我给你们出谋划策,卫老板会妥协吗? 可他不说两百万还好,一说,群情更加激奋。 所有人对他都是拳打脚踢,也顾不上一身一头的大粪了,直接往死里打,口口声声说他贪污了一百万! 罗秀就是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最后,村民们骂骂咧咧,闹着以后村里的事不需要他这“外人”插手,他们要自己当家做主,要自己去跟水厂老板谈判。 罗秀一时闹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黎安华和卫孟喜就适时的出现在村子里,亲自跟全体村民谈判了。 他想阻拦,也要赶得上才行,就是赶上了,村民也要肯信他的话才行,就是信了,卫孟喜这次也要把他搞黄,这叫啥,敬酒不吃吃罚酒,给他两百万不要,还想再讹一笔,那就等着秋后算账吧! 卫孟喜的谈判方式也有点不一样,她跟村民代表谈,但不是村里推出三名代表,而是她必须要求,要区里和街道办的,拿上花名册,直接来找村民,挨家挨户的推选代表,每个户口本上推举出一个代表,如果是大家庭则由大家长来,如果是单人户,那就单人来,最后集齐了四十多个代表,这才当着第三方的面公开谈判。 是的,她不仅让黎安华使了一招挑拨离间,从内部瓦解罗秀与村民之间的相互信任,还亲自出马,请到了区政府和街道办的领导……不为别的,她就是要证明自己这次谈判是公平公正公开的,不是见不得人的私底下交易。 区政府和街道办那是不用说,早就对她的名讳如雷贯耳,当时她的饭店开业那盛况,大家都知道原来省里赫赫有名的女企业家卫孟喜女士,已经在他们区里扎根了。 当听说她要在城南区继续投资兴建一个矿泉水厂,甭管条件成不成熟,区里都十分重视,立即出动一位常务副区长和招商局局长,带队亲临。 开玩笑,这年代,招商引资有多难,这还用说吗?又不是二十年后随便出个项目都有开发商送钱,现在的有钱人没那么多,也没那么傻,想要让他们心甘情愿的买单,那绝对得是一个可行的,很能赚钱的项目才行。 可要是真能赚钱,又有谁会放着不去呢? 于是,像石兰省这样的内陆山区省份,就出现一种恶性循环:政府招不到商,接待处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大客商住进来过了,可同时本身也没什么值得投资的项目,营商环境也不好,所以更加招不到商。 现在,大名鼎鼎的卫老板就要在城南区投资建厂了,不需要他们费一兵一卒,不需要他们费任何口舌,人家连地点都选好了,也不需要你去出面做村民动员工作,她自己去做,只是恳请你当天去见证一下……还有这么好招的商吗? 说不定,有她的带动,其他投资商也能看到城南区的投资价值呢? 所以,不仅要去,还要大张旗鼓的去,除了出动众多人马,还请到了省报的记者,这场盛事一定要好好报道一下,证明城南区真的在为招商引资工作呕心沥血。 当然,除了他们,卫孟喜还请到另一批第三方,就是接待处姚处长以及正在接待处疗养的一位老首长,就是开业那天带头来吃席的那位刘姓老人。 她本来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要是不成的话就去请王老,最近王老也在书城市。接待处这位,毕竟自己跟人家非亲非故的,谁知她在煤嫂中的口碑居然在看不见的地方帮了她一把,老领导听说她的困难之后,主动说想来“看看热闹”。 其实,有姚处长的陪同,即使没有任何人介绍他,城南区的也知道他才是今天最终坐镇的! 所以,有多方见证人的瞩目下,卫孟喜就跟三四十个村民代表好好的谈了谈,一开始肯定是先肯定一下村民们的淳朴善良,他们这么多年为国家为社会所做的贡献,然后第二步就是她建设水厂的原因,自然是情怀,是心甘情愿做大自然的搬运工,是想让更多的人都能喝上纯净甘甜的矿泉水。 七弯八绕说了一堆,终于来到大家都想听的环节,那就是怎么补偿村民。 卫孟喜给出两个方案,要么一次性补偿三百万,其中两百万分配到每一个村民手中,用以弥补因水厂而不能喷洒农药化肥而导致的农作物减产问题……乍一听农作物减产,农民是不是要饿肚子了,但其实这里的人口数本来就很少,两百万按人头分到的钱,种地种三辈子也赚不到。 况且,里头的村民压根就没几个以农业种植为生的,自从搬迁下来以后,以前的土地都荒废了,野草都三米高了。 大家眼珠子一动,就能把账算明白,她确实已经很厚道了。 “四十万成立一个长寿山基金会,用来帮扶屿罗村未来可能因为疾病、意外等原因返贫的村民,这样就能解决大家的后顾之忧,健健康康最好,要真生了病,也不用怕,一定额度内咱们有基金会负责。” 卫孟喜见村民们神色松动,心里也就松口气,“这笔钱虽然没直接分到大家头上,但谁都可以用,又谁都不能乱用。” 众人神色继续动容,不错,是这个道理,人都有生老病死的时候,如果连生老病死的后顾之忧都帮他们解决了,还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呢? “三十万用来奖励村里的长寿老人们,我知道现在咱们屿罗村一共有4位百岁以上老人,有22位八十岁到九十九岁之间的老人,老太太老爷子们,你们不是儿女子孙的负担,你们是我们的福气,是我们人类最宝贵的财富!” 这几句铿锵有力,台下立马响起热烈的掌声。 “长寿老人越多,说明咱们国家政策越好,老百姓日子越幸福,医疗水平越先进,这是一笔用金钱买不到的财富,我说的对不对?” “对!”众人再次鼓掌。 卫孟喜静静地等着,一直等到掌声平息,这才大声道:“所以,这三十万,我打算用来为长寿老人们兴建长寿养老院,建立免费医疗、免费体检、免费养生保健等工作。” 众人赞同,因为谁家都有老人,就是目前没有,以后也会有,就是自家没有,沾亲带故的亲戚也有,这是让所有人都间接或者直接受益的举措,谁又会不同意呢? “最后三十万,则是用来改善屿罗村公共基础设施,拓宽道路、种植绿化、另辟水源等,我希望每一位村民都能享受到便捷的交通,出门就能坐上车,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能享受鸟语花香绿树成荫的生活环境,能喝上纯净甘甜的山泉水……这些,是实实在在能花在所有人头上的。” 这下,别说村民们满意,就是台上的领导和姚处长老干部都满意了,这个小女同志,为人厚道,也有想法。 最后,这笔暂时不能发到每一个人手里的一百万,为了防止监守自盗,她建议去银行开一个监管账户,让村民、企业和当地政府共同监管,每动里头的一分钱都需要三方同时签字,这个提议很公平,得到三方的认同。 是啊,光水厂和村民,他们都互相提防对方,不行。 可有了一个中立的第三方,不就双方都放心了吗? 黎安华和韦向南也在台下,他们见所有代表和与会领导都在点头,没有一个说不同意的,甚至看着老板的目光里还充满了感激……心里就知道,老板这多出来的一百万是“多”对了,不仅能给罗秀扣个屎盆子,又能博个好名声,同时也是在为将来的矿泉水厂铺路。 第一笔三十万,虽然名义上是奖励长寿老人的,可扬的名不正是“长寿山”三个字吗?长寿老人越多越长寿,不越是证明自家矿泉水名副其实的“延年益寿”吗?这里的长寿老人们,就是一块金字招牌,活招牌! 保护自己的金字招牌,没毛病。 第二笔三十万,用来修建完善公共基础设施,路宽了,不正好方便拉水的货车进出吗?植树造林多了,地下水更丰富,不就能保证开采量和开采年限了吗? 说来说去,钱花出去了,好名声得了,村民满意了,该铺的路也铺了……俩人对视一眼,悄悄在心里说:卫老板啊,真不是一般人。 她每做一件事,好像都是闲庭漫步,但其实都是深思熟虑。 没有人知道,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她使了多少力! 忽然,罗秀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现场,他从人群里插进一句话——“卫老板,那第二个方案呢?” 第136章 在场所有人, 齐齐愣住,是啊,不是说有两个方案吗? 大家一齐看向台上的卫孟喜。 今天的卫孟喜, 依然是一身很简单的白衬衫工装裤, 显得身材修长挺拔,又活力四射。 跟外头那些穿金戴银专门有司机开进口小轿车的富婆真的不一样。 而卫孟喜可没时间琢磨大家是怎么想的, 她只是看向罗秀。 他终于来了,在被泼粪和暴打一大顿之后,带着要来帮村民们大敲一笔的雄心壮志来了。他相信,只要能帮村民们争取到最大利益, 他们就还是离不开他, 还是会觉得他是村里最出息的好后生。 他不笨,以他的聪明,只稍微一回想就知道是卫老板挑拨离间坏了他和村民之间的关系……也怪他太贪心, 去年那十万块,要不是吃相太难看, 卫老板肯定也抓不住他的小辫子了, 村民也就不会上当。 想他罗秀, 真是聪明一世, 糊涂一时啊! 为了那么点钱, 差点就被这个女人玩死了。 他倒是想得好, 还把今儿当翻身仗, 可屿罗村村民现在看他的眼神却更是厌恶, 至少比先前暴打他的时候厌恶了一百倍吧。 “哟,罗副局长你还来干啥?” “这次的成果可是咱们自己谈判来的, 就不用你费心了。” “是啊, 你一外村人, 操心咱们村里人的事干啥?”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夹枪带棒的,把他给挤兑得不行,而区里的领导们则是低头小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就见常务副区长脸色一变,就一会儿的工夫,罗秀就被几名公安给带走了。 今天卫孟喜请动三方人马出动的好处这不就再一次体现出来了吗?有领导,就有公安和医务人员来执行保障任务,那么想要破坏这场谈判的,就是破坏招商引资大局,就是跟发展经济的主题对着来,不抓你抓谁? 罗秀要只是随便搞破坏还好,关键是刚刚谈判开始前,还有很多村民向上级反映,举报他公器私用,贪污大家赔偿款的事呢!正愁找不着人,这不就是自己送上门了吗? 这不,有村民看见公安,立马指着他说:“是他,就是他!贪污咱们赔偿款!” “上次我家百岁太太住院,请他帮忙找个床位,他收了咱们三百块红包!” “去年我家娃上学要借读,他要走了我家一头猪,可怜咱们一家子辛辛苦苦养了一年,猪毛都没吃上一嘴啊……” “……” 村民们像是忽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开始争着抢着曝光他这么多年来的恶行,台上的领导哪里想得到,居然能看见这么多苦主! 就是他再硬的关系,再强的人脉,也必须先带下去啊,不然看双方扯头花吗? 看着昨晚还满口仁义道德的人被公安押解下去,卫孟喜心里也是爽快不已,她看向黎安华,见他轻轻点头,就知道事情准备好了——这一次,只要被举报,就不会再让他全身而退。 她自己这种有点知名度的企业家上门办事都见不着正主,前几天刘桂花和韦向南直接连门都没给进,要是换了其他更普通的老百姓上门办事,他还不知道要嚣张成啥样呢! 卫孟喜这一次,就当为民除害了,反正有罪没罪她说了不算,等公安纪委调查就是。 不树几个典型,以后办事只会一年比一年难,一年比一年增加营商成本,这对哪一方都不好。 终于,捣乱的罗秀被带走,在所有人的期盼下,卫孟喜缓缓说出了自己的第二个方案。 “第二个方案,就是咱们直接经济赔偿只有一百万,但我能给每户家庭提供一个水厂的工作岗位,后期根据经营规模而作调整。” 村民们原本还以为是会有更高的赔偿呢,“只给一百万,那些什么基金也没有了吗?” 卫孟喜笑笑,“因为每户都有了工作岗位,养老医疗其实也足够了。”凡是在她手底下干活的人都知道,只要好好干,她开的工资不低,更别说现在的医疗大头都是能报销的。 这一下,所有人都愣住了,一百万其实每家也能分到不少,要是没有前面三百万的对比,大家肯定是能同意的,毕竟屿罗村的所有村民长这么大别说一百万,就是一千块都没见过……可有前面第一个方案做对比,众人就偃旗息鼓了。 不干不干,不划算。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即使卫孟喜把在水厂上班的事说得天花乱坠,说得有百利而无一害,连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话都说出来了,几乎是带着恳求的语气,也没有一个村民同意。 这个村子的年轻人其实不愁工作,自从搬到山脚后也早就不以务农为生了,所以在他们心目中,多一个水厂工作机会其实跟现在的状态也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给私人打工,收入没增加多少,但赔偿款却只能拿到三分之一,不划算。 大大的不划算。 区政府和街道办的人也是唉声叹气,他们看得比村民看得长远,增加三四十个工作岗位,能为区里解决一批就业,他们当然高兴,而一想到以后这些有了工作的村民都不容易出去惹麻烦,也有利于大局稳定不是? 可村民却只看得到眼前的三百万,副区长看不过意,也跟着苦口婆心劝了半小时,可村民们就是不为所动,到最后,就连接待处那位老爷子都给气伤了,跺着脚说这些村民目光短浅。 赔偿款有花完的时候,但得到工作就能细水长流的稳定的拿工资! 什么叫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小卫老板都说得一清二楚了,真心诚意的劝了半天,他们还是冥顽不灵。 “罢罢罢,他们不听便罢,今儿把合同一签,以后后悔也没用。” 都有大领导这句话了,区里和街道也不再做无用功,反正今儿这些村民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了。 卫孟喜于是就这么看着他们,面上平静无波,其实心里倒是松了口气,她之所以要把这个方案放在后面说,其实就是存了心不想让他们选择的,只是怕落人口实……这样,她把能想到的优惠补偿都说了,以后如果有无业游民再来扯皮,她就能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说自己明明给了他们选择,是他们不要而已。 开设水厂不是做圆珠笔,有人使坏最多就是坏几支,坏几个批次,浪费一点成本就行了,矿泉水是喝进肚子里的,还是要专门走出口的,要是真的被里面的工人使点坏,那完全有可能出人命啊! 她必须在一开始就把这些风险扼杀在摇篮里,反正钱是可以给的,但不能现在爽爽快快拿了钱,几年以后回头又来要工作! 钱和工作,她貌似是给了两个选择,其实是拿准了村民的短视和贪婪,必须让他们选钱,也只能让他们选钱。 于是,就在所有人的期盼下,当场把合同给签了。 这个合同,不仅是以家庭为单位来签,而是在户口簿上的所有人都必须签字,小到还在吃奶的小婴儿,大到已经百多岁的老人,不识字也必须由家庭成员代签,这光签的合同都装了满满一车! 卫孟喜的速度也快,签完合同的立马就能发钱,硬挺挺的百元大钞就在面前,她也不给街道办和村里那些小领导搞二次分配的机会,直接自己当场按人头分,按着户口簿上的名字,用总的二百万除以总人数,就是每个人该得的。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60节 至于想要临时把户口迁回来的,想要赶紧怀孕多增加一个人头的,您歇着吧! 忙了两天,村民们拿到钱,一个个喜滋滋的,区政府收到一个专门送上门的招商引资政绩,也是美滋滋,一场原本可能会引起很大波动的事,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平息了。 韦向南和黎安华现在对老板的佩服那真是五体投地啊,回去路上一个个给她不要钱的吹彩虹屁……嗯,当然,只有黎安华而已,韦向南人家是惜字如金的。 因为只有他们知道,在理合同的时候,老板明确把承包内容和时间拎出来研究过,她这三百万买来的不仅是水源,还有附近五百亩的山头,虽然现在看着没种粮食,只是算森林,可合同上可是说得一清二楚,以后山头作什么用,只要不违法乱纪,任何人都不能干预。 更何况,年限是七十年。 这些字,是正正规划写在合同里的,可村民们谁会看?谁又有耐心听老板解释呢?一口气拿到他们三辈子也挣不来的钱,这就够了。 未来七十年,只要没有不可抗力的出现,那整整五百亩森林,就是老板一个人的。 你就说吧,他们老板不精,谁才算精?罗秀那老小子,只配给老板提鞋。 本来今年也该到文具厂分红时间了,但现在厂里生产任务重,又刚扩大了规模,扩招了工人,改进了设备,卫孟喜和侯烨都一致觉得分红可以暂缓,所以她现在的存款就只有三百五十万。 除了当面拿出来的用于赔偿的三百万,手里就只剩五十万,这用来买设备是远远不够的。 不过,投资建厂的钱可以慢慢想办法,当务之急是费萨尔的一千瓶矿泉水,第一笔订单不能黄。本来时间是充足的,但被罗秀一作梗,就把一周的时间生生压缩到一天。 现在,刘桂花和黎安华在紧锣密鼓的办好了取水许可证,但卫孟喜没设备啊,怎么搞? 她的焦虑,传到电话里,老陆难得早早的回宾馆休息,却听见她的唉声叹气,忽然福至心灵——不就是净水设备吗? “等一下,十分钟后给你电话。”说着,老陆就把电话挂了。 卫孟喜心说他能有啥办法?只剩最后一天时间,就是他能设计出来,也要能造出来才行啊。 这家伙,听说今天在京市大学作报告的时候,还被好几个学生送鲜花呢,五个崽在台下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嗯,都是大哥哥送的,没有大姐姐。 就是有,也没人会多想,毕竟这世界上要是连老陆都不可信了,那还能信谁? 都说父母是孩子对异性最初的想象,有老陆这样一个眼里有活、从不发火、有求必应还才貌双全的男性在前,自家三个闺女以后找对象的眼光,那可不是一般高。 其实哪怕现在,就能看出来了。卫雪卫红上高中,是有小男生追求的,写情书送钢笔笔记本电影票啥的,可她们真觉得这些都不算对一个人好,更说明不了喜欢。 甚至,卫红还很直女的表示,她要是喜欢哪个男生,才不要送人家钢笔电影票呢,她以后挣钱了直接送车送房! 因为在她心目中,爸爸妈妈就不是传统的“男主外女主内”,没谁规定房子车子只能男的买,像他们家一样,妈妈这样不也挺好的? 前提是,那个男生得有她爸好看,有她爸聪明,能当状元,考得上青桦,挖得了煤,还能治理得了环境,画得了设计图……最关键的是,还得听妈妈的话。 卫孟喜这边正想着,那边老陆的电话就打来,“我跟杨老说好了,你现在就派人去拉设备。” 原来,杨老实验室里正好有一套小型的水处理设备,消毒一下就能使用。虽然效率跟专业设备不能比,但一千瓶水一天时间足够了。 卫孟喜恨不得亲老陆一口,她怎么把现成的专家给忘了呢?杨老人家可是有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实验室的! 当即,她立马带安华开车去拉设备,对杨老的感谢自不必说,这种设备人家也是稀罕物件,是用来处理实验用的纯水的,要不是老陆这个得意门生,卫孟喜不觉得自己能借到。 就是按使用次数收费,她也借不到。 连夜拉回设备,紧赶慢赶,终于是赶在最后一天天亮之前把费萨尔要的一千瓶矿泉书灌装包装好,由黎安华送上飞机,一直到确定那边收到,她这才松口气。 接下来,就是正式开办厂子的事了。 但老陆和孩子们回来,快过年了,她也不想把自己搞太累,就寻思先把年过完再说。 1992年的春节,因为孟仲平带着露西和儿女回来,孟舅舅一家团聚,卫孟喜也在年前最后一天带着孩子们回去朝阳县去过年,当走娘家。 一家七口到朝阳县的时候,正是腊月二十九的下午,太阳还没落山,孟舅舅一家已经等候在大门口,远远的看见一个皮肤白嫩,五官深邃还一头金黄色卷发的女孩,三个女孩的眼睛就不会动了。 “妈妈妈妈,那个姐姐好漂亮呀!” 就连一直对女孩子不感兴趣的卫国卫东也有点意外,这女孩可真好看,比他们在京市见过那些来参加冬令营的外国小孩还漂亮! 眼见着车子停下,女孩就冒出一口极其流利自然的石兰方言:“爷,爸,俺小姑一家回来哩!” 卫孟喜差点一口喷出来,这这这也太地道了吧!比自家这五个还地道,他们在书城和金水市来回跑,方言带着两个地方的口音,反倒没这么正宗。 很快,一个高大英俊的金色卷发的少年搀着孟金堂走在最前面,露西和孟仲平跟在后面,全都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小喜回来了。” 这一刻,卫孟喜差点热泪盈眶。 她,卫孟喜,也终于有娘家可回了。 孟舅舅十多年来好像没啥变化,连白头发都没多长几根,还是一副苍劲儒雅的样子,先在卫东肘上拍了一把,“快比比看,你跟福瑞谁高。” 孟福瑞就是孟仲平儿子的名字,不是叫麦克也不是约翰,而是“福瑞”这么龙国化的名字,女孩则叫孟珍珠,寓意美好极了。 孟福瑞上去跟卫东比了一下,居然还比卫东矮了一丢丢,他有点吃惊,“卫东你才17岁吧,怎么就有188了?” 卫东咧嘴一乐,来的路上本来他是很郁闷的,总觉得自己没办法跟这俩表哥表姐说话,他英语口语不是一般的差,甚至他都做好了充分调动肢体语言和翻英汉大词典的准备,谁知人家石兰话比他还正宗! 而女孩们,也很快跟漂亮得洋娃娃似的孟珍珠聊上了,珍珠在美国已经上大学二年级了,比她们大一点,说话很风趣,也很开朗,一下子就跟她们熟悉起来。 老陆打声招呼,就哼哧哼哧从车里往孟家搬年货,都是卫孟喜年前从各地看着稀罕买的东西,还有他们父子几个从京市买回来的,足足装了一整个后备箱。 “哎呀小喜真是,跟舅舅客气啥,你们能回来,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下次可不许了。” 卫孟喜笑着答应,一进门就发现,孟家这一次可是准备充分,院里到处张灯结彩,听珍珠说好几个灯笼都是她跟福瑞一起做的,上面的画儿是爷爷画的……大概,这就是以前他们在唐人街见过的春节吧。 露西做一般中餐没问题,但对于很有石兰省年味的一些小吃就不太在行,只炸了一堆薯条和鸡腿啥的,看兄妹俩嫌弃的小表情就知道,他们可不想过春节吃这个。 于是,卫孟喜撸起袖子就去下厨房,反正就当自己家呗,不讲究那些,也正好让这俩小老外尝尝正宗的中餐的魅力。 厨房里准备的菜很多很多,但都是些露西只能干瞪眼不知道该怎么料理的菜,譬如一种波浪形的凹凹凸凸的绿色的圆饼瓜,别说她在美国没见过,就是99%的龙国人也没见过。 “这是咱们石兰的特产,叫江柄瓜,嫩的是甜的,老了就是面的,跟土豆一样绵绵的入口即化。” 卫孟喜先把瓜用刀子撬成凹凸不平的不规则块状,然后割一块巴掌大的腊肉火腿,切成薄片,先将姜蒜爆香,瓜放进去翻炒一会儿,加入腊肉火腿片,加水焖上,几分钟后水分蒸发没了,空气里弥漫的都是瓜的清香和老火腿的油香,院里的狗鼻子就受不了啦。 七个孩子就这么眼巴巴的挤在灶房里,直勾勾的瞅着。 卫孟喜好笑,这就馋啦?还有金黄焦香外酥里嫩的油炸小酥肉呢! 以及能拿着当零嘴吃的又嫩又劲道的鱼肉丸子,又脆又香的吵杏仁儿炒瓜子儿,甜得粘牙的红糖南瓜饼,要是不喜欢吃甜的和肉的,还有芝麻杏仁海苔片,盐水卤花生……反正,大多数是现成的。 卫孟喜昨晚就开始做的,就是怕来到这边材料不齐不好做。看着大家伙吃得津津有味,不住的夸,卫孟喜心里就高兴,她已经很久没做饭,很久没得过这种夸赞了。 卫小陆是最贴心的,她看妈妈和露西舅妈一直在厨房忙进忙出,就自己在那儿吭哧吭哧的剥瓜子儿和花生,剥了快半小时,足足有半碗,“妈妈你快吃叭。” 卫孟喜看着她用两根细细的手指剥出来的“胜利果实”,只觉着窝心极了。 还是老闺女最疼她,这两年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因为她懂的事更多了,不再是以前那种只会专注自身的小孩,她知道观察周围的人物,知道谁最辛苦,也知道用自己的方式让爸爸妈妈不要那么辛苦。 是的,连老陆也享受到老闺女的贴心了,因为每天晚上他回家的时候,只要老闺女还没睡,就会去给他打一盆烫烫的洗脚水,提拖鞋;有时妈妈菜还没炒出来呢,她就端着个大碗等在旁边,要第一时间把爸爸的份上给留出来,不能让爸爸吃他们吃剩的。 这一件件的,虽然是小事,但当爹妈的,谁不窝心呢? 老陆感慨得很,甚至说出老闺女大学要是继续在省内上就好了,不用离他们太远这种话,卫孟喜面上嗤之以鼻,其实心里也有点赞同。 大概,他们也跟大部分农村父母一样了吧。 吃饱,孩子们就揣着手,出门遛弯儿去了,县城的一切,对陆家这五个是相当熟悉的,但对于从小到大第一次回来的福瑞和珍珠,那可太稀罕了,叽叽喳喳,一群街溜子就不见了。 老陆闲不住,主动帮着露西去给锅碗瓢盆搞洗刷,卫孟喜就跟孟家父子俩聊天。她这次回来,热热闹闹过春节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想请孟二哥帮忙。 “二哥,你在美国认识做净水设备,以及空气净化设备的厂家吗?” 孟二哥听说她打算开一家高端矿泉水厂,倒是很意外,“你终于想通了?” 卫孟喜笑笑,她知道二哥的意思,因为这么多年了,她做的一直是薄利多销的“小”买卖,尤其是卖卤肉和圆珠笔,都是出了老鼻子力气,但利润在他们这些大商人眼里不值一提的那种,这一次的高端矿泉水,算是她完全另一种形式的尝试。 刚才,三人就把水厂的事谈了,孟家父子俩都很赞成她一口价买断的做法,他们是世代经商的,知道哪些事有些什么风险,也知道应该怎么规避,可以说,她的处理方式堪称完美。 “厂家我认识,你的水厂规模预计在多大?” 卫孟喜想了想,报出一个数字。 孟仲平的眉头跳了两下,“这么大……想好了?” “想好了,现在孩子们大了,我也不用上学了,能把所有时间用在事业上。”不管愿不愿承认,以前她实在是太忙了,尤其是呦呦没上学那几年,既要管五个孩子的吃喝拉撒,又要自学考试,还要管生意,能撑下来她现在想想都佩服自己。 不得不说,养孩子确实是一种负担,甜蜜的负担。 不过,现在她肩头的担子就快卸下了,自然要冲一波事业,钱嘛,没有嫌多的,她要做的事还那么多,现在就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孟家父子俩被她眼里的光所吸引,也跟着连连点头,“行,你先估算一下这么大的规模需要多大的设备,我过去以后先帮你看着,价格应该会有点优惠,但不多。” “没事,钱我有办法。”卫孟喜嘿嘿笑,她现在既然跟王庆玉的关系有所缓和,自己又欠她人情,那完全可以找她贷款啊,不说上千万吧,四五百万应该是不难的。 孟仲平知道,她不会要自己的钱,而自己也不能趁火打劫说要入股,所以干脆也就不提这茬,“行,那到时候我再给你输送两个人才。” 卫孟喜一愣,“什么人才?” “还是你嫂子刚才听见提醒我的,她表弟和弟媳妇今年准备博士毕业,学的就是水质检测与研发,在美国那边不是很好找工作,正好我给你拉过来。” “啥,博士?”卫孟喜嘴巴张得老大,原谅她两辈子打过交道的人里,学历最高的就是老陆这个研究生,博士她见都没见过。 只能说圈子的问题,她一做餐饮的,还真很难遇得到相关专业的博士,但她要是去科研机构或者大学城附近转转,遇到的概率就是大大提高。 “对,他们很喜欢龙国文化,早就想来看看,工资不需要太高,比照着美国物价来就行,说不定来工作几年,又跑别的地方去了。” 那两口子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当背包客,全球各地的去,所以能来待多久还不知道呢,没必要高工资供着他们。 可美国这时候的博士工资……卫孟喜咽了口唾沫,这也不低啊! 这事,她觉得还得再商榷一下。 接下来的时间,三人又就着水厂的事聊了很久,一直聊到天黑,孩子们呼啦啦全回来,他们就再聊不了了,因为一会儿这个来,一会儿那个去的,院子里就跟赶集似的热闹。 第二天就是除夕,孟家的习俗是吃饺子,配上一大桌子的年夜大餐,孩子们撑得抱着肚子直哼唧。哼着哼着,眼睛就在那春节联欢晚会上动不了啦,别说俩小老外,就是卫孟喜家这五个,那也是深度电视迷,一眨不眨的盯到跨年钟声响起。 然后终于来到他们最期待的一刻——派发压岁钱! 因为自家孩子多,自己手里也有钱,对于第一次回国过春节的福瑞和珍珠,卫孟喜是非常大方,除了大大大红包之外,还送福瑞一架航天飞机模型,这是老陆和根宝一起搭建的,魔方已经无法吸引他俩了;而孟珍珠的则是一个很漂亮的珍珠项链,是她上次去深市的时候买的,贵倒是不贵,但纯天然,色泽形状都是极好的。 兄妹俩喜欢极了,当场拆开礼物就要戴上,还到处显摆问好不好看,那样子跟卫小陆还真像。 至于压岁钱,不用老妈开口,睡觉前五个崽崽就全交给妈妈了,卫孟喜依然是答应回去给存他们各自的存折上,现在个个都是小富婆了呢! 第二天是初一,两大家子人十几口一起去附近有名的安宁寺上香,顺便在庙里吃了一顿斋饭。 不过,吃斋饭的时候,他们还遇到熟人了,先是陆广梅和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文文弱弱的,看着就很书生气。 本来,卫孟喜都没发现,是呦呦眼睛尖,她看见先没声张,而是告诉妈妈,“那是不是四姑的对象呀?” 卫孟喜看了一眼就觉得应该是,因为这跟当年那赵红星就是同一款的,都是比较“听话”那种男孩子,很符合她的要求。 于是,卫孟喜就上去主动跟他们打招呼,小伙子害羞得脸都红了,就差要躲到广梅身后。 陆广梅也很意外,自从陆老头丧事后,她们还没见过呢,“三嫂你们哪天回菜花沟,我让大嫂杀鸡等着。” 卫孟喜当然是借口工作忙,以后有时间再去。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61节 开玩笑,那个地方,打死她也不会再去的,除非哪天陆老太死。 见他们不热心,广梅也就没再提,给了五个孩子一人一个红包就带着小男友走了。 根花几个女孩看着他们背影,很奇怪的问:“妈妈,为啥四姑的对象那么……小?” 是的,在她们看来,那位未来的姑丈就是个很害羞的大哥哥。 卫孟喜笑着说他只是看起来显年轻,年纪应该是跟四姑差不多的,因为刚才听陆广梅介绍,这对象已经在省委机关工作好几年了,写得一手好材料,一般这样的人都比较内秀,显小也正常。 话说陆广梅现在在省城工青妇这一块也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了,因为强硬的作风,加上最近几年每年都能办出几件大事,上次听残联的黄姐说省办秘书科已经来要人了,搞不好年后就要去给副省长做秘书了。 卫孟喜还真没接触过这么大的官,心里既为广梅高兴,又有点担心,这样的位置,压力一定不是一般的大吧,不仅要具备过硬的专业能力,还得长袖善舞,善于揣度领导的想法。 毕竟,没有哪个大领导是会把想法明明白白说出来的,全靠身边人的揣摩和理解,这要是一个不好揣摩错了,坏了领导的事,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大领导生气也不会跟你明着说他对你哪件事不满意,更不会泼妇骂街,所以很多时候是连对方生气了都不一定知道,只有当被发配去坐冷板凳的时候才会知道自己犯了错。 当然,这是不好的一方面,卫孟喜相信广梅如果愿意去的话,肯定是事先已经想好了的,这事也不全是坏事,最大的“好”就是离大人物近,很多时候都能近水楼台先得月,以后表现好了,说不定直接给派到下面去历练几年,回来就是大好前途了。 后世很多大领导,都是从秘书干起的。 以广梅的政治抱负和决心,一定会去的吧……卫孟喜这么想着,就随口解释了几句为啥那位叔叔看起来比四姑年轻。 根花和卫红“哦”一声,似乎是有点失望。 卫孟喜也不想在孩子面前议论她们长辈的事,没有再提,可刚要走,忽然就被卫小陆抓住了,“妈妈你看,又是一‘熟人’。” 卫孟喜心说这丫头的眼睛到底是咋长的,怎么老是能看见一些别人注意不到的东西呢。 顺着她的手指,那里是一个浑身脏兮兮的老太太,原本引以为傲的满头青丝也白了一半,脸色黑中透着青黄,早就没有了以前的光泽白皙,就连脸上的纹路也仿佛是几年之间冒出来的一样。 即使是上辈子最后一次见孟淑娴,卫孟喜也没见过她会老成这样。 据二哥所说,得知他们一家回来之后,这俩老不要脸的就天天上门来,刚开始那两次福瑞和珍珠都不知道他们是干啥的,不给开门,后来孟家父子俩看见,倒是让他们进来了一次,但实在是嫌他们埋汰,没说几句话就赶出去了。 谢鼎现在已经从小学退休,过的却不是闲云野鹤的退休日子,而是依然在为老来得子而忙碌奔波。 自从孟淑娴带着谢景元从金水煤矿逃回来以后,他们的苦日子才真正来临,老头出去给人偷偷补课,老太给人当保姆,就是为了给宝贝儿子挣老婆本。 而谢景元本人呢,则是在家里蹲,介绍的姑娘见一个黄一个,或许有眼皮子浅的看在他的城镇户口和老爹是退休校长的份上跟他谈,但谈不了多久都得黄。 这人太懒太没出息了,半年能不出一次门,那房间里的垃圾都堆得小山一样高,一张口牙是断的,还又黑又黄又臭,哪个姑娘受得了? 以前的孟淑娴,那是多讲究个人啊,现在为了她的大宝贝,居然在寺庙门口,人来人往的地方摆地摊卖香火,这不,还因为一毛钱跟一个买香纸的中年妇女吵起来了,又拍又打的在那儿撒泼…… 卫孟喜嫌辣眼睛,赶紧转开了,她现在内心已经很平静了,真正的和解了。 下午回家歇了一会儿,又到做晚饭时间,主要是大家都勤俭节约惯了,剩菜扔掉多可惜啊,热到初二中午那顿,孩子们实在是叫苦不迭,号称再也不吃剩菜了,晚饭喝粥都行。 这一提议得到所有大人的附和,于是晚饭卫孟喜就煮了两锅粥,一锅是带有淡淡盐味的青菜皮蛋瘦肉粥,一锅是稍微甜口的桂圆红枣小米粥,给大家两种口味的选择。 结果就是叫着吃肉吃够了的孩子们,义无反顾的选择了瘦肉粥,那米粒和瘦肉末都熬得入口即化,汤也是浓浓的奶白色,带点瘦肉的粉,和皮蛋的清灰,光看颜色就是让人食欲大开。 再配上她从家里连罐子一起搬来的酱菜,那叫一个爽口,两个小老外发现,跟着卫东他们“呲溜”好像更香? 于是,院里都是七个少年少女的“呲溜”声,卫孟喜想说几句,但看嫂子露西好像一点也不反感,还给他们竖大拇指,就只能将话咽回去。 自家这几个崽,把好好的小老外都给带坏了,罪过罪过。 倒是几个大人,选了甜口的小米粥,也不用下什么,卫孟喜还悄悄给老陆那碗加了一大勺白砂糖呢。 大家正围在电视机前,一边看节目,一边喝粥,谁知大门却被敲响了。 大年初二谁会来串门?莫非是孟淑娴和谢鼎那俩老不要脸的又来了? 卫东腿长,第一个跑出去开门,谁知门口站着的却是几个完全陌生的人。 一、二、三……十一、十二,一共十二个人呢!他打量了两眼,“不好意思,你们找谁?” 谁知话刚出口,最前面那小老头居然就一把抱住他,痛哭流涕:“大侄儿啊大侄儿,都长这么大了,长得真高,简直跟你爸一模一样,我还以为是看见你爸了呢……” 后面的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他们一家子回来怎么也不去家里坐,他们这么多年十分挂念巴拉巴拉的。 卫东满头黑线,自己亲爸长得高他是知道的,很小的时候他问起,妈妈也会说一下,但不多,他也不感兴趣,可……这群人,是那个刘家的? 这个猜测让他心里一点惊喜都没有,反倒全是惊吓,他妈妈这两年好容易才轻松一点,可别又来扰他妈的清净。 他不能让老妈被这群无赖缠上!小伙子当机立断在心里想好这个基本原则,立马就把脸一板,随便两下子挣脱小老头的怀抱,脸上是藏都藏不住的嫌弃,“你们谁啊,赶紧走,不走我可就报警了,啊。” “不是,这孩子怎么跟咱说一样的话啊?”小老头疑惑的问。 “不是说美国那边是说英语的吗?” “对啊,他方言怎么说得比咱还溜?” 第137章 正当他们讨论着, 屋里的一大票人也都呼啦啦出来了,为首的正是孟金堂。 门外十几口人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先是一怔, 然后是膝盖一软, “噗通”“噗通”……像癞蛤蟆受惊纷纷跳进水里。 呼啦啦全跪下去,嘴里叫“爹”的, 叫“爷爷”的,叫“太爷爷”的都有,乱七八糟,无一不是又激动, 又感动, 小老头还直接跑上去,一把抱住孟金堂的腿,“爹啊, 你的,不孝儿回来了啊……” 终于明白过来到底怎么回事的卫东同学, 看了看自己, 又看了看二舅舅, 自己跟舅舅一模一样? 除了眼瞎, 也说不出这种话吧。 原来, 一家子正是孟金堂的大儿子孟伯安。 卫孟喜印象里的孟伯安, 是跟她和二哥不一个世界的“大人”, 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听说他结婚并分出去单过了, 在省城的拖拉机厂上班,也没见过几次。 以前她不知道原委, 还以为是舅舅离开的时候叫他了, 是他和家人不愿离开生活了多年的省城……直到最近两年, 舅舅无意间说漏嘴。 后来孟金堂为什么会跑呢,其实也跟这个大儿子有关系,那一年的阶级斗争是从京市蔓延到省会城市,又才蔓延到下面小地方的,像朝阳县这样的小县城,本来应该是最后知道的,但老大一家不仅积极参加了,还写了一封实名举报信,揭发他这“万恶资本家”的嘴脸。 那封信,他是知道的,所以当机立断问小儿子要不要跟他一起走,谁承想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老二却是唯一相信他的人。 这么多年过去,对于自己倾注毕生心血却“大义灭亲”的老大,他已经失望了,没想到就在他过上幸福晚年的时候,这不孝子又来了! 你就说吧,就这,孟金堂能给他好脸? 看着多年不见的大“大人”现在居然变成了小老头,甚至比孟舅舅还老态龙钟,卫孟喜心里感慨不已。 看来这么多年孟伯安的日子并不好过。 “爹啊,儿不孝,不孝啊……”孟伯安跪在地上,把那响头磕得“砰砰砰”的,眼泪鼻涕哭得一脸一身都是。 “爷爷,我们想您啊爷爷,从小我就是听着您的故事长大的爷爷,这是我儿子,您的重孙。” 一个走路还不稳的小孩,被他们按在地上,“快叫太爷爷。” 小孩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又被大人按着,顿时扯开了嗓子的嚎,“呜呜,不要!肥家家!” “傻宝,这儿就是咱们的家,你爷爷小时候就是在这栋宅子里长大的呀。” 孟金堂的脸色从一开始的青黑,慢慢恢复正常,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们一家子表演。 虽然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但大儒商的气势一下子就出来了,卫东几个孩子对视一眼,连呼吸都不敢了似的——原来和和气气有求必应的舅公,发起火来是这个样子。 卫孟喜用脚趾头也能想到,这一家子大张旗鼓拖家带口的回来“认错”是为了什么,钱呗。 换了一般人在孟金堂的立场,不仅不会回来,说不定还会对这片土地产生不可磨灭的恨意。但他从小接受的是爱国主义教育,是归属感,他不仅回来了,还很热衷于这边的慈善事业,自从那年知道卫孟喜每个月五号给残联基金会捐款之后,他也加入了这个行列。 只不过,跟卫孟喜直接捐钱不一样,他是捐物,就像上辈子的卫孟喜,给贫困落后地区的儿童直接捐衣物和学习用品。 每一年花出去的钱,少说也是四五十万,这可是1992年啊! 前几年老大一家不敢回来,估摸着是怕政策还会有变,怕被牵连,后来观察了几年,见是真没事了,他就动了这心思,但孟金堂连门都没让他进。 今儿能进来,多亏是过年,老爷子不想当着小喜一家和露西福瑞珍珠的面发火。 让他进来,是孟金堂的教养,剩下的是他们父子之间的事情,不能让这么多小辈看见,干脆就说:“走,我带你们逛灯会去。” 朝阳县的灯会那是闻名了一千多年的,以后都能申请非遗保护的项目。 孟仲平轻轻冲露西点个头,露西就带着福瑞珍珠跟他们一家子,浩浩荡荡出了孟宅。 刚出门走了十米,露西母子仨的好奇心就再忍不住,问卫孟喜这是不是就是丈夫的哥哥。 卫孟喜见他们知道一些,也就不隐瞒,把自己知道的说了,这才几句话就把他们惊得“啊啊”叫,作为背叛者,告密者,尤其是儿子背叛父亲,这在哪个国家都是被人鄙视的。 “难怪爹地从来不愿多提他的事。”珍珠挽着呦呦和卫红的手臂,觉得这也太坏了。 露西则是搂着卫雪,“那我们还是多玩一会儿吧,让他们把事情处理好再回去。” 这也正是卫孟喜的心声,于是就跟她们细细介绍起灯会的由来和特色,“其实咱们朝阳县的灯会,昨天和今天的只能算小灯会,真正的大灯会在十五十六,元宵节那两天。” 她小时候每一年,都会跟父亲出来看,也不知道能看出什么,但小孩嘛,就喜欢凑热闹,被父亲架在肩头,听着人群热热闹闹,看着那些憨态可掬的小白兔灯小橘子灯小老虎灯的,每一盏都想要,可父亲却说小手提不下,最多只能买三盏。 这时候,就是她最头疼的时候,小兔子的想要,小老虎的想要,小橘子的想要,可画着冰糖葫芦的也想要,画着大公鸡的也喜欢……纠结到最后,好像买的都不是最喜欢的。 现在想来,父亲的脾气是真好,她以前对自家这五个可没这么好的耐心,别说选三个,每人就只许一个,还不许朝三暮四改变主意,谁要是哭闹她都吓唬下次不带他们来了。 难怪上辈子孩子会学坏,因为自己就是一个只想图快,只想迅速把事情摁下去的性子,没有足够的耐心去一一了解他们的内心世界,也难怪,长大以后的他们会渐渐与她相去甚远。 这辈子,随着生活好起来,夫妻感情和美,卫孟喜越来越能反省上辈子的自己,而越是反省,她越是觉得自己错的地方太多了,幸好老天爷能给她这个机会,不然她直到死也不一定能知道为什么会把日子过成那样。 想着,她们往前面走,而卫东在妈妈看不见的地方冲三姐卫红使个眼色,姐弟俩就泥鳅似的,落到最后去了。 “咋?”卫红现在快有妈妈高,皮肤虽然不是很白,但身材高挑匀称,小时候看着不出众的五官也渐渐长开,反倒越来越像妈妈了,无论在学校还是矿区,都可以算个漂亮姑娘了。 不仅身高和五官像妈妈,就是头脑的机敏之处,也很像,单一个眼神就知道卫东的意思。“你是不是想说那个刘家的事?” 看来,他们不仅谈过一次这么简单。 “嗯,刚才我还以为他们是刘家人。” “咱可是说好的,他们不来就各自安好,要来,我可要好好替妈妈讨两句公道,当年他们那么逼人,不就是欺负咱妈没人给撑腰吗?”卫红轻轻磨了磨后槽牙。 你看看,连性格也像。 卫东其实有点怵发狠的她,一把搭她肩上,“放心,我还怕他们不来呢。” 孩子的记性就是这么奇怪,你告诉他洗衣粉在哪儿,剪刀在哪儿,一个星期告诉一次,他下个星期还得问妈妈,但以前的事卫孟喜只偶尔轻描淡写提过几句,他们却能记到现在。 对于兄妹俩的短暂“会议”,大家都没注意,一直逛到灯会散了,这才慢悠悠的往家走,幸好他们走到的时候,事情已经处理完了,孟家父子三个的神色很正常,就是孟伯平也没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惨状,正在小心翼翼的侍奉着老父亲。 老陆刚出门就跟她们分开了,说要去县一中附近看看,此时也回来得正好,大家彼此打声招呼,就打算睡了。 原本说好的,明天下午回矿区,可看这个样子,卫孟喜想一大早就动脚,她真不想跟孟伯平这样的人接触,但看在舅舅的面子上,完全不给好脸又做不到,只能虚与委蛇。 孟伯平一家十几口人回来得太突然了,根本住不下,只能出去住招待所,毕竟这个点了,就是出去新买铺盖也来不及了。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62节 卫孟喜和老陆躺下的时候,一大家子还在商量出去哪里住,钱由谁出呢,因为孟伯平有好几个儿子,儿子儿媳们在一起那就要扯皮谁家占谁便宜的事,一扯就没完没了。 “明天一早咱们就说矿上有事,早早的动脚。” “嗯。” 卫孟喜倒是不担心孟舅舅处理不了这个事,开玩笑,要是连这个不孝子都处理不了,那还是孟舅舅吗?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听说他们要走,孟舅舅也没多留,知道他们是不想在这里添乱,更不想跟孟伯平纠缠,“路上注意安全,到家打个电话来报平安。” “好嘞舅公,你啥时候去我们家玩啊?咱们窝棚里那棵枇杷四月就能吃啦,金黄黄的,又酸又甜,可好吃啦!”呦呦十分怀念的说。 孟舅舅哈哈大笑,他确实喜欢吃枇杷,难得这群孩子还记着,“好,等枇杷熟了来电话,我一定去金水煤矿找你们。” 一旁的孟老大一家,就眉头微皱。昨晚在招待所里,他们就议论过卫孟喜这一家是哪里来打秋风的,凭什么把老爷子哄得眉开眼笑,连春节都是在这里过的,可惜孟老大实在想不起来她是谁,只是睡到半夜忽然“啊”一声醒来。 是小喜啊! 就卫衡家那个粉丢丢的小丫头,对小丫头他是不记得了,但对卫衡他还有印象,还不仅是有印象那么简单…… 可就是想到卫孟喜的身份后,他们一家子更不舒服了,老爷子真是昏了头,让卫孟喜这外姓人住家里,却把他们这些亲亲儿孙赶出去住招待所,这荒唐! 实在是荒唐! 还什么金水煤矿,那可是个穷地方,那里的人能有几个钱啊,这卫孟喜一家倒是会装大头蒜,穿得人模狗样的,不知道还从哪里借到一辆面包车来充面子…… 卫孟喜可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直接发动车子,跟福瑞珍珠拜拜,车子就很快驶出了朝阳县。 这一趟回来,收获可真不小,所有人心里好像都装了事一样,到家一看有热水,赶紧排队洗澡洗衣服去。卫孟喜昨晚没睡好,一会儿是想自己上辈子的事,一会儿又想孟伯平一家,迷迷瞪瞪就到天亮,此时到家啥也顾不上,第一个洗了澡就去睡觉。 老陆没着急洗,先去矿上看这几天的工作。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有事,卫孟喜再一次失眠了,躺在床上,她能听见楼下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这个说拖鞋找不着了,那个说袜子不许放进洗衣机,又有说要给花草浇水的,有要去桂花姨妈家接回留守狗子红烧肉的…… 这人间烟火气啊,最抚凡人心。 初八一早,卫孟喜带着孩子们的压岁钱上银行存好,看韦向南还是孕吐不舒服,也就没叫她,只叫上侯爱琴和自己个儿算账。 现在是1992年春天,除掉取出去的三百万现金,她现在账上还有五十万,孟仲平已经去到美国了,她们要的净化设备规模很大,参数高,需要临时订制,即使已经给了一定幅度的优惠,依然要准备三百万左右。 再加上厂房、管道、压力泵、储水装备、修一条进山的路,以及运水车等硬件设施,至少还得再准备二百万左右。 这么算下来,她现在这五十万只能留作备用金,她得去找五百万的缺口。 卫孟喜盘算了一下手里目前的资产,要贷款倒是简单,立马就去找王庆玉。 跟卫孟喜想的一样,她又从头到尾,仔仔细细,一个字一个字的审核了三遍,甚至还做了不少笔迹,在确保资料真实有效之后,因为按照政策她的贷款额度太大,必须向上级打报告,于是又等了一个多月…… 这办事效率,也不是说她偷懒或者拖拉啥的,而是她太认真,太照规办事了,以至于卫孟喜这都接到d拜商人费萨尔的反馈了,她贷款还没批下来。 这一次,卫孟喜直接从外国语学校聘请了一名教授阿拉伯语的老师来帮忙翻译,按次数收费。 费萨尔在电话里说,长寿山矿泉水的品质不错,他打算继续再采购五千瓶,这一次依然希望能在一个星期后交货。 卫孟喜计划了一下,虽然大的设备还没来,但杨老那套小的还可以将就着用用,反正也是出租金的,那就先用着吧。 上次罐装任务是交给赵有志带着卫道江湖的服务员们一起做的,算加班,每天开的加班工资不低,这一次也一样,她一接到单子,转头就将任务交给她们。 做餐饮的,本身对食品卫生就很注重,相比去外面临时找来的工人,卫孟喜更相信她们。 等这个单子一过,卫孟喜就得开始研究招聘的事了。 屿罗村的村民们直截了当拒绝了她的工作提议,那招聘就没他们啥事儿了,直接对外公开招聘,这一次她的要求提高到——优先招聘大学生。 大学生来了,可以提高水厂的工人素质,做的也是有一定技术含量的工作,不算埋没人才,同时再招一批普工,学历就能放宽到高中毕业,学历不一样,工资待遇也不一样。 她本来是没抱什么希望的,毕竟这时候的大学生可是天之骄子,学校包分配呢,那么多机关事业单位和国企,为什么要来一个民营企业呢? 但告示才贴出去一个星期,居然就接到好几个咨询电话,都是大学生。 卫孟喜实在没想到,自己的第一批招聘居然这么顺利。但稍微一想也就明白了,这时候东北国企下岗的消息开始传来,多少国企破产倒闭,老工人都没法安置,谁还有多余岗位招大学生啊? 况且,大学生们也有自己的考量,他们第一次开始思考——铁饭碗真的够铁吗?可要是真铁的话,为什么还有人丢饭碗,单位不管,街道办不管,劳动局不管……那种焦虑,也会蔓延到即将就业的年轻人身上。 于是,但凡是有招工的地方都有人去咨询,干不干先不说,先了解一下企业规模和待遇也没啥。 每次接到这样的电话,卫孟喜都很耐心,不仅事无巨细的宣传自家企业,要是有迷茫的她还会出一些简单的就业指导。 当然,她自己阅历有限,也不敢说太专业的,只是安慰一下他们,让他们不要放弃对未来的信心而已,如果实在觉得没有去处,那长寿山矿泉水厂永远向他们敞开大门。 卫孟喜也没想到,她只是这么一说,却居然真有人来报名,不仅来了两个大学生,还有七八个从东北来的下岗工人。 准确来说,先是一名叫兵的大学生打电话来咨询,顺口提了一下东北下岗的事,但是被卫孟喜安慰了好久,他的信心回来了,但又随口一问,自家有个堂哥本来在东北的某个大型水厂里上班,上个月被买断工龄了,但买断的钱一直没拿到,现在一家老小被迫搬出职工宿舍,小孩念完这个学期就要迁出子弟学校,问他这样的情况能不能来长寿山试试。 卫孟喜一听,拖家带口的,不让来吧,买断工龄的钱还没下来,孩子马上就要没学上了,来吧,自己这边又没子弟学校可以给孩子上,于是就说让他们来试试,人她是招的,只是学校没办法解决。 兵这小伙子立马跟堂哥一说,而老家的亲戚呢,都以为他是被骗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瞌睡就遇枕头,怕不是被骗了,很多东北老乡就被骗去南方黑砖窑的……一合计,来了七八个壮胆的。 而经过他们亲自考察和研判,所有人都留下了,说既然卫老板开工资,那他们就在这边先干一段时间试试。 这几人都是沾亲带故在水厂上班的,既然要招就只能一起招,而卫孟喜也不是无条件的,她的要求是,八个人需要分成两批,一批去饭店,一批在水厂,而在水厂的,她也给分别安排在不同的车间部门。 这种沾亲带故的,其实她作为老板是最怕的,一旦他们共同待在同一个科室,又仗着是老技术工,任何一个老板都很有可能会被架空。 幸好,她遇到这几个人品是不错的,里头也算人才辈出,有会开车的,有专门做净水处理的,有做空气净化的,有做水源保护的……这一圈算下来,倒是卫孟喜白白捡了几个大师傅。 于是,有了这几个大师傅,工作就很好开展了,黎安华跟修路的工程队签好合同的时候,王庆玉的贷款也终于批下来了,让卫孟喜去签字。 整整五百万。 卫孟喜长这么大,还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的钱,虽然不是现金,但看着那数字,她手都有点微微颤抖。 她花了整整十二年,没成为五百万富婆,却成了能向银行贷款五百万的负婆! 签了合同,再兑换成美金,赶紧给孟仲平那边汇过去,设备就快能出厂了。 就在她紧锣密鼓的筹备中,大崽们高一结束,很快进入了高二年纪,而老闺女也升上初三,马上就能考高中了。 这一年里,好消息是贷款批下来,厂子建设按部就班,孩子顺利升学,一切井井有条,坏消息是——韦向南的孩子没保住。 或者说,她不想保了。 刚开始,虽然孕吐严重,但只要一想到多了个小生命,她这极简主义者的家里,也会多一些温暖的鸡飞狗跳,有美好愿望支撑着,她精神状态还可以。 就是所有人和医生也以为,“只要熬过前几个月就好了”,“吐着吐着就习惯了”,“随着月份越来越大,会慢慢好转的”,就像卫孟喜本人一样,都是慢慢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关键是,她躺着也吐,坐着也吐,短短几个月,本来近百斤的人,被折腾得只剩七十几斤,这还是有个五个月的大肚子呢! 别说尚永志,就是卫孟喜也急得嘴角起泡,韦向东兄弟俩也早早的过来,加上尚永志,三个男人只有一个念头——如果还是不好,那就引产吧,孩子不要了。 卫孟喜心头一跳,不敢吱声。 以侯爱琴张大娘为首的老一派们,则是觉着不忍心,马上都六个月了,再坚持一个月说不定就能剖腹产了,不是说“七活八不活”吗? 尚永志韦向东眼睛都红了,吼她们:按照目前这个体重下降的趋势,不到七个月,向南就活不了了! 她们被吼得也不敢说话了,最后只能来问柳迎春的意见,柳迎春行医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遇到孕吐这么严重的,毕竟是一个小生命,她也不敢轻易下决定,最终又把决定权推回韦向南手里。 这时候,让卫孟喜意外的是,韦向南用了一个夜晚的时间决定引产。 两口子这么大的年纪,期盼了那么久好容易才怀上的孩子,已经在肚子里共存了这么久的孩子……卫孟喜心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但不得不说,她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如果生育是以母亲的生命为代价,那不生也罢。如果母亲的命都保不住了,肚子里的孩子又能保住吗?即使侥幸保住了,以后他(她)知道自己是寄生在母亲身上,夺走母亲生命的人,他们又能心安理得的享受人生吗? 不要把成年人的想法强加在未出世的孩子身上,觉得爱他们啥的,等他们懂事的时候,如果愿意他们还真不一定愿意做这个寄生者。 卫孟喜只能这么安慰韦向南,引产也是大手术,也得坐月子,希望她不要悲伤过度,到时候哭坏了眼睛,更加得不偿失。 但幸好,韦向南难过是难过,但过了那一阵之后,身体也居然奇迹般的好起来,能吃能睡了,再也不吐了,没几天体重就长了点。 就连医生也觉得这种现象简直是个奇迹。 但好在,尚家没有老人,韦家两老虽然气急败坏闹过一段时间,但在韦向东和韦向北的强压下,也只能偃旗息鼓——人家亲爹娘都没权利决定的话,你们当外公外婆的又算啥? 他们是真爱向南吗?不是的,只不过是向东不愿成家,他们把抱孙子的愿望寄托在向南身上而已。 卫孟喜心说,难怪向南姐这么多年都没回过老家,即使回去也只去大哥小弟在城里的家。 尚永志能保住老婆就谢天谢地了,也不想什么生孩子了,当即去把结扎手术给做了,以后要实在想养,就去外面抱一个回来。 这个想法也得到了韦向南的认同,死里逃生之后她也觉得养个“现成的”其实挺好。 就在这些或喜悦或悲伤的事件里,一转眼时间又到来年三月份中旬,卫孟喜忽然接到小姑子的电话。 “三嫂这个周末有空吗?” 卫孟喜本来是要去长寿山看施工进度的,但听她声音不对劲,还是暂时把事情放一边,“有,你来家里坐坐?” “好。” 第138章 小姑子的声音历来都是那种字正腔圆的, 慷慨激昂的,犹如她十七岁那年边走边唱《五月的鲜花》一样,她就像一棵小小的挺拔的白杨, 张扬而又努力的, 用自己的方式成长着。 这么多年,她在没有什么靠山, 没有什么师父领进门的前提下,能自己一步一个脚印的硬干,愣是从一个小小的县城妇联干事,干到现在省里三号人物的秘书, 这谁不佩服呢? 一般能在仕途上走得远的, 要么就是出身二代,家里有现成的关系和资源,要么是投诚到某位大人物门下, 有师父领进门,要么是通过婚姻联姻找到靠山, 即使都没有, 那如果外貌占优势的话也能算一个加分项……可惜, 陆广梅都没有。 她从一个贫穷落后的小山旮旯, 从一个极度重男轻女没有任何道德感的家庭里走出来, 外貌可以说跟“漂亮”一点不沾边, 甚至身材行为习惯都粗犷得像个男人, 任何见到她第一眼的人, 都不会把她往省委秘书,还是三号的秘书上联想。 因为这不可能的啊, 不像啊, 不合理啊…… 可就是这样的姑娘, 愣是走到了现今的高度,知道的谁不说一声“厉害”呢? 这就是后天努力型选手,一旦选定目标就能坚定不移的冲着目标前进,即使是跑,是跳,是跪,是爬,也要爬到目的地的人。 这样的姑娘,卫孟喜居然在她声音里听出一丝脆弱和哽咽,当即就觉得这事怕不简单。 可广梅跟她三哥的脾气很像,都是非常能装得住事儿,卫孟喜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她也不多说,只说到时候来详谈。 “也不知道这两年她过得怎么样?让她来家里玩,她也总说没时间,咱们以后还是多去看看她吧。”晚上躺在床上,卫孟喜这么跟老陆说,出于对一个无依无靠的姑娘的同情。 “嗯,到时候就你费心问问她。” 老陆揉揉太阳穴,眼睛闭上,准备睡了。 卫孟喜看他满脸疲态,忙问是不是工作太累了,不行就给自己放两天假吧。这么疲劳的状态下,即使躺床上也不是马上就能入睡,睡着以后也是多梦易醒,睡个垃圾觉没意思。 “来,躺好,别动。”卫孟喜直接坐起身,将他头抱到自己腿上。 两根细长的手指按他太阳穴上,轻柔的,缓慢的,顺时针揉按。 她的手指真的跟光滑细腻毫无关系,但力道掌控得很好,就这么轻轻的揉按几下,老陆的眉头就慢慢舒展开了。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63节 “你说咱俩,马上四十的人了,还这么拼干嘛,该享受生活了。” 老陆舒服的轻轻哼了一声,他的字典里以前是没有“享受”这个词的,但现在嘛,说不上哪里不一样了,反正就是他居然也对每年一次的全家自驾游期待起来。 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风景就是山山水水的,他也在书上看过,甚至能对所有风景的来历特色倒背如流,但心里依然会期待。 见他眉头舒展,卫孟喜继续说,“你看,以前最操心老闺女的学习,现在人不也好好的上了高中?” 顺利直升高中部,还是全省最好的高中。 “嗯。”老陆的嘴角慢慢翘起来,老闺女真的很会扬长避短,也很努力。 半天,他忽然幽幽的来了句,“我们能做他们榜样。” 卫孟喜一愣,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回答前面她问的“我们这么拼干嘛”,是啊,五个崽全都肉眼可见的比其他孩子努力,这不就是意义吗? 哪怕根宝那样成绩稳定在年级前三,大多数时候是第一的尖子生,依然每天晚上挑灯夜战! 哪怕是卫东那样大部分时间花在练体育上,能上个普通专科就阿弥陀佛的成绩,也没放弃拼搏,没有破罐破摔,每天晚上回来就看书,就刷题,有不懂的都厚着脸皮问根宝。 而老闺女这样啥也不愁的性子,在明知道自己理科不行的前提下,依然在勤学苦练,哪怕是提高一分,她都要高兴好几天…… 这,不就是榜样的力量吗? 做父母的,不用每天苦口婆心劝学,不用强调自己养家糊口有多辛苦,他们只需要把该做的做到,孩子长着眼睛就会看,会思考,会努力。 卫孟喜想起自己上辈子的教育方式,每次孩子不好好上学,她就哭诉自己多么不容易,从幼年丧父到随娘改嫁,到两段艰难的,草草完结的婚姻,到两个婆家的磋磨血泪,到创业维生的艰辛……每一件事,每次都要哭着拎出来从头到尾讲一遍。 她的本意,是希望孩子心疼她,然后早点懂事,奋发图强,好好学习……可以说,龙国绝大对数父母都是这么做的,她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但效果怎么样呢? 她只知道自家这几个,一开始会跟她同仇敌忾,确实会心疼,可听得次数多了,也就麻木了,甚至还会分析她苦难前半生的原因,本来孩子也是好心好意,客观公正的,可那时候的老母亲,是想要他们理中客的评论吗? 不,他们的表现跟自己哭诉的初衷不一样了,于是她更伤心,更失望,流更多的眼泪,孩子不知道哪里惹到她了,于是变得战战兢兢,变得如履薄冰,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就在这样压抑的环境下长大的孩子,不就变得心思敏感,多愁善感,心里埋了多少委屈,也只藏着不愿说了吗? 后来,她是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对,也改了毛病,不再哭诉了,随着事业上的成功,又变得强势、暴躁、易怒,更加让孩子觉得跟她没有共同语言。 这一次重生回来那几年,她也是暴躁的,但老陆拯救了她,间接的改变了孩子的命运。 她这边想着,老陆的心思却在她身上,三月天里,她只穿着一件轻薄的真丝吊带,头发和身上都护理了很多道他也叫不出的东西,擦得又香又滑,还特别细腻,就恨不得让人咬一口那种…… 嗯,他也确实怎么做了。 咬一口不算,还得多咬几口。 卫孟喜被他胡茬扎得痒痒的,见推不动,那就只能享受了,反正趁着还能榨得动吧,用其他煤嫂的话说,等过了四十,那就是有心无力啦。 接下来几天,卫孟喜依然是一边监督水厂进度,一边抽空巡视旗下门店,尤其是卫道江湖去的次数最多,经理虽然很专业,但终究还跟自己不贴心。 终于等到周末,陆广梅来了。 一进门,她的脸色就不怎么好,嘴角有两个刚结痂的火泡,明显是着急上火有段时间了。 卫孟喜给她泡了杯金银菊花茶,“怎么这么着急呢?” 广梅端起茶杯“咕噜咕噜”一口饮尽,“三嫂再给我来一杯。” 卫孟喜好笑,又给她加满,幸好温度都不烫,已经在茶壶里闷一个多小时了。 “我准备结婚了。” 卫孟喜“啊”一声,茶壶差点就没端稳,她还以为是分手闹别扭,或者是工作上遇到瓶颈啥的,结果居然是要结婚……可,结婚不是好事吗?她那天哭啥,焦虑啥啊。 卫孟喜按捺住心里的疑惑,“日子订好了?” “没,现在需要双方家长见面谈一下,你和三哥能不能……帮我……”她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 卫孟喜是什么人啊,一听就知道她的意思,“你想让我们代替当你的家长,跟男方家长谈婚事,对吗?” “嗯。” 陆老太那样的亲妈就算了吧,不说她嘴歪眼斜流口水,说不出一句整话,就是那德行也不好,到时候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让人笑掉大牙的糊涂话来。好好一桩婚事,别让她弄黄了才好。 这不,就听广梅低着头说,“根花奶奶那边,我本来是说让她抽空把家里打扫干净,自个儿拾掇一下,我带着孙家人回去看看,顺便谈结婚的事,结果……” 亲妈居然问彩礼给多少,少于两千块门儿都没有,而且这两千块她是要留着养老的,自己别想带走。 至于嫁妆?没有,顶多给做两床新棉花,就这钱,还得广梅自己掏。 更过分的是,她居然要求未来秦家把她接到省城来享几天清福,她在农村苦够了,以后进了城就不想再回来了。 本来,享清福这话,她跟自己闺女提,也无可厚非对吧,可她偏不,她就要跟亲家提,要逼着亲家在电话里就答应她,不然甭上门了,她不见。 卫孟喜听得目瞪口呆,别的母亲是恨不得闺女早点成家找个好人家,陆老太这是生怕广梅结婚啊!八字还没一撇呢就要亲家养你,这换谁会干? “好,我跟你三哥商量一下。对了,你还没说说你对象的情况呢?” 广梅的对象名叫孙有胜,目前在宣传部工作,是一支有名的笔杆子,但性格有点木讷害羞,不像广梅外放大方。孙家母亲是省医院的某个科的护士长,孙父在书城市政府也是实权领导,用世俗的眼光来看,广梅这个出身贫苦,父母原生家庭都很差劲的姑娘能嫁进去,就是凤凰女在高攀了。 用后世的话说,陆家兄妹俩别看现在出息,又是工程师又是省委秘书,但本质还是小镇做题家,跟人家这种根正苗红的家庭比起来,确实不是一个世界。 卫孟喜有点担心,“结婚不是小事,你想好了?” 潜台词是,这样的婆家,会不会有点难相处?但她不知道具体情况,也不好妄下定论,毕竟并不是每一个高嫁的姑娘都会遇到恶婆婆。 “想好了,小孙人挺好的,就是他父母比较着急,我本来不想这么快。”于是,她就把老两口的脾气性格给简单的说了一下,“明天,三嫂要是有空的话,我就带他们过来。” 卫孟喜想了想,明天要去机场接人,孟二哥介绍的俩博士今天就到京市了,明儿中午到书城,“后天行不行?” 广梅忙说可以,也不吃饭,卫孟喜说要开车送她,她也不要,自己蹬着自行车走了,看来三号的秘书也不好当啊,谈婚论嫁的大事都只能在周末抽出两个小时来。 孟仲平介绍的博士是史密斯夫妇,是一对金发碧眼的中年夫妇,男方微微有点中年发福,妻子则是典型的白人甜心长相,卫孟喜接到他们,客气自不必说,晚饭是在省涉外饭店招待的。 吃完,两口子就说想要在当地转转,卫孟喜闻弦音而知雅意,留下一个电话号码就回去了,说好第二天再派人去接他们上山。 长寿山现在已经建设得有模有样了,但卫孟喜终究是还不放心,开饭店她不怕,开水厂却是第一次,要是能得到一点专业人士的指点就更好了。 刚回到家,孟舅舅电话就打来,“小喜,听说你去接那俩博士了?” “刚把他们安顿在涉外饭店,明天去接他们上山。” 孟金堂点点头,“你觉得他俩如何?” 卫孟喜也不好说,毕竟才第一次接触,只吃个饭的工夫,“暂时还没看出来,估计得再观察观察。” “嗯,多留个心眼,非我族类……” 卫孟喜连忙“嗯”一声,表示懂了。 “对了,孟大哥的事怎么样了?” “哼,别提那不孝子。”孟金堂冷哼一声,去年过年时候一大家子回来,他以为是干啥,不就是为了钱嘛,果然小喜一家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开始哭穷,说这几年怎么怎么艰苦,怎么怎么后悔的。 孟金堂可不是一般人,怎么可能被他们的鳄鱼眼泪所打动,就一句话,钱别想,他们的父子亲情早就丢在举报信里了。 老大一家还想使苦肉计,他就一句话——你知道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不要再回来。 于是,一瞬间,一家子都偃旗息鼓了,乖得小狗似的,殷勤小心着伺候起来,不是给老爹端茶倒水就是提鞋伺候,正巧那几天孟舅舅感冒了,咯痰啥的也多,老大是一个人日夜不断的在床前端着痰盂,就跟旧社会的丫鬟小厮一样殷勤。 “老二说要来换他,我不让,以前在美国那几年,老二伺候我就够多的,啥事没给我办过啊,现在有人愿意替他,我就让他们先回港城了。” 反正,免费的小厮,不用白不用。 那几天,他真是舒坦得不行,就是可怜老大一家,从早到晚鸡飞狗跳,伺候一个礼拜,老大的腰就不行了,夜里给老父亲端屎端尿的吹了冷风,倒春寒一下就把老病吹发了。 当然,他住院,自有自己的儿子轮流照顾,孟金堂看都不去看一眼,他身体一好就出门游山玩水去了。 孟老大一家子都还要上班呢,单位已经催了好几次,再不回去就开除处理,左等右等都见不到老爹,实在捞不着一分钱的好处,只能灰溜溜夹着尾巴回去了。 这一去,就一年多没有再来了。 卫孟喜听得哈哈大笑,“舅舅您这一下,把他们收拾惨了。” 孟金堂也笑笑,反正,白捡的孝心不要白不要,生他养他一场,自己受用几天又怎么着?不来最好,再来,他还得再“病”一场。 老大不就是为了钱嘛,他到后面也没再明说不给,就跟胡萝卜吊着蠢驴似的,驴只管拉磨,能不能吃到都不是他能决定的。 第二天,卫孟喜早早的在家准备好,老陆也没去上班,穿着一件正式的白衬衫牛仔裤,等在家里。 十点多,随着一阵“滴滴滴”的喇叭声,一群孩子呼啦啦跑回来,“来啦!” 全家人严阵以待,这是他们第一次遇上这么大的事儿。 老陆“唰”一下起身,膝盖还在茶几上撞了一下,卫孟喜赶紧拉他,借机帮他整了整衣领。 很快,随着一阵车子发动机的声音,他们一家七口就齐齐整整的站在门口,夫妻俩站在最前面,后面依次是wifi信号,一个个脸上都挂着热情的笑容,就等这一刻呢。 车子是一辆黑色桑塔纳,窗玻璃一路关着,似乎是怕灰尘飞进去,一直到车子停下,歇了快半分钟,卫东见车门咋也不开,下意识就要去帮忙开车门,在他心里,小姑的婆家就是长辈了。 卫孟喜一个眼刀子挡住。 似乎是见他们没动静,车上的人终于忍不住,司机下去小跑着给后排拉开车门,这才出来两个稍微富态的中年男女。 男的一身笔挺的中山装,胸前口袋里是两支金色的高档钢笔,一副黑边框眼镜,梳着大背头,很有领导派头;女方则是一身丝绒旗袍,手指上戴着好几个翠绿色的戒指,手腕上手表和玉镯子齐飞。 卫孟喜心里一沉,看来这个孙阿姨可不好相与。 但毕竟受人所托,她还是淡淡的看向对方,虽然,男方家上门的时候,女方家是可以摆点架子的,但因为她属于晚辈,也不好真跟对方在辈分上平起平坐。 “您两位一定就是孙叔叔,孙阿姨了吧?” 老太太很矜持,“正是,你就是广梅的三嫂吧?” 老爷子更矜持,跟下乡考察似的,双手背在身后,面色严肃。 卫孟喜笑着,请他们进屋,一路上那老太太都在弹她旗袍上压根就不存在的灰尘,这几年矿区空气质量很好,她那窗户是白关了。 进屋以后,几个孩子叫了一声爷爷奶奶就走了,他们发现了,这俩爷爷奶奶实在没劲儿,只有卫小陆这个小八卦女不愿离开,一会儿泡茶,一会儿给上果盘的,不亦乐乎。 老两口坐下,眼神就在屋内打量,首先肯定是屋内摆设,大彩电,高档海绵沙发,实木玻璃组合柜,以及上面的瓶瓶罐罐。 除了沙发和彩电是远高于这个时代普通家庭的,其它倒也没啥,那些瓶瓶罐罐都是很普通的玻璃瓶,跟古董一点也不沾边。 于是,孙母的心态就放松了,甚至带着点高高在上,“你别怪阿姨说话直,阿姨也是好心。” 卫孟喜笑着点头称是,谁“直”还不知道呢。 “我们这次来,是想着来跟你们商量一下广梅和有胜的婚事,这丫头也老大不小的,既然谈上了,咱们也不是不负责任的人家,就该把结婚提上议程。” 这话,乍一听是没啥,可卫孟喜是什么人啊,心眼子比筛子还多呢,当即就不爽了——啥叫谈也谈上了,老大不小了? “哦?孙阿姨的意思是,咱们家广梅年纪大了?唉,也是,都三十一了,不过都说女大三抱金砖,跟小孙倒也合适……对了,小孙多大来着?” 孙母脸一红,“三,三十一。” 卫孟喜适时的脸一放,那凭啥男人三十一不算老,女人三十一就老大不小?有你这么双标的吗!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64节 孙母着急补充:“我家有胜啊,内秀,看着面嫩,就像二十四五……” “男同志嘛,还是成熟些才有安全感。”就你儿子那弱鸡样,我还看不上呢。 孙母动了动嘴唇,刚要反驳,卫孟喜又再一次抢占先机,“不过没安全感也没啥,我家广梅也能顶半边天,以后大事小情都能做主,您说是不是?” 孙母差点被一口茶水呛到,啥叫广梅做主啊,这还没结婚呢就想管我儿子,我还没退休呢我,就就就……就半天,愣是没机会说话。 因为,卫孟喜已经很直白的一阵输出,“我家广梅打小就主意大,家里公公婆婆也做不了她的主,现在随着工作阅历的增加,性格会更强势一些,相信之前你们就知道了。” 可不是嘛!一开始她也不同意的,觉着那么黑那么土一丫头,还三十老几了,怎么配得上自家儿子,可耐不住儿子喜欢,老头也看重,说年纪轻轻就能给三号当秘书,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她这才捏着鼻子认下这门亲事。 她今儿能来谈亲事,就是最大的诚意。“至于礼数,我们也不是不讲规矩的人家,彩礼就六六六吧,图个吉……” 话未说完,卫孟喜就高兴的笑起来,“孙阿姨不愧是书香门第,处事也大方,六千六百六的彩礼,可不就是最大的吉利嘛。” “不是,我说的是六……” “对啊,您说的就是个吉利数,不像有的人家,嘴上说着自家不差钱,是什么书香门第,其实彩礼可小气啦,六百六十六都能说出口,那能做个啥哟?您刚才不是说您一个月工资就三百多嘛,用您两个月工资娶个媳妇,您说说那都是啥人家,寒碜不寒碜呐。” 孙母一张老脸是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这话让她怎么接?现在再来争辩自己说的是666,这不是自打嘴巴子吗? 算了算了,只要娶进门,彩礼她总不可能不带回去吧,反正她已经打听过了,就陆家那小穷山沟里,怎么也不可能拿出什么像样的陪嫁,到时候不把彩礼一分不少带回去,像话吗?只要带回去,她有的是办法把钱要过来。 卫孟喜看着自己圆润的手指甲,心说,看你有没有那本事吧。 这个时候结婚彩礼好点的家庭一般就一两千块,六千多确实是多了,但卫孟喜要这么多也是有原因的,因为这老两口还算计着广梅呢。说是目前没多余的房子拿出来做新房,但老老少少加一个小叔子挤一起也不方便,就说跟亲戚帮他们租了一个套二的铁路局职工房,让他们装修一下搬进去住就行,每个月房租是六十块。 是的,不仅装修要自己出,房租也得他们自己出,这也就罢了,可卫孟喜打听到的是,那套铁路局职工房是前几年老两口自己买下来的!瞒着儿子孙有胜买的。 这可真是会算计啊,他们自己的房子,哄着小两口哼哧哼哧帮他们装修,还能当房东每个月收六十,这到底是儿子结婚还是找租客啊? 卫孟喜心里是气,广梅知道后也生气,但都走到这一步了,孙有胜确实还不错,账可以慢慢算,只是必须让嫂子帮她出口气。 所以,她今儿干脆就不露面。 卫孟喜心说:来啊,互相算计啊。 “孙阿姨您也是好福气。” 孙母已经气得脸色都发青了,只能咬着牙问:“哪里好?” “您看啊,您虽然没能力给小两口准备婚房,只给出四大件,但他们依然毫无怨言。” 现在的四大件可不是以前的三转一响了,而是彩电冰箱洗衣机和录音机,这四大件加一起,即使是买一般规格的,怎么也得五六千块钱呐! 孙母当即头一晕,眼前金星直冒,为了给农村凤凰女好看,她可是想好一件儿都不出的,提都没提,这什么狗屁的好福气! “我知道您也是心疼他们,您这样的人家,又是那样的工作单位,多体面的人呐,到时候备齐了,我一定上您单位给您宣传宣传去,您在省医院内分泌科是吧?我有熟人就在那个医院,是呼吸科,胡大夫,您有印象吗?” 孙母真的恨得腮帮子都酸了,她相信,只要自己敢不履行,这个体户一定会去单位闹,到时候她不得没脸? 想了又想,忍了又忍,只能咬牙说:“到时候买好了,肯定叫你们去看看。” 跟几千块钱比起来,肯定是自己在单位的面子更重要啊! 卫孟喜为啥一定要揪着她要四大件呢,不是她眼皮子浅,这还得从那天广梅的电话说起。孙有胜是个好儿子,工作至今快十年了,工资都是交给他妈保管的,他自个儿不抽烟不喝酒不应酬,吃饭有食堂,代步有单车,可以说一分钱花不着。 可就是这样,那天小两口商量自己买四大件,让他去找他妈拿钱,谁知老太太一口咬定他的工资花没了,他就是再木讷,也觉着账不对啊,小十年怎么说也有两三万了吧,怎么可能就花完了? 因为掰扯这笔钱的事,母子俩吵起来,母亲说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说他没良心,啥话都给骂光了,广梅才那么难过的。 而钱去了哪里呢?当然是从这个人的口袋流向那个人的口袋——给了小儿子呗。 孙家是兄弟俩,孙有胜是老大,从小性子温和好说话,又懂事,老二却是个混世魔王,学不好好学,工作不好好工作,二十七八了至今还没对象,学人做生意,今儿亏一千,明儿赔八百的,窟窿都是用大哥的工资抵的。 也难怪孙有胜这么大年纪还结不了婚,是老两口这天平就贼偏,恨不得把老大拴在身边一辈子给老二当牛做马挣工资呢! 他大龄单身至今,固然有自己性格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家庭。 帮他们把工资要回来,卫孟喜是有办法的,但没走到那一步,她不想“送佛送到西”,得先让小两口试试再说,他们要真能要回来,那说明他们也不是包子,以后会长个教训了,要真要不回来,那到时候少不了卫孟喜还得帮一把。 目前,卫孟喜作为娘家人,必须把该要的要到,这些东西他们要是现在不要,以后也是便宜了老二,关键这可是孙有胜的工资!不是白让他们掏出来的! 孙母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广梅三嫂是这么个泼辣货,她就该装穷的,从一开始就不能把自己工资和家底吹得那么厚实,现在帽子戴那么高了,想摘下来,她又丢不起这脸。 难怪啊难怪,从一开始,她吹嘘自家家底的时候,卫孟喜就一直在笑,一直在奉承她,原来是在彩礼和四大件上等着她呢! “孙阿姨,您刚才还说自己说话直,其实我也直,您别见怪啊。”别生气,我也是跟你学的。 孙母咬着牙,异常艰难的挤出“哪有”两个字,恨不得立马离开这鬼地方,可偏偏老头子出去遛弯儿还没回来。 这糟老头子,一个破破烂烂的矿区,有啥好看的,还不赶紧回家准备这两笔大钱去。 没一会儿,孙父是回来了,但脸色却一改刚开始的冷淡矜持,热情得简直是判若两人,孙母看着他那张笑得烂菊花一样的老脸,都怀疑他是不是捡到钱了? “卫老板年轻有为,真是让咱们汗颜啊。”送别的时候,孙父紧紧握住卫孟喜的手,有力的晃了晃,眼神里透着光。 卫孟喜适时的抽出手,他又去握住老陆的,“陆工真是咱们煤炭行业的领军人物,青年们学习的榜样啊,我家有胜一定要跟你这舅哥好好学习,以后也希望你们能多提携提携。” 老陆真的是为广梅了,不然他的手早就抽回来了,但最终只是淡淡的“嗯”一声。 孙父笑呵呵的,恭维完这个恭维那个,终于孙母都等不及上车了,他才恋恋不舍的跟上,车子一动,孙母就生怕卫孟喜听不见似的,大声说:“瞧你那出息,不就一个暴发……” “闭嘴!”孙父铁青着脸,主动把车窗摇下来,换上一副笑脸,跟陆家人一一挥手告别,“不用送不用送,过不了几天咱们来过礼再好好喝两杯。” 石兰省的谈婚论嫁一般是先把彩礼谈好,然后订婚宴上将钱送来,以及采购东西的单子带来,但现在时代不一样了,有的年轻人也不爱搞订婚宴那一套,就简单的选个日子过礼,把彩礼和单子送来,双方过目没问题就开始看结婚日子。 “呸,还过礼,我不来,你爱来你来,别拉我。” 孙父真是气得牙齿都打颤,自己在这里陪小心,她在那儿叽叽歪歪,一直等到车子驶出村口,他才放松的靠到后座上,长长的舒口气。 “你闭嘴吧!” “这次啊,是咱们看走眼咯。” 几十年的领导了,孙母还从没见他如此语气说过话,也收起刚才的轻视,小声问:“咋,你到底看见啥了?” 看见啥,当然是看见美味卤肉厂呗!当时他还以为是重名了,心说怕不是书城市里那些开得到处都是的鸭脖店卤肉店那个“美味”牌,那是多大的生意啊,不过听说美味集团的老板姓卫,是个女同志……他忽然一凛,刚才广梅她三嫂不是介绍自己叫卫孟喜吗?! 于是,他赶紧找到守门的老头,跟他聊了一会儿,也就是这一会儿,完全颠覆了他对“个体户”的认知。 能把矿务机关副局长找来看门的个体户你见过?俩小时不到的功夫里进去四辆货车的个体户你见过?能把卤肉卖到京市海城去的个体户你见过?一家鸭脖店光加盟费就炒到七万的个体户你见过? “广梅只说她嫂子是干个体的,但没说干这么大啊。” 更别说还有深市的能参加广交会的文具厂和即将要投厂使用的矿泉水厂,这两个,他这天天看报纸的老机关能不知道?当时还以为是哪个大港商干的呢,后来听说是金水市的一个女老板,他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不会是这个美味系的女老板同一人吧? 这可不就是同一个人嘛! 这人还是他们未来亲戚! 孙母越听,眉头就越紧,听到最后什么在央视打了几年广告,什么做出口,什么赔偿金就给了三百万……直接就捂住心口。 “老天爷个乖乖,这都是啥人啊……” “就你看见那人。”孙父白她一眼,希望老婆子今天的表现不要太过分,可千万别把人得罪死了,不然他们这样的家庭,去哪儿能攀上这样的大企业家啊! “你知道她三哥是谁吗?” 孙母这次可不敢再乱说了,小心翼翼问:“谁,可别也是……” “去年的煤炭行业最高奖,上过报纸那个,就你还问我这奖项含金量有多大那个。” “啊?”孙母捂紧心口,狠狠地大力地捶了几下,“我怎么这么糊涂,我就说陆广全这名字咋这么耳熟,原来是他,咱们院长去年还组织了一场‘向年轻工程师陆广全学习’的大会,我去还坐前排的啊,我还说这名字跟广梅有点像,还是一个地方出来的,我咋就没想到呢?” 孙母都快哭出来了。 院长让学习的好榜样,全科室都在讨论的为省争光的工程师,今儿就站在眼前,她却视而不见,甚至连手都没跟人握一个! 就在孙母差点“哇”的一声哭出来,为她今天的有眼无珠而后悔的时候,陆家连讨论他们的兴趣都没有。 卫孟喜本来还以为孙家亲家会是多高段位的呢,就这,没几下子就没意思了,以后要工资都不用她出手,广梅就能游刃有余的解决。 陆家现在最最重要的一个头等大事——卫东要参加高考了! 第139章 卫东的体校只用上五年, 而在第五年,就可以参加高考,所以他现在成了家里第一个参加高考的孩子, 别说卫孟喜紧张, 就是老陆的神经也是绷紧的。 这孩子上了五年体校,所谓的文化课成绩“还不错”, 主要是靠同班同学衬托,外加学习习惯挺好……所以现在全家对他的态度挺矛盾的。 一方面是抱有很高期待,一方面又有点心知肚明的认命。 倒是孙家这边,乖乖来过礼, 不仅带来了说好的6666的彩礼, 还有四大件儿的购买单子,不知道老两口怎么商量的,居然又在里面加了一辆摩托车, 算下来倒是比四大件儿都贵了好几个倍! 卫孟喜当然不会客气,照单全收, 反正铁路局的房子离他们单位很远, 骑单车每天来回就得浪费一个小时在路上, 要是能有辆摩托车, 小两口开着同去同回, 既方便还省时间。 打完最后一场比赛, 卫孟喜就帮卫东向赵玉书教练请假, 接下来两个月, 他必须好好复习文化知识了。 甚至,嫌他学校里的教学水品不行, 卫孟喜还专门花大价钱去八一中学请了两位老教师来做家教, 重点补习他的理科, 毕竟这是有很大上升空间的,他小学时候数学也不差,文科就算了,卫孟喜也不抱希望了。 就这样,天天闷在家里补习不算,其余六个家庭成员,那是把“天大地大没有高考生大”的原则奉行到底:卫孟喜早早起来做营养早餐,卫东爱吃啥就做啥;卫雪卫红帮弟弟打扫屋子洗铺盖,保证把他屋里收拾得香喷喷的;根宝帮弟弟按摩,同时再把补习老师的内容掰开揉碎了讲,力图就是填鸭也能多填一点。 小老妹则是负责送饭送水,甚至喂饭,一天到晚只要她在家,不是冰棍儿就是冰西瓜,或者葡萄或者桃子,或者卤货,汽水儿,只要是拿着钱能买到的,小四哥提一句,她就给屁颠屁颠送到他嘴边。 至于老陆,则是负责给他按照往年卷子估题,他总是蜜汁自信,觉得自己知道国家要考啥,可事实证明没有一次中的。 这可能就是他的天赋盲区吧。 嗯,大家的原则都是,不能让卫东把时间浪费在这些小事上。 为什么这么拼呢,其实也跟卫东自己的成绩有关,几次模拟考他的成绩都不错,跟根宝卫红没法比,但也比同班同学强很多,所以大家才会对提分抱希望。 八一中学的模拟卷子,他都能做到专科线,那要是再补补,岂不是本科也敢奢望一下了呢? 专科和本科读出来那又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了,所以啊,从劳动节后到七月,整整两个月,卫东在家当了两个月的小皇帝! 当然,卫孟喜自己又要忙水厂的事,还得随时为儿子服务,同时也没放弃对江春苗的警惕。 哦不,她不叫江春苗了,据说是觉着自己以前那名字太土,她给自己改名了,改成江懿,也不嫌笔画多? 反正,无论是江春苗还是江懿,卫孟喜都不会放松警惕,连平时都不行,更别说高考前是什么幺蛾子都不能出的。 上辈子卫东虽然也能上到高三,却因为学习成绩差,一直没能去参加高考,卫孟喜永远忘不了他偷偷看着江春苗参加高考的背影。 现在,江春苗连看卫东参加高考背影的机会都没有,因为人家现在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高考生,她就是想来个偶遇也不行。 到了7月7号这天,一大早的,一家子就将卫东送到考场外,等到他走进考场,已经放暑假的其余四个也不愿回家,就带他们去溜达一圈。 等中午看见高高的卫东顺着人流方向走出来,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65节 “咋样哥?做完没?” 语文嘛,卫小陆担心她哥写不完。 “这还用说,作文我都写满了!” 卫小陆拍拍胸脯,这就好这就好,那她哥的本科大学是稳了。 英语也是一样的,刚走出考场,根花卫红就问作文考了啥,完形填空做完没,听力能听懂不……一连串的问题,把他给逗乐了。 “哎呀你们就放心吧,我这次一定能考上,至少也能上石兰大学。” “真哒?”卫小陆一高兴,直接就跳到她哥背上,“哥你可真棒,能上石兰大学呢!” “我哥真厉害,石兰大学稳啦!” 不出半天时间,卫东还没考完呢,就有人来问卫孟喜,听说你儿子考上石兰大学啦? 卫孟喜:“……”啥叫以讹传讹啊,她家卫东还有好几门没考完,人都没走出高考考场呢! 不过,这种“喜悦”传得人尽皆知的时候,江春苗,哦不,江懿是除了陆家几口之外最着急的,她是知道卫东真实水平的,她担心他连大中专都考不上,陆家人现在就把牛皮吹出来,以后不是让卫东下不了台吗? 所以,每当大妈大婶们夸卫东是个石兰大学好苗子的时候,她就急赤白脸的跟人解释,越解释,别人越奇怪,还说她这丫头不懂得感恩。 “人家卫东小子当年把你救回来,你这么多年不说感激吧,也犯不着诋毁他啊?” “就是,咱们卫东怎么就不行了,怎么就考不上石兰大学了?” “他考不上,你也考不上!”这是刘桂花的狠话,反正她早看这丫头不顺眼了。 江懿:“……”这些无知妇女,跟她们讲道理真是讲不通,她怎么可能考不上石兰大学?不过还是得看卫东,他要能考上,自己就闭着眼睛上吧,考不上的话,她再决定自己要不要去海城或者京市,毕竟那边商机也多。 就是,见不着卫东了。 卫孟喜本来不以为意,可当刘桂花把江懿到处说卫东考不上的话告诉她,心里忽然就一突,这人……不会去改志愿吧? 这时候的高考志愿都是估分填,于是,她又不敢放松,到了填志愿那几天,专门找了好几波人直接盯着他们全家老小,一旦出现在学校附近,立马就把人控制住,她有的是办法收拾。 幸好,她戒备了好几天,一直戒备到填完志愿,成绩出来,她也没出幺蛾子。而事实也证明,这小子的补习老师没白请,以前模拟考只能考到专科线,正式高考成绩却比本科线还高了二十多分! 这,石兰大学绝对有希望!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陆家人心里只有一个字——等。 等通知书,等学校电话,等喜报,等……卫孟喜虽然人还是往水厂跑的,每天都开着车子去一趟,可心里终究是记挂得很,摸着良心说,就是当年老陆考大学,她也没这么战战兢兢患得患失过。 可能,对老陆那是有足够的信心,但对卫东,她是七上八下。 这一次,不用妈妈说,几个孩子就一天往邮政所跑十二趟,问得邮政所的员工都知道,他们家今年有个孩子要上大学了,就等着大学通知书呢。 卫东人缘好,不仅自家兄弟姐妹对他通知书上心,就是矿区百分之八九十的孩子,都在帮他留意着,直至于发展到但凡看见邮政的绿色卡车进了矿区,就有人去守着,别人交接邮件的时候,七八双眼睛齐刷刷看着,一旦看见卫东的名字……然而,很多天了,他们都没看到。 这一天也是一样的,张秋芳在邮局门口的石桌上教一群小孩子写作业,忽然绿卡车一来,她把作业一放,“叔叔,有我卫东哥哥的通知书吗?” 卡车师傅也不确定,他又不看邮件,倒是后面车里跳下来一个小伙子,“又是卫东吗?有。” 张秋芳立马眼睛一圆,就在那儿眼巴巴看着,想在这里守着以防有人使坏,又怕不去找本人来的话取不到,幸好身边的孩子们反应快,早早的撒丫子就跑陆家门口去了。 这一天,陆科长和卫老板家的老四,领到了大学通知书,一家子欢欣鼓舞自不必说。 就是,当大家伙打开邮袋,看着通知书咋名字不对呢,再一翻,“妈,妈,你快来,我哥没考上石兰大学。” 卫孟喜正在楼上看书,闻言就腿肚子一软,心说完了完了,看来是自己对儿子期待太高了。想来也是,他的成绩从小就不是拔尖那一撮,现在又要练体育又比根宝他们少学一年,石兰大学本来就是石兰省最好的大学,他考不上不是正常的吗? 这孩子,历来自大,这段时间还信誓旦旦说一定能上,他的话必须扣除掉九点五分的水份来听才对啊…… 这么想着,她尽量克制住内心的失望,深呼吸几口,慢慢的顺着楼梯往下走,心里想的是既然都这样了,自己就不要再在脸上表现出来让孩子不安了。 不就是个大学嘛,反正卫东这几年都是要打球的,也不一定有时间去,省队的训练任务也很重…… 想着,刚到客厅,就被卫小陆一把抱在腰上。 头趴在妈妈怀里,肩膀一抽一抽的,卫孟喜更加不好表现出失望了,没看他妹都失望哭了吗? 唉…… 忽然,只觉胳肢窝一痒,老闺女就露出一张牙都要笑飞的脸。 “你这丫头……” “我哥考上羊城大学啦妈。” 卫孟喜傻眼,“啥?” 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你再说一遍。” “我四哥,卫小东,考上了羊城大学,粤东省那个哦……” 卫孟喜一把抢过通知书,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里里外外,是,没错,就是羊城大学,专业不重要,反正他都是要练体育的,只是……羊城大学可比石兰大学好太多了啊! 正说着,这家里唯一不着急的“皇帝”就睡眼惺忪的从楼上下来,“妈你们烦不烦,吵人睡觉。” 卫孟喜上去,给他肩上就是一把,“臭小子,你啥时候把志愿给改了的?” 卫东早一把拿过通知书,脸上那得意哟,“谁说我改了的,你又没说不许报别的学校,你还让我别放弃,所有志愿都要填满,还要我服从调剂呢,我这不是运气好嘛……说不定,是石兰大学不要我,羊城大学收留你儿子。” 卫孟喜被他这无赖样逗笑了,“行行行,只要能有学上,管你去哪儿,就是去挑大粪我也不管。” 卫小陆呢,已经撒丫子出去报喜了,给三个哥哥姐姐报,给老爸报,给舅公二舅猴哥叔叔侯奶奶张奶奶苏奶奶…… 反正,这一天,所有人都知道,陆科长和卫老板家老四,考上了外省的重点大学啦! 那个江懿还说人家考不上石大,原来人卫东是看不上石大,她得哭死了吧。 一家子欢欣鼓舞四处报喜自不必说,收到通知书的时间有点晚了,卫孟喜也不敢耽搁,一面准备去大学报道的事项,一面赶紧带卫东去找赵玉书教练,以后去了粤东省上大学的话,他在省队的训练怎么办? 估计得从省队退下来吧?但无缘无故想要退,估计队里不会放人。 谁知赵玉书一看见通知书,高兴得拍着大腿笑,“这有什么,直接去粤东省队就行,那边被选进国家队的几率还更大。” 主要是石兰省队这边因为整体实力不行,你就是再厉害,整个队伍都得不到上面的关注,人家选人也不会来这边选,赵玉书都腆着老脸去国家队找老同事说情了,说自己手里有个好苗子,要是啥时候选拔的时候可以来看看。 结果那些老同事一脸不信的表情,说他在吹牛,那样高原山区,心肺功能能好到哪里去?要真是好苗子,咋这几年水花都没一点? 赵玉书真是恨得捶胸顿足啊,篮球是团体项目,又不是个人表演秀,整个团体水平不行,你就是再怎么一枝独秀你也不能一人分饰多角吧?这要怎么有水花? 当时啊,可把老爷子气惨了,回来就莫名其妙把卫东骂了一顿。 “现在好,去粤东省好,你的水平加上学历,去了立马就能进省队,好好表现,说不定明年就能进国家队了。” 卫孟喜一喜,呀,这小子改了志愿还因祸得福了?! 卫东倒是很沉稳,“好,我一定好好训练,不给教练丢脸。” 赵玉书在他肩上重重捶了一下,“要敢不好好练,我能放过你,你师父那关也过不去,走,带你办手续去。” 卫孟喜本以为会要被为难一下下,谁知赵玉书亲自出手,半天时间就把所有出队手续给办好了,还搞到几份评价十分高的推荐信和介绍信,“拿着去那边,说不定能用上。” 卫孟喜感激得都不知道说啥了,转头又赶紧请上仇大叔,带上卫东的各种资料上粤东省去申请入队的事。仇大叔以前就是粤东省省队的教练,现在那些一二把手都是他曾经的老部下,他一句话的事,别人连介绍信都没看,看看卫东那已经到一米九二的个子,连夸几个好,当场就把手续给办好。 终于,等把卫东安顿好,大学入学报道完,卫孟喜终于能松口气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份,水厂一切准备工作完成了。 1993年10月1号,星期五,农历八月十六,中秋节后一天,天气晴,长寿山饮用天然矿泉水公司正式开业。 一大早,卫孟喜就带着恢复好的韦向南,刘桂花孙兰香李晓梅上车。 在一车女同志的说笑声中,车子到达书城,来到跟矿区完全相反的方向,慢慢进入城南区地界。 这里的树木,好像比以前更绿更茂盛了,新绿,浅绿,墨绿,或是夹杂着各种颜色的小花,空气清新,鸟语花香,来到屿罗村,往右上方斜岔上去,就是一条宽敞的标准的双车道弹石路。 弹石路入口,还有一个专门的保安岗亭,旁边竖着“饮用水源保护地,闲杂人等禁止入内”的牌子。 保安看见车子,又看见从驾驶位探头出来的老板,这才赶紧放行。 “幸好没修柏油路,那玩意儿对环境有污染。”韦向南感慨的说,要不是咨询了专家,谁又知道呢? 不仅铺柏油马路有污染,就是烧柴油汽油的车子进去也是污染,按照老板说的以后会有用电池的车子,或许会好点。 “但要是不铺装一下,这下雨天可就寸步难行了。”刘桂花看向路边,刚挖出来的时候是一条泥巴路,一遇雨天就泥泞不堪,别说车子打滑上不去,就是人也上不去啊。 “幸好老板给铺了弹石路,虽然是颠簸一些,但货车嘛,不影响。”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李晓梅还深深的呼吸了几口山野间的新鲜空气,“闻着比咱们金水市还新鲜呢。” 众人大笑,都说她是心理作用,可卫孟喜却知道,这是真的。 老陆帮她请过自己在青桦的校友,现在在国家环保部的专家,专门来做过监测,长寿山在这几年的退耕还林中,物种多样性得到了很好的保护,而丰富多样的植物造就了极高的含氧量,这样的空气闻起来不仅清新,还会闻到新鲜的泥土味和松树水杉的气息。 人一进去,就仿佛走进一个绿色的森林王国,这是夏秋之交,整个山林最绿的时候。 车子慢慢的沿着盘山公路往上攀爬,到了山顶又往下,大概半小时后,来到了一片僻静而开阔的地方,这里就是矿泉水厂了。 之所以要把厂房建在这么远的地方,一个是远离屿罗村,就是远离大马路的喧嚣与污染,还有一个则是这里离出水口近,途中经过的管道少,出岔子的可能性小,总感觉这样会更安全一些。 虽然五百亩山头都被她承包下来了,并修建了围栏,但真正的厂房占地面积却连十分之一都不到,建筑过程中尽量减少有污染的材料使用,所以外面看起来很普通,但里头却是别有洞天。 生产区一共分成水处理、洗瓶、灌装、封盖、包装、净化室、化验室七个车间,以及负责水电接入,污水处理,反渗透等工作的专业部门,凡是生产车间区域内,都安装了空气净化机,工人要换了无菌操作服才能进去,一旦进去以后,就要一直工作到换下一班,才能把无菌服脱掉。 当然,好在一班也就四个小时,除非特别紧急的情况,不然大家都能顺利待到工作结束。 而生产线的自动化程度,也着实让人惊叹,居然连小到一个洗瓶、上盖、封装的步骤都是由机器操作实现的,工人只需要看好机器,保证环境和程序的无菌就行了,这在国外已经是非常成熟的流水线作业了! 剩下的包装虽然需要手工操作,但也都没什么技术含量,一道工序要不了几个工人。 所以,卫孟喜的水厂虽然大,但工人还真没万里文具厂多,这就得益于机械自动化程度足够高。 这次建厂之所以耗时一年半,就是因为要采购的设备实在是太多了,有些设备是厂家有安装人员来服务的,但有些就没有,她得带着那两位美国来的博士,从安装到调试到试用,都是亲力亲为。 毫不夸张的说,要是哪天机器坏了,老陆也不在的话,她和那俩博士就能给修一修。 找原厂家谈售后?可拉倒吧,来回的机票食宿接待费用,卫孟喜给自家男人当零花不香吗?原厂家的霸王条款是,售后只能他们自己的人过来,一旦被别人维修过,他们就不认了。 所以,卫孟喜从一开始就让老陆来好好的学习了一下,就为了以后做准备呢。 这时候,咱们国家没有核心技术,花高价买别人的东西不说,还要自费维修,这就跟请了一尊大佛似的,请来容易送走可就难咯。 但卫孟喜也不是吃素的,她能花这么多钱投资一个水厂,主打的也将是国外市场,花出去的钱她总有一天要加倍从老外身上赚回来。 现在她跟费萨尔已经能自由沟通了,因为双方都聘请了英语翻译,从水厂正式开业的这个月起,每个月开始正式为费萨尔供货十万瓶,不过这老滑头也狡猾得很,他不要玻璃瓶装了,说改为塑料瓶方便运输,利润是少了那么几分钱吧。 卫孟喜不在意,她相信以后费萨尔的拿货量会越来越大的,等到那些普通的有钱人都习惯喝她的水之后,她还打算把价格涨一涨。 对于一个拥有一百多万人口的沙漠极度缺水国家来说,又是矿泉水这种每天都必不可少的消耗品,一个月只能卖掉十万瓶……其实,也是费萨尔的“无能”。 当然,这也说明,对于那边真正的有钱人来说,还真看不上喝自己的水。 所以,在矿泉水的知名度上,卫孟喜打算做点文章。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66节 具体怎么做,她还没想出来,但开业仪式还没开始,她正在等消息。 “小卫现在还不开始吗?我看区里领导都来了,就上次那个常务副区长,现在已经是区长啦,他的车牌号我记着呢,就快到了。” 刘桂花这几年作为一员猛将,跟着卫孟喜跑的地方多,见识也历练出来了,以前要是见到区长,也就是县长级别的,还不得小腿肚子打转啊? 卫孟喜赶紧整理了一下米白色的职业套裙,头发盘起来,只用一根简单的发簪固定住,脚踩一双平底单鞋,赶紧就迎出去。 刚到门口,刘区长的车子还没来到,她站定,在玻璃上打量自己着装没有不妥当的地方,这才松口气。 这种场合,一切打扮以商务得体为主,但还得考虑到很多领导有可能个子都没她高,所以只能放弃高跟鞋,选择一点增高功能都没有的平底鞋。 没办法,总不能让领导仰着个脑袋看你鼻孔吧? 这也是高个子的苦恼之一吧,就是要根据场合和接触的人群来选择鞋子,不能随心所欲,真是可惜了她家里那十几双漂亮的高跟鞋。 正想着,几辆黑色桑塔纳从山坡上绕下来,来到厂门口,门卫早得了老板指示,门户大开。 卫孟喜看到车牌号,第一辆的应该是开道的警卫护卫之类,卫孟喜赶紧去第二辆,微微弯腰,拉开车门,果然是刘桂花说的山区长。 山区长是个不到一米七的小个子,下车就笑呵呵的说:“恭喜卫老板,咱们城南区还等着跟随卫老板一起致富呢。” 卫孟喜也笑着说了几句客套话,见他目光看向自己身后那对金发碧眼的中年人,于是忙介绍这是自己厂里的技术顾问,史密斯夫妇。 山区长大为震惊,他只知道这个小卫老板很舍得花钱,买断水源那次他也是在场的,但没想到居然还请了国际友人来做顾问。 也不怪他惊奇,这才是1993年啊,来龙国的外国人大多数还是旅游为主,来看看这个神秘的东方古国。来工作的,大型国企能理解,但一个小小的民营企业能请到,这要不是实力的象征,什么才是? 不过,光是国际友人可不算啥,关键这俩还是博士,当卫孟喜说出“博士”两个字的时候,山区长看他们仨的眼神都冒光了! 卫老板居然给水厂请来了博士! 这个消息把他脑袋都炸得有点晕乎,但好在面上还能稳住,心里倒是暗暗提醒自己:这个卫老板不简单啊,不仅资金雄厚,还舍得花钱买地买水源,就是技术研发上也很舍得下血本。 看来自己以后还是要多跟她走动走动,不能拘泥于什么国企民营的,只要是能为国家为社会做贡献的,都是他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团结的力量。 等把他请到会客厅里喝上茶,有人上来接待着,卫孟喜这才跟刘桂花重新来到门口。 “小卫你这叫啥,我早就说你应该把那俩外国人拉到前面溜溜,这一下子不就给你加分了?” 卫孟喜也很是无奈,这个年代就是这样,见到个外国人可稀罕得不行,尤其还是这种高知分子型的,那更是受欢迎。 还记得史密斯夫妇刚来到这边的时候,每次出去采买个啥,都是围观他们的老百姓。 大家的好奇完全可以理解,就是卫孟喜自己也会好奇,但要真觉得他们就高人一等也不至于,反正他们也是一样的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啊,只是肤色发色和身高不一样而已,但这种“不一样”,国内不也照样有? 可你在国内,见过哪些老百姓会围观一个外省人吗? 这种“崇拜”需要时间来缓冲,卫孟喜能做的,就是把他们当作普通的求职者,自己是老板,那就是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虽然孟二哥说过工资水平照着美国的来,可卫孟喜是清楚国内薪资水平和物价的,要真照着来其实也不合理。 最后,她把薪资水平给“打”下来了,打到比国内高30%,就这还是仗着他们博士学历的,想想这个时候咱们自己国家的博士,一个月能拿多少? 当然,给了工资之后,卫孟喜其实也还是多留了几个心眼的,让厂里的自己人多留意着他们俩,因为这俩人总喜欢当背包客,没事就出去徒步爬山露营的,而自己水厂的位置,有几座山的视野不错,看得很远,她都不让他们单独行动。 必须派当地“导游”陪同,要是发现他们有什么不对劲,都要向卫孟喜报告。 没办法,毕竟卫孟喜自己也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也曾亲眼见过间谍。 正想着,很快刘桂花又来通报,说是市里的领导来了。 果然,这一次来的是市水利局和招商局的一把手,卫孟喜于是又如法炮制一番,等他们跟山区长聊上,那边又说省里的来了。 这一次,别说卫孟喜,就是那几位先到的领导也纷纷起身,要去门口迎接。 虽然说,来的只是省商务厅的汤厅长和俩小年轻,但一看那熟稔的架势,大家都知道,这俩人不简单。 尤其是那个女同志,三十二三的年纪,穿着一身黑西装,黑边框眼镜,有眼尖的,就在心里琢磨——好像有点眼熟,是在什么大会上或者是什么场合见过? 直到老汤介绍:“这位年轻同志,可是咱们贤德同志的秘书,小陆。” “贤德同志”,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在外的说法,此时一听居然是那位的秘书,众人立马热情得不得了,一个个争着跟“陆秘书”握手,“你好你好。” 要是能在秘书跟前挂上号,那以后要办点什么事也多条门路不是? 当时,大家同时收到卫老板的开业邀请函,私底下其实也都问过卫孟喜会有哪些人来,所以都估计着时间呢,越是下面级别的,来得越早。 陆广梅对这种场合是游刃有余的,不一会儿就做主替嫂子将屋内众人招待下来,而卫孟喜则是赶紧去门口等着。 另外一边,韦向南已经带人将开业剪彩的一切工作准备好,当山下传来轰鸣的硬派越野车声音的时候,卫孟喜脸上就挂上了真诚的笑容。 这次来的,是孟仲平,以及他从港城、新加坡、台湾和美国邀请来的朋友。 卫孟喜这么多年都没出去过,要主动结识国际友人的唯一机会就是广交会,但去年广交会开幕的时候,她的矿泉水厂还没正式建成,怕接到单子也生产不了或者吃官司,所以只是文具厂去参加。 而现在孟仲平带来的十几辆丰田大陆巡里,下来的考察客户里,各种肤色各种身高和语言的人都有,孙兰香赶紧把事先请来的翻译派上用场,卫孟喜自己能听懂一些,加上翻译,几乎也没有沟通障碍。 很快,屋里的人听见动静纷纷出来,待看见这么多派头十足的大老板们,那几位负责招商的领导眼睛都直了! 今儿可真是来对地方了啊! 这下来的都是些什么人,有的他们在报纸上也看到过,但那都只是知道名讳而已,要说招商引资,他们连跟人家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今天本以为来了三号的秘书就是最大的收获,谁知道啊…… 众人纷纷迎上去,由卫孟喜负责介绍,双方见面招呼,握手,然后开始交流,卫孟喜则抽空走到一名很儒雅的中年男性身边,“林先生,许久不见,风采依旧。” 这是谁呢,正好是几年前给了卫孟喜一个大单子的林秋生,正是他把施密特介绍给卫孟喜,这才有了万里文具厂的第一个施密特代加工单子,然后才是侯烨的“亚洲最大代工厂”,以至于广交会……一切的一切,都得感谢几年前那个电话。 而且,林秋生是个很不错的人,没有一般港城富商的酒色之气,也难怪卫孟喜要单独跟他聊两句。 林秋生爽朗一笑,问起厂子的事,又问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卫孟喜其实每年春节前都会打电话去问候一下,但大多数时间都是菲佣接到的,不知道是菲佣没把自己这内地小商人的问候转达给他,还是他贵人事忙,中途卫孟喜也想请他吃饭,但人家那么大的老板,也不是她想约就能约上的……算下来,这次可是久别重逢。 俩人相视一笑,立马找回感觉,从国内决定实行分税制改革,到美俄两国各自承诺削减核武器,俩人聊的跟其他人“哪里有什么商机”“哪里有什么项目”完全不一样。 不一会儿,开业典礼正式开始,卫孟喜、孟仲平、山区长三个人站在红丝带前面,在主持人热情洋溢的声音里,拿起礼仪小姐送来的剪刀,一起剪断丝带,然后炮仗声,锣鼓声,工人和围观村民的欢呼声中,长寿山矿泉水厂正式开业了! 甚至,在开业现场,卫孟喜就收到了好几个订单:孟仲平给他的员工们订了三个月的长寿山矿泉水,价值五万块;他带来的几名外商,也都陆陆续续签单,最少也是上千瓶,多的几万,加一起也有十几万了! 而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林秋生,大家都好奇,“林生这是不打算订吗?”有人小声问。 林秋生笑笑。 “林生开商超的,他家里什么没有呢。”有人奉承,谁不知道林秋生家的连锁超市不仅在港城独占鳌头,就是欧美市场,他们家也有一席之位,可以说,只要是有华人的地方,就有林家的大型商超! “不急。” 就是孟仲平也有点纳闷,来的路上,林生可不是这么说的,他一直对小喜赞不绝口的啊。 看刚才俩人也是相谈甚欢,现在的表现实在是奇怪。 第140章 林秋生在等什么呢? 卫孟喜忙着签单, 还真顾不上这些,只是签着签着,忽然韦向南过来, 附耳对她小声说了几句。 卫孟喜眼睛一抬, “真来了?” “来了,这次是货真价实的全国日报记者, 我看过记者证,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说想要现场采访一下你。” 卫孟喜连忙把最后几个单子签完,“把他们请过来吧, 趁着人多。” 这一次的开业典礼, 卫孟喜是办得很大,也是存心这么办的,毕竟前期都投资那么多钱进去了, 现在不搞大一点不就跟锦衣夜行一样吗。 从请各路领导到孟仲平带外商来,她都是计划好的, 甚至还让人去请了石兰晚报的记者, 但那边狮子大开口, 堂堂一家省级报纸, 居然说要来也不是不行, 得开价两万块。 这年代媒体记者不缺新闻, 尤其是被某些个体户民营企业老板养大了胃口, 想上一次报纸那都是五千块起步, 要是上电视,那更多。 就那渐渐日薄西山的, 一天也没多少订阅量的报纸, 上一次五千, 简直就是明晃晃的抢劫啊! 卫孟喜不惯他们毛病,一口拒绝。 想都别想,她对石兰晚报本来就没什么好感,这么多年过节本就不少,以前那个何菲菲,后来设计她的那个什么主持人小丽,其实都是这家报社出去的人……她看见都嫌晦气。 一而再再而三的刁难她这个堂堂正正的民营企业家,绝对是根子上就出问题了。 五千块?她卫孟喜就是个泥人也有脾气。 现在居然还敢狮子大开口要两万,真当她卫孟喜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啊? 只是没想到,她看不上省报,全国日报的却不请上门了! 这不,很快,一群扛着长枪短炮的男男女女就被韦向南带过来,镜头直接对准了她。 主持人上来,先自我介绍一番,说了几句恭喜的话,然后开始切入正题,“卫女士你好,请问你现在是什么心情?” 卫孟喜适时的露出喜悦之情,“我很高兴,感谢咱们国家的发展,社会的进步,感谢石兰省、书城市、城南区各级政府的帮助扶持,让我能有机会把矿泉水厂开起来。” 记者笑得如沐春风,“可以向电视机前的观众介绍一下你的产品吗?” 卫孟喜随手拿起一瓶矿泉水,一手微举,用另一只手的手掌向上指着,“长寿山矿泉水精选石兰省长寿山作为指定水源地,该地位于书城市城南区东南部的山区密林中,远离城市工业和农业污染。长寿山地处大地构造单元新华夏第二隆起带,以玄武岩为主,具备产出天然矿泉水的最佳条件。深层岩石缝隙间地下水经过若干亿年的循环和矿化后,含有大量有益身体的矿物质和微量元素,是目前国际上为数不多的双达标复合型优质天然矿泉水【1】。” 巴拉扒拉,作为老板,她对自己的产品是十分了解的。 况且,这些介绍台词,都是整个团队花费半个月时间,写了改,改了写,一个字一个字斟酌敲定下来的,没有一个多月的字。 她也要求所有员工像她一样,将台词熟记于心,以保证被人问起的时候,不会“这个”“那个”“嗯嗯啊啊”半天,那就是一个企业的基本盘啊! 她自己,随便提头就知尾,倒背如流。 别说现场的领导客商,就是记者本人也吃惊极了,这语言表达能力也太强了吧! 主持人怔了怔,差点没回过神,“原来是这样的矿泉水,那能不能向我们介绍一下你们的水厂基本情况呢?” 卫孟喜喜欢这种客气礼貌的、智商在线的采访,跟这位记者比起来,何菲菲和那个小丽都被秒成渣了。 于是,她又淡定的笑了笑,“好的主持人。” “请大家跟随我的脚步,移步观景台。”观景台是她半个月前福至心灵修建的,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觉着站在厂区这个位置,视线能一览无余的看见整个长寿山区,葱葱绿绿的树木,微微变黄的山林,密不透风的森林,看着就觉得心情美丽得不得了! 于是,她赶紧让人在这个位置修建了一座简单的观景台,还是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的,除了山顶因为高度看不见,其它整个长寿山区,一览无余。 她还要求,台子承重必须做好,就是同时站上去两百人都没问题。 反正,钱嘛,大头都花了,现在再花几千块眼睛都不眨,连毛毛雨都算不上。 这不,所有人都跟着她来到观景台这边,放眼望去,这风景不就尽收眼底了吗? 初秋的山林,正是绿多黄少的时候,因为植被不同,不同的海拔高度看见的颜色变化也不一样,于是从上到下就形成了由绿到黄的渐变色,用小学生作文来说,就像秋姑娘穿上了一条渐变色的裙子。 “诸位,眼前的风景正是咱们省级生态示范区,长寿山区。”她指着四周的群山,示范区是今年春天刚申请下来的。 至于“长寿山”,也是她几年前取的名字,只要她说叫这个名儿,就是有办法得到官方认可的。 现在的地方政府,对什么生态示范区还没概念,申请的还非常少,所以竞争也不激烈,再加上这一带确实环境得天独厚,卫孟喜刚把材料交上去,没多久就批准下来了。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67节 这就是她的卖点。为了这一卖点,她查阅了不知多少资料,亲自拜访请教过不知多少学者专家,还专程跑到全国各地几大示范区去取经,就这份工作她都干了快两年。 更别说有些地方其实已经被以前放牧的村民糟蹋光了,她用三年的时候植树造林种草,把土皮养住,把生态稳住……那段时间,因为往山里跑得太勤快,她人都被晒黑了好几个度。 “我们的水厂,就位于长寿山生态示范区内,主厂区总投资1000万元建设而成,占地面积500余亩,3000㎡生产车间,800㎡办公楼,巨资引进了世界一流的水处理和灌装设备,通过严格的空气净化处理、13道桶内冲洗工序、健全的水质监测化验技术,在国家和国际各项指标检验中获得a级资质【2】。” 嗯,除了厂房占地面积略有夸张,其它都是真实的,包括总投资,本来她计划的是赔偿买断加建设八百万,谁知道越建越花钱,东买西买,各种事先完全没预料到的花钱的地方多如牛毛……最后,这两年的卤肉鸭脖和文具店上赚的钱都被投进去了! 真的是用所有资产在给水厂输血,要是做不大,卫孟喜能直接血亏那种。 这下,领导们直接目瞪口呆,这这这……这么多? 一千万啊,是啥概念! 有的地方,一年的财政收入都没这么多,她一个其貌不扬的水厂,居然就投资了这么多进去! 这得是何等的财大气粗,何等的勇气,何等的魄力! 这个女同志,再一次颠覆了领导们对她的看法。 别说深居内陆的他们,就是孟仲平带来那几名考察客商,闻言也吃惊不小,现在的一千万龙国币不是小数目,她居然说投资就投资了! 当然,孟仲平可没告诉他们,其中五百万是贷款。 大家不由得重新审视卫孟喜,既然有这份魄力和财力,那水厂……是不是被他们低估了? 水嘛,刚才他们已经尝过,清水有股甘甜,泡茶的话,会多一点淡淡的香味,反正以他们饮茶多年的经验来说,绝不是茶叶的香,那估计就是水质了。 当着这么多政商界人士和媒体的面,卫孟喜肯定不会傻到说延年益寿养生保健的事,那年王庆玉的质问还历历在目呢。可孟仲平是神助攻啊,他侧首,似乎是无意的,跟身边一位胖乎乎的,脖子上戴着一长串珠子,手腕上绕着各种珠串的男子说,“这里之所以叫长寿山,就是长寿老人比例非常之高。” “哦?是不是我们刚才在山脚下看见的长寿山养老院?” “我没记错的话,那里是有十几位老人在晒太阳,个个面色红润,声如洪钟。” “我听司机说,其中有四位都是百岁以上……”这话一出,所有客商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屏住呼吸。 有钱人,房子车子票子美女都不缺了,就缺啥?健康呗! 而在基本的健康之外,他们还想要的就是长寿,为什么西游记里的唐僧肉那么受欢迎,每去到一处无论是男妖怪还是女妖精,都想要吃他的肉?就连小时候的卫小陆都会说,自己要是得到唐僧肉了,一定不多吃,要省着给爸爸妈妈吃,不让他们老,不让他们死的话。 小孩子都会有的想法,腰缠万贯的大商人,没有就不正常了。 而就是在这一瞬间,几人对视一眼,赶紧问:“老孟,你家这妹子的水,有品质更高一点的吗?” 说实在的,让他们喝一块钱一瓶的水,还真看不上,所以他们刚才看在孟仲平的面子上,是下了几个单子,但都只是几万块钱的,买回去给员工和家里佣人随便喝喝罢了。 港城、台湾和新加坡,虽然跟龙国同为亚洲地区,但这经济发展水平可是天差地别,一块钱的水在石兰省是傻子才会喝,在这些地方则是——穷鬼才会喝。 卫孟喜嘴里还在介绍厂区基本情况,可耳朵是竖起来的,此时忙向韦向南和李晓梅使个眼色,二人就上去,跟那些外商介绍起来。 虽然是外商,但大多数都是华人,说中文也能听懂。 高端矿泉水,卫孟喜从买断水源之后就在盘算了,越高端越能挣钱,这是不争的事实,但要怎么做才高端,这才是难题。 卫孟喜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于是就向东北来的兵全家求问,可他们在东北干的也是平民饮用水,高端领域还没接触过。 卫孟喜于是又问史密斯夫妇,他们说的几个,倒是给了她思路。 譬如,她现在卖的五百毫升装的饮用水,其实就是最低端的,面向大多数消费者的平民产品,但有钱人是看不上喝的,有钱人的饮用水他们可能还接触不到,暂时也抢不走这块大蛋糕,但有钱人家里用水的地方可多了去了:厨房做饭要用水吧?洗脸洗澡要用水吧?待客泡茶要用水吧? 别的不说,单厨房和泡茶就是两个大头,像后世很多水厂,除了最广为人知的饮用矿泉水之外,还有什么适合老人的、小孩的、运动员的,还分为天然水,雪山水、山泉水、泡茶水、苏打水……别看都是水,其实品质和价位不一样,对标的客户群体也不一样。 卫孟喜得到启发,也搞了三个系列出来。 “目前,我公司的饮用水有三个系列,除了现在大家手里拿着的矿泉水以外,还有天然山泉水和泡茶水,尤其是泡茶所用的水质,其实是所有系列里最好最高端的,富含多重微量元素,既不影响茶叶原本的清香和特色,又能最大限度的激发出一股独特的清香……” 那新加坡胖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难怪。” 刚才他就觉着茶水不一般,原来是用了更好的水。 “第三个系列就是厨房用水,咱们吃五谷杂粮的,家家户户都要做饭,煮点米饭,炖个汤,都得用水不是?用一般的水其实也可以,但如果能有一种更好的水,能把鱼翅燕窝炖出更好的味道,更高的营养价值,对身体岂不是也更好?”李晓梅顿了顿,指着山下的方向。 “下面的长寿山养老院里的老太太们,据说从小就是用这里的山泉水洗衣做饭的,哎哟上次我带她们去体检,一百多岁的人啦,居然腰不酸背不痛腿也不抽筋,高血压高血糖高血脂啥也没有,你们说神奇不神奇?” 这不是吹牛,老人家的身体健康程度是能直接反应在脸上的,要是哪儿不舒服,压根就不可能有那么好的气色。 这下,原本还有点犹豫的台湾商人,就直接说:“能给我的四个住址长期供应厨房水吗?” 李晓梅满口答应,管他是因为有三房小姨太还是怎么着,反正只要能卖出去,那就是钱。 “我们的水有五百毫升、一升、五升和五加仑装的规格,就是运费这边,因为地址太远……” “没事,我这边负责,先给我供应三个月试试。”大客商直接大手一挥,现场签单子开支票。 商人嘛,每天忙着做生意,哪有多少生活经验?厨房一个月要用多少水,泡茶要用多少水,都是由水厂这边计算的,算好报价,他直接开支票就行。 就这么短短半小时的工夫,卫孟喜又多卖出去几万块的水,而接下来,其他几人也不甘落后,纷纷说要,甚至孟仲平还提议,“既然大家都要,那干脆包机运回去,省得来回跑麻烦。” 李晓梅赶紧说:“包机运输好,但一次最好运两个月的,为了保证新鲜口感,第三个月最好是重新灌装新水送过去,你们觉得呢?”这样,运两个月的要包机,运一个月的也要包机,按干脆就运两个月吧。 不就卖出去四个月了吗? 卫孟喜心里憋笑,李晓梅的脑袋可真是,不知道怎么长的! 很快,又是几个大单子,跟一块钱五百毫升比起来,这些可就是真的大单子了,随随便便一二十万。 对着镜头,卫孟喜总结道:“我们坚信,在全体职工的努力奋斗下,我公司将进一步完善服务,提高品质,努力让我们的产品在国内外市场独树一帜,并为人类的健康事业默默地耕耘和奉献!” 顿时,周围响起经久不衰的雷鸣般的掌声,讲得太好了啊!简单明了,又条理清楚,即使是从未涉足这领域的外行人都听懂了,这样的介绍能力,语言表达能力,就是去外头花钱请专业人士也做不到这个程度。 因为,她是真的用了心,真的亲力亲为在跑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环节的,任何问题问她,她都能给你说出个一二三来。 这不是能力,啥是能力? 卫孟喜的形象,再一次深入人心。 此时,一直没说话的林秋生,忽然说:“卫老板的介绍我听懂了,你的水我也喝了,确实不错,水的品质也得到了专家的认可,我想问一下,你还缺国外代理吗?” “国外代理?”卫孟喜一怔,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对,日韩和欧洲美洲,只要有我们林氏商超的地方,我都可以帮你代理销售。” 卫孟喜明白他的意思之后,简直是喜极而泣,不不,还没泣出来,但也不远了,她现在水有了,钱也投资进去了,缺的是啥?其实就是买家,就是市场。 就像自家种的大白菜,你喊破喉咙说自己的白菜又有又大又甜,可街上没有一个属于你的合法的摊位,你怎么卖出去?指望每年的广交会,那也卖不出去几颗啊,但要是能有个固定的菜店,大白菜直接运到菜店的仓库里,在店里上架之后,每次卖出去一点就补一点货,这不就合法合理还有钱赚了吗? 而人们都在哪里买水呢? 当然是商店和超市! 卫孟喜一激动,差点就全盘答应下来了,但想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以防谈不妥闹笑话,“好,稍后我跟您详谈,可以吗?” 林秋生笑笑,眼里倒是有种忘年交的意思。 就是孟仲平自己也很意外,那年听林生不住口的夸赞小喜,他还以为是客套话,给他面子而已,谁知道,这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直接帮小喜解决了最大的难题! “林生真是大手笔。” “林生这是英雄救美,红颜知己。” 众人纷纷打趣,孟仲平心里有点不痛快,什么叫红颜知己,那是什么好词儿吗?自家小喜需要这什么的英雄救美吗?心里把说这话的人记下来,以后要远离。 忙完上午,中午饭是在山脚的卫道江湖吃的,又是一阵喝彩自不必说,下午除了有单子要签订的,其他人都各回各家了,卫孟喜也能松快一会儿。 林秋生确实很大手笔,承诺长寿山矿泉水在林氏旗下所有商超免费上架,第一年还不收一分钱的抽成,就是她怎么定价的,他们就怎么卖,从第二年开始,则是从售价里抽成4%,售价由双方商议共同定价。 有了林氏的平台,卫孟喜的心算是落回原地了,不敢说大富大贵,但至少一千万的本以后是能赚回来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当天晚上,厂子就开工生产,等林秋生回到港城的时候,水也跟着他来到港城的超市了。 当然,那是后话,且说石兰省这边,第二天一早,陆陆续续又有几个小单子送上门,卫孟喜来者不拒,带着韦向南把账目算了一下,就在开业的这一天半时间里,水厂一共接到三十一万五千八百多的订单,取整也有三十万。 这要是放别的进项上,卤肉鸭脖或者文具,她都高兴,可水厂嘛,自己光投资就一千万了,这么点毛毛雨连水电费和修路的成本都不一定够。 但卫孟喜也不着急,她有预感,接下来的大头还得看林氏商超给不给力,对自己的水,她是有信心的,只要喝过,就一定还会想喝第二次,第三次,所以第一批的销量将直接影响到下一批的情况。 “这次的单量,倒是比我想象的多。”韦向南感慨道。 卫孟喜笑笑,忽然想起个事,“向南姐你修养好没,要不再给你和尚大哥放个长假?” 接下来的工作,就轻松多了,常规的她能兼顾过来,要实在有财务上的专业问题,她就给向南姐打电话问问。 韦向南也是倔,刚出月子就来投入工作,卫孟喜心疼她。 “没事,再等几天看看,要真没事,我们就出去玩几天。” 经过那一遭之后,韦向南周身的棱角好像被磨平了一般,说话的语气都比以前温和多了,也能想得开出去玩了,以前她可是除了工作就是工作,人人都知道她最爱的就是工作。 卫孟喜对她的转变也很欣慰,于晚上就叫上几名元老,去卫家宴搓一顿。 张大娘已于去年,在书城市繁华地段买下一套四合院,以后给张秋芳当嫁妆,她现在更有奋斗的动力,整天待在后厨,不到下班都不会离开。 不过,跟她的兢兢业业在职在岗不一样,吕丽萍最近是三天两头请假,说是家里有事,一会儿是儿子家有事,一会儿是老头子病了,一会儿又是娘家爹妈住院了,反正最近两个月,她出勤的天数还没十天。 这不,正想着,薛明芳就扭着腰上来,“小卫你可来啦。” 卫孟喜知道,她应该是来告老对手的状。 果然,薛明芳就开始嘚吧嘚吧了,“哎呀你要再不来,咱们几个都得累死了,我这一天又要管服务员,又要管后厨那几个大姐,她们你又不是不知道,嘴巴比太平洋还大,我说一句她们就要回我十句,看来这不是直属领导就是不得劲,还得丽萍回来才管得住……你说,丽萍啥时候回来啊?” 她俩这互相拆台的毛病,这都快十年了,以前卫孟喜还想办法压制一下,现在都无所谓了,反正她们也有个度,无论怎么别苗头还是会把自己分内的工作做完,不影响饭店正常工作,这是卫孟喜的底线。 她每个月开这么高的工资,可不负责还要给员工疏导心理。 “小卫,不是我说你,你这小年轻就是太厚道,开这么高的工资,人家一个月里只来上四五天班,你还给上几天发几天,要换了我,我就一分不发了。” 刚开始,卫孟喜还都没扣吕丽萍工资呢,以为她请事假也就几天,谁知道啊,这一请就是两个月,前天来了一遭,也没说啥时候回来,卫孟喜心里也有点不得劲了。 再好的老板,也经不住这么三天两头请假啊,她手底下还管着那么多择菜洗菜切菜的员工呢,又不是可有可无的岗位。 “行了,我知道了,明芳姐先去忙吧。” 把不情不愿的薛明芳打发走,卫孟喜就决定,明天亲自去吕丽萍家看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要是在是要紧事短期内回不来,那她就只能另外找人来顶替了。 矿区这么大,想找个煤嫂来顶替她的副经理职位,那是轻而易举的。 但凡她卫孟喜放出话去,多的是人主动上门来。就是她卤肉厂里那几个,选一个最能干的来,也不会比现在差。 当然,卫孟喜不会生气,至少面上不会,不然薛明芳的目的就达到了。 吃饭的时候,大家伙聊的还是水厂的事,说没想到一瓶水居然能卖这么贵,问题是那些外商居然还买得眼睛都不眨,要是她们,知道一瓶水那么贵,估计都不喝了。 是啊,现在的长寿山水又涨价了,以前卖给费萨尔,玻璃瓶装的一块二,塑料瓶装的一块,现在玻璃的涨到一块五,塑料的一块三,石兰省有几个能喝得起? 就是卫孟喜自己,要让她自掏腰包去买,她也会肉疼的,不单纯是数字的问题,而是更大家的经济收入水平、消费水平不相匹配。 “你们啊,再过二十年,一两块的矿泉水都是最便宜最低端的,你们信不信?”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68节 众人咋舌,“那怎么可能!” 卫孟喜笑笑,拿最简单的举例,“现在一根老冰棍五分钱,奶油的一角,等二十年后,老冰棍就是一块了,奶油的还更贵,基本很少能有一块以下的,因为到那时候随着技术的改进,老百姓需求的提高,奶油冰棍就不是简单的冰棍了,还有很多口味、外形颜值、品牌、甚至文化的加成,这就是溢价……” 众人虽然觉着难以想象,但心里就是莫名的信任她,老板怎么会骗人呢! 老板这不叫信口开河,这叫高瞻远瞩,是在现有事实基础上作合理的预测。 但她们不知道的是,老板“预测”的冰棍能卖到几十块一支的年代,她们都能是亲历者。 “对了,侯阿姨,上次不是说你家那谁,盼盼他妈……”刘桂花的八卦之火按捺不住,但又怕提起侯爱琴的伤心事。 李怀恩和谢依然最终还是离婚了,在去年春节前夕,本来俩人性格差距也挺大,再加上自从炒股被骗倾家荡产之后,夫妻矛盾越来越大,既要还账又要应对夫妻矛盾,天天吵架,有时候半夜三更都能听见小两口干架的声音。 有的说是互殴,有的说是李怀恩打谢依然,也有的说是谢依然打李怀恩,反正第二天有人看见男方的脸和脖子都是花的,但女的却笑颜如花…… “刚开始我还发愁,咱们老李家在矿区生活了这么多年,脸都让这俩不省心的丢光了,后来我都无所谓了,现在离了更好,怀恩我也给他撵出门了,眼不见心不烦,这家他最好别回来。” 侯爱琴说得轻松,但其实心里的难过只有卫孟喜知道,这段婚姻她一开始很反对,可无论是老头还是儿子,没有人把她的意见听进去,后来孩子有了,她也妥协了,想着要给孩子一个健全的家庭,所以一直委屈自己努力维持他们的婚姻,可到最后……一切都白费了。 卫孟喜在桌下的手,轻轻握住侯阿姨,给她鼓励。 侯爱琴爽朗的笑笑,“我跟老头子带着盼盼,这日子不知道多好过,他俩爱死哪儿死哪儿去。” 大家见她开怀了,胆子也更大,“那盼盼妈去哪儿啦?我怎么听说她跟那谁,秋芳她妈走得近呢?”其实也是好意提醒,这可别被李秀珍给带坏啊。 谢依然以前虽然茶里茶气的讨人厌,赚了钱后抖得很,大家都不喜欢她,但如果要在所有煤嫂们心目中选一个最讨厌的人的话,那还是得李秀珍。 谢依然要跟了她,那以后还不知道要走什么路呢,“据说李秀珍前不久把杜矿长给甩了,又傍上另一个有钱老头呢!” “嚯!” “好家伙!” “这杜矿长老得尿都快尿不出来了,她也不嫌……” 眼看着越说越不像话,卫孟喜轻咳两声,“都别说了,吃完就赶紧回家休息吧,大家也累好几天了。” 可这个大八卦是谁能忍住不聊的吗?这几年随着李秀珍后来生那儿子的样貌逐渐长开,大家发现以前大错特错,完全就是冤枉死鬼杜林溪了! 以前吧,所有矿区男女老幼都以为,李秀珍那儿子是杜林溪的种,毕竟长得像嘛,可后来杜林溪死了,她明目张胆搬去杜矿长的小红楼,眼看着他俩的言行举止越来越不对劲,这哪里是正经老公公还儿媳妇啊? 这两年孩子长开以后,那大鼻子跟杜矿长是如出一辙,压根就不是杜林溪那种清俊,大家这才恍然大悟。 这叫啥,就是最狗血的乡村伦理大剧也不敢这么演的啊,活生生的扒灰啊! 卫孟喜知道大家伙心里想啥,也阻止不了,她只是自己赶紧吃,吃完还得去接孩子呢。 自从卫东去上大学以后,崽崽们在车上好像也没以前那么热闹了。以前觉着他烦人,每天都想揍他,可现在真不烦她了,卫孟喜又不习惯,那个臭屁又欠揍的老四真的去到了千里之外。 就是卫小陆也没以前活泼了,不知道是课程紧张还是怎么着,卫孟喜问过几个孩子,可他们都说不上原因。 这种感觉很奇妙,但大概就是血缘亲情吧。 在全家眼巴巴的期盼下,终于盼到卫东放寒假了,但因为有一场比赛要去深市打,他还得集训一个月,打完比赛才能回来。因为平台不一样了,同样是省队,在粤东就能经常出去,但在石兰却没这样的机会。 “我四哥又不回来,没劲儿。”卫小陆双手托着下巴,窝在沙发个墙角之间的帐篷里。 “妈妈,我们去看卫东吧?”别说,就是卫红也有点想这个讨厌的弟弟了。 根花根宝立马点头,“去吧妈妈,我们可以在那边过年。” 在他们的记忆中,关于粤东省的羊城和深市,就是老街、烧鹅、沙滩、大海以及各种能吃到饱的海鲜,如果能去那边过年的话,他们将十分乐意。 卫孟喜也有点心动,今年孟舅舅直接去美国跟露西一家团聚了,他们在哪里过年就成了问题。但要是能出去旅游过春节的话,其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嗯,等问问你爸看。” 外头冰天雪地,寒风呼啸,屋里却被老陆装上了空调,暖融融的,大家都只穿着薄薄的绵柔的家居服,或是在看书,或是看电视,茶几上是热气腾腾的蓬松松的大白馒头,刚出锅的,啥也不用配,就是一股子甜味。 几人正边吃边聊,电话就响了。 卫小陆离电话机最近,叼着馒头一把抓起来,“喂,你好。” “四哥?!”小姑娘高兴得馒头都掉了,“妈,是我四哥!” 所有人忙都坐直了身子,听着他们说话。 小姑娘嘛,说来说去就是那些,其他几个也是,横竖就是问他习不习惯,比赛结束了吗,啥时候回来,要是不回来的话,他们就去粤东过年了。 “可别,明儿一早的飞机我就回去,可想咱妈蒸的大白馒头了,刚出锅那种,软乎乎甜丝丝的。” 众人大笑,说他最想念的东西,此刻正在他们嘴里呢。 卫孟喜一直任由他们聊了半小时,“行了行了,卫东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 知子莫若母,卫孟喜刚接过电话,卫东就神秘兮兮的问:“我们昨儿去深市打比赛,完了还去了港城一趟,妈你猜我看见啥了?” 卫孟喜并不中计,只是发自内心的替他高兴,“好,无论任何时候都要好好表现,团结队友,少说话多做事。” “知道知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那你想说啥?”卫孟喜舒舒服服的躺在沙发上,嘴里是三个闺女给她投喂的苹果。 冬天的溏心苹果,外头皮子看着粗糙得很,但芯子却有浅黄色的溏心,吃起来可甜可脆啦,关键还特便宜,一块钱就能买老大一兜,够全家吃三天的。 “我们喝的水,居然是咱们家的长寿山,就在港城的商店里买的,两块钱一瓶呢,也太贵了!”小伙子还保持着在家的淳朴,在老陆和卫老板手底下,他还没喝过两块钱一瓶的水呢。 他的队友们都还不知道,这么贵的矿泉水,他在家可是每天都喝的,喝还不算,就是他们家的菜都是拿这个水煮的。 卫孟喜暗笑,两块钱一瓶贵吗?当然贵了点,比涨价后的都贵,但她的成本也很高啊,玻璃瓶包装费、空运费,都是自己承担的,不找补一下怎么行? 反正,既然是要走高端路线,那就只能一路走到底。 “少给我贫,在外面注意安全,不许逞凶斗勇。” “哎呀知道知道,我保准不会给你丢脸。” 臭小子的声音,已经彻底变成了青年男子的低沉和稳重,不再是小时候那样咋咋呼呼了,就是胡子和喉结,也长得跟老陆越来越像了。 卫孟喜忽然想到个事儿,“那个谁,没人给你打电话写信吧?” 卫东一脸嫌弃,“没,放心吧,我可是五好青年,不抽烟不喝酒不谈恋爱。”其实是有的,又高又帅还会打篮球的男生,无论在哪个年代都是受欢迎的,只是他一概不理。 “以后正经谈恋爱我不反对,但成年之前不许。” 卫小陆一直竖着耳朵听呢,当听到不谈恋爱什么的,鼻子嘴巴就皱起来。 “你想到啥了?” 卫小陆想了想,觉得还是单独跟妈妈说比较好,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江懿又问我哥在哪个系呢,我可没告诉她。”还想问电话号码,她更不可能说。 卫孟喜点点头,“行啊小丫头,就你聪明。” 正说着,院里的红烧肉懒洋洋的哼哼几声,就见两个高个子的年轻人畅通无阻的走进来,齐声叫,“卫阿姨。” 高高瘦瘦的,十分挺拔,俩人乍一看长得不大一样,一个舒朗英挺,留着小平头,身板停止,随时像一名列队的士兵;另一人则是雪白的皮肤,高挺的鼻子,一双桃花眼格外吸引人,笑起来嘴角还会微微歪一点,带点帅帅的痞气。 这就是曾经的狗蛋和虎蛋了。 第141章 “嘿, 你俩,张川放寒假啦?”卫孟喜一高兴,说话都有点语无伦次。 她也算看着俩小孩长大的, 他们跟自家这五个也是铁哥们了。张川不是去京市念大学了嘛, 除了五个好哥们的,人还知道每次回来的时候给卫阿姨陆叔叔带点礼物。 东西不一定要多么贵重, 但重要的是心意。 卫孟喜无意间跟苏奶奶提过一嘴自己失眠,他就给买了安神的香囊寄回来,那一个星期可把三个女孩香坏了,吃饭睡觉都要挂着。 老陆画图用的工具老旧了, 他不知道打哪儿听说, 给买了一套全新的直接邮寄到老宋办公室,这家伙他还以为是妻子给买的呢,用了大半年某一天说起, 卫孟喜说自己没买过,然后两口子一排除, 觉着铁定是张川。 他的细心和耐心, 是他这个年纪男孩里少有的。 就是自家最贴心的根花根宝, 卫孟喜也觉得没有他的心细如发。 这样的特质, 做刑侦真是一根好苗子, 难怪到了优秀的大学里依然优秀! 张川, 曾经的狗蛋, 也就是那个平头正派男孩, 笑着点点头,“卫阿姨, 你们最近都好吗?” “好, 好得很, 就是你姥好点没?” 苏奶奶最近半个月感冒了,一直不见好,卫孟喜也去看过两次,还直接把矿医院那位很厉害的中医大夫接去,给她看了一次,吃过三副中药,现在看着倒是好了一点,但不知道她还会不会继续吃药。 毕竟,老太太的怪脾气,谁都知道。 “放心,我死不了。”苏奶奶气势十足的进来,脸色比上次好了不少,就是脚下走路都有劲儿了。 卫孟喜高兴,看来那老中医的药是有用的。 “苏奶奶!”卫小陆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抱住苏玉如,脑袋就在她怀里和肩膀上拱啊拱的。 她可是好久没见到苏奶奶了,自从他们搬回省城后,小姑娘倒是经常跟着妈妈进城的,但也不是每次都能看见,那几年苏奶奶忙着收拾负心汉,忙着打官司,满世界的找他们家祖传古董。 经常是她们去十次,能见到一两次的频率。 她可是苏奶奶带大的孩子,“以前啊,您最爱牵着我去村口啦,我还记着跟您去家属区乱逛呢。” 那时候老太太为了找闺女,可不是一个称职的好保姆,每天不做饭不搞卫生,就只提溜着小小的刚能走稳的小呦呦,叼着她的小奶瓶,把矿区的每一个旮旯角落都逛遍了。 老太太想起那几年的事,也是动容不已,拍拍她脊背,“一转眼你都长成大姑娘了。” 趁她们说起以前的事,张川悄无声息来到卫孟喜身后,“卫阿姨。” 卫孟喜就知道,这孩子是有话要跟她说。 “张川你来帮我看看这灯泡是不是坏了。” 俩人来到二楼的过道上,他才说:“阿姨,我想找你问个事儿。” “什么事,你这孩子还跟我客气啥。” “严明汉这人,阿姨还记得吗?” “严明汉?”卫孟喜只用一秒钟就想起来了。 这不就是严彩霞的爸爸,曾经跟老陆和杜林溪被人称为金水煤矿最有前途的三大工程师之一,后来又丧心病狂到把自己亲闺女送去鸡店里给他姘头打工的人吗? 不过那年都把他抓到了,谁知道他愣是给跑了,这么多年也杳无音讯。 “他又干坏事儿了?” 张川摇头,“这次跟着师傅出任务,我发现有个人很眼熟,很像他,但还不确定。”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69节 狗蛋兄弟俩虽然只在矿区生活过两三年,但那几年正是严明汉风光的时候,矿区这巴掌大的地方,孩子们怎么可能没见过他呢?只是他后来去了书城,并不知道这人畏罪潜逃的事。 卫孟喜简短的说了一下当年的事,“他跑那年,是八六年还是八七年来着,到现在都七八年了。” 他认识,还因为彩霞。他跟黎安华和严彩霞的关系都很铁,曾经在矿区都是一样的被抛弃的小孩,后来彩霞被卫阿姨救下,在卫阿姨资助下又是学车又是学电脑,这几年都在深市负责文具厂的事,也好几年没见了。 “你在哪儿看见他的,跟你们现在正在调查的案件有关吗?” “应该是没关系,最近带我的师傅正在调查一个走私案,我跟着跑跑腿,看见他也是偶然。” 那天,他在京市的某个机械厂宿舍区蹲点,本来是准备蹲守那俩走私嫌疑人的,可巧人没守到,却看见一个高瘦的中年男子,看着十分眼熟。 张川的记忆力和眼力一样好,短短几秒钟就想起来,这人不正是矿区的严明汉叔叔吗?当时他还奇怪,严明汉怎么跑到京市来了,留个心眼,他跟踪了一段,发现他居然住的是涉外饭店,身边来往的也都是外国人,顿时就觉着更奇怪了。 严明汉不是被单位开除了吗?没有金水煤矿这个国有大矿的平台,他怎么接触到这些关系的?在张川的意识里,任何一段社会关系都有它存在的原因。 “后来,我悄悄去找前台服务员了解,人说他是归国华侨。” 卫孟喜抬了抬眉毛,哟呵,当了几年逃犯,回来摇身一变就成归国华侨了。 但这种事并不算稀罕,因为未来的三十年里,这样的“改头换面”并不少见,尤其是龙国跟某些没有引渡条例的国家,在没有高度发达的国际资讯联网共享的年代,就给了这些人空子。 某些后世互联网上有名的大商人,其实或多或少都有点这种污点,自以为把身份洗白就万事大吉,其实别人还记着呢,就比如她,比如严彩霞。 “不过,只是看样貌相似,过几天我还想找彩霞去辨认一下。” 卫孟喜点头表示赞同,“但记得别让她太冲动。” 小姑娘现在的性格越来越像她,嫉恶如仇,又有点火爆,很容易就意气用事,张川之所以按兵不动先来找自己了解情况,那就一定是有别的安排。 “好。” 俩人正准备回屋,忽然听见厨房外面的葡萄架下,少男少女正站在那儿说话。男的桃花眼十分漂亮,女的身量挺拔,也像个大人了。 “张江你这人烦不烦,我都说了我没那书,你要不会自个儿去图书馆借啊。”这是卫红的声音,掩饰不住也懒得掩饰的烦躁。 要说这世界上谁最像卫孟喜,严彩霞只是性格像,卫红则是外貌神态性格都高度相似,就是那种平时看着知书达理,长得也挺漂亮一姑娘,但脾气一来,就会发飙那种,发起飙来连卫东都怕。 可以想见,以后无论嫁给谁,都必须是要当家做主的。 “不想去图书馆。”张江的声音也是成熟的青年男声了。 “还要我说多少次,我妈不让我处对象。”这是卫红愈发烦躁的声音。 “你咋……什么都听你妈的啊……”声音越来越小。 “因为我是妈宝,我们全家都是我妈的宝。” 前半句卫孟喜差点笑喷,后半句却有点感动,孩子是把她平时的话听进去了。 她这一笑,张川轻咳一声,少年少女顿时鸟兽散,他歉意的冲卫孟喜笑笑,“对不住阿姨,回去我会好好说他的,绝对不会让他影响卫红的学习。” 这大哥真是又当爹又当妈的啊,卫孟喜也不好说啥,毕竟人家大哥都先打三十大板了。 以前吧,她对张江确实没好感,还记着上辈子的仇,但这么多年了,小伙子啥样,她也是看在眼里的。 如果是因为上辈子的“仇恨”阻拦他们,她觉得没必要,看得出来,卫红从小就跟他最好,可能是因为同样是馋兮兮的小孩,经常一起分零嘴吃,你有就吃你的,我有就吃我的,渐渐不分你我,发展出深厚的“革命友谊”了。 这小伙子满心满眼都是卫红,而卫红也不讨厌他,为什么要阻拦少男少女的青春萌动呢? 卫孟喜唯一介意的,就是学习,怕他们耽误彼此的学习,这还有半年就高考了,就是天塌了也得顶住。 所以说,张川还是很懂卫阿姨的,他说这话其实也在帮自己那傻弟弟试探,如果卫阿姨没说别的原因,只是介意耽误学习的话,说明他希望还是很大的! 几人心思各异的进到屋里,卫孟喜让他们玩着,自己陪苏奶奶去找老中医号脉抓药。 “哟,苏大娘回来啦?” “大娘精神头可好,越活越年轻哩!” 苏奶奶记性可好,还记得打招呼的是谁,谁家的,连以前在窝棚区发生的糗事都没忘。老中医已经退休了,但依然来找他看病的老病号很多,都是直接找到家里来,开了处方拿去矿医院抓药。 他号了号苏奶奶的脉象,沉吟片刻,“你这是思虑过度,肝火犯肺,上次吃了效果如何?” “还不错,白天几乎不咳了,就夜里还零星咳几声。” 于是老大夫提笔,“唰唰唰”写出一张处方,“好好调适心情,下一个。” 全程没超过三分钟,这也太快了! 但卫孟喜早习惯这种看病方式了,谁让人家是既有技术又医德医风高尚的老大夫呢?卫红呦呦的过敏,她自己的失眠症,以及当时就被断言胎儿克母的韦向南,都是他给看的。 卫孟喜就是他忠实的宣传者,每次别人一有哪儿不舒服,她就要说矿区有位老中医,推荐他们可以来试试,一般三副药就见效。 拎着去矿医院抓的药回家,客厅门关着静悄悄的,偶尔能听见三个女孩的“哇哇”声,以及阴风惨惨的配乐,卫孟喜就知道,他们又在看鬼片。 自从给买了这台vcd,家里一到周末假期,就再也没人看连续剧了,都是看碟度日! 可陆家这几个都有点奇怪,不爱看那些情情爱爱的,就喜欢看鬼片,僵尸片,每次把门窗关严,窗帘一拉,电视声音调小,wifi信号们靠在沙发上,就开始一边看一边鬼叫。 尤其陆卫雪和卫小陆,简直是人菜瘾大的真实写照。 让别看了不行,可一看,每次都要被吓得哇哇大叫,据说好几次还做噩梦了,可第二天一早,你问她们还看吗? 看,当然要看! 叹口气,卫孟喜进厨房做饭,估摸着鬼片看完了,就指挥几个孩子给苏奶奶熬药,怎么泡,怎么加水,怎么处理,小火还是大火,还像模像样。 而这一晚,喝了药以后,苏奶奶的咳嗽也明显减轻了很多,只鸡鸣十分依然能听见几声,其它时候一夜好眠。 过完春节没几天,本应该正是窝家里不动弹的时候,卫孟喜却一大早就催孩子们起床,“赶紧的,别磨蹭,你们小姑大喜的日子,可不许迟到。” 1994年大年初六,陆广梅结婚了。 其实证是年前早就扯了的,但因为俩人工作都很忙,一个在省委宣传部写材料,一个给分管工青妇医疗民生口的副省长当秘书,小两口这工作是芝麻开花节节高,能抽空办酒席都算不错的。 要不是婆家着急催着办,卫孟喜估计小姑子是不会办的。 “对了,广梅比你小几岁来着?”卫孟喜拐了拐身边正在洗脸的男人。 老陆捧起一把冷水扑在脸上,整个人就激灵过来,“六岁。” “那今年就是33,算虚岁的话三十四吃三十五的饭了,难怪她婆家会着急。” 去年谈婚事的时候,卫孟喜可没给她婆婆好脸,原以为他们怎么着也要“还击”一下的,谁知不仅乖乖过礼,还加了一辆摩托车,这叫啥,越是给他们好脸他们越是蹬鼻子上脸,但要是直接开门就给一耳刮子,人家还把你供起来了! “你说广梅这婚礼也是,早不办晚不办,偏偏这时候,是不是……等不及了啊?” “等不及”的肯定不是广梅,因为人家广梅私底下可是跟孙有胜说好了的,在事业稳定之前都不打算要孩子,啥时候算稳定,得广梅说了算……真正等不及的,应该是孙家小叔子,孙长胜。 “我上次还听广梅说,她小叔子最近不知道哪里找到的关系,开始倒卖起vcd呢,就你家闺女儿子天天看那玩意儿,听说一台好几千呢!” 老陆只是淡淡的“嗯”一声,他对八卦永远不感兴趣,但也不反对妻子聊,只需要偶尔答应一下,表示他在听就行,至于心里想的是设计图还是井下机械,卫孟喜也不关心。 这就是中年夫妻的互相敷衍……吧。 “咱们广梅也真是厉害,居然真帮孙有胜把工资给要回来了,你是不知道啊,那老太太脸色……啧啧啧。” “嗯。” “这孙有胜也是,怎么就那么怂呢,自己的工资光明正大去要怎么着了?说来说去就是怕他妈,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麻烦事等着广梅呢。” 老陆于是就赶紧换上过年时定制的西装,年前就已经去外面理发店剪好头发了,只是长得快,现在又长了,现在店子没开门,他就对着镜子,自己用剪刀弓着腰在那儿剪。 卫孟喜“啧啧”两声,看来,是把八卦听进去了。 虽然不问世事,但他也知道广梅的婆家不好相处,剪头发,新西装,刮胡子,这么一捯饬,看着不像四十岁,倒像二十八九。 主要是不怎么晒太阳,皮肤白,就显得面嫩,个子高又不发福的中年男人,确实是要显年轻不少。 卫孟喜跟他站一起,虽然也不老,但终究是多了种商场上历练出来的气势,不会再让人觉着是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了,那种女强人的气质是挡不住的。 更何况,卫孟喜自己也不打算遮挡,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气质成熟有什么不好的,反正生理年龄都三十六七了,也没必要再装小姑娘。 现在穿上一条浅绿色的真丝裙,带点泼墨的花纹,腰肢掐得很好,本来一般人驾驭不了的衣服,但在她的身上就很出色,搭上裸色小皮鞋,同色丝袜,衬得一双小腿笔直修长,就跟模特似的。 再披上一件驼色羊绒大衣,走路都能带风。 这不,才刚下楼,卫东就吹起口哨,“大美女,今儿坐我的车不,带你兜风?” 卫孟喜白他一眼,“少给我没大没小,赶紧把衣服穿好,你那根链子是啥玩意儿?拴狗的吗?” 卫东穿了件印着大大的占据一整个胸口的骷髅头的t恤,衣服下摆破破烂烂,丝丝缕缕也就罢了,居然还斜挂着两根银光闪闪的链条,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的。 “这叫朋克,妈你不懂。” 卫孟喜确实不懂,她在“幻象”里看过很多奇怪的穿着,像女孩子只穿一件内衣似的小吊带,又露脖子又露胳膊还露腰肢肚脐眼的,好好一条牛仔裤要从大腿根挖个洞到膝盖甚至脚踝的,她看着都凉。 但她决心做个开明的好妈妈,只要他们喜欢,她睁只眼闭只眼,“别的时候穿我不管,正式场合你给我好好穿衣服。” 卫东都十七岁的大小伙子了,又不是四五岁的小孩,哪里肯听话啊,不仅不换下去,还又配上一条又宽又长大烟囱似的牛仔裤,卫孟喜简直是无语他妈给无语开门了。 这刚无效说教了一个,卫小陆又穿着一身奇怪的长衫短褂出来:里头是一条到膝盖的碎花裙,瓦面罩上一个破洞蜘蛛网一样的罩衫,再搭上一双黑色短筒靴。 以后世的眼光看,卫孟喜觉着没啥,但老陆有意见了啊——那罩衫上的“蜘蛛网”有好几个碗口那么大的洞,不合适,不合适。 老闺女噘着嘴,“爸你真老土,知道这在国外叫啥吗?” 老陆揉揉太阳穴,他哪里知道,他还真说不过闺女,“要穿裙子像你大姐那样。” 卫雪穿着一条蓝紫色的格子连衣裙,既青春又得体,卫红卫国则是一身很简单的白衬衫运动裤运动鞋,一看就是好学生的样子。 卫小陆“略略略”着,扭头就跑,“四哥等等我,我跟你才是一国的。” 老陆还想追上去说教,卫孟喜拦住他,“算了,儿大不由娘,随他们吧,待会儿坐远点,眼不见心不烦。” 你就说吧,这一家子,出个门光穿衣打扮就要扯半天,等到的时候,娘家人就差他们这一房了。 陆老大一家子和老五是大半夜坐火车赶来的,没去处只能一直在火车站熬到天亮才过来,此时已经在酒店枯坐半晌了,偏偏孙父孙母也不招待他们。 正是百无聊赖又饿又困的时候,见到这一家七口下车,他们眼睛都直了。 爹妈高也就算了,就连卫小陆都有一米六五了,男孩都是一米八以上,就连卫红也跟她妈一样高,“这……这是根花吧?” 王春梅看了一圈,就只认出根花还有那年回去时候的影子,因为身高变化不算很大。 根花淡淡的笑笑,“大伯娘。” 王春梅比卫孟喜大几岁,现在也才刚四十出头,但鬓角已经白了,腰背也佝偻下来,卫孟喜记忆中的她还是二十多岁手脚利索的样子。 现在居然就当奶奶了。 是的,他们家大牛比根宝大四五岁,在陆广全和陆广梅的双重引导和供养下,终于勉强上了个高中,但考大学的时候实在是考不上了,连专科线都够不上,回乡后在乡政府当临时工,广梅的意思是,还是要好好复习,说不定以后能转正。 但转正的前提是得文化过硬,得能通过得了考试才行。 好在他自己也还算有上进心,去年下半年转正了,在老家乡政府负责畜牧养殖这一块,也算是有了铁饭碗,还结婚有了娃,王春梅这不就当奶奶了?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70节 卫孟喜看看自家这几个,她怕是任重而道远。“大嫂你们来了,路上顺利吧?” “顺利顺利,都顺利着呐,就是老二来信说想念他三爸三妈,还从部队给你们寄了点特产回来。”老二就是他们大房的儿子,叫二牛。 说着,大牛就提来两个纸盒子,是品质上好的人参蜂王浆。 “这怎么使得,小孩子家家的,不能让他破费。” “三妈您就收下吧,二牛常跟我说,这么多年要不是你们和小姑一直供我们上学,我们说不定早就回家放牛了,他现在能走上从军报国的路,还得多亏你们从小的谆谆教导……” 这大牛,说话倒是一道一道的,很有那个味儿,卫孟喜和老陆倒是更喜欢耿直的二牛,这小子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初中毕业就去参军了,这几年在部队表现不错,逢年过节都会打个电话来问候几句。 虽然,卫孟喜也拿不准这俩侄子是真心的明事理了,关心他们,还是只是想抱大腿……但伸手不打笑脸人,陆家能多出几个懂道理的人,以后命运也会一代代改变,老两口的基因会慢慢被淡化,甚至消除。 这是好事。 “好嘞,那咱们就收下了,替我们谢谢二牛,啊,待会儿吃完饭上家里玩玩去?” 大牛赶紧带着小媳妇连连应好,“好几年没去过矿区了,大家都说金水煤矿这几年日新月异,咱们正好去见识见识。” “顺道说不定还能取取经,回去应用到咱们乡里。” 王春梅和陆老大都是木讷的性格,难得能养出这么会说话的儿子,卫孟喜再一次感慨,然后上去跟广梅婆家人见礼。 第一次见面有多傲慢多不可一世,现在孙母就有多客气,脸都笑烂了,“哎呀小卫来啦,小陆和孩子们呢?” 卫孟喜回身指指那边正跟陆家人汇合的他们,“恭喜阿姨,阿姨今儿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哪有哪有,我这几天啊是……”其实是憔悴,两个大眼袋都快掉下来了,但当着这么多人不能提,于是她转而拉住卫孟喜,向身边的一群中年妇女们介绍,“这就是咱家广梅的嫂子,你们看着眼熟不?” 早就有人看出来了,“我在报纸上见过,是不是就是开长寿山矿泉水的卫老板?” “嚯!咱们石兰省鼎鼎有名的大企业家!” “又漂亮又能干,难怪咱们广梅年纪轻轻就前途远大。” “……” 孙母显摆的挽住卫孟喜胳膊,仿佛众人的奉承她也与有荣焉似的,“还有广梅她哥,不仅长得英俊,还是硕果累累奖项多多的工程师,你们看。” 于是,大家又转头去打量陆广全。四十岁的他,成熟稳重,还有一股读书人的斯文,清瘦清瘦的,打理得干干净净,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卫孟喜为什么要留下给她抬轿子呢,其实是在找人,她想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 果然,没一会儿,大家把他们全家都给八卦了一遍,孙母也热情洋溢的吹嘘完之后,一个打扮十分新潮的女孩扭着腰走过来,“阿姨。” 孙母的脸色顿时就分外难看。 女孩是爆炸头,脸上画着亮晶晶的红红绿绿的妆容,耳朵上挂着拳头大的圈圈,指甲染成黑色,跟放墨汁里浸泡过七天七夜似的,口红颜色也有点紫黑色,脚下是一双厚底黑皮鞋,以及玫红色的健美裤。 打扮倒是挺新潮的,就是卫孟喜有点欣赏不来,她多看了两眼,就发现女孩的肚子微微突起一点,跟她纤细的胳膊腿儿不成比例……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孙母生怕她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赶紧将她拉到人少的地方,两个人不知道嘀嘀咕咕了多久,卫孟喜逛了一圈,还发现好几个熟人,例如汤团长、黄姐、姚处长等人,她倒是没想到,老汤和老姚居然也来了……看来,广梅现在的交际能力,比起以前更上一层楼。 但她也不会觉得自己的人脉被抢啥的,反正人就在那儿,谁能结交到,谁就是真本事,她当年还一直想结交钱寅呢,不也没交上? 不过,话说回来,这钱寅家两口子自从去了日本,还没回来过呢,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混得怎么样。当年远远不如他们的刘香两口子,现在都稳步上升了,刘香当上了石兰省整个肉联总厂的书记,名副其实的一把手,老钱则因为技术过硬,被从厂里调到了学校去当教授,要说风光,可比走之前的钱寅两口子还风光。 现在正在日本刷盘子的钱寅,不知道是何感受? 不过,这也不重要了,卫孟喜想着,招呼完一圈刚坐下,卫红就悄悄的,意有所指的说一句“咱们来对了”,卫小陆连忙点头附和,“对对,我也觉得,以后咱们要常来。” 孙家家庭条件好,往来无白丁,订的酒店也是石兰饭店,是全省最高档的饭店了,菜品之丰富,口味之好,自然是矿区比不上的,虽然没自家的卫家菜好吃,但也是另外一种滋味,大家伙吃得都很香。 跟他们坐一桌的陆老五,是兄弟姐妹里变化最大的一个,曾经还算风度翩翩的少年,此时已经成了佝偻着肩背,头发秃了一块的中年男人,看着像四十出头,倒是一直最辛苦最劳累的陆广全,反倒成了整个陆家看起来最年轻的。 陆老大和王春梅见他一直埋头吃,也不跟谁交流一下,就问:“老五,上次那女同志,处得咋样了?” “可别又像上上次那个一样,处几天黄了,人女同志跟媒人说你话少,这可不行,话少咋处对象呢?” “就是,也不看看你都多大年纪了,就你这几年挣到那点钱,盖房子是没问题,但过日子也不是有房子就行的……” “可不能再听大牛他奶的,说啥要找个二十多岁的家里没兄弟的大姑娘,那不是做梦嘛,人家大姑娘凭啥看上咱啊,家里要没哥哥弟弟的,那人找你干啥,不就是上门女婿嘛,你愿去吗?” 老五正在吃大肘子的手就一顿,像一个犯错被抓包的小孩,不敢出声,筷子上的肉送进嘴里也不是,放下也不是。这叫啥,以前只有他挤兑别人的时候,仗着在家得宠,看上大哥大嫂房里的东西,想要啥就拿啥,连老陆高中学校奖励的钢笔都被他搂走。 现在就是风水轮流转,卫孟喜一家子看得津津有味。 “哎呀爸妈你们也是,等晚上去到三爸三妈那儿再说嘛,现在这么多人。”大牛替五叔解围。 卫孟喜眸光微闪,她刚才只是说客气话,大牛真会顺杆子往上爬。 但这么多人,孙家要招待也招待不过来,到时候随便给他们弄点难堪,剑指的还不是广梅两口子?他们今晚送客都不知道要送到几点,听说她老板来了,到时候陆家人可别上去横插一脚出洋相才好……算了,就去自家住两天也没啥。 就是不知道孩子们乐不乐意,她看向根花根宝,他俩收到妈妈信号,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又看向卫红卫东,他们就显得很无所谓,反正早就不把这些人放心上了,倒是卫小陆,一反常态。 “好啊,大牛哥嫂子你们就去我家住,明天我们带你们在矿区好好的玩一玩。”态度十分真诚,十分友善。 要不是她眼神若有似无的看向五叔,卫孟喜都要信了。 这孩子,怕是刚才听八卦没过瘾,想继续吃瓜呢。 陆家人吃饭都习惯噼里啪啦,几下解决干净,一大桌子人其实是挤着坐的,饭菜只刚刚够,被他们吃得一点不剩。可惜新人还在敬酒,他们不能走,要是普通宾客也就罢了,他们今儿可是娘家人! 孩子们出去外面玩儿,卫孟喜就跟王春梅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视线在人群里扫着,主要是想看看广梅的老板长啥样。虽然一直听人说起,但她真没见过,现在要是能近距离看一下,自然不能错过。 大厅里跟她一样想法的大有人在,都在找哪位是正主。 “他三妈,你觉得呢?” 卫孟喜一愣,“大嫂你刚说啥?” 王春梅叹口气,“我说你身边有没有适合老五的女同志,年纪大点没关系,就是离过婚或者寡妇啥的也没事,带孩子都不怕,给他介绍一个,婆婆在家天天哭天天闹,说我不管老五死活,可我哪是不管,是管不了啊……” 卫孟喜身边的女同志,哪个不是能独当一面的优秀?介绍给陆老五,说实在的,他不配。 她正想一口回绝,忽然瞳孔迅速的缩了两下。 王春梅见不对劲,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里是孙家老两口带着一对新人去敬酒,正好敬到靠后那几桌,她使劲看了看,没发现有谁是她认识的。 “他三妈,咋啦,你认识吗?” 卫孟喜哪有功夫回答她啊,她又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好几遍,确认就是,心里就只有一个想法——严明汉怎么来了? 虽然自己知道他的逃犯身份,但在外人看来,他是归国华侨“严寒”,连名字都给改了。 卫孟喜拐了拐老陆,“你看看,那是不是严明汉?” 老陆跟他做过同事,肯定更了解他身上一些不明显的特点,自己跟他确实没几次正面接触。 老陆眯着眼,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是。” “别动,人家现在可是归国华侨,招商引资重点对象,他身边陪着的是咱们金水市招商局局长,你别冲动。”她一把按住想要过去逮严明汉的老陆。 上次张川看见他,他就住在涉外宾馆,身边来往的都是外宾,说明在大的层面,他的身份已经洗白了。现在又堂而皇之出现在公众面前,能如此有恃无恐,说明他的身份怕不是洗白那么简单。 不是有万全的应对之策,他不会这么明目张胆。 老陆只能气哼哼坐下。 卫孟喜笑笑,拍拍他手背,都四十岁的人了,咋还这么嫉恶如仇呢? “你说你这人,以前人家跟你抢机会,抢风头,整你的时候,也没见你怎么急眼啊。”倒是后来听说他把彩霞安排去那种地方上班以后,他还特生气,比抢了他工作机会还生气。 王春梅见小两口不搭理她,就有些讪讪的。 这能怪谁呢?当年他们对人家孤儿寡母的不闻不问,老三两口子这几年对他们已经算仁至义尽了,要是没有他们,大牛二牛现在就真是在放牛了。 吃完席,送完礼,又带着王春梅一家子去附近逛了一圈,卫孟喜就一个电话叫来两辆车,把他们都给拉回矿区。 这一路上,老大一家是让卫孟喜的阔气给震晕了,他们一直知道三爸三妈家有钱,但没想到能有钱到这程度,送小姑的结婚礼物除了商量好的兄弟几个一样的礼金之外,居然还有两件金首饰! 那金首饰,可是值一两千块钱呢! 大牛媳妇儿眼圈一红,她从小到大也算十里八乡富养的姑娘,都还没见过那么漂亮的金首饰呢。 卫孟喜当没看见,开玩笑,她又不是散财童子,这两口结婚的时候,她也没厚此薄彼,同样是送了一对高档手表的,价格是比不上广梅的金首饰,但也得看关系的亲疏远近啊。 说个现实的话题,她跟陆广梅也算彼此成就了,通过广梅她认识了黄姐,黄姐帮忙给文具厂做了广告,所以能顺利报上广交会的名,所以能赚个盆满钵满,甚至后来被谭大勇设计,都是黄姐出手解决的。而广梅则是靠着她给的业绩,一步步做出成绩,这也是不可否认的关系。 可她跟大牛是啥互惠互利? 他要是连这点都想不通,那以后也没来往的必要了。 老大一家在金水煤矿如何震惊自不必说,反正大牛是打定主意,以后要常来拜访长辈的,就是对五个堂弟堂妹也十分的关爱,虽然没多少话题,甚至牛头不对马嘴,但他的热情是实打实的。 卫雪五人是属于虽然没共同语言,但还是尊重对方,尽量敷衍的性格,倒也没闹出什么不愉快来。 反正妈妈没时间招待他们,姐弟五个就负责带他们吃吃喝喝,做好东道主,要说像对赵小燕和许久治那样?那是不可能的。 初八,他们终于还是舍不下家里的事,卫孟喜派人将他们送到火车站,回老家了。 而卫孟喜在忙啥呢?她给张川打了几个电话,详细说了自己在酒宴上的发现,那晚她没看错,严明汉,现在已经改名严寒,号称是m国回来的华侨,正在考察金水市和书城市,准备投资一个大项目,具体是什么项目,连招商局这边也还没搞懂,但不妨碍大家将他当作座上宾。 倒是卫孟喜向广梅进一步了解之后,知道她小叔子孙长胜最近发财,全靠攀上这位归国华侨。以前一年有三百六十天都在亏钱的人,最近忽然穿上了皮大衣新皮鞋,这要不是发横财了都没人信。 而卫孟喜自己就是做生意的,她知道单打独斗刚起步的时候,钱有多难挣,他就靠给人卖vcd是能赚钱,可他的货从哪儿来的? 给他供货,或者介绍货源门路给他的人,就是严寒。 而这个严寒,有极大的可能,是想通过孙长胜搭上陆广梅的关系,从而搭上她“老板”……所图甚大啊。 卫孟喜正想着,要怎么提醒小姑子,最好是在不动声色的情况下把抓住严寒的小辫子,刚转到家门口,就见一群煤嫂们围着一个十分出挑的花衬衫,好不热闹,个个叫他“小猴哥”。 侯烨回来了,带着万里文具厂三年未分的巨额红利回来了! 第142章 侯烨今年也三十出头了, 退去中二少年的青涩与稚嫩,再配上一身皮大衣和白色休闲裤棕色小皮鞋,不仅时尚, 还好看。 他父母单论外貌都是人中龙凤, 他自然也差不到哪儿去,关键是他还常住深市, 偶尔去港城,能接触到的时尚和审美资讯,是石兰省这些煤嫂们无法想象的。 这不,一个个都在夸他越来越帅了, 还逗他啥时候给带个漂亮媳妇儿回来, 要是没对象的话,她们谁家的侄女儿谁家的外甥女是大学毕业,啥时候见面相一相? 侯烨像只花龙雀一样, 心安理得接受着她们的恭维,这个也答应, 那个也不反对的, 一副很好说话很乖巧的样子。 哼, 倒会装乖, 要不是知道他这一身行头的价格, 卫孟喜都差点信了他是一个勤俭持家的好青年。 裤子鞋子不说, 单他那一件皮大衣, 就价值人家一套小四合院呢! 又土又豪, 看来这次分红怕是比自己想象的还多。 果然,等把围观煤嫂们都打发走, 侯烨进屋就跟皇帝视察工作似的, 这儿指点几下, 那儿数落几句……真讨厌!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71节 卫孟喜想给他几拳,可他后脑上长了眼睛,一下子就蹦跶远了,“卫大姐你还真是翻脸无情啊,我大姨就不会这么对我,她可……啊疼疼疼,大姨你干啥,我可是你亲外甥。” 侯爱琴也是听煤嫂们说他回来了,急匆匆赶来的,“你这臭小子,回来也不知道去看看我,就一天来惹小卫,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她揪着侯烨耳朵,又气又心疼。 别的不说,小烨是真的好孩子啊,几乎每半个月就会打个电话回来问问他们情况,时不时再寄点特产,知道她喜欢吃咸鱼,他经常给寄,一寄就是几十斤,现在他们家阳台上挂的都是没吃完的咸鱼,又怕放太久会坏,吃不完都送饭店来,做了大家伙一起吃。 拜他所赐,卫孟喜都连续吃一个星期的咸鱼了,再吃她就得配降压药了。 什么东北的野山参啦,宁夏的枸杞啦,山东的阿胶啦,新出的红桃k啦,龟鳖丸啦,都是老头老太们的最爱,侯爱琴和弟弟家里都堆不下啦。 每次一有客人上门,侯爱琴就要拿点出来招待,顺便“介绍”一下,是自己外甥送的,外甥在深市做大生意呢! 更别说他还给大姨和舅舅,又买车又买房的,他们自己亲生的,都没这个孝心。 侯烨像只猴子似的被追得上蹿下跳,一边跑一边叫,“大姨,我现在可是百万富翁,你这么做合适吗,给点面子呗!” 急得侯爱琴赶紧捂他嘴巴,“小孩子家家的,瞎说啥,让别人听见多不好。” 老一辈嘛,还是奉行财不露白,更何况,她不信外甥能有一百万,这是吹牛皮! 一百万那得是多少钱啊,路边这些树叶子全薅下来,也没这么多。 卫孟喜好笑,赶紧将他们叫进屋里,关上门,“侯阿姨您小瞧他啦,这一次咱们的小猴哥可能不仅是百万富翁,还是五百万呢。” “啥?!”侯爱琴差点就一脚踩空。 她急忙看向外甥,“你们,尤其是侯烨,你可别骗我,我眼睛毒着呢。” 侯烨收起刚才的吊儿郎当,正色道:“是的大姨,咱们这次分红不老少。” 侯爱琴也是股东,自从三年前分过一次,她就没见过文具厂的钱了,哪里肯信分红能让外甥成百万富翁,一把揪住他,“你给大姨说实话,是不是干啥非法买卖啦?” “乖,告诉大姨,要是犯法了,咱不怕,咱去自首,坦白从宽。” 卫孟喜笑得肚子疼,侯烨这只花孔雀我有今天! 侯烨挣脱爱的束缚,从随身携带的皮包里,拿出一沓资料,现在已经几乎不用手写了,都是机器打印复印,文具厂的办公人员,几乎人手一台电脑,就是他自己,也对电脑技术信手拈来。 当然,别说深市本就是开放的桥头堡,就是卫孟喜这边,也给韦向南胡美兰她们引进了电脑,很多工作确实省心省力,尤其财务这一块,不用再哼哧哼哧的打算盘,电脑上随便敲击几下就能算出来。 这不效率就提高了嘛? 卫孟喜接过材料,好好的看了一下,自从1991年春天分过一次红后,后来因为广交会和扩大厂房规模,增加产能等一些列改造措施,文具厂都没分过红。 主要是吧,大家也不急用钱,也以为是没多少,就想着钱放在厂里,说不定还能为厂子的发展壮大尽一份力,所以卫孟喜提了几次,所有股东都说不着急,她也就不着急了。 “1993年底,咱们所有设备和厂房规模已改造完成,连续三年广交会接到的订单也完全提前交付,现在账上有……”侯烨故意吊胃口。 卫孟喜其实已经看见纸面上的数字了,但侯爱琴看不见啊,她急死了都。 “到底有多少,你倒是快说啊。” “大姨猜猜看。” 既然外甥都是“五百万富翁”了,侯爱琴就大着胆子把五百万、八百万、一千万都猜了,猜到一千五百万的时候,她不敢说话了。 “侯阿姨你自己看,喏,就是这个数字,侯烨他就爱干吊人胃口事。” 白纸黑字上,写着的数字太长了,侯爱琴嘴里默念“个十百千万”,数到最后,忽然捂住自己嘴巴,“这这这……这么多?” 侯烨和卫孟喜同时点头。 侯爱琴粗糙的手指在那长长的数字上轻轻的抚摸了许久许久,激动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整整三千五百万啊! 这还是零头不好计算,取的整数! 三千五百万是啥概念?就是卫孟喜自己也不敢想象,虽然每一年的广交会她都会亲自去,但按照广交会的订单来算,顶多也就是两千五百万,这多出来的一千万,全是国内订单! 说明啥,他们的文具厂,现在绝对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重量级了! 也难怪侯烨这小土鳖舍得买价值一套四合院的皮大衣,就是卫孟喜,看见账上这么多钱,她都把自己的宝马车给安排上了呀,这次必须买车,还必须买豪车! 三年时间没分红,一分就是三千五百万,卫孟喜的高兴溢于言表,她发现这时候搞制造业是真赚钱,非常赚,尤其是最近几年能参加广交会的文具厂本来就不多,他们完全是独占鳌头的架势,这钱比卖卤肉可太轻松了! 按照当初的股权认定书,她占比5652%,能分到1978万多,取整可以直接算两千万! 而侯烨的,1141万!可不就是千万富豪了嘛! 刚才说五百万富翁,那都是谦虚了。 就是侯爱琴,也能分到76万! “我我,当年我只投了五万块,现在真能分到这么多?!”侯爱琴激动得难以置信,这是真实存在的吗?世界上居然有这种好事儿! 卫孟喜哈哈大笑,“当然是真的,就是晓梅和桂花嫂她们,也一人能分到十几万呢。” 侯爱琴腿一软,一屁股坐板凳上,然后几秒钟之后忽然“哇”一声哭出来,跟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 卫孟喜先是哭笑不得,可看着看着,眼眶也酸得不像话,她真的做到了,她和侯烨,没有让当初这些信任他们支持他们的人失望,他们真的做到了。 没一会儿,刘桂花孙兰香等人也纷纷来到,情绪变化跟侯爱琴如出一辙,先是难以置信,然后是狂喜,最后喜极而泣。 这一天,从他们门口经过的人都奇怪,这卫老板家发生啥事儿了,咋这个哭完那个哭的,全都哭完又笑,不会是中邪了吧? 卫孟喜心说:比中邪可“恐怖”。 这种低投资高回报的产业,也就是搭上这个时代的顺风车,能分到国家发展的红利罢了,要是放到三十年后,说出来谁信啊?当初投资两百多万,现在三年的净利润就是三千多万,这还没算已经开销出去的扩大规模的成本,要是把这些算上,四千多万妥妥的。 三十年后能实现这么高回报率的投资方式,怕只有炒房了吧?还得是提前很多年买进,最高点抛出那种。 “辛苦你了侯烨。”卫孟喜拍拍侯烨的肩膀,这算是一次小小的扬眉吐气,有了这笔钱,他想干什么都不用束手束脚了。 “说啥辛苦不辛苦,你不也一样。”嘿,还有点像人话。 但卫孟喜可不敢居功,万里文具厂的发展,她只负责出谋划策,真正出钱又出力的是他,这种既是管理者又是股东搬运工一线工人接线员销售代表身兼多职的人,自己当初找他真是找对了。 “谢谢你啊,侯烨。” “那叫声猴哥来听听。” “滚!”卫孟喜凶他,就像凶卫东一样,毫不留情,“你给我好好说话,这一千多万你打算怎么花?” 侯烨摸着下巴想了想,“先豪车豪宅美女的备上吧,再去国外转一圈,看看稀奇。” 卫孟喜有点失望,还以为他又有别的商机了呢,毕竟他在咱们国家最开放的地区,知道的事情见过的世面也比自己多,谁知还是那个土鳖,港城那些有钱人有的,他也要有。 她自己肯定不会再把钱存在银行吃利息了,这就是真能给到六个点八个点,也就是多几十万而已,但要是拿出去投资,多的可就不止这么点。 “对了,张大哥和春明姐的待遇……” “放心吧,月工资已经涨到八百了,年终奖去年按照业绩算,张大哥领了三万,春明姐负责的车间零事故,还保证了最高的交付率,直接发了五万。” 卫孟喜这才松口气,自己有钱赚,当时自己竭力游说来的两员大将,自然也不能亏待,当时可是说好了的,要给开高工资,还有时间限制呢。 “春明姐的儿子,叫安安,你还记得吗?” 这不用说,卫孟喜肯定记得,“咋啦,难道是病情复发了?” 可别啊,不是说他已经过了白血病骨髓移植的期限,属于“治愈”标准了吗? 看她紧张,侯烨也觉得自己真是恶趣味,明知道她关心那孩子,于是放缓了声音道:“上个月去y国学工业设计去了。” “真的?”这么厉害,安安今年也才刚成年吧,比自家这四个大崽大半岁左右,“他参加高考了?” “不知道,反正现在一个月生活费就要好几千,我看春明姐看见五万块年终奖可是非常高兴的,还说等你什么时候过去,她要请咱们吃饭。” 卫孟喜想到那场景,也跟着高兴,天底下哪个当妈的不是这样呢?只要自己孩子健健康康的,就是最大的福气,要是还能再出息点,那就是天大的好事! “那萍萍呢?”她记得萍萍可是很有语言天赋的,不知道将来准备学点啥。 “这就不知道了,不是还没高考嘛。”眼皮子一掀,你这女人怎么这么健忘。 卫孟喜得到想要的消息,也懒得再搭理他,“赶紧去看看你大姨和舅舅,我这还有事,一个星期后找你商量。” 当天晚上,卫孟喜肯定要跟老陆说一下这件事,“咱们有两千万了,存款。” 老陆正在脱衣服的手一顿,“这么多?” 难得能从他嘴里听见“多”,卫孟喜也有点得意,“嗯,你想要啥,姐送你。” 目前来说,除了非常大项的东西,其它就没她买不起的了,上次呦呦说看见人家京市小孩有那种滑轮鞋,根花说想要一支珍珠的簪子,她都能给买了。 其实,在这两千万没有进账之前,她也不是买不起,只是没时间去京市,这次是要好好去给她们买点的。 “你。” 卫孟喜一怔,“你说啥?” “要你。”男人欺身过来,于是这空气里就弥漫上一股甜蜜的香味,是爱情,也是柴米油盐。 有了钱,卫孟喜对自己更大方了,护肤品该添置的添置,全身上下小到头发丝儿、脚指甲,她都有专门的护肤品,用卫小陆的话说,她妈妈的好皮肤,三十岁以前是天生的,三十岁以后,尤其是三十五岁以后,那就是用钱堆出来的。 这不假,卫孟喜上辈子对自己粗糙到什么程度呢,连买内衣都要被售货员嘲笑的程度!现在不再吃了上顿没下顿,不再焦虑,她相信自己还能再挣到钱,而且是越来越多的钱,自然是要好好拾掇拾掇的,怎么美怎么来。 孩子和老陆她也没忘记,都是一次性采购了一堆,再把家里该换的家具给换一下。 当年搬家时买的是弹簧沙发,一坐下去就“吱吱咯咯”响个不停,才坐三年就彻底废了,那几年孩子小,就喜欢在上面蹦跶,使劲蹦跶,就是再好的弹簧也耐不住啊。甚至呦呦还喜欢用铅笔蜡笔在上面写写画画,就跟墙壁上一样,都是她的“大作”,卫孟喜一怒之下干脆扔了。 换了一条海绵的,高档,又软乎,不用担心吱吱咯咯,这一坐就坐了七八年,随着家庭成员越来越大,海绵也被压变形了,坐下去的凹陷很长时间都恢复不了。 卫孟喜干脆去书城市家具市场逛逛,看换个啥样的合适。 家庭成员多,男孩子都是不会爱惜这些东西的,一个屁股一个屁股的猛坐,你不能说,一说他们还更坐得猛,恨不得直接坐炸! 有时候还在上面吃东西,缝隙会卡一些碎屑瓜子儿之类的进去,这就是招老鼠的隐患。家里那海绵的,就是有食物残渣夹在缝隙里,他们全家回朝阳县过春节那年,回来就让老鼠把沙发扶手给掏空了。 而就是掏空以后,卫孟喜才发现,里头居然有那么多“失踪”多年的小东西:小铅笔头,橡皮擦,玻璃珠,小发卡,小夹子,纽扣…… 那一瞬间,她不仅想打老鼠,还想打五个崽。 谁也不愿承认是他们干的,这一次卫孟喜就带着他们,由他们来挑沙发,钱从他们的私房存款里扣,aa,最终大家一致决定,买条皮沙发算了,够牢固,还好打理,以前的食物残渣之所以会卡在接缝处,就是他们没打扫干净。 因为花纹和呢绒布料,脏了也不容易看出来。 而皮沙发,简洁大方,污渍一目了然,但那也是真贵啊,但凡是款式洋气点的,不要太丑的,都得三千块往上! 现在的皮沙发就只有黑色和棕色两种颜色,黑色不行,一看就像办公室用的,棕色的倒是还勉强算洋气,沙发无论是海绵弹性,还是面料做工,扶手的精巧程度,都相当让人满意。 难怪这年代能买得起真皮沙发的都是土豪,卫孟喜看了看自家这几个牛高马大的孩子,别人家够坐俩人的位置,他们家只能坐一个,七个人就得买十个人左右的位置……就这,还是考虑老陆不经常沾沙发的。 孩子们可能也觉得买这么长条太贵了,“妈,买就买吧,这次咱们一定好好爱惜,不给你坐十年八年的都不带换。” 卖沙发的也说:“几位同志一看就阔气,这真皮沙发咱们市场也不多,看中就买吧,坐着也舒服,来人来客也阔气不是?”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72节 说着,几个孩子已经纷纷坐上感受,“妈真舒服,可软啦。” “比后烧肉的毛还软和呢。” 售货员心疼得都快滴血了,别人家俩买沙发顶多两三个人,试一下就行了,这一家子一来就是五个,还那么高那么大,这要是不买,沙发都吃亏。 卫孟喜也能理解,孩子坐都坐了,还不想动了,那就买吧。“这条,这条,再加这条,今天下午五点前送到这个地址。” 她这么爽快,售货员也高兴,又给免费送了两套沙发巾,一套是冬春用的,厚实的纺织面料,不容易皱,清洗也方便,另一条则是夏天用的类似于凉席的材料,夏天还能解暑降温。 卫孟喜觉着皮沙发要是铺沙发巾会比较土,不想要,但耐不住孩子们喜欢。 免费送的,好像特别香。 既然来到家具市场,那光买沙发是不够的,母子几个又在卖三门柜的地方转了一圈,发现压根没有当年龚师傅帮忙打得好,不仅颜色不喜欢,就是款式也不够漂亮,最终就只随便买了一点小东西。 一家人出了家具市场,卫孟喜走在最后,若有所思。 “妈,那儿有豌豆粉,咱们去吃豌豆粉吧!” 一人来一碗浅黄色的豌豆粉,淋上辣椒油和蒜泥,再拌点烫熟的韭菜豆芽,酸酸甜甜又足够辣,自然还要喝汽水儿。 卫小陆捏着两块钱去不远处的小卖部买汽水儿。 “妈你咋不高兴呢?我可没惹你啊。”卫东故意躲开一段距离,生怕母老虎要吃人似的说。 卫孟喜也没空搭理他的插科打诨,心里依然在想沙发的事,准确来说,是在想家具。 从九十年代开始之后的三十年,要说暴利行业,除了房地产,就是家具行业了,因为盖出来的房子要装修,就一定要买家具,有多少套商品房,就要多少套家具,这还是不考虑换新的情况,再加上农村越来越多的自建房,整个龙国,对家具的需求量那是数量级的暴增。 毋庸置疑,家具和装修都是一样能赚钱的大行业,但装修终究是要技术的,自己不在行,卫孟喜也不想去摸着石头过河,但家具就不一样,她有略微超前的审美,还有深市和港城的人脉,想要知道外面的流行趋势很简单。 “嘘……咱妈又在想赚钱的事了。”陆卫国冲卫东眨眨眼,他甚至知道老妈在想靠啥挣钱。 “可没本钱了啊,水厂的贷款都还没还清吧。” “你没发现,最近桂花姨妈和侯奶奶比较……财大气粗吗?” “姨妈买了一辆哈雷摩托,好贵好贵,侯奶奶还报名去学驾照了,说要买什么宝马车。”卫雪细声细气,说着她最近发现的异常。 而这些变化,都是在侯烨来了之后发生的,卫东“哦”一声,怎么感觉他妈这么抠门呢,她自己有分红欠着银行贷款不一次性还清就算了,连买个沙发都要他们出钱。 卫孟喜也没留意他们的想法,自从想到家具市场或许可以一试之后,她的心情就平静不下来。 没一会儿,卫小陆买汽水回来了,只是脸色有点怪异,但卫孟喜也没发现。 吃饱喝足,又零零碎碎给他们买了点东西,回到家的时候太阳也落山了。 不过,他们前脚刚进门,后脚皮沙发就送到,那么大的动静,矿区群众们怎么可能错过,又来围观了好一会儿,孩子们还悄悄趁卫阿姨“不注意”的时候,在上面摸了一把,甚至有个小男孩,还舔了舔手指。 没尝到肉皮味儿,他很是遗憾,“肯定不知真皮。” 陆家几个大崽都被他都笑了,这个说虎子你尝尝自己的皮啥味儿,那个说虎子你以为这是血糊糊刚剥下来的皮做的啊…… 卫孟喜回头,见男孩眉宇之间有点熟悉,忽然想起来这不就是自己跟老陆一直在暗中资助那男孩嘛,他妈妈叫毛英秀,当年因为一个工作机会跟婆婆吵架,一时想不开喝农药……幸好他爸还不算彻底的无可救药,把老爹老娘送回老家后,一把屎一把尿的把虎子拉扯大,去年也在矿区买了套职工房住着,上个月还结婚了。 二婚对象也是矿区的,死了男人,拉扯俩闺女,鳏夫配寡妇,说不上对对方的孩子多好,但至少卫孟喜看着是不算差。 管吃管喝管教养,别的,也不能太强求,毕竟她上辈子刚接手根花根宝的时候,也没什么感情可言,都是慢慢的好几年之后才养出感情来的。人家组合家庭才成立一个月,就要求人家后爹后娘掏心掏肺,这不是瞎扯淡嘛! 说曹操曹操到,正想着虎子的新后妈,人就来了。 看着也是个爽快人,扯了几句家常,就直截了当地问:“卫老板,我看你们家买了新沙发,所以想问问,旧沙发还要吗,如果不要的话能不能卖给我?” 他们刚买下职工房,手头很紧,买点二手家具又不是啥见不得人的事,卫孟喜自己就是从二手摩托过来的,“行啊,也别钱不钱的,我待会儿让卫东卫国给你送家去,啊。” 女人千恩万谢,一直说要给钱,见她实在不肯说价格,又怕自己给低了不像话,就低着头走了。一会儿,她又转回来,往卫孟喜家厨房里塞了一个大麻袋。 卫孟喜赶紧追进去看,原来是满满一口袋至少有二三十斤的野菌子,风干了的。 这几年忙着做生意,她和刘桂花都没时间上山捡菌子,所以想吃菌子就干脆去后山找金水村的村民买,新鲜的好买,但干的就不好买了。 虎子妈妈不仅把菌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根脚上的泥沙刮得非常干净,帽子上也没有一丝多余的腐叶,而且还分门别类,把不同的菌子分开装了十几袋,这样想吃啥单独拎出来就行,不会搞混。 倒是个很细心的女同志。 卫孟喜见推辞不过,也就只能感谢,顺便再把以前旧沙发上用的垫子、抱枕、沙发巾这些,都送给她了,因为皮沙发肯定要配新的。 “东西旧了,要不嫌弃的话,回去好好洗洗将就着用用。” 虎子妈忙笑着答应。 而等兄弟俩出去送沙发后,卫孟喜就发现,自家老闺女嘟着嘴在旁边打转呢,“干啥?” 老闺女跺跺脚,似乎是生气。 “舍不得把旧沙发送人?我记着你卫小陆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啊。”她以为是孩子念旧,没经过她同意就把东西送人,所以生气呢。 “不是。”卫小陆磨蹭过来,“妈,我跟你说个事儿。” “嗯。”卫孟喜手里正在搓洗着沙发巾,过一下水晒两天,坐着就比较舒服。 “那个,我今天看见……算了,你先保证你不生气。” 卫孟喜回头,“嘿,你这孩子,你妈又不是炸药桶,说。” “看吧看吧,已经开始生气了呢。”卫小陆屁颠屁颠给她拍了拍背,附耳轻声说了几句,就见卫孟喜眉头挑起。 但她还是克制住了,“你确定,没看错?” “没,我保证,我还躲在大树后面听了一会儿呢。” 卫孟喜腮帮子有点紧,难怪呢,她就说,这真是翅膀硬了,啊。 “行,我知道了,我也不生气,咱们先看看情况再说,你先帮我把沙发巾漂洗干净,我出去一趟。” 看着妈妈背影,卫小陆先是叹口气,后又气呼呼的咬着嘴唇,这事别说妈妈生气,就是她都生气,哼! 也不知道妈妈出去是去哪儿,怎么解决的,反正等她再回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过了几天0,趁着还在正月里,卫孟喜就说还想去家具市场逛逛,侯爱琴分到七十多万,正是腰包鼓得都要爆炸的时候,也想买小卫家那样的皮沙发,于是也跟着去。 卫小陆坐在后排,看妈妈还跟侯奶奶谈笑风生,好像一点不生气的样子,自己也有点纳闷,妈妈怎么这么快就不生气啦? 到了家具市场,母女俩熟门熟路领着侯爱琴来到卖沙发的地方。 “呀,是你们,怎么又来啦?”售货员还记得她们,不说出手之阔绰豪气,就是母女俩这样的美貌,饶是在家具市场见多识广也很难遇到第二个嘛。 “是家具有什么问题吗?” “沙发很好,我们今儿介绍朋友来,那天买的那款还有货吗?” 售货员眼睛一亮,又是大生意! “有有有,只是不在门店,在仓库,你们稍等一会儿,好吗?”说着就给泡茶上果盘儿。 三人就坐在店里,到处看,侯爱琴是真在了解行情,在货比三家,卫孟喜则是装作无意间提起,“诶对了,你们市场后门斜对面是不是有一家很好吃的饭店啊?” 售货员想了想,“是叫卫家宴菜馆那家吗?” “嗯对对。” “嗐,那家就对了,那生意是真好,好得都没没边儿了,上次来了俩亲戚,说是带他们去尝尝咱们石兰省的特色卫家菜,找了好几个都不是正宗卫家的,后来听人说这家的老板以前在正宗卫家宴里上班的,咱们去尝了尝,味道那叫一个好!” 硬了硬了,卫小陆的拳头已经硬了。 卫孟喜继续笑眯眯的,一点生气的样子也没有,“哦?” 售货员难得遇到这么大的主顾,自然是想把对方留住的,不聊点对方感兴趣的,万一她出去瞎溜达,看上别人的沙发了怎么办? 于是,售货员就继续说:“卫家宴,就是咱们石兰省目前已知的最有名最正宗的卫家菜,你们一看就是阔气的人,肯定是吃过的,只是不记得了吧。” “那老板在卫家宴上过很多年班,果然这味道也差不多,吃过的都说非常好吃,我是没吃过卫家宴也没对比……但待会儿你们出去的时候,看那排队的人数,就知道我没骗你们。” 卫小陆这几天就已经看过了,确实很火爆,等着上桌的客人都排好几米长,店家还专门放了一溜儿小板凳,顺着屋檐下摆放,好让食客们等待的时候能休息一下,备上免费喝的茶水和一点少量的瓜子儿……好是好,可这都是她卫小陆的妈妈想出来的点子,是卫家宴和卫道江湖一直在这么做的啊! 现在居然变成了别人的制胜法宝,你说最心疼妈妈的卫小陆能不气吗? 生意火爆也就罢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饭店的装修风格,无论门庭牌匾还是里头的桌子板凳,都是卫家宴的一比一复制粘贴,实在是过分! 小姑娘粉白的透着珠光色的脸,都被气成了小番茄,气鼓鼓的,活像别人欠了她几百万。 等沙发从仓库里搬出来,卫孟喜已经把后门那家饭店的情况打听清楚了,“侯阿姨,你还有想买的吗?” 侯爱琴摸了摸瘪下去的荷包,“不买了不买了,让他们帮我送到家,你不是说要请我去吃个有意思的饭店吗,咱们走吧,也到饭点了。” 吃了她还得回去辅导小孙子的作业。 于是,三人沿着昨天的路,找到出口,出了后门就看见马路上站着一二十个人,有的站着,有的坐着,都有小板凳。 “这卖鸭脖的?咋这么多人啊?” 卫孟喜也不笑了,“侯阿姨您看斜对面。” 家具市场后门直接与一条繁华的街道相连,街上卖啥的都有,主要还是以吃食和装修家具小配件为主,以弥补大家具市场的不足,也给家具市场上班的人有个吃饭的地儿。 街道是去年才规划建成的,路面和建筑物都还是新的,而就在这些崭新的建筑物里,有一栋装修十分古朴大气的房子,一模一样的门庭,一模一样的黑底金字,大大的“卫家宴菜馆”挂在上头,巨大的茶色落地窗,木质的长条板凳和桌子,每一张桌子上还用精巧漂亮的小瓷瓶插着一支应季鲜花……“这这不就是咱们饭店吗?” 除了名字差几个字,其它的简直一模一样,可以说分毫不差,就连服务员的服务流程和态度,都是一模一样的照搬! “这也太不要脸了吧!小卫你说这是谁啊?谁去咱们店里偷师了啊……”话说到一半,侯爱琴就看见,门口出来一个笑成一朵烂菊花的女人。 谁偷师?当然是“请假”两个多月的吕丽萍咯! 第143章 “吕丽萍!是她!” “好啊这……这……”侯爱琴似乎是想骂人, 又总觉着骂啥都不足以泄愤,“我说呢,咋请那么长时间的假, 原来真是个‘大忙人’呢。” “大家只知道她俩斗法, 都说薛明芳争强好胜爱出风头,不是个好东西, 可真正咬人的狗不叫,她吕丽萍才是个不要脸的!” 卫孟喜那天刚听呦呦说的时候,又何尝不意外呢?要不是知道自家闺女的品性不会说谎,她都不敢相信, 她有预感随着自己生意越做越大, 涉足的行业越来越多,会有人离开她自立门户。 她想过很多人,就是没想到一直老实巴交的吕丽萍, 还是以这样一种难看的方式。 手底下这些人,卫孟喜其实大部分都是信任的, 但薛明芳是个例外, 因为她太爱出风头, 太爱攀附了, 饭店里但凡来了个看着像当领导的, 她就要往人跟前凑。 卫孟喜是明里暗里说过好几次, 希望她收敛一点, 别说顾客要一视同仁, 不能分三六九等,就是上班时间那么忙, 也没必要往大领导跟前凑啊, 这是基本的职业素养, 上什么班就该干什么活。 你那点小心思,哪个当大领导的看不透?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吕丽萍,当年因为同一个原因一起进来的,一个管着饭店前面,一个后面看不见的地方,一个张扬爱捧人,一个话说得少,事做得多,很明显能看得出来,正常老板都会更喜欢吕丽萍一点。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73节 而卫孟喜也确实是这样的,平时工作中她也经常把吕丽萍当正面榜样表扬,而薛明芳则是不点名的反面例子,平时吕丽萍家里有点什么事,自己也尽量给假给礼,譬如老人过八十大寿,小孙子出生,人不到都会给准备几十块的礼物,就是自己买的国债存的钱,也一直是找吕丽萍的老公。 靠着自己送上门的业绩,现在吕丽萍老公已经当上金水市分行的行长了,而原本的薛明芳老公,则因为一点工作失误,去了冷衙门。 摸着良心说,卫孟喜对吕丽萍不薄。 但没想到,背叛她的,不是高调的心思写在脸上的薛明芳,而是这个低调的,自己重点培养呵护的吕丽萍! “这忘恩负义的东西。”侯爱琴从嘴里挤出这句话,像一头怒火冲天的大黑熊,卫孟喜才一个不留神,就被她冲出去。 本来,她今天是想要先来看看,然后徐徐图之的,谁知道侯爱琴是个炮仗脾气,又护犊子,卫家宴就是她的犊子。 看见这种场景立马就一个箭步冲出去要直接开撕。 卫孟喜别说没反应过来,就是反应够快,她也拉不住暴怒的侯爱琴啊! 就这样,正在店门口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穿着一身新衣服的吕丽萍,就被侯爱琴一个大嘴巴子呼到了脸上。 “啊!侯,侯阿姨你怎么来……小卫。”吕丽萍的神色,一开始是错愕,等看见“女魔王”卫孟喜后,就瞬间转变成了惊慌失措。 这大耳掴子实在是太疼了,火辣辣的,她捂着脸颊,想说啥又不敢说,只低着头,仅仅揪住衣角,缩着。 这在其他排队的食客眼里,不就是委屈吗? “诶你们谁啊,光天化日之下打人,凭啥啊你们?” “就是,莫名其妙打人,看着也是人模人样的,怎么居然干这种事!” “老板娘你快报警吧,咱们给你作证,是她莫名其妙打你的,我说你这阿姨,年纪一大把了,咋还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呢?” 围观的人,可真是喜欢做理中客啊。 卫孟喜的暴脾气,一下就上来了,似笑非笑看向看似公正无私的路人,“你要报警是吧,好,那就报吧,我看到时候不敢报警的是谁。” 她长得实在是太漂亮了,尤其笑起来,明艳大方,明明是很简洁朴素的穿着,可就是有种艳光四射,拨云见日的感觉。那几个路人都呆了呆,不敢说话。 卫孟喜于是又看向吕丽萍,“吕大姐,既然人多,那咱们今儿就好好说说理呗。” 吕丽萍在她手底下这么多年,不说亲自经历,就是旁观也见过不知多少次她收拾别人的时候,十分清楚她的雷霆手段,哪里敢多说一个字啊,只低着头。 侯爱琴也明白了,于是趁势扭转路人的态度,朗声道:“你们看见了吧,她做了亏心事,羞得没脸见人了,咱们光明正大,要报警好,到时候就让警察来判判,这照搬咱们饭店装修布局和服务也就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咱们卫家宴在家具市场开了家分店呢,关键她还偷师,偷学咱们卫家菜祖传,保密的手艺!” “你们是谁啊?”有人看着架势不对,隐约觉着这事不简单。 “各位食客,我叫卫孟喜,是朝阳县卫家菜第九代传人,也是卫家宴的老板,相信大家都听说过金水煤矿的卫家宴吧,大多数人来这里吃饭,也是冲着我们卫家菜的名声,首先我要感谢大家对我们卫家菜的厚爱。”说着,她深深的鞠了一躬。 她的态度很诚恳,是真的在道谢,众人看着她弯成九十度的腰,没有不信的。 其实这年代餐馆已经渐渐多起来了,想下馆子的话也不是非得要来这偏僻地方,大家能来,都是冲着卫家宴的声誉来的。 其中有几个,是真吃过卫家宴的,以前还一直遗憾卫家宴只开在金水煤矿,太远了,去一趟不容易,但现在这里忽然多了一家号称是跟卫家宴一模一样的,他们就想来试试。 结果到了一看,还真是一模一样啊。 侯爱琴回身,指着饭店,“这位老板是我们卫家宴曾经的副经理,两个月前她跟老板请假,说家里有急事,一会儿是儿子生病,一会儿是爹娘病危,一回儿又是小孙子住院……最近一次,老板还生怕她家里有事,不好意思开口,想去看看,结果却一直没找着人……就这,我们老板还每个月给她开着基本工资,你们说说,她这干的是人事吗?” 这话,要是卫孟喜自己说,有夸大的嫌疑,但要是由侯爱琴来说,就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就客观多了。 “所以,我刚才是实在气不过才打她的,她就是狼心狗肺!” 围观群众有的点头,有的依然保持中立,但至少没有再把她们当恶人。 “现在,她班不去上,请着假,老板开着工资,自己个儿呢,居然在未经老板允许的前提下,开一家跟咱们卫家宴一模一样的饭店,这叫啥?叫剽窃!叫忘恩负义!” “有去过卫家宴的食客估计都知道,这家饭店无论是牌匾、装修还是服务特色,都是一模一样照搬卫家宴的,她里面的菜式,像这个卫式麦冬饮,是咱们卫家宴里独有的,她仗着在厨房帮过忙,偷师学到的手艺,就开始自立门户,大家说说天底下有这种事吗?” 刚才还霜打茄子似的吕丽萍,顿时就抬起头来,冷哼一声,“谁说只有你们会做麦冬饮?你们给这汤水申请商标了吗?不就是个凉茶嘛,我还不能想出来吗?” 反正,既然她们不给自己好脸,那她吕丽萍就只能破罐子破摔,大家都不好过了。 卫氏麦冬饮,其实是一道药食同源的凉茶,功效类似于后世的和其正王老吉之类的,能清热生津,滋阴润肺,养气益胃。石兰省昼夜温差大,即使是冬天,也经常是夜里冷得要加被褥,但白天大太阳一晒,温度就能升到二十四五度,穿了一天棉袄的人们,在吃饭的时候,就想来点凉茶不是? 卫家宴里的麦冬饮就跟夏天的酸梅汤一样,几乎每天都要煮一大锅,都能卖完。 尤其晚饭这一顿,食客们吃完辛热燥火的饭菜,再来上一壶温度刚好的凉茶,岂不美哉?第二天口不臭心不烦大小便也好解。 这就是卫家菜的功力,虽然材料是那些材料,但它配上一些精致的名不见经传的小东西,就会让食客们觉得跟在其他地方吃到的感受不一样——不容易上火,不容易口干舌燥。 “这明明就是卫老板家祖传的方子,你还敢狡辩!” 卫孟喜拦住又想打人的侯爱琴,淡淡地问:“哦?你的意思是,这道卫氏麦冬饮是你独创的?” 吕丽萍见已经到这份上,示弱装憨是混不过去了,干脆也挺直了腰杆子,大言不惭道:“就是。” “好,那我请问一下,这个麦冬饮的配方你知道吗?” 卫孟喜只把方子告诉张大娘,而张大娘每次都是提前一天,等夜里大家都下班以后,自己再配料的,一般是能保密的。 “这还不简单,我自己的方子我当然知道,人参、麦冬、茯苓加甘草,煮俩小时。” 卫孟喜不说话,依然淡淡的看着她。 倒是侯爱琴,她每次进后厨都要问问张大娘方不方便,就怕正巧碰上正在配料的时候,所以还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方子。她急切地想从小卫脸上表情推测吕丽萍说的对不对,要是对的话,那就坐实了她就是别有用心,就是预谋已久,张大娘那么小心都能让她看见,她心思可太深了。 要是不对的话,她是能发飙呢还是不能发呢?这是个问题。 可惜,卫孟喜的脸上,始终淡淡的,“不错,药物确实就是这四味,那配伍比例呢?” 吕丽萍一噎,这她哪儿知道啊!她店里的都是自己摸索着一比一来的,煮出来尝了下味道差不多,于是也就没管了。 就是后厨很多菜,她也只大概知道配料有哪些,却不知道具体用量,都是摸索着尝试,大概搞个差不离的,就成了。 卫孟喜于是大声说:“你不知道,我可以告诉你,我们卫家菜,讲究的是药食同源,药即是食,食亦是药,一碗麦冬饮,实则医者心,四味药物的组成配比不是一比一的,更不是随心所欲的,一成不变的,而是根据季节、气候变化和当年的五运六气来适当调整配比。比如最近虽然才是早春,但因为立春节气早,春燥比往年来得早,气温也高,当防燥邪伤人,所以我们的麦冬饮中麦冬用量最大,人参次之,最后才是茯苓和甘草。” “如果是去年,立春晚,节气晚,寒意胜,为了顾护人体阳气,我们的麦冬饮则是人参用量大,最好是用辛热的红参,麦冬用量最少,以免凉润伤了阳气。” 话音方落,就听人群中最后方传来“啪啪啪”的鼓掌声,众人回头一看,见是位须发皆白的老者。 “说得好,能根据六淫邪气伤人的道理来适时调整比例,才是真正的药食同源,只会‘一招鲜’的,其实就是教条主义。” 卫孟喜不认识这老者是谁,但有人认识啊,人群里有人小声说:“这不是咱们省中医院的特聘专家刘启敏教授吗?” 有人问,“你怎么知道?” “我爸爱看新闻,这几天不是在说要在全国范围内评选出一批德艺双馨的国医大师嘛,刘老教授就是咱们省推荐人选之一,今年有一个指标,咱们省推选了三人,不仅电视,还上报纸了,你们没看吗?” 这么一说,就有人说好像是有点印象,这时候的娱乐活动虽然比十年前丰富多了,但电视新闻和报纸,还是主流,每天的阅读量非常大,没人点破的时候,只是看着眼熟,但一说破,众人脑海里就跟最近看的新闻和报纸对上了,可不就是那位中医老专家吗? 人家行医八十多年的老专家,都说卫老板说得好,那剩下的还用多说吗? 吕丽萍一张脸白成了卫生纸。 卫孟喜依然淡淡的,“所以,你跟我说这是你自创的秘方?还要不要我再说说你菜单上的盏蒸鹅,臊子鸡心,松鼠鱼,熘鸭脯?” 这几样是卫家宴的招牌菜,也被她全盘照搬到了这里,真是复制粘贴都没这么一模一样的啊! 吕丽萍的嘴角抖动几下,最终什么都说不出来,也不敢再说,因为她就是再笨也知道,要是再说,她说一句,卫老板就要有理有据的推翻一句,最终把她变成空口白牙的谎话精、小偷。 食客们见她这副做贼心虚、羞愧难当的表情,都恨不得吐一口口水,“退钱,我们不吃了!” “原来又是一家冒牌卫家菜!” 这几年来,冒牌卫家菜可实在太多了,但都没有一家像这么恶心的,去人家店里上班偷师学艺,偷到转头就开一家一模一样的,这不仅是忘恩负义,还恶心人啊。 “这也太不要脸了,人家卫老板对她那么好……” “卫老板,你们家的卫家菜就应该多开几家,让大家都尝尝真正的卫家菜啥味道,不然这市面上那么多假冒的,你们家的声誉都被带害了。” “就是,要是多开几家,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就赚不了黑心钱了!” “……”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闹着退钱的,想吃霸王餐的,服务员拦不住,也不敢拦,吕丽萍啥也顾不上,一溜烟跑去,把饭店们给关上了。 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卫孟喜后面有的是时间跟她耗,此时也就懒得去追,只是耐心的回答众人:“好嘞,到时候我要是开了,各位可一定要来捧场,到时候提我名字,所有消费打九折。” “真的吗?九折诶,那可能省不老少钱呢!” 见卫孟喜确认是真的,于是大家就开始夸她大气夸她厚道啥啥的,侯爱琴在一旁看得是目瞪口呆,小卫真要再开饭店? 说实在的,她早就有这个想法,也早就这么建议了,但以前小卫一直说时机不成熟,她也不懂怎么才算成熟,这几年又是文具厂又是水厂的,眼看着她忙得脚不沾地,侯爱琴也不好再拿这种事去打扰她。 现在,文具厂开始正式盈利了,水厂也建起来了,山头也有了,是不是……该考虑一下开饭店的事? 卫孟喜自然也想到这茬,“走吧侯阿姨,咱们先回去,慢慢说。” 卫小陆,那是全程用星星眼看着妈妈,“妈你真把菜谱全背下来啦?” “不然你以为?” “那也太多了吧!”她悄悄看过,妈妈藏在某个地方的纸质版菜谱,那些字既是繁体字,又是竖排版,从右到左的,关键还特别小,一道菜少则二三十字,多则几百上千字,要单一的背下一道菜就不简单,更何况妈妈还是把所有菜给背下来! 做菜的调料就那些,哪道菜跟哪道菜之间或许就只差了几味调料,这不仅要背诵,还要区别,才能记住这么多年……她卫小陆的妈妈,实在是太牛啦! 卫孟喜可没时间琢磨她的小心思,开着车先去书城市工商局举报。 一,举报吕丽萍侵权,盗用自己家的卫家菜名头,饭店名字与她的卫家宴雷同,属恶性竞争。 二,举报她没有卫生资质、工商资质,反正她让卫小陆趁乱猫进去看了,小姑娘说啥也没有,墙上就模仿卫家宴挂了几幅“和气生财”“家和万事兴”之类的字画。 卫孟喜从来就不是软柿子,她介意的不是吕丽萍开饭店,而是她一面哄着自己家里这个病了那个住院了,消遣着她的善意,一面偷了卫家技术在省城把饭店开得如火如荼,生意实在是不差。 这事,卫孟喜必须跟她死磕到底。 于是,接下来几天,吕丽萍两口子跑金水煤矿是前所未有的勤快,两口子大包小包的来负荆请罪,就是求卫老板能网开一面,因为这侵权追究起来,可是要赔偿很多钱的,他们刚装修好饭店,手里哪还有半分余钱哟?关键是,他们确实是无证经营,以后饭店是开不了了,那装修和房租就白费了。 卫孟喜自然是不为所动,她这么多年给他们两口子的已经够多了,无论是高工资还是对那位大行长的事业助力,她先还有两百万国债是跟他买的,单这笔大项,就够他拿好大一笔奖金的! 卫孟喜的生气,也不是大吼大吉,不是吵闹,没什么好吵的,她只是云淡风轻的,将存在这家银行的钱提出来,转存到何向坤和王庆玉那里去,国债这东西,暂时也不合适出手,只能等到期全部卖出去,换成钱吧。 至于吕丽萍的痛哭流涕悔过认错,卫孟喜更加不感兴趣,她要是同情了她,谁又来同情她卫孟喜? 能在张大娘保密那么严密的情况下还偷师成功,这人的这么多年可真是“卧薪尝胆”啊,说明就是蓄谋已久! 官司还要走程序,但卫孟喜开饭店的事却必须马上提上议程,不能再拖了。 “啥?你要开四家卫家宴?” “还是一口气?” 刘桂花和孙兰香异口同声的惊呼,这是不是……步子迈得有点大? 她们也刚分了文具厂的红,根据自己分到的钱也能推算出小卫分了多少,所以是知道她有钱的,但有钱也不是这么撒的啊! 当年卫家宴都花了那么多钱,还是在物价没上涨之前,这几年建筑行业火热,建筑和装修材料的价格可涨得不是一星半点,至少要翻倍,再加上按照卫孟喜的方式,她不喜欢租店面,不想将来受制于人,肯定是要买的,这样算下来,岂不是要花出去至少百来万? “咱们这次要干就干大的,我们先在书城市内开四家,明年要是经营得好,就再去隔壁临近省份开两家,保持每年新增三到四家的速度,不出十年,就能开遍全国的省会城市了。”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74节 “就像鸭脖店一样吗?” 卫孟喜摇头,鸭脖店现在确实已经快开到京市和海城去了,大半个龙国都有美味牌的鸭脖店,加盟费也在水涨船高,但那是加盟。 “加盟相当于是把自己的技术和产品批发出去,具体经营过程不受咱们控制,但饭店我不想这么搞。” 她想尽可能长久的保持卫家菜的神秘和独有,就不能搞加盟的形式,总不能把菜做好,挨家送货上门吧?到时候少不了要出卖卫家菜谱,竭泽而渔。 韦向南也想到这茬,点头表示赞许,“你要开分店的话,必须现在就开始培养一套成熟的饭店班子。” 其它的洗菜工切菜工倒是临时找也行,但最核心的从店长到经理到收银、厨师、帮厨、服务员这一套人马,必须自己准备。 侯爱琴点头附和,“到时候我给你做培训。”当时卫道江湖那一批,就是她培训出来的。 卫孟喜点头,“对了,兰香那边,你看卤肉厂里现在有几个学会用电脑了?” 在把这几员干将教会之后,卫孟喜又继续让黎安华教剩下的普通职工,指望的就是以后派出去给自己当店长,但这只是暂时的,毕竟煤嫂们文化程度有限,先用上两年观察一下,要是有文化不高还不愿学的,她就不用了,调回厂里来。 当初跟着她这些煤嫂们,现在家家户户有车有房,经济条件倒是打了个翻身仗,但有些观念还是不行,“付红娟她要是还学不会,那就别学了,咱们现在也不需要销售了,她要么回厂里继续当清洗工,要么就回家。” 这是下最后通牒,孙兰香咽了口唾沫,“好嘞。” 幸好啊幸好,在座的所有人,就她一个不识字,以前家里太穷了,又重男轻女,她个丫头自然没有上学的机会,但这几年跟着老板最大的进步就是被鞭策着学会了认字写字,在历经艰辛之后,终于还是在上个月学会了使用电脑。 她要是再学不会,说不定也跟付红娟一样的去处,老板可从来不提拔重用没上进心的人。 于是,大家又七嘴八舌的,开始出谋划策:“虽然咱们只需要四名店长四名经理,但最好还是各培养五名,这样一方面给大家压力,另外一面多一人也能应急备用。” “对,店长从咱们煤嫂里选,经理怕还是得对外招聘,最好是有工作经验的。” “厨师就让赵师傅带,张大娘太辛苦了。” “这次严肃处理吕丽萍,也能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等新厨师招进来,都签保密合同,要是带着咱卫家宴的技术出去自立门户,吕丽萍就是例子。” “……” 每当听到有用的,或者有启发的,卫孟喜就赶紧记下来,她回去再好好斟酌一下,同时让黎安华和刘利民出去找合适的房子。 她对开饭店的地点要求还是很高的,反正有钱嘛,随便造,她就不想再将就了,必须是地段好,位置好,交通便利,带院子能停车的,水电独立的,上下两层的,面积不少于六百平的,还只买不租,产权清晰不能有牵扯的。 卡着这么多条件,够他俩找几个月的,卫孟喜也不急,安排好近期工作,她就回家去,准备好好的陪孩子几天。 卫东好容易放寒假,待不了几天又要回队里训练,她要是再不回家,这小子又要说工作比儿子重要,他是这世上最多余的。 可惜,卫孟喜还是低估了鬼片在孩子们心目中的地位,她回到家的时候,客厅又传来阴风惨惨的配乐和卫雪呦呦的叫声,不知道今天看的又是啥,听见大门口有人进来,他们屁股都没从皮沙发上起来过。 哦对了,皮沙发!卫孟喜想起前两天虎子妈送来的菌子,还没来得及吃呢。 抓两把先用温水泡发上,自己顺路去后面金水村,准备买只土鸡回来炖汤喝,想想那香喷喷的菌子配上浅黄色的鸡汤,她肚子里的馋虫就咕咕叫。 从矿区到金水村的山路已经被修成了盘山柏油路,但卫孟喜不开车的时候都不喜欢盘山,而是直接走小路,空气清新,泥土清香。 刚要出门,客厅门开了,张川出来,“阿姨你要出去买菜吗?” “对,你们先看着,想吃啥,我给你们做。” 张川很懂事,卫阿姨每次这么劳心劳力的招待他们他都看在眼里,肯定不会提要求点菜的,他只是走过来,轻声说:“这个孙长胜,阿姨提供的线索我去调查过了,确实是在走私,他的上家与我们一直蹲守的人有关,暂时还能打草惊蛇。” 卫孟喜点点头,她就说嘛,孙长胜的vcd要不是走私来的,她都不信。 “那跟严明汉有没有关系?” 张川拧着眉头,“我查了有段时间,还是没发现,可能他们的联络很隐秘,但我不会放弃。” 少年的脸上,满是坚定和执着。 卫孟喜也就放心了,“不着急,慢慢来,我这边也盯着他呢,但这段时间他都没动静,短时间内应该也不会有大的变动。” 据说,这一次他可是携带大量资本回国投资的,但卫孟喜观察了有段时间,他不可能轻易把钱投资出去,肯定是在寻找一个巨大的商机。 而这个,才是他的目的。 据彩霞说,他也没跟她们母女俩联系,一点都没有。 卫孟喜曾设计让他前妻马其珍与他在书城来了个偶遇,但他依然是一副“我不认识你”的样子,估计这就是要一装到底了。 不仅如此,现在的他还有一位新妻子,据说是在国外结识的志同道合的什么教友,对外宣称有精神上的共鸣,据说俩人在国外有房子车子宠物,就是很简单的成功人士的标配。 卫孟喜大致知道,他是想好好经营这个人设,自然是打死也不会认马其珍的。 红烧肉看见女主人拎起网兜出门,忙屁颠屁颠跟上,但它现在已经是老狗了,腿脚不如以前,跑不快。 不变的,是它那一身白毛,雪白雪白的,阳光下晃眼得很,像一个蹒跚的小雪球。 卫孟喜见它实在想去,赶也赶不走,就进屋拎个竹筐,将小狗子刚进框里,出门。 怎么说呢,卫孟喜也承认自己就是个嘴硬心软的家伙,以前有多嫌弃这狗子,现在就有多离不开它。哪天进门要是没看见这团雪球,她心里就跟缺了点啥似的,这是家里养过的唯一一只宠物,全家都习惯了它的存在。 不敢想象,万一哪一天它不在了的话,这个家的成员们要多伤心,孩子们肯定是要哭兮兮的。 希望它狗命长一点吧。 “下次啊,我带你去兽医站看看,咱也不是专业的,不懂。” “小卫跟谁说话呢?” “哟,你们城里人养狗就是不一样,还当个孩子似的提着。” “瞧大娘您说的,咱们不是一个村的嘛,哪分城里乡下的。” 众人忙说是,见她说是想买鸡,忙抢着说:“我家的刚放出去找食儿,你要的话我现在就去叫。” “我家的吧,还没来得及放,还在鸡圈里呢,待会儿称好让你叔给宰杀干净,省得你带回去不好料理。”说着忙带她上家去,直接从鸡圈里挑,看中哪只抓哪只。 现在的鸡都不是很大,尤其是放养的,没饲料催熟,很多都得养一两年才出栏。卫孟喜想了想,家里人多,一只不够吃,两只刚好够一顿,“给我抓四只芦花鸡。” “公的还是母的?” “公的。”其实母鸡也好吃,只是母鸡大多数人家都要留着下蛋,卫孟喜也不“夺人所好”。 红烧肉不像别的狗子,逗猫打鸡的,它似乎是知道自己跟芦花鸡们不是同类,也从来不参与人鸡大战,只乖乖的坐在箩筐里,耷拉着两只小耳朵。 卫孟喜觉得,这狗子就像孩子长大一样,小时候刚捡回家的时候,它啥不稀罕啊?就像个调皮捣蛋的小男孩,看见啥都要打一爪子,舔一口,好好的撮箕扫把要把你拱翻,手上要含你一口,给它磨磨牙,忽然某一天它就对这些事不敢兴趣了。 像现在的卫东根宝一样,以前那些弹弓陀螺和铁环玻璃珠,比命根子还宝贵,现在就放床底下的大箱子里吃灰,要是收废品的收,他们肯定会卖。 时间啊,过得真快,卫孟喜自己都快四十岁了。 感慨着,鸡抓住,当面称重,又帮忙宰杀,“鸡胗鸡肝鸡肠这些,家里人都爱吃,叔你帮我放肚子里,啊。” “好嘞!保准给你料理干净。” 卫孟喜见时间还早,就准备往高三羊家去看看,自从那年闹复婚卫孟喜不搭理之后,高二嫂也不好意思再去矿区找她,但她该走动还是会来走动。 “小卫要去老村长家吧?估计他老人家现在可不得闲。”村民一边处理鸡,一边说。 刚才带她进来买鸡的婶子闻言也小声道:“最近老村长可是真辛苦,那么大年纪了,还得每天往乡里和区里去好几趟,造孽哟。” 卫孟喜一愣,“怎么了?” 她没想到自己只是有段时间没来,高家就出事了?第一反应就是廖美娟是不是还不死心,继续纠缠高开泰,这都多少年了,当年的小女孩妞妞们都上高中了,高开泰一直没再婚,但不意味着他们就有复合的可能。 现在高开泰可是手里有两家鸭脖加盟店的人,论起经济条件和样貌气质,都是十里八村头一份,想给他介绍对象的比前几年还多。 摊上廖美娟这么个前妻,也不知道说啥好了。 正想着,那婶子忽然神秘兮兮地说:“不是开泰的事,是咱们村里的小煤井。” 小煤井!卫孟喜心头一突,来了来了。 第144章 金水煤矿为什么叫“金水煤矿”, 金水市为什么叫“金水市”,整个市那么大的范围,为什么独独叫金水, 这其实都跟这个叫“金水”的村子息息相关。 从明朝开始, 金水村就是一个大村子,古村落, 因为地底下煤储存量惊人,品质又好,这儿成了远近闻名的煤村。 在清朝时候,这里产的煤炭, 还专门有个名字, 叫金水煤,因为烟少,易燃耐燃, 散热好,是专供朝中达官贵人使用的, 足以证明这里的煤炭有多好, 老陆能勘测出气肥煤, 能把项目做起来, 其实也得利于这儿本来就有, 不然他就是变也变不出来。 金水产煤古来有之, 以煤为生的人也多, 以前到处都是私人挖出来的煤井煤洞, 用当地人流传的说法,只要胆子够大, 钻进去地底下拉出煤炭来, 就能发财。 这金水村, 就是个福窝窝啊。 但那是明清时候。 解放前民国那几年日子难过啊,虽然有煤,但都被当地大地主垄断,农民只能给他们当牛马,累死累活还混不到一个窝窝头,就算是死在里头也没人过问,后来解放后,作恶多端的都被枪毙了,但政府为了老百姓的安全,也不许再私自下井了。 井口已经让人给封起来了,煤洞也不许进了,但依然挡不住依然有人要下去淘黑金啊,只要敢下去,带着东西上来,就能换成钱,真贫穷到一定地步的老百姓,是会铤而走险的。 甚至,有的人另辟蹊径,既然村里古已有之的小煤井不许下了,那就私自去外面挖,偷挖偷采,甚至还把山里的防空洞和煤洞打通,连成片。 这种行为是十分危险的,李奎勇当年可没少头疼,光治理这个问题就愁死了他,而“转机”就出现在六十年代初期的某一个雨夜,八名村民连夜偷挖偷采的时候,遇到连夜暴雨山体滑坡导致小煤井彻底封死,那么深的井,就是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的。 而他们走之前,跟家里人说的是去捉鱼,家人见久久未归,还以为是他们遇到暴雨,在哪儿躲雨呢。 雨停了不见人,家人又担心是不是被大水冲走了,于是发动全村沿着河道找人,一直找了一个多星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时候有些年长的还记得解放前那些事的老人就说,会不会是在煤井里。 毕竟,八个青壮年呐,不是八只小鸡仔,说丢就能丢的! 这么长时间杳无音讯,一定是在一个联系不上外界的地方。于是,上一任村长就组织全体村民,打开尘封已久的煤井盖,果不然就找到了他们……的尸体。 这下子,全村震惊,区里震怒,直接把管理不力的村长抓去坐牢了,这才有了退伍的高三羊当上生产队队长的契机。 但无论上面怎么处置,八个家里的顶梁柱是回不来了,从此以后家人们只能沉浸在痛苦中,为了避免家属想不开,也为了避免悲剧再次发生,高三羊就下令,村里小煤井永远不得打开,必须死死封住。 后来,即使村民们依然偷挖偷采不断,但都不敢再打开小煤井,这一封就是三十多年。 三十多年啊,后来出生的年轻人和孩子们,估计都忘记这口井的存在了,但卫孟喜不一样,她记得清清楚楚。 她上辈子就听说,小煤井在很多年后,大概就是九十年代中期吧,又重开了,突破来自当地政府和村民的重重阻力,再次打开,并成了远近闻名的私矿,很是风光过几年。 但那风光并不属于当地村民,而是属于来接手的私矿老板,本来小煤井的储量就不小,又不需要啥技术难度,坐着取水的吊篮下去就能挖出来黑金。 不过,这私矿老板请人手工作业,也不敢请附近农民。 因为附近农民知道底细,都是听着小煤井的故事长大的,也对小煤井心存警惕啊,他想请也请不到,只能请到外地实在缺钱又不知就里的农民,有的实在太穷了,五六十岁的老爹加四十岁的儿子再加十几岁的孙子,一家三代带着来。 结果就这么挖着挖着,本来就没有任何安全保障的小煤井塌方了,逃不出来,一家三代全死里面了! 有多惨呢,据说那私矿老板挖矿的三年时间里,赚了好几个亿,但死在里头的工人到底有多少,谁也说不清,有的说是四五十,有的说是二三十,反正不会少于十人! 可怜工人都是外地或者外省来的,也有脑子不好使的,残疾的人,被亲戚或者二包公一手带来,死了也得不到一个说法,甚至有些无儿无女无父无母的,连帮他们讨说法的人也没有。 再加上有黑记者和私矿老板沆瀣一气,只要钱到位,多大的安全事故都能给你摆平,给你盖得严严实实;即使有家属能找到矿上来讨说法,双方合力来个威逼利诱,让你发不了声;就算侥幸能告上去,来查的时候也不会查到任何一点的蛛丝马迹。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75节 甚至,这个人,都可以像从未来过这个地方一样,能把他存在过的所有痕迹抹除干净,一干二净。 这些故事,在后世的电影里,是属于电影这么演出来都要被骂没人性的,可却活生生的发生在金水村的小煤井里,更讽刺的是,现实里没像电影结局一样发生什么替天行道正义虽迟但到的戏码,因为直到卫孟喜死的时候,小煤井依然开得风生水起,私矿主依然赚得盆满钵满,几乎把整个金水一带的煤山都挖空了。 只是,她上辈子虽然也生活在这一带,但不怎么过来金水村,还真不清楚小煤井是被谁打开,被谁重新开采的。 背后的神秘私矿主,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她还真不知道。 那婶子怕她不知道,绘声绘色将小煤井的历史渊源给讲了一遍,最后感慨道:“你就说吧,算上解放前的,百年里头,这井里至少埋着十几具尸骨,咱们怎么能开呢?” “就是咱们同意,老村长也不会同意。” “哦?为什么?”卫孟喜有点好奇,高三羊现在不是一心想要发展金水村经济吗?谁都知道卖煤炭能挣钱,重开小煤井,说不定真是一个契机。 “哎呀,你们小一辈不知道,当年死在井里那八个,有两个都是老村长的哥哥,亲哥哥。” 卫孟喜恍然大悟,要是重开了,这不就是在说他俩哥哥白死了吗?谁要是在井里赚钱,那都是踩着他哥哥们的尸骨,在吃人血馒头! “最近啊,也不知道谁说的,咱们村的小煤井被一大老板看中了,想要买下来,区里和乡上都想卖,老村长不同意,带着另外几户有家属死在里面的人家,天天上去堵人讨说法……” 原来如此。 卫孟喜懂了,她记忆中上辈子小煤井之所以能重开,除了来了个大老板之外,还有个重要原因,就是高三羊退休了,没有再当村长。 不当村长,也就没了话语权,新村长为了钱,怎么可能会听他们区区几户人家的反对声音?反正,人都是这样,只要死的不是自家人,就不会心疼,哪怕是自家人,在足够的利益面前,这份悲痛也是可以收起来的。 想着,四只鸡处理干净了,大叔见她筐子里还装着狗,干脆就让自家半大小子,“去,给你卫阿姨送到家里去。” 小伙子跟卫东几个差不多大,虽然个子没那么高,但很壮实,一看就是家里农活一把好手,拎起鸡就跑。 卫孟喜直接追不上他,跑了两步,算了算了,自己都快四十的人,跑急了摔跤就得不偿失了,于是就顿住,转身往传说中的小煤井走去。 小煤井位于村子后方,金水山脚下,周围是一片空地,没有盖房子,井口比一般的水井要宽阔得多,用一块巨大的石板压着,石板上有几个洞,洞里有手臂粗的铁链穿过,固定住石板,石板上还贴着个大大的“封”字,以及每年清明和忌日焚烧纸钱供奉果品的痕迹。 她看了一圈,周围算是荒郊野外,杂草重生,就是玩闹的孩子,也没几个敢过来。 这里,似乎是金水村的禁忌之地。 卫孟喜看了一圈,就回家了,路上顺道又买了点瓜果蔬菜,一耽搁,回到家都快一点钟了,刚进门就被一股浓烈的香气给勾住。 她轻手轻脚的猫过去,厨房里,就见一群少年少女在忙着做饭:大铁锅里,炖着好大一锅土鸡菌汤,也不知道他们啥时候自己把鸡斩小块炖上的,卫东和张川正往锅洞里加柴,把两口锅的火烧得旺旺的。 另一口稍微小点的锅里,则是卫红系着围裙,正往里倒油,准备炒菜。 案板上,是卫雪正在切土豆丝,虽然平时学习忙,做菜的机会不多,但她心细,又能耐得住性子,切的土豆丝细细的,十分均匀,不像卫小陆,每次切的都是手指头那么粗。 倒是卫小陆和陆卫国,则蹲在地上收拾两条草鱼,看着似模似样,处理得很干净。 “二哥你说这鱼是热锅下还是冷锅下?” “冷锅,我看见咱妈做红烧鱼是这样。” 卫小陆拿着小水果刀,在鱼身上划了几个花刀,似乎是很满意自己的杰作,还专门捧起来看了看,“可红烧鱼跟酸菜鱼不一样啊,咱们今儿要做的是酸菜鱼,建军哥都把他们家酸菜端来了。” “这……”陆卫国就有点拿不准了,“酸菜鱼不是该切片吗,一整条怕是不行。” 卫小陆振振有词:“没事儿,到时候妈妈问起,咱们就说是老爸想吃整条的。”其实是她开了花刀才反应过来,应该切片才对。 想了想,似乎是觉着这样把锅推老爸身上不合适,她忙小声问:“三姐,你会片鱼片不?” 卫红是最像妈妈的,所以她理所应当觉得凡是妈妈会的,三姐说不定也会。 卫红也不负众望,“你放着,我来。” 卫孟喜在外面偷瞄着,憋笑都快把肚子憋疼了,他们家这五个崽,做饭这一块上,比老陆厉害多了。短短四十分钟里,他们做出了酸辣土豆丝、韭菜炒鸡蛋、凉拌小黄瓜、芹菜豆腐和酸菜鱼五个菜,还有一大锅浓香四溢的土鸡菌汤! 老陆吃的时候,甚至都吃不出来这不是妻子的手艺,呼啦呼啦一个人喝了两碗鸡汤。 卫红期待的看着他,“爸你就没发现今天的鸡汤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香。” “那跟以前比呢?” 老陆在家里生活久了很有求生欲,“很香。” “是我三姐做的饭哟,汤是三姐炖的,菜是三姐炒的,大姐切的,我和二哥买的洗的。” 老陆看向妻子,得到确认,忽然又添了一碗米饭,细嚼慢咽起来。 全家都笑,就是张川和张江也在那儿羡慕的看着他们一家子,说不出形容的词语,就觉得真棒,他们姐弟五个真幸福。 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卫孟喜开始进入暂时的退休状态,只用等着吃就行,还能点菜,今儿红烧肉,明儿黄焖鸡,上午鸡油饭,下午卤肉饭……好不好吃另说,但崽崽做的,就是不好吃也要鼓励。 啥叫再接再厉,没有鼓励,下次才能继续让他们做嘛。 做顿饭而已,大家齐心协力其实也费不了多少事,高三生天天盯着书本,她原本还担心他们近视或者压力过大呢。 现在倒好,该看书看书,看片看片,一日三餐还给父母伺候上了,卫孟喜和老陆也就试着睡了几天懒觉。 反正,以前需要他们干的活计,都让孩子们干了,起来也是干瞪眼,还不如捂在暖暖的被窝里,听着他们在院里分派任务,吵吵嚷嚷。 “嗯,孩子多的唯一好处,就是长大了能多几个小工给咱们使唤。” “仅限于目前这两年,等以后人家有了自己的男朋友女朋友,你也不好意思使唤了。” 老陆一愣,“男……朋友?” 他闺女们大的也才十七岁,小的十五岁,就要处对象了? “哎呀你这人,咋这么较真呢,我是说一个大概的,又没说他们真的立马就要谈恋爱,就是谈了,明年也成年了,你能拦得住?” 她是真的真的很看得开,甚至还想鼓励他们谈来着,无论以后结婚与否,生娃与否,体验爱情的美好,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倒是老陆怅然若失,他下意识摸了摸鬓角的头发,已经白了好几根了,后脑勺的更不用说,前几年就有点白了,但他一直没注意,是最近老闺女发现的,给他买了染发剂,他一直嗤之以鼻。 再看妻子,依然面如春花,眼含秋波,自从来到矿区,她就是这个样子,这么多年,一直没什么变化,头发黑亮浓密,眉眼不笑的时候冷艳,笑起来眉眼弯弯,很好说话的样子。 哪怕笑起来的时候眼尾有了纹路,但她给他的感觉一直没变过,永远在向上生长。 她说自己不是小姑娘,可他觉得,她就是小姑娘。 于是,没几天,家人们就发现老陆居然染头发了! 可惜,退休生活是短暂的,等春季学期开学,孩子们要专注于最后一个学期的冲刺之后,卫孟喜就不能再心安理得的享受孩子们的孝顺伺候了。 说好要买车,这一次卫孟喜就直接让侯烨帮忙,买了辆当年他开的那个红色切诺基,又买了一辆哈雷摩托……没办法,卫孟喜实在是太眼馋了,早在学会开车之前,她学的就是摩托。 习惯了那种吹着风,自由自在的疾驰在路上的感觉,她就一直心心念念要买辆全新的好摩托。 这一下子,家里多了两辆车,就出去了三四十万,但她一点也不心疼。 有钱,就是能折腾! 春天,森林里万物复苏,小动物和小树芽,小花苞破土而出的时候,卫孟喜骑着大摩托,疾驰在山林里,那感觉,不要太爽。 因为冬天的雪快要化完了,水厂准备最后出一批雪山泉到港城去,卫孟喜需要去看进度,每天早出晚归,倒是看到了长寿山另一副面孔——像个小姑娘,含苞待放,生机勃勃。 “老板,这是水质检验报告,你看一下。”刚到水厂,兵就递上一片纸,化验室每日一检,按规定把各种水各留样三份,这是基本的行业要求。 卫孟喜摘下头盔,捋了捋头发。 才刚二四十五兵,眼睛都直了:老板怎么能这么好看?!这摘头盔的样子,都能去拍广告了! 卫孟喜没注意他的眼神,而是仔细的看化验报告,没什么问题,小苏做事倒是认真,就是他那几个东北来的堂哥堂嫂们,也很能吃苦耐劳,性格大咧了一点,但做事粗中有细。 每天忙进忙出,还自发的帮她巡视森林,尤其是水源附近,安装了一圈电网不算,每天夜里还要去巡视一圈。卫孟喜之所以同意他们去,是因为罗秀出狱了,去年虽然被村民举报,卫孟喜也出了一份力,但他这人历来小心,确实没留下什么蛛丝马迹,纪委的调查一段时间,发现他除了工作态度散漫和第一次买断水源的那十万之外,没查到他贪污别的钱,所以只是开除和判刑半年,现在就刑满出狱了。 卫孟喜倒不觉得罗秀有这个胆量跟她硬碰硬,但就怕这种人会玩阴招。 “水源巡视没问题吧?” “没,我堂哥给牵了两条大狼狗拴那附近,要是有生人靠近,叫得整座山都能听见。” “那狗粪要单独处理,不能留在地面上。” “好嘞,我们现在都是换着遛,遛到对面山头才给解决大小便的。” 卫孟喜点点头,面上不说什么,其实心里还是打算留个心眼,以后要搞几次突击检查看看,这水源附近要是出现狗屎狗尿,多的不说,罗秀只需要在墙外拍几张照片就够让她焦头烂额的。 “这一批雪山泉大概有多少量?” “三吨左右。” 量乍一听是很大,但因为是雪山泉,比往日的普通山泉水又清冽很多,甜度似乎也更高,还是挺抢手的,孟舅舅在港城没回来,她要给舅舅送点,再给老客户送点,装瓶的量就不多了。 卫孟喜从摩托车上下来,走到办公室,又看了看最近几次雪山泉的出货量,大多数都是出到港城和台湾,上次去的是新加坡,但不知道为什么,那边这个月直接就没了。 再一查对账,新加坡那位刘总已经有段时间给汇钱了,卫孟喜寻思着,给孟仲平挂了个电话。 “姓刘那家伙,要是找你借钱你别理他,破产了。” 卫孟喜一愣,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不是做服装生意的吗?这年头的服装生意还能破产?就是闭着眼睛经营也不至于吧!看来要么是生产经营策略严重失误,要么就是得罪谁,被搞破产了。 但这种事,二哥不愿多说,她也就不问了,又聊两句,卫孟喜挂掉电话,又给文具厂去了一个,问问彩霞什么时候回来。现在那边的生意逐步步上正轨,侯烨和张家姐弟俩就能解决,卫孟喜就不想把彩霞再放那边了。 毕竟,当初培养她,就是冲着秘书去的,这几年历练得应该也差不多,该派上用场了。 打完电话,还得再看看这个月的账目,d拜商人费萨尔最近好像是打开了本土市场,一个月用量居然达到了三十万瓶,甚至连卫孟喜新推出的厨房水、泡茶水都连带着买了不少,倒是给厂里带来了不少利润。 至于林秋生那边,除了港城市场逐步稳定上升,这个月就要往欧美市场上市了,具体效果怎么样,到五月份就能知道了。 这一件件的,把事情都理顺,时间就过得特别快,很快进入最后冲刺的两个月。 天大地大,高考生最大。进入六月份之后,整个陆家的气氛就紧张起来,比去年卫东那时候还紧张一百倍。 卫东,那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今年不一样啊,三个正主都知道着急,卫国卫红的学习一直不错,还稍微好点,卫雪就不行,她本来理科就差,选了文科,数学每次都很难考及格。 她一直着急,就吃不好饭,吃不好饭,肠胃就出问题,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上吐下泻,折腾了小半月,症状是不严重,没到住院输液的程度,但老父亲老母亲也心疼啊,一直不怎么请假的老陆都一连请了半个月的假,回家看孩子。 没办法,这孩子时而恶心,时而拉肚子的,吃啥都胃里隐隐作痛,去学校那么紧张的氛围里更是受罪,大夫也说了这毛病跟情绪紧张有很大关系,要是能缓解一下紧张情绪病就好得快。 所以,卫孟喜和老陆商量一下,决定先给她请半个月的假,在家好好休息一下,数学就由老陆来亲自辅导。 卫孟喜也想帮忙啊,但她当初上高中补课班的时候,差点没被数学“累死”,现在早忘光了,心有余力不足。 自己能做的,就是尽量搞好大后方,一日三餐好好调理,同时顾好卫国卫红,他俩也不能忽视。 至于卫小陆,才高一,那就管不了咯,自己能吃饱就行。 卫雪的胃病一直闹到六月底才好,但家里谁也不敢说让她回学校复习的话了,反正就在家里,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不提考试,她的高考ptsd就没问题。 “妈妈,对不住,我太没用了。”小姑娘咬着嘴唇,可怜兮兮的看着卫孟喜。 “这有啥对不起的,生病又不是你愿意的,再说了,谁说生病就考不好,不生病的就一定能考好?”卫孟喜摸摸她柔软的发顶,这孩子的身高,应该就是固定在165了,比卫小陆矮了一丢丢,但胜在身材比例好,长手长脚长脖子,脸还特别小,仿佛天生就是为跳舞而生的。 “没事,你的舞蹈不是已经考过了嘛,还是第一名呢,文化分甭管考多少分都能上大学。”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76节 “可我想去京市上舞蹈学院。”咬着嘴唇,纤弱秀气得仿佛一朵茉莉花,在矿区小伙子评选出来的七朵金花里,她可是独占鳌头的。 但这姑娘,似乎不知道自己的美貌,也不爱惜,妈妈给她买的大几千的高档护肤品,她用都不用,直接送老妹。 “乖,咱们陆卫雪可是金水煤矿跳舞最好看的女孩,要是你都去不了,那谁还能去呢?” 小姑娘腼腆的笑笑,靠在妈妈肩上。 她性格太腼腆,又太敏感了,卫孟喜跟老陆虽然在意他们的成绩,但还没到考不好要发火的程度,而且心里也接受她和呦呦一样理科吃力,能考多少都是惊喜了。但她并不这样认为,总觉得五个孩子,就自己最笨…… 卫孟喜也知道,这种敏感性格,除非她自己想通,否则别人怎么劝,她都容易多想,作为母亲,她只需要让闺女知道:“你就想,咱们最坏的打算就是考不上京市舞蹈学院,但咱们可以考石兰省的啊,不行咱去文工团,艺术团考考,凭你的舞蹈功底,想去哪儿都成。” “即使这些地方你都不想去,那不也有爸爸妈妈养着你?妈妈挣钱,不就是为了养你们嘛。” 哪怕就做一朵人间富贵花,也是极好的。 卫孟喜拍拍她,“乖,不许多想了,赶紧睡觉,明儿一早带你们上长寿山玩儿。” 马上就高考了,能学进去的都学进去,饱和了,学不进去的也不可能临时抱佛脚学进去,现在比拼的是心态,是心理素质。 周末,全家开着车子上长寿山,将车子停在水厂周围,史密斯夫妇听说他们要去爬山捡菌子,激动得手舞足蹈。 几个孩子英语都比妈妈好,跟他们沟通完全无障碍,卫小陆翻译道:“妈妈,他们想跟我们进山。” 卫孟喜也没拒绝,“好啊,你们快把厚外套穿上,山里气温低。” 长寿山夏天的清晨,从山腰往上常年云雾缭绕,进去一趟头发都是湿的,关键他们还不认路,不像卫孟喜和史密斯,来过很多次,所以要给他们准备每人一件颜色鲜艳的外套。 史密斯夫妇真不愧是专业背包客,登山设备一应俱全,背包里还有各种食物和应急药品,根宝跟他们聊着,走在前面,卫孟喜带着三个女孩走中间,老陆断后。 森林里树木太茂盛,以至于地面上都没什么杂草,因为吸收不到阳光雨露,全是干枯松针落叶,踩上去“嘎吱嘎吱”响,还很滑。 卫小陆可喜欢了,这里踩一下,那里滑一会儿,“妈你看!” 她居然在松树底下,干枯的松针堆里,发现几朵粉红色的蘑菇。 当然,凡是在金水村后山待过的孩子,都知道越是鲜艳的蘑菇越是毒,决不能直接用手碰的。她一指,史密斯夫妇就连忙退回来,戴上手套去采摘。 卫孟喜和老陆对视一眼,心说这两口子真是闲情雅致,在石兰人眼里,都不稀罕。 想起金水村,卫孟喜想起最近的事,“哎老陆,你说严明汉一直按兵不动,回来这么长时间,就只在书城和金水的招商局之间游走不定,他到底图啥?” 陆广全其实也在琢磨这事,半年多了,严明汉的“投资项目”一直没有落定,他也觉着非常可疑。 “一会儿说要投资个文具厂,一会儿说服装厂,一会儿又是鞋厂,总觉着这些都是烟雾弹。”她为了不着痕迹的盯他,换了好几波人,都是他没在矿区见过的生面孔。 就是张川那边,也一直在留意着,一明一暗两波人的盯梢,应该是没漏过什么消息才对。 卫孟喜巴拉巴拉说了一会儿,见跟他共事过几年的老陆,也拿不准他的脾气,顿时气急了,“他跑出去一趟,兜了这么大个圈子,总不可能是还要回来干老本行吧?” 话一出口,两口子同时愣了愣,对啊,怎么不可能是干老本行呢? 他以前是金水煤矿除了老陆以外最有前途的工程师,且为人圆滑,长袖善舞,在领导们心目中,他比老陆更适合走上领导岗位。 这样的人才,因为一个还没确定的罪名说跑就跑,抛弃了前面半辈子所学和积攒的资源人脉,这值得吗?代入一下,卫孟喜和老陆都觉得,如果是他们,肯定不会轻易放弃费劲打拼来的成就,要真有卷土重来的一天,肯定还是要瞄准老本行的。 “所以,他的投资会是煤炭行业?”老陆凝眉,这就有点难办了。 因为严明汉自己也算行家,他要是干这个,很可能就不是跟金水煤矿各自安好互不相干了……他,是回来复仇的。 他的目的,很有可能还是冲着金水煤矿。 卫孟喜其实有点想不通,“他以前在金水煤矿,也没人亏待过他吧,一开始给你打下手,你好心好意教他,他转头就向李矿长举报你把你弄到井下,后来又凭着溜须拍马好本事一步步往上爬,有钱有房有老婆有女儿,矿上看在他的面子上还照顾他老婆……他还觉得哪儿不满意?” “嫌当年给他升迁不够快?嫌矿里没给他当副矿长?” 老陆叹口气,这就是贪吧。 卫孟喜想起来,上辈子自己虽然不知道金水村小煤井是谁买下的,但她知道,严明汉因为效益不好,已经早早的离开金水煤矿了,跟这一世离开的时间差不多,所以,也不排除上辈子那丧心病狂的私矿老板就是他。 反正,根据上辈子那穷凶极恶,狠挖瞎挖的趋势,就是一副恨不得要把山挖空,要挤兑得金水煤矿生存不下去的架势。 也确实,那矿主成功了,在他穷凶极恶的偷挖烂挖之下,金水煤矿的资源枯竭得更快,都快到它的临界值了,甚至把地底下私矿和国有矿之间那小小一堵隔墙都给挖断了,然后工人之间还发生抢煤的事,大打出手,当时事情闹得很大,但最终还是金水煤矿势薄西山,被抢了煤还白挨几顿打,完事对方是既不赔钱又不道歉,最终只能金水煤矿放弃追究。 因为,无论财力还是关系,你都斗不过小煤井的老板啊! 当时,卫孟喜还愤愤不平来着,以龚大哥刘利民为首的一群煤矿工人们,那些年没少帮衬她,最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挨打,无计可施。 因为,矿务局和煤炭管理局,居然都一口认定是他们先挑事儿,是他们不对,更过分的是,当时的草包矿长居然还要求这群被打了的挖煤工人向对方道歉! 这谁能忍啊,当时就有一批工人辞职了,本来工资就低,效益就差,几个月都发不出基本工资了,咱们饿着肚子给你干活被打了,你还让咱们去道歉?有这么草包,这么窝囊的吗? 随着那批老工人的离开,金水煤矿也就越来越不成样子,后来没多久,财政支撑不了这么大个毫无用处的庞然大物,干脆就关停了。 也就是金水煤矿关停后,小煤井这位神秘老板,居然又手眼通天的,把金水煤矿都给买下了! 到底卖了多少钱,那个时候是下岗潮和国有资产流失最严重的几年,谁也不知道,反正没多久,私人金水煤矿重新挂牌,重新开张,再次卷土重来,甚至发现了储量惊人的气肥煤……可惜,都不是金水煤矿的,也不是龙国人的,而是成了外国资本操作的! 卫孟喜当年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后来才知道,这什么狗屁神秘老板,自己没几个钱,全是国外资本支持他买矿入股! 现在的卫孟喜,见识多了,阅历丰富,也没少听老陆和舅舅聊那些国外资本满世界收割的事情,慢慢的她回过味来,上辈子自己身边不就有活生生的例子吗? 堂堂一个全国都数得上号的国有大矿,居然一步步的被挤压,被打压到工人活不下去,资源枯竭,不得不转卖私人,最后这个“私人”居然只是国外资本扶持的傀儡……最终,本该属于全体龙国人民的资源和财富,却进了外国资本的腰包! 不行不行,光想着,卫孟喜就头发都要竖起来了,王八蛋龟孙子,这辈子老娘重生了,老陆没死,提前发现了气肥煤,抢先你们一步不算,老娘还要让你们有来无回! 想抢咱们国家的资源,看看到底鹿死谁手! 第145章 于是, 老陆就发现,妻子怎么越想越气,自己明明啥也没说啊, 她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你, 没事吧?” “有事,大大的有事!” 上辈子自己格局还是太小了, 眼界太窄了,只看得到表面上的,什么工人出事啊,私矿老板赚几个亿啊, 却没想到背后的深层次原因, 感谢这一世她好好上学,恶补文化知识,有了基本的文化素养, 感谢老陆和舅舅聊这些话题的时候,从来不避开她, 她有听不懂的地方, 随便一问, 他们都能耐心细致的解答。 当然, 她最应该感谢的还是老陆。 是这个男人, 在十几年前就发现气肥煤, 感谢这么多年以来他的忍让和退居, 让许军能当上矿长, 煤矿才没落入草包矿长手里,感谢他提前这么多年开采气肥煤, 把这无法估量的龙国宝藏早早的公之于众, 现在对方想要通过挤兑和贱卖, 来让金水煤矿玩完,那是不可能的! 就是矿务局和煤炭管理局能同意,她卫孟喜和陆广全也不会同意,许军张劲松不会同意,煤嫂们不同意,千千万万在这里生活着的,付出青春和汗水的煤矿工人更不会同意! 金水煤矿,永远只能是人民的财产,是人民的利益! 老陆见她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也有点犯怵,“我……我没惹你。” 卫孟喜一乐,也不管手上的泥巴,搂着他脖子,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嗯。” 傻子,你不知道你存在的意义,你不仅是我的丈夫,孩子们的爸爸,还是金水煤矿的定海神针,将来还将是守住国家资产,人民财产的英雄! 想想那年的情形,要是换了一般人,被莫名其妙的多方势力联手打压,从最有前途最年轻的工程师到井下煤黑子,普通人,或许就会恨上这个不公的社会了,但他不仅没有,上来以后第一件事还是跟着张劲松夜以继日的勘探,那么多个不眠不休的夜晚,那么多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的危险,他都坚持过来了。 或许,他也想不到未来有一天,咱们自己的宝藏会落入外国资本家之手,更想不到还是自己曾经最亲密的战友同事当的狗腿子,当年二十出头的小陆,他不会想这么多,也想不到这么远,他只是在做一个龙国人,一个金水煤矿人,该做的分内之事而已。 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是他自认为对国家对社会最大的贡献,可他还是远远低估了自己的能耐。 卫孟喜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老陆,让她眼眶发酸,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已经爱上这个男人了。 老陆被她看得毛毛的,但多年夫妻锻炼出来的求生欲,告诉他,妻子现在好像很喜欢他? 俩人心思各异的说着,也就没注意孩子们,等他们聊完,几个孩子已经捡到满满两大筐菌子,青色的黄色的棕色的最多,当然是毒菌的可能性也最小,都是新鲜的花骨朵一样,刚冒出土皮的,看着就赏心悦目。 晚上,一顿杂菌火锅那是必须的。卫孟喜不敢真的全吃,虽然自己也吃过好多年菌子了,但对于拿不准的,或者模棱两可看啥都像的,她直接扔掉,不能要。 卫小陆跟着她一起收拾,看她一会儿扔掉一朵“劳动果实”,一会儿又扔掉一朵漂亮的小伞伞,嘟着嘴,“妈……” “咱们只能吃自己认识的,做人不能太贪,懂吗?” 卫小陆“嗯嗯”两声,总感觉老妈这话意有所指,肯定不是单说捡菌子这事,但又拿不准说啥,乖乖不问。 三个大崽回房复习,卫孟喜带着老闺女洗菌子,“老陆,你去后面金水村买两只鸡来,要公鸡,顺道可以去看看三羊叔。” 其实,就是让他去打探虚实,自己上次已经去过了,还冒冒失失去小煤井附近转了一圈,不知道会不会被严明汉的人看见,所以这次就最好不去了。 她一干个体的,难道也对煤井感兴趣?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可疑的事。 老陆虽然有点奇怪她让自己去买鸡,但也知道她的意思,去地下室里拎出年初二牛送的人参蜂王浆就往金水村去。那些东西,家里人都不爱吃,留着逢年过节送人,结果送来送去转了一圈还能再转回自己手里。 一路上,大家见是很难遇见的陆科长,都打趣他今天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老陆只是礼貌性呢淡淡点头,没有跟妇女们多说的意愿,心里也在想着小卫说的什么外国资本控制煤矿的事情,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这煤矿不是国有资产吗,怎么会轮得到国外资本来买? 妻子却没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转变的,似乎是想要让他自己去想明白,可他想了好半天,愣是想不出个头绪。 这就是术业有专攻的道理,要是让一个商人来想,他能很快想到几十种法子,但老陆对经商,对什么股权架构那些一窍不通,自然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的。 这刚走到村口,就被高三羊叫住:“小陆有事?”他亲自来,实在是太反常了。 “嗯。”他只说要买鸡,就有人应承下来,收了钱就去抓鸡,他不像小卫会去旁边看着,就跟老村长在村口聊天。 “你来就来了,还带啥东西。”高三羊叹口气,“不过,今儿就是你不来,我本来也正想去找你们。” 这几个月的纠缠,他原本还算精神一个人,仿佛精气神都被抽走了。 老陆忙问怎么回事,是不是小煤井的事。 老村长一看原来是小卫跟她说过了,那天小卫去小煤井的事,他作为一村之长是知道的。他顿了顿,见周围好几个长舌妇都在竖着耳朵,于是就说,“既然买了鸡,那晚饭就去你们家蹭?” “嗯。” 不过,人多眼杂,高三羊也没提再让他去小煤井现场看看的话,谁知道这村里目前有多少人起了外心呢?为了所谓的利益,村里现在人心也不齐了,他这老村长的账,鬼知道还有几个人会买? 见他俩一起提着鸡回家,卫孟喜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高叔可是好长时间没来家里了,你们先聊着,我做饭,马上就好,啊。” 高三羊眉毛胡子都白成雪色了,原本还算红润的脸色,最近都黑黄了不少。 卫小陆忙给他们倒水,“高爷爷喝水,给您来杯浓茶。” 她记着,高爷爷很喜欢喝浓浓苦苦的茶水,她小时候见他每次都喝得啧啧有声,享受得不得了,就偷偷泡过一次,差点没把她苦哭啦! “小家伙,还记着呢。”这么大的孩子都知道记住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村里人却连自己族人的性命都记不住了,这就是背叛啊。 他唉声叹气的,也不去客厅,就在厨房里坐着,卫孟喜一边砍鸡肉,一边听他诉说最近的烦心事。 自从上次被人放出消息,说小煤井可能要卖出去,区里和乡上都意动之后,金水村就不安分,大家四处奔走打听能卖多少钱。 “有的说是五百万,有的说是八百万,还有说一千万两千万的,我这耳朵都起老茧了,即使真有这么多,到时候能分到每个人头上的又能有多少?”这次煤井可不像屿罗村的水源,水源可以算附近村民所有,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战略资源,政府也不会插手,但煤炭能随便卖吗? 这一级一级的拿下来,到时候能分到手多少还不知道呢,再加上现在金水村人口可真不少,就是再大的数字,一到人均,就不会有多少了。 卫孟喜却有点不信,“几百万不可能吧?”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77节 那可是一口煤井!不是水井!上辈子那私矿主靠着这口煤井烂挖偷挖,据说每年净利润就没少于一个亿,更别说后来的气肥煤,直接就是千亿级别的财富。 高三羊点点头,看外头没人,就压低了声音说:“目前我听到最可靠的数字是说三千万。” 区里和乡里都心动了,1994年的三千万啊,不是三十年后的三千万,可即使是三十年后的三千万,那也不少了。卫孟喜觉着自己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觉得三千万也不是很多,罪过罪过,果然有钱能让人飘。 “我去守了两个月,也只见到乡长和副区长,他们的意思是,招商引资是区里的大事,每个人都需要服从大局。” 卫孟喜点头,上位者都是这么说的,尤其是这个大力发展经济的时代,好容易才遇到这么个招商引资的机会,一出手就这么阔绰,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各级部门从上到下都拧成了一股绳,高三羊的阻止就是螳臂当车。 没有人,会认真听他的声音。 “可笑的是,一开始跟着我去的那几家,现在都放弃了,只有我个糟老头子,更是人微言轻。” 其实这也能理解,逝去的人已经逝去了,可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像高三羊这样念旧的大家长,其实已经不多了,小辈们孩子要上学,年轻人要工作,老年人想要劳保福利,这些都是跟乡政府密不可分的,现在不配合招商引资打局,不服从安排,以后人家要真想为难你,只需要在证明上卡一下,就能让你后悔自己把路走“窄”了。 卫孟喜觉着,他想的没错,但村民们的顾虑也是人之常情,好像双方都有理,也不知道该说啥。 现在她还不敢提严明汉有可能是被外国资本扶持起来的傀儡这样的话,不然估计老村长能直接气得跟人拼命。 就是老陆,也把话忍住了,转而打听这个“买家”的底细。 “人我没见着,毕竟咱也不是啥牌面上的人物,我只是听说这人据说是个归国华侨,我听领导们在电话里都叫他‘严老板’,为人很是阔气。” 以高三羊这样的小角色,其实他知道的信息也有限。 “我想想啊,这事之所以一直没定下来,好像是严老板很有钱,却还没想好要搞啥投资项目,书城市和金水市使劲浑身解数都想把他拉过去……”两个市在竞争,那可真是香饽饽。 “一开始他只出两千九百万,是市里一直在跟他谈,才把价格谈到三千万……啧啧啧,这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啊,天文数字在他们嘴里就跟几块钱似的。” 卫孟喜和老陆对视一眼,这不就跟他们的猜测对上了?问这个问题,其实就是想确认一下而已,买主就是严明汉,还是以一种强势的姿态,谈了这么久还没谈妥,估计就是乡里想多卖点,但他笃定除了自己不会有人买,态度自然就强硬的拖着,不愿加价了呗。 三千万,还是卫孟喜以己度人了,她自己有两千多万,所以就觉得三千万不多,但对于没有自主支配权的严明汉来说,每加一分钱,他都得征求背后之人的意见,不可能自己做主的。对于乡里,哪怕能多一万块,也能修条路了,不可否认是有些害群之马,但更多的,还是两袖清风服务老百姓的基层。 这边聊着,鸡肉炒熟炒香,加开水,和白天捡到的菌子煮上,厨房马上就香得屋顶都快挡不住了,复习的三个高考生这不就抱着书本下来了嘛。 看着熟透了,卫孟喜给他们一人先盛一碗杂菌鸡汤,“先垫垫。” 鸡肉是炒过再煮的,软烂入味,菌子更不用说,今年第一次吃上新鲜的大自然的馈赠,鲜香入味,能让人直接把舌头吞掉。 等人齐了,大家伙出去洗手,卫孟喜这才往汤锅里加粉条土豆青笋竹笋这些,人多,炒菜五六盘都不一定够吃,还得被油烟呛半个多小时,卫孟喜嫌麻烦,喜欢就这么吃,反正谁敢有意见,就他(她)来做呗。 很好,这一顿谁也不会说,因为这实在是太鲜啦! 就是情绪一直低迷的高三羊都吃高兴,整了两盅小酒,自得其乐。 弄清楚严明汉的目的后,卫孟喜就知道严明汉接下来要怎么走了,用老陆的话说,金水村小煤井在地底下的位置距离目前正在开采的金水煤矿气肥煤井只有一公里不到的距离,这么方便打擂台,要是能偷偷挖到金水煤矿的地界,能搞点气肥煤出来,那岂不更爽? 所以,她让黎安华把盯梢重点转移到严明汉与矿区人员接触上,每一个他接触过的人都要去好好调查一番,果然还真发现他主动接触过好几个金水煤矿的员工,有一个还是老陆科室里的老员工,其他则是机运、安全救援、掘进、采煤等各个科室队伍的都有。 看来,这是想要从各个不同科室岗位的人嘴里打听关于气肥煤的事啊,还真是狡猾。 要是只有一个消息渠道,老狐狸他肯定是不会信的,但如果是能从多个不同岗位的人嘴里探听,那就不一样了。别说,这种行事风格还跟卫孟喜挺像,她自己要是处在他的位置,也会这么干。 这不,黎安华也是这么觉着的,“老板,严明汉要不是自寻死路,倒也不笨。” 正想着,大门口进来个人,只见是个身材匀称挺拔的年轻女孩,皮肤虽然黑黑的,但透着一种健康的光泽,一双大眼睛也很是有神,仿佛会说话一样,因为加强运动塑性,又注意饮食调理,嘴唇一周的小汗毛都没了,原本杂乱的长到一起的眉毛也被修出修长上挑的形状,看着既洋气又精神。 黎安华怔了怔,“彩……彩霞?” 时尚女郎看他一眼,也笑起来,“你好啊,黎安华,好久不见。” 她穿着一身十分得体合身的西装套裙,头发剪短之后,发梢微微卷过一点,显得脸也小了,五官也立体了,再涂点淡淡的口红,整个人气色立马就起来了,真真是时尚的都市丽人,哪里还是以前那个非洲难民似的严彩霞? 黎安华被她大大方方看着,脸微红,忽然就扭捏起来,“你,你咋……”变这么好看。 当然,他是不会说出来的,彩霞大概能猜到他想说啥,因为进矿区这一路上,大家都是这么夸她的,说要不是她主动喊人,都不知道她是谁了。 卫孟喜很高兴她的变化,这才对得起在深市待了这么多年嘛,“吃过饭没?” “嘿嘿,还没来得及,刚下飞机利民哥就把我接到了。” 卫孟喜没错过黎安华眼里的期盼,于是就说:“行,那你把行李放着,先跟安华去吃点东西,待会儿直接去厂里办公室找我。” 一个小时后,吃得打饱嗝的俩人来到卫孟喜跟前,“老板。” “把门关上。” 俩人见她这么神秘,心里就蠢蠢欲动,看来又是大任务要交给他们啦!这种情景已经很多年没出现了,单独交给他们中的一人倒是不少,但同时让俩人去干的,却是好几年没有过了。 看着两个摩拳擦掌的年轻人,卫孟喜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老了,自己记忆中的他们还是当年那俩黑黑瘦瘦吃不饱的半大孩子,看起来绝对不会超过十六岁,可现在,已经是二十三四能独当一面的得力干将了! “你们过来,安华这样……”她压低了声音,黎安华是越听越兴奋,眉毛都快飞到发际线了。 “彩霞,你俩岔开,你就这样……” 如此这般说了十几分钟,俩人虽然不太懂她这么安排的用意,但也知道老板从来不做一件多余的事,这么安排,肯定是有她的目的。 等把所有事情安排妥当,卫孟喜就收拾好手上的工作,好好照管三名高考生了。 1994年7月8号晚上,把高考生们从考场接回家,卫孟喜的人生大事就算完成大半了,尤其是在养育孩子这一块上,她几乎可以功成身退了。以后大学怎么上,对象怎么谈,她管不了,也不想管。 回到家的那一刻,孩子们几家欢喜几家愁,卫孟喜却全是开心,反正,最不省心的卫东都能上,她就不信卫雪在心理疏导+名师一对一开小灶+舞蹈第一名的情况下,还考不上舞蹈学院。 要这样的话,那也太对不起小姑娘的努力了,高中三年她下的苦工不比卫国少,甚至远远比他多得多,天赋不足,勤奋努力来凑,也是合理的。 嗯,怎么想,她也是这么安慰她的,就连小学神陆卫国,也很会顾及姐姐的心情,回来之后甭管谁来打听,他都一直不对答案,不估分,不给姐姐本就糟糕的心情雪上加霜。 为了让他们全身心放松,好好享受难得的没有作业的暑假,卫孟喜大手一挥,让他们去深市玩儿,反正有卫东和侯烨张氏姐弟俩,她也不会太担心。 卫东在四个月前刚成年的第二天,就拦不住的激动的去报名学驾照,现在能开车上路了,还闹着要回来开车载哥哥姐姐们过去呢,被卫孟喜一个巴掌给唬住了。 臭小子,等你顺利拿到驾照并过了实习期再说。这倒是提醒到她了,等玩回来也可以把其他三个大崽的学车提上日程了,毕竟不久的将来,驾驶就是一项必备生存技能,自己上辈子的错过,只有在体验过后才知道,自由自在的驾驶到底有多美。 而严明汉这边,恰恰相反,他最近心情不太好。 自从自己私下约见了几名以前的金水煤矿老同事以后,不知道谁走漏了风声,就有十几个“老同事”慕名而来,都说是没想到他回来了,问在外面过得怎么样,很是珍惜跟他的同事之情,一起吃饭喝酒唱歌进舞厅……最后,无一例外的,都会变成向他借钱。 关键吧,别人都把他奉承得神明似的,捧那么高了,谁不知道他严寒现在可是金水市乃至石兰省都赫赫有名的大投资商啊,这些人他也认下了,总不可能这么大个老板,这么有钱的华侨,居然连几千块钱都拿不出来,你是小气呢,还是其实是充大头蒜啊? 无论是哪种情况,他都不能忍受。 男人在外,最重要的就是面子。这是他的人生信条,要是被这些老同事把他的小气和假大款宣传出去,他还怎么风光?以后还怎么让金水煤矿后悔?于是咬咬牙,借就借呗,反正一两千块钱,也不指望他们还了。 可这事一旦开了这口子,就不好办了——第一个你都借了,我的你借不借?哥们我当初可是跟你混的,你啥见不得光的事都让我干的你忘啦? 下一个说跟着你的都能借,那我当初跟你一个科室,天天给你严工打开水送报纸的你忘啦? 下下一个…… 反正,这借钱的就没断过。虽然零零碎碎加一起也就一两万,跟他手上掌握的数量比起来,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可二婚妻子不乐意了啊。 他的二婚妻子叫刘春娇,是当年在美国一起参加教会活动时候认识的华侨。刘家不一样,是六十年代一家老小一起出去的,在一家中餐馆里打工,帮厨的,保洁的,干服务员的……曾经在国内也是商界名流的一家子为了生存把整个餐厅最底端的所有工作给承包了。 严明汉在看见他们的一瞬间,简直不敢相信这些就是曾经在国内呼风唤雨要啥有啥的大人物,据说当时是携带着半船的古玩字画宝贝的,可惜刚靠岸就被黑手党盯上,抢走了所有值钱东西,要不是跑得快,人都得成为枪下亡魂。 资本主义的第一枪,吓破了他们的胆,结果好容易靠着手上戴的戒指租到房子,又被白人房东坑了个底朝天,最后还差点吃官司坐牢……凡此种种,他们不仅不恨这个社会,还愈发爱得深沉。 他们当然没想着要回来,反正他们在那边有房有车有医保,虽然不多,但在当时犹如丧家之犬的严明汉心里,这也已经是有钱人的代表了! 在他花言巧语的猛烈攻势下,和神父的撮合之下,他终于娶到了李春娇,顺利拿到了绿卡,并且还得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直到三年前,机缘巧合之下有人知道了他曾经的技术专长……这才有了今天。 他的工作很简单,只需要过好自己的中产生活就行了,直到今年携妻子回国,他才知道对方的用意,但无所谓了,反正有的是钱给他花,有面子的也是他!想想自己当时逃走有多仓惶,现在显摆起来就有多爽,自己风光了,对找上门的以前那些狗腿子,自然是要笼络一下的。 可二婚妻子刘春娇不是这种性格啊,他们一家子刚死里逃生没几年,对金钱的极度渴望是刻在骨子里的,不仅奉行财不露白,更是一个很节省的持家女性,为了他好面子借出去的那一两万,吵闹了挺长时间,还打了好几架。 据说两口子吵闹声音太大,还被服务员和警察都给招来了。 严明汉现在最怕见到的就是公安,偏偏妻子还三天两头把公安招来,他真是离婚的心都有了,这时候嘛,当然是极度需要一个能听听他心里话,又极度温柔善解人意,把他当天神一般膜拜的女人的。 …… 卫孟喜听着住在他们楼下的三天两头报警的自己的人,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等着吧,好戏才刚开始。” 孩子不在家,她就不用做饭,和老陆去饭店跟大家伙一起吃,张大娘她们吃啥,他们跟着吃就是,还不用洗涮,节省出来的时间,干点啥不好? 吃完也没忘记给红烧肉带点白水煮的胡萝卜鸡胸肉回去,上次带去兽医站看过,兽医说这狗子的心肺肾和骨骼状况比一般的老狗还好,不相信这居然是跟着人吃米油盐酱醋茶吃出来的,倒是善意的提醒以后别让它跟着人一起吃了。 卫孟喜记下,回来就真不给它人吃的,可把它馋坏了,一到饭点就呜呜咽咽的去蹭卫小陆和陆卫国的脚,然后卫孟喜叫它,它就装没听见,小耳朵都不动一下。 这是生气的表现,没有一顿大骨头是哄不好的。 于是,一家人在到底是让它开心还是让它健康长寿之间展开讨论,最后举手表决的时候发现,各占一半,难分胜负。 于是,卫孟喜就决定不刻意了,要是有时间自己做饭,就给它弄点营养餐,要是没时间,就跟着人吃吧,只是不放那么多盐巴味精调料,反正它看见人吃得开心,自己也舔得吧嗒吧嗒的。 今儿的水煮鸡胸肉,红烧肉就不怎么买账,尤其是还有最讨厌的胡萝卜,它只是闻了闻,就耷拉着耳朵,随便卷了几口一点油水也没有的汤水,就哼哼唧唧趴回窝里。 卫孟喜和老陆对视一眼,看来狗子又生气了。 正想着要怎么解决,电话响了,是卫小陆打回来的,“妈妈你们吃饭没?” “吃了,你们在哪儿?” “在我张伯伯家,安安哥哥萍萍姐姐都回来啦。” 卫孟喜一听,这就更放心了,自从拿到丰厚的年终奖之后,安安也不用发愁医药费了,姐弟俩一商量就在羊城市边上,盖了两栋楼,还是相邻的……他们不知道的是,以后这可就是必拆之地啊,铁定让他俩摇身一变成为夹着人字拖挂着大钥匙串的平平无奇的羊城人。 孩子们本来是想去住酒店的,但被张兆明好说歹说给劝着住家里了,房间多,装修豪华,还能有按时的一日三餐享用,再加两家人都是地道的羊城人,免费向导,卫孟喜比让他们去住酒店还放心。 “要懂事点,在人家里要客随主便,不能懒,不能挑,知道吗?” 张兆明在旁边听见,就哈哈大笑,“小卫你放心,你这五个崽,帮我们把家务活都给抢光了,卫东卫国还帮我把早几年就坏掉的自行车给修好了,就是卫红卫雪也做得一手好饭菜,她们一做饭,我能多吃两碗饭。” 卫孟喜也笑,这还差不多,卫小陆前几天就说了,他们住在那里,每天吃的菜都是他们抢着买的,不让张家破费。 “辛苦张大哥照顾他们了,他们要是不听话,你只管打骂,要是还不听就告诉我,我过去收拾他们。” 张兆明笑过之后,孩子们忙着玩安安从国外带回来的游戏机,他压低了声音,把最近厂里的事说了一下。 因为单子多,现在厂子的生产能力已经被拉到最大,每天三班倒,甚至为了鼓励工人加班,还推出加班工资比正班工资高的策略,因为再招人的话,厂里已经住不下了。 他的建议是要不建个分厂,趁现在深市的地价还不算太贵,“我有预感,不出几年深市就要腾飞了,到时候再买地建厂会花费更大的成本。” 卫孟喜其实也早有想法,文具厂本来就是劳动密集型厂子,没啥技术含量可言,要是不趁现在赶紧把市场抓在手里,很快就会有新起之秀成为威胁。 “把厂子建在深市,这里交通便利,能大大降低原材料和成品的运输成本,外商也多,机会多。” 卫孟喜“嗯”一声,她为什么会喜欢深市,不就是这个原因吗?这厂子要是在石兰省,那别说广交会,就是施密特的代工也没机会接触。主抓深市这个天时地利人和占尽的好地方,就必须把厂子建在深市。 挂掉电话,她又给侯烨去了一个,不用商量,因为过年回来那次,侯烨就在琢磨这事了,他一直雄心勃勃想要搞个分厂,现在一听她终于同意了,高兴得都能蹦起来。 当即,俩人商量了一会儿,说好让他先去忙选址的事,找出几个可行的地址,等卫孟喜先把这边的事忙完就过去看看。 侯烨当然知道,她现在最大的心事,不就是三个大崽的高考成绩嘛,心里酸溜溜的想,当年我大姨和舅舅也这么操心我的,只是小爷我对高考不感兴趣而已。 心里有期盼,时间就过的特别快,尤其是一心多用的时候,卫孟喜既要盯着严明汉,又要去书城市东西南北各个地方看饭店选址,初步选定了六个地方。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78节 又在六个地方里,选来选去,排除了两个位置有点偏的,剩下四个就是最终需要的。 当真是按照她极其苛刻的要求来,房价自然也不低,光买四栋小楼就花出去小二十万,但好在手底下的人对如何装修饭店已经信手拈来,装修队和工人是现成的流水线作业,刘桂花只需要去盯着点就行。 人员培训侯爱琴那边也完成了,现在培训出来的新员工就先在矿区和湖心岛实习,卫孟喜去看过几次,看着倒是似模似样,就是不知道真上岗以后怎么样。 湖心岛现在生意火爆程度远超卫家宴,而且消费群体以年轻人居多,年轻人花钱手比较散,每一单的总价都很高,短短三年时间就成为远近闻名的特色饭店,火爆程度跟出名程度远远高于当初金维鸿开的悠然居,这是卫孟喜自己也没想到的。 “据说,外头的人都在传说,没来吃过咱们卫道江湖的,都不算武侠迷!” “哎哟,上次我高中同学听说我在这儿上班,本来还对我爱答不理的,现在都主动找我好几次了,让我帮忙给他弄个会员卡。” “哟,那你这同学可真够精的,咱们一张会员卡能卖三百块钱,有了卡来消费还能打九六折,你得当心他把卡借给别人用……” 卫孟喜在湖边听见,也只是淡淡的笑笑,卫道江湖的会员卡不是储值卡,卡只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有了这个卡其实就是能获得一点小小的“特权”,譬如人多等位的时候能优先排队,付钱的时候能省几块,多是不多,但年轻人嘛,这就是有面子啊! 三百块买卡,那三百块还是顾客自己的,每次来消费都能从里抵扣掉三十块,十次就能用完,所以也不算割韭菜,饭店还自负制卡成本呢! 而饭店这位杨经理,倒是把饥饿营销玩得很溜,会员卡也不是啥时候想买就能买到的,每个月月初1到5号发售,每月也只有三十张的名额,抢的人多,自然就愈发供不应求,现在市面上已经把这张会员卡传得神乎其神,很多年轻人月初来挤爆饭店,就是冲着这卡来的。 卫孟喜听服务员们聊天,心里也是想笑,忽然,不远处桥上过来一个少年,“阿姨阿姨,高考成绩出来啦!你家卫国……” 第146章 卫孟喜心头一突, 也跟着紧张起来,呼吸都暂停了似的。 “咋啦,根宝咋啦, 你倒是快说啊。” 少年卷发单眼皮, 是完全不同于自家孩子的另一种类型的帅气,他顿了顿, 露出一口小虎牙,“根宝考了咱们石兰省最高分!” 卫孟喜“呼”一口,进而整个人都被一股狂喜所包裹住,“多……多少分?” 许久治掏出小笔记本, 人太多了, 他生怕自己记错,都抄在小本子上呢,“总分695分, 可惜语文和政治丢分有点多,不然准能上七百, 他数理化全是满分呢!” 省份不一样, 高考总分也有细微差别, 石兰省今年的文理科总分都是710, 根宝考了695, 那相当于就是只丢了15分?! 这也太牛了吧! 她儿子真是学神啊, 比他爸也不差!而且, 算是超常发挥, 因为平时模拟考他的总分也就在680左右,能多考十五分, 这不是学神都做不到! 高考分数一分之差就能刷掉多少人, 他这十五分, 简直不敢想象。 “陆卫雪是515分,按照去年来算也过本科线了。” 卫孟喜心里松口气,只要是能上本科线,那舞蹈学院应该是稳了,小姑娘如愿以偿,她心里一直绷着的弦也能松一松了。听卫小陆说,她大姐在海边玩都没以前开心,像林黛玉。 “那卫红呢?” 小伙子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发自内心的佩服:“卫红比我还高呢,650分。” 卫孟喜当即就倒吸一口凉气,她一直知道卫红学习成绩不错,但那也是跟卫东根花比,跟矿区的普通孩子比,毕竟卫孟喜有自知之明,无论是自己还是前夫的智商,都不高,孩子能靠着努力上个重点大学,就已经算突破基因天花板了……可,卫红她居然能考这么高?! “你没看错?” “应该没错,我看见分数,还看了试卷,重新加了两遍分数。”许军操心儿子成绩,就让他去提前看了一下,顺道要帮好友家这三个也看看,谁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牛气啊,三个崽一个上本科,一个状元,就是平时最没存在感的卫红也没比状元低多少。 事情是这样的,小时候的卫红嘴巴确实有点碎,叽叽喳喳的,卫孟喜一直致力于掰正她这毛病,后来,成功是成功了,但也成功把孩子培养成了另一个自己。 精明,强势,不动声色的干大事,也不爱往外说啥了,有时候卫孟喜这当妈的都不知道她想啥……就,不爱出风头,也不爱去凑热闹了。 这样的性格,在自己身上卫孟喜很乐意,可闺女,她还是希望她们能无忧无虑的长大,她这么努力的意义就是不想让孩子走自己走过的弯路,不想让他们受她受过的罪,可从来没想过把孩子培养成另一个自己。 但孩子的模仿能力和学习能力就是这么惊人,他们会下意识的学习自己敬佩的榜样,很小的时候,刚来矿区那半年,卫红喜欢李茉莉,就会模仿她说话做事的调调,做梦都想穿上她那样的裙子,后来不知不觉的,这个学习的对象变成了卫孟喜,这就是啥……榜样的力量? 卫孟喜也不知道,事情从什么时候变样的,这样的卫红,注定会是一个女强人,甚至比自己还强出百倍,因为她能站在爸爸妈妈肩膀上,目之所及更远更大! 叹口气,女强人哪是那么好当的?在自己看不见的,庇护不到的地方,她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就像自己,当初为了结交人脉,吃了多少闭门羹,被钱寅介绍那姓刘的占便宜,也只能把恶心忍下来,因为那个时候的自己没有与人一争高下的能力。 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想要成为女强人,需要克服来自异性的垂涎,同性的嫉妒,以及自己内心的贪婪。上辈子的她也曾多次,差一点点就破罐子破摔了,因为她看见有人上位,有人获利,有人平步青云,而自己却只能眼巴巴守着可怜的不值几个钱的尊严。 想要克服自己内心的贪念,也是一道难关。 不过,跟上辈子那些大风大浪比起来,这辈子又算不上什么了,顶多就是被恶心一下,知道对方什么货色,以后离远点就是了。 怎么说呢,因为平台不一样,起点不一样,能接触到的人群层次,遇到的困难也不一样,同样是色鬼,上辈子遇到的就是大金牙金链子上来就动手动脚满嘴荤段子的秃头男,要是拒绝了他们,嘴里还能飞出各种生殖器。但刘加伟虽然也是色鬼,还算色得比较含蓄,长相也不至于让人一看见就恶心,自己拒绝之后对方也算识相,没把事情闹不体面。 卫孟喜摇摇头,都是垃圾,有啥好比较的,比烂吗? 许久治看她摇头,以为是失望于卫红的成绩,忙替卫红鸣不平:“卫红很努力的,她比根宝还努力。” 卫孟喜笑笑,她当然知道,根宝是有老陆的智商遗传,卫红有什么?不过是努力努力再努力罢了,为此,她都努力成了不爱说话的小学究,以前最喜欢的主持人大赛都差点荒废了。 “嗯,我知道,我很高兴她能考这么高,那你呢久治?” 许久治腼腆的笑笑,他先查自己的,查到的时候本来还挺高兴,但跟根宝卫红比起来,就差太远了,“只刚610分。” “那也很棒啦,能上六百分就是优等生中的尖子了,你们都是好孩子。”卫孟喜拍拍他肩膀,“走,咱们一起回去把好消息告诉你妈。” 柳迎春现在已经是矿总医院的副院长了,不仅要忙临床,还得搞行政,实在是分身乏术。连儿子查成绩这么大的事,都是许军跟人电话联络好,孩子自己坐公共汽车去的。 路上,许久治又翻开小本子,“对了阿姨,张江也考得很好,584分呢。” 那臭小子吗?也还行,卫孟喜心里淡淡的说,以前觉着卫红也不讨厌他,俩人还是有希望,现在看来,卫红就是另一个自己,自己会选他吗?大概率不会,长得太好看了。 张江绝对想不到,将来的多年追妻路上的最大绊脚石,居然是女方嫌弃他太好看了! 回到家,孩子们听说成绩,除了卫雪有点意外的惊喜,卫国卫红都很平淡,不过卫孟喜看见他们悄悄藏在背后的手,知道是在故作镇定,“哎呀,你们发挥可太好啦,我这一高兴,脑袋都是晕乎乎的。” “我得回房歇会儿,晚饭我可做不动了。” 她不是瞎说,是真的有点头晕,当着小辈许久治的面她不可能表现得太明显,可等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她还是狠狠地捶了几下枕头,先是笑,笑着笑着又有点想哭。 她,卫孟喜,真的做到了,她的四个大崽,终于挣脱狗屁的命运之手,真的能上大学了! 再一次与命运抗争成功,她一路上都在憋着,终于终于回到自己家里,她放心的喜极而泣。 没有人,比她知道学历有多重要,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四个大崽有多渴望上大学。为什么要鸡娃,为什么要让他们好好学习,因为她吃过没文化的亏,他们同样。 上辈子的他们,明明智商不算低,但就是因为这样那样很多奇怪的原因上不了大学,后来找工作处处碰壁,心灰意冷之下才会一个个沦为炮灰命。 可以说,上大学,是他们人生的转折点,她比他们原以为的还在意! 可能是彻底放松下来,没多久她就睡着了,这在白天是很罕见的,尤其是知道孩子们还没吃饭的时候,她就是再困也会强撑着做饭,但自从寒假里吃过孩子们的孝顺之后,她忽然就不纠结于他们有没有饭吃,能不能吃饱了。 这么想着,卫孟喜睡得很沉,最后是在一阵轻轻的敲门声中醒过来。 “妈,你醒了没?”这是卫国压低了的声音。 “嗯,进来吧。” 陆卫国也是一米八出头的大小伙子了,不好意思进来,只把门打开一条缝,“妈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要不我给你找药?” “没事,我就是太累了,想休息一下。” 卫国沉默一瞬,“谢谢妈,这么多年你辛苦了,以后换咱们伺候你。” 卫孟喜一愣,这孩子胡说啥呢,她又不是七老八十动不了了,怎么说她也才三十七岁,能跑能跳的年纪啊。 可她显然是低估了孩子们的贴心,一会儿,三个大崽就端着小桌板上楼,依次用小碟子盛出青椒鸡蛋、酸辣土豆丝和烧得不太成功的红烧肉,还有一小块她最近爱上的豆腐乳,就连汤也有一碗。 “妈你快吃吧,吃完叫我们来收拾,你好好休息。”卫雪眼巴巴的坐在床边,也不说下去,“我看着妈妈吃。” 卫红有点懊恼,“红烧肉糖色没炒好,等我再练习几次,肯定能做出一碗色香味俱全的来。” 她说得很真诚,像是在为自己的失误而道歉,可卫孟喜的眼泪却忍不住,傻子你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道歉?五岁的你就能帮妈妈热菜给其他人吃了,妈妈现在想起那年错怪你还愧疚呢。 见她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孩子们彻底慌了,“妈你咋啦?” “哪儿不舒服?” “还是我们哪里惹你生气了?” 卫孟喜真是恨死了自己,明明不是这么软弱的人,明明不想哭的,可想起那些犹在眼前的事,鼻子就是会发酸,眼泪就是不听使唤。 最终,孩子们发现她哭真的不是为别的,而是因为成绩想起以前的事,其他人也跟着不好受,一个个抽鼻子擦眼睛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家里出了多大事儿,老陆回来看他们全都眼圈红红的,又听老许说查成绩的事,还以为是孩子们没考好,倒是没生气,“没考好也算了,上什么学校都是学,要实在不行就补习一年,又不是什么大事。” 他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孩子们还真不适应,一个个都有点懵,还是卫红反应快:“爸,我们考得还行。” 他忙看向妻子,那怎么你的眼睛也是红的? 卫孟喜白他一眼,“吃你的饭。”顺便将孩子成绩告诉他。 当听到卫国考了目前已知石兰省理科最高分的时候,他的神色里也有点少见的骄傲,“不错。” “卫雪也算超常发挥,倒是卫红,不吭不声的,怎么考这么高?” 卫孟喜只是笑笑,没提自己的猜测,上学不用操心,你就偷着乐吧。 没几天,八一学校的喜报就传回矿区,大家知道卫老板家仨孩子都考得好,还出了个省状元,有还记得当年京大和青桦抢人大战的矿区群众,就在猜这一次会不会也历史重演? 事实是,早在喜报传回来的前一天晚上,卫孟喜就接到青桦大学和京市大学的电话了,说第二天赶最早的火车过来,让他们先别答应别的学校啥的,不知道从哪里找到老陆也是青桦校友,说相信他一定也希望自己的儿子跟自己成为校友,创造佳话啥的。 卫孟喜把选择权给陆卫国,他先是礼貌的谢谢那边的老师,然后说自己想学医,已经报了龙国协和医科大学八年制本硕连读的临床医学专业。 这所大学,就是后来有名的医学院两大巨头里“北协和南湘雅”的协和,以后本硕连读一般是七年,现在还八年呢,本科五年,硕士三年。 小伙子态度坚决又礼貌,招生办老师也不好再说啥,但可惜是真“可惜”。 这么好的苗子,要是能招来学计算机该多好,学医也好,但数理化全满分的考生只有他一个,能学医的人却那么多,实在是可惜了。 卫孟喜和老陆都属于那种给孩子最大选择权的家长,报志愿的时候就不设限,虽然他们一直觉得学医太累了,像现在的柳迎春,就不说以前上大学有多累,工作以后几乎就没时间给孩子好好做顿饭,就是现在,都当上医院高层领导了,依然要临床行政两手抓,许久治长这么大,就没吃过几顿他妈做的饭。 他们能做的,只是告知他这一行的辛苦,见他依然态度坚决,也就只有支持。 在期待中,孩子们通知书下得很快,先是卫国的医科大学,然后是卫红的传媒大学播音主持专业,最后就是卫雪的京市舞蹈学院芭蕾舞系……除了卫小陆,其他人都很高兴。 卫小陆扁扁嘴,怎么大家都去京市,不管小四哥了啊? 卫孟喜大笑,这孩子,卫东说不定还巴不得呢,山高皇帝远,谁要是去羊城跟他做伴儿,那不是伴儿,是妈妈派去监视他的“眼线”。 一直到八月底,眼看着他们通知书都拿到了,付红娟纳闷,“小卫你家啥时候办升学宴啊?” “不办了。” “咋能不办呢,考这么好,你家根宝还是省状元,老话说得好,出门在外要……” 话未说完,卫孟喜就打断她,“孩子已经去到学校报道了,昨儿就到了,也没让咱们送。” 他们家四个大崽,走过南闯过北,还是三个人一起去京市报道,压根不用家长送。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79节 付红娟张了张嘴,今年咋这么奇怪呢?以前刘桂花家大儿子考上中专都大办特办一场,自从开了那先河,每年暑假都要吃两顿酒,甭管中专还是本科,都要去卫家宴风风光光的办一场才行,可今年的矿区很奇怪,明明有十几个孩子考上大学,却只有江家办升学宴。 “你们家这仨就不说了,许矿长家,许久治,考上海城大学都没办,你说江春苗不就是一羊城大学嘛,还稀罕啥?” 江春苗在一次又一次的跳级之后,也赶在这一年毕业了,卫孟喜知道她会追着卫东去,但没想到居然连学校都考同一个……这种感觉,真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她儿子招谁惹谁了,要被她喜欢。 “你是不知道,听说升学宴办在石兰大饭店,可风光得很呐,光吃饭的客人就有十几桌,听说都是她自己结交的大领导和有钱人,你说她咋就那么牛呢?” 卫孟喜懒得听,但付红娟下一句,彻底引起了她的注意——“你说,最近这矿上是不是出啥事了啊,怎么领导们都见不着了?” 卫孟喜一听,也想起来,“是有段时间没看见张书记和几位矿长副矿长了。” “就连你家陆科长,咱们也挺长时间没见着了,他最近忙啥啊?” 卫孟喜苦笑,“他那闷葫芦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工作上有啥从来不跟我说的,反正说了我也听不懂。” 付红娟一想也是,陆科长可是高级工程师,他钻研的领域,小卫要是懂,那可就奇怪了。 “也是,他们男人的事儿,咱们也不懂。”付红娟嘀咕几句,见卫孟喜说话滴水不漏的,没打听到什么八卦,就往别的地方去了。 老陆这家伙,本来就忙,但自从孩子们拿到通知书以后,更忙,以前还能回来吃个饭,现在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有时候半夜回来卫孟喜都睡熟了,有时候直接就不回来,卫孟喜去办公室找过,也没见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去得次数多了,大家就都知道,“今儿陆科长又没回家啊?” 卫孟晃了晃手里的铝皮饭盒,“他胃不好,忙起来没个点,给他送晚饭。” 门卫大叔也纳闷,“陆科长估摸着不在办公室,我都好几天没看见他了。” 卫孟喜咬了咬嘴唇,气恼道:“这家伙,也不知道一天忙啥,算了,我把饭盒放您这儿,待会儿要是看见就给他。” 路上遇到好几个煤嫂和家属,见她脸色不好,也不敢像以前一样打趣,只是觑着她脸色,心说这两口子是闹矛盾了? 也对,以前有五个娃,更多的时间都是花在娃身上,不像现在,老闺女都上高二了,不用操心,这不两口子大眼瞪小眼,不就容易吵架了吗? 虽然,大家都觉得,卫老板和陆科长吵不起来,至少陆科长会让着卫老板,那可是矿区有名的温文尔雅啊。 矿区没秘密,不用半天,刘桂花就急慌慌上门来,“哎哟小卫,你俩这是咋啦?” “咋好好的还闹矛盾了,你是不生气小陆几天没回来的事吧?我听说他们是临时被抽调到后山去执行任务去了,你可别错怪他啊。” 刘桂花今年快五十,大孙子都上小学了,卫孟喜就是不给别人面子,也不能不给老大姐面子,缓了缓情绪,“我不知道执行什么特殊任务,我就是说,他胃不好,一日三餐不能正点吃,这几天肯定是老毛病又犯了,我就去送个饭,还找不着人,我这老公啊不是我自己的,是金水煤矿的!” 她俩开着门,站在门口说话,过路的都能听见,少不了要安慰几句,这一安慰,就大家都知道陆科长去后山干保密工作去了。 后山是哪儿呢?当然是金水山。 金水山上能有啥保密工作,这就没人知道了,矿区群众里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对单位上的保密工作,能不打听则不打听,尤其是妇女同志们,知道有些事不能瞎掺和,也就不去问了。 但这次不一样,来打听的人可真不少呢,还都是男人,包括但不限于老陆现在科室的老员工,安全科的,后勤处的,食堂里的,掘进队的,机运队的,采煤队的……感兴趣的人还真不少,毕竟这次不同以往,居然连领导们也一个都不在矿上,能让所有领导班子全员出动,神神秘秘的事,肯定是件大事儿! 卫孟喜也着急,担心自己是不是暴露了什么,毕竟老陆的工作很多时候都需要保密,自己被刘桂花一问,就有点口不择言……唉,但愿没坏了他的事吧。 正想着,门口有人问:“嫂子在家吗?” 卫孟喜一看,是一对小夫妻,男的皮衣牛仔裤,很是挺阔,女的短发娃娃脸,一双眼睛仿佛会说话的小鹿,水灵灵的,哪里像是手里还牵着个三四岁小孩的样子? “哎哟,文凤利民,你俩咋来了?” 黄文凤和刘利民终于还是不顾黄大妈的反对,毅然决然结婚了,婚后小日子那叫一个蜜里调油,文凤还在原来的机关小学,但刚三十出头就已经升为副校长了,前途不可限量。刘利民也不差,房子车子买了不少,就是鸭脖店也加盟了一家,卤肉店也搞了一个,请人看着店,一个月也能挣好几千,再加上文具厂一口气分了好几十万。 现在,黄大妈可不敢再叨逼叨刘利民是给个体户打工的啦,谁打工能一年打到几十万啊? 老太太现在乖得小猫儿似的,整天就在闺女女婿家里住着,帮他们带娃做饭,虽然还是偶尔会拌几句嘴,但她现在知道谁是大爷谁是老板了,不敢再如以前一样指手画脚了。 她倒是想来矿区享清福,但黄文华和刘桂花不是吃素的,以前她来那几年,两口子干了多少仗,闹了多少矛盾,结果她一走,夫妻俩就好端端的啥事儿也没,这说明啥? 黄大妈就是根面汤里搅黄面的搅屎棍啊! 黄文华要是再敢提把老娘接过来享清福,刘桂花能跟他急眼。 文凤教孩子:“宝丫,叫伯娘。” “伯娘。”小姑娘奶声奶气的,两个小揪揪有点黄,但也黄得很可爱,太像小时候的呦呦了吧! 卫孟喜一把抱起来,“哎哟,咋这么像,你们来看看呦呦小时候的照片,像不像?” 家里挂着十几张全家福呢,每年只要有机会她都要照一张,十几年过去不就都能挂满一面墙了嘛。 进去的人一眼就能看见那一张张喜笑颜开的照片,小呦呦从一周岁还不会走路的小丫头到两岁能走路了,三岁能跑会跳了,四岁能说会道……看着照片,仿佛十多年前的记忆就活过来了一般。 大家指着小呦呦两岁的照片,再看看小宝丫,还真挺像! 小宝丫看得津津有味,还会指着叫“姐姐”,她还记得这个漂亮姐姐,因为姐姐会很耐心的喂她喝奶,还会用亮晶晶的糖纸给她叠小星星呢! 她伸手要去拿,吓得刘利民赶紧给她抱院里来,“照片咱们挂着看看就行,不兴上手摸的,啊。” 曾经跟女同志说话都会脸红的刘利民,也成长成一名成熟稳重的好爸爸了。 卫孟喜笑笑,既然在院里,那就指指葡萄架,“咱们去那儿坐吧,顺便给宝丫摘两串葡萄。” 这时节的葡萄都快吃光了,只剩几串还有几颗绿豆豆的,是卫小陆说要养到全紫才能吃,葡萄架的叶子都落了不少,挂着光溜溜的,经常惹得红烧肉在树下垂涎乱吠。 摘下来的葡萄,随便用水冲洗一下,宝丫就自己一颗颗的吃起来,还知道要吐葡萄皮。 卫孟喜担心她会不会被卡住,谁知文凤却说:“嫂子放心吧,宝丫精着呢,不会卡。” 她苦笑两声,“不怕嫂子笑话,去年春天,我妈就敢喂她樱桃了。” 去年春天,那不就是才半岁多,顶多七八个月?黄大妈给这么小的孩子自己吃樱桃?!这心是得多大! 孩子多细的嗓管啊,樱桃要是卡住了咋办?这老太太别说啥海姆立克法,黄家兄妹俩当年能顺利长大,还真是福大命大。 刘利民也是无奈苦笑,丈母娘不靠谱,他不在乎那点钱,想要请个保姆来帮衬着些,可一连请了四五个,都没办法跟丈母娘相处,受不了她那防贼似的眼光,人保姆多喝一口水,多夹一筷菜,都跟吃了她棺材本似的脸色难看。 这气谁受得了? 文凤也跟老公商量好了,等小宝丫上幼儿园,就把老太太送回去,每年给点生活费养老钱算了,不然这日子是没法过的。 小宝丫听不懂大人说啥,就自己在小板凳上乖乖坐着,抱着小婉吃葡萄,吃到酸的就皱皱鼻子眼睛,甜的就眨巴眨巴大眼睛,自言自语,不知道说些啥。 看看看看,就这小神情小动作,都跟呦呦小时候一模一样。 卫孟喜真是爱惨了,孩子一长大,她就忘了带孩子的痛苦,甚至希望能再重来一次。 而聊了一会儿,小两口这才慢慢说明来意,“嫂子是这样的,咱们这次来,是有个事想找你打听一下,以前你说矿区有位老中医看得特别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卫孟喜一愣,正在沏茶的手就一顿,“是有一位,咋,你们身体不舒服?” 文凤忙摇头,“不是不是,我俩好着呢,是宝丫她姥姥,最近老是说胡话做怪梦。” “哦?具体是个啥情况,你跟我好好说说。” 原来,黄大妈一直住在女婿家里,也不知道是吃太好吃撑了,还是孩子太乖不用她费心,这老太太就跟胡同里那些大妈大姨们一样,迷上了气功。 这时候的气功,那可真不是一般热啊,诞生了多少气功大师呢!这些气功大师就是到了二十年后依然受到无数商界名流、政治人物和娱乐圈男女的追捧,成为一股神奇力量的存在。 现在金水市最有名最牛气的气功大师名叫刘洪林,就是其中之一,拥有信徒无数,不仅中老年大妈大爷,就是年轻人里,也有信奉他的。 黄大妈就是众多信徒之一,每个月都要找女婿闺女要钱,要了干啥?不是买菜不是买穿的吃的用的,而是拿去交学费,说是要去什么公园里参加刘洪林大师组织的高级气功强化培训班! 那个什么高级强化培训班都干啥呢,就是带领大家伙们,头上顶一口不锈钢小锅,在公园里要么打坐,要么斜倒卧躺,摆出各种怪异姿势,接收宇宙气场…… 卫孟喜听得满头黑线,她从来不信这个,气功这玩意儿其实早在十年前就开始出现了,只是现在愈发流行,愈发走火入魔而已。 矿区的老头老太们没参与,那是因为气功大师们插不进这一片铁板里,要是能插进来,现在工人广场就不是迪斯科了,而该是头顶锅盖练气功! “宝丫姥姥的病,其实也跟这刘洪林大师有关。大师前几天带着他们练功的时候,忽然浑身抽搐倒地不醒,坐在最前面离他最近的我妈,隐约听见他昏迷前说是他夜观星象,有预感西边黑泥里隐隐冒金光,我妈就开始做怪梦,说是咱们金水山底下有金子,只是没挖出来而已……” 卫孟喜再次满头黑线,书城市的西边不就是金水煤矿的方向吗?黑泥不就是说这里的煤矿吗?这里有金子她怎么不知道!这狗屁大师可真能忽悠。 她不信,刘利民黄文凤也不信,但黄大妈就信祖师爷的金口神断啊。这话只有她一个人听见,自然是要保守秘密的,这可是祖师爷昏迷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秘密憋在心里太久,也难怪黄大妈会做梦,这是日有所思,她打心眼里相信大师的话,笃定山里会有黄金,所以做梦都是自己去挖黄金抢黄金,还跟矿区以前这些不怎么对付的老太太们打起来,梦里就被人打得嗷嗷叫,手舞足蹈,可不就是说胡话嘛? 卫孟喜能当笑话听,但文凤是个孝顺女儿,不能再让老娘这么病下去,就四处寻医问药,西医看了不少,西药也吃了不少,愣是没好转,于是这才想起以前卫孟喜逢人便推荐的矿区老中医。 “行,我这就带你们去,你们把症状跟老大夫说一说,看能不能开点药回去。” 虽然,卫孟喜一点也不喜欢黄大妈,但也不会见死不救,再让她这么魔怔下去,以后要真出个三长两短,还不得累黄文凤和黄文华照管?到时候两家的夫妻关系都被她搅和得过不下去,这不是害人嘛? 要不怎么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呢。 她们急忙去找老中医,没想到的是,她们在院里说的话,被有心之人给听进去了。 且说严明汉这边,刚从书城市有名的红灯区出来,抖了抖衣服,整了整皮带,简直神清气爽,不要太舒服! 都说狗改不了吃屎,一个瓢虫,他能改掉嫖的毛病吗?答案是不能,哪怕以前马奇珍对他千依百顺,不敢大喘气一声,现在的刘春娇也是既年轻又漂亮,还会来事儿,在大多数普通人眼里还是美国籍公民,他该知足了吧? 不,他依然觉得这世界上还有自己没睡到的女人,依然享受花钱买快乐的生活。 这不,今儿刚走到门口,就被司机叫住:“老板,有个自称是您好兄弟的人打电话来,说是有重要事情汇报。”他腰间别着个黑漆漆的大哥大。 司机也纳闷了,什么狗屁“汇报”,不就是想吃白食嘛,跟着老板混,老板抹不开面子,说不定还能喝几次不花钱的花酒。 严明汉也是这么想的,眉头紧皱,心说这又是哪个来借钱的穷鬼。 “就说我不在。”说着,严明汉上了小轿车,优哉游哉的哼着小曲儿,“回饭店。” 回来这么长时间,他们一直住在石兰大饭店,因为有家回不了啊,后面的大老板一直不发话,马上都来一年了,也不说把项目定下来,不就是想要让他们再观察观察,还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商机嘛? 资本家,都是要把每一分钱的价值发挥到最大的,花三千万买一口小煤井,这建议是自己出的,但资本家可不看好,所以僵持了这么久。 区里和乡上想要再多要点,可资本家已经觉着三千万都多了! 正想着,大哥大又响了,司机赶紧递过去,严明汉接起来。 “严哥严哥,我是小八啊,小老八你还记得吗?就是……” 严明汉很不耐烦,“哦小老八啊,记得记得,啥事来着?” “上次你不是说让咱们兄弟几个留意矿上的事嘛,最近半年我发现全矿的领导都不在,尤其是陆广全陆科长,已经有段时间没回家了,他老婆都要跟他闹后院起火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严明汉听前半截无动于衷,当听到陆广全有段时间没回家,立马就坐直了身子。 他曾跟老陆共事过多年,知道陆广全的性格,那就是一个工作狂人! 第147章 这个工作狂人是狂人, 但也是个著名的妻管严窝囊废。 严明汉以前最看不惯的就是陆广全这没点男子汉血性的“窝囊”样,他那二婚小娇妻那时候刚来矿区,他没把她势头压住, 慢慢的一步步沦为家里的二等公民, 这就是他活该!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80节 客观来说,他是佩服陆广全的专业能耐的, 他的智商,他那适合死读书读死书的脑子,干专业活是无可指摘,但他也最讨厌他的聪明他的能干, 把本来应该属于他的机会给抢走了。 抢走不好好珍惜, 放着那么好的技术,那么好的机会不去跟许军争矿长,这也是他十分看不惯的。 在严明汉心里, 陆广全这一辈子最大的败笔就在于他娶了这个二婚小娇妻,成为对方手里的提线木偶, 对方让他不要争, 他就当真不去争, 对方让他按时下班回家吃饭, 他当真就屁颠屁颠回去, 一点应酬交际都不懂, 难怪一辈子只能当个高级工程师! 钱赚不到几个, 在家就沦落到连孩子都不如的三等公民, 这不就更没话语权更窝囊了吗?于是,又再一次恶性循环, 就这么一直窝囊下去。 那么, 此时, 能让一个窝囊的妻子指哪儿打哪儿的妻管严,今天不回家,惹得妻子都生气的事,就一定是大事。 严明汉想到这点,就微微前倾着身子,手撑在座椅靠背上,“到底是什么事?” 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司机心里只有这么个想法。 电话里的老八也听出来他的严肃正经,心里顿时就喜得跟啥似的,小声道:“我刚刚听见,后面金水村有座山里有金矿!” 严明汉差点给乐了,这小子胡说八道个锤子哦,金水村那鬼地方能有金矿?他在那里生活那么多年咋没听说呢?要是真有,哪还等得到现在,以前小日本占领的时候,哪里没去勘探过?要真有早给你掘地三尺了。 “严哥你还记得那年粮站楼底下挖出沙金的事吗?” 那年,可是震惊坏了不少人呢,大家都只知道附近有煤炭,沙金是没听过更没见过,可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真的挖到了! “不仅有沙金,还有很多金疙瘩,甚至一箱小黄鱼!那卫老板就是凭着这些东西,才把生意做起来的……” 这是矿区大多数不学无术浪荡子的统一看法,他们不会觉得一个女同志是靠努力和实力当上大老板的,一定是美色和运气,尤其是那年挖出小黄鱼的事,他们至今还耿耿于怀,一直有人想要偷偷摸到卫家宴地下室去看看呢。 可惜,卫孟喜能不知道他们打算?地下室铁门是焊死的,想下去得先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严哥你就说吧,刘洪林大师的话能有假吗?”最后,老八抛出这么个一锤定音的话,让严明汉沉默了。 是啊,刘洪林是谁,他是知道的,还曾去拜访过,当时对方只看了他一眼,就说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叫涅槃重生。 当时他大为震惊,因为他也是刚从国外回来,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不多。按理来说,他以前也是搞工科的,唯一信奉的应该是科学和真理,但他出生在一个极其封建落后的大家庭里,他的母亲是神婆,父亲是神棍,夫妻俩靠着给村民跳大神养大他们。 在他心里,神灵就是他的衣食父母。后来遇到几次不顺,他再去找刘大师,都在大师的指点下一次次被化解了。 这使得他愈发信服刘洪林大师的功力,气功深厚的大宗师,祖师爷,可是有通天的本事,能通过宇宙气场预测一些未来的事在,这让他深信不疑。 所以…… 挂掉电话,他吩咐司机,“先去刘大师家一趟。” 且说卫孟喜这边,带着刘利民一家子找到老中医家,老中医一听这病症顿时嗤之以鼻,“你们怎么回事,封建迷信的话也信,让她要想活就自己来看,不想活就算。” 这话,透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严厉,文凤听得胆战心惊:莫非自己老娘这毛病还会要命? 可偏偏老中医也没时间跟她啰嗦,喊下一个,忙着看病去了,她只能怀着焦急无奈的心情,催促刘利民快回家,回去把黄大妈接来矿区,亲自找老中医号脉开方。 卫孟喜劝了几句,见没啥效果,但心里终究是记挂黄大妈说的“黄金”的事——金水一带真的有金矿?这不可能吧。 以前小日本恨不得连蚂蚁肚子都剖开看看,要真有金矿,怎么会发现不了?可人就是这么奇怪,一口废弃的小煤井她都想去看看,更别说是传说中的金矿,不去打探一下她心里不踏实。 好奇心是人类的天性,即使卫孟喜也不能免俗。 想着,她就从家里找出一堆没吃的营养品补品之类的,挑着高档的拿,让胡小五送她去书城。 刘洪林刚从医院出来,在家养病,卫孟喜也没跟这位所谓的大师接触过,还真不知道他喜欢啥,但她知道,光拎这点补品是不够的,干脆又从珍藏的野山参里挑出一根最老的,至少也是百八十年的,用一个非常漂亮的玻璃盒子包装好,自己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 开玩笑,她就是再有钱,这野山参也不是说没就能买到的,它生长周期这么长,就是再有钱也没办法加快这个进程不是? 想着,他们就来到了气象局家属楼门口,门卫看他们从车子里下来,还带着这么多好东西,只一眼,就知道他们来找谁,胡小五刚塞过去一包大前门,保安就指了指第六栋楼的二楼,“楼梯左转第二家。” 说着,他继续转头回去美滋滋的享受香烟去了。 不过,抽了一口,他寻思这俩人还挺会办事,就好心提点:“一个小时前刚上去一位,到现在还没下来,你们估计要等会儿。” “好嘞,谢谢哥,啊。”胡小五跟了老板这么多年,还是挺会办事说话的,“老板,看来这位刘大师真有名气,咱们还没开口呢,他就知道咱们找谁。” 卫孟喜点点头,可不是嘛,在这里当保安,其实混的比谁都精,他通过访客带的礼品就能推测出来人什么身份,找谁办事。 气功大师刘洪林以前是省气象局的一名小办事员,可能是夜观星象的事干多了,居然还真练出一点办事,退休后直接就当起了“一代宗师”,带领手下无数信徒,感受宇宙气场。 但奇怪的是,他这至少十年的气功生涯中,收了不知多少弟子,得到的拜师费不计其数。听说有的暴发户为了拜师学艺,直接就送他一套四合院一辆桑塔纳的,以及什么气功培训班学费,家底儿没个百万也有几十万了,怎么会还住在气象局家属楼呢? 这些都是五十年代初期建成的筒子楼,每一间只有十几个平米,他那么有名个大师,住在这里可真让人不好找啊……主要是一般人想不到。 卫孟喜和胡小五说着,就往上面走,走到门口,隐约能听见里头有人说话,卫孟喜也不管,敲门。 见没人来开,还又敲了几下,边敲边问,“刘大师在家吗?” 很快,门开了,门里站着一个清瘦的满头黑发的中年人,“我是刘洪林,你是……” 胡小五一看见他长相就紧张的咽了口口水,这也……太年轻了吧! 据说这刘洪林都是退休十几年的老头了,以前是个近视眼,自从练上气功以后,白发转黑了,背不驼了,腰不酸了,腿也不抽筋了,就连几十年的近视眼都给自己治好了! 他以前一直觉着是别人吹牛,现在看来,是真的啊!光看外貌,这哪里像是个六七十岁的糟老头子啊!说四十岁都有人新啊! “刘大师您好,您还记得一直跟您练功的黄大妈不,我是黄大妈家亲戚,今天冒昧来访,实在是……”一面说着,一面把礼品送上。 别的都还好,但这包装精美的人参,却让刘洪林也不由得咽了口唾沫,以他的眼力自然是能看出来,这是一株野山参! 野生的本来就不好找,还是百年以上的,那真是拿着钱也买不到啊! 刘洪林眼里流露出满意,但并未亲手接过,只说:“你们放在柜子上吧,我家里现在还有客人,你们半小时后上来,可以吗?” 卫孟喜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毕恭毕敬的将东西放下,高跟鞋踩在地板上,那“哒哒哒”的声音,仿佛戳在沙发人的心上。 卫孟喜有点好奇,一眼看到沙发上有个背影,似乎有点眼熟,但她很识趣,“好嘞,刘大师你们先聊,我在下面看看风景,这有您的地方,就是人杰地灵,风景优美。” 刘洪林哈哈大笑,等他们一走,关上门,来到沙发面前,脸上的笑意都还没退下去,“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省里赫赫有名的卫女士。” 沙发上的人正是严明汉,其实早在听见声音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来人是谁了,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怎么着,他不想跟她有正面接触,所以一直没回头。“哦?我刚回国没多久,还不太清楚这些后起之秀,望大师不吝赐教。” 刘洪林自然不会拒绝能显摆自己人脉广阔的机会,“这位女士,可是咱们石兰省有名的女企业家,可算女首富吧,又是在深市开文具厂,又是搞长寿山矿泉水的,还有全国各地都有的美味鸭脖,以及美味卤肉店,据说她的矿泉水还是卖到国外的,咱们石兰省还没几个人能喝得起。” 他当然是捡着卫孟喜的好话说咯,这样的大企业家女首富都来找自己,还只能在门口等着接见,这说明啥?还不就是说明他手里有关系,有能耐嘛! 严明汉面上笑呵呵的听着,心里却早把一口牙齿咬碎,卫孟喜的成就,他不仅知道,还比谁都清楚,据在矿区生活的老八他们说,去年光一个文具厂分红就高达两千万,不敢想象她手里到底有多少钱。 陆广全这窝囊废,还真是走了狗屎运找到这么个二婚妻。 以前说人家是文盲,人家立马就上补课班考大学给你看。 说人家是花瓶,只知道花钱,人家就挣钱给你看,现在手里至少也有三四千万的积蓄,这不是富婆说啥? 他严明汉要是也能找这么个又年轻又漂亮的富婆,他也甘心……哦不不,他是不会吃软饭的,绝对不会! 就这么想着,严明汉往外走,走到单元门口没出去,而是躲上去三楼的过道里。 他越想越不对劲,怎么他不来的时候,她也不来,看样子她跟刘洪林也只是初次见面,那她来的时机也太巧合了吧?不早不晚,偏偏在小八说起金矿的事后几个小时,还带来那么重的礼物。 走的时候他注意看了,那只野山参至少值个一两千块。 送重礼,必定是有求于人。 她求刘大师什么事呢? 严明汉从来就是有心计有城府的人,跟卫孟喜以前遇到的任何对手都不一样,他轻易不会相信任何人,刚才老八在电话里说的什么黄金什么金矿,他也是打心眼里不信的,所以无论怎么着也要来问问刘洪林。 而刘洪林那老狐狸,也没说是,没说不是,只说自己当时急火攻心昏过去了,不记得了。 这话说得,不就是想捞好处嘛?谁要是钱到位,他就说。 而目前,知道这个消息的,就只有老八和他,以及黄大妈一家三口,卫孟喜,而要真是有金矿,又有能力买下来的,就只有他和卫孟喜,而恰巧卫孟喜又在此时急慌慌出现在刘大师家门口……这怎么越想越不对劲? 不不不,他赶紧摇头,将自己的猜想按捺下去,可脑海里却又出现他从其他人嘴里得到的消息,最近金水煤矿领导班子,以及勘探队、工程科的人都神出鬼没的,他们一定是在忙什么大项目。 不然,张劲松都快退休的糟老头子了,他还忙活啥? 赶在退休前做个大项目出来,就是给自己的职业生涯画上一个高高的漂亮的尾巴,下一任书记无论是谁来当,都抢不走这个政绩。无论是煤炭厅还是工人老百姓们,都只会记得这个金矿是张书记在的时候发现的,你后面的继任者只是站在他肩膀上摘桃子而已。 对! 应该就是这样! 一旦肯定了自己的猜想,严明汉就激动得不得了,走路都有点发飘,尤其是一个小时后,他躲在拐角处,亲眼见着刘洪林客客气气的把卫孟喜送出来,“卫老板只管放心,这事我不会跟任何人说起,但您动作最好是快一些,我怕还有人来打听,我这……” 卫孟喜笑笑,“是,我明白。” 说着,从随身提包里掏出一个巨大的厚得不像话的牛纸袋,“听说大师喜欢收集美金留做纪念,我这里正好有点,您要看得上的话就留着玩玩。” 躲在暗处的严明汉:这个卫孟喜真会投其所好,也真舍得下血本!这么厚一个大牛纸袋,要装的全是百元美钞的话,那至少也是八九千上万,而根据他打探来的消息,刘大师很喜欢带“九”的吉利数,卫孟喜只要不傻,送的肯定是9999美金! 严明汉差点惊掉了下巴。 刘洪林的眼球迅速的震动两下,微微颤抖着双手接过:“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卫老板是爽快人,我能看出来您眉宇之间有股紫气,紫气从西而来,今后要是发了财可一定要提携我们一下。” “这是自然,大师不用送了。”卫孟喜说着,似乎是顺口一问,“诶对了,刚才您屋里的贵客是……我看着背影有点眼熟。” 得到钱了,刘洪林自然是要知无不言的,“嗐,说是从美国回来的一个什么华侨,我看也不过如此,出手十分小气,问的事情还跟您今天的是同一件,当您放心,我的消息只给了您,以后就是烂在肚子里,也不可能再告诉他。” 就差在嘴里骂小气鬼喝凉水了,人家小卫老板虽是个女同志,但多大气啊?又是送野山参,又是给美金的,那所谓的华侨富商,就给拎了点营养品来。 卫孟喜淡淡的笑笑,“这样啊,那最好,一旦事成,我会重谢。” 说着,潇洒离去。 刘洪林嘴上答应着,等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连忙迫不及待的打开牛皮纸包,嘴巴都咧到耳后根了,哪还有刚才的清高正派,这真是让躲在暗处的严明汉气得牙痒痒。 这老狐狸! 难怪给他打太极,说想不起来了,原来是嫌自己送的东西少! 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他配吗? 卫孟喜下楼,上了车,坐在后排不知道在想什么。胡小五回头问,“老板,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 “那咱们现在去哪儿……” “金鱼胡同。”说完这话,卫孟喜就靠在靠背上闭目养神。 金鱼胡同口第一家,鸭脖店前等着四五位年轻人,现在刚过饭点,都是住这附近的小年轻来买回去下饭的。 唐云凤看见她,立马大喊:“老赵,小卫来了!” 赵春来刚吃完中饭,换上皮衣,胳肢窝下面夹着个皮包,刚要出门,闻言一喜,“妹子赶紧进来,小燕妈别卖了,赶紧给妹子整几个菜。” 唐云凤这就要关窗口,被卫孟喜拦下了,“我跟赵大哥边走边说,我正好也要回矿区,顺路。” 赵春来前几年投资搞了个皮革厂,就在城西郊区,算是金水市与书城市之间,他以前就是卖皮具的,现在入场时间也早,又在小燕的建议下,一口气贷款两百万,搞了三条生产线,既做皮包,还做皮鞋,光皮鞋这一块就可算日进斗金,仅用两年就把银行贷款还清,现在皮革厂还直接发展出一个皮鞋厂。 春来皮鞋厂,是现在书城市颇具名气的企业,因为皮鞋质量好,款式新颖,价格也实惠,每年销量可不小,他们主打的是中高端市场,一双鞋的利润也不低,现在身家已经不菲了。 说起小燕,卫孟喜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打电话问一下呢,自从去到羊城之后,她倒是打过电话来了,“小燕在学校都好吧?”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81节 “好着呢,还说要去你厂里学习,让我给她做说客呢。” 卫孟喜笑,“想去就去,又不是外人。”甚至,她还想把这丫头发展成自家人呢,因为她真的很聪明,很有商业头脑。 自己家这五个,看样子是不会有人从商了,即使目前看来最有事业心的卫红,将来的重心也很可能是在传媒这一块,不会是自己这繁杂的大摊子。 卫孟喜也有私心,她不想自己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产业后继无人……所以只能找个信得过的小辈帮忙。 而赵小燕,是她看着长大的,要是能来自己企业当职业掌舵人,也不错。 至于像煤嫂们打趣的那样,把她娶回家来,卫孟喜可没想过,没有真感情的婚姻,那就是将就,她不想自己儿子将就,也不忍心让别人的女儿将就。 干嘛一定要成为一家人呢?难道婚约和血缘就可信了吗?不,卫孟喜觉得,利益更可信。 只有共同的利益,才能将两家人,两代人甚至三代人的关系绑得更牢固,更紧密。自从孩子们出去上大学后,她思考未来的次数就越来越多了,她想要做什么呢? 乐观估计,假设她能头脑清醒的活到八十岁,那么她还有四十二三年的时间能当家族企业的掌舵人,如果家里第三代出生早的话,她还能有三十多年来培养一个掌舵人,其实也足够了。但要是第三代里也没有愿意从商的,她该怎么办? 她必须做两手准备,培养自家人是一方面,还得找一个信得过的有利益捆绑的年轻人来做替补,谁知道她能不能顺利活到八十岁呢? 这事情谁也不敢保证,但利益的事,她就能做主,她能决定。 这些弯弯绕绕,她想了很多天,犹豫了很久,才想出来这个解决办法。 幸好,小燕现在去了羊城念专科,只需要上三年,这三年里,她想去文具厂,卫孟喜是举双手赞成的,还给侯烨打过电话,让他到时候负责接待一下。 “我今天来是有个事情,想跟大哥商量一下。”卫孟喜坐上赵春来的桑塔纳,让胡小五先回去。 她接下来要谈的话,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如果要有,那只能是赵小燕。 赵春来见她神色严肃,也就正色道:“你说,咱们兄妹之间,不讲那些外道话。” “不知道大哥对接下来的事业有没有什么计划?” 赵春来一愣在,这问题,他还以为是多大事呢,笑着摸了摸后脑勺,“我是没什么见识,以后还是得看小燕,如果她愿意回石兰省,咱们就把皮革厂做大做强,如果她要在深市羊城发展,那我就替她守好大后方。” 卫孟喜点点头,说来说去,唯赵小燕马首是瞻。 这好办。 “因为事情紧急,我就只能跟大哥你长话短说,我最近打算买煤矿,做私矿开采的事,不知道你们是否有意加入?最近金水村想卖小煤井的事,不知道你听说没,我想的是先把金水村小煤井买下来,以后能走多远不敢说,但钱是肯定能赚到的,多的我不敢保证,但五年之内赚它一个亿是完全有可能的。” 要是按照上辈子严明汉那种穷凶极恶的采挖速度,一年就能赚一个亿,但卫孟喜不想竭泽而渔,煤炭资源会匮乏这是大势所趋,她三年挖完跟十年挖完其实区别不大,唯一能做到的,可控的,就是尽量科学开采,减少对环境的污染,减少次生灾害的发生,仅此而已。 听到“一个亿”三个字,赵春来的眉头不由自主的抖了抖,“这……这么多?” “对,这是保守估计。” 反正,她也不挤兑金水煤矿,也不偷金水煤矿的气肥煤,她就是规规矩矩的安全的挖,这个数目是肯定能行的。 赵春来这才后知后觉的倒吸一口凉气,“那投资成本得多少?” 这才是卫孟喜找他的原因,“光买下小煤井,至少得准备三千一百万,咱们一定不能低于现有买家的价格,另外设备的话我找许军许矿长了解过,只买中小型设备的话,也就是八百万左右,再加前期准备到能正式投产,包括机运、防尘、安全营救这些投资,在五百万左右。” 她话刚说完,赵春来就迅速计算出,“前期投资至少在4400万?” 他张了张嘴,这无异于一个天文数字。 “我能凑到四千万,剩下的,你要吃得下,咱们就这么分了?”当然,她的现金流也没这么多,还是得靠贷款。 至少要预留出一百万在四家饭店装修和几个厂子的流动资金上,手里现金流最多能拿出来2300万,剩下的1700万,都得去找银行,她从没贷过这么多的钱,还真不确定能不能贷到。 想着,卫孟喜也是头疼。 但她要是不去买的话,小煤井就得便宜了严明汉,便宜了他背后的国外资本,卫孟喜又不能忍。 “行,四百万我来想办法。”赵春来咬紧牙关,他的皮革厂和皮鞋厂贷款已经还清了,现在赚的都是净利润,拿个两百万不成问题,但四百万还是要想办法凑一下的。 卫孟喜感激道:“行,大哥你看着办吧,可以打电话跟小燕商量一下,要是能行,我就等你通知。” 她现在心里发愁的是,自己的贷款1700万要怎么贷。 回到矿区,韦向南已经等在那里,正在准备汇报最近财务上的事情,卫孟喜听了一回儿,忽然打断她,“向南姐,你说咱们现在能贷到1700万吗?” 韦向南怔了怔,“你要那么多钱干嘛?” “过几天你们就知道了。”卫孟喜开始算,现在自己这些产业能抵押多少,水厂绝对是个大头,抵押个一千万没问题,毕竟这可是全省都有名的做外贸的,银行无论是从哪方面考虑,都只会多不会少。 其它产业,美味卤肉和鸭脖,按照加盟店数量和每日出货量计算,贷四百万应该也够,其它的,就是房子车子和饭店,要是硬凑也能凑出来,至于文具厂,她不是唯一股东,要抵押贷款还挺麻烦。 唯一的问题,就是数额太大了,得去王庆玉单位才行,这一次这么大,不知道这老古板会不会给批。 韦向南见她自言自语,自己提出问题,又自己把问题给解决了,忽然说:“你们今晚有空吗?” 卫孟喜一怔,“应该有,咋啦?” “来家里吃顿饭吧。” 卫孟喜简直受宠若惊,她被员工请吃饭不是稀罕事,稀罕的是韦向南请她! 这家伙,除了结婚那两顿,卫孟喜就没吃过她的饭。 “莫非是有什么喜事?” 韦向南翘了翘嘴角,“我们领养到孩子了。” “真的?” 韦向南也有点紧张,她搓了搓手,“其实已经领养来半个月了,我怕孩子认生,就想着先跟我和老尚待熟了再介绍给你们认识。” 真真是还没养呢,就已经疼上了,卫孟喜笑,韦向南平时多麻溜爽利个人啊,居然还紧张上了。“行,老陆不在家,到时候我跟卫小陆去。” 正好,卫小陆放周末。 回家一说,卫小陆就从背后搂住妈妈脖子,高兴得手舞足蹈,“这太好了,向南阿姨有小宝宝啦,妈你说我给小宝宝准备个啥礼物好啊?” 卫孟喜认真的想了想,孩子已经两岁多了,“走,咱们给他买奶瓶去。” 白天韦向南还顺带提了一嘴,这孩子是在孤儿院领养到的,领到的时候已经会吃饭了,他俩没养过孩子也没想到说给他喝奶啥的,卫孟喜就想着给买几罐奶粉买个奶瓶。 她自己眼前就有两个典型的例子,自家卫小陆,刚开始多黄多瘦一孩子啊,她愣是顶住矿区的闲言碎语和各种“经验之谈”的干扰,愣是让她喝奶粉喝到上幼儿园,慢慢的她自己发现别的小朋友都不喝,自己也不好意思再喝就断了,现在长得就挺壮实的,几乎不生病。 而张秋芳,小时候多漂亮多白嫩个姑娘,也不喝奶,就跟着大人吃啥她吃啥,还大病过一场之后,现在明明是同岁,却看着要瘦弱很多,平时伤风感冒的次数也多。 卫孟喜不敢说全是奶粉的功劳,毕竟四个大崽就没吃过一口奶粉,母乳也只喝到三个月就没了,不照样长得牛高马大嘛? 她能给韦向南提供的育儿经验,就是以自己观察到的样本量,尽量让他们给孩子多补充点蛋白质和钙吧。 买完东西回到家,刚下车就见家门口等着两个人,原来是几年没见的李茉莉和胡大夫,他俩的孩子要过周岁生日了,现在是来送请柬的,想请卫孟喜一家去做客。 “谢谢啊,到时候尽量去。” 其实也就是不想去,她是不讨厌李茉莉了,但也说不上喜欢,最近忙的事情多,还真不一定有时间去凑热闹,到时候随便找个借口,派人帮忙送一下礼即可。 倒是韦向南和尚永志不一样,他们领养的小孩第一次在朋友圈里露脸,卫孟喜就是没时间也要抽空去的。 小孩名叫小伟,大名尚爱韦,听孤儿院的工作人员说是已经满两周岁了,但还没过生日,里面就不兴给孩子过生日。韦向南和尚永志商量之后,决定把领养回家的那天定为他的生日,以后每年都在那天过。 小伟长得虎头虎脑很可爱,大眼睛像是会说话,嘴巴微微有点秀气,但鼻子现在看着就很高挺,以后肯定是不会长塌那种,绝对是个大帅哥。 而这么好看的孩子之所以会出现在孤儿院,就是因为他的左手有六个手指,多了一根小手指,在民间是不祥的征兆,所以亲生父母生下他就给留在医院,两口子跑了。 医院又养不了,就给送到孤儿院,这两年里其实也有好几拨领养夫妻去看过,但都忌讳他的六指,一直到半年前,韦向南和尚永志去看了几次,都相中他,也不在意什么六指五指的,决心要领养,走正规手续走了半年才真正带回家来。 小伟第一次看见这么多陌生大人,扁扁嘴就想哭,韦向南有点手足无措,倒是尚永志非常熟练地将他抱在怀里,轻轻拍了几下,卫小陆又拿着洗干净的奶瓶冲奶,逗他。 哼了几声,他就不哭了,抱着奶瓶喜滋滋的喝起来,可能是从未喝过这么好喝的东西,他幸福的眯起了眼睛,猛地喝了几口,就把奶瓶递到尚永志手里。 尚永志不明所以,心说刚才不是喝得滋滋的嘛,咋又不要了。 “尚叔叔,小伟说让你喝,他在跟你分享呢。” 尚永志一怔,当即就高兴坏了,抱着他举高高,亲了又亲。 小伟真是个懂事孩子,一会儿见“爸爸”不喝,又递给“妈妈”,还用手指指自己的嘴巴。 韦向南当即眼圈一红,这一刻她的心,彻底被这小家伙给收服了。 大家唏嘘不已,都说这就是缘分,就是该当他妈妈的。 刘桂花看向家里,原本简洁到极致的客厅,已经放上了很多孩子的东西,除了今天大家买来的,还有很多是两口子这半年陆陆续续提前置办好的,像什么小衣服小鞋子小帽子,以及小车车,小床,不是短时间内能配得齐的。 希望这三个命途多舛的人,往后余生都能报团取暖。 刘桂花怕自己掉眼泪不吉利,于是忙岔开话题,“诶你们听说没,后面金水村的小煤井要卖,很多人去打听消息呢。” 大家就生活在这一片去,当然或多或少都有听说,“我还听说想买的人多,区里准备开一场竞拍会还是招标会啥的,要把价格炒到最高才卖……” “我怎么听说是要卖给一个什么华侨商人,这是反悔了?” “也不能算反悔吧,以前不是没人竞争嘛,现在上面看想买的人多,为了保证公平自然是要公开拍卖的,谁不想多赚点钱?” 卫孟喜听着大家议论,面上不露声色,其实是知道,该自己出手的时候到了。 以后,她可就不是只会做吃食挣辛苦钱的小卫了,全国不敢说,但她将是石兰省第一个女煤老板! 第148章 1994年11月14号, 星期一,天气晴。 金水市组织了一场金水村小煤井采矿权拍卖出让会,主持这场会议的是常务副区长和矿务局、煤炭管理局的一二把手, 参与拍卖的有16家公司, 其中不乏几家国营企业。 严明汉刚进门,会议室里就已经烟雾缭绕, 跟房子被烧了似的,在座的无论是国营企业的老总们,还是新兴暴发户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老烟枪。 严明汉被那烟味儿呛得狠狠地打了两个喷嚏, 刚进屋, 原本还坐着的大老爷们就全呼啦啦站起来,一个个抢着跟他握手。 “严老板,久闻大名, 今日难得一见啊。” “严老板也来了,那咱们今儿这场拍卖会就有得玩了。” “严老板是归国华侨, 财大气粗, 不比咱们, 土老帽一个。” “严老板……”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恭维, 严明汉面上谦虚着, 其实心里却十分受用, 受用极了。 他, 严明汉也有今天, 实在是没想到啊,他当初走得有多狼狈, 今儿就有多风光! 早有人将他请到最靠前最接近领导的位子坐下, 领导席位上, 他环视一圈,看名字都是自己曾经接触过的,心里就松了口气。 这些老狐狸,一直吊着他,原来是想玩这个花招,要搞竞拍会,那早说嘛,他就不会把三千万的心理底价说出去了,但既然他们要玩儿,那他就陪他们玩儿,反正今儿别说三千万,就是三百万,三百块,他也不会花在金水村的小煤井上。 想着,他忽然发现,自己对面,同样是最靠近领导席的位置是空的,看水牌,是“卫氏矿业”四个字。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82节 卫氏矿业?他先前打听竞标对手的时候,没听说有这么个公司啊。 今天来参会的其余14家公司,有目前省内颇具名气的振华矿业,永邦矿业,黑山煤矿等传统老资格的煤矿开采企业,都是国营的,实力自不必说。 还有一直在隔壁省份做煤矿的几个暴发户,严明汉了解过,在开采煤矿这一块上倒是很有经验,对于承包开采权的事也十分熟稔,但暴发户嘛,资本不够雄厚,摊子铺得大,资金就没这么快能周转过来。 倒是多了个叫“春来矿业”的,他前几天打听的时候还没这号人物,不知道今天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记得,刚才来找他握手的时候,那男人自称叫赵春来,第一次涉足矿业,还希望他能多多关照的话,说得四平八稳,也没有特别的地方。穿着打扮也就是一般大陆有钱人的模样,身材不胖不瘦,长相也属于掉进人海里会找不着的类型。 只是人是第一次见,公司名字也是第一次听说,所以他格外的多留了个心眼。 一般黑马总是会出现在这些不起眼的莫名多出来的小人物中。 感受到他的关注,赵春来也看过来,礼貌的颔首。 严明汉回以颔首,刚要说趁还没开始,先让人去查查这个春来矿业是什么来头,忽然就听见一阵真清脆悦耳的,节奏舒缓均匀的“哒哒”声里,好似一阵香风袭来,一个明艳大方的美人就从门口进来。 在场的所有人,当即就眼睛一亮。 此时,众人眼中的惊艳,无关乎男女,因为美人,男女都爱看。 只见女人约莫三十四五岁,身材高挑曼妙,皮肤白里透红,五官比一般女性要大一点,但搭配在她一米七的身高上,就显得刚好合适,甚至还多了两分强大的气场。一身得体的米白色职业套裙,同色先皮鞋,头发是简单的黑长大波浪,但此时在后脑勺上扎成一个髻,插上一根木簪子,没有戴耳环,除了手表没有任何首饰,可就是这样简单到极致的打扮,却莫名多了种贵气。 在场的暴发户们,已经有人想把自己手腕上的金手表和十个金戒指退下来了。 这,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人家啥也不戴,可大家就是知道人是有钱人,这满身穿金戴银的,反倒成了笑话。 有人愣了愣,反应过来,“卫老板!” “是卫老板!卫老板怎么来了?” “原来卫氏矿业是卫老板的公司,我说难怪呢,咱们省里咋多出来这么……” “卫老板……” 卫孟喜淡淡的笑着,冲大家伙点头,视线与所有人依次来了个接触,明明只有短短几秒钟,但她却能一个不落,还做得那么自然,那么流畅。 被她目光照顾到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有一种被阳光照耀到的感觉,也不知道是谁,只是见她轻轻咳了两声,就跑去把所有窗户打开,清新空气一进来,室内缭绕的烟雾一会儿就散了。 严明汉冷哼一声,刚才他也咳了,也没见谁这么殷勤的帮他开窗啊。 这些男人,都是见色眼开的家伙,只要是个女人就凑上去,也不管香的臭的。 当然,话是这么说,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卫孟喜这几年倒是愈发漂亮了。 刚来矿区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漂亮是漂亮,但绝对没有这么漂亮,更没有这种自信大方的气质。不过,那不是他第一次见她,早在她和陆广全扯证后没几天,他就在陆广全的档案里见过她的照片了,那时候革委会还没倒台,他还是革委会的中流砥柱,想看谁的档案也就一句话的事。 他还记得,照片上的女同志很年轻,也很漂亮,只是眉眼间的怯懦显而易见,总感觉她平时一定是个低眉顺眼不敢抬头说话的女人,当时第一次见到真人的时候,却不是这个样子。 他甚至怀疑过,这陆广全的二婚小娇妻是不是换人了? 脸还是那张脸,但气质判若两人。但他觉着是自己想多了,再换人,还能换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来?他早就调查过,卫孟喜并没有什么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顶多就是在婚后这两年里经历过一些挫折,成长了,蜕变了而已,而这跟她在陆家受到的虐待是对得上的。 现在的卫孟喜的气质,则是比当年更自信,更谦卑,更温和,但这些的前提,都是有底气。 是啊,石兰省女首富,能没底气吗? 现在还能来竞拍煤矿的女人,能没点底气,没点资本?16家竞赛单位里,唯一一个女人,还是以自己姓氏命名的矿业公司,能没底气? 这也正是严明汉害怕的地方,他觉得卫孟喜是自己拿不准摸不透但又很明显有实力一争高下的人,这样的对手,让他很不舒服。 卫孟喜在众人注视下,坐到了严明汉对面的空位,正好与他平起平坐。 严明汉的心都快恨得滴血了,但面上依然笑得如沐春风, 卫孟喜似乎是第一次看见他,先是怔了怔,表示她认出他来了,继而又淡淡的笑笑,不但没有拆穿他的身份,还冲他颔首,打了个招呼。 严明汉心说:这卫孟喜倒是识趣。 众人心思各异的聊了一会儿,很快,主持此次会议的领导们依次入座,在一番勉励的老生常谈之后,开始进入此次会议的主题。 “此次,我们金水市准备拍卖的是金水村小煤井煤矿二十年开采权,该地点位于……东起……西止……南北直径……初步探明煤炭储量为……价值……”反正都是早就知道的数字,在场就没人认真听。 巴拉巴拉,就是在说这个小煤井下面的煤炭储量大,可开采年限长,煤质好,价值很高之类的,然后又简短的介绍了一下此次参与拍卖会的企业都有哪些,这才开始正式竞拍。 起拍价是2000万,大家都不意外,因为保证金交的就是一千万,按照金水市的规矩是交一半。 “2050万。”这是永邦矿业,大国企。 “2100万。”振华矿业也不甘落于人后。 “2150万。”这是一个在邻省做了多年煤矿生意的暴发户,真正的煤老板。 每次加价五十万,来来回回一直加到2800万左右,就基本没人出声了,严明汉心里冷笑,笑当地活该,当初自己给到三千万,他们还不情不愿,现在看吧,最高也只能到2800万,还少了两百万! 他不买,但要是……他的目光看完对面的卫孟喜。 主要是吧,这小煤井现在在他心目中真啥也不是了,要是能把一口啥也不是的煤井以2800万的高价卖给卫孟喜,让她吃个哑巴亏,这似乎也不错? 可令他失望的是,卫孟喜压根不中计,全程口都没张开过一下,就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手指头,恨不得能看出一朵花来。 而众人也发现了,在前期的竞价环节,几乎所有人都轮番出手过,唯独严明汉、卫孟喜和那个新冒出来的赵春来无动于衷。 “严老板?”有人实在忍不住,想看看他是不是就不打算出手了。 严明汉只是淡淡的笑笑,他算是知道了,他们仨都是冲着真正的好东西来的。“我今儿累了,卫老板和赵老板呢,似乎也对小煤井不感兴趣?” 卫孟喜和赵春来一副互不认识的样子,也都爱答不理。 反正,卫孟喜本来就是有钱人,用得着讨好一个本来就不喜欢的人吗?而赵春来,他这种不把所有人放眼里的隐隐的桀骜,也让大家对他多了两分忌惮。 赵春来到底是什么来头? 众人正在心里琢磨着,忽然会议室门口急匆匆进来一个瘦高个小伙子,走到副区长身边,蹲下,附耳说了几句,副区长脸色就一喜。 然后,他又拿出一沓资料,递给副区长,接到几句安排,点头应下,又悄无声息的离开。 副区长推了推眼镜,迅速的把资料扫了一遍,忽然就说:“咱们拍卖会进行了这么久,想必大家也累了,不如就先暂缓一下,休息休息,待会儿继续?” 他虽然是商量的语气,但却不需要大家同意,立马就带着所有政府人员拿着资料去了另一个房间,而这个会议室的门,也被人从外面关上。 意思很明白,不希望有人出去。 这是怕人出去干啥?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故?那瘦高个小年轻送来的到底是什么资料?为何区长会目露喜色?好好的拍卖会,为什么会中断?明明还能再继续的,继续下去说不定很快就能结束,为什么要忽然中断?名义上是说休息,可却把门从外面关上,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太多的疑问,在大家心头升起,而只有卫孟喜严明汉和赵春来,依然神色自若,仿佛他们早已知道会有这么一出。 而越是这样,严明汉就越是紧张,鬼知道他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多一个卫孟喜就算了,反正他已经想到了,她既然能找到刘洪林家去,枕边人又是负责此次重大发现的陆广全,那她肯定不会放过这么个天赐良机。 但赵春来算哪根葱?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这么号人物,他也搞到了内幕消息?想到这儿,他就不由得想起自己在卫孟喜走后,又悄悄给刘洪林塞的十万块钱,那可真是肉疼啊! 卫孟喜只给了不到一万美元,哪怕换算成龙国币也没有他给的十万多,那刘洪林就是全身死透了只有嘴还硬的货色,愣是加一万他说一句,加一万他“想起”一点,最后不得不逼着他加到了十万! 十万块,这要是真花在买金矿上,那也就罢了,毕竟他悄悄带着专人设备去探测过,确实在金水山后北面二十公里的大山里,探测到了金属。 看痕迹,金水煤矿已经去探测过了,难怪那么长时间,领导班子全都消失不见,原来真是在忙大项目。 可他们知道那又怎么样呢?别说金水村的小煤井不属于金水矿范围,金水山离得更远,更何况那座山头还不是金水山主峰,而是金水山后北面直线距离二十多公里的远,更加离金水煤矿十万八千里远! 他们的手就是伸得再长,也够不着的。 所以,他今儿哪里是冲着小煤井,其实压根就是几十公里外的金矿!目前在场的就只有他们三人知道,所以,其他都是来凑数的,他真正的对手就只有卫孟喜和赵春来。 可惜,门被关上,他想出去安排人手查一下赵春来的底细也没办法,只能自己过去,状似无意的套话,想着从他嘴里套出点东西来。 可赵春来这人,看着年纪不大,心眼却不少,无论他套啥,他都是滴水不漏,回答得让他一点错处挑不出来,却又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信息,比泥鳅还滑,实在是可恨! 而他再看卫孟喜依然稳坐钓鱼台,心里就猜测——莫非,她已经知道赵春来的底细? 那这个女人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买金矿,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这么多信息?她的能量,似乎远超自己想象的大! 越是这么想,严明汉的额角就冒出亮晶晶的细汗,偏偏卫孟喜还好死不死的关心:“严工……严老板,你身体不舒服吗?要真不舒服可别强撑着,还是去医院看看好,这煤矿嘛,多的是,错过了这一座,还有其它机会,您说是不是?” 我是你个大头鬼! 严明汉气得牙痒痒,他愈发肯定,卫孟喜就是故意跟自己打擂台,就是巴不得他能中途退出,那他就偏不! 大概半小时后,领导们又坐回了主席台,“对不住各位,我们临时接到通知,目前在金水山北面二十公里处发现一座储量不确定的……” 话未说完,门就被推开,外面来了一个器宇轩昂,领导派头十足的不速之客,“对不住,耿区长,是我许某人来晚了。” 对这位国营大矿的矿长,耿区长也不敢托大,立马起身,亲自将他迎进来,“许矿长能亲自前来,说明咱们这梧桐树栽得好啊,金凤凰都引来了,哈哈……” 来人正是金水煤矿矿长许军,有认识的,就悄声跟身边的人介绍起来,说这是一位长袖善舞,手段强硬的领导,以前怎么这么着的。 “那他来干什么?” “你没听见耿区长说,刚收到信息,发现一座什么矿……” “什么矿?煤矿吗?” 众人议论纷纷,刚才领导刚要宣读这个情况就被许军打断,而他本人,很明显也是冲着这个新发现的矿来的。 他气势从容的,虽然是坐到了最末的位置,但在座所有人都知道,他才是今儿最有竞争力的选手,想想吧,一个那么大规模的,可算全石兰省最大国有大矿的矿长都能出马,那说明他们对这个新目标是势在必得的! 如果说之前严明汉还对金矿的事有所怀疑的话,那在黑马赵春来之后,又看见许军的横插一脚之后,他是彻底打消怀疑了……许军什么人他以前一起共事过,知道他的果断,他的强势,同时也知道他的长袖善舞,善于处理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 金矿明明是金水煤矿最先发现的,要是眼睁睁看着他们发现的宝藏被民营企业抢走,让他们脸往哪儿搁? 他的出现,表明的就是金水煤矿的态度。果然,卫孟喜也意识到这一情况不对,立马坐直了身子,有点警惕,又有点懊恼,似乎是懊恼金矿的事怎么被他给赶上了。 “既然人都齐了,那多的咱们也不说了,带会儿还有个会,咱们就先开始竞拍环节吧,起拍价两千万,每次加价最少一百万。” 也不知道是程序潦草,还是忘了,耿区长居然忘记介绍一下临时加进来的竞拍地块,刚把起拍价报出来,赵春来就迫不及待喊了一声:“三千万!” “嚯!”众人大惊在,这一口气就加一千万,好大的口气,春来矿业到底是什么来头。 卫孟喜也不遑多让,淡淡地说:“四千万。” 一副满不在乎的语气。 这下,会议室里乱了,别说耿区长没想到,就是底下坐着的各大煤矿一把手和腰缠万贯的暴发户们,也是目瞪口呆,这卫老板真敢加!他俩是打擂台吗,一口气都是一千万。 忽然有人想起什么,低声跟身边的人嘀咕:“看来,前不久的传闻是真的。” “什么传闻?” 男人动了动嘴型,对方立马大惊,“金矿?” 于是,这下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了,难怪这三位一直对小煤井无动于衷,难怪堂堂许矿长会临时赶来,难怪会搞这么神秘,原来这才是他们的终极目标啊。 可大家伙知道又能怎么样?晚咯! 毫无准备的来,他们现在想要掺一脚也不行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三个人把价格从两千万抬到了六千万,都是一千万一次。 此时,台上的领导们也傻眼了,怎么这么个储量不明的山头,居然这么抢手?难怪刚才上面忽然有人给他们指示,起拍价不能低于两千万,原来是真的抢手啊!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83节 过了六千万,四方焦灼了一会儿,默契的把加价幅度调整为五百万,这一千万一次不经打啊,到时候无论谁买到都是钱包受罪。 没一会儿,加到八千万的时候,赵春来已经沮丧了,只能愤愤不平地说:“你们抢吧,我不抢了,但刚才的小煤井,必须是我的,我这大老远的来一趟不容易,大家伙不能让我白来啊,是吧?” 赵春来这是玩不起了,打算拿自己退出当条件,换到小煤井的开采权,不然今儿这架是停不下来的。 卫孟喜和许军对视一眼,“许矿长您觉得呢?” 许军沉吟片刻,“我志不在小煤井,你和严工……严老板商量吧。” 这就是要他俩表个态,如果金矿抢不到,也不许回头抢小煤井。 严明汉其实早就不耐烦了,这个赵春来,不停的加钱加钱,表面不起眼,看不出来还真是个款爷,但暴发户能力有限,再加他确实也玩不起了。 他玩不起倒好,但他临退场前还能顺手把价格再抬高,一次加价五百万,三次四次就要逼着其他人无论谁拍下都得多花两千万……思来想去,确实是早点把他踢出局为妙。 于是,在场的人都默契的同意,不跟他竞争小煤井了,毕竟跟现在的金矿比起来,小煤井那简直不值一提。 很快,加到九千万的时候,卫孟喜也有点耐不住了,手里有多少钱她自己最清楚,不像许军是有大矿撑腰,即使现金流拿不出来但也能去贷款,银行最喜欢跟他们这种大单位打交道了。 而严明汉,也有点力不从心了,他收到的指令是,无论如何也要把金矿拿下,但要再往上打,这就要奔着九位数去了。 倒是许军,依然气定神闲,一副“老子就是要定了”的架势,有意无意的,他看向严明汉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淡淡的轻视。 严明汉看着他的嘴脸,就仿佛看见曾经“亏待”自己的金水煤矿,当年也是这么对他的……索性,一咬牙,打就打,最多到9500万,到这数上去就是九位数,他就不会再加了。 而许军却似乎看透他的内心一样,当听到严明汉喊出9500万时,他就站起来,拱手:“祝贺严老板心想事成。” 架终于不打了,严明汉终于拿下了他心心念念的金矿,而金矿的占地面积其实并不大,也就是一座山头的大小,可能是地下有金矿的缘故,那山上几乎是寸草不生,这也是他当初相信刘洪林的话的原因——国外最先研究表明,地表形成红色的氧化层,是铁帽型铜金矿的地表特征。 这是他在国外干老本行时接触到的,目前国内知道的没几个,所以他才这么肯定,他早已经悄悄拿到土壤岩石样本送回美国研究,证明这样的土壤岩石下面就是金矿床没错。 也幸好,许军再强势,他也只是金水煤矿一个矿长,这种购置巨额矿床的事,必须过会,并划定一个线,看来金水煤矿划定的上线就是九千万,超过这个数目,许军就没有决定权了。 他要是敢再加,万一真买下来,那超预算的部分就得他自己掏腰包来补了。 哪怕只是超了五百万,他也补不起! 严明汉志得意满,当场就签订合同,开具支票,双方各派出专业财务人员去银行办理汇款业务,忙得不亦乐乎,只是谁也没注意到,赵春来“要”来的金水村小煤井,最终却顺利的以2850万的价格,轮转到了卫孟喜手里。 当然,这都是后话,现在卫孟喜是一个野心勃勃而来,一无所获而归的女老板,而许军则是对这次拍卖结果非常不满意,少不了要跟区里领导好好说道说道…… 看着他俩怒气冲冲而去,严明汉的心里,就跟七月天吃了冰西瓜一样,舒坦。 一上车,黎安华就再忍不住,“老板,我听说,金矿真被严明汉买走了?” “嗯。” “嗐!便宜这王八蛋了!”他懊恼的在腿上拍了一把,越想越气,“真是便宜他了,他的消息也怪灵通,陆叔叔才发现,都还没勘探明白的事呢,他就全知道了,咱们矿上的人嘴巴真大。” 卫孟喜点点头,啥也没说,只是看着窗外发呆。 回到家,老陆也难得的早早在家,正拿着一本书坐在葡萄架下看得津津有味,“回来了?” 卫孟喜不吭声,气哼哼的把门一摔,“你们矿上也要买金矿你怎么没告诉我?” 老陆摸了摸鼻子,“我不清楚。” “哼,别废话,今晚不许上炕,睡沙发吧你。” 这可是涉及自身福利的大问题,老陆连忙追上去,一把搂住她,“我听许军说了,你没买到,以后我再好好看看,帮你留意着,不生气了好不好?” 卫孟喜这才转嗔为喜,“这还差不多,今晚就暂时允许你不睡沙发……” 说着说着,两口子就渐渐的没了声音,而等在外面的人,猫腰听了一会儿,没有再听见什么,这才嘿嘿笑着顺着一根绳子往上爬,躲进后面的小山包里,一溜烟就没了影儿。 卫孟喜没买到金矿,后遗症挺大,整个金水煤矿的男女老幼都知道她心情不好,就连卫小陆也不敢惹她妈,就连给她办贷款的王庆玉也莫名其妙,那么一座什么都还不清楚的“金矿”就那么重要?这女同志自己当了煤老板不算,还要当金老板啊? 不过,再怎么不爽,日子还是得继续,进入年底后,各种账目盘点,各种存货清点,哪怕一个店去一天,卫孟喜这么多店子也得忙小二十天,但事情往往不能总在理想状态下发生,盘点的时候或多或少都会遇到点问题,大多数时候一天压根忙不完。 好容易孩子们放寒假回来,家里热闹起来,筹备中的四家卫家宴饭店装修接近尾声,她又得去亲自验收才行。 幸好有摩托车和切诺基,换着开,卫东会开车,就给她当免费司机,指哪儿往哪儿。 忙到腊月底,卫孟喜终于把所有事情的尾巴理顺的时候,她终于能喘口气,找来韦向南,算账了。 小伟跟着她,亦步亦趋的,卫雪几个是第一次见这小弟弟,见他乖乖巧巧的不哭不闹,也不乱翻东西,都很喜欢他,一会儿给他拿吃的,一会儿拿喝的,家里的小零嘴都试了一遍。 韦向南见几个大孩子把他哄得咯吱笑,倒也放心,直接跟卫孟喜上书房。 书房的大书桌上,现在堆着的是各个店铺的账本复印件,卫孟喜指着向她介绍,完事儿一撸袖子:“来吧,开始算吧。” 主要是数据量太大了,要一个一个输入电脑上,她真的忙不过来,但韦向南用算盘就很快,只需要轻轻的扒拉几下。 说来惭愧,卫孟喜这生意都做了两辈子了,但对打算盘依然不怎么熟练,非要打的话也会一丢丢,但快不起来,还经常会出错,她觉着自己列竖式都比算盘来得快。 但韦向南专业就是干这个的,只听她“噼里啪啦”拔了十几分钟,一只手在账本上迅速翻动着,另一只手在算盘上快速的拨着,眼睛就没看算盘珠子一眼,在卫孟喜看得眼花缭乱的时候,随着“啪”的最后一声,她把账本合上,“嗯,还不错,美味鸭脖盈利165万,卤肉厂盈利178万,几家文具店的利润也不错……” “1994年,除文具厂外,卫老板你可是净赚了619万。” 要是外人听见这个数字,指不定得吓掉了眼睛,在石兰省平均工资也才350元的1994年,卫孟喜不算文具厂,光她在省内的产业一年就能赚619万,是啥概念? 饶是天天跟钱打交道的大管家韦向南,也吃惊不小,今年的卤肉鸭脖生意,好像比去年好了很多,直接是翻两个倍的增长,这两份收入远超她预期。 “咱们老百姓的日子慢慢好过起来了,有钱自然是要对自己好点,住大房子买新衣服吃美食,这是人之常情。” 任何一个普通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卫孟喜自己不也这样? 韦向南想了想,幽幽来了句,“最主要还是你没涨价,柴米油盐什么价格都涨了,就你的卤肉鸭脖涨幅还不到10%,可忽略不计。” 卫孟喜也没否认,说实在的,小吃这种跟民生相关的行业,她真心觉得想赚大钱不现实,价格要是超过了老百姓的消费能力,卖给谁呢? 她真正会赚大钱的,还是水厂文具厂和将来的煤矿。 因为小吃赚的是辛苦钱,所以卫孟喜也不会大手大脚,“听说最近马老师花钱很是大方?” “何止是大方,那一身的金耳环金戒指都能打出半斤金了。”刘桂花急慌慌进来,先灌了两口水,整个人就舒服起来了。 刘桂花这几年跟着卫孟喜跑前跑后,工作虽然忙累得厉害,但头发倒是只偶尔白了几根,比同龄人显年轻,上次回老家的时候,村子里那些比她小几岁的同辈媳妇儿,都说她看着比她们还年轻。 自己分次红就是几十万,还有以前攒下的,现在他们家的存款可不下百万,两个儿子一个在机关单位上班蒸蒸日上,一个在海城上大学,虽然是专科,但毕业也包分配。就是以前会跟她犟嘴发脾气的黄文华,这几年因为肺不好,不下井了,工资不高,在家也只有俯首称臣的份。 谁说钱不能买来青春?卫孟喜记得,上辈子的桂花嫂子,可是四十不到就白了半个头,后来儿媳妇难产死亡之后,她一夜白头,五十岁就像六七十。 “钱这玩意儿,真是个好东西,你说马其珍最近是不是找老伴儿了啊?咋打扮得那么漂亮,那么阔?” “彩霞那丫头,我说你妈那么阔,你不问问是怎么回事,万一被坏人骗了咋整?” 严彩霞是个有骨气的姑娘,既然父母都不要她了,那她自然也不会再腆着脸去关心他们。 “爱咋咋吧,我看这马其珍也风光不了几天。” “为啥?小卫你是不是知道点内幕消息?”刘桂花和韦向南同时看过来。 “等着看吧,春节过后,保准能看场大戏。” 没想到的是,大戏来得这么快! 最近严明汉忙着漫山遍野的搞勘探,各种大中型设备买了一圈,可也不知道是设备出问题还是运气不好,传说的有金矿的地方,愣是鸟都没探出一个来。 本来在钱给清之前,好些专家来都说有金矿床的,怎么9500万一到账,金矿床就,就,就消失了? 第149章 严明汉的好戏来得很快, 1995年春节刚过完,矿区就传出一个爆炸性消息——上次以9500万天价拍卖掉的金水北山,其实就是一座寸草不生的荒山! 这一带吧, 别的地方还多少有点煤炭, 运气好连露天煤矿都能碰上,可奇怪的是, 以金水山主峰为分界线,往南是煤炭煤炭煤炭还是煤炭,到了金水矿底下,那更不用说, 都开采几十年了, 继续往南延伸百多公里,依然是金水矿的矿床范围。 而一过金水山的分界线,往北, 就啥也没了,连个煤炭屁都看不见, 更别说什么金矿。 当初之所以敢信, 严明汉也是经过无数次勘探论证的, 他可以肯定那山肚子里的金属是实打实的黄金, 量还不少, 而山上也没有被挖开过的痕迹, 排除了造假的可能性。 但他忘了, 曾经的粮站楼底下也挖出金子, 只是储量不明,但矿上却被饭店开业给吸引了注意力, 很少有人再去关注剩下的金子哪儿去了? 他也想不到, 有的人为了设局, 可以用将近一年的时间筹备,等他去勘探的时候,被挖开过的山都已经恢复原状了。 他更想不到的是,后世有种杀猪盘投资群,一个群里100个人,99个都是小号,只有“猪”是真人。而他们那场拍卖会,最后的四个买家里,只有他是真的。 当然,他想不通的事情还有很多,譬如金水煤矿原本的矿床范围是没有往南延伸那么大一片的,而是金水煤矿最近不知道怎么忽然有钱了,大手笔买下来的,而以前一直不愿批复的金水市政府区政府,这次居然爽快得不像话,直接大手一挥也批了。 好像,金水煤矿跟当地政府都忽然有钱了,关系也忽然亲密了很多? 这样的转变,正是双方这么多年极力寻求但无果的,现在大家都夸许矿长就是厉害,以前李奎勇和杜矿长在的时候都没能啃下这块硬骨头,他现在才几年就把事情办妥了,这妥妥的厉害角色啊! 许军听说这些夸他的话,只能在家里跟妻子摇头叹息,“这小卫啊,可真是,自己做了个一箭双雕的好事,却把功劳推我身上,我受之有愧。” 柳迎春知道他说什么,也跟着叹息,“是啊,这功劳你还只能继续顶着。” 钱怎么来的,当然是从别人的腰包跑到金水煤矿和当地政府的腰包呗,关系为什么会好,不就是有了共同的利益嘛。 双方都得到甜头,谈起批复的事不就容易多了? 而那位归国华侨严老板的笑话还没结束,过完年后,他还是没在买的山上发现金矿,于是他往深了挖,往深了探的时候,就有人去举报他非法采矿,非法勘探矿产资源,这些可都是犯罪行为! 他说山头是自己的,自己拥有开采权,但你申请了吗,有资质了吗? 好容易把举报的事情理清楚,他探了一个多月,愣是啥也没发现的时候,就是再傻也明白自己被骗了! 骗他的,可能是那个给他金矿消息的老八,可能是气功大师刘洪林,可能是当地政府想把他当肥羊宰,也可能是金水煤矿……可他醒悟得太晚,钱已经给出去了! 他,严明汉,居然用9500万买了一座寸草不生的荒山!加上各种设备和人力物力,投资总额将近一个亿! 看着这远离煤矿,像是一座孤岛一样的荒山,严明汉当场就气得一口气上不来,直接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一个亿啊!这是啥概念,他费尽口舌才跟后面大老板谈妥的价格,顶着那么大的压力,信誓旦旦保证自己一定不会让他亏本,一定要把龙国的金矿抢到手,结果这才三个月时间,他的嘴巴子就被抽肿了。 不不不,不是抽嘴巴子,身后的人做事,不用手,只用枪。 他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过世界级的悬赏令,到时候黑白两道都想提他人头去邀功,怎么办…… 这是他昏迷前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年头,很快,他就被送进医院抢救。 卫孟喜正在翻日历,四家卫家宴已经装修完成,晾晒好几个月了,想趁着最近半个月挑几个好日子开业。 四家饭店位于书城市的东西南北四个方位,都是最好的地段,等饭店开业投入营业之后,她想先给自己放个假。去年的文具厂分红也下来了,得益于厂子规模的扩大,产能提升很快,足足分到了一千万,加上自己赚的,最多半年时间,买煤矿的贷款就能还清了。 这样,她就必须歇口气了,最近一直忙煤矿的事,随时提防着严明汉,整个人都是高度紧张的,可能是太紧张了,居然例假都推迟半个月了还没来。 说起例假,作为一名已婚多年的女性,她发现例假推迟的第一反应就想到怀孕的事儿,赶紧回想最近两口子在一起的时间,幸好都没赶上危险期,主要是老陆每次都乖乖用小雨伞,应该不会中招。 可人家胡大夫来做科普讲座的时候也说了,工具避孕并不是百分百保险,万一呢?再加上最近居然一点要来大姨妈的迹象都没有,以前每个月都会提前一个星期有征兆的……种种反常,差点吓坏了她。 她现在可担不起这万一,想着,卫孟喜赶紧把日历放下,找柳迎春去,还是检查一下比较放心。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84节 柳迎春的副院长办公室在三楼,这时候又没电梯,上下都只能走楼梯。而就在上下楼的时候,遇到几个病人家属往下走,卫孟喜没在意,她现在一心想解决自己的担忧,心里祈祷无数次,可千万别中招啊,她现在都年近四十了,要要不起,不要伤身体还于心有愧,就是对大的五个也不公平,她可不想以后让他们来养跟他们相差将近二十岁的弟弟妹妹。 想着,她继续往上走,可走了两步,她发现……刚才走在中间那身影,怎么有点熟悉? 她的视线当时只是轻轻的在那群人身上划过,并未走心去看,所以没注意脸长什么样……况且,那个人还戴着一顶鸭舌帽。 只是身影,有点像严明汉。 对,严明汉! 卫孟喜立马回头,就见他走得很慢,若有似无的夹在众人中间,而那群人,是家属楼的,卫孟喜有印象,刚搬来不久,不认真看还以为严明汉也是跟他们一起的。 他这是想跟着毫不相干的家属们混出去? 卫孟喜其实早就听说他被气晕在山上的事,拉来矿医院抢救还是柳迎春亲口确认的,现在想跑? 那肯定不行啊,她设了这么长时间的局,可不是为了让他亏一个亿这么简单,她不仅要让他和他身后的资本在这场收割行动中血本无归,还要让他们显出原形受到法律的制裁! 于是,卫孟喜追出去,一面用大哥大给张川打电话,一面派安华把严明汉拦截在半路上。 张川其实早就按捺不住想抓人了,孙长胜走私案他脱不了干系,却苦于没有直接证据,但他嫖娼却是有确凿证据的,只是他听了卫阿姨的计划后,觉得可行,光以嫖娼或者走私抓他,因为他的外籍身份,到时候还麻烦,动静搞大了他师傅也不好向上面交代,说不定啥事没有就能给全须全尾的送回美国去,但要是有别的更严重的罪名,那就能有办法将他羁押在国内。 别的不说,就说他带回国的二婚妻子刘春娇,看着挺漂亮一年轻女孩,什么所谓的教友,估计就是国外资本发展下线的套路,先带你信个宗教,让宗教控制你,然后再为他所用。 所谓的妻子,不过是来监视他的人罢了,反正张川早就告诉师傅,派人监视上了。可惜这女人一点马脚也没露,不知道是真的很谨慎,还是确实她也只是小虾米,还没有权限与上线接触,反正这都好几个月了,愣是啥也没发现。 但严明汉不一样,他的钱有来处,他就一定有上线联系的方式,一定知道点什么,抓到他比抓到刘春娇值钱。 卫阿姨怀疑他是想收割龙国矿产,这罪名还真不好弄,但要是能跟严明汉来场交易,让他供出背后的主使,再报给专门负责国家安全的公安,这含金量可就大了。 这种人你就是枪毙他,还得浪费一颗子弹呢,他嘴里吐出来的料,比要他命更值钱。 “好嘞,我明白了。”昨晚值了一个夜班刚躺下准备休息的张川,接到卫阿姨的电话,立马就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找师傅去。 一小时后,逃到半路被刘利民等人拦住的严明汉被逮捕。 又是一小时后,严明汉被一个黑袋子套着,塞进了一辆十分不起眼的旧旧的吉普车上,不知道去了哪里,反正张川不用问就知道,卫阿姨这次又要立功了! 这严明汉要真能咬出大鱼,他的狗命说不定还真能保住。国外资本势力就是再强大,只要他不出国,好端端的在国内待着,或者去坐几年牢,他相信这对他是最大的最好的保护。 他要是逃出去,那就只能乖乖等着被大佬取狗命了! 张川和卫孟喜都能想通的事情,严明汉能想不通吗?他今天之所以要偷偷混在人群里跑掉,就是怕身后之人来找他麻烦啊,那不是几个耳刮子的事,而是怎么死的事。 所以他逃跑定的目的地也不敢是曾经他认为最安全的国外,而是想在国内找个交通闭塞的小山村小渔村之类的地方,躲个十年八年的,再改头换面一下,重新回到城市。 当然,他怎么交代那是后话,卫孟喜现在的重中之重是赶紧回到医院去,赶紧让柳迎春帮忙看看。 “你啊,疑神疑鬼,操心事多,例假推迟几天也算正常。”柳迎春想起以前有一次也是这样,这小卫就是怕怀孕,说笑着,给她开了单子,让她是在不放心就去抽个血验一验看看。 “你只有久治一个,你当然不怕,我这要是再有,就是小老六了,我这辈子还有退休的机会吗?” 这一对比,独生子女的家庭有多幸福,卫孟喜是感觉出来了,不说养育孩子的物质成本,别人一个娃买一套衣服,她家得买五套,单说操心这一块,她就要比柳迎春多操十个心,尤其小时候,每天都快被孩子磨死了。 无论婚姻还是养娃,都是围城效应吧,在里面的想出去,在外面的想进来。 抽完血,卫孟喜见时间也还早,就先去菜店买两根筒子骨,老闺女念叨想吃小馄饨,用骨头熬个馄饨汤,擀点薄薄的馄饨皮儿,再剁点香葱鲜肉的馅儿,煮出来皮儿是又薄又透明,还能看见里头隐隐约约的肉粉色……那滋味,简直绝了,一家三口每人都吃了三大碗。 老闺女拍着小肚子打嗝,“妈你这小馄饨要是放我们学校门口卖,肯定能赚钱。” 卫孟喜哈哈大笑,“这卖小吃能赚几个钱。” 老闺女摇头,“不啊,我看江懿就很能赚钱呢,他们家在书城市开了好几家零食专卖店,就专门卖零食,还有很多是别的地方买不到的进口货,可贵啦。”她都舍不得买。 卫孟喜其实早听说了,江懿虽然人在羊城,但她的生意可做得不小,名下有小吃店四五家,现在还在好几所学校门口开起了零食专卖店,走的是中高端路线,在学生群体中以“贵”闻名。 不可否认,江懿确实有很多新奇的商业点子,做生意也算有点天赋,以后自己做个小富婆吃香喝辣不爽吗?她要是能重回十几岁的年纪,肯定会选择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这有啥,你要想吃就买,妈妈再给你点零花。”说着就要掏钱。 老闺女手紧,以前她觉着是像妈,现在看来倒是更像她爸,要知道以前老陆可是金水煤矿有名的抠瓢,一顿饭只吃那么点的人啊。 想着,老陆就从书房下来,“你们煤矿什么时候开?” “昨天刚和赵大哥商量过,怕是五月份再动工吧,他那边皮鞋厂生产线的事情没忙完,我这里也要准备饭店开业。” 老陆点点头,“到时候我向你介绍几个人。” 卫孟喜也没当回事,自己要开煤矿,这又是两辈子都没做过的事,能有师傅领进门确实是好事。 第二天,化验结果出来了,她没啥事,卫孟喜悬在心头的一口气才终于落回胸腔。 整个四月份,四家卫家宴陆陆续续开业,因为地点方位不同,主打的客户群体也有差别,所以即使全都开了,对彼此的生意影响也不大。因为是同一个牌子,几乎一模一样的装修,这下就是再不知道的人,也能想到这就是真正的金水煤矿那家卫家宴的分店。 再说了,无论哪家店好点哪家店差点,最后这钱还不都是进了卫老板的腰包?反正,只要它们之间不互相恶性竞争搞坏卫家宴的牌子就行。 开业前三天,有打折和送啤酒饮料的活动,生意很好,自然又是一场盛况,都不用卫孟喜出马,所有事情从头到尾都由手底下的人负责,她自己就只需要去剪个彩,跟前来祝贺的客人们聊几句露个面就行。 卫道江湖那位杨经理确实是位很优秀的职业经理人,她培训出来的五名经理,都十分职业,十分专业,小事她们自己就能解决,要是不好决定的大事就打电话给卫孟喜决断,她只需要抽空去看一下就行。 无论是菜品味道还是服务态度,卫孟喜都很满意,这种连锁式的一条龙式的培养运营模式,她好像能摸到点门道了。 因为有空,今年的清明节,老陆一家三口回老家上坟。 大崽们昨晚电话里听说小老妹能跟爸爸妈妈回老家给姥爷上坟,可是羡慕得很呐,他们这几年偶尔也能回去,但不是每一年都有时间,虽然不喜欢菜花沟,但不代表他们不喜欢朝阳县,那是妈妈长大的地方,是姥爷家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 “这朝阳大街百分之八九十的商铺,以前都是你姥爷和舅公家的。”卫孟喜指着现在最繁华的朝阳大街说。 卫小陆扒到车窗上看,指着大街正中央一座单独的建筑问,“那这座钟楼呢?” “钟楼是民国年间有个法国人来建的吧,但名头是他建的,其实花的还是咱们朝阳老百姓的民脂民膏。”有些洋人可会做面子工程,她这次跟严明汉接触就发现了。 严明汉待在书城市涉外饭店这一年里,每天就是吃吃喝喝搞慈善,可他的“慈善”是怎么搞的呢?名义上是捐献三所希望小学,为孩子们圆读书梦,听起来好像真的在造福石兰省的山区儿童,其实他只是给自己造噱头上报纸,真上完了,名利双收之后钱却一直没到位,刚建了个开头的学校怎么办?当地政府只能硬着头皮拨款建,把本该用来铺路修桥的,电网改造的钱拿来给他擦屁股。 卫孟喜本来也不知道这些事,是前不久残联基金会的黄姐无意间透露出来的,卫孟喜真是无语他妈给无语开门,沽名钓誉这一套他倒是玩得转。 不过,也就是从这以后,卫孟喜就不信别人说的什么慈善了,没见到钱之前,啥都能说,诈捐嘛,只要脸皮厚就行。 卫小陆听得连连点头,很快,车子驶出朝阳县城,到达城外的卫家祖坟。 卫孟喜找到父亲卫衡的坟墓,见打扫得很干净,偶尔还有烟酒糖茶供奉,这都是孟金堂来照管的,老人家有时候想起老友,就会带点东西来看看,说几句话,喝点茶,告诉老友他的独女身在何方,正在做什么,有几个孩子,都叫什么名字,丈夫是谁,对小喜好不好……其实每一次说的都差不多,但他生怕老友记不住似的,总是要再从头说起。 卫孟喜拿出值钱果品,先在父亲墓前磕头,说几句话,然后开始烧纸。 老陆也跪下磕了两个头,卫孟喜知道他还要回菜花沟一趟,毕竟老头虽然不在了,但老婆子还在,他这亲儿子回去看看也是人之常情,“你回去吧,完事我们在舅舅家等你。” “卫小陆呢,你要跟你爸回去不?” “不。”小姑娘脸上淡淡的,烧完纸就自己揪一根地瓜藤抓在手里,甩来甩去,仿佛手里捏着的是马鞭,自己是骑在马背上仗剑天涯的侠女。 “妈,你还记得姥爷长什么样吗?” “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是要不是看见那张照片,我确实不太记得请了,脑海里能想起的都是他的背影,可在看见照片的一瞬间,我又能想象出他六十岁七十岁八十岁九十岁的样子……” 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父亲已经去世很多年了,可她心目中却还在幻象他能安度晚年的日子。 卫小陆真的是贴心小棉袄,她轻轻的搂住妈妈,拍了拍肩膀,像个小大人似的,“妈,那你就好好想想,说不定我姥爷还活着呢,他只是在世界上某个角落里……嗯,一直在等着妈妈去找他呢。” 卫孟喜本来是哭笑不得,这算啥安慰人啊,但她忽然想起个事,“你还记得你小时候说过的话吗,你这傻丫头,说愿望是希望给你找个姥姥。”她当时一笑而过,其实私底下是侥幸期待过的,那时候卫小陆也是个说话很“准”的小宝宝呢。 她的眼神总是很好,比四个哥哥姐姐和妈妈加一起还好,出门能捡到鱼,能说出张雪梅怀的是弟弟妹妹,还能找到被绑架的狗蛋……那两年,卫孟喜都怀疑她是不是小锦鲤。 但她跟李秀珍不一样,她是尽量不去信这些,尽量不滥用闺女的“超能力”,总觉得孩子得到什么就要失去什么,必须遵循能量守恒定理,而她不需要从呦呦身上得到什么,只要她健健康康的就行。 渐渐的,她不“用”,孩子也不会用这种“能力”讨好她,她自己也就慢慢的不在意自己的能力了,慢慢就变得跟普通小孩差不多。 卫小陆哪里还记得哟?这孩子的记性是边长大边忘记,猴子搬包谷似的,“妈,我现在只记得四岁以后的事了。” 卫孟喜于是也不纠结,省得庸人自扰。 母女俩上完坟,慢悠悠的顺着土路往县城走,也就三四十分钟,跟她们去金水村的距离差不多,但道路平坦宽阔,比去金水村的还好走。 进了县城,老闺女叫肚子饿,卫孟喜于是又带她去她们第一次吃饺子那家店,结果被告知国营饭店已经倒闭了,现在卖给了私人,生意看着红火得很,就是面孔已经不是十五年前的老面孔了。 随便点了两碗牛肉面,吃完就准备回孟金堂家里,孟舅舅直接给了他们一套钥匙,说他平时要是不在朝阳的话,她们想回来也能直接回来。 好巧不巧,刚走到门口,就见一个头发花白的小老头,正在门口拄着拐杖转圈。 看见她们,小老头先是一愣,继而狂喜,“小卫?是不是老爷子回来了?”视线往她们身后找。 是孟金堂的大儿子,孟伯安,“孟大哥。” “老爷子呢?我现在有急事找他,他这一次去港城怎么这么长时间,我这心里都着急死了……” 卫孟喜只好说,“舅舅没回来,我们是回来上坟,顺便过来帮他看一下家里。” 孟伯安的一通苦水只能就此打住,老爷子没回来,那他苦水倒了也没用啊,现在他是知道卫孟喜有钱,可再有钱,她是自己小辈,自己这老大哥能开口,他可丢不起这脸。 “嗯哼,这样啊,那你们……对了,你父亲的坟茔在祖坟那边吗?” 卫孟喜说“嗯”,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孟大哥要没事的话进来坐会儿?舅舅走前给了我一把大门钥匙,说我有空回来的话帮他给花花草草浇点水。” 她决定,不告诉他自己有所有屋子的钥匙了,省得待会儿把他心脏病气发,孟舅舅宁愿把钥匙留给她这没多大血缘关系的外甥女,也不愿留给他这亲儿子,足以想见是有多不待见他。 孟伯安却没接茬,而是看向卫家祖坟的方向,“当年你父亲的病,生得很急,生病前一天他还来省城找过我,看样子是想跟我说什么,但欲言又止,只留下一个木匣子,让我代为保管,但……” 卫孟喜不知道还有这茬,忙问:“但是怎么啦?” “那时候不是正闹得满城风雨嘛,你嫂子也是怕那东西会给咱们家招来祸害,就……”卫家以前可是朝阳县最大的大户人家,跟这种人家的后代有牵扯,他们两口子也不敢。 卫孟喜要被她急死了,卫小陆比她妈妈还急,“大舅舅你倒是快说啊,木匣子后来呢,还在吗?” “我也不确定,当时被你大舅妈给收起来了,不知道还在不在,家里老物件儿多,我几十年没去翻过。” “那行,如果大舅能帮我妈找到姥爷的遗物,咱们必有重谢。” 孟伯安眼睛一亮,但觉得还是要给她们打个预防针,“其实也没啥,不是啥值钱的,当时你父亲说,里面就只有一点你儿时的东西。” 卫孟喜一听就知道,这孟伯安两口子绝对偷偷看过,不然也不会这么说。 她虽然生气,但也有点奇怪,父亲明明知道他们两口子的德行,怎么会把自己儿时的东西交给他们保管,“我父亲有没有说什么交代的话?” 孟伯安凝眉想了一会儿,“原话我记不清了,毕竟都三十多年了,我只记得他好像说以后有机会的话把这东西转交给你,你会知道的。” 其实,当时他们还担心会不会是什么密信之类的,生怕惹火烧身,妻子想要扔掉,是他没多久听说卫衡死了,想起那么大个小女孩动了恻隐之心,心说人都死了,就是什么密信也无关紧要,这才没扔的。 卫孟喜知道自己父亲虽然不是一个合格的商人,甚至是个性情中人,他留给自己的东西,或许真的就是自己小时候玩的什么玩具之类的,他觉得有纪念意义而已……但奇怪的是,“我父亲把东西交给你的时候,还没生病吗,你确定吗?” “确定,他说第二天要去石兰文艺报社办点事,还在我家住了一晚,我们都没听见他咳嗽,他脸色也很正常,一点也不像得了肺痨的人,后来听说他去世……我们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肺痨就是肺结核,虽说是传染病,但绝大多数都不是什么烈性的,而是缓慢进展的慢性病,很多最终走到死亡那一步的,都是长年累月造成肺部病变十分严重或者多器官衰竭才会死。 而卫衡是个例外,就在他回家后的第二天,听说就发病了,然后三工四天的夫人就没了。 卫孟喜那时候太小了,没什么时间概念,只知道父亲忽然生了很严重的病,母亲不让他们待在一起,然后她出去玩,玩够了想回家的时候,邻居婶子拦着不让她回家,说再等等,后来她就再也没看见他。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85节 现在想来,父亲的去世,确实很突然。 总觉着哪里不对劲,但又想不出来,心说自己应该是太想念父亲了,在这一刻居然希望卫小陆说的话是真的。“这样吧,孟大哥给我个地址,明天我去找你拿,怎么样?” 卫小陆补充,“我妈妈一定会重谢大舅舅。”她的小心思,生怕孟伯安捣鬼,故意不把东西给妈妈,或者不把这事放心上,她有预感这个东西对妈妈来说是真的很重要。 “好。” 大概两个小时后,老陆从菜花沟回来,载上母女俩回家。 跟来的时候不一样,回去路上,母女俩都不说话,老陆还以为是她们生气自己回老家待的时间太久了,“我,根宝奶奶身体不好,说会儿话,给了她五百块钱。” 其实他是真想多了,在老人的问题上,卫孟喜自己不会回去多看一眼,说一句话都不会,但陆广全是他们亲生的,他回去看看,每年给点看病钱,她从没说过一个“不”字。 但陆家二老跟陆广全的关系本就没多好,即使所谓的陪着“说说话”,顶多就是老的抱怨一通,小的听,或者都不说,大眼瞪小眼,这么多年,老陆也没什么心思回去跟老婆子大眼瞪小眼,只是每年跟广梅一起出钱,你以为卫孟喜不知道吗?她知道的,但她不阻拦。 一家三口心思各异的回到家,也没心思做饭,去卫家宴跟着员工们随便吃了点,卫孟喜就有点坐立难安。她找出那个曾经被陆老头偷走的粉钻戒指,细细的摩挲着,不放过每一个细节,她清楚的记得,这戒指是父亲离世前的半个小时,背着母亲偷偷交给自己的。 让她一定不要告诉母亲,这是他们之间的小秘密。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半小时后父亲就要永远的离开她了。 卫孟喜想到这个,忽然又想起上辈子自己曾在电视上看到的,这颗戒指不知怎么回事流落到港城,还在港城被一家拍卖行拍卖,当时新闻上都报道了,以五百万价格拍下的人,还给了一张照片,是一位穿着米色西服,戴着费多拉软呢帽,拄着拐杖,拐杖上的右手缺了一根食指……诶等等。 这个人她好像在哪里见过,不是报纸上。 或者说,除了上辈子那张报纸,她应该还在别的地方见过这个人,虽然脸看不清长什么样,但她确信,自己一定是在哪里见过这副打扮,尤其是是右手缺失的食指,这种标志性的缺憾她不可能记错。 卫孟喜坐在梳妆台前,再一次摩挲着戒指。 正巧,老陆进来了,看见她的动作顿了顿,他不会忘记,她说过,当年这枚丢失的戒指其实是被老头拿走的。 即使愤怒,她也已经在尽可能的照顾他的自尊了,说什么“拿走”,其实就是偷。 他从身后抱住她,“想呦呦姥爷了?” “嗯。” “我一直觉得我亲情缘浅,以前我甚至想过自己是不是命硬,身边的人一个两个都要被我克死……”上辈子最困难最沮丧的时候,她无数次怀疑过,也信过。 明明她已经比很多人都努力,也比很多人都辛苦了,为什么她的日子还是好不起来?凡是对她好过的人,都一个个不是死就是惨,难道就因为她懦弱,所以她活该吗?可后来她明明活得够大胆,够勇敢了啊! 不过,这只是她睡前的郁闷,睡一觉就好了。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卫小陆就来敲门,像个老妈子一样操心:“妈可别睡过头啊,今天咱们要去大舅舅家。” “你怎么还没去上学?”卫孟喜一看时间,都八点多了,最近她休息,就让胡小五送孩子。 “我要跟妈去拿姥爷留给你的东西。”小姑娘理直气壮,不等老妈发火就先往下跑,“我跟班主任请了半天假,你俩的早饭已经做好了,快下楼吃哦。” 卫孟喜哪舍得真打她啊,这孩子是怕她见到父亲遗物会伤心,所以想要全程陪着她。 上学嘛,偶尔缺个半天又有多大干系?在她卫小陆心里,妈妈永远是排第一位的,是最,不是之一。 第150章 车子一路畅通无阻的开到书城市拖拉机厂家属区, 大门口的保安看她们眼生,将她们拦下。 刚停稳,就见一个将近一米七的漂亮姑娘跳下车, “妈。” 这姑娘实在是太漂亮了, 眼睛又大又亮,头发黑黝黝的在阳光下仿佛是青色的, 鼻子高挺而秀气,嘴巴红艳艳的,满是少女的娇憨。 保安心说:咱们家属区谁家的客人啊,这么漂亮! “哎呀知道知道, 别这么激动。”卫孟喜本来还有点紧张的心情, 被傻里傻气的老闺女给缓解了不少。 按着保安说的,进大门,找到第三栋筒子楼, 再往里走二十米,转角有个小楼梯, 上去二楼, 看着门牌号“209”。 拖拉机厂的家属楼是五十年代修建的三层筒子楼, 一条过道门对门的住了二三十家人, 别看现在过道早就被各种杂物塞得无下脚之处, 墙壁上都是孩子们用各种笔“创作”的涂鸦, 活脱脱的脏乱差。但在五十年代, 这里是当之无愧的最受欢迎的根正苗红的工人阶级才能住的地方。 当初, 孟伯安为了这个地方,可是费了好大劲才申请下来的, 后来为了保住这套阶级地位象征的房子, 也是他出卖孟金堂的最直接原因。 正想着, 刚要敲门,门从里开了。“呀,我就说今儿咋一大早就听见喜鹊叫,原来是小喜来啦!” 小老太跟孟伯安差不多年纪,头发花白,但脸上皱纹倒是不多,硬要把她们让进去。 卫孟喜只能跟着卫小陆进门,他们家前两年把左右两家的房子买下,中间打了个小门,看着倒是要比普通单间的筒子楼要开阔些,但东西却依然堆得满地都是。 母女俩面不改色,将带来的营养品递过去,“也不知道嫂子喜欢吃啥,我们就都准备了点。” 这些东西,至少有十几样,都是份量实打实的,卫小陆的手指都被勒得通红通红的。 孟大嫂的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哎呀来就来了还拿啥东西,都喜欢,我都喜欢,这都是难得的好东西!” 居然连茅台酒都有两瓶!就凭他们这普通的即将退休的工人家庭,靠死工资能买得起啥呀?老爷子守着金山银山也不看顾他们,他们能买下左右两家的房子,也是拿出一辈子的积蓄,又正好赶上邻居们要置换商品房,急卖,让他们捡了漏。 “哎呀老孟,你到底找着没?小喜她们都来老半天了!” “马上,我记着当时搬家的时候,跟这些书一起搬来的,放在左边这间里的啊,咋死活找不着了呢?” 卫孟喜很想进去帮帮忙,但无奈那房子实在是太小了,她压根挤不进去。 孟大嫂觑着她们脸色,小心翼翼地解释:“东西我们好好帮你保管着,就是这两年搬家弄乱了,这么多年了,我们也没打开过,不知道是啥东西。” 这解释就有点画蛇添足了,卫孟喜不信。但她现在的重点不在这里,也没心思跟她计较他们到底看没看过父亲留给她的东西。 她有预感,父亲不是留下什么金银财宝和古玩字画等值钱东西,就是留也不会这么直接明白的交到这两口子手里,要是他们能看得上的东西,就不会至今还保留着,早被瓜分干净了! “找到了,这个,就是这个小匣子,真是让我一顿好找啊……” 孟伯安小心翼翼护着一个小木匣子出来,双手捧到卫孟喜眼前,“你看,就是这个,这么多年了锁还在,我们是真没碰过。” 卫孟喜也来不及说谢谢,一把接过,先翻转着看了下六个面,锁确实是一把很复杂的簧片锁,都生锈了,也没有被暴力撬开的痕迹。这种锁有个特点,就是一旦遭受暴力撬打就会严重变形,彻底锁死,以卫孟喜开锁多年的经验来看,他们可能试图想要撬开过,但没成功就放弃了。 但匣子的底部,却多了个成年人食指大的洞。 “这……当年你侄子他们不懂事,不懂事,就……”孟伯安坑坑巴巴,老脸羞红,瞎子都知道这个洞是干嘛的。 “但小喜你放心,我们真没拿过里面的东西,当时掉出来一张纸,我又给你塞回去了,你看。” 卫孟喜从卫小陆头顶上拔下一根钢丝小夹子,用尖头插入锁眼,轻轻的转动几下,或快或慢,或大或小,摸索着不一样的幅度和频次,很快,“卡塔”一声,锁开了。 孟家两口子目瞪口呆,“这这这……”这是开锁大师啊! 卫小陆不由自主挺起了胸膛,她卫小陆的妈妈,就是干啥啥都会,家里没有一把锁能难住她哟! 卫孟喜也没时间搭理他们,就见匣子里,装着一个小小的牛皮拨浪鼓,一方小小的口水巾,一双小猫头鞋,还有几张泛黄的纸。 全是她小时候用过的东西,本来她也想不起来这东西是什么,但就这么看着看着,眼前忽然就出现她小时候咧着刚冒牙的嘴,使劲摇拨浪鼓的模样……她踢踏着红底金猫头的小鞋子,仿佛穿上了战靴,跌跌撞撞的从爬到扶墙走,再到能跑能跳的画面…… 这些东西,对于孟家两口子来说还没一个馒头来得实在,但对卫孟喜来说,却是在诉说她的来处,她的成长,她的脚印。 父亲没留别的,只留下这三样,说明他可能已经看开了生死,就单纯只是想给她留个念想吧。 “妈你真幸福,有个超爱你的爸爸哟。”卫小陆忽然搂住她,轻声说。 卫孟喜的眼泪生生被她刹住,于是又将注意力转移到那几张泛黄的纸上。 是普通的宣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云对雨雪对风”六个字,“雪”字是一团乌漆麻黑,看得出来涂涂改改很多次,写字的人十分没耐心。 “这是妈妈刚开始学会写的字,毛笔字哦。” 家里五个崽都是被苏奶奶压着学过毛笔字的,要说书法,任何一个参加学校的书法比赛都能得奖的水平。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妈妈从小也被这么压着哄着学过毛笔字呢。 “咦……这里还有一张,是我姥爷的字吗?” 卫孟喜接过一看,也是泛黄宣纸,上面只有一句话。 “一个坟墓吗? 啊,不!这是一个灯塔,因为你睡在这里,你的美貌使这一个墓窟变成一座充满着光明的欢宴的华堂。”卫小陆轻声朗读出来。 卫孟喜一愣,这几句话有点怪怪的,不像父亲这种中式传统文人会写的句子,他会写律诗,写现代诗,写散文,甚至八股文,但……这这种奇怪的腔调,不像是传统文学创作的感觉。 她不懂文学的东西,也不知道自己感觉得准不准,只能暂时把东西收起来,一样样的,小心翼翼的,收回匣子里,再从随身手提包里掏出一个信封,“谢谢大哥和嫂子。” 孟伯安还知道要点面子,推拒着说不要,本来就应该给她的,耽误了这么多年是他们不对。其实他不敢说的是,他都把卫孟喜给忘了,要不是那年朝阳县春节见到,他都想不起这号人了,更何况是卫衡交代的事。 孟大嫂倒是不客气,笑呵呵的接过信封,还顺带捏了捏,“哎呀小喜现在日子好多了,就是阔气,她孝敬你这大表哥的,你也别推拒,推拒就是寒了她的心,对不对?” 孟伯安一张老脸被她给臊红了,老婆子吃相咋这么难看,哪怕推拒几下也行啊,搞得生怕小喜收回似的。 卫孟喜也给她说无语了,但她现在没时间跟她掰扯,她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她得找个安静的环境,好好思考一下。 “我送送你们。”孟伯安可能是因为收钱良心不安,瞪了老伴儿一眼,跟着她们来到门口,“小喜你放心,不怕你笑话,当年日子难过,那么多孩子要养活,我确实是动过歪心思,但我只是看了看,里头没什么值钱东西,我就……掉出来的纸,我都给卷好又塞回去了。” 他的意思是,东西是原模原样的。 卫孟喜其实还是有点感激他的,虽然当时父亲拜托给他的时候应该已经给过物质诱惑了的,但搬过几次家,又经历过那样的动乱年代,他还能给保留着,说明他还有一点点良心未泯吧。 虽然,也不多。 “我知道,谢谢大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过去的事就过去吧,舅公要是知道你帮我保留了这么久,也会夸你吧。” 小老头挠挠后脑勺,他哪敢跟老爷子说啊,知道他居然把卫姑父托付的事耽误了三十几年,老爷子不打死他都算好的。 上车,卫孟喜把盒子放下,开始踩油门。 卫小陆好像是在想什么,中途问她要不要吃什么,她都是嗯嗯啊啊的心不在焉。“你这孩子,怎么回事,魂掉啦?” 卫小陆没说话,眼看着快到学校附近,“妈你放我下去吧,我直接去学校销假。” “中午饭还没吃呢,咱们先去卫家宴,你想吃哪家?”四家的生意都很火爆,随便点两个菜也就个把小时就能吃好了,耽误不了下午的课。 谁知小姑娘却很坚持,“我去学校食堂吃。” 好嘛,孩子大了主意也大了,卫孟喜放下她,亲眼看着她走进学校大门,却不是直接冲食堂而去,而是去图书馆。 只要安全进了学校,管她去哪儿呢。 家里,老陆知道她有事,也早早的刚下班就回来,“怎么样?” 卫孟喜指指红木匣子,“喏,拿回来了,你老丈人给我留的。” 这么重要的东西,他可不敢轻易动,但很快找来一个放大镜,可能是闲倍数不够高,屁颠屁颠出去一会儿又搬来一台显微镜,以及各种夹子镊子的,将几样东西放上去研究半天。 卫孟喜就一个转身的工夫,发现他就研究上了,顿时哭笑不得,“哎呀你干啥,寻思我爸给我鞋底里藏银票,还是拨浪鼓里藏藏宝图啊?”是不是去年设套给严明汉钻,让他还上瘾了。 她父亲卫衡可不是这种人,要真把这些东西留在孟伯安两口子手里,她可能就真见不着了。 事实证明,老陆是真的想多了,研究半天,他发现这真的就是几个很普通的小物件,没有任何玄机。 但好在他只是用手摸,也没有拆开这几个小东西,反正里面有没有东西,难不倒他一个理科男。 卫孟喜现在倒是有点释怀了,父亲已经给她留下最好的,这些东西比给她十万八万还更有意义,因为这是让她知道自己来处,知道自己值得被爱的证据。上辈子讨好型人格的她,要是能早点收到这些东西,说不定也能醒悟得早一点。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86节 这个世界,被爱着的小孩跟没有得到爱的小孩真的不一样。 老陆不知道妻子的心情怎么又忽然多云转晴了,但他也开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妻子一个人就能完全主宰他和孩子们的心情,这种被“统治”的感觉,竟然还该死的美好。 那句很奇怪的,没头没脑的话,卫孟喜只是记在心里,没有再纠结到底是什么意思了,或许就是当时收东西的时候太匆忙,不小心夹带进去的,或许是他有预感自己会生病,想要给女儿留一份自己的笔迹,但又怕留别的会招惹来麻烦,又或者是走的时候匆忙,随手从身边捞的…… 太多太多,当年他要不是因为生病去世,下场说不定比苏玉如还惨。 他们都是一样的大“资本家”,都一样的脾气又臭又硬,永远不会低头那种,有时候卫孟喜会想,父亲的早逝说不定也是不幸中的万幸,要是让他跟苏玉如一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在牛棚里待那么多年,眼睁睁看着妻子改嫁,女儿受苦,嫁给病秧子……这怕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想通这些,卫孟喜又活过来了,甚至状态比以前还好。 这状态一回来,她就想忙活赚钱的大事。 休息半个月之后,卫孟喜抽一个春暖花开,草长莺飞的日子,开着车上长寿山。 五月的长寿山,满是春天的气息,就连空气里都是芳草野花的香味,卫孟喜觉着,要是四个大崽也在家的话,来一场野餐就好了。 她以前就想着,等啥时候大家都有空了,全家去野餐一顿,以前她有这想法,但不是自己忙,就是老陆忙,要么就是孩子功课紧张,等大家都有空的时候,春天就过完了。 现在想来,卫雪肯定会喜欢这些粉红色的杜鹃蔷薇,卫国会发现森林里的丰富动物种类,卫红也会发现很多漂亮的酸酸甜甜的野果,就是卫东,也能有各种各样的歪脖子树给他“扣篮”。 他们全家,居然错过了好几个长寿山的春天。 “老板来了?”兵刚从化验室出来,手里拿着一沓化验单子,是最近半个月的。 卫孟喜看了看,见也没什么问题,翻年后,得益于林氏商超的大力宣传,给予了最醒目的货架位置,以及各种优惠活动,现在的长寿山矿泉水在国外市场上也有了一定的,小小的知名度。 有了这种知名度,销货的速度就快了很多,卫孟喜看过最近的出货量,确实大了很多。 她来到办公室,正在做报表的是兵的表嫂,以前在水厂也是干销售的,她笑眯眯地迎上来,“老板,这个月费萨尔先生那边的订货量又翻了一番,你看。” 目前单费萨尔一个客户,月销量已经达到了五十万瓶,其它类型和规格的矿泉水不算,单这五十万瓶,就是一个不错的收入了。 即使运费自负,但价格也提高了啊,她的利润至少能一半,这就是做矿泉水的“暴利”之处,一旦水源保护好,设备硬件条件配套上,其实做的就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她现在是真感受到了赚轻松钱的快乐。 正想着,史密斯先生嘴里嘀嘀咕咕从门口经过,一段时间不见,原本臃肿的身形似乎也消瘦了两分。 随着她的视线,兵表嫂看见了,立马笑嘻嘻八卦起来:“这两口是干架呢,这两个月都干好几次了。” “哦?” “老板你是不知道,史密斯太太想走,但老史不想走,为这两口子可吵了好几次,还动手呢……以前我只知道咱东北那旮旯的老娘们虎,谁知道美国老娘们也虎!” 一声声“老娘们”,卫孟喜皱眉,刚想纠正她的说法,忽然就听她又说:“哎呀,这吵架原因也很奇怪,我听不懂,但荣兵说是因为她想去澳洲,说什么她有个亲戚在澳洲开铁矿巴拉巴拉……” “老板,你说澳洲是哪个洲啊?” 卫孟喜笑,“你听了这么久八卦,都没搞清楚?” “嗐,我就一小学毕业,我懂啥呀。” 卫孟喜于是就跟她说了几句澳洲的事,她其实也对这块太平洋里的大陆不太了解,她上辈子知道的最多的就是它袋鼠、铁矿石和夏威夷果。 因为铁矿石,这个国家可是赚了不少龙国和其它发达国家的钱!虽然咱们龙国自己也有铁矿,储量还不低,但咱们国家的大多数是贫铁矿,而澳洲的则是富铁矿,几乎不需要任何加工处理开采出来就能直接使用的高品质铁矿石。 他们仗着丰富的铁矿含量,拿准了要发展就离不开铁矿的“命脉”,可没少干坐地起价的事! 用龙国老百姓自己的话说,这国家的铁矿石价格取决于龙国发展,龙国大力发展要买铁矿石的时候,它价格就猛涨,要是龙国不买了,它就猛降。 你就说吧,这气不气人?跟着帝国主义卡龙国脖子的事,它可没少干。 说实在的,卫孟喜对那地方,是真没啥好感。 现在听说史密斯太太想去,也有点好奇,他们两口子搞水质检测与研发的,去了能干啥? 史密斯太太对她开的薪资待遇一直不满意,卫孟喜是知道的,但她并不想改变。说实在的,现在龙国的工资水平就这样,他俩虽然是博士,但在自己水厂也做不了什么高精尖的工作,史密斯先生还好,至少工作兢兢业业,也非常能吃苦耐劳,有什么脏活累活都会抢着干,但史密斯太太……就是典型的电影里的美国甜心。 只是大家都是体面的成年人,真有不爽也没必要摆在明面上说。 他们要走,卫孟喜也不会阻拦,甚至还会开开心心送他们,以后也会跟他们保持良好关系,谁知道将来会不会有用上的一天呢? “卫,听说你买了煤矿?”史密斯先生操着一口别扭的普通话,走了过来。 卫孟喜只能收起八卦之心,“对,是这样的,就在金水市,有空的话欢迎你们去参观。” 史密斯当即眼睛一亮,手舞足蹈的说自己今天就有空,能跟她一起去看看吗。 卫孟喜已经习惯他们这么多次临时起意,略微想了想小煤井的情况,附近也没什么涉密工程,去看看确实也无伤大雅。“史密斯太太呢?需不需要等她一起?” 男人苦笑,“我们自己去吧,我想,她不会感兴趣的亲爱的。” 荣兵表嫂“啊”一声捂住了嘴,这老外居然叫他们老板“亲爱的”?!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卫孟喜倒是无所谓,反正把他的话用翻译腔读出来就不觉得怪异了,为什么后世很多影视作品的台词会有点说不出的搞笑?不就是这股翻译腔嘛! 忽然,她灵机一动,父亲留下的那句话,就是这种感觉……有点翻译腔? 莫非,那句话是某个影视文学作品里的台词? 这个可能一旦冒出来,她就更好奇,父亲就给她是什么意思?这句话孤零零的,没有任何人名地名的出现,想要找出它出自哪里,可真是大海捞针。 想着,车子已经下了长寿山,一路上都是史密斯在埋怨妻子的强势和蛮横,举例哪次她要求他穿皮鞋而他穿了运动鞋,哪次她想吃沙拉而他做了披萨,哪次她想要去参观故宫而他选择爬长城……其实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但都能成为她大发雷霆的理由。 卫孟喜只是笑笑,不予置评,一般夫妻吵架都是各说各有理,外人掺和不清。 “两口子过日子,有点小矛盾很正常,我跟我丈夫也经常因为孩子教育问题吵嘴,但吵几句也就罢了,无论男女,都需要学会理智的,成熟的处理问题。” 吵架不可怕,闹矛盾也不是问题,怕的是有问题不去解决,只一味搞冷战甩脸子,或者动手动脚让矛盾升级为肢体摩擦,这就不是一个成熟的人能做的。 史密斯苦笑,“卫,你不知道……” 被婚姻困扰的中年胖子,懊恼的仰靠回去,转而开始问煤矿的事。当知道煤矿是她花2850万买下来的,立马竖起大拇指,“外瑞顾得!” 卫孟喜笑笑,买过来也有段时间了,她之所以还没动,就是在等着赵春来和她同时有空的时候。 “卫,你这么有钱,又这么聪明,有没有想过去国外发展你的business呢?” 卫孟喜指指长寿山的方向,“所以我才考虑开辟欧美市场。” 史密斯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摇头,“nonono,我说的不是水厂,而是煤矿。” 卫孟喜一愣,往国外卖煤炭?她还真没想过。 不是她没野心,水和文具,她都想过往外销货,但煤炭却是个例外,因为她知道这件事的可行性不大。 目前龙国虽然改革开放了,但在很多行业里,还是受到来自全世界全行业的排斥和抵触,譬如能影响国际货币和金价的大宗商品交易里,龙国还是受排挤最严重的。 简单来说,就是龙国的煤炭卖不出去,没有市场。 这种处境真正改变,还得从二十一世纪初加入世贸组织之后开始的,龙国的商品能进入国际市场,公平参与竞争,这才是龙国煤炭行业发展的第一趟顺风车,第二趟嘛,则是国内自己的房地产和基建大发展那二十年。 而这两趟车,其实是重叠的。 世界贸易组织也是今年年初才刚成立的,她有自知之明,自己虽然是重生者,但她并不觉得自己有能力改变大势,千千万万龙国人为之努力奋斗了那么多年才争取来的机会,她并不觉得自己这只小蝴蝶能加快这个进程。 即使想要进国际市场喝口汤,她也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谁知史密斯却在那儿手舞足蹈的形容起来,“卫,你知道吗,澳洲有全世界最丰富的铁矿石储量,有最高品质的铁矿石,有……” 卫孟喜点头,不知道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难道你就对澳洲的铁矿不感兴趣吗?” 卫孟喜怔了怔,敢情,这家伙手舞足蹈说了半天,是在游说自己去澳洲买铁矿? 她…… “真的,卫,你可以考虑一下,认真考虑一下,你有钱为什么不拿出去投资呢?相信以你的才干和智慧,在国外一定能获得更好的发展!” 卫孟喜从来不知道,这家伙还会吹彩虹屁,“好,我会认真考虑一下。” 金水村小煤井已经用竹篱笆围起来了,以前成为禁忌之地的小煤井,自从被她这个金水村“村民”买下以后,也陆续没了那层神秘的面纱,接手的第一天,她就来供奉了一下井下的亡灵,也算对高三羊有个交代。 史密斯似乎是对矿业开采也有一定了解,一连问了她好几个问题,诸如煤矿所属区域、地质条件、矿井开采技术参数、储量之类的,卫孟喜都只是能说个大概,尤其技术参数,也是她找老陆事先做过好几个月的功课。 “史密斯先生好像对矿业开采也有研究?” 史密斯点点头,“我和我的妻子,大学本科学的就是采矿工程。” 卫孟喜一怔,那还是老陆的同行呢,难怪他们会有去澳洲铁矿的打算,其实也算他们的老本行。看来,自己对他们的了解还不够啊。 她心里愈发警惕,这两口子真的是来普通的喜欢周游四方的背包客吗?他们的知识储备量似乎远超自己想象。 这么想着,她也不打算再带他进一步了解小煤井,转而推说家里还有事,先让人送他回去,以后有时间再来玩。 不管心里怎么想,她面上滴水不漏,一直到胡小五送走他们,她决定还是给张川打个电话,看他有没有办法,仔细调查一下这俩人。 没办法,卫孟喜可是从敌特势力环伺的年代过来的,就是孟舅舅也一直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她深以为然。 张川接到她的电话很是意外,“卫阿姨?” “哎,张川下班没?”前年夏天毕业后,他就正式成为一名刑警了,还就在京市工作,平时自家那三个大崽可没少去找他蹭饭吃呢。 “刚准备下班,我正想打电话给阿姨,上次您说的那个孙长胜,真不是个东西,他不愿交代那些vcd播放机是哪儿来的,打死都不说那种,结果你猜怎么着?” 卫孟喜也猜不到,孙长胜跟陆广梅两口子的关系本来就不好,她就是偶尔去广梅家做客,也不可能遇到他,要不是孙家父母来求她,她还真连这人长啥样都记不得了。 事情是这样的,自从知道她是省里有名的女老板之后,孙家这三口人可真就扒住她了,隔三差五要来走动走动,送点东西啥的,说来说去就只有一个目的——想把孙长胜弄她身边来“学习”。 看看她下面的公司,随便安排个职位都行,不一定要经理,只要能跟着她见见世面学点东西就行,哪怕给她当司机开车都行。 言辞之恳切,卫孟喜都不好意思拒绝……但她还是拒绝了,让他当司机就是把自己的安危交到他手里,卫孟喜又不是傻子! 除了自己和老陆,谁的开车技术她都不可能全心全意的放松。 孙家见实在捞不着好处,灰了几次脸终于知难而退,不来折腾她了,却转头求陆广梅,让给小叔子安排进政府开车。 广梅可没三嫂这么好的耐心,当即就跟他们大吵一架,分家单过了。孙有胜要是想过,那就跟她出去,不想过那就离。 这一闹,倒顺理成章把家给分了,男人也给带出来了,孙家老两口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可也就是这场分家,陆广梅当着居委会和所有亲戚长辈的面,把老两口偷偷买了几套房子却让他们去装修交房租的事给撕破了,这可真是让亲朋好友们大跌眼镜! 一直以为孙家老两口只是表面风光,手里没几个钱,毕竟平时居委会催交卫生费他们都要拖半年的人,谁知居然悄无声息的置办下这么多产业! 这下,孙长胜的女朋友,已经订过婚的大着肚子即将要生的女孩,立马就不干了。以前他们用在广梅身上那一套,他们又对她故技重施了,说家里没钱,彩礼先欠着,以后生了孩子就给,还说大着肚子不好办婚礼,等明年娃娃过周岁的时候一起风风光光大办……甚至,连新房也是一样的说法,找亲戚租的,需要他们自己装修交房租。 但她比大嫂广梅还惨的是,她自己出身不错,祖祖辈辈在书城市生活,有点家底儿,布置新房用的三大件,都是孙家哄着她回娘家要的。 本来,按照老两口的偏心眼,攒下这些东西迟早也是老二的,小儿媳在将来也算“受益者”,但气的是他们这么防着儿媳妇,甚至鼓动儿媳妇回娘家要东西! 要没房没三大件,人家也不是一定就要,都好这几年了不是?可你明明有,还又提防又算计的,谁忍得了? 那小儿媳也是个刚烈的,知道真相后立马不干了,扯着孙长胜就要去打离婚证,孙长胜不去还打了她几下,说什么她都是孙家人了,孩子都要生了,不要不识抬举云云。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87节 这不得了,小儿媳立马就去医院引产,孩子说不要就不要,闹了大半年终究是把婚给离了。 孙家因为自己的贪婪,失去了已经成型的孙子,名声也搞臭了,真是好不划算。 “而小儿媳也不是吃素的,胎是打了,婚是离了,但她越想越不甘心,正好此时我听阿姨的,去找她了解情况,她就给我提供了不少证据。” “咱们顺着那些往下查,那孙长胜走私的东西可真不少,小到香烟皮包化妆品,大到彩电vcd小汽车……”张川一边说一边咋舌,真的完全没想到啊。 卫孟喜也很诧异,孙长胜这样的小倒爷,人脉和手段居然就这么厉害?品类繁多的奢侈品啊!要是再发现晚一点,再让他在这条道上混几年,那还不知道能干出什么“大”事来呢! “与他接头的人,咱们已经查到了,不好跟阿姨多说,但你看好吧,不用多久,就能把这伙人一锅端。” 卫孟喜“嗯”一声,于是就把史密斯夫妇的话说了,又给了自己手里目前已知的信息,让他去好好的查一下。 “对了,阿姨,还有一件事,卫东入选国家队了,他下星期就要来京市,我一定会照顾好他的,您不用担心。” 卫孟喜一愣,先是惊喜,这小子倒是不吭一声,想憋着给她个大惊喜吧?可下一秒,又觉得怪怪的,张川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她怎么感觉他要成自家崽的领头羊了? 卫孟喜有预感,怕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151章 孩子们的事, 卫孟喜本着给他们最大的自由,也不多问,挂掉电话就给卫东去了一个。 “臭小子, 入选国家队也不跟你爸妈说一声, 你妹可是惦记着你呢,她怕你这辈子都跟国家队无缘。” “嗐, 我妹才不会这么说呢,肯定是张川跟你说的,我就知道他最听你的话。” 卫孟喜笑,再听话, 那也不是自己生的啊, 以后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她这非亲非故的“阿姨”,他只要偶尔能想得起来就算不错了。 没错, 她是很喜欢张川,小时候的偏见不说, 但后来慢慢接触发现这孩子其实本性并不坏, 上辈子之所以会变坏, 也是有原因的, 现在他有了姥姥疼爱和操心, 有了这么多好朋友, 跟其他健健康康长大的男孩子也没啥区别, 甚至比一般人还聪明。 卫孟喜现在还记得他知道自己为了躲打办的人摔坏膝盖丢了钱, 就主动追着要去帮她算账出摊的事,那么小大就知道要报答她了, 足以想见品性是相当不错的。 高大帅气, 职业光荣, 品格优良,这么好的男孩子,谁会不喜欢呢? “那学校和队里是怎么安排你接下来的时间?” “先把这学期课程上完,暑假休息半个月,就要进基地集训,妈你要好几个月见不着你儿子咯。” 卫孟喜松口气,这就好,趁着年纪还小,能多学几天文化课都是好的,真开始搞集训,他就没时间学习了。 “妈到时候可别忘了来‘探监’啊,不然我会给你唱铁窗泪,你信不?” “少扯那些有的没的,你最近怎么样?” 卫东就知道,老妈这是又来旁敲侧击问自己有没有恋爱了,要是以前,他肯定梗着脖子大声说才没有,他才不要跟女生多来少去,可…… 想到最近的事,他知道自己这不是恋爱,但就是有点心虚。 卫孟喜见他反常,就知道肯定是有事,“你要是恋爱了,也没啥,我不干涉,但你得秉着对女孩子负责的原则,不能欺负人家,听懂没?” 哪能听不懂啊,卫东身边的同学或许还单纯些,但他的队友们,以前在省体校的同学们,谁不是早早的就偷着谈恋爱啊?他到现在还“无动于衷”已经算很晚熟了。 “嗯。” 他闷哼哼的,卫孟喜心里就更奇怪了,“怎么,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卫东先是否认,但卫孟喜是谁啊,他屁股撅起来她就知道他想拉什么屎的老母亲,在经过三分钟的战术性打探之后,她算是知道了。 去年江懿不是成了他的学妹了嘛?所以俩人偶尔在学校还是能见面,但就在最近半年,这见面次数忽然频繁起来,她一会儿拉他进老乡会,老乡会就要聚餐吧?聚餐就要喝酒吧?这喝了酒她就说自己喝醉了,让卫东送她回宿舍。 这种情况,卫东从小的家教就是要照顾女孩,他也不会拒绝的,但也知道避嫌,从来不会单独送,都是要再拉一个哥们一起。 一会儿又是她来看比赛,他中场休息的时候,她就第一个冲上来送水送毛巾,还会猝不及防的踮起脚帮他擦汗,夸奖的话也跟别的女孩说得不太一样……一来二去,学院里就在传他俩处对象了。 所以,卫东才会在妈妈问是不是谈恋爱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觉着自己没有恋爱,可别人觉得他在恋爱。 卫孟喜一听就好笑,这江懿真是缠上卫东了啊,这辈子的她应该是个穿越者,得到了更年轻的身体,更漂亮的容貌,甚至还仗着穿越者的优势成为了小富婆,她怎么就这么想不开,要跟卫东杠上了呢? 卫东就那么好? 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应该生气的,但卫孟喜却并不是很生气,她甚至有点暗爽,上辈子这女孩怎么伤害卫东卫国的她不会忘记,而且看表现这俩人还是同一个,上辈子的江春苗也是穿越者,这次还是同一个穿越者! 她让卫东做了一辈子的舔狗,现在也轮到她来尝尝追求卫东的滋味了吗? “卫东,我不反对你跟谁谈恋爱,但你要学会明确拒绝,如果真的不喜欢,就不要拖泥带水,明确明白的拒绝,不要给他人幻象,更不能吊着别人。” “那肯定的啊,我吊着她干嘛。”我又不喜欢她。 卫孟喜这才松口气在,自家这五个崽,卫东虽然长得最是牛高马大,但他的心思却是最单纯的,非黑即白,最好琢磨,他正常的不带任何语调的说自己不喜欢江懿,那就是真的一点男女之情也没有。 只要自家儿子不喜欢,那自己就不用做“给你三百万离开我儿子”的豪门恶婆婆,卫孟喜放心了,又说几句才挂掉。 想了想,她又给小燕宿舍打过去,一栋宿舍楼有一部电话机,她等了一会儿,那边宿管阿姨才把小燕给找来。 “爸?”声音有气无力的,像霜打的茄子。 “小燕,是我,咋啦,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这丫头的精神头跟卫东有得一拼,随时跳上跳下的,怎么现在忽然这么蔫。 不对劲,不对劲。 “卫阿姨?!”小姑娘立马就高兴起来,“阿姨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啊,是不是想我啦?” 卫孟喜嘴角翘起来,这姑娘倒是活泼,“我是想你,就是不知道你想不想我。” “想,阿姨你跟我爸买煤矿的事我知道了,我爸还说让我啥时候有空回去看看呢。” 卫孟喜打电话,一是确实想这姑娘了,二来是谈煤矿的事,她现在也休息得差不多了,最迟六月份就该准备开工了,但煤矿他们都没办过,而且对很多法律法规政策性的东西也不懂,“我现在遇到个事情,想请你帮阿姨想想,咱们这个煤矿到底怎么办?” 小燕沉吟片刻,像史密斯一样问了大概的煤储量,和计划每年产多少吨煤,准备销往何处,“我觉得,要是咱们实在不会干的话,就请人来管吧。” “哦?” “我了解过,外省别的地方的煤炭生产,都是矿老板身兼多职,既要管理又要生产还得负责销售,其实反倒把自己的路走窄了。” 卫孟喜又“哦”一声,这姑娘,还真是不打无准备的仗,她等自己这通电话估计有段时间了吧。 她却一点也没有被算计的感觉,反倒很开心,很欣赏,这姑娘跟自己很像同类,做什么都会事先准备好,哪怕是自己一窍不通的行业领域,临时抱佛脚也要准备。而且,听她的语气,也不是一无所知,听赵春来说过,小燕不喜欢看教科书,家里的杂书可是有满满几大箱子呢! 她的阅读面很广,涉猎的东西也很多,想法也远比同龄人要成熟和别具一格。单看高考报志愿就能看出来,卫雪也一样是上学吃力的类型,但卫雪的志愿都是要怎么上本科,一定要本科,说好听叫价值观很“普世”,其实就是有点随大流,世人觉得本科比专科好,所以一定要上本科。 小燕就不一样,她清楚自己的情况,哪怕超常发挥也顶多只是到本科线,但与其选择擦线上一个不好的本科专业,不如退而求其次,去专科里选一个好学校好专业! 所以,知道自己想学外贸之后,她就在全国目前开设这个专业的学校里筛选,哪些是专科,专科里面哪一所最好,最终才选定现在的学校和专业。 这种选择的能力,自家五个崽就不一定有,卫孟喜十分清楚。 小燕不是穿越者,也不是重生者,她的父母都属于普通人那一挂,给不了她耳提面命言传身教,所有选择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完成的,这份能力,卫孟喜就佩服。 以后一定不是普通人。 这不,小燕沉吟片刻,就给她扔下一个炸弹——“阿姨,你和我爸可以只做投资者。” “怎么说?” “你们都不懂这行业的话,可以找懂行的人来做实际操作者,负责煤矿财务、计划、生产、安全和销售的具体工作,也就是矿长。” 卫孟喜的兴趣一下子就来了,“详细说说。” “其实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就是企业法人,虽然名义上好听,是厂长矿长的,但真正需要担的责任却非常大,这个位置对上要有交代,对下也要有交代,一旦出点什么问题,尤其是安全事故,法人代表是难辞其咎的。” 卫孟喜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呢,自己现在已经当了多少个企业的法人了,她偶尔也会有这种忧虑,万一出什么事,要真是自己这方的过错也就罢了,是她活该,但要是被人设计的,那她真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 所以,要是能有什么办法规避开,其实也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手段。而赵小燕现在给她提供的就是一个很好的,她一直没想过的思路——外聘管理者。 在她的计划里,可以将煤矿架构分成三个层级:投资者,实际管理者和具体的生产组织者。 她和赵春来花钱买下煤矿开采权,那就是投资者。 “实际管理者就是面向社会公开招聘的矿长副矿长以及各科室负责人,由矿长担任法人代表,不能只把他当饭店的经理,而是要让他做主人翁,才能把煤矿发展起来。” “这就要求,矿长的人选非常重要,必须是煤炭领域的专业人士,必须要在行业内有一定威信,压得住人,还得有一定的人脉资源。”小燕越说越兴奋,卫孟喜隔着电话线都能想到她眉飞色舞的模样,肯定跟卫东一样。 “这样的人,我觉得咱们不能只给他开工资,而是必须要给股份和分红。” 她停下,意思是征求卫孟喜的同意。 卫孟喜却没急着回答,实际管理者她懂了,“那具体的生产组织者又是什么意思?” “这个,我怕说出来阿姨会生气。” 卫孟喜一看她吞吞吐吐的语气就知道,跟自己想的差不多,“你是想把具体的生产任务承包出去,就像南方盖房子,开发商把每一块工程承包给包工头吗?”做水电的做水电,粉墙的粉墙,绿化的绿化,钱是开发商出的,但活计是外面独立的包工头来承包的。 “对。” 卫孟喜就眯了眯眼,没说什么。 她能这么想,其实也是站在自己是煤矿所有者的角度上考虑的,不算错,把煤矿上的每一块工作分别承包出去,把工人聘用权利放给小包工头,这样万一出什么事也找不到矿主身上来,因为全程矿主就不认识工人,也跟工人没有任何直接的聘用关系,劳务关系。 撇清是撇清了,但小燕知道,卫阿姨对煤矿工人有着深厚的感情,她估计不会这么做,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提。 卫孟喜,确实不想这么做,这种把煤矿工人当作螺丝钉一样用完就扔的模式,无异于杀鸡取卵。本来,她上辈子能一个人养活四个孩子,全亏煤矿工人们的照顾和帮扶,现在金水煤矿能发展得这么好,也是无数煤矿人付出青春汗水才能得到的,她要真那么做,那跟资本家又有什么区别? 在资本家的眼里,员工只有有利用价值的时候才是好员工,一旦他们过了某个年龄,过了某个阶段级别,就能将他们遣散回家,那就是对工人以及工人家庭的不负责任。 你资本家都不对工人负责,凭啥工人要为你的豪车别墅奋斗终生呢? “另一方面,也是从生产组织协调性上来考虑,把每一块工作分包给不同的包工头,大家就只会干自己份内的工作,只会争破头的抢先进抢任务,缩短工时或者猛然增大开采量,都是安全隐患。同时,井下作业如果缺少了协调性,就是一盘散沙,真发生危险状况各人只负责管自己手里这一块,说不定会发生更多惨绝人寰的事。” 在死亡面前,利益面前,大家都各自为营,自成一派,后世很多煤矿电影里的场景不就是这样吗?人性肮脏起来,甚至合伙杀人都能干得出来! 赵小燕羞愧的低下头,“对不起阿姨,是我考虑不周。” 卫孟喜笑笑,她才十九岁,能想到这么多已经非常不错了,因为年纪轻很多人性阴暗面想不到也正常,自己要不是因为在“幻象”里看过那些电影,又哪里敢想象世界上还有那种合伙杀人骗赔偿的事呢? 孩子是个好孩子,而且悟性足够高,卫孟喜也想提点她一下,“还有一个,煤矿工人容易得肺病,十之八九的比例。”剩下那一二能幸免,那也是因为工作年限不长。 很多工人挖十年的煤,肺就坏了,这时候包工头不要他们了,换一批新鲜血液进来,那谁给他们看病,谁负责他们的生活着落?这是职业病,是因为工作原因才会得的病! 卫孟喜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把生产组织任务分包出去,这是基本的底线。 小燕受教的点点头,想起卫阿姨看不见,就忙重重地“嗯”了一声,又说了些别的想法,倒是给卫孟喜提供了很多启发,她觉着有意思的,都会拿笔记下来,等过几天好好思考一下再商量。 最后,聊了快一个小时,卫孟喜才想起来,“你能见到卫东吗?” 赵小燕顿了顿,“能。” 卫孟喜就听出语气不对了,“咋,他又欺负你了,别怕,告诉阿姨,阿姨收拾他。” 小燕咬着嘴唇,“没有,他很好。” 卫孟喜不知道他俩又闹什么矛盾,但她不说,自己也就不问了,年轻人有年轻人的天地,她管不了那么多,“行,你们自己解决去,但要记着,阿姨是你坚强的后盾,他要敢怎么着你,你一定要跟我说,啊。”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88节 这话,怎么有点像未来婆婆给儿媳妇撑腰呢?小燕的脸“唰”一下就红了,但幸好阿姨看不见,她只是“嗯”一声。 “对了,你要有空就帮阿姨留意着点,一个叫江懿的女孩,以前也是咱们矿上出去的……” “我知道。”小燕咬了咬嘴唇,“她……跟卫东一个学校。” 不仅一个学校,还跟卫东谈恋爱呢!这就是她这几天心情不好,干啥都提不起劲的原因。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卫东谈恋爱了,她就是不高兴,很奇怪的感觉,她明明很讨厌卫东的啊,以前玩坏了她多少玩具,吃了她家多少麻辣兔丁,更小的时候还在她书包里放虫子,吓得她哇哇哭,他就在旁边哈哈笑,还会给她讲一些自己杜撰的或者哪里听来的鬼故事,不把她吓得哇哇叫都算他失手。 可他这人,也不是全是讨厌的地方,只要是跟他在一起,他从小就知道保护女孩子:吃辣比赛他总是帮着她;她要真哭了,他又会真心实意的道歉;她有一次来例假把裤子弄脏了,他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的白衬衫脱给她挡住,一点也不像别的男孩,当面取笑背后议论,他甚至不会觉得那种事有什么奇怪的,他的从容,就是对她最大的尊重……就,想想,又欠又不那么讨厌。 她一直以为,她会是卫东在这世界上除了他姐姐妹妹他最在意的女孩子,直到最近听说他恋爱了…… 这种感觉,真的很不舒服,但又找不到具体的原因。 她不知道怎么跟别人诉说自己的郁闷,自己只是他众多好朋友之一,唯一不同的,她是唯一一个女生好朋友,可这也不能成为她不想让他谈恋爱的立场。 卫孟喜见她半天不说话,以为是她最近太累了或者不舒服,就主动说:“小燕好好休息,等过几天放假来阿姨家玩儿。” 没几天,等赵春来把皮鞋厂的事理顺,卫孟喜就开始找他商量煤矿开采的事,基本围绕的都是小燕的思路。 “是该赶紧开采了,你这多拖一个月就要多出不少利息。”赵春来坐在沙发上,慢悠悠喝了一口茶水。 利息不利息的,卫孟喜现在倒是不在意了,毕竟敢贷那么多,就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不愁。“主要是咱们商量一下,小燕的思路我觉得很好。” “嗐,她一小孩子,懂啥,就是瞎胡闹。”赵春来话是这么说,但嘴角的笑却藏都藏不住,简直就是炫女狂魔嘛,刚三分钟前还在说闺女怎么关心他们,怎么给他们买东西呢。 卫孟喜也不拆穿他,开始拿出笔记本,“股份占比的问题,本来如果按当时出资比例来计算的话,我占9091%,大哥占909%,但如果按照小燕的思路,你觉得咱们拿出多少股份给矿长合适?” 这是法人代表,以后一切事情都得委托这人来做,不给足够的好处肯定是不行的。 这点,俩人都能达成共识,自己的份额少一点没啥,主要是以后能省不少事和麻烦。 “这大头都是你出的,以你的意见为主。”赵春来笑眯眯的说。 卫孟喜见此也就不再谦让,“我想拿出去05—15个百分点,你觉得合适吗?” 如果按照投资额来算,矿长的技术管理入股,相当于他们投钱的22—66万,其实已经不少了,这时候能一口气拿出这么多钱的人也没几个,无论是谁的技术能值这么多钱那都绝对是行业内的大牛了! 赵春来笑笑,“你啊,就是厚道。” 卫孟喜见他不反对,又接着说,“这个百分点,依然是按照咱们的占股比例来承担,我承担045—136,你承担004—013,怎么样?”这是他们把自己的股份里抠出来给矿长的,谁占的多就抠得多。 赵春来看她早就算好了的,就接过笔记本看了看,发现自己这部分还被她算少了,她还是吃了亏的,虽然只是百分之零点几的亏,乘以那么大的基数,其实也是好几万块的损失了。 卫孟喜抬手制止他的话,“大哥要是跟我扯那些细枝末节,就是把我当外人了,我看以后咱们老了,煤矿还是得仰仗你家小燕。” 她半开玩笑的说。 赵春来却笑得更开心了,“你要看得上她,以后有空就多带带她。” 其实赵春来还更希望他们能成为一家人呢,小卫和老陆的为人品性他看在眼里,哪个女孩子要是做他们儿媳妇,亲家都大可放心那种……而他看中的也是卫东,至纯至善又积极向上,非常有担当的孩子。 可惜啊,他也注意到了,两个孩子好像就只是单纯的好朋友,他于是也就忍住了保媒拉纤的想法,心想先观察观察吧。 约定好基本合作事项,卫孟喜就要开始着手准备招聘的事。 只是,她发现,自从孟家回来后,卫小陆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吃饭的时候也会分心,听老陆说,她枕头旁边放的都是各种国外小说。 卫孟喜觉得,煤矿开发的事可以先放一放,自己老闺女的问题更严重。她不反对孩子看课外书,不然家里也不会买那么多书给他们,但她不希望老闺女在冲刺阶段分心。 这不,眼看着老闺女吃完饭就往楼上跑,卫孟喜洗刷完,也蹑手蹑脚跟上去,透过窗缝,能看见她正趴在书桌前看书,看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头读不抬。 “卫小陆,干啥呢?” “妈,我看会儿小说,你可是说过的,每天能看半小时。”她先发制人,指指闹钟,吃完饭到现在还没半小时呢。 卫孟喜一噎,拿她没办法,对这孩子即使要发火找茬也得找对地方才行,要是随便找个错处不仅揪不住她,还要被她反将一军。 “我看你都看啥呢?” “《飘》,不错嘛,爱情小说。” 卫小陆可是警觉得很,立马将书合拢,“纠正一下,卫女士,这是名著,世界名著,玛格丽特米切尔巨作,你能不能别把眼光放在‘爱情’两个字上。” 卫孟喜再次被她噎到,但卫小陆是深谙打一巴掌给个红枣精髓的小滑头,立马就把书扔一边,保住妈妈使劲蹭蹭,“妈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耽误学习的,要真耽误了,让我考不上大学,那我就回家照顾你跟老爸,让哥哥姐姐们去飞吧,我给咱们守着家,守着你们。” 老母亲这一颗心啊,顿时软得不像话,她老闺女真懂事,孩子知道要守着他们,希望这不是哄她开心的。 被这么一打断,卫小陆也没再继续,还当着妈妈的面把小说放书房去,拿起自己的作业开始写。 这下,卫孟喜还能怎么办呢?人家都这么乖了。 她在屋里陪着学了一会儿,见闺女是真的在用心学习,不是假把式,于是也就只能先下楼,看新闻去。 最近一大事,就是国家开始做第三次工业普查,对乡镇企业、三资企业正在做一个全面的、准确的、系统的统计,她的企业也属于被统计范围,她自然要关心。 客厅里,老陆正优哉游哉的看着报纸,还专门把一篇套红的文章只给她看,“卫老板这次又做好事了。” 卫孟喜一看,原来是在批评当今国有企业在深化改革和引进外资及与境外合资合作过程中,产权结构发生很大变化,企业资产底数不清及流失的状况严重存在【1】的问题。 以严明汉为首的这些归国华侨,不就是这样的吗?打着买这买那企业重组的旗号,其实就是在悄无声息的蚕食鲸吞龙国的国有资产,金水村小煤井差一点就进了他们口袋! 不过,具体严明汉背后的人是谁,卫孟喜现在还不知道,张川不可能知道这么机密的事,知道也不能告诉她,她但凡去打听,都是害了这孩子。“只能寄希望于越来越多的人都能觉醒吧,以后搞合作引进外资还是得多留个心眼。” 老陆深以为然,“对了,你们煤矿是不是准备动工了?” “嗯。” “那你看看这几个人怎么样。”说着,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三张名片。 卫孟喜想起来,上次他就说要帮自己介绍几个人,这三个看名片都是煤炭行业的专家,有专业做矿井营救的,有做安全掘进的,还有一个直接就是做防尘的……这无疑,正是她目前最需要的人脉! “好啊老陆,这么多年难得沾你一次光。” 陆广全于是借机提要求,“那今晚……” 卫孟喜摇头,她最近失眠的老毛病又犯了,还跟以前不一样,以前是只要喝药,或者老陆一回来,她就能睡着,现在变成睡前必须安安静静的,不能动不能说话,要是来一场爱的运动,她能一整晚睡不着。 这种毛病,去找大夫她都不好意思说,得挑个老中医家人少的时候,悄悄的去,老中医年纪大了,腿脚不便,请来家里看那是为难人家。 “唉,你说我这年纪轻轻的,毛病咋这么多,二十几岁的时候吃嘛嘛香,一沾枕头就睡,怎么最近几年……”为了迁就她,他们都两个多月没有亲密过了。 老陆搂搂她,表示理解,“那你先去躺着,我待会儿回房会轻点。” 接下来的时间,卫孟喜就带着人四处去请人,老陆介绍这三位专家,已经退休了,来私人煤矿上班也不算违反原则,一听是陆广全介绍的,也没怎么谈条件就答应来了。 说好来,人家马上就能上岗,老一辈煤矿工人的作风就是这样,工作就是命令,命令就得遵守。 有他们带着赵春来在做前期的煤井升降、巷道、通风准备,卫孟喜更能把全部心思投入到找矿长这件事上。 要找行业大牛,善于管理,又有人脉资源的人,可真不简单啊。每天一大早,卫孟喜就让小五开着车到处转悠,省内的大小煤矿都让她跑遍了,她手里有各个大小煤矿的资料,年轻的像许军这样年纪的她不用问,人家不可能放着大好的前途来给自己打工。 “看来,咱们只能把目光对准这些即将退休和刚退休的。” 离退休超过三个月的,卫孟喜也不考虑,因为她没时间等,煤矿一日不开工,她的利息就是在百搭,退休太久的也不行,因为那样人脉和威望也没剩多少了,她给出去那么高的股份,必须“物有所值”才行。 “来了来了,老板你看那是不是丁老矿长?”小五指着院子门口一提鸟笼的老头儿问。 老头六十出头的样子,一只手拎着鸟笼,一只手背在身后,正在看前面两个老头下象棋。 别看他普普通通其貌不扬,其实是石兰省北部另一个国营煤矿曾经的矿长,刚退休两个月。他的矿长身份和他手里的人脉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这人是石兰省煤矿行业一大奇人。 按理来说,煤炭行业是高危行业,工人死亡率不低,根据后世学者和专家的统计分析,每产三十吨煤炭就要有一名煤矿工人死亡,这是一个很可怕的数字。 但丁一雄当矿长的黑山煤矿,从他上任那年起,至今二十年了,一起死亡事件都没发生过!哪怕是最注重安全生产的金水煤矿,每隔五六年也会有一两起防不胜防。 黑山煤矿的煤炭也只是普通贫煤,全靠数量取胜,产量可比金水煤矿大多了! 他愣是能把安全工作做到极致,用张劲松和许军的话说,“家有丁老,如有一宝”。 这是卫孟喜必须要来请他的原因,早在出发之前,她就把这些“目标”的样貌熟记于心,“走。” 俩人手里拎了不少东西,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礼多人不怪嘛。“丁矿长您好,您老人家最近身体好吗?” 丁一雄一愣,“你们是……”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金水市金水村小煤井的所有人,我叫卫孟喜。” 老头们棋也不下了,都好奇的看向他们,又看向丁一雄,“老丁啊,你还说退休就能颐养天年,我看你还是不得安宁啊。” 卫孟喜能听出来,这几名老人对自己好像不太待见,她自报家门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明显。 他们曾经是国营煤矿的领导,最看不惯的就是他们这些地方乡镇的私人小煤矿,因为他们不讲规矩,偷挖滥采,急功近利,就像附着在他们身上的寄生虫一般,只管吸血,不管死活。 不可否认,前些年确实是有这样的情况存在,这种状况也会一直持续到煤改前,等“煤老板”的暴富神话逐渐消失的时候,才能慢慢减少……但也不可能彻底消失。 卫孟喜也就干脆摊牌了,“我知道,几位老领导看不惯的,是这种现象这一类人,而不是我卫孟喜本人,对吗?” 几个老头一噎,总不能说不是吧,这不是明摆着是针对她一个小辈,欺负人嘛? “其实我也很不喜欢私矿偷挖滥采的行为,这就是我今天来找丁老的目的,不知道您是否有时间?” 丁一雄心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把鸟笼放石桌上,“去那边说。” 卫孟喜知道,这老头防备心很重,想要上他家里是不可能的,于是也示意小五把东西放一边,“丁老,请。” “说吧,我看你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卫孟喜请他坐下,自己也不谦虚,直接坐他对面,平起平坐。“不知道丁老对我们金水那边的情况了解多少?” “金水嘛,煤矿大市,金水煤矿我以前也去调研过,听说这几年搞得不错。” “对,金水煤矿的崛起,我作为旁观者看得一清二楚,别的不敢说,但煤矿很多重要的关键节点,我都可算亲历者,譬如发现储量惊人的气肥煤,譬如气肥煤开采,譬如防尘工作,譬如最新大型设备的引进……” 这些,可都是我男人做的。 丁老点点头,冷声问:“所以你也眼热,想要分一杯羹?” 卫孟喜点头,“我买下金水村煤井,赚钱肯定是第一位的,但在钱之外,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 丁老淡淡的“嗯”一声,脸上也来了兴致。 “我叫卫孟喜,我的身份其实是一名煤嫂。” 丁老一愣,上下打量她,跟自己印象中的“煤嫂”完全不一样,他们所在的煤矿后山也生活着那么一群妇女孩子,他们黑黑的,脸和手仿佛永远洗不干净。 最重要的,她们的眼里没有神采。 第152章 “你真的是煤嫂?”丁老的眼睛里, 射出两道锐利的光。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89节 卫孟喜只觉迎面而来一股强烈的压迫感,但她不能害怕,也没必要害怕。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经得起推敲的, “作为一名在金水矿区生活了十五年的煤嫂,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金水村煤井落入利欲熏心的人之手, 不能看着好好的煤矿带被他们挖得面目全非,不能看着好容易治理好的环境被他们破坏,所以我才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接手这个煤井。” 真的不得已啊,为了救急把烫手山芋往怀里搂, 哪怕活了两辈子加一起都六七十年了, 但在这么多年里,她对自己的人生规划里从来没有开煤矿这个选项。 而最直接的原因还是严明汉是外国资本扶持起来的买家,但这涉密了, 她不能说。 丁老的眉头皱起来,“年轻人, 你要为你说的每一句话负责。” “是, 我会负责, 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履行对矿区六万老百姓的承诺来的, 我想请丁老去我们的私矿给我们当矿长, 因为只有您能把工人死亡率控制在最低, 只有您能真正把矿区群众放心上。” 丁老沉默着。 戴了高帽子, 还得再给颗红枣, “丁老到时候要是愿意来的话,我们会给您05%的股份, 在每月不低于500元工资的基础上, 每年年底再按照股份占比分红。” 丁老只是微微抬了抬眉毛, 面色忽然变得很难看,“你回去吧。” “丁老……”话未说完,老头提着鸟笼头也不回的走了。 卫孟喜搞不懂,自己到底是哪句话触了他的逆鳞。 “他他他怎么能这样?老板……”胡小五看得满头雾水,刚才不还说得好好的吗?怎么一下子就变了脸色,还一句不愿多说的样子? 他是真委屈,替老板委屈,他们出来快两个月,就在省内外各煤矿区找人求人,一连吃了那么多次闭门羹,他心里也不好受。有时候连夜开车,从这个点去到那个点,瑟瑟夜风里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头发都被露水打湿了,结果人家一听他们自报家门就避而不见。 还有的,则是表面上说得好好的,但借机提这提那的要求,不是说自家儿子结婚没房子就是说自己出行不便需要一辆桑塔纳之类的,敲竹竿啊,明摆着就是人还没上任就先要东西! 这种人,他能对老板要,也能冲别人要,只要能满足他的物质条件,他就能认谁做主,就跟一只狗似的,只要喂两口,它就会摇尾巴。这样的人,安排去当矿长,不是自掘坟墓吗? 卫孟喜当然不可能答应,这一耽搁,小煤井的设备都快到齐了,他们还没找到矿长的合适人选。 “算了,先走吧。”卫孟喜却似乎没以前那么沮丧,自己一连在外头跑了两个月,终于找到一个各方面都不错的了。 虽说小燕给的意见是面向社会公开招聘,可现在明显是他们求人家,支个摊子等人上门那是不可能的,只能主动出击。 丁一雄不是她找到的第一个退休矿长,不仅石兰省内各大小煤矿,她连隔壁省份的都去过了,但人家的反应跟刚才那些老头差不多,一听说她是私矿主,就没有继续谈下去的欲望。 私矿主,似乎就是原罪。 前几天还嘚瑟自己就要成为女煤老板了,转头她就要被这名声所累啊。 找丁一雄,她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要是有了这么一位铁腕手段的老矿长帮助,至少安全方面她不用再那么提心吊胆。 想到这,卫孟喜也不管自己穿着皮鞋,咚咚咚直接追上去,追到丁老,“好,那我们回去等您消息,对于股份,您要是有意的话咱们还可以再商量。” 肯定不能一来就把给的股份报到最大啊,那样自己就成了被动的一方,万一对方再提出别的条件,自己就没有可以制衡的,或者缓冲的办法了,而现在,股份就是她吸引丁老最大的优势。 丁老目不斜视,“我对钱不感兴趣,你们不要再来了,恕不奉陪。” 老头是真倔,拎着鸟笼健步如飞,生怕被她这私矿主给腐蚀了似的。 胡小五从后视镜里看老板神色不错,“那接下来那两家还去吗?” “不了,先去书城。” 小五疑惑,“书城的煤矿咱们都去过了,那几个老头说话可真难听,咱们是不是……”他都替老板不值。 那些糟老头子,不就是几个其貌不扬的退休老头吗,以前再风光,那也是退休前的事了,现在还对老板摆谱也就罢了,关键说话还特难听,说什么老板干的是“煤耗子”的营生,还说什金水煤矿要被他们吸血的,真是怎么难听怎么来。 也是老板有求于人,不得不放下身段,不然要是换了别人说这种话,老板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 卫孟喜想了想,又改变主意,“不了,还是先回家。”她出来快两个月了,虽然中间偶尔也会回去,但到家的时候老闺女都睡着了,顶多早上吃早饭那十几分钟能说上几句话。 老母亲才不会说,她想孩子了。 回到矿区,先让小五回家去看看,她自己则到菜市场买条鱼,又去刘桂花家捞一碗酸菜,她准备做一家都爱吃的酸菜鱼。 当然,这中间,她依然在想煤矿的事情,设备已经通过许军牵线搭桥买了,只是还没全部到位,除了矿长这个掌舵人,其它各个科室主要负责人也找好了,现在就是工人还不好确定。 煤井是金水村的,虽然是钱货两清的交易,但很多村民还是来求她了,提着活鸡活鸭新鲜鸡蛋,都说想要去煤井里工作,这种人情债卫孟喜没办法拒绝。他们不像屿罗村的,不是好吃懒做的村民,甚至还跟自己和五个孩子算一个村的,现在住的房子还是经过全体村民代表讨论同意批给他们的。 当年能有这么个落脚地,除了要感谢高三羊和妇女主任刘红军,还得感谢这些淳朴的村民。这几年村民们家里有什么红白喜事,凡是请柬送到家里来的,卫孟喜都会亲自去一下,有菜花沟那毫无人情味的地方做对比,她很享受这种融入他们的感觉。 所以,这次的招工,她只能优先从金水村挑选工人。 正好,赵春来穿着一身老陆的旧衣服,戴着一顶安全帽进门,使劲嗅了嗅鼻子,“真香,酸菜鱼?” “那我今儿可有口福了,要是你嫂子知道她说不定也要赶着来蹭饭呢。” 卫孟喜哈哈大笑,“行,那你快给嫂子打电话,我买了大鱼。” 赵春来只是玩笑话,唐云凤哪里舍得离开那鸭脖店哟,这饭点正是生意好的时候,他刚从小煤井那边过来,“咕噜咕噜”灌一大杯凉白开下去,抹抹嘴角,“工人的事儿你想好没?” “想好了,咱们就张贴招工启事,面向全社会招聘各科室工人,前提是优先照顾金水村村民,按照一定比例,也不能全是村民。”金水村本来就民风彪悍,村民团结,把这种拧成一股绳的村民纠集在一起,这无疑是给将来的卫氏矿业埋雷。 “行,那我晚上回去就找人写告示,找个写字好看的。” “你看咱们身边不就有一现成的?” “嗐,瞧我,我怎么没想起来,你家这一溜儿,写字就跟印刷出来的一样好看。”卫小陆作文还写得很好,让她草拟个啥,只要说说基本情况和用意,她就能给你不打草稿的写出来。 商量好基本事项,赵春来皮鞋厂和皮革厂的事情也理顺了,有的是时间来忙煤矿的事,男人嘛,本身对这种开疆辟土的事就要更有兴致,他觉得自己出的钱少,所以对于出人出力的事也抢着干,卫孟喜倒是落得清闲。 就在这样清闲的时光里,时间进入七月份,孩子们陆陆续续结束期末考,准备回家来了,卫孟喜就想把一直没成形的全家郊游提上日程,挑一个稍微不那么热,又不会下雨的天气,准备等他们回来给个惊喜。 谁知,她惊喜还没准备好呢,先是卫红打电话回来说要跟着学长学姐去京市电视台见习,这是难得一遇的机会,虽然只有两个月,但她一定要珍惜云云,卫孟喜这当妈的还能怎么着? 虽然有点失落,但还是让她放心的去,少说多做,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打电话问雪梅阿姨,毕竟那是专业人士,要花钱的地方千万别省,别让人家觉着咱们小地方去的抠抠索索。 第二天,卫国也打电话来,说自己要跟着外科系一位老专家上门诊,至少要去一个月,到时候他会尽量抽时间回家来住几天。 那位老专家是轻易不上门诊的,因为手术多,找他做手术的患者都排到了京市郊区,难得有这个机会,要是自己表现好一点说不定还能争取到大四大五跟着上手术的机会,据说老专家在神经外科是泰斗级的人物巴拉巴拉…… 卫孟喜还能说什么?心里是又激动,又遗憾,激动学霸儿子越来越出息了,遗憾的是这次家庭聚会又要泡汤了。 不过,幸好卫东能回来待几天,卫雪更是能直接待一整个假期,她也挺知足了。 谁让当年那么嫌弃他们呢,现在彻底长大了,翅膀硬了,她就只能看着他们远走高飞了。 听说二哥三姐都很有可能不回来了,卫小陆十分不高兴,还有点生气,亲自打电话过去“兴师问罪”,他们就是不回来看看小老妹有没有长高有没有更可爱,那至少也要回来看看老爸老妈吧?别以为她不知道,老妈每次做到他们爱吃的菜,都遗憾他们不在身边呢,哼! “哎哟喂,咋气鼓鼓的?” “哼!” “你这丫头,孩子大了会有自己的事,这是天经地义的,要是整天还围着我转,啥都要跟我汇报问我拿主意,那不就是妈宝男妈宝女了吗?” “妈宝有什么不好的,我卫小陆以后就要做妈宝女,大妈宝女,哼!” 卫孟喜差点没给她笑死,“得得得,那我等着你做妈宝女,别的咱们不说了,你先告诉我,怎么还在看小说呢?你两个月后就高三了,老看小说不行啊。” 卫小陆眸光闪烁,“不看了,已经找……看完了。” 卫孟喜一怔,“真看完了?跟我说说都看过哪些?” “外国小说,妈你看过吗?” “《羊脂球》《茶花女》和高尔基三部曲看过,是跟着你们看的。” “其它的呢?” 卫孟喜仔细的想了想,“小时候也看过一点点莎士比亚的吧,但不多,就是那个《罗密欧与朱丽叶》,你姥爷给我朗读过,但我对戏剧可不感兴趣。” 卫小陆的眸光再次闪了闪,“姥爷真的给你读过?你就没有对哪一句话印象特别深刻的吗?” 卫孟喜摇头,才四五岁的小豆丁,别说听不懂,就是听懂了,那又能记下多少?卫孟喜的记性不差,尤其是重生后,可那也只针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特意去记忆的东西,这种只当唐僧念经的东西,她压根就没印象。 卫小陆小心翼翼注意着她的神色,见她是真的想不起来,也不知是松口气还是失望,脸上的表情有点耐人寻味。 “不是,卫小陆你到底啥意思啊?”这丫头自从看上各种外国小说以后,就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会是看入迷了吧? “算了,过几天再告诉你。” 卫小陆现在心里有个巨大的秘密,但怕影响老妈心情,所以先不能说,得等她把煤矿开业的事情干完才行。小姑娘可是对家里的事最操心的,她不知道老妈为什么要死磕一座小煤井,但她知道老妈为了这东西花了多少钱多少心力,现在马上就能开业只差临门一脚的时候,她决不能来打乱老妈的计划和思路。 而卫孟喜呢,也是真没时间琢磨她的小心思,她一直在等丁一雄的消息,刘备还三顾茅庐呢,她肯定要再去请的,但要怎么去,用一个什么样的理由,她还没想好。 这老头很倔,脾气也古怪,自己要是直愣愣的再去旧话重提,他肯定不会给好脸……要不设计一个偶遇?或者看看他家里人有没有什么困难是自己能帮上忙的?就是再犟的人,也有儿女吧? 只要有儿女,就有牵绊。 尤其这丁老还是年纪轻轻就丧妻,是他一个人既当妈又当爹把两个孩子拉扯大的,这样的家庭,她要是能帮他儿女解决点实际难题,说不定也是“曲线救国”的方案? 越想越觉得可行,“小五,上次让你去暗中调查的事有结果没?” 胡小五满脸苦色,“查了,这丁老真是一颗铜豌豆,不爱钱不爱房不爱车,除了遛鸟也没啥兴趣爱好,关键他遛的鸟也非常普通,花鸟市场几块钱就能买一对那种。” 他重点强调,“我跟了他挺长时间,愣是没发现他对什么古玩字画之类的感兴趣,每天就是下棋遛鸟看报。” “不爱喝酒?” “很少喝,要喝也是小酌一杯白酒,不喝茅台,顶多家属院门口商店卖的红星二锅头。” “不喝茶?” “喝,但也不是啥好茶,商店里最便宜那种,十块钱就能买好几斤。” 卫孟喜:“……” 那可真是无处下手啊,卫孟喜不怕对方贪婪,就怕这种无欲无求的,滑不溜手。 “这丁老的家教不是一般严,当年为了避嫌,他的一双儿女都不在煤炭行业,从事的工作都跟相关领域没有一丁点关系,而且日子都过得不错,夫妻关系和美,子女听话,衣食无忧,也没听说有什么困难……” 卫孟喜一听,心里哀嚎“天要亡我”,这就是颗油泼不进的铁豌豆啊! “什么铁豌豆?”正说着,门口就进来一老太太,胡小五下意识站直身体,昂首挺胸,“苏大娘。” 苏大娘没搭理他,咚咚咚自己来到卫孟喜面前,自己倒了一杯花茶,先闻了闻,似乎是觉着还不错,这才喝了两口。 “您怎么来了?” “不欢迎我来?”她没记错的话,她都48天没去看她了,整整四十八天啊!马上两个月了啊! 苏奶奶说话本来就挺阴阳怪气的,她要是说句好话,卫孟喜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在说反话,准备来一波更大的讽刺呢。 “怎么,上火了?”她指着卫孟喜干燥的嘴唇和起泡的嘴角问,心说难怪这都多长时间了还不去看她,原来是着急忙慌自己的事呢。 不待她回答,苏奶奶矫健的走进屋里,扑了个空,“孩子们呢?” “上山捡菌子去了,说是要吃菌汤锅子。” 苏奶奶有点意外,“我找他们去。” 说实在的,苏奶奶现在可是留守老人,家里会喘气的就只有她和两只黑背黑耳朵的大狼狗,这两年张川张江都出去上大学了,她又成了孤老太太,每天就是看看书晒晒太阳喂喂狗,这种生活安逸是安逸,就是经常会孤单。 尤其吧,她这人嘴臭,左邻右舍都跟她处不拢,也不像张大娘,随时有人找她串门儿聊天儿,她就只能守着狗过日子,说起来多少有点可怜。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90节 但一个千万富婆,卫孟喜操什么心啊,自己身上还有多少贷款没还清呢! 等她一出门,卫孟喜就继续跟胡小五商量怎么跟丁一雄来个偶遇的事,她不知道的是,门外有个老太太正猫着腰听呢,待听见”丁一雄“的名字,眉头就皱起来。 她不信,世界上会有这么多重名的事,再一联系卫孟喜最近忙的事情,除了那个丁一雄还会有谁? 苏奶奶冷哼一声,干脆也不去山上了,就在门口不远处看山看树看孩子打架,现在矿区这些几岁的小孩已经不知道她的威名了,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陌生奶奶,眼巴巴的打量她,甚至有胆子大的,还敢跟她搭讪。 “奶奶你看啥呢?” “一定是在看小鹿姐姐家的院子,小鹿姐姐昨儿还给了我一串紫色的小葡萄哩!” “奶奶你吃过小鹿姐姐家的葡萄吗?超甜哒!”小孩已经开始呲溜口水了。 苏奶奶有点想笑,又嫌弃孩子吸鼻涕吃,“我怎么可能没吃过。” “那你说是啥味儿的?”小孩双手叉腰,要说不出来她就是谎话奶奶。 苏奶奶气笑了,“她家这葡萄还是我当年栽的。”那时候她伤了腿,卫孟喜把她接回来家里养伤,这所大房子还没盖起来呢,正在打地基,她就提议给小呦呦种一株葡萄,省得她馋人家的。 还埋下几颗又大又圆的最甜的枇杷核进去,后来长出来四棵小苗,但被卫东那臭小子打篮球的时候不下心砸坏了一棵,小呦呦可是哭了好几天呢。 她那时候觉得,这几棵枇杷树是窝棚区那棵大枇杷树生的孩子,孩子受伤,大树妈妈得多难过啊,叫了好几天“坏四哥”,直到老陆给她受伤的小树固定包扎又“上药”之后,她才没有再闹呢! 苏奶奶看着这一切,心里就有点不得劲,她……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但又怕被卫孟喜怼“那您不要您那俩大孙子啦”,毕竟她当初走的时候可就是想带张川张江上省城念好学校的,当时别人不是没挽留过,是她自己要走。 走的时候好走,再回来就没那么好回来了。 正想着,胡小五就垂头丧气的出来,“咦,苏奶奶您不是要上山找小鹿吗?” “嗯哼,我不想去了还不行吗?”苏玉如冷哼一声,“你,过来。” 胡小五指指自己鼻子,他跟苏奶奶接触不多,以前在矿区倒是听过她的“威名”,此时有种被最严厉的教导主任指着的压迫感,“咋啦,苏奶奶,有什么您只管吩咐。” “别废话,你过来。” 小五犹豫一下,看她不像生气的样子,应该不是要把自己叫过去训一顿,这才拔脚跟过去。 俩人来到一个屋后,确保没人能偷听的地方,“你给我说说,那个什么丁一雄,是不是黑山煤矿的矿长丁一雄?” 胡小五下意识说“是”,但下一秒就有点后悔,他作为老板的人,未经老板同意不该泄露老板正在做的事,这要是遇到一个故意来套话的怎么办? “瞧你出息,我又不是坏人,我就是找你确认一下,丁一雄是不是不愿来给你老板当矿长?”她知道最近卫孟喜在忙着外聘矿长的事。 “嗯。” “行,那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今儿我问你的事,你最好是忘掉,别给你老板知道。” 胡小五撒腿就跑,他能理解为啥连卫东都怕苏奶奶了,她的眼睛,真的就是一双教导主任的眼睛,看着谁谁就得怂。 一会儿,后面小煤井来人,说是有事情要老板亲自去处理一下,卫孟喜前脚刚走,苏奶奶后脚就猫进了客厅,熟练地拿起电话,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本,找到一个号码拨过去。 听筒里传来“嘟嘟嘟”的三声,很快就被人接起来,“喂。” “丁一雄。” 对方怔了怔,“你是……” “我苏玉如。” “苏苏……”对方简直难以置信的惊喜,“苏……苏小姐?” “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记得记得,怎么可能忘记,您可是我的大恩人,当年要不是您的资助,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刨食。”丁一雄哪还有面对卫孟喜的高冷,此时就像个小迷弟见到自己的女神一样,激动得无以复加,说话都有点结巴。 “苏小姐您,您这几年还,还好吗?” “上次一别,已经六年了,我正想着您什么时候有空,我一定要带着孩子上门拜访,我要告诉他们,你们父亲当年能把大学念完,全亏这位苏阿姨的资助,您就是我丁家一家子的大恩人……”当年,他是考上大学了,但家里没钱供啊,让他出去跟着姨父走街串巷的拉人力车,正好接到的第一单生意就是大家闺秀苏玉如,见他生得斯文,动作也生疏,就多问了几句。 知道他的情况后,苏玉如毫不犹豫的把他大学学费给承担了,后来兵荒马乱的,他想报答她,却已经跟这位苏小姐失去了联系。再后来,知道她的身份,她被下牛棚,他也曾辗转多人想要给她说几句话,但当时他自己也只是黑山煤矿一名工程师,没多大能耐力挽狂澜。 再加上又赶上妻子重病,他每天既要照顾妻子又要带孩子,压根没时间管别的。 一直到几年前,他在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一位老太太,那从容,那气度,虽然脸上没了年轻时候的天真和笑容,但五官和气质是不会变的,他可以肯定这就是当年资助过自己的苏大小姐。 当时,苏玉如本来都忘了这档子事了,也懒得跟他啰嗦,随便应付几句就分别了。 这么多年,丁一雄倒是很想找苏奶奶,偿还她当年资助之情,但一直找不到这个人。“谁能想到,我在有生之年还能听到苏小姐的声音,我真是……真是……” 苏玉如听着就烦,没好气的打断他,“你要真有这心,就来帮我个忙。” “但凭苏小姐吩咐,小弟愿为你效犬马之劳。” “别扯那些有的没的,你就这样……这样……”讲了三分钟,心满意足的挂断电话。 卫孟喜忙了几天,也想过去偶遇,可丁一雄却像忽然消失了一样,怎么都不肯现身,不知道是故意躲着她还是怎么着。 她一普通人,总不可能强闯民宅去请吧?这心里就更急了,嘴角的火泡还越急越多,就是几百年光洁的脑门上,也冒出几个小火疖子,俗称的“青春痘”。 她从来不是会退缩的人,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会积极想办法解决,可这一次的事,却不是想办法就能解决的。 她甚至打退堂鼓,跟赵春来商量,“要不咱们这矿长换个人吧,丁老是尊我们请不动的大佛。” “换谁?”赵春来抽出一根香烟刚要点上,想起她不抽烟,她家老陆也不抽,就收住想去摸打火机的手,只是把香烟夹在手指里,闻了闻,过个瘾。 “不行就李奎勇。”卫孟喜很不情愿提起这个名字。 “以前的李矿长?”赵春来想了想,除了这个人的英雄事迹,当然也还有他的狗熊事迹。当年他犯的糊涂,现在矿区还有人说呢,一世英名就毁在了自己手里,这能怪谁?他最后在金水煤矿那几年憋屈时光,还真就是他该得的。 “我不同意。”正说着,苏玉如就步履焦急的进来。 这老太太以前有多喜欢老陆,简直当亲儿子一样器重培养并“袒护”的,现在要让为难过自己“儿子”的李奎勇帮忙,她当然第一个不同意! 卫孟喜也只是那么一说,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说真的,她对李奎勇的心态更矛盾,除非万不得已,她更不想跟他们家扯上关系。 这种感觉不是讨厌他们,而是明知道他们一再抛出橄榄枝想做朋友,但卫孟喜就是拒绝加回避,她拒绝了这么多年,现在要是忽然自己腆着脸求上去,这不是打自己的脸,打老陆的脸吗? 苏玉如也是想到了这茬,有点恨铁不成钢,“这世界上除了李奎勇,难道就没人能当矿长了吗?” 说着,提着鸟笼子的丁老也从门口进来。 卫孟喜大惊,而后大喜,“丁老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一声,我好开车去接您老人家。” 丁一雄哪还有前几天的清高与严肃,干笑着客气,“别别,就几步路的距离,你们小煤井在哪儿?” 卫孟喜反应很快,这么看来,丁老是愿意来帮忙了?脑子快,手上的动作也快,连忙拿出地图,凑过去,指着给丁老看,这小煤井在哪里,具体是什么样的,位置图、架构图、储量分布,以及初步勘测数据,都需要给他看看才行,这是基本的诚意。 而这些数据,只有她最熟,搁心里倒背如流了都! 苏玉如只是看了一眼,见没什么事就背着手,去矿上闲逛。 卫孟喜陪着丁老,拿着各式图纸,来到后面的小煤井,刚到村口,村民们就齐刷刷的行注目礼,“卫老板来了,煤矿啥时候开工啊?” “小卫就是能耐人,咱们金水村第一能耐人!” 卫孟喜满头黑线,这要放平时也没啥,可现在当着丁老的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故意找的托儿呢! 丁老对照着地形结构图,看了看金水村的情况,一路看得十分仔细,哪些房子是老房子,有多少年历史,哪些是新盖的,什么结构,就连小河流域两侧的泥沙沉积情况,他都不放过,愣是要去亲自看一下……这一路走走停停,三四个小时才终于把金水村的情况摸清楚。 卫孟喜双腿发软,她自己在女同志里算是体力很好的类型,也走得两腿打颤,这丁老都六十多的人了,怎么就感觉不到累呢? 一直又走了快一个小时,才从村头走到村尾,小煤井那儿,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都是看热闹的。 最近通风巷道不是做好了嘛,升降设备也用上了,赵春来带着老陆介绍的几人每天忙进忙出,村民们闲着没事就喜欢来这里围观。 以前小煤井是怎么下去的,就靠一根麻绳吊着一个竹箩筐,反正深度也不深,这里的煤炭连露天的都有,可见煤储量之丰富,开采难度之小,一个小竹篮下去就能带出黑金来。但这种竹篮的弊端和危险自不必说,要是真有人被困里面,求救无门。 现在,卫老板和赵老板花大价钱,安装了金水煤矿那样的升降梯,下面要是被困或者发生紧急情况,可以迅速的向上求助,而上面的人要下去也很快,能及时作出反馈,这在很多时候能挽救生命。 井口和井道都被扩宽过很多,再加上升降设备用的是最好最先进的,且是员工通道一部,救援通道一部,光这上下通道就花出去七八十万,真正的烧钱如流水……幸好,丁老看了之后很满意,他就是安全生产方面的专家,自然懂这个道理。 他原本还有点不放心的,看见这个通道之后,对卫孟喜的改观不可谓不小。 更何况,她还全程陪同着,任由他事无巨细都问了个遍,连几个很多人注意不到的数据,他都要问清楚,甚至还让卫孟喜当场计算给他听。 她不仅能回答得清清楚楚,前因后果叙述明白,还连带着把自己的思路也想明白,这除了本身聪明,还得对这个行业,对这份工作的重视和准备才能做到。 这个女煤老板,跟自己见过的煤老板都不一样,他们是只管砸钱买效益,对行业一窍不通却还喜欢指手画脚,她却不一样……她是真的在认真了解煤炭行业,认真准备,也认真倾听的。 这份努力劲儿,在一个煤嫂身上,难得。 当然,自从昨儿悄悄过来看过矿区煤嫂们的生活现状后,他决定收回自己的看法,不是天底下的所有煤嫂都没文化没见识,她们只是迫于生计,无可奈何才变成那样的,一旦有人引领她们,给她们机会,她们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 “是我狭隘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他忽然这么感慨了一句。 卫孟喜正在往下脱刚才跋山涉水弄湿的雨衣,“丁老您说啥?” “无事,待会儿把所有数据给我誊抄一份。” 卫孟喜一喜,这是答应来上班了?! “那股份您看什么时候方便的话,咱们再商量商量?” “好,我要15%,其中1%不用给到我账上,直接捐给山区失学儿童,希望有生之年不要再有孩子上不起学。”不要再重蹈他的覆辙,曾经淋过雨,也有人帮他撑伞,那从现在开始,就让他来做这个撑伞的人吧。 卫孟喜是压根不知道他怎么忽然之间态度转变如此之大,悄悄问苏奶奶,她依然是一副不搭理人的样子,问丁老,他也只说二人是恰巧在路上遇到,顺路就来了。 虽然,她觉得诡计多端的苏奶奶说不定又干什么事了,但在煤矿即将开业的节骨眼上,也没时间琢磨老太太的心思。 1995年8月18号,农历七月二十三,卫氏矿业集团旗下的金水村煤矿正是开业,卫孟喜,真的成了石兰省第一个女煤老板! 第153章 这一天大清早的, 卫孟喜还是穿着那身米白色套裙和同色平底小皮鞋,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扎成一个髻, 卫小陆忙着给她化妆。 别说, 同样是化妆,卫孟喜就只会擦点粉底和口红, 顶多再描一下眉毛就算齐活儿了,可人家卫小陆是艺术生,是有审美天赋的! 一样的工具,一样的化妆品, 就那么轻轻的描了几下, 擦了几下,就将她妈的眼睛画得又大又亮,眉毛又精神又十分衬脸型, 还将颧骨淡淡的晒斑都给盖得啥也看不出来,再加上那点睛之笔的口红……仿佛就是电影画报上的明星走到了现实里。 卫雪和小鹿都是矿区最顶漂亮的姑娘, 但看着妈妈的样子, 她们都惊讶得“啊”一声, 张着嘴巴, “爸你快来, 看咱们家大美女!” 老陆今天也要去小煤井开工仪式看看, 毕竟他也是这方面的行家, 去给妻子撑腰捧场那是必须的。 看见妻子的一瞬间, 他眼里也有忍不住的惊艳,他一直知道妻子漂亮,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漂亮, 画报上那些电影明星也没这么漂亮的啊! 卫小陆得意洋洋的显摆自己“作品”, “你们看,老妈的眉毛是不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卫雪和老陆凑上去,“是不一样,感觉更精神。”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手笔。”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91节 “那鼻子呢?是不是黑头也没了?”卫孟喜虽然漂亮,但黑头这种东西偶尔也会有几粒,她手痒,晚上擦脸的时候看见就想挤,一挤就把毛孔挤大,几年下来鼻头上就有黑头了。 要是饮食睡眠都好的日子,那就光光滑滑的啥也看不见,一旦教育几天睡不好或者有烦心事,这鼻子上的小黑点就会飘起来,很是让她苦恼。 最近忙请丁老的事,她的皮肤状态确实不好,可小鹿一双巧手把她遮得干干净净! 你就说吧,卫老板能不高兴? 卫雪想到什么,忽然哒哒哒跑楼上,一会儿拿来一个小盒子,里头是一枚亮晶晶的十分漂亮的玉兰花造型的胸针。 她身高有限,要踮起脚尖才能别到妈妈左边翻领上。 卫孟喜今天穿的套裙是翻领的,倒是很适合别这种小物件儿,本来全身都很素,但亮晶晶的东西一上去,立马就把整个人的气质都提亮了不少。 “嗯,大姐眼光真好,可漂亮啦。” 卫雪红了脸,悄无声息的把空盒子藏到自己身后,“主要是老妈漂亮,别什么都好看。” 卫孟喜好笑,这俩闺女是一个比一个爱吹彩虹屁,随口问道:“你啥时候买的?” 卫雪再次红脸,低着头不说话,卫小陆又叽叽喳喳说别的转移了注意力,可卫孟喜却把异样记在了心里。 自家闺女什么样她十分清楚,就是再害羞,在家里都不是这副模样,看来不是她送给自己做惊喜的,而是别人送给卫雪的才对,还是个男孩。 卫雪不是爱贪小便宜的孩子,能收下男孩送的礼物,还带回家来借给妈妈用,说明这个男孩已经得到她自己认可了,说不定已经进入恋爱状态,而不再是追求状态。 闺女大了哟,卫孟喜把疑惑压在心里,也没当着大家伙的面问她,不然她会更害羞。 等收拾妥当,一家子才坐车来到后山。仗着金水煤矿的运煤大货车从这边过,卫孟喜只是花了一点小小的心思就从大路修了一条岔路过去,绕过金水村,联通小煤井,这样运输就不用担心了。 煤炭体积大,重量也重,随便一车都是几十吨,对路况要求极高,金水煤矿作为附近的国营第一大矿,自有上面拨款修路和护路,比卫孟喜单打独斗强多了!她能跟着搭一段顺风车,可省了不少钱。 这不,过了新修起来的足够两辆大车并驾齐驱的柏油路往里走,远远的就看见一个充气的大红色拱桥,上面挂着红底金字的“热烈庆祝卫氏矿业开工大吉”的字样,这样的拱桥大概有三四个! 卫小陆趴在车窗上,“大姐你看,这些就是咱们吹的气球。” 这俩小傻妞,从三天前就开始给煤矿开业典礼吹气球,卫孟喜都说了有专门打气球的机器,可她们就说享受这种瘪瘪的薄薄的一层皮变得胀鼓鼓的感觉,似乎很有成就感,她们自己吹得嘴巴都酸了,就去找张秋芳虎子等一众小伙伴来帮忙。 尤其是虎子和盼盼,吹得两颊鼓鼓的,像两只小青蛙,听说吃饭都叫嘴疼,他俩是他们这一代里的孩子王,加上韦向南家小伟,“一声令下”叫来十几个小屁孩,把家里都给挤得下脚儿都没有。 此时,红色气球顺着红毯路的两边扎了一路,别提多喜气,陆家一家子下车,边走边跟“红毯”上的亲朋好友们打招呼。 男的四十出头,儒雅帅气,女的三十四五大方明艳,两个小姑娘一个是含苞待放的清水芙蓉一样,另一个虽然看着神情稚嫩,但五官和气质都是远胜于父母的。 这架势,不就是走红毯吗? 一路走,一路都是村民和矿区老百姓的欢呼,震天响的欢天喜地的音乐声里,几人走得淡定从容,等真到了眼前,又有几名身材高挑气质很好的女同志上来,请他们在展板上签到……这一招也是卫小陆想出来的。 签完以后落座,每位来宾前面的桌子上,都摆放着一瓶玻璃瓶装的豪华款长寿山山泉水。 “卫总!”后面传来一把清脆的声音。 卫孟喜回头,女孩穿着一身得体的淡蓝色连衣裙,头皮披散在肩头,耳垂上是两颗小巧精致的珍珠项链,一笑嘴边就是两个小小的梨涡,本来很普通的五官,忽然也变得青春靓丽起来。 “小燕你这丫头,叫什么卫总。” “在外面您就是卫总嘛。”赵小燕笑嘻嘻的,得意的炫了炫自己的珍珠耳环,“卫总眼光真好,刚才卫雪和小鹿都说我这耳钉漂亮哟。” 是卫孟喜送她的,孩子帮着出了主意,卫孟喜本来就该感谢她,更别说心里就是喜欢这闺女,打小自家这三个有的,她也有。 很快,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开始聊起来,卫孟喜起身,去到门口,迎接来宾。今天来的客人比上次矿泉水厂开业肯定是不能比的,主要是卫孟喜不想落人口实,本来“煤老板”三个字就够暴发户气质满满的了,她要是再高调,那就过分了。 就是能邀请到的来宾,级别也不一样,因为是私人煤矿,很多领导为了避嫌都不大愿意来,所以只邀请到一个矿务局的局长和省煤炭厅的处长,广梅那边倒是问要不要帮忙问问她老板,但卫孟喜给拒绝了。 这种人情用一次少一次,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用的好,大家都忙着避嫌的时候,她就不能为难人家。 她没想到的时候,在体制内人物都跟她撇清干系的时候,徐良居然亲自来了。 大老远的,从京市赶回来了。因为年前,他就被中央商务部给抽调上去了,现在是外贸司里贸易促进处的处长,一个处长在京市不算啥,随便都能扒拉到一片,但在石兰省,尤其是金水市,这还是大家伙身边第一个能从地方去到中央的干部,地位自然要超然得多。 要是钱寅去,卫孟喜或许还不会有感觉,但徐良不一样啊,这是一位实干家,是真正的为了工作可以废寝忘食,可以大胆尝试放手一搏的人物,当年自己这金水市第一张营业执照还是他给办下来的,足以想见其魄力! 就是老陆这对政治几乎一窍不通的,都说徐良现在的发展是天道酬勤,实至名归。 但徐良这人,也是很讲情义,很会关照老朋友的,虽然自己去了京市任职,但过年还回来拜年了,给几个孩子都带了很有意思的礼物。 现在,老陆只是跟他提了一下妻子要开煤矿的事,他就问什么时候开业,他一大早赶飞机回来了。 这份情义,也就是他跟老陆吧,卫孟喜笑着想,自己可没这么大的面子。 这不,本来省煤矿厅的处长还老大不乐意的,拉着个脸,可在看见徐良的一瞬间立马就多云转菊花,左一个“徐处长”右一个“老徐”的叫着迎上去,热情的攀谈,把卫孟喜这正主都给挤到一边了。 没一会儿,主持人上台,开始介绍此次来宾已经小煤井项目情况,大家这才发现,台上那个漂亮的女主持,好像是…… “诶等等,这不是咱们省电视台晚间新闻的主持人吗?” “张……张雪梅?” “对!” 众人没想到啊,每天晚上在电视机上见到的女主持居然活生生的来到自己面前,《晚间新闻》是无论哪个年龄层次的老百姓都会看的节目,尤其中年人们,那才叫一个痴迷,不仅痴迷于节目,还痴迷于这个气质端庄,温柔贤惠的女主持! 卫孟喜笑眯眯的听着,悄悄冲张雪梅眨眨眼,这一次她能主动来,卫孟喜也很意外,自己这些朋友好像总是能在自己想不到的地方给她带来惊喜。 有的人,已经在台下兴奋得小声叫起来了,张雪梅面不改色,依然笑眯眯的,说着一板一眼的台词,介绍完此次前来参加开工典礼的各方领导和“董事长”之后,自然就是正式的剪彩仪式了。 是的,卫孟喜现在是卫氏矿业集团的董事长。 在领导们讲话结束,卫总也简单的讲了几句,无非就是感谢各方力量的支持鼓励和捧场,小煤井将来的目标是为国家工业发展提供动力燃料,同时有幸能带领村民致富的同时,保护环境,爱护生态巴拉巴拉,必须要讲,但又不能讲太多,不然她跟其他那些领导也没啥区别了。 不过,跟其他煤矿不一样的是,卫孟喜这次还要求增加了一个宣誓环节。 在丁老代表金水村煤井给施工方队授旗之后,各个工程队的领队还向领导和在场的群众进行了宣誓,宣誓将把生命至上,效益第二的原则铭记于心,任何时候,安全都是最重要的,团结合作当彼此最忠诚最可信的战友,并肩作战,开开心心下井,安安全全回家之类的。 这算是个创新点吧,大家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徐良小声问老陆:“这些工程队是哪里来的?” “一半是附近村民,一半是从各个地市招来的高中毕业生。”当然工资待遇也是不一样的,学历越高工资就越高,不是光会干苦力就行。 “现在的招工要求这么高了?” “她的煤矿工人在一线岗位最多只能待七年,超过七年就要转岗去二线,要是学历跟不上,转岗培训会很吃力。”到时候工人们过不了转岗培训那一关,就会打心眼里排斥、抵触这个政策,推行的阻力就会很大。 所以,卫孟喜防范于未然,把入行门槛提高,也是为后续安排做准备。 徐良点点头,看来这小卫,哦不,现在是卫总了,卫总还是那么考虑长远啊。 “不仅考虑长远,还有人情味。”老陆可从不吝啬在人前夸赞妻子。 徐良没忍住轻笑出声,“你啊,知道知道,你家卫总啥都好。”好到让你心甘情愿“吃软饭”这么多年。 一开始,作为陆广全的好友,他肯定也为好友鸣过不平,但他还是小陆和陆工的时候就不在乎,哪怕被严明汉那几人当面讥讽,他也不恼,用他当年的话说,自己对这个家庭的经济贡献约等于零,这是事实。 他要是否认自己靠妻子养家,那不就是否认妻子的贡献吗?妻子都那么辛苦了,他要还为了一点可怜的男人面子而否认妻子的付出和贡献,那他还是个认吗? 当时,徐良就被这几句话震得无言以对。 是啊,谁规定男人就一定要比女人强?人家两口子的事,男人都不说啥,你一外人瞎操什么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挑拨夫妻关系呢! 但也就是从那次以后吧,徐良对卫孟喜的态度就完全不一样了,她不再是陆广全的妻子,她是一个值得佩服的女性,至于后面卫老板一次又一次的干出让他刮目相看的事,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忙完开业的事,煤矿终于能步上正轨,开始在丁老带领下有序的开展生产活动。 而卫孟喜也有时间在家陪陪孩子了。上午去煤矿转一圈,见丁老和老陆介绍的几人都能把生产活动安排得妥妥帖帖,自己一外行就没必要指手画脚了,倒是赵春来对这种自己从未接触过的全新行业很感兴趣,跟在丁老身后跑上跑下。 他自己跑得勤快,唐云凤也忙着鸭脖生意,小燕就干脆住在卫孟喜家,和卫小陆睡一个屋,每天晚上三个小姑娘躲在沙发上看鬼片叫得嗷嗷的,卫孟喜在厨房听见也是好笑。 以前赖卫东给她们买碟片,现在卫东都几个月没回来了,她们还是那么人菜瘾大,甚至卫孟喜发现还多了很多新的恐怖片,像什么《湘西尸王》《倩女幽魂》《钟馗嫁妹》《回魂夜》……看着名字卫孟喜就害怕的类型。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些片子大部分都是港城拍的,刚上映也没多长时间,一个软妹,一个在家乖乖上高中的女孩们,怎么会拿得到“资源”? 想到卫东也是这个脾气,跟小燕真是穿连裆裤的,卫孟喜顿时哭笑不得,这俩人啊,要么当好兄弟好朋友,要么就要做一家人。 想起这个,她忽然想起个事,在门口喊:“卫雪来一下。” 很快,被吓得脸色惨白的陆卫雪小姑娘就进了厨房,还疑神疑鬼的往后看了好几次,仿佛身后会有什么东西跟着一样。 “你呀,胆子小就别看了,省得晚上又被吓得睡不着。”闺女皮肤很白很细,黑眼圈也会很明显。 小姑娘腼腆的笑笑,“今晚我们三个一起睡。” 卫孟喜一想,“行,那待会儿抱床被子去,别着凉了。” 八月份哪里会着凉哟,窗户都得开着睡才行,但因为屋后就是山包,老陆把家里每一间屋子都装上了纱窗,玻璃窗推开之后,还有纱窗挡着,既安全,又能防蚊虫。 “好,妈。” 卫孟喜手里摘着小青菜,面上似乎是无意的问,“那天你借我那枚胸针还挺好看的,我还以为是你送我的礼物呢。” 卫雪咬了咬嘴唇,要是平时,她肯定就会义无反顾的送给妈妈了,但…… “我看着还挺贵的,你哪儿买的呀?” “我……京市的友谊商场。” “那个商场啊,我还没去过呢,你跟同学一起去的吗?” 卫雪本来就是乖乖女,不像卫小陆能面不红心不跳的睁眼说瞎话,此时被她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措手不及,一着急说话都前后矛盾起来,可能她自己也发现了,愈发紧张,跟小学生犯错了似的。 卫孟喜心疼坏了,恨不得打自己两下,怎么这么糊涂,卫雪本来胆子就小,自己这招只能对卫东,“瞧我,听说卫东处对象了,这一高兴,都忘记要跟你说啥了。” 卫雪眼睛一亮,“他……真处对象了?” “应该是吧。”对不住,只能暂时借用一下了,虽然听小燕说卫东拒绝了江懿,也压根不搭理她。 “他跟我说实话了,我就觉得没啥,都是成年人了,谈恋爱很正常,但就是要负责任,要学会保护自己,尤其是女孩子,就像妈妈以前跟你们讲过的一样,爱情是很美妙的,它能让人沉醉其中。” 卫雪红着脸点头。 “但人在沉醉其中的时候,容易散失理智和清醒,比如说男女之间牵手啊,接吻啊,是很正常的,当恋爱谈得久了,足够信任彼此的时候,有进一步的亲密行为也是正常的……” 卫雪羞红着脸,呆愣愣的,她没想到妈妈居然说这些都是正常的……但妈妈以前确实也说过这样的话,就是当着他们,爸妈也会拉一下手,亲一下嘴之类的,孩子们也都见惯不怪了。 是的,妈妈说过,这种事情没什么好羞耻的,被人喜欢被人爱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她又何必扭扭捏捏?想着,她不由得站直了身子,挺直了腰杆。 “可是,这些事的前提,都是咱们女孩子要会保护自己,你知道吗?” 卫雪点头,矿区的孩子都知道“保护”是什么意思,胡大夫的科普讲座可没少听,“避孕套”三个字在金水煤矿可不算烫嘴。 主要是吧,大家都还记得小时候那位风度翩翩的杜工是怎么死的,大人说是生重病,可一面说还一面欲盖弥彰遮遮掩掩,孩子们就越好奇……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孩子们渐渐也知道其实就是艾紫病,那是要人命的! 杜工的死,当年可在矿区引起一场不小的风波,多少人提心吊胆,多少人差点家庭破灭,所以金水煤矿的孩子或许别的方面不怎么样,但在“保护自己”上,却别有一番体会。 “妈你放心吧,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卫雪神情坚定地说,眼神终于不再闪躲。 卫孟喜假装不知道她已经恋爱的事,继续循循善诱:“妈妈相信你们肯定能保护好自己,就是真要走到亲密那一步,我还是希望你们能把人带回来给我们看看,老爸老妈的眼光不会太差哦。”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92节 卫雪轻轻笑了笑,整个人就放松下来。 卫孟喜却忽然警铃大作——她这么放松,是不是意味着这个“男朋友”他们已经见过,并且夸赞过,认可过的意思? 这个人是谁? 她心里忽然闪现出这么一个男孩子来,嘴巴也很快的跟上,“张川这孩子确实是不错,但你比他小两岁,社会经验没他丰富,有什么拿不准的,还是多跟妈妈说一下,妈妈不干涉你们,但希望你能在做重要选择的时候,能参考一下妈妈的意见,可以吗?” 卫雪傻乎乎的点头,可下一秒,她连忙捂住嘴,“妈我们没有……” 卫孟喜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难怪上次打电话,张川莫名其妙来了句会照顾好弟弟妹妹,原来话头在这儿……这小王八蛋,居然就以大姐夫自居了! “嗯,没事,谈就谈了呗,快看你的鬼片去吧,做饭妈妈一个人就够了。”她得冷静一下。 等把大闺女支走,老母亲的内心啊,瞬间就不淡定了,她横竖想了好几个可能,譬如小学时候的小同桌王宝柱同学,中专毕业后已经成为一名正式的火车司机了,譬如她的高中男同学班长,高大帅气还考上了京大,是整个年级经常跟卫国竞争第一的,譬如大学新认识的同学之类的……就是没想到会是张川。 张川生理年龄只比卫雪大两岁,但在心理上,矿区所有人都一致将他归入“大人”行列,总感觉这俩人八竿子打不着,有代沟! 可他们居然谈恋爱了…… 卫孟喜的心情无法平静,哪还有心思做饭啊,把手里的菜一扔,在板凳上踢了一脚,气哼哼的想,自家呵护着养大的白菜就让猪给拱了!关键这头“猪”,又还不错,客观上找不到反对的理由,俩孩子也都成年了,男孩无论工作样貌还是家庭都挑不出反对的,她现在再说年纪小不能谈恋爱这不是自打嘴巴子吗? 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张川这混小子,不讲武德! 卫孟喜想了想这么多年的事,好像也不是无迹可寻,很小的时候张川确实要跟卫雪更有话聊,比其他人都更亲近一点,更照顾她一点。 小时候,卫东根宝护食,不想把妈妈做的饭分给狗蛋,卫雪都会偷偷的把自己的份上留下,假装吃不完了,一转头就悄咪咪送给狗蛋哥哥吃。 那时候,卫孟喜也注意到了,但她只会觉得小姑娘心软,自己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可这慢慢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俩人就看对眼了? 卫孟喜推算时间应该是卫雪上大学以后,而且应该是大一下期,因为卫雪高考前有很严重的高考ptsd,通知书下来之前又担心录取情况,不可能是高考前后谈上的,大一上期又忙着适应新学校。 真正谈上,也就三四个月的时间。 想到这个,她又气哼哼的踢了一脚凳子,却忘了自己只是穿布鞋,而不是皮鞋,顿时一阵钻心的痛从大脚趾传来…… “啊……张川你这……” 偷偷拱老陆家白菜,万一卫红也真抵挡不住张江的攻势,那她俩闺女岂不是都…… 一想到这个可能,卫总就郁闷,她得找老陆说说去,不能让她一个人郁闷。 半小时后,老陆办公室里,气温低得可怕,他烦躁的摔了手中的笔,放下眼镜,“你怎么不早说。” “我怎么早说,在今儿之前我知道吗我?” 老陆也发现自己说错话了,起身,似乎是想去教训一下张川,可走了两步又想起来他现在还在京市上班呢,“你把他电话给我。” 卫孟喜翻出随身携带的小本本,报出一串数字。 “喂,张川?” “明天下午六点,来一趟。” 短短两句话,仅仅两句话,老陆就把电话放下了,面色也恢复了平静,作为一名沉默寡言的跟孩子不算很亲密的父亲,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第一个谈恋爱的孩子。 本来,长大后的女儿跟父亲之间就缺少天然的亲密,像隔着一层,他要是再怒气冲冲去“兴师问罪”,卫雪还不知道要被他吓成啥样。 卫孟喜本来也正有此意,她必须亲自跟张川谈谈。 这孩子要是卫红,她就不会这么担心,因为她知道卫红的理智和聪明,哪怕是小时候在群狼环饲的菜花沟,她也不会让自己吃亏,但在卫雪身上就不一样。 “这样,明天你先不要说话,我来问,我就问……” “不行,我要先说。” “大佬都不是最先说话的,他怕你,你得继续保持在他心目中的威严神秘,这样以后他要想欺负咱闺女,都得先想想敢不敢惹你。” “那第一个问题是……” “第二个咱们就问……” “第三个……” 嗯,俩人连到时候的问话战术技巧以及具体的问题都计划好了,仿佛即将面对的不是女儿男朋友,而是一个准备来偷家的小贼头! 就连去睡前,卫孟喜都还在念叨,生怕第二天忘记没问到重点上。 可是,她没想到的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就在她计划得好好的,要对张川刨根问底三千问的时候,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卫小陆就开始不对劲。 先是觑着她脸色,“妈你今天心情咋样?” “还行,怎么?” “嗯嗯,还不是很坏就好,那你先吃,吃完我再跟你说。” 她的不对劲已经有段时间了,卫孟喜本来心情一点也不好,此时见她也跟着老大一样藏头露尾吞吞吐吐,顿时更加不爽,“啪”一声放下筷子,“有话就说。” 所有人,包括赵小燕,都怔了怔,不敢说话。 老陆轻咳一声,“你们吃饱就先玩去吧。” 卫孟喜不是有意当着小燕的面发火的,她就是有点控制不住,刚才她甚至怀疑,卫小陆是不是也要丢一个她谈恋爱了的炸弹给她,所以才会把情绪表现在脸上。 但幸好,大家都习惯了她时不时的暴君脾气,老闺女跟卫东也是一样的厚脸皮,不管你生不生气,反正他们不怕你生气。 收拾完早饭的锅碗瓢盆,老陆上班,三个女孩继续在客厅里看碟片,卫孟喜就在餐厅反省自己,不该生气不该生气,气坏自己无人替,关键还有小燕呢,人小姑娘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生她气呢。 “妈,你收拾好没?”卫小陆嬉皮笑脸又进来了,一把就搂住她的腰,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一本书来。 卫孟喜正是愧疚不该凶她的时候,倒是乖乖任由她抱着,“不是说看完你的外国小说了吗?” “妈你先听我说,你看这段话,熟不熟悉。”卫小陆的脸板着,跟老陆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卫孟喜低头,看向她特意折出一个角的那一页,已经被她用铅笔淡淡的画出一条线来,这是《罗密欧与朱丽叶》第五幕第三场的台词。 “把你的手给我,你我都是登录在恶运的黑册上的人,我要把你葬在一个胜利的坟墓里……一个坟墓吗?啊,不!被杀害的少年,这是一个灯塔,因为朱丽叶睡在这里,她的美貌使这一个墓窟变成一座充满着光明的欢宴的华堂,死了的人,躺在那儿吧【1】……” 念着念着,卫孟喜的声音就没了,这段话,她怎么会不熟悉呢? 分明是那天找到的父亲遗物上的笔记,只是把“朱丽叶睡在这里”换成“你睡在这里”,“她的美貌”换成“你的美貌”,其它的基本是一字不差! 卫孟喜就说,那句没头没脑的话怎么有股翻译腔的味道,原来真的是翻译过来的戏剧台词,难怪啊,就这么一句话,哪怕来了个博古通今的天才,也不一定能找出这话出自哪里。 而她闺女,卫小陆,为了找到这句话的出处,自从看见那句话的一瞬间,就在心里打定主意要帮她找出来,所以那天连饭都没吃就跑图书馆,接下来这几个月,也都是在大海捞针式的阅读…… “傻孩子,就一句话而已,你咋这么上心呢。”卫孟喜的心都快化成水了,这种她只是随口一说没放心上的话,却被人记了几个月的感觉,酸酸的,又有点甜。 卫小陆的重点却不在这里,“妈你看,这里说的是朱丽叶‘死了’,罗密欧伤心欲绝,对吧?” “嗯。” “看那你看,后面的剧情是什么。” 不用看,卫孟喜都知道,她当年对这种戏剧剧本类的文学作品不感兴趣,没能看完,但结局她是知道的,“罗密欧伤心欲绝,喝下毒药倒在朱丽叶身边,等朱丽叶假死药的药效一过,醒来的时候发现爱人死了,伤心欲绝,也用短剑自杀了。” 所以,这才被称为悲剧。 卫小陆见妈妈还没反应过来,跺了跺脚,“妈你想啊,姥爷给你留下这个,是不是说明他其实也是假死,什么‘充满着光明的欢宴的华堂’,其实就是代指他的火化和葬礼?” 卫孟喜呆若木鸡,她觉着自己脑袋真的懵了。 “你想啊,听你说的,姥爷那么谨慎一人,都到那节骨眼上了,怎么可能只是单纯给你留几个字呢?还有,大舅舅都说了,姥爷去找他那天晚上一点咳嗽也没有,脸色就不像生病的人,而所谓的姥爷的遗体被带去火化,你也没亲眼看见,对不对?” 卫孟喜呆滞的点头,脑袋有点转不过来。 “这不就结了?说句不妥当的,死不见尸,再加上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我相信姥爷肯定有他的用意。” 卫孟喜的心在呆滞了三分钟之后,终于活过来了,紧紧捏住那本薄薄的书,“真……真会这样吗?” 她没这么想过吗?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是有想过的,白天晚上吃饭做梦都在想,她不知道什么是死亡,还以为父亲是出远门,会像以前的无数次一样,忽然莫一天笑眯眯的走进来,一把捞她进怀里,用胡子拉碴的下巴去扎她,一边扎一边问“小喜想不想爹爹”…… 她想,小喜生气了,这一次小喜一定要气哼哼的说“不想”,这种生气一定要三串糖葫芦两个大公鸡糖画儿四个芝麻烧饼才能哄开心那种! 可是,上天并没有给她机会生气。 长大以后,她也就不敢想了,只把这些秘密埋藏在心里,就连自己最亲密的曾经相依为命的四个孩子,她也没说过。 可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个人,你凶她,骂她,甚至打她,她扁扁嘴,转头又能把你无意间的一句话放心上,又能为了你儿时的一个小小的幻想,几乎翻遍了整个图书馆。 卫孟喜这这一瞬间,被老闺女治愈了,哪怕现在真有人告诉她,父亲还活着,她要做的,也只是亲亲她的闺女,她的宝贝,她的心肝。 “别,妈你别急,你就不好奇姥爷在哪里吗?” 卫孟喜的心一突,“你知道在哪里?” “嗯,我大概能猜到,但是妈,你得答应我先不生气,我感觉姥爷这么做,一定有他的原因,你先保证不生气,我才告诉你。” 第154章 卫孟喜低着头, 她不生气吗? 不,她比任何时候都气。 如果父亲真的还活着,那么上辈子那个买下粉钻还上报纸的缺指老人就是他, 那么……他上辈子为什么不来找她? 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她上不了学, 为什么又要看着她十七岁未成年就嫁做人妇? 为什么要看着她当寡妇,又为什么要看着她带着孩子艰难求生, 直至最后一个孩子也没留下? 他要是还活着,那她卫孟喜就是个笑话! 她最引以为傲的坚强勇敢,与命运抗争,全他妈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卫衡, 到底算什么男人?算什么父亲?算什么丈夫? 看见妈妈胸口起伏, 卫小陆就知道,老妈这是生气到极点了,从小到大她还没见过这样的妈妈。 忙一把抱住她的腰, 紧紧勒住,“妈, 妈, 你别急, 咱们等找到人问清楚再生气也不迟, 好不好?” “妈你倒是说话啊, 妈……” 小姑娘被吓到了, 她妈妈的胸脯剧烈的抖动几下, 忽然就大口大口的出气, 却吸不进去什么,很快妈妈四肢酸软, 整个人软软的靠在她怀里, 双手颤抖得非常明显。 卫小陆终于发觉不对劲了, 这不是单纯的生气,“妈你怎么了?” 卫孟喜说不出一句话,喉咙像被人死死的捏住一般,胸口的氧气越来越少,整个人仿佛只会出气不会进气,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对劲,可她说不出话,只能动了动眼珠子。 “爸爸!大姐快去找爸爸!妈妈不好!”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93节 幸好隔壁的电视声音不算很大,卫雪和小燕都听见了,连忙赶过来,小燕一看情况不对,立马拉起卫雪就跑,边跑边交代:“你去最近的医院,找医生,把阿姨的情况告诉他们,要急救,要救护车。” 她自己体能好,跑得快,则去远一点的陆叔叔办公室。 她也知道自己跑上楼还要好一会儿,浪费时间,于是就站在楼底下大喊:“陆叔叔!陆广全叔叔!卫阿姨不好了,你快回去!” 老陆此时正换好工作服,准备下井去转转,“你说什么?” 小燕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陆广全立马扔下帽子就往下跑。 他腿长,又着急,跑得自然快,他都跑到家门口了,卫雪才刚跑到医院门口。 而客厅里,老闺女正扶着妻子,躺在沙发上,妻子嘴巴张着仿佛合不拢,胸口起伏的幅度非常大,呼吸频次也非常快,双手颤抖得不像话,整个人呈现一种窒息的状态。 老陆问了两句,又观察了一下,医生一时半会儿也来不到,当机立断去厨房找了一个装卤肉的纸袋过来,直接套到卫孟喜鼻子和嘴巴上方,将她呼吸出来的气体全部收集起来又让她倒吸回去…… “爸,我妈现在要吸氧,不能吸二氧化碳!”卫小陆急了,她虽然理科差,但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这种时候急救医生来了不是应该吸氧吗?怎么还反倒是吸二氧化碳? “呼吸性碱中毒。” 卫小陆想要把纸袋扯下来的动作就犹豫起来。 老陆一面观察着妻子的神情和呼吸频次,一面简短的解释:“血液中二氧化碳减少,血液偏碱性,此时补充二氧化碳就是增加碳酸氢根浓度,能有效中和酸碱度。” 果然,渐渐的,卫孟喜的呼吸没那么困难了。 胸口的窒息感慢慢减轻之后,她也试着正常的呼吸,把呼吸频次降低,尽量压抑内心的情绪,那种窒息的感觉才慢慢消失,手也不抖了。 刚才不仅是手抖,还麻木,先是双手麻木,很快全身都又软又麻,所以她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妈你舒服一点没?”老闺女生怕她不舒服,一直将她的头枕在自己大腿上,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估计都把她压麻了。 卫孟喜轻轻的“嗯”一声,她刚才真的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要死了,那种窒息的感觉,平生真是第一次体验。 卫小陆这才松口气,抱着她的脑袋亲了几口,“妈你吓死我了,早知道你会气成这样,我就不说了。” “说什么?”老陆的脸色很难看,别看他刚才处理起来稳得一批,其实心里有多害怕只有自己知道。 卫小陆可不敢再提,生怕老妈再次被刺激到,冲老爸“嘘”一声,一双眼睛红红的盯着妈妈。 这时,小燕和卫雪也终于带着医生赶到,大夫一看人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又给量了血压测了心率,“一切正常,估计就是精神性的过度通气导致呼吸性碱中毒,你们处理方法很正常,也很及时。” 卫小陆这才彻底放心,但还是要求必须把老妈送医院检查一下,老陆也是一样的态度。 卫孟喜看着老闺女坚决的,不容置疑的模样,心里就无端的温暖,她的老闺女,曾经以为养不活的小卤蛋,现在都能主持大局了呢。 不过,去一下也好,卫孟喜也觉得自己这几年身体条件远不如以前,以前就是再气再难过,也不至于会气到窒息,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再加上这几年睡眠状态也不太好,甭管现在有没有症状,去看看也好。 她一点头,老陆就去开车,卫雪和小燕就去给她收拾行李,换洗衣物小被子洗脸盆啥的,做好要住院治疗的准备,卫小陆呢,一秒钟也不愿离开她,就是搀扶着她,干啥都不用她动手,连上厕所都要跟进去看着才行。 卫孟喜赶不走,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心里却也暖暖的舒服。 出发之前跟胡大夫联系过,去到省医院直接找的是呼吸科的主任,主任看了看说应该没什么事了,见卫小陆比谁都坚持那就又开了几个检查单子。 卫雪和小燕正准备拿轮椅推着她上上下下的做检查,老陆直接大手一挥,掏出自己工作证,让主任开高干特护房,里面所有检查设备都有,压根不用跑,就是要跑的,他们也让医院的人自己推着设备来,不让妻子动。 卫孟喜其实一直很低调,从来不搞特权。但老陆是谁啊,他一个电话打给广梅,广梅连忙联系一下,不到二十分钟,医院的院长直接就带着专家组亲自过来了! 这父女俩一个负责出主意,一个负责执行,本来是家里最低调的俩人,此刻摇身一变,却恨不得整个医院都知道他们的身份,知道眼前这个虚弱的女人是石兰省里的谁谁谁。 这不,专家来了,全程都是在跟卫小陆交流,这孩子虽然还没满十七,但气度比成年人还沉稳,说话很有条理,思维很清晰,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怎么说对方能听懂,就这能力,大家都觉着她至少二十出头了。 卫孟喜整个人恹恹的,不想说话不想动,就躺在床上,一会儿看看窗外,一会儿看看墙上,其他人说什么,似乎跟她没关系。 老陆只能握握她的手,可他感觉这只手他都握不住。 小燕征求他们同意之后,忙出去给卫国卫红和卫东打电话,说明情况,让他们尽快回来。 要是以前,卫孟喜是不会这么兴师动众耽误孩子学习的,但这一刻,她不想坚强了,不想强撑了。 既然她的努力抗争是一场笑话,那还有坚强的意义吗?她为什么不躺平?这狗屁的命运爱咋咋吧,她不干了。 头天刚把检查做完,晚上反正也没什么不舒服的,她就回家了,只有在熟悉的环境里,她才能睡着,要是在陌生的满是酒精和消毒水味儿的医院,估计又是彻夜失眠,第二天起来病情只会更严重。 第二天,老陆又把她们送回医院,专家组来看了一下,结合昨天的检查报告,都说她没什么问题,正说着,一声“妈”,门口就跑进来一个高大的男孩,因为个子太高,跑得又急,还在门框上撞了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 卫孟喜本来有点不想搭理的,但看着他这冒冒失失的样子就来气,“也不知道你眼睛长那么大是干啥用的。” “噗嗤……”小燕没忍住笑出来。 于是,本来还低迷的气氛,立马就恢复以前的祥和热闹,卫东揉揉脑袋上被撞出的小包,“妈你没事吧?我昨天接到电话急死了,但没有飞机了,只能等今早……” 卫孟喜摇摇头,没力气说话,其实不是说真的神疲乏力,而是不想说。 于是卫小陆就巴拉巴拉把昨天的情况说了,当说到妈妈都窒息了一句话说不出的时候,大男孩的眼圈也红了。 中午,卫红和卫国也赶到了,他们都是昨天的飞机赶不上,只能赶今天的回来,这时候京市和书城之间的航班不多,同样是一周里只有几天才有,不是什么时候想走就能走的。 大家围着卫孟喜嘘寒问暖,卫孟喜身上虽然还不得劲,但心里也稍微好一点了,谁说她的努力抗争是一场笑话?明明她得到了重生的机会,她的孩子们都成为顶天立地的青年男女,这不就是她抗争的意义吗? 想通这一点,她的情绪又稍微好一点,不过就是这时候,护士例行常规量血压的时候发现,她的血压有点高,“以前有没有高血压?” 卫孟喜还没说话,老陆和小鹿就异口同声的说:“以前是临界高血压。” 老陆甚至还能说得更详细点,“最高一次收缩压量到138,平时口味饮食偏咸辣,情绪易激惹。” 护士笑着说:“难怪呢,年纪轻轻,四十岁不到就得高血压,这两条都是高血压禁忌。” 这下,孩子们又慌了,忙着叫医生问医生,卫孟喜倒是全程无事人一样。 跟心里郁结的那团气比起来,今天血压142又能算什么呢?刚过临界值的高血压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人,可父亲的事,却真能把她气出毛病。 老陆已经知道症结所在了,此时也不好当着孩子的面戳破,只是默不作声的待在一边,心疼的看着妻子。 他的第一反应跟卫小陆一样,当听说卫衡还有可能活着的时候,都是意外和惊喜,毕竟那可是对小卫来说最重要的人啊,可过了一会儿,他们又同时担心,小卫能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卫衡还活着,那他在哪里?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现身?为什么要看着小卫经历这么多磨难? 而卫孟喜现在心里想的,也是这几个问题。等又在医院把该做的检查都做完,回家修养几天之后,卫孟喜的精神虽然还没完全回来,但她忍不住想要做一件事——搞清楚卫衡到底是不是真的活着。 卫小陆结合那句话推断他应该是在朱丽叶的故乡意大利维罗纳市。 她的推论依据是,朱丽叶是假死的,而那句话里故意把“朱丽叶”换成“你”,一方面是怕被那些小将们抄家的时候发现,跟资本主义扯上关系被戴帽子,另一个原因或许就是填字谜的原理,缺失的地方,正好是他所在的地方。 这种推断老陆也很赞成,觉着既然如此,那就去找找看。 “妈你要去意大利?那我们跟你去呗。” 卫孟喜摇头,态度很坚决,“我没事了,你们回去上学,学校昨天就开学了,别耽误。” 老陆也想跟着去,卫孟喜现在是谁都不想带,连老闺女都不行,更别说是他。 万一真有点什么,她想自己一个人解决,即使是母亲与孩子之间天然的亲密,即使是十几年的夫妻,她也不想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放在他们面前。 大家见劝不过,就给孟舅公打电话,孟金堂也被他们这个猜测吓了一跳——“不可能!” 卫孟喜苦笑,“或许是真的。” “我没见过他的遗体没见过他最后一面,却怀念了他两……一辈子。” 没见过遗体和最后一面,这倒确实是有点可疑,虽说卫衡对外说的是生病,但再怎么病,他在这世间的唯一一根独苗,总还是要看一眼的吧?这是人之常情的事,但根据小卫的记忆,却是被他哄出去玩儿,再也没见到。 再一想到自己都能跑出国,甚至很多身世背景不如他的,都能在国外混得风生水起,为什么老友卫衡就不可以呢? 刘春娇一家子,不就是跑出去东山再起的典型吗?为什么老友不可以? 孟金堂长长的叹息一声,要真是这样,就是天大的原因,他都要替小喜好好教训他一顿! 即使中间隔着大洲大洋,那十年里写信打电话困难,可以理解,但现在都多少年了,通一下信有那么难吗?回来看一眼有那么难吗?小喜可是他唯一的女儿! 唯一……孟金堂脸色一黑,他怀疑,现在或许连这“唯一”都不算了。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为了给小喜打预防针,他斟酌着说:“也不排除他确实还在国外活着的可能,就是……我以前也遇到过几个华侨,心想的是自己先出去,以后等在那边稳定之后再把妻儿老小接过去,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最后妻儿没能去成,成年人嘛,总是要生活的,后来又……组建了新的家庭,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 他自己解释起来都觉着底气不足,这什么狗屁理由嘛,要生活难道就一定要有女人吗?没女人会死吗?很多人他们有没有想过,他们的离开给留下的人造成了多大多恶劣的影响,像侯烨他妈不就是这样的典型? 自己拍拍屁股走人,可自己亲姐姐亲哥哥亲儿子,却要一辈子活在她制造的阴影里。 结果要是在那边重新又组建了家庭,那原本的妻儿算什么?白白代他受罪吗? 别说男人不一样什么的,孟金堂自己就是男人,他能不知道吗?这不过是寂寞难耐,狼心狗肺的借口罢了! 他咬着牙,恶狠狠地说,“小喜你放心,如果他真的……我会替你教训他,咱们也不稀罕,咱们……” 看着小喜没什么神采的眼睛,他忽然就说不下去了。 是啊,如果卫衡不仅活着,还组建了新的家庭,那这就是对小喜和她母亲的背叛,这样的男人还有相认的必要吗?教训他几拳,又算得了什么?他对妻儿的辜负,是挨一顿打就能弥补的吗? 想到这个,孟金堂就彻底偃旗息鼓了,“就这样吧,你想好哪天出发,护照签证和机票我来搞定。” 除了港城,卫孟喜还没正式的出过国,办这些手续确实没有他熟练。她点头,“我明天想先回朝阳县一趟,咱们尽快吧,如果舅舅那边没什么事的话,一办好立马就动脚。” 孟金堂知道她回去的原因,也就不再多言,这属于他们一家三口的家事,自己不合适过早的插手。 第二天一大早,等卫小陆去学校之后,卫孟喜自己开车回了朝阳县,本来平时要开四五个小时的车程,她今天只开了两个多小时,具体有多快,她自己都没察觉,反正到朝阳县的时候,还没到吃中午饭的时间。 她直奔枣子巷第六家而去,经过第五家的时候,她透过门缝往里看了看,原本能结甜甜的枣子的树,已经被不知道第几任房主给砍了。 这座小小的四合院,曾经是她六岁前生活的地方。 旁边一墙之隔的地方,就是谢鼎和孟淑娴现在的家。 幸好,这时候谢鼎出去会友,谢景元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院里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瘦弱老妇人正蹲在水井边上,艰难而熟练的用搓衣板洗衣服。 九月份的水还不算凉,可孟淑娴的手已经冻得通红,很多地方都皲裂化脓,看着十分可怖,但她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似的,一边搓,一边还哼着小曲儿。 卫孟喜轻咳一声,她抬头看见,脸上的惬意立马就没了,还十分警惕,“你来干嘛?” 看看吧,这就是一个亲生母亲对十年没见的孩子说的第一句话。 卫孟喜本来还有点同情她的,如果卫衡真的抛妻弃女,那她也算受害者,那么她跟谢鼎的结合也就人之常情了。可站在,刚升起的一丝同情也没了,孟淑娴还是那个孟淑娴,不会改变的。 卫孟喜也倒不觉得伤心难过了,她只是淡淡的说:“我有个事要问你,当年我父亲火化,是你全程陪同着去的吗?” 孟淑娴一愣,没想到她问这个,眼神里有一丝慌乱,“我……当然是我。” 她在撒谎。 卫孟喜心里有了这个结论,脸上依然不动声色,“那我父亲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话?” 这下,孟淑娴倒是没有闪躲,更没有慌乱,“没有,他都咽气了,还能有什么话。” “你们去的是哪个殡仪馆?” “城南那个,当时是政府要求拉去火化的,毕竟他生那个病会传染。”这时候还没有什么殡葬风俗改革必须要求火化,大部分人还是喜欢落叶归根式的土葬,能去殡仪馆的非常少,所以几乎没有记错的可能。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94节 卫孟喜又问了几个问题,这才不再多说一句话的离开。 “诶等等,你什么意思?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你还回来问,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这些不要脸的长舌妇,近干挑拨离间的事儿,以后死了让她们下地狱,被恶鬼拔舌头!” 孟淑娴平时在外人面前是金丝鸟一样的温柔小意,不可能这么破口大骂,除非是……她在虚张声势,掩盖什么。 卫孟喜几乎能够肯定,当年孟淑娴压根没有全程陪同着父亲走完“最后一程”,她也不关心她当时干嘛去了,以她的软弱无能,肯定是哭呗,哭得昏天暗地,自有热心街坊帮忙,自己当时也是被好心街坊大神抱住,没回去的。 想着,卫孟喜就从车上提下一堆东西,敲开了第四家的门,开门的是一个胖乎乎的老大娘,比孟淑娴大好大一截,现在已经快七十了。 卫孟喜记得,当年枣子巷的人都叫她胖嫂,她自己还在朝阳大街上卖包子,因为人白胖像包子,做的包子也馅大皮薄,很是受欢迎。不过后来禁止摆摊经营之后,她就再没做过这营生,转而在街道办食堂里做饭,有时候看卫孟喜七八岁的小丫头一个人端三四个人的饭,还会帮忙搭把手,甚至偷偷给她刮一片锅巴,多两段鸡脖子之类的。 卫孟喜一直很感念她的好。 “哎哟喂,这怎么有点眼熟呢?老三你来看看。” 胖婶的眼睛已经花了,只觉着门口的女同志眼熟,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叫老三的是她儿子,四十出头的秃头男,穿着个红背心儿,两根带子拽得窄窄的,长长的,“你是……小喜?” “真是你卫叔叔家小喜?” “是哩,跟我卫叔叔长得一模一样。” 卫孟喜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秃头中年男,居然是以前那个抱着收音机说要研究半导体且信誓旦旦要把卫星送上天的头发浓密的邻家哥哥,这时间真是把杀猪刀啊…… “胖婶,您还记得我吗?”卫孟喜把东西递上去,笑眯眯的挽住胖嫂的胳膊。 “哎哟怎么记不得,你这丫头可是咱们枣子巷最漂亮的闺女,啥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 卫孟喜笑笑,转移话题,“我张叔呢?他这几年都还好吧?” 母子俩顿了顿,胖婶唉声叹气,“唉,这短命鬼啊,也不等等我,九年前胃癌没了。” 卫孟喜说声“对不起”和“节哀顺变”,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再提又怕提起母子俩的伤心事,于是只能说起大家伙的近况,这才知道枣子巷这么多年房子没啥变化,但人的变化却非常大,真正的物是人非。 曾经笑眯眯很好说话的老大娘,因为崴了脚睡在炕上,睡着睡着人就没了。 曾经经常给小喜扎头发的心灵手巧的邻家大姐姐,婚后因为不会生育,离了,后来去南方打工了,幸好南方的钱好挣,听说还开上了小轿车。 曾经故意放狗吓唬小喜的坏小子,结婚后改邪归正了,可惜后来手痒去沿途铁路边偷运煤火车上的煤炭,结果没及时跳下来,不知道被火车拉去了哪里,有的说是北疆,有的说是临夏,也有的说是东北内蒙…… 卫孟喜唏嘘不已。 这些人,以前她也想不起来,可一走进枣子巷,记忆就全都活过来了,一景一物都是那么熟悉,那么有人情味。 胖婶母子俩知道她现在生活在金水市,嫁的男人是工程师,倒也很是羡慕和欣慰,又聊了几句,说难怪她这么多年没啥变化,原来是日子好多男人得力。 卫孟喜没提自己是干啥的,所以老邻居们就理所当然的认为她是在家带孩子,毕竟她没学历,连小学都没上过,还能去坐办公室当干部不成?“现在这社会啊,变化太快啦,咱们也跟不上,没文化要吃亏哟……” 卫孟喜深以为然,但这只是开始,等进入二十一世纪之后,那才叫日新月异,一天一个样,没文化的是最先被淘汰的。 “这次我回来是想给我爸迁坟,最近老做梦梦见他叫饿叫冷,风水先生说这是坟地阳气和水米不足,让给迁到风水好的地方去,因为要做法,所以想问问当年他去世的场景。”她跟孟淑娴也是这么说的。 胖嫂连忙夸她孝顺,说卫衡在地底下也该欣慰了,“当年的情形,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还是你张叔第一个发现你爸没了的,当时他要过去借墨水儿写几个字,过去见你们家里没人,叫人也不应,进去就看见你爸趴在床上,面前吐了好大好大一滩血哟……可瘆人咯。” 卫孟喜点点头,那就可以再一次证明,当时孟淑娴压根不在现场。 “你张叔喊人,街坊们都想去帮忙,但又找不到你妈,最后是有人去街道办汇报,这才有街道办做主,把你爸给送到殡仪馆的……”胖嫂这把年纪的人,身边的人走了好几个,眼泪都流干了,她只是叹气。 不住地叹气。 “小喜啊,不是胖婶我挑拨你们母女关系,你妈是真……街道办的要把遗体送去城南的殡仪馆火化,但找不着家属,你又太小,最后人家殡仪馆不收,还是你张叔给想办法,大着胆子把人给送到城北的殡仪馆,塞了两块钱那边才收的。” 孟淑娴真的在说谎,她连父亲到底是在哪个殡仪馆火化的都说不清楚。 “当时啊,人殡仪馆要家属签字,你张叔急忙回来找你妈,最后还是没找着,幸好转回去的时候,殡仪馆已经火化好了,骨灰这才由你张叔抱回来,交给你妈的。” 从发现人死到火化完成,中间还辗转了两个殡仪馆,至少耗时两三个小时,这两三个小时里,作为妻子的孟淑娴居然都找不见影儿……这搁谁身上不奇怪啊? 再加上这全程没人盯着,只要买通或者趁工作人员不备,假死遁走完全有时间和空间。 卫孟喜叹口气,这孟淑娴当年到底是在忙些什么?! 不过,这不是她今天来的重点,只要可以肯定卫衡存在假死遁走的可能,那卫小陆的猜测就是有可能成立的。 说着,胖婶说到饭点了,硬要去做饭,还技痒得很,硬要犟着给她做一顿包子吃,还使老三赶紧出去割肉,卫孟喜要是再走就显得不近人情了,于是只能坐下。 胖嫂在厨房忙碌,她就在院里看风景。 胖嫂家和自家之间长着一棵大柿子树,每年一到秋天,那火红的柿子就勾得孩子们流口水,胖嫂虽然嘴巴厉害,但为人厚道,会把伸到卫家那几枝都送给她。 正想着,忽然不远处传来“嘭”一声,卫孟喜赶紧回头去看,就见一老太太正颤颤巍巍的准备从炕上爬起来,身子都老得缩成一只虾米的形状了,一头白发掉了十之八九,只剩零星几根,被一顶很古老的帽子罩住。 卫孟喜怔了怔,这……不是当年的“聋老太太”吗? 话说,当年枣子巷最阔气的一家,不是卫衡家,而是巷口第一家。 那里的房子最大,最宽敞,听说里头好东西也不少,是整个枣子巷的坏小子们最喜欢光顾的地方,因为里头只住着一位聋老太太,无儿无女,没有人能说清她到底是多大年纪,就连街道办的来统计做人口普查也搞不清楚,因为她啥也不听,也听不见,谁要是进去她就抡起拐杖打人,街道办主任都给打出来好几次。 从那以后,大家就都叫她“聋老太太”。 可只有小喜知道,她其实不聋。 大家欺负她耳朵聋,也不叫她,胡同里开会啥的都把她撇出去,小喜就觉得,老奶奶跟她一样是个小可怜,小孩子的共情能力和同理心作祟吧,别人越是不叫她,她越是要叫,每次从老太太身边经过都会悄悄的,弱弱的叫一声“太太”,有时候还会问“太太今天吃饭了吗”,“太太今天开心吗”,“太太今天刷牙了吗”…… 说得多了,仿佛自己也成了个小神经病,自言自语。 可就在某一天,这位“聋老太太”居然还真答应她了,说让她别问了,她耳朵都起老茧了。 小喜先是被吓一跳,后是惊喜连连,她觉着一定是自己每天风雨无阻的问候治好了老太太耳朵聋的毛病,恨不得奔走相告……可惜,这里除了聋老太太,没人会认真听她说话。 现在的卫孟喜一面震惊于当年自己的毅力,很明显人家是嫌烦,或者社恐,故意装聋的,一面也震惊于老太太生命力之顽强——现在离她最后一次离开枣子巷,已经二十年了,可她居然还活着! 要知道,当年就有枣子巷的老居民说过,这老太太起码是八十了,现在又过了二十年,岂不就是百岁了?! 胖婶听见声音,赶紧从厨房出来,搀扶着老太太,嘴里埋怨道:“你这老聋子,怎么就一点不省心,好好躺着不行吗,非要起来,可不许起了,啊,都说了煮熟会给你送到炕上的,你急啥……” “小喜还记得太太吗?十年前你张叔看她一个人可怜,就把她接来咱们这里一起吃住了,有人说话难听,说咱们是图太太的大房子,你张叔气不过,当着街道办的面说,这房子咱们不要,以后真有一天太太百年了,房子就归街道办,充公!” “还立下字句的,谁知他自己却比太太走得还早,这老天爷啊……” 卫孟喜感念这张叔一家子的善良与无私,心里也惋惜张叔去世太早了,正想着,那老太太忽然说:“我记得你,你是那个话痨丫头。” 虽然牙没几颗了,但说话却依然口齿伶俐,卫孟喜震惊的不止是她口齿清晰,还震惊于她居然还记得自己! 卫孟喜自从十七岁离开枣子巷之后,就只回来过三四次,每一次都是来去匆匆,这二十年里,很多人或许都把她忘了,可自己只是在院里站了会儿,老太太这么随意的瞟了一眼,居然就能认出她来! 这份精神头,比长寿山那些老人们,也不差啊。 “你是个好丫头,比你妈好。”老太太也不躺了,躺久了浑身骨头疼,卫孟喜赶紧去搀扶她。 “嗐,小喜你别听她胡说,老太太最近几年会说话了,但她听不见,所以说的都是自己心里想的胡话,以前她还说你妈偷偷躲她院里流产,你说这不是胡说嘛……” 老太太像个小孩,“听见”之后立马反驳:“我记得清楚,那是六五年春天,你爹还没走呢,你们都当我聋,我看见她跑进我柴房里躲着,后来我柴房里还有好大一滩血,一坨肉,哎哟喂造孽哟……” 大家都欺负她孤老太太是聋子,所以经常往她院里扔杂物啥的,更过分的是那些小青年喝醉了酒大半夜翻墙进去,就睡在她家里的都有,所以她能知道点别人不知道的事情也很正常。 卫孟喜是从小跟她碎碎念习惯了的,知道老太太虽然不爱说话,装聋作哑,但她头脑清晰,思路正常,单凭她刚才能一下子认出她,她的话就不是“胡话”,而是眼见为实。 但卫孟喜此时却被“流产”两个字给冲昏了头,六五年春天,是的,父亲还活着,那孟淑娴流的哪门子产?那时候又没计划生育,家里也只有自己这一个孩子,她怀孕了为什么不要? 除非,是不敢要。 第155章 且不说跑到别人家里去干这种造孽的事有多缺德, 卫孟喜现在就想问清楚事情是不是真的,“太太,那您还记得具体是哪一天吗?” 老太太摩挲着自己不剩几根的银丝, 似乎是陷入了回忆, 想要从几十年的记忆故纸堆里翻找这么细节的东西,其实还是挺难的。 至少, 卫孟喜觉得自己有命能活到这个岁数的话,也记不清这么多了。 “那是惊蛰之后第二天,我记得很清楚。”后来她嫌晦气,还把这家里里外外给清洗了好几遍, 大家都说聋老太太瞎讲究, 一个人住还搞那么干净干嘛,给鬼来光顾吗。 卫孟喜一愣,惊蛰! 惊蛰, 她的记忆里也有一段跟那年的惊蛰有关,她记得的是, 父亲为了所谓的喝了惊蛰的第一口水能让孩子口齿伶俐的说法, 提前到大半夜两三点就出门, 要去山上给她打山泉水。 卫衡虽然是个信奉科学的文人, 但事关小喜, 他就特别迷信, 宁可信其有, 不可信其无, 什么安宁寺的第一柱香啦,第一口水啦, 他深信不疑, 每年乐此不疲。 那一年, 他水是打到了,但当时坐的老农的牛车翻了,摔到腿,在家里修养了好几天才能勉强下床走动,而那两天正好孟淑娴也回娘家了,据说是娘家有位乡下的远房亲戚结婚,她要去帮忙。 卫孟喜之所以能清楚记得,是因为从小到大在她的心里,父亲就不会生病,那一次看着父亲连喝水都够不着,那种无助感让她第一次意识到父亲其实也是个普通人,也会有做不到的事。 那算是她第一次亲身体会到人类主观能动性的弱小吧。 “我记得很清楚,那几天我母亲是回娘家了的,怎么可能会在你院里,太太是不是记错了?” 老太太“哼”一声,“我早说过她不是好人,她连你爹死的那天都在外面鬼混,你和你爹一样是个傻子,不信就算。” “不信”,卫孟喜抓住这个词,“太太也跟我父亲说过这件事吗?” 聋老太太微不可见的点点头,那一次,是她生平第一次多管闲事,但她就是心疼卫衡这孩子,不吐不快。 卫孟喜联想到自己刚才从胖婶嘴里打听到的,父亲去世孟淑娴压根没在身旁,于是就问:“那您知道那天她去了哪里吗?” 枣子巷的人,丝毫不怀疑“聋老太太”会听见他们的话,会把他们的丑事说出去,所以她算是这胡同里的垃圾桶,臭的脏的人们都不避讳在她面前展现。 “耳聋心瞎,只知道自己院里的事,其它事别来问我。”老太太气哼哼的拄着拐杖出门晒太阳去了。 胖婶在厨房听见,赶紧又拿着一把小葱出来搀她,“哎哟喂您慢点儿,这太阳不晒一天也没啥,就你瞎讲究,一天天的,上坡下坎的,也不怕摔咯……” 老太太最喜欢的就是在门口的青石板台阶上,垫上自己的围腰,斜靠着晒一天太阳。 小时候,小喜就觉得她不用吃饭,晒太阳就能把肚子晒饱,有的时候谢家不给她饭吃,她也会学着她这么做,可惜那时候可没有老太太清闲,想晒太阳是做梦,大多数时候没多久就会被孟淑娴哄回家去干活了。 卫孟喜脑子里有千头万绪,关于父亲到底真死假死,母亲到底怀没怀孕,为何偷偷躲着流产,父亲去世那天她到底在哪里,为什么这么多人都说找不到她,她又为什么要对自己撒谎说是全程陪同的,却连殡仪馆都说错? 这一个个问题刺得她脑仁疼,总觉着自己就快要接近真相了,但就是差了临门一脚,就是没能把自己的思路理顺…… 正想着,胖婶进来了,她在门口把老太太安顿好,忍不住要埋怨几句,“这老太太,不说话吧,大家都当她又聋又哑,一说话吧,就全是胡话,你说气不气人。” 卫孟喜笑笑,胖婶虽然埋怨,但还不是照样无怨无悔的照顾了她那么多年,人是张叔接回来的,字据也立下了,这么多年要照顾她吃喝拉撒,还要给她看病,就是自家亲妈亲婆婆也不一定有这耐心。 “胖婶您是个好人,大好人。” 胖婶哈哈大笑,“可惜啊,好人不长命,老张那短命鬼不就是嘛?还有你爸,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这不,把你这根小甜瓜苗放到谢家去,没几年就成了苦瓜秧子……” 卫孟喜觉着,这比喻还有点好笑,但她笑不出来,现在想要弄清楚的事情太多了,多到她脑袋里都是烂七八糟的,仿佛立马就要爆炸似的。 就差一点点,她就能理顺思路,就能把事情搞清楚了。 于是,卫孟喜屁颠屁颠跟到门口去,学着老太太一样斜靠在门框上,“这样晒太阳真的很舒服,难怪太太晒了这么多年。” 老太太也不说话,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又似乎是没气儿了。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95节 她的胸脯,仿佛一点起伏都看不见。 就连巷子里的苍蝇,也不怕她,一只又一只落到她衣服上,头上,脸上,她似乎也不知道痒,卫孟喜实在看不下去,用手帮她赶了赶。 枣子巷跟三十年前一个样,外头的日新月异与它无关,它依然该怎么过怎么过,垃圾堆还是那个垃圾堆,和公共厕所并驾齐驱,无论谁从跟前过,都要捂紧鼻子。 “我一辈子不说谎话不挑拨人,你要是还想问你妈的事就算了,我只记得这两件。” 卫孟喜再问,她气急了,干脆反问一句:“你说你妈为什么不嫁别人就嫁姓谢的呢?” 卫孟喜的猜测被得到证实,脑海里“轰隆”一声,瞬间如遭雷击。 从小,孟淑娴想要pua她的时候,说的都是当年父亲死后,有人来逼债,是隔壁的谢叔叔仗义执言,是谢叔叔帮着她们孤儿寡母,母亲感念他的恩情嫁给她,只有生个儿子,不让谢家香火断绝才是最大的报恩,而小喜最大的报恩就是好好听话,要眼里有活,要讨谢叔叔欢心,要任劳任怨当牛做马…… 可万一,事实是,她跟谢鼎其实早就珠胎暗结了呢? 两辈子,她都从没这么想过,即使跟母亲已经视如仇人,但一个正常人谁会去猜测母亲是那种人呢?这是对“母亲”两个字的亵渎。 可这次回来,种种迹象都表明,孟淑娴跟谢鼎的结合或许暗藏玄机,自己父亲为什么会得急病,为什么会死,明明知道父亲病得很严重了,为什么作为恩爱妻子的孟淑娴却不在身边?怕传染压根就不是理由。 “太太,您还记得我父亲去世那天,我母亲去了哪里吗?”刚才胖婶可是说她说过的。 “话痨丫头,你就别问了,做人要糊涂一些,啥都搞清楚,会把自己累死,难受死。” 这就是说,结果肯定会让她难过。 卫孟喜冷笑一声,心里的火苗越烧越旺,起身就要返回去找孟淑娴问个清楚,看来自己上辈子对她还是太仁慈了,她就说嘛,为什么父亲才死没多久,她就能开开心心的再婚,跟谢鼎简直蜜里调油,还要逼着她改名改姓,为什么一个人可以绝情到这种程度? 可事实是,不是绝情,是情多情少的问题,她跟卫衡或许也有两分真情在,可绝对没有跟谢鼎的多,连带着她也是讨好请人的牺牲品,附属品! 可刚走了两步,她想起孟淑娴的尿性,这么多年撒谎成性,演技不错,不到最后一步不把她逼到死角她都不会承认,要从她那儿找突破口,反倒比谢鼎那里难。 以前是自己太高看谢鼎了,可能从小被这个家庭里的“权威”人物pua久了,她打心眼里畏惧,可那年李怀恩和谢依然的婚礼上,面对她的穷追猛打,他却落荒而逃,这么多年也没敢再在自己跟前晃悠,说明这人也不过如此,比孟淑娴还怂得快! 于是,她转身进了车里,开着车子往谢鼎常去的几个地方寻找。 小时候她给他送过无数次饭,知道他会在哪些地方出现,果然很快就在人民公园一角找到他,现在那里已经成了英语角,从大城市传过来的学英语的风潮,其实大城市已经没这么火热了,这里却才刚开始。 十几年没见的谢鼎,真的谢顶了,成了地地道道的地中海,在一群老头子里泯然众人。 不过,他年轻时候也说不上多帅,只能算五官端正文质彬彬,跟卫衡那是没法比的,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会哄人,低声下气的哄,毫无尊严人格的哄。 有时候孟淑娴就只是生气饭菜不合口风,他就能踩着风火轮出门去找同事借工资,去熟食店给买卤肉,吃完还会帮她洗脚搓脚。 这一度让卫孟喜以为,爱情的模样就该是这样,不给你借钱买卤肉就不是真的爱你,不给你洗脚就不是爱你。 可直到现在,她也拥有了势均力敌的爱情之后,才知道人的性格是不同的,爱的形式也多种多样,有的人能做这些不足一提的小事哄你,可有的人却能在关键时刻救你命。 卫孟喜在车里,先把自己头发弄乱,衣服扯乱一点,又抹了两把黑灰在脸上,清凉油抹在眼睛周围,眼睛立马就红肿起来,仿佛哭了三天三夜一般真实。 下车,她直接一头冲谢鼎冲过去,“你……你还是人吗你……” 谢鼎正看得津津有味,连饭都不想回家吃,哪里想到被人一把撞得趔趄几步,直接跌坐在地上。 一抬头就见一个双眼红肿,头发乱七八糟的疯女人正死死的盯着他。 谢鼎再一看,那该死的相似,不正是继女卫孟喜嘛? “卫,卫孟喜,你发什么疯?” “我发疯,你跟孟淑娴做了什么不知羞耻的事,你自己摸着良心清楚,今儿要不是孟淑娴跟我坦白我还不知道,原来早在我爸死前你们就……” 话未说完,谢鼎忙一把拉住她,“咱们一家人,有什么待会儿回家说,回家说,啊。” 老天爷喂,他谢鼎平生最爱的不是孟淑娴,不是儿子谢景元,而是面子! 要是任由继女把那些事情嚷嚷出来,他还要不要在这里混啦?那年婚宴上的事他可是记忆犹新啊,卫孟喜这个疯女人,逼急了啥事都能干出来! 谢鼎拉着她就走,卫孟喜顺势跟着走,走到车面前,将他一把推上车,小老头谢鼎哪里是正值壮年的她的对手,上了车卫孟喜一把将车窗车门锁死,又从座位底下拿出一把尖刀,直直的冲着谢鼎逼过去。 动作一气呵成,一副真的疯了要同归于尽的架势。 谢鼎顿时尿都快吓出来了,不住地拍打车窗求救,可车窗上贴了黑膜,里面能看见外面,外面却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卫孟喜这车还停得很偏僻,周围过路的人寥寥无几。 谢鼎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你你……冷静冷静,你要听啥,我全说我一字不落的说,你母亲说的不一定就是真的……” 卫孟喜的尖刀已经抵到他脖子了,并狠狠地划了一刀,不过不知道是力道太小,还是留了两分,只是滑破皮,渗出一股鲜红的血珠子。 “你你你别发疯,冷静一下……”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当年她儿子能把谢景元的门牙打掉,现在她就能抹了他的脖子。 卫孟喜恶狠狠地说:“她说你们早在我父亲去世之前就勾搭上了,她还为你流过一个孩子,你们居然背着我父亲干这种勾当,你们还是人吗?!” 谢鼎大惊失色,没想到孟淑娴嘴巴这么不严实,说好要藏一辈子的事,他一字不露,她居然轻而易举就告诉继女了! 他正想反驳,卫孟喜又给他扔下一个炸弹,“但最不是人的还是你谢鼎,她说那个孩子是被你强奸才怀上的,她为了照顾我父亲的颜面,那年惊蛰悄悄躲在聋老太太家的柴房里流了,你说你还是人吗?我父亲生前对你不薄,你却强暴他的妻子,虐待他的孩子,这仇我父亲就是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要不是有车顶在那儿挡着,谢鼎差点就一蹦三丈高,“不是不是,她瞎说的,我没强暴她,这是你情我愿的事,我怎么会强迫她,她明明也喜欢我的,是……” 卫孟喜心里更冷了,看来自己猜的没错,早在父亲生前,他们就珠胎暗结了,而且还是两情相悦,多么讽刺。 他们在父亲眼皮子底下苟且,把父亲当成什么人?这是侮辱,是在践踏父亲和她的尊严。 “还想狡辩,她都说了,你为了娶到她,还密谋想要害死我父亲,我父亲一死,你就让人伪装成要债的,名义上是逼迫孤儿寡母你好来个英雄救美,其实是在演戏给枣子巷的街坊邻居们看,你真是好深的心机。”卫孟喜似乎是冷静下来了,声音也没刚才疯狂了。 谢鼎松口气,但依然不敢放松,盯着那把近在咫尺的尖刀。 “我我没有想要害死他的意思,从来没有,那拨人也不是我找的,你不信可以找你母亲来当面对质。” 卫孟喜知道他应该是反应过来自己诈他了,什么找孟淑娴来对质,其实就是想要拖时间,顺便吓唬她而已。 她虽然真的恨这个人,也气他们的苟且,但还没气到散失理智要杀人的地步,悄悄拉开车门,一脚将他踹下去就是了,她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剩下的不重要了。 这一趟朝阳县之行,她大概知道父亲假死的原因了,局势所迫再加母亲的背叛,让他心灰意冷吧,卫孟喜能理解他的动机,不那么难过了,但……还是不能接受。 作为他们的女儿,他们两口子的矛盾是他们的事,他既然要走,为什么不带走她呢?她也是无辜的,也是受害者啊,把她一个六岁的小女孩留在孟淑娴手里,这是爱她吗?当时形势所迫带不走她,怕她路上出意外,毕竟不确定因素太多了,这她可以理解,可这么多年了,他为什么就不能回来看看她呢? 哪怕是一眼,他曾经有无数个机会回来吧。 如果是因为孟淑娴的背叛,她能理解,但跟她一个六岁的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的裂痕不是她造成的,不是她能缓解的,也不该她来背锅。 就像她跟老陆会吵架会犟嘴,但那仅限于只有两个大人的时候,对着孩子,她还从来没有一次跟老陆争得脸红脖子粗过,她会觉得,控制不在孩子面前发火是作为一个成年人基本的素养。 想着,她失魂落魄的开车上路,也幸好,情绪稳定下来了,虽然还是气愤着,但现在已经变成气愤和委屈并存。 开了三个多小时到家,卫孟喜见家门口是一副守望模样的老陆和孟金堂,心里也不由得好笑,她是成熟理智的成年人,他们这是担心啥?要不是她下死命令,严禁有人跟着她去,这俩人怕是怎么都要跟在她身边。 也是,他们要是跟着,自己今天这场戏可就做不出来了。 俩人见她神色从容,不像走的时候气势汹汹,都纷纷松口气,“怎么样?” 卫孟喜自己也要面子,肯定不会说,只是摇摇头,“舅舅手续办好没?” “最快也要一星期。” “行,那到时候咱们就买一个星期后的机票,我还没出过国,到时候还得麻烦舅舅带我一趟。”这也算她对孩子们和老陆的妥协吧,本来她只打算一个人去的,但他们不放心。 “好好好。”孟金堂一连说了三个好,这才问她吃过饭没。 卫孟喜一拍脑袋,“哎哟,走的时候忘记跟胖婶说一声了,她还忙着给我蒸包子呢。” 卫孟喜实在愧疚极了,看他们生活也很困难,能去割顿肉不容易,都是为了招待自己才破费的,结果,自己一气就给忘了,胖婶的包子蒸出来看不见她咋整?自己真是糊涂! 她记得早上胖婶曾说,他们家老大老二都成家分出去单过了,只有老三因为没工作,至今还没成家,就在街道办当清洁工,每天负责清理街道办下辖的五个厕所,这工作量不是一般大,光枣子巷那一个就够受的。 关键工资还不高,只能够他们基本生活保障,张老三以前也没欺负过小喜,是个立志要造半导体造卫星打败帝国主义围剿的小孩,父母都是有大善的人……现在却活成这样,这不就是老天爷瞎了眼吗? 她卫孟喜就喜欢跟贼老天对着干! 想到这儿,她立马给巷子口小卖部打电话,让人去把胖婶叫来接电话,“胖婶对不住,我中午有急事匆忙走了,现在到家才想起来,没来得及跟你们说一声。” 胖婶虽然嘴上说着没事,但心里也有点遗憾,她都多长时间没舍得做肉包子吃了,今儿一下子花出去好几斤肉钱却全进了他们仨肚子,那种东西虽然自己吃了,但钱没花到刀刃上的遗憾,只有穷人才会懂。 卫孟喜自然是懂的,“胖婶,我公司里正好缺人手你要舍得让三哥吃苦,就让他来我公司吧,多的不敢保证,每个月五百块是有的。” “五……五百块?!那啥苦不能吃啊,就是吃刀子都能吃下。” 下一秒,她又有点惶恐,“小喜你公司是干啥的,你让老三去,你们老板会不会有意见啊,老三这人我跟你说实话,没啥大本事,也没学历,干点脏活累活还行,动脑筋的他就不行,可别连累你被老板骂啊……” 卫孟喜有点想笑,“胖嫂你只管放心,他只要来就行了。” 她自己的公司,想要插几个自己人进去,谁敢给她脸色看?她旗下这么多工厂门店和煤矿,大不了干不了别的那就学开车呗,以后开着货车给临近几个省份送送卤肉鸭脖,一个月收入也不低的。 学门开车手艺,这是最吃香最理想的状态,但要是学不会,就去煤矿上干点后勤工作,也不差。 卫孟喜第一次意识到,自己随便动一点点心思,就能让一个好人获得更好更值得的生活,这大概也是她努力赚钱的意义。 胖婶和老三生怕她的“老板”反悔似的,当天晚上就坐夜火车到了金水市,他们不敢给卫孟喜添麻烦,走的时候也没说,卫孟喜还以为会把家事处理完才动脚的,第二天一大早,看见风餐露宿站在自己面前的张老三,她都傻眼了。 “三哥你是昨晚到的?” “嗯,没车子过来矿区,我就将就了一晚。”说将就,卫孟喜看他一身的灰尘和露水,怕是直接在桥洞底下睡的,真是又心疼又好气。 “你咋不早说啊,早说我会让人去火车站接你,以后可不许这样了,不然我生气了,啊。” 张老三这才笑嘻嘻的说好,卫孟喜先让他在家里收拾整顿一下,找来一套全新的卤肉厂工装,让他换上,带他去看看。 听说能有机会学车,老三肯定是更乐意选择在卤肉厂上班,但他也怕小喜被老板为难,不好意思明说,只一口咬定“听你们老板安排”。 卤肉厂的煤嫂们一愣,继而哈哈大笑,“哎哟,你面前这位就是老板,她是正主,你有啥只管跟她说,她不仅给你安排工作是,说不定还能给你介绍个媳妇儿呢!” 张老三的脸瞬间就红了。 朝阳县对于菜花沟那样的山沟沟来说是大地方,是城里面,可对于金水市,金水煤矿,那又是没几个人听过的小地方了。本来他都四十出头了没怎么接触过异性,此时被这么多异性围着,那种窘迫,卫孟喜看着都可怜。 不得不再次感慨这世界的不公平,作恶多端的人能无病无灾活到七老八十还领着国家发的退休工资,但全街道有名的老好人大叔却要遭受病痛的折磨,六十岁都活不到,孩子也窝窝囊囊……要等着贼老天把所谓的公平正义送到眼前那是不可能的,除了自己争取,这世界上又有多少人能遇到“善财童子卫孟喜”呢? “我可把话撂这儿了,啊,张三哥是我哥,你们不能仗着自己的老人身份就欺负他,我要是知道了可不轻饶。” 众人见她虽然是笑着说的,但都知道这不是玩笑话,“哎哟喂,张三你有这么个侠肝义胆的妹妹,以后可享福咯……” 卫孟喜把人交给刘利民,让他带着先跑几天车,熟悉一下车辆零部件和操作原理,然后厂里再出钱给他报名学车,住宿则先安排在窝棚那两间小房子,先将就一段时间再说。 反正,刘利民以前就是在那里住了好多年才攒够钱搬出去的。 接下来,给胖嫂去个电话,告诉她张三哥已经安全到这边了,安排的工作是先学开车,以后去全省各地送货,时不时还能回家去看她们,可把胖婶高兴坏了。 因为想好要去意大利,卫孟喜就不能再耽搁,趁着证件资料还没办齐,把工作上的事处理好,预计一个来回怎么也要去个把月,所以每一块工作都必须有专人盯着才行。 卤肉厂有韦向南和孙兰香盯着,不成问题,书店那边胡美兰,水厂有刘桂花和兵,一个机灵,一个守规矩,倒是都不错。 五家饭店就只能先辛苦侯爱琴一段时间了,但幸好请的都是职业经理人,饭店经营只需要按部就班。 剩下的就是文具厂,这得让侯烨盯紧点,今年拿到的订单更多,早在年前又在深市开了另外两家分厂,现在的万里文具厂也是有三个工厂的大牌子了,要辛苦侯烨多跑跑。 至于煤矿,这是卫孟喜最担心的,毕竟煤炭生产都是不出安全事故则已,一出都是要人命的。 依次将大家伙叫来家里好好的谈话,工作任务分派下去,尤其是赵春来和丁老这边,重点嘱咐。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96节 卫孟喜又给孩子们一人打个电话说明一下情况,1995年9月16号,她和孟金堂先到港城,在港城休息一天,第二天晚上坐上飞往意大利罗马的飞机。 飞机上要待十二三个小时,这还是航线天气状况都良好的前提下,卫孟喜买的是两张头等舱的票,反正也不在意这点钱。 一路上,孟金堂都是看报喝咖啡,卫孟喜因为心情始终振奋不起来,有点晕机,迷迷瞪瞪的待了十几个小时,差点没把自己给坐吐,以前没出过国不知道,原来这长途的国际航班,真的很累人。 也不知道迷迷瞪瞪睡了几次又醒了几次,终于在她即将熬不住的前一秒,飞机落地了。 孟仲平也有这边的生意,早安排好了人员来接机,卫孟喜和孟金堂刚走到闸口就看见对方高举着的牌子,她挥挥手,那边负责接机的是个金发碧眼的小伙子,“嗨,卫女士吗?” 看不出来中文还不错,这就放心了,要是全英语她也能听懂,但就是不会有这种亲切感。 小伙子自我介绍叫亚当,是孟仲平公司意大利分部的得力助手,很热情,很健谈。 双方确认之后,这就坐上他们接机的车子,维罗纳在后世被誉为“小罗马”,也是重点旅游城市,说实在的,什么对罗马的向往什么旅游之类的,之前卫孟喜是向往过的,但这次她必须解开内心的疑惑,当然是直奔维罗纳而去。 维罗纳距离罗马有五百多公里,也不算远,开车的话六七个小时就能到了。 沿途风景是美,但卫孟喜这几年在国内也没少去旅游,只是觉得一般,对于亚当介绍的沿途风景,她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随着距离维罗纳越来越近,她的心跳仿佛也在加快,一改在飞机上的蔫巴。 “你二哥已经让人去找了,维罗纳的华人虽然不多,但也不少,需要一段时间,咱们先去酒店休息一下,明天再出去找,怎么样?” 卫孟喜点头,她也知道在异国他乡想要找一个华人有多难,很有可能他现在已经改名换姓,只能靠着年轻时候那张照片和自己都不怎么确定的右手食指缺失这个要素,确实是大海捞针一样的难度。 维罗纳在意大利北部,风景优美,人文历史底蕴也算雄厚,卫孟喜来之前就在图书馆查过资料了,除了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居,香草广场,古堡美术馆外,就是各种教堂。 卫孟喜自己对宗教场所不感兴趣,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景点上,提出舅舅要是想去参观的话只管去,不用管她,她在酒店休息就行。 孟金堂本来也不敢兴趣,但他总觉得自己先出去转转也好,万一运气好先遇到卫衡了呢,怎么说也能先给小喜打两针预防针,毕竟她的遭遇,卫衡要是还活着不就是对她前面三十年的否定,这谁受得了啊? 孟金堂随便吃点东西就出去了,亚当把晚餐送到卫孟喜房间,她就赶紧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 “妈妈你安全到了就好,晕机吗?” “嗯,有点。” “那你别吃太油腻的,先喝点稀饭吧。”卫小陆很是操心,仿佛家里的大管家,“妈你别忘了吃降压药,医生说了你现在的身体不不适合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所以你要控制,知道吗?” 卫孟喜懒得吃药,虽然她也注意到了,小姑娘把她的药用各种小袋子分好,上面还贴着小纸条,什么药是治疗什么病的,什么时候吃,吃多少……简直事无巨细。 “行了行了,你自己学习别落下。” 又跟老陆说了几句,卫孟喜刚挂断电话,晚饭就送到了。 热情好客的亚当,提供的也是当地非常有名的一种炖牛肉配调料酱黑胡椒之类的东西,卫孟喜自己是厨子,还是能吃出来味道的,那种特制酱料里好像有牛肉汤、面包屑和一股很奇怪的奶酪味……反正,卫孟喜这个喜欢喝牛奶的人,都觉得怪怪的。 这种奇怪的奶酪味也就罢了,这里还严格遵守“前餐-主餐-后餐”的程序,各种汤、面、海鲜、蔬菜沙拉摆了满满三个食盘,却没有一样是适合卫孟喜这个刚晕机的龙国胃能消受得了的。 偏偏亚当还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卫,快吃吧,相信你一定会喜欢维罗纳美食的。” 卫孟喜:“……”我,这,我真的吃不下。 最终,她勉强忍着不适吃了一点点面条,但味道也很怪,黑胡椒跟不要钱似的放,她吃了两口就觉得受不了,跟自己以前吃过的意大利面也不是一个味道。 很明显,通过种类之丰富和摆盘之精致可以看出来,亚当是真心想要好好招待她的,可卫孟喜真的吃不下,趁着亚当出去了,卫孟喜哪还有躺着的心思,立马穿上外衣,走出酒店,准备找一个中餐厅随便吃点什么。 哪怕是随便吃碗面,喝碗粥,也比这些“特色美食”要更适合她现在的胃。 要是平时,她肯定是想好好品尝一下的,可现在心里有事挂着,又刚在飞机上折腾了十几个小时,只想赶紧吃点正常的东西。 离酒店不远的地方就有很多餐厅,卫孟喜发现中餐厅倒是不多,这时候在国外开餐馆的龙国人还没二十年后多,还真不好找。 走了快两公里,终于找到一家名叫“唐朝餐厅”的,名字倒是确实很有龙国文化特色,进去一看服务员和老板都是龙国面孔,卫孟喜就跟很多第一次出国的人一样,莫名的找到了一种亲切感。 对方也很诧异居然能来这么漂亮个龙国人,于是一交流,才知道他们一家是温州人,在这里开餐厅十多年了,跟着老乡来做皮具生意,就把一家七八口全给带出来了。 卫孟喜则是介绍自己是石兰人,这次来是短暂的探亲,没说自己住在哪里。 “你是石兰人,那真好,我们餐馆以前也有个石兰来的员工,那大叔五十多岁吧,应该和你是老乡。”餐馆老板娘很热情的说。 卫孟喜现在对这些信息是相当敏感的,立马就追问:“他长什么样您还记得吗?” 想掏照片,可惜照片被她放酒店了,“您这儿有他的照片吗?我可不可以看看?” 老板娘心说,这姑娘到底是来探亲还是寻亲的啊,不过毕竟是老乡,在异国他乡帮一把,就算让她死心一下也就是举手之劳的事,“好,你稍等,我去找找。” 第156章 照片还没找到, 卫孟喜点的牛肉拉面先上了,她用筷子尝了一下,虽然味道跟在国内吃到的还是有点差别, 但饮食文化也是讲究因地制宜, 入乡随俗的,来到意大利根据当地居民的口味做出适当调整也是人之常情。 开餐馆也要生存的嘛, 要是只卖龙国人,做不了当地人的生意,那店铺怕都要维持不下去。 卫孟喜吃了三分之一就吃不下了,正好餐馆老板娘也拿着一张员工大合照过来, “你看, 第二排左边第三个就是他。” 卫孟喜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难道这么快,就要找到了吗?她还没想好见面是先说什么还是先怪他为什么要抛下她。 其实,以前没来过, 她把出国想得太简单了。她和舅舅能这么顺利的办好一切手续,无论是租车还是住酒店都“如履平地”, 那是因为有大商人孟仲平动用自己在全世界的资源人脉帮他们。 可三十一年前的父亲, 一介书生, 可以说手无缚鸡之力, 通过偷渡的方式来意, 可不是坐十几个小时头等舱这么简单。 听舅舅说过, 他当年去美国的时候, 辗转换乘好几艘货轮, 甚至最后连密封的只留几个小孔的汽油桶都待过,被人当货物一样扔来扔去, 要是赶上天气不好, 遇到海浪啥的, 五脏六腑都能给你颠出来。 更别说生病,感冒发烧就能要人命! 这是天灾,但很多时候则是人祸,他们这些曾经过惯了好日子的人,忽然一夕之间成为“货物”,接受不了处境转变的,一言不合就要招来蛇头的殴打,更何况那些丝毫没有抵抗能力的妇女儿童……期间遭受的非人待遇,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 卫衡没带六岁的她,才是一个负责任的父亲。 此时,照片上的大叔确实是大叔,四五十岁的样子,一脸络腮胡,满脸横肉,这压根就不是卫衡那清瘦挺拔的书生样,就连身高也没卫衡高,要说样貌是可以改变的,那身高不会变化这么大。 卫孟喜的气一下又泄了,只能把照片还给老板娘,谢谢她的帮忙。 “牛肉面吃不惯吧?”老板娘看她只吃了三分之一,问道。 卫孟喜也不隐瞒,点点头,“可能是我刚下飞机,胃还没反应过来。” “你真会说话,我们龙国人自己也吃不惯,什么东西都要加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调料,这里原本开了一家很有咱们龙国特色的餐馆,后来因为没什么当地人来吃,不得不关了。” 卫孟喜点点头,把内心的失望压下去又随便跟她聊了几句,付钱,这才告辞,慢悠悠的顺着原路返回。 看着街边陌生的景象,卫孟喜觉得自己内心一片空洞,为什么要来呢?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可要是他已经重新组建了家庭,还生活得很幸福呢,她又能怎么办? 她的出现,不仅对父女感情于事无补,还会成为他现在幸福家庭的“破坏者”,这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她真的想对卫衡说一句:如果你要抛弃我,那就请你爽快点,不要拖泥带水的,当年也不要多此一举留下什么信条,不要让我费这么大力气远渡重洋之后看见你们的幸福。 满腹心事回到酒店,孟金堂还没回来,他或许比自己还着急,还紧张吧。 卫孟喜叹口气,洗漱一下就睡觉了,但因为时差的关系压根睡不着,只能干瞪眼,瞪了一会儿,居然也能迷迷糊糊睡着,而且还睡得挺沉,她自己带的安眠药都没用上。 第二天一早,孟金堂来敲门,俩人都吃不惯这里的东西,相约出去找中餐馆吃早饭,吃完回来看亚当找到的当地华人信息。 有厚厚的一打,卫孟喜和孟金堂分头行动,一个一个的看,如果有觉得可疑的,相似的,就交换着看,一起商量讨论一下。 同时,卫孟喜自掏腰包,让亚当帮她找了一个当地私家侦探,她始终觉得侦探或许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本事,应该有可取之处。 卫孟俩人在房间里看了一个星期的资料,倒是找到十几个有可能的,但当卫孟喜亲自去看了以后,都可以完全排除。 她上辈子在报纸上看到的缺指男人,那是接近二十一世纪的时间了,这无法证明现在1995年此人是否缺指,所以这条线索是无用的,只能综合出国时间、性别、年龄和籍贯,以及长相来判断,这是真不好找。 原本计划一个月左右就回去,可等把亚当事先找好的所有资料排查了一遍,就已经过去二十多天了。 这天,孟金堂跟她商量,“要不,你先回去,我在这边慢慢找,反正我糟老头子一个,也没什么事。” 卫孟喜摇头,她不是拖拖拉拉的性子,干啥都想一次性干完,不开始则已,既然开始了,那就要干完才走。 这段时间她每隔一天都会给各块工作负责人那里打电话,了解工作情况,每一块都很顺利,就连最担心的煤矿上,也没啥事,赵春来闲不住,带人出去跑销售去了。 国营煤矿是不愁销路的,因为全省很多用煤的工厂,都是国营,跟他们都有稳定的供货协议,但金水村小煤井作为一支私人的后起之秀,想要跟国营煤矿争夺市场,基本是没啥优势的。 这种大宗商品的价格是稳定的统一定价,想要猛然间提高或者降低也不可能,而且因为产量有限,无论是价格还是产量,他们都没有优势。 最开始这段时间能有销量,全靠老陆许军和丁老找来的几个小厂客户,时间一久,煤炭产量持续产出,而销量不涨的话就会出现库存积压的问题,所以赵春来现在就得出去活动活动了。 倒是文具厂那边,三个厂都被侯烨管得服服帖帖,稳定产出,稳定交货,货款也能稳定到位,赚钱能力杠杠的,今年或许要出现一个量变到质变的增长了。 理清思路,卫孟喜摇头,“我们再等等吧,说不定私家侦探那边也快有消息了。” 孟金堂见她心意已决,也不好再劝,只能等。 接下来几天,他们也不是干等着,开着亚当的车子,把维罗纳城转了好几遍,从市中心的各种广场教堂到郊区、农村,甚至连临近的都灵、米兰、佛罗伦萨、威尼斯和阿尔卑斯山脉一带都去转了一圈,最后都到法瑞奥边境了。 整个意大利也就只比龙国的粤西省大不了多少,要找起来其实也不算很难,带着地图,亚当和亚当找到的一位在意大利三十几年的华人向导,就跟来一趟粤西自驾游似的。 要是平时,这倒是旅游的好时机,可现在,谁也没心思看风景。 因为据孟金堂对卫衡的了解,他如果要找个地方生活,就一定会是依山傍水风景优美的地方,所以一旦遇到风景秀美的地方,俩人就停车步行,尤其是阿尔卑斯山一带,拿着他的照片去当地华人聚集的地方,譬如中餐馆、华人生活区询问。 老外对龙国人长相脸盲,同样的,龙国人对老外的长相也脸盲,但对于同是龙国人的就会比较敏感和留意,每次对方都会认真看,认真记下来,还收下了卫孟喜的名片。 她印制了一张专用名片,上面留了三个电话号码,一个是住宿酒店的,一个是龙国家里的,还有一个则是文具厂的。 他们这一找,又是半个月,依然一无所获。 刚回到酒店,亚当就兴冲冲的上前来说:“侦探来了,或许带来了你们感兴趣的东西。” 卫孟喜和孟金堂对视一眼,快步走到大堂,这里坐着一个胖乎乎的秃头男人,据亚当介绍这就是自己找的私家侦探之一,另一位还没消息。 “经过我36天的调查发现,全意大利符合你们所说要求的人有下面16位,但其中3位已经离世,剩下的13位,这是照片,你们看一下。” 老外果然是脸盲,让他们比对着照片找,亚当那边找到的都是些莫名其妙相差十万八千里的,但私家侦探就不一样了,别说有几个还是像照片上的人的。 俩人看了一圈,发现有两个是跟他们从亚当资料里筛选出来的重合,剩下11位,都不在维罗纳,而是零星分布在意大利的其它城市。 这个侦探最严谨的一点就是,他把身高作为一个重要的筛查条件,上下误差不超过五厘米,这就极大的缩小了范围。 俩人看了半天,发现好像都有点像,于是又亲自开车去把每一个目标都看了一遍……又花了一个星期,证实都不是。 于是,事情再次僵持下来,卫孟喜在意大利已经待一个多月了,要是再待就冲着两个月去了。 工作的事她暂时还能甩手,但胃却开始造反了——连续一个多月饥一顿饱一顿加各种加料变味的中餐,把她胃病都给搞出来了。 也不至于上吐下泻,但就是不舒服,隐隐作痛,尤其每到在龙国的三餐时间就开始造反,饿着痛,吃了又撑胀,短短一个月,她觉得自己至少瘦了三四斤。 卫孟喜的体质,本来就是要胖很容易要瘦也很轻松的类型,孟金堂发现她脸上的肉掉得快,也有点担心,“今天我请你去个地方。” 到了才知道,原来是一家中餐馆,老板是他以前在美国的时候认识的,自从他回国后就断了联系,没想到这次居然能在异国他乡相见,谁听了都得感慨缘分的奇妙。 老板现在听说他们想来自己做饭吃,就把厨房借给他们用。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97节 这老板也是性情中人,别人开餐馆是一年365天,天天无休,但他就不一样了,心情好放假,心情不好放假,有事放假,想回国放假,想旅游放假,更别说还要加上当地的法定节假日传统节假日,他一年能给自己放百来天假期。 卫孟喜一听,差点笑喷,这放假频率,哪里像是认真做生意的,怕只是玩票,随便开个参观玩玩罢了。 等真到了餐馆,她才发现,餐厅位置很好,上下两层,上面那层还是个露台,放着几顶遮阳伞,种着一些漂亮的绿植,视野相当不错,餐厅面积也很大,一应水电设备都很齐全,客观来说比国内的先进多了。 厨房里米面粮油齐全,孟金堂不会做饭,卫孟喜就自己拿点小麦面揉一下,手擀面条,打俩鸡蛋炒个洋柿子就是一碗酸甜可口的臊子,都不需要肉,烫一点青菜,就是一碗鲜香的西红柿鸡蛋面。 不过,还是缺少灵魂——猪油。 这家餐馆用的油基本是植物油,即使有少量动物油脂,也是马油牛油,腥味重也就算了,关键卫孟喜还觉得缺少猪油那股香甜味。 她一面嗦面条一面感慨,“要是我来开这餐厅,第一件事就是先熬上几十斤猪油渣,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油扔出去。” 孟金堂难得见她有兴致聊闲,也接嘴道:“行啊,那你有没有想过来这边开中餐馆?把你们卫家菜发扬一下?” 卫孟喜一愣,她上辈子是想过的,她想要把业务做到国外去,为此还专门学过一点外语,但后来没成行。 “到时候看吧,最近几年我还是想先把煤矿和水厂的事当重点,先等这两块步上正轨,再把卫家宴开出石兰省。” 目前石兰省内也只有六家饭店,她还是想先把这几家做好,再扩张到省外去,毕竟卫家菜在省外可没这么大的名气,她先把省内的做好,其实也是在为将来铺路。 孟金堂点点头,狠狠地嗦了一口面条,又满足的喝了一口汤,“这事,其实你可以双管齐下。” “哦?” “你要卖水,高端水,就需要一个平台,林生家的商超虽然是个不错的平台,但毕竟出货量有限,目前已经达到了极限,短时间内想要继续有大的提升也不可能了,这种时候你就没想过自己搭建平台的事?” 卫孟喜何尝没想过呢,可她人在国内,出来一趟不容易,即使出来,想要搭建什么样的平台呢?开商店和超市?那不可能,她自己不是做这一块的,没有经验,也不想干为了配一双鞋子买满一整个衣柜的事,她只想把成本控制在最低内。 她忽然眼前一亮,是啊,自己怎么把这事忘了,能卖水的除了商店,还有餐厅呀,饮料柜呀,而自己本来就是做餐饮起家的,想要在哪里开家餐厅,这不是很容易的事吗? “还有一个,你的煤炭其实可以考虑以后转出口。”孟金堂指指不远处的大烟囱。 他们在这个国家转悠的时候就发现,这边的工业很发达,很先进,尤其是纺织服装制造工业、汽车制造、皮革制造、首饰制造,无论哪一项都是对能源需求量很大的,即使不是生产环节,也是原材料供应环节,都需要大量的能源冶炼。 尤其北部的都灵,在后世都是欧洲的工业重镇。 “而这只是刚开始,周边国家很多都是需要能源的,现在咱们卖不出来,但不保证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还卖不出来。”孟金堂的信心来源于对世界发展,对龙国命运的坚定。 他跟卫孟喜不一样,他没有重生机缘,他的一切对未来的判断都是来源于他的阅历和学识,卫孟喜竖起大拇指,“舅舅您真厉害,高瞻远瞩。” 是她肤浅了。 当然,她还有个不能先说出来的目的,现在暂时还不能说,但要是自己能先出来开餐馆的话,也是在为自己将来的大计铺路。 说干就干,她有了想法,整个人立马就活过来,“舅舅咱们的签证能在这里待多长时间?” 孟金堂眯了眯眼,“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这点能力他们父子俩还是有的。 卫孟喜眼睛一亮,“那咱们就不着急,慢慢‘找’呗。” 也不知道这个“找”的是卫衡,还是什么。 接下来几天,卫孟喜也没了一开始的焦虑,反正自己花了这么多心力培养的人,要是连几个月都撑不了,那只能说明自己前期的人才培养计划太失败了,彻头彻尾的失败。 孟金堂见她活过来,心里也开始有劲儿了,俩人干脆从酒店搬出来,请亚当帮忙,在繁华地段租了一套两室的长租公寓,衣食住行都能自己解决,俩人的胃病终于有救了。 当然,有了住处,卫孟喜的焦虑情绪又再一次减轻了很多,她打电话给家里个孩子们一一说清楚情况,让他们不用担心,少则一两个月,多则三四个月,她就会回去。 主要是老闺女高三了,她不在家盯着点总觉得不踏实,可人家卫小陆一听妈妈准备在那边干事业,立马大手一挥,让她别忙着回去,想待多久待多久,老爸和红烧肉她会照顾好的。 至于学习,她操心也没用,老闺女都说了,要是能考上央美最好,考不上她就在省内随便上个小美院,反正她以后是肯定要留在爸爸妈妈身边的。 她能想开,卫孟喜却有点想不开,龙国美术学院那么多,难道除了央美就不能去国美吗?虽然现在清美还不存在,京城工艺美术学院还没并入青桦大学,但省外的优秀美院也不少啊! 这孩子就是一根筋,去不了最好的,那就陪在父母身边。 老陆在电话里表示不反对老闺女的一切决定,并且安慰妻子不用太操心,家里的事他也会留心,她想在国外待多久就多久。 这就是家庭成员们给的底气吧,卫孟喜通过父亲的事其实也想通了,恣意潇洒是过八十年,小心谨慎战战兢兢也是过八十年,那既然都是八十年,为什么不选择一个更喜欢的方式呢? 她马上四十岁,人生就要过完一半了,能找到卫衡最好,但要真找不到,她就当出来游历一趟,扩展一下自己的事业版图,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于是,接下来两个月,卫孟喜也不着急了,她和舅舅开着车子去各个城市的华人区转悠,加上两个私家侦探帮忙,还又上了一次电视,花钱买了个寻人广告,开始他们的淡定寻人之旅。 而事情就是这样,你越是着急越是找不到,越是淡定这机会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1995年12月底的最后两天,在一场大雪里,他们公寓的电话响了起来。 卫孟喜正在厨房包饺子,舅舅正在沙发上看着无聊的电视节目,眼睛半睁半闭,似乎是睡着了。 她刚想出去接,电话已经被孟金堂接起来。这段时间,他们都跟着亚当和当地人学会了一点简单的意大利语,甚至因为常去北方城市的缘故,还学会了几句简单的法语。 孟金堂用意大利语说了一句“你好”,对方愣了愣:“请问是孟先生吗?” 居然说的是中文,但他也见惯不怪了,自从铺天盖地的电视广告报纸广告打出去以后,为了悬赏奖金联系他们的人不少,还以华人居多,可惜提供的线索里,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都是无用的,他们至今没有任何进展。 “你好,我们这里是那不勒斯的一个华人救济组织,我们最近发现的一个流浪汉很像你们要找的人,你们需要的话……” 话未说完,孟金堂就礼貌的打断,“谢谢,我们不需要。”并挂了电话。 这不是胡闹嘛,老友虽然不是经商天才,但从小在大家族里长大,见过那么多市面,又接触过那么多人,怎么可能是个流浪汉!更何况还是那不勒斯那么南方的城市,卫衡既然留了信要来维罗纳,那就一定会是维罗纳,一南一北差距太远,压根不是卫衡的行事风格。 这些所谓的什么救助会,说不定又是什么骗钱的组织,他以前在美国就见过不少,挂羊头卖狗肉。 “舅舅,电话里说啥呢?”卫孟喜的技能是单手包饺子,几下就包好一个,都是以前自己开小饭馆的还是练出来的。 那时候啊,孩子们小,一天的衣食住行就够她忙的,工人们也很照顾她的生意,每天光卖饺子就能有十几块收入,可让别的小饭馆们羡慕坏了。 听孟金堂把骗钱的事一说,她也觉得这伙人真是没意思,“要骗钱也该编得像样点啊,用个流浪汉就想骗咱们,真当咱们人傻钱多。” 他们这一趟出来,可没少花钱,机票食宿这些也就罢了,就是普通的消费水平也与国际接轨,在国内的话他们一月工资还不够在这里生活一个星期。也就是她和舅舅现在家底厚实,不怕花钱,不然一般人谁耐得住啊。 也难怪,一直有人想要出来,单这个工资水平就够大家伙羡慕的,谁不是想着出来挣个四五年,回去就能当富豪了呢? 出国务工,这又何尝不是一条出路? 可惜,现在的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也不是只要能干苦力活就会接收的,还得要有点技能的,譬如全单位中层以上技术人员一起出国来打工的,这种就比较有保障一点,要是自己来的,很有可能钱赚不到还沦为黑工。 任何时代,都不缺坑同胞的龙国人。 卫孟喜冷哼一声,“他们要再打来,咱们就报警。” 孟金堂点点头,饺子很快下锅,白胖胖的形状漂亮得像耳朵的饺子就飘起来,“开饭开饭。” 卫孟喜给一人捞了满满一大盘,又调了两个蘸料,舅舅喜欢吃蒜泥醋的,她则喜欢加点辣椒油香葱香菜这些,幸好在华人超市都能买到。 馅儿是猪肉白菜的,饱满的汁水一咬一大口,简直能把人香得不行,孟金堂吃了一口就竖大拇指,表示小喜真厉害,这饺子皮擀得好,馅儿也调得好。 卫孟喜高兴,一个饺子一口汤,热乎乎的,窗外还在下雪,这屋子里的暖气开得足足的,也倒是不冷。 “舅舅,餐馆的位置我找到三个,罗马两个,米兰一个,哪天有空咱们顺道去看看?” 找餐馆位置这种事,她已经很多年没干过了,都是下面的人找来,她自己挑选的。这段日子开着车在外面转可是真辛苦,语言文字的关卡临时突击也只能浮于表面,要是遇到懂英文的还好,遇到只会意大利语的,就得手脚并用的交流。 但这时候的意大利早就有房产中介了,找到中介公司说明自己的要求,只要钱到位,啥都好干。 这一趟出来,甭管卫衡有没有找到,但钱没少花是真的。有亚当这个孟仲平安排的当地人在这里,卫孟喜也少了很多麻烦,过完新年之后,卫孟喜就开始由中介带着又去看了几处房产,几乎意大利的每个城市都看过了,最终还是把目标定在首都罗马和北方未来的时尚之都米兰。 罗马的华人人口比维罗纳多很多,刚开起来这两年餐馆的主要目标客户还是以华人为主,所以选一个这样的地段就要轻松一些,不至于血亏到底。而米兰则是将来发展潜力巨大,现在的房产也还不贵,以后要是再想买就没这个价了,以后是能跟上海东京比肩的,这种永久产权和居住权的房子,算下来似乎更便宜? 当然,房子是必须买的,她就没想过租赁,她一外国人身份租赁,以后指不定还要出多少幺蛾子呢!孟仲平担保,她在意大利买房子也不是一定要绿卡永居啥的,只需要足够的钱就行了,听中介的意思是如果没有意大利国籍的话,税会高一点。 卫孟喜算了一下,繁华地段带露台的二层小楼,据说是二三百年的房子了,结构看着倒是稳定,占地面积二百平米左右,两层的使用面积加一起能有三百平左右(不包括露台),做餐馆很合适,就是价格有点贵。 里拉算下来,相当于一百万龙国币,这在龙国,啥样的房子买不了啊?京城一套四合院也才十万出头! 欧元是2002年才开始流通于欧盟国家的,现在意大利的法定货币还是里拉,她也是算了好几遍才敢相信罗马和米兰的房子居然已经这么贵了,比京市贵太多太多,她如果要开两家餐馆的话,光买房和装修就得准备两百五十万左右。 但想想跟以后动辄一万多欧的均价比起来,现在这两百万龙国币又花得挺值的。 谈好价格,又咨询了律师和公证处,以及有丰富海外置业经验的孟仲平林秋生,卫孟喜这次买房少走了很多弯路,无论是外汇还是资料准备,又或者是律师费税费,用了一个月时间就全部搞定。 米兰一栋,罗马一栋,都在闹市区,靠近华人区的方向。 房子走流程的时候,她就开始思考餐馆该怎么开,自己肯定不能长时间待在这边,所以必须找几个可靠的人手留守,而这时候自己手边无人可用的困境又出现了——刘桂花孙兰香等人,要是派到国内任何一个城市都能独当一面,可在国外却不行,因为文化知识有限,她们几乎是一句外语都不会,来这边简直就是受罪,别说帮忙管理,她们自己个儿都要先抑郁了。 这时候,她想到一个人。 晚上,卫孟喜几经辗转,终于打通了深市张家的电话,负责接电话的是张兆明老婆,羊城的大栋房子租出去,他们又在深市买了两套商品房,以后就不用夫妻分居两地了。 “嫂子,张大哥在家吗?” “在在在,卫总啊,老张,卫总的电话。” 张兆明很快接起来,在例行的几句问候之外,了解了文具厂情况之后,卫孟喜的重点是——“我记得你家萍萍上的是外语学院?” “对,就是学外语的,这几天放寒假闹着要出去玩呢,也想跟着安安去澳洲。”他们现在手里有钱了,也不觉得出个国怎么样,只是不放心孩子而已。 卫孟喜于是就笑,“那你问问她想不想来意大利,我现在正在这边,她可以过来两个月左右。” 萍萍其实一直在旁边竖着耳朵听呢,此刻一听哪不想去,“阿姨阿姨我去,你要啥我都给你带过去。” “那我要人,你能给我带几个过来吗?” 她邀请萍萍,一方面是玩,另一方面也是想试着培养一下,毕竟这姑娘一直很有语言天赋,以后如果能来这边发展的话,也是自己一把助力,自家那五个崽是靠不住的。顺便,她还要求萍萍和张兆明张春明帮她找四个外语学院的毕业生,最好是英语意大利语和法语都精通的,有没有别的管理才能她先不计较,以后可以培养,主要是来了可以帮她对接餐馆装修经营业务。 开餐馆,无论在哪个国家,这卫生、经营许可和税务都是大问题,不是自己同胞她还真不放心。 “工资不是问题,但我需要为人老实,人品可靠的,只要女孩。” 这种机会,她能想象到,肯定会有很多毕业生争抢着来,这年头多少国人挤破脑袋都想出国,甚至为此不惜一切代价,要是能有光明正大的工作机会出去,以后想回国还有假期,谁会不乐意呢?这样的好机会,她肯定得优先照顾女孩。 张家三人得令,立马就去寻找,这是后话。且说卫孟喜,把房产事项敲定之后,就准备把几个崽也接来玩一趟,反正放羊嘛,萍萍是一只羊,再加自家这五个也是放。 老陆因为工作身份特殊,不是那么容易出来的,崽崽们的护照签证和手续,孟家父子俩已经托人帮忙办理好了,卫孟喜实在是一天都不想多等了。 她可太想孩子们了,这一次意大利之行,目前为止历经四个多月,卫孟喜对于找到卫衡这事的态度已经从愤怒委屈必须找到不找到就不回去,到还是会有激动期待,又到心如死灰,现在的情绪就很平淡了,再没有两极化,属于能找到的话问个明白心里就踏实了,但找不到的话,就当他在某个地方拥有幸福的家庭吧。 大概,这就是上天让她在意大利待这么久的原因吧,等她能客观理智的看待这个事情的时候,或许某一天他就出现在自己眼前了。 不过,这都是幻想,她打算把卫家宴开在这里还有一个不愿启口的原因,就是想要守株待兔。 如果,假如,万一,某一天自己已经回国了,但卫衡看见她的饭店了呢? 卫家宴,这么有标志性的餐馆,他就是再乐不思蜀,也不会忘记……就让他主动联系她吧。 很快,也就是三天时间,张兆明和萍萍就把事情办妥了,帮忙找到四个女孩,都是刚刚大四毕业的外语系的。 英法意等语种都能精通的姑娘们,跟着自家五个崽,即将在三天后坐上飞往罗马的飞机。 而卫孟喜和孟金堂提前五天就从米兰出发,沿着圣马力诺、佩斯卡拉等城市,走了一圈海岸线,到了南部,又从地图上的“靴子”底部往上,沿途经过萨勒诺,那不勒斯,“今晚在那不勒斯住一晚,明天上午就能到罗马了。” 这时候也没电子地图,但大家都觉得纸质地图很好使,只要到了路口的时候注意看着路牌就行,绝不会走错。 这几个月,卫孟喜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学习当地语言和文字,别的不敢说,但对于几个重要城市她一定要做到会读会拼写,这样开车才不会走错路。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98节 到那不勒斯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俩人各开一辆车,决定先找个酒店住下,品尝一下当地美食,第二天再往前罗马城。 其实在这边待了这么长时间,卫孟喜也是第一次来到那不勒斯。这里是意大利最大港口之一,在世界上都有名的商贸港,位于地中海边缘,自然风光的美自不必说。 俩人找到住宿酒店,停好车子,这才出门找吃饭的地方。 作为港口城市,中餐馆倒是比维罗纳多一点,但也不算多,走了小一公里,才在离码头不远的地方找到一家川菜馆,卫孟喜肚子里的馋虫立马就活跃起来——这几个月为了养胃,除了饺子蘸料汁儿,她一点辣都没沾过。 这对于嗜辣如命的石兰人来说,真是跟要命一样难受啊! 餐馆老板见是亚洲面孔,试着用中文搭讪成功后,立马又跟他们聊起来,卫孟喜看着菜单点了个水煮肉片,心说再怎么入乡随俗这道菜里也不可能再放奶酪奶油之类的东西了吧,又点了个鱼香茄子,孟金堂则是偏清淡的炒包菜炒豆角,又来了一道紫菜蛋花汤。 等菜一上,卫孟喜的眼睛就直了,那水煮肉片的颜色和头上一把红通通的辣椒,青色的花椒,白白的蒜泥……这也太正宗了! 卫孟喜仿佛能听见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 他们刚提起筷子准备开吃,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嬉笑声,有几个长头发大胡子的本地人,正在踢打一个流浪汉一样的人。 本来,卫孟喜和孟金堂出门在外都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尽量目不斜视的,可耐不住老板想要显摆,小声道:“他们又欺负迪迪了,这傻子,都告诉他让他不要去港口晃,他嘴里就是神神叨叨的要去维罗纳……维罗纳在北部,很远的,他一个傻子怎么去,造孽哟……” 不知道为什么,卫孟喜在这一刻,忽然心头感觉到一阵钝痛,像被什么重重的击了一下,那种痛没有扩散,没有游离,一直集中在心脏区域。 第157章 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卫孟喜明明知道此时自己应该去看看这个“迪迪”长什么样,像她这四个月每接到一条线索就义无反顾奔走的每一个城市每一个华人面孔一样,可她并没有。 她只是很淡定的问老板:“这个人也是咱们龙国人吗?” 老板心说, 谁跟你是“咱们龙国人”喂, 他现在出来可就是意大利人了,入籍了的! 但眼前的女人, 眼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无端的让人害怕,他只能咽了口唾沫,点头又摇头, “他一直这个样子, 大家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哪里人,反正是个傻子,我十二年前来这里开饭馆的时候, 他就在码头上活跃了。” “他不会说话,嘴巴里只会神叨叨的重复‘维罗纳’, 口齿不清, 我也听不出来是中文发音还是意语, 又或者英语, 日语韩语的, 反正我们任何人跟他说的话, 他也听不懂, 不会有回应。” 他, 就是固执的想要去维罗纳,这个词是他嘴里唯一能让人听懂的。 “十二年前就在这里?”卫孟喜喃喃道。 “哎呀我最早一次见他是十二年前, 我听这附近的人都叫他迪迪, 但最早好像是三十多年前就出现在这里了吧, 这附近的警察都拿他没办法,赶又赶不走,抓起来还得供他吃喝,也没身份……” “那他一个人在这里吗?有没有亲人朋友照管?有没有住的地方?” 老板见她感兴趣,也只以为是年轻人的猎奇心理作祟,反正自己闲着也是闲着,难得遇到俩乡巴佬,干脆就坐到卫孟喜对面,跟他们细细的说起来。 “他的住处在那儿,喏……”他指着靠近码头不远处的一个废旧停车场,里面停着的都是报废车辆,在龙国大街上还没几辆小汽车的时候,这里已经有了汽车坟场。 卫孟喜看过去,那里没有能住人的地方。 “他啊,就是在那里,最外面那辆红色的小破车里睡的,他年轻时候能干点体力活,车场老板是个德国人,看他可怜就让他在场里帮忙,供他吃喝,那辆破车就是他的家咯。” 孟金堂不知道为什么,眉心也跳了一下,但他心里总有个声音告诉他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所以,他也坐着没动,那群本地大汉戏耍了一会儿,见那“迪迪”还是只会和尚念经,也觉着没意思,吆喝着前去不远处的酒馆买醉了。 迪迪就一个人,佝偻着身子,望着远处的大海发呆。 “没人知道他在看什么,他这傻子是真傻,别人是武疯子,会乱打乱骂,他就不一样,文疯子,总是一个人看着外面发呆,有时候一看能看一天,我们几个朋友还打过赌,猜他看的是大海,还是轮船,又或者是不远处的大教堂?” 老板边说,边从柜台后端出一盘花生米,摆在桌子上请他们吃,“哎呀这傻子的事还挺多,我一时半会儿也讲不完,你们要在这儿多待几天,就能把他的生活习惯摸透。” “这人啊,生活作息比咱们还规律,每天早上六点的钟声一响,他就来码头上看,要是听见谁说要去维罗纳,他就闹着也要上人家的船,每次都被打下来,四年前还是五年前忘了,他跑上黑手党的船,被人砍掉一根手指……去年有一次,肋骨都被打断两根,但幸好被咱们这边一个华人救助会给救下,不然现在早都死了八百回了。” 卫孟喜的心,再一次痛起来。 她不想听了,她一点也不想听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有什么悲惨遭遇,不想听别人的苦情故事,不想理解别人的痛苦,这世界欠她那么多,从她到她的孩子,到她的丈夫,在她重生之前,有受过这个世界的善待吗? 现在凭什么要让她听着别人的故事流泪! 可是,她就是忍不住,那种心脏的钝痛很快转化为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 尤其是看着那个佝偻瘦弱的背影的时候,地中海的风把他整个人吹成了又黑又瘦的人干儿。 但老板还以为她也是其他被感动的小年轻之一,越发来劲了,“听说他大概是三十多年前吧,被人从一艘希腊来的偷渡船仓的死人堆里刨出来的,那次的事故哟,可真惨……三十多号人呐,就被蛇头全给霍霍了,有的病死,有的打死,他算是命大,还剩最后一口气,但人却变成傻子了,别人问他叫什么名字,他只会重复‘迪迪’两个字。” 卫孟喜咬牙,“别说了。” 老板很是莫名其妙,一脸无辜:不是你让我说的吗?你一开始不感兴趣我怎么会说。 不过,他也知道这女人不好惹,做生意嘛以和为贵,自己讪讪的端着花生米坐回柜台后,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两个莫名其妙的龙国人。 反正,刚才的搭讪中他已经知道,大家都是华人不错,但他不一样,他是拥有绿卡的意大利公民,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这年代的国内,还不知道怎么水深火热呢! 当年他为了出来,也是费了好一番力气的,现在嘛,打死也不会回去的,就是在国外讨饭也不会回去。 当年他自己怎么出来的,现在说给孩子听,孩子都不信。 世界就是这样,幸存者偏差。大家能看到孟家父子这样出去以后风生水起东山再起的,也能看到饭店老板这样虽未大富大贵,但衣食无忧顺利入籍的,却看不见那一船死了的,看不见迪迪这样活着不如死了的。 外国的月亮圆吗?成功人士说是的,可死了的人无法开口。 孟金堂想安慰卫孟喜,想告诉她不可能的,卫衡那么聪明,卫衡那么风光霁月一人,卫衡曾经可是石兰省有名的大才子,卫衡在三四岁的时候就知道要以身报国渴望民族独立的人,怎么会…… 可是,他真的说不出。 他能做的就是拍拍外甥女肩膀,“小喜你先坐着,我去了解一下,不要急。” 他大跨步走过去,直接走到那个“迪迪”跟前,迪迪的头发很长,很乱,打结成了鸡窝,胡子却只有两三公分长,稀稀落落的几根,三十多年的营养不良,已经让他快长不出胡子了。 他双手背在身后,远眺着宁静的地中海,原本披在头上的麻袋还是破布的什么东西,已经掉在了地上,还被那几名壮汉踩烂了,但他浑不在意。 孟金堂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虽然饱经风霜,在这个码头上吹了三四年的海风,变得又老又黑,但那高挺的鼻梁,那深邃的眼窝,分明就是……就是……“贤弟。” 他声音哽咽着,叫了一声。 迪迪没动,他又叫了一声,迪迪似乎是感觉到身边有声音,这才回头,但他的眼神里仿佛蒙着一层薄雾,没有以前的神采,更不可能认出他来,他的回头只是循声的生理反射。 孟金堂心中大恸,看着远处的船,又看着老得缩成虾米的老友,难怪他们按照身高和年轻时候的照片翻遍意大利怎么也找不到,这怎么可能找得到呢?这完全就是两个人啊! 卫孟喜模糊的视线里,一直在注视着这边的情况,她知道怎么回事了,可她不敢过去,没勇气过去,只要不过去似乎就能否认这个现实似的。 她为自己这几个月的生气愤怒而羞愧,为自己现在才出来找他而愧疚,如果她能早一点出来,是不是他就能少受点罪? 他,已经在这个港口上,等了三十二年,没有等到回家的船,也没有等到去约定好的维罗纳的船。 没有一艘船属于他。 “卫衡贤弟,我跟小喜来找你了,小喜你还记得吗?” 迪迪的眼睛依然毫无焦距,他呆呆的看看孟金堂,又看看大海,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 而恰在此时,不远处有另外一名流浪汉叫了一声,“迪迪!” 他的脸色忽然就呈现出一种极致的欢喜,一瘸一拐的朝那人跑过去,那种笑容,就跟卫孟喜每次站在胡同口喊一声“爹爹”,他就高兴得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一样。 这样的场景,在小喜和卫孟喜的梦里,出现过无数次。 卫孟喜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大家叫他“迪迪”了,大家以为“迪迪”是他的名字,因为叫这两个字他就像叫小猫小狗,会有反应……其实,于他而言,只是“迪迪”两个字根植在他的血里,肉里,骨髓里。 在石兰省方言里,“爹”不念“跌”,而是“迪”。 老板都被她吓傻了,心说这人不会也是个神经病,还是个武疯子吧。 “迪迪!”她叫了一声,原本那正在疯跑的身影忽然就顿了顿,有点疑惑的回头,似乎在寻找什么。 “迪迪!” “迪迪!” 卫孟喜一面叫着,一面朝他冲过去,也不管他什么反应,一把将人抱住。 迪迪先还挣扎,他本能的害怕得发抖,仿佛抱着他的人也想要把他抓走,可怀里的人却是在一声又一声的重复着“迪迪”,那声音居然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 他的挣扎终于慢慢停了,呆愣愣的看着这个比自己还高不少的人,在他的意识里,已经分不清男人女人,也分不清老人年轻人了,他只是看着这张似曾相识的脸,出神。 “迪迪,我是小喜,卫孟喜,你说好要在维罗纳等我的,还记得吗?我看见你留下的信了,我找来了,我就在这里,你看,我找到你了。” 迪迪似乎是被提醒到,嘴里开始重复“维罗纳”三个字,眼睛又开始看向海面,眼看着他撒腿就要跑上别人的船,孟金堂干脆一把抱住他的腰,死死的抱住,眼中也是老泪纵横。 他终于想起来了,为什么他只对“迪迪”和“维罗纳”两个词语有反应。 此时第一要务是赶紧找医院,把他送医院看看情况,可卫孟喜不同意,“舅舅,我们先带他回酒店吧,等冷静下来再去,看病不急在这一时。” 她不仅要看病,还要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当年好端端的出来,为什么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坑害他的蛇头到底是谁……当然,她还要杀了孟淑娴和谢鼎。 不杀了他们,她咽不下这口气。 卫孟喜咬紧牙关,只有咬紧了才能控制住不让自己哭出来,以前是他保护她,现在换她来守护他吧,她的父亲。 俩人连拖带拽的将迪迪弄回住宿酒店,幸好孟金堂带着行李,有几件换洗衣物,他哄着将人弄进卫生间,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衣服,本来还想帮他剪剪头发胡子的,但他躁动不安,很是抵触,于是也就不敢动剪刀了,只想着等他彻底平静下来再研究怎么搞这些。 卫孟喜在浴室外,一直听着舅舅的吸气声,大概也能想到,一定是他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新伤旧伤吧。 这个澡洗了快两个小时,迪迪这三十多年里还没洗过这么舒服的热水澡,一边洗一边玩,又不配合,可不就是浪费时间嘛? 而在等待的时间里,卫孟喜已经去中餐馆买了一份百合肉圆汤回来,她一直记着,父亲很喜欢吃百合做的菜,怎么做都喜欢,以前孟淑娴不会做,家里也不能太招摇在大家都不怎么吃得饱的时候出去下馆子,于是他就一直念叨,以后有机会啊,他要吃个够。 这里的物资匮乏,尤其是中餐馆,很多在国内很简单随便进一家店都能买到的食材,这里却没有,卫孟喜是开着车转了一个小时才买到的百合肉丸汤,还特意说不要姜。 他们家的人,似乎都不爱吃姜,父亲不吃,老陆不吃,五个崽也不爱吃,就连她自己,要不是为了矫味去腥,她也能不放就不放。 洗干净的“迪迪”,虽然还是又老又黑,瘦的只剩皮包骨,但五官架子在那里摆着,还是很好看的。 卫孟喜把他按坐在梳妆台前,温柔的将他的长发梳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又指指自己额头,“迪迪你看,小喜跟你是不是一模一样?” 迪迪就“嘿嘿”傻笑,可能是意识到这俩不是坏人,不会打他,他也没一开始的排斥了,看见桌上的饭菜,肚子就“咕咕”叫,动物本能发作直接就上手抓着往嘴里塞。 其实本来也不算很烫了,孟金堂和卫孟喜都不忍心阻拦,找到了就好,其它的,慢慢恢复,慢慢适应吧。 因为出了这么一遭,卫孟喜也不能再让家里五个崽来了,他们一来,自己就没时间照顾父亲,到时候又要照顾又要看病还要追查当年真相,蛇头身份……不是一朝一夕能搞得定的,万一涉及到当地黑道势力什么的,孩子们来了就是身陷险地。 于是,卫孟喜一个电话,把即将前往港城登机的五个崽拦住,让他们先乖乖回家,旅游下个假期再来。 崽崽们那叫一个唉声叹气,但他们都能理解,甚至更高兴,找到姥爷就好,姥爷只有一个,但出去玩的机会却多的是。回了金水市,他们还一天几个国际长途的打来问,姥爷怎么样了,有没有好点,有没有去看病之类的。 卫孟喜是真的忙,崽崽们来不了,但萍萍介绍的四个学姐却是要来的,因为餐馆已经开始装修了,她们得来帮忙盯着,同时卫孟喜又从现在的六家卫家宴里抽调了几名员工过来,图的就是熟手,她不用太操心。 饭店装修的事安排上,她和舅舅就每天陪着“迪迪”出去转悠,尤其是维罗纳,专门带他去了几次,朱丽叶故居附近,阿尔卑斯山脚下,希望借此能帮他找回一点记忆。 可惜一无所获,他脑海里只知道“维罗纳”三个字,却不知道去了要去哪里,只在中途有一次带他坐船的时候,他从不晕车晕船的人,忽然莫名其妙的剧烈呕吐。 卫孟喜斥巨资找了当地最好的神经内科专家,专家说这可能是他当年偷渡的时候,在船上受到什么刺激,以至于现在又进入那样的环境中时,身体的记忆还在。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299节 能有什么事,能让一个正值壮年的见识不凡的男子,被吓到呕吐不止呢?当年那条船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惨绝人寰的事? 卫孟喜觉得,找到当年的蛇头,或者幸存者,或许有助于父亲的恢复。 报警没用,这个时代这里的警察贪污腐败很严重,华人在这里连二等公民都算不上,人家听他们手脚并用讲半天,不仅不当回事,还把他们自己先“检查”一遍,怀疑他们也是偷渡的“黄皮猴子”,最终还是亚当这本地人来说好话给了小费才算把他们拉出来。 孟金堂给气得牙痒痒,大骂“白皮猪”,他行走世界各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亚洲国家稍微好点,但凡是白种人的世界,他去到哪儿哪儿就有这种为难。 至此,俩人只能打消通过当地警方寻找真相的念头,只能从长计议了。 不过,就医途中也不全是坏消息,还有个好消息——经过检查发现,卫衡的大脑里还有未吸收干净的淤血,专家推测他变傻失忆就是跟淤血挤压神经和海马体有关。 “这意味着,要是能把大脑里的淤血清除出去,或许你父亲的病就好了。”孟金堂看着那一堆的检查报告,在翻译的解释下,眼睛逐渐亮起来。 “对,专家是这么说的,但问题是淤血的位置很特殊,一旦手术不当会造成脑死亡……” “有多大概率能成功?” “20%。”那也就是不做手术的话,虽然浑浑噩噩,但他还能活着,一旦做手术,就有80%的可能丧命。 孟金堂揉了揉太阳穴,那希望确实很渺茫,居然连一半的一半都不到。 “你等着,我问问你二哥,看美国那边有没有更好的条件和技术。” 卫孟喜此时也别无选择,只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了,实在不行,那就这样浑浑噩噩吧,只要……人,还活着。 只要钱到位,饭店装修其实也跟国内一样快,卫孟喜白天没事,就带着卫衡去看装修场地,经过两个月的相处,卫衡已经非常信任她了,虽然还是认不出谁是谁,但他知道,这俩人能让他洗热水澡吃热乎饭,即使是出于动物的本能也会紧紧跟随他们。 几乎达到了寸步不离的程度。 萍萍的四位学姐,分别是小赵、小钱、小孙、小李,卫孟喜花了大价钱把她们找来,就要把价值发挥到最大,先让她们学习当地的法律法规人文风俗,这是要在这个地方立足所必不可少的。 尤其最近意大利西班牙这俩欧洲低端制造业大国的排华情绪太过强烈,更不能让对方抓住自己把柄。 “卫总,听说昨儿都灵的三家温州鞋店都被袭击了,你说他们会不会也……”调来的服务员胆子比较小,都被最近的排华架势搞得噤若寒蝉了。 卫孟喜也有点头疼,本来,西意两国是目前为止欧洲发达国家里的制造业大国,尤其是皮具和服装业,那是绝对的支柱产业,可自从大量的温州商人带着廉价衬衣和皮鞋来到这片土地上开始,这里的消费者们发现,龙国产的衬衣皮鞋不仅款式跟他们本地产的像,花色面料都要更好更精致一些,价格却只要本地的三分之二甚至一半……你说消费者会买谁的东西? 而温州商人之所以能卖这么便宜,主要还是龙国内原材料、水电、人工成本十分低廉。 一件衬衣,在西意两国的成本在7-8美元,可在龙国只需要2-3美元,成本低廉,价格就是卖得再低再低再再低,也依然有赚头。 价格战,本地企业是打不起的。而没有订单销量,就没有工资发,工人们自然就把怒气发泄在这些抢了他们“饭碗”的温州商人身上,时不时就要发生打砸商店,路上袭击什么的,卫孟喜现在出门都非常小心,就怕被殃及池鱼。 员工叹口气,“唉,也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尽头,咱们龙国哪会有这么多破事啊……” “快了,不用多久他们就会发现,他们无论怎么努力怎么排斥都打不过咱们。” “打不过那咋整?” “打不过自然就加入呗。” 员工“啊”一声,有点不理解。 卫孟喜见迪迪正在低着头专心致志的玩,也不会乱跑出去,就低声解释道:“不用多久,他们的本土制造业就会知道不是咱们温州商人的对手,到时候是不是就有服装厂皮革厂要倒闭?” “对,那又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呢?” 卫孟喜在心里叹口气,这几个员工都是临时选的,当时重点考察的是突击学习外语的能力,所以在商业上的头脑就很普通,今儿对面的要是李晓梅和赵小燕的话,自己只提头,她们立马就能明白过来,小燕甚至还能想得更远。 “他们本地的企业破产,此时谁要是能给他们注资或者直接买过来,是不是谁就捡了大便宜?”这时候只要买过来,就有现成的成熟的生产线和工人,但要是白手起家去创的话,光这个就要交不少学费。 卫孟喜想到这个,倒是灵机一动,为什么不跟赵春来和小燕说一声呢? 他们不就是做皮具的吗,目前在书城市周边的皮具厂皮鞋厂就开了三家,要是能顺便来西意捡点便宜,岂不是更好? 反正都是韭菜,他们不割,其他人也要割,甚至这跟未来索罗斯作的孽相比,都不算割韭菜,这叫促进当地工人再就业,这是为当地政府减轻负担。 想到就行动,卫孟喜看了看时间,现在国内还没到睡觉时间,赶紧给他们打了两个电话。 朋友之间就是要互相帮助,她遇到合适的商机会告诉他们,他们也在自己不趁手的时候帮助自己良多。 果然,赵家父女俩都十分心动,他们本来就正是雄心勃勃想要扩大厂子规模的时候,父女俩商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决定要来看看有没有啥便宜可捡。 现在的他们,阅历和眼界有限,当然没想着来注资持股,毕竟没这时间精力来管理,但他们可以买走这些正濒临破产的生产线啊,从切割、制形、打版到配件、压制、染色、缝制等一条龙的技术和设备,买到就是赚到。 而小燕自己也是懂点外语的,又有卫阿姨在这边当开路先锋,不来才怪! 她的护照签证依然是通过孟仲平的关系给办理的,不用一个月就到了意大利,与卫阿姨顺利会师。 而这也是卫孟喜去年九月份出来后,时隔大半年第一次看见她,明明也没多长时间,可这姑娘这次的变化却大到卫孟喜差点没认出来。 以前吧,这姑娘不怎么爱打扮,用她自己的话说,从小跟卫雪卫小陆一起长大,有她们这么漂亮的小明星在旁边做对比,自己就比较有自知之明,再怎么打扮,也还是那样子,所以干脆就不浪费时间在打扮上了。 当然,话是开玩笑的,也没有嫉妒心理,但卫孟喜可不会当真,哪个年轻小姑娘会不想变漂亮呢?所以她给自家仨闺女买首饰的时候,也会给她挑两件适合她的。 可没想到的是,半年不见,小燕居然变得这么漂亮?! 五官还是以前的五官,可眼睛因为画了眼妆,眉毛眼线眼影齐全,仿佛眼睛都比以前更大更有神了! 略显扁平的脸庞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法,居然画得立体不少,鼻子高挺,下巴尖尖的,再加上口红的点衬,牙齿也洗得白白的,看着就漂亮多了! 被大美人阿姨夸赞,小燕也很不好意思,摸了摸整齐的做过发型的头发,“我,我就是……不过阿姨你放心,我可没放松学习,连续两年拿奖学金呢我。” 卫孟喜大笑,搂着她拍了两把,“我最佩服的就是你这样的小孩,不仅能把学习顾好,还能把自己活得漂亮,你这化妆技术哪儿学的,改天也教教我?” 小燕这才放心下来,对卫阿姨,她总是喜爱和崇拜夹杂,好像从小时候第一次见面她就特喜欢这个漂亮阿姨。 聊了几句,卫孟喜又发现,这丫头漂亮是漂亮了,可有点心事重重的,“怎么,你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小燕摇摇头,又欲言又止。 卫孟喜更疑惑了,这孩子不对劲,从去年打电话问煤矿的事她就不对劲,明明啥都好,家里事业发展得好,学习成绩也不错,人也渐渐变得漂亮自信了,可怎么就感觉有点蔫呢? 晚上吃完饭,卫衡由孟金堂带着出去住酒店,把家里腾给几个女孩住,卫孟喜特意把小燕叫到自己房间里,说是想她,要跟她一起睡。 小燕没心没肺高高兴兴抱着枕头就来了。 “阿姨我发现你不一样了。”她用星星眼看着卫孟喜。 “嗯?怎么个不一样?” “就是变得平和了,更稳重了。” 卫孟喜笑笑,她自己倒不觉得怎么样,但舅舅也是这么说的,这几个月仿佛解开了她身上一直以来的戾气。 任是谁,被老天爷亏待了两辈子,都会有戾气。 “那我还发现你不一样呢,自从去年上大学没多久,你就总是心事重重的,是不是遇到不开心的事啦?愿意跟阿姨讲讲吗?” 小燕叹口气,没犹豫太久,反正她历来都是风风火火的,“阿姨,你说我要是喜欢一个男孩,但那男孩不喜欢我怎么办?” 卫孟喜一愣,看来自己猜对了,还真是为情所困啊。 “孩子,你这个年纪有喜欢的人很正常,你不用为此羞涩,不用为此愧疚,你已经是成年人了,即使你爸爸妈妈知道,也只会觉得你长大了,而不会觉得你不乖。”首先要正视这个事,不是羞耻。 “但是呢,这喜欢你要搞清楚,你是喜欢这个男孩这个人,还是喜欢喜欢他的感觉,想要得到他的回应的感觉?” “当然是喜欢这个人,我没想那么多。” “那不就结了,那你只负责喜欢他,其余的都与你无关,喜不喜欢你,能不能回应你,那都是他的事,还记得阿姨以前跟你说过的吗,咱们做好自己的事,别人的事让别人头疼去,不好吗?” 可她忘了自己几乎是没谈过恋爱的,直接就步入婚姻的“过来人”,她这几句“说教”对一个为情所困的少女来说,其实意义并不是很大。 小燕唉声叹气,“我真想说,他不喜欢我就是他有眼不识金镶玉,可看看还有那么多比我优秀比我漂亮的女孩喜欢他,他也不为所动,这是不是就说明……他真的就是不会对谁动心呢?” 卫孟喜看她还纠结,干脆坐起来,“那你跟我说说那男孩的情况,我帮你分析分析。” 小燕咬着嘴唇,脸一红,“他……十九岁,马上二十啦。” “哦,那就是年纪还小,还没开窍。” “他还,还喜欢运动,每天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 “那说明他的精力都用在了体育运动上,自然就没多余的精力琢磨你的心思,所以还是不开窍。” “他……有好多女孩喜欢他。” 卫孟喜正想说这有啥,并不能说明什么,毕竟就自家那傻大个卫东都有很多女孩喜欢呢,可忽然……她心头一激灵。 “你说的这不开窍的傻大个不会是卫东吧?” 小燕羞得脸都成了红番茄,埋进枕头里。 这,还有啥不明白的呢?下一代里自己最看重的女孩,居然喜欢卫东?!这叫啥缘分,她一直以为煤嫂们是故意开玩笑的,没想到这说着说着还要成真了。 小燕都快羞死了,早知道自己就不该对卫阿姨使这点小心思了,卫阿姨什么人啊,怎么会看不穿她的心思呢?可她刚才就是头脑发热,想试试,背水一战,其实就是想试探一下卫阿姨的态度,如果自己主动对卫东发起攻势,阿姨会不会觉得自己不矜持。 她等啊等,等着卫阿姨的生气,谁知床却抖起来。 她惊慌失措,据说这附近有很多活火山,难道是火山爆发,地震啦? 一抬头,就对上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小傻妞,你说这人要是卫东,那你放心大胆的去表达自己的心意,成了,你就多了个高高的会打篮球的男朋友,不成,那你在阿姨心目中就是敢爱敢恨有勇有谋的好姑娘。” 小燕瞪圆了眼睛:“真……真的吗?” 卫孟喜拍拍她脑袋,像小时候那样,顺了顺她滚乱的头发,“当然,反正他现在也没女朋友,你有权利追求他。” “那阿姨会不会觉得我……我……” “不会,阿姨就喜欢你这样的女孩,谁说这世界上只能男追女不能女追男,爱情谁都想拥有,为爱情做出努力的人都值得尊重,不分男女。” 小燕眨巴眨巴眼,有点点酸呢。 卫孟喜知道她需要时间消化,聊了一会儿,就假装困了,让她自己想去。她作为母亲,能做的就是卫东那边旁敲侧击提一下吧,要是他对小燕没这意思,谈恋爱这事也勉强不得。 她是喜欢小燕,可过日子是年轻人的事,她插手太多,最后不是帮忙,而是帮倒忙,搞不好促成一对怨偶,哭都没地方哭。 接下来一段时间,装修是孟二哥安排的人手,她的装修风格跟国内的一样,以古朴大方为主,既要体现龙国传统文化特色,又不能搞得太奢华,毕竟这边的物价跟国内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卫孟喜只用给出图纸方案,又有自己从石兰调来的人监督着,她也不用太费心,只需要带着卫衡去看看就行。 而卫衡呢,对别的都不敢兴趣,眼神里总是灰蒙蒙的,可看见雕梁画栋的建筑时,视线似乎都要停留得久一点。 不仅卫孟喜,就连新来的小赵都发现了,“卫总,迪迪好像很喜欢咱们龙国的东西,你看他还会画画呢。” 她指了指正蹲在地上,捡根木棍写写画画的卫衡。 剪短头发刮掉胡子的他,虽然还是瘦弱,但起码精神头看着好了很多,时不时也会冲着卫孟喜叫“小喜”。 这是卫孟喜教的,像小时候他教自己说话一样,自己多重复几遍,又拿他喜欢吃的东西作诱饵,只要他叫对一次,就把吃的奖励给他,多练几次他就知道自己只要叫对这两个字就能有好吃的。 此刻,他正在画那不勒斯的海港,因为这是他最熟悉的。 就只是在地上随便画画,就能把景色展现得淋漓尽致,栩栩如生,明明没有添加任何感情进去,“可我看着就是有股子悲凉,卫总你说迪迪为什么这么画啊?他是不是想回家了啊?” 大家隐约知道点,这是卫总的老父亲。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300节 卫孟喜其实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正巧前几天孟二哥那边也来了电话,说找到一个能做这个手术的美国专家,这样的手术全美范围内只有他做过6例,看过卫衡的片子之后觉得可以把成功几率提升到45%左右,如果他们愿意的话,可以去美国做这手术。 卫孟喜当时就心头欢喜,比这边估计的高,绝对的好消息! 关键是,卫小陆还有最后一个月就要高考了,她再平和她也不能待下去了。 1996年6月上旬,暌违三十二年之久的卫衡,终于踏上了回乡之路。 第158章 卫衡属于黑户, 想要回国很麻烦,卫孟喜跑了好几趟大使馆,又找孟仲平动用了他在全世界各地的人脉关系, 这才将他带回国。 不过, 他的身份不能是卫衡,卫衡在龙国的户口本上已经被注销了, 孟仲平帮他弄了个意大利华裔的身份,只不过名字也叫“heng wei”,带着这个全新的身份,卫孟喜带着他坐上了飞往港城的飞机。 孟金堂因为不放心餐馆的装修和经营, 想要继续在意大利留一段时间, 等卫孟喜先回国把厨师派过去,他看着没什么问题了再回国。 他跟卫孟喜不一样,每天都爱出门, 开着车子海边转转,山脚看看, 或者爬山, 或者晒太阳, 他都有朋友陪伴, 只是换个地方养老而已, 但卫孟喜就不行, 她在异国他乡不爱往外跑, 也哪里都去不了, 一出去他就要闹着去维罗纳,要去港口。 卫孟喜待在这里, 也只能每天带着形影不离的迪迪, 很是辛苦。 再加上这边警方不配合, 不愿提供当年偷渡惨案的档案,码头附近的人他们也问过好几遍了,因为当年的很多人都要么离世要么杳无音讯,他们能从附近居民嘴里搜集到的线索也不多。 能破解当年悬案的唯一线索,就是卫衡恢复记忆,由他出来指证蛇头。 现在,先回国去修整修整,其实也不错。 回国的飞机同样是先到港城,孟仲平刚好过来办事,还专门请他们吃了一顿饭,只是他也没想到当年风光霁月的卫叔叔居然变成了这副模样,看着像个小孩一样走哪儿都要拽着小喜衣袖的黑瘦老头,他也是唏嘘不已。 三十二年,足以改变一个人。 怕卫衡不适应,第二天卫孟喜也没耽搁,直接就去了深市的文具厂。 文具厂现在多了两个分厂,一个在龙岗区,一个在宝安区,离总厂是远了点,但交通便利,地理位置优越,用不了几年就要成为世界级的工业区。 经过将近一年的发展,目前两个分厂的工人规模也达到了三百人,三个厂加一起,工人数量已经超过了一千一! 卫孟喜打的车子刚来到门口,看门大叔揉了揉眼睛,“卫老板?” “卫老板来咯!” “卫老板来啦!” 这一嗓子就跟带了扩音器似的,短短几分钟,原本在宿舍歇班睡觉的,在小花园里晒太阳的,在水房里洗衣服洗头的,就全呼啦啦跑出来。 带头的是几年前从石兰省带过来的煤嫂,还有很多本地老工人,以及小渔村的残障人士,大家跟过年似的,欢呼着,“卫老板!” “老板!” 路上遇到新工人,新工人也奇怪,“诶你们跑什么?” 大家忙得很,生怕去晚了自己挤不到前排去,“卫老板来啦!” “卫老板是谁?有咱们侯老板厉害吗?” 众人一副看傻子的眼神,“不然你以为侯老板为啥每次开会都会说大老板怎样怎样,你以为‘大老板’是谁?” 新员工一愣,难以置信。 是的,侯烨这人,卫孟喜让他好好管这边的工厂,他就真的好好管,简直把工厂当成了自己家,吃在工厂,住在工厂,每次开会都会按时传达“大老板”的指示,以至于新来的工人们都以为他只是跑腿的叠马仔,这位“大老板”才是幕后大佬似的。 严彩霞原本还担心老板不在,他会不会独揽大权,架空老板的权利,谁知道人无时无刻不在帮老板刷存在感,看到个电话机说是大老板买的,看见宿舍说是大老板让建的,就连会议室的布置他也要让新员工知道是大老板的杰作…… 严彩霞待了一段时间,发现自己都快被他成功洗脑了——“大老板”真是万里文具厂一个神秘的存在啊! 这不,卫孟喜刚到门口就被大家伙围住,这个问她怎么这么长时间不来指导工作,那个说听矿区老乡说她出国了,去哪个国家了,咋这么久……当然,看见胆子小小的牵着她衣角的迪迪,大家都是很善意的打量。 说来也怪,自从回到港城,尤其是进了深市,看着周围都是跟他们一样的黑头发黄皮肤之后,卫衡的胆子似乎大了一点,以前不敢与人对视,即使对视也神游天外,但现在他居然能对着人笑了! 虽然并不一定是有意识的,但这说明,他有了微弱的喜怒哀乐的变化。 卫孟喜很高兴,只要是在变好,就总有一天能恢复的,她有的是耐心。 正说着,忽然一阵“轰轰轰”的油门声里,一个穿皮衣戴墨镜的男人冲进了厂区,他推了推眼镜,简直难以置信:“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 侯烨的大摩托都没停稳,也不管它倒不倒,直接就一把抓住她胳膊,“怎么晒这么黑。” 卫孟喜前面几个月一直在找人,哪里有线索就奔赴哪里,每天风吹日晒的,不黑才奇怪,不过她也无所谓了,黑皮肤也有美人。 侯烨抓着她胳膊又看了看,“你变了。” 卫孟喜已经习惯别人都说她变了,正要聊点别的,忽然一直很乖巧的迪迪暴躁起来,一把将侯烨推开,挡在她身前,嘴里叽里咕噜的乱叫着,一副他要再敢碰小喜他就要拼命的架势。 侯烨也是火气,心说你算哪根葱,小爷我认识卫大姐的时候,你还在地中海吹海风呢! 迪迪也不甘示弱:谁也不许欺负小喜! 两个脑子都不太正常的家伙,卫孟喜简直头大,“都给我住手,先吃饭,走,今儿请大家伙涮火锅。” 人太多了,去下馆子都不一定能坐得下,于是她干脆就带着几名煤嫂出去买羊肉和蔬菜,回来自己厂里食堂涮,米饭管够,还抬了几十箱啤酒进来,凡是晚上歇班的,都可以敞开肚皮的喝。 羊肉汤锅重点在汤,为了保证汤的味道足够鲜美,卫孟喜直接买了处理干净的八头羊,用她的卫家独门秘方把所有骨头剔出来放大铁锅里炖上,先把骨头炖出味儿,再将大块大块的羊肉放进去,盖上锅盖加点葱姜蒜,小火慢炖。 为了这一顿羊汤锅子,工人们中午基本没吃饭——都在等晚上。 下午歇班的工人们,也不分男女老少,就来食堂帮忙,择菜的可能是刚高薪从港城挖来的设计师,洗菜的可能是月入破千的煤嫂,切菜的可能是当地的拆迁户……到处找碗找锅子的,家就在附近的,甚至回家端来了小炉子,晚上扔几块烧红的煤炭进去,就能边煮边吃啦! 将近四百名工人,八只羊其实不算多,卫孟喜又大手一挥,去外面熟食店买了些烧鹅烧鸡之类的切了拼盘,搭配着做了满满几十大桌子,别提多满足了! 下午的下班铃一响,所有工人们就端着自己饭缸往食堂跑,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快,卫孟喜这边可忙坏了,她堂堂一个大老板,员工心目中的幕后大佬,居然穿着围裙给大家伙上菜,你说这说出去谁信啊? 反正,卫东走进来的时候,差点没敢相信,穿梭于食堂各张桌子中间添菜的黑瘦“大妈”,居然是他那闻名全矿的大美人妈妈! 他叫了一声妈,卫孟喜的后脑勺上就像长了眼睛一样,“嘿,你小子怎么来了?” 卫东当即就眼眶一热,“我怎么不能来,我要不是打电话给侯叔叔,我都不知道你回国了。” 说着,他就冲过去,将卫孟喜抱了个满怀,他个子实在是太高了,抱着老妈直接让她双脚离地,要不是周围都是桌子板凳,他能甩一圈…… “这小伙子谁啊?咋能这么这么……” “你没听见,人是大老板的儿子,你想啥呢!” 众人哪里肯信,大老板这么年轻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大个儿子! 卫孟喜也顾不上众人怎么想的,她都快被卫东甩吐了,这混小子,真是让人又爱又恨,想说他两句吧,想着他从羊城赶过来还没来得及吃饭,赶紧给盛了一碗香浓的羊肉汤,“喝吧,最近集训累不累?” “累,当然累,我要喝三大碗羊汤才能……诶对了,我姥爷呢?” 不远处,侯烨正跟迪迪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不顺眼,鹅腿你不吃我也不吃,你要吃我也要吃,正在桌上靠筷子争锋相对呢。 卫东精准找到那个黑瘦的小老头,“他真是我姥爷?” 卫孟喜点点头,“姥爷生病了,你悠着点,别惹他生气。”怕生气会刺激到神经,更不利于病情恢复。 “知道知道。”卫东端起羊汤碗,屁颠屁颠就过去跟他第一次见面的姥爷拉家常去了。 卫孟喜远远的看了一会儿,见他们虽然鸡同鸭讲但勉强还能沟通,父亲也没发脾气,她就忙着一桌桌给员工们敬酒去了。 她这大半年能在国外没有经济上的后顾之忧,又是找人又是买房子还装修的,多亏了文具厂和侯烨的支持,缺钱了,一个电话侯烨就去汇,反正去年还没分红,账上钱多的是。 也就是侯烨信任她,要换了别的合作伙伴,估计都有意见了。 另一方面也要感谢兢兢业业的工人们,是他们一直以来的努力工作,按质按量完成生产任务,才能保证厂子能接到源源不断的订单,能保证顺利交付,劳动者任何时候都是最光荣,最伟大的!她决定,今年年底给所有人都发个大红包,年终奖不仅仅局限于几名开厂元老! 当然,这都是后话,吃完锅子,卫孟喜就带着卫衡卫东回了住宿酒店,经过一顿饭的时间相处,这爷孙俩好像特别投缘,卫衡已经会模糊的发“东”音了,卫东干啥他都会眼神亮晶晶的看着他,会笑,会竖大拇指。 这又是一个进步,在今晚之前,卫孟喜还从没见过他竖大拇指! 看来,多让他跟孩子们相处,他的病情也能恢复得更快。 想好,她第二天就想回矿区,只是有个事害得搞清楚,“卫东,你过来,我问你。” 卫东也觉得他妈这次回来变了,好像没以前那么爱发火了,以前可是动不动就想打他的,这次他们已经相安无事的在同一个屋檐下待了4个多小时,他觉得这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 “你这孩子,我只问你,江春苗的事处理好没?” “嗐,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说啥呢,她呀,我早说清楚了,我们宿舍和她们宿舍的人都可以作证,我是真对她没意思。” 卫孟喜就松口气,她总觉得江春苗这一世乖得有点诡异,自从那年被自己敲打后,她就真没有再在自己跟前闹过幺蛾子,可这说真的,不像她的风格,反倒让她更警惕。 “不过她现在估计也没工夫搭理我了,她正跟咱们队的一号替补处对象呢,我……”他欲言又止,估计是觉着一个“大老爷们”说女孩子的八卦不厚道,“哎呀反正你只要知道我们已经说清楚了就行。” 卫孟喜却松了口气,看来是有新目标了,那也好,这世界优秀的男孩子那么多,以江春苗的阅历和能耐,想找啥样的对象找不到啊,何必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那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孩?” 卫东登时一蹦三丈高,满脸防备,“妈你啥意思?” “没啥意思,关心一下你的感情生活不行啊。” “那我不信,你放心吧,我可不会早恋,我现在最大目标就是冲出国门,冲向亚洲,走向世界。” 卫孟喜好笑,看来是真没开窍,也不知道小燕要怎么追他。 “行行行,我不管,反正二十岁周岁已经不算早恋了,你自己心里有数,有原则有底线就行。” 睡觉的时候,卫孟喜开始头疼,要怎么安排床位。现在的迪迪就像刚破壳的小鸟,把她当成了鸟妈妈,在国外有舅舅带着还好,现在回来,他就开始寸步不离,睡觉的时候就不好安排了。 但卫东这小子,天生就比较招老一辈的喜欢,以前的孟舅公,仇大叔,赵教练,丁老,现在的卫衡,都跟他打得火热,迪迪居然破天荒的同意卫东跟他睡一张床,这很让卫孟喜意外。 不用妈妈说,卫东就很会照顾姥爷,睡前带着他洗澡刷牙,上床了把床的三分之二让给他,半夜还醒来好几次帮忙盖被子,仿佛一个任劳任怨的男妈妈。 第二天一大早,卫孟喜刚醒,酒店房门就被拍响了,原来是侯烨屁颠屁颠送早餐来了。 迪迪很喜欢吃豆浆油条,百吃不厌,在国外卫孟喜为了满足他都是亲自做的,侯烨虽然嘴上跟老爷子斗得互不相让,但还是专门开车去老远给带回来几份,“让老头快来吃吧,吃饱让卫东带着他到处转转,你得跟我回办公室处理一下事情。” 主要是分红的事。 卫孟喜也想到这茬,他们又是快两年没分红了,先是因为建分厂,后来则是因为她自己在国外,现在分厂已经步上正轨,人也回来了,这事情自然就得提上日程,她现在每个月都在向银行偿还着买煤矿时候贷的款,虽然其它几项产业的收入就能完全覆盖,但能一次性来一笔大的入账,她也高兴不是? “这是这一年半以来的账目,你看一下。”办公室里,侯烨递过来一堆复印件。 卫孟喜挨个看了一遍,现在厂子已发展成整个粤东省最大的文具制造厂,财务人员也不再是以前的几个“开国功臣”兼任,而是换成了职业经理人,职业会计,职业出纳,一切都正规起来。 账目也做得很规范,卫孟喜看一遍就能看懂,当看到最终账上有多少钱的时候,她也震惊了,“你这小子,不错嘛。” 侯烨过了三十岁后,就没以前的中二气息了,只是点点头,“你再看看,待会儿去分厂看看,买地和厂房建设,大概花了七百万,设备三百万,要是不花这一千万,咱们还能分更多。” 卫孟喜看了看最后的数目,即使这样,现在剩下的钱也够让她意外的! “还有四千万可以分,咱们又要成千万富豪了。”侯烨兴奋的搓手,“你说咱们拿这钱干点啥好?”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301节 “要不,再开几家分厂?” 卫孟喜摇头,现在的三家估计够用几年了,在正式加入世贸组织之前,他们就只能依靠广交会,这点产能足够了,但——“我们说的不算,我建议咱们找两位分析师来分析一下,要可行再说。” 她现在出去一趟之后的感悟就是,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干,避免外行指导内行,最后坏事儿。 侯烨居然一反常态的也没唱反调,“那你说,我们这么多钱,干点什么好?要不咱们也炒股吧,我听说他们在港城炒股的很赚钱,一千万能翻到两千万三千万,不用一年时间。” “听谁说的?” “报纸上看的。” 卫孟喜哈哈大笑,这家伙还是没死心时刻关注港城动态啊,要是真能赚钱的门路,上流社会能让它们走漏风声吗?还不是想要骗韭菜过去割嘛,幸好侯烨这人有个特点,就是胆子小,干啥都喜欢问问她的意见,要是真遇到自作主张的人,说不定现在被割得底裤都不剩了。 “咱们不是专业人士,就是专业搞金融的,也多的是亏本赔钱的,送人头的事就不要干了。”卫孟喜语重心长的说。 她深知自己没有其它穿越重生文主角的运气,记不住中奖号码,也搞不懂金融市场规则,她只记得比较有标志性的几次股灾而已。 而不久的将来,也就是明年1997年,港城还有一场大股灾蓄势待发! 为了打消他的念头,卫孟喜拿出这段时间自己研究出来的东西,“从1990年开始,港城恒生指数从2918点上涨到最高12157点,涨幅高达300%多,你觉得正常吗?” 现在的港城人,小到一个卖菜卖鱼的老阿婆,都在股票证券市场搞“投资”,实在是太疯狂了。 可这种疯狂,远未达到最高点,因为到了1997年8月份将达到最高点16673点,涨幅达659%……什么叫疯狂,九十年代的港城股市就叫疯狂! 可到了十月份,这种疯狂的报应也来得很快,很快以索罗斯为首的国际游资对港城股市、汇市、期市三重夹击,就把这个亚洲四小龙之首打得措手不及,无数人倾家荡产。 不不不,不是倾家荡产,是负资产,那才是更恐怖的! 卫孟喜是知道的,但她不能说,具体的日期她也记不清了,只记得是十月份开始,这趟浑水她傻了才会去蹚。 “确实不正常。”侯烨也摸着下巴,“那你觉得什么时候会崩溃?” “最迟明年十月份吧。”卫孟喜怕他还不死心,决定给他划条红线,“你要是想捡便宜,明年十月,咱们过去搂点优质资产,保证不用十年就能让你笑着感激我。” “果真?” “真。” “那我能不能把他的资产买走?” 卫孟喜看他手指的方向是港城,知道他说的是港城顾家,这小子也算沉得住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从他们来到这边创业被顾家小老婆为难,至今也快十年了,确实是该到他们报仇的时候了。 卫孟喜眯了眯眼睛,“嗯,所以今年的分红,我们应该拿去做点别的,等着明年十月份过去收割就行了。” 跟直接拿了分红还贷款或者存银行吃利息相比,做点能短期内回本的投资,这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投资什么?” 卫孟喜还真没想好,短线投资就只有外汇、股票和期货,但这些都不是他们擅长的,“等我回去找人商量一下。” 侯烨有点不爽,“找谁?”他难道不是她的左膀右臂,不是她最得力的合作伙伴,不是她最值得信任的人吗。 卫孟喜又笑了,这人还跟十年前一样,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可就是这样的人居然能得到施密特为首的很多外商的青睐,只能说他是傻人有傻福。 这小子,不仅每年维持住施密特的订单,还能把以前每一年广交会上结识的外商都维护好,订单基本就没断过,这也是一种能耐。 卫孟喜忽然想起来,今年的分红之所以这么多,还得多亏他从施密特挖了两名设计师过来,现在出的款式市面上就很少能找到山寨货了。 侯烨得意的扬了扬眉角,“等着吧,总有一天,咱们一定能用上自己生产的圆珠笔头。” 可以说,现在唯一制约他们大干特干的,就是圆珠笔头不能自主,只能从国外进口,而国外厂家也拿准了他们不买不行,进价一直打不下来。 “好,我等着这一天。”总有一天,他们也要跟施密特并驾齐驱。 说好他们自己的分红先不分了,提出来放在一起,准备来一波大的,但侯爱琴等人的却要分给她们,毕竟她们家里用钱的地方多,也不适合跟着他们冒险。 跟顾家有仇的是他俩,不能拖其他人下水。 想好这点,当天把她们的分红提出来,卫孟喜就带着迪迪回矿区了。 一路上,迪迪显得很不安,一直拽着她的衣袖,“小喜。” “嗯。” “小喜。” “嗯。” 他还要再叫,卫东就在一边吸引他注意力,带他玩魔方。 说来,卫衡居然还没卫东聪明,卫东在卫国和老陆的秘诀传授之下,已经能一次性复原魔方了,可现在的卫衡,玩两个小时最多复原两面。 “你可不许欺负姥爷,你姥爷以前就是个文弱书生,不喜欢玩这些,要是比赛写诗画画,你们谁也比不过他。” “那我妹呢?” 卫孟喜一愣,她以前就怀疑过,老闺女的绘画天赋很可能遗传自她姥爷,“没比过,但估计还是你姥爷更胜一筹吧。” 下飞机,小五来接他们,卫衡的注意力依然在魔方上,一直翻来覆去的转,只是听着略微熟悉的石兰方言,他的神情会显得更祥和,更平静。 从书城市机场到矿区,开车也就四十分钟左右,一路上卫孟喜的心都跳得特别快——她离开这个地方,已经大半年了。 这半年里,虽然电话是每三天打一个,但只能听声音,她怎么能不思念呢?住在矿区的,可是她的丈夫,她的儿女,她的朋友们啊。 进入矿区后面的村口,小五刚把车子停下,呼啦啦的六七个人就窜上来,帮忙拉车门的,搀扶卫孟喜和卫衡的,提行李的,一,二……五个崽加老陆,都齐了。 卫小陆是个不知道害臊的小姑娘,直接一把抱住她,脑袋就往她怀里拱,“妈你可回来了,想死我了都。” 居然还带着鼻音,可见是真的想妈,真的委屈了。 卫孟喜也是心头软得不像话,“我也想你们。” 她的视线在每一个身上都稍作停留,发现大家伙的变化或多或少都有点:卫雪稍微长了点肉,双颊红润是爱情的滋润;卫国似乎是又长高了点,比以前黑了点,听说是每天一放学就去跟老专家上门诊,每天蹬自行车,蹬着蹬着,身体也壮实不少;卫红剪短了头发,站得笔直,像棵小白杨,简直就是妈妈年轻时候的翻版……老陆呢,两鬓居然就花白了。 卫孟喜一愣,她没想到变化最大的居然是他。 因为每次在电话里,他都从不提自己工作的事,她问他就说挺好,挺顺利,其实真正的困难,只有他自己知道吧。 此时,老陆的眼神与她对上,很克制的微微颔首,因为他正搀扶着卫衡。 经过两天的相处,卫衡跟卫东比较熟,但他居然也没反对女婿的搀扶,不仅没反对,还好奇的打量他,就像在看一个什么奇怪的好玩的东西一样。 卫小陆的身高也长了点,瘦了一点点,“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好好吃的,张奶奶每天晚上都给我们做宵夜哟。”张秋芳跟她一样,都上高三了,张大娘可怜她俩小姑娘,每天等饭店其他人都下班了,她还在饭店等着,一直等到她们下晚自习回来,给她们炖各种汤羹各种补。 张秋芳倒是胖了,但卫小陆因为身高还在长,反倒抽条了,视觉上看上去还瘦了。 卫孟喜点点头,这得好好感谢张大娘,“先进屋吧。” 家里,卫雪卫红把客厅布置成迎新晚会似的,几乎是张灯结彩,小彩旗,小彩灯,各种气球,以及这么多年的全家福。 最让卫孟喜意外的是,墙上还贴着好几张她的肖像画,从六岁开始,几乎每三年一张,从女童到少女到女青年到现在,而且更神奇的是每一张的神情都不一样,比如六岁那年的就是天真活泼娇憨可爱,九岁那年的就是瘦弱委屈,十二岁的就是怯懦……一直到二十一岁那一年,开始多了自信和勇气,往后的每一张都越来越接近现在的她。 “这是……小陆画的?” 卫红点点头,“她早就在画了,根据妈你以前给咱们讲过的故事,每一个阶段都画了几百张,最后我们一起挑出一张最像的。” 卫孟喜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太像了,何止是像,那么多年她自己没有一张照片,可孩子们却能根据她讲过的经历细节把当时的她画出来,这份不仅是天赋,还有用心! 难怪好几次打电话回来,老闺女都说她在画画,其实她是想好了要给她一个惊喜吧。 而这份惊喜,不独属于她卫孟喜,还属于卫衡。 这不,卫衡指着她六岁的肖像,神情很是奇怪,先是惊奇,后是发呆,可看着看着,忽然就一个人默默流泪。 卫孟喜的心,又痛起来,她想杀了孟淑娴和谢鼎。 他们欠父亲的,欠她的,一辈子也还不清! 不敢想象,上辈子自己没有找过去,父亲经历了什么才能恢复神志,后来他来港城买走粉钻,足以证明他是恢复正常了,可那其中的痛苦,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一个人能有几个三十年?一个男人,最年轻力壮最重要的三十年,他都荒废在了那座港口,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更重要的是,如果上辈子在自己活着的时候,父亲买走了粉钻,那为什么没来找自己呢?是不是他其实是来找过的,但被孟淑娴和谢鼎给挡回去了,就像当年舅舅回来找自己一样,他们说她死了,说她失联了? 从粉钻重现江湖到卫孟喜上辈子丧失意识,中间只隔了一个星期,那一个星期父亲应该是努力在寻找她的,但被狗男女阻拦和烟雾弹,他在自己死后找到自己了吗?那他该有多伤心呢? 心心念念记着跟她的“约定”,好容易把宝贝女儿找到了,女儿却又死了,上天为什么对这个可怜的男人这么不公?! 他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做错事的是别人,可被惩罚的却是他。 卫孟喜捏紧了拳头,才没让自己爆粗口,“迪迪,你看这个像不像我?” 她把那张肖像拿到自己脸旁,轻轻的晃了晃,卫衡原本呆滞的目光忽然就亮起来,他指着她,叫了一声“小喜”,就在众人满怀期待的以为他马上就能认出她的时候…… 他忽然“啊”一声,抱着头蹲下去,脸色青白,牙关紧咬,额角冒汗。 大家都被这场景吓坏了,就是卫孟喜跟他相处这么久,也没见过他这副样子,那分明是在强忍剧痛。 卫国终究是学医的,马上就大三了,很多理论课程已提前休完,“我姥爷这是发病了,大家先散开,去找柳院长。” 于是,大家赶紧分头行动,力气大的就把卫衡抱到床上,跑得快的就去喊人,卫国则搭着姥爷的脉搏,随时注意他的呼吸频次和脉搏跳动情况,还往他嘴里塞了一块毛巾,以防他咬到自己舌头。 幸好,柳迎春今天在医院,她带着急救箱和另外几名大夫赶来,先将屋里的人清除出去,打开门窗开始处理。 卫孟喜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也不能去添乱,就在门外等着,她在想,是不是“照片”刺激了父亲,让他想起点什么了? 回国前,那边的专家就说了,他现在的情况其实很危险,不能让他用脑太过,因为到时候潮水般的海量记忆涌出,他现在这个身体是受不了的,万一刺激到血管神经,淤血块乱窜的话,说不定会有生命危险。 这几个月他一直很“正常”,卫孟喜没想到他被刺激到是这个样子。 “对不起妈,我不是故意的。”卫小陆感觉自己闯祸了,很愧疚。 “没事,你也是好意,想给我惊喜,想帮助姥爷早点恢复记忆。”卫孟喜摸摸她脑袋,又问了几句复习的事,见她很有章法,知道扬长避短,自己这夜大学历好像也没办法给出什么有用的建议,也就不问了。 通过这一次,她也是彻底想通了,孩子有孩子的世界,自己和老陆这么努力,一步一步与命运抗争,把他们从菜花沟带出来,有了户口,有了房子,有了车子,产业,钱财,地位……想的不就是给他们创造一个更好的条件,能让他们未来无论是学习工作还是婚姻都能拥有更多的选择权吗? 既然如此,那现在他们想要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她又何必一定要逼着他们按照自己预定好的方式生活呢? 自己打自己的脸,她卫孟喜这么多年其实都在做这件事。 卫小陆搂着老妈拱了几下,“妈你就不想你老闺女吗?” 卫孟喜笑,这小姑娘是要粘人很多,比卫雪卫红都粘人,但父母嘛,哪里会嫌孩子爱你太多呢? 他们爱还爱不够呢! “想,当然想,但妈妈也是姥爷的女儿,也想姥爷。” 卫小陆表示理解,“对了妈,你那颗宝贝粉钻呢?拿给姥爷看看,说不定他能想起什么。” 是啊,这可曾是卫衡“死”之前,能想到的唯一一个护女儿衣食无忧的东西,这说明这个东西在他心目中一定很重要。 卫孟喜正要回房去拿,正巧客厅里老陆叫她,“孟二哥电话。” “喂,二哥?”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302节 “小喜啊,二哥有个事要告诉你,你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事?”卫孟喜心里却有了不祥的预感,二哥很少这么郑重其事的打预防针。 “上个月帮卫叔叔找的那位脑外科专家,于昨日的一场车祸中,去世了。” 第159章 挂掉电话, 卫孟喜的心情跌落谷底,甚至比谷底还谷底。 “妈怎么了?”卫小陆赶紧问。 “你二舅舅帮姥爷找的做手术的医生,去世了。” 卫小陆“啊”一声, “这怎么办啊……” 目前, 卫孟喜冒险把卫衡带回家,最大的目的就是想让他在熟悉的老家休养一段时间, 然后伺机带他去美国做手术,45%的概率能成功,其实已经给了她很大希望。可一夕之间,45%变成了零, 目前国际上能做这个手术的人没几个, 要说经验丰富,还是孟仲平找的这个最丰富。 可现在,随着那位大夫的离世, 希望破灭了。 要是转回意大利去做,那20%她绝不接受。 什么叫做给了希望又失望, 卫孟喜是彻底领教到了, 她原本抱有多大希望, 现在就有多失望, 哦不, 是加倍失望。 正沮丧的时候, 柳迎春带着医生从楼上下来, “情况暂时稳住了, 但卫叔叔不能再被刺激了。” 另外两名医生也是这么说,卫孟喜只能点头记下, 本来还想拿粉钻问问, 现在也不敢了, 万一这又是另一个更大的刺激呢? 卫孟喜甚至,都打消了带他回朝阳县老家看看的想法,以前他们住过的那栋房子,她已经让人买下来了,但这并不是卫家老宅,不是卫衡长大的地方,他长大的地方在城北,连绵有一两公里的大宅子。 当年为了娶孟淑娴,他跟老宅的叔伯兄弟们闹翻,一气之下就从祖宅搬出来,来到了枣子巷,在那里结婚,成家,有了孩子……枣子巷的院子,才是他的家。 卫孟喜原本计划带他回去看看,说不定能想起点什么,可现在看来,回去寻找记忆又何尝不是一种刺激呢?那些美好的,丑恶的,想要记住的,努力忘却的,全都一窝蜂的涌来,对父亲更是一种伤害。 卫孟喜想了想,就只能先作罢,她上去看了一会儿,见卫国和卫东正拿着冷毛巾帮他敷额头降温,“怎么样?” “嘘……睡着了。” 见他脸色已经正常,牙关也没再紧咬,紧握的拳头也已经松开,卫孟喜这才松口气。 老陆拍了拍她肩膀,俩人上三楼说话。 自从回来后,他们还没机会单独相处,卫孟喜其实也挺想他的,进屋立马就抱住他腰,用手感受了一下,瘦了一圈。 “怎么这么瘦?” “怎么这么瘦?” 俩人异口同声的,都在关心对方。 卫孟喜笑起来,“我是在外面风吹日晒,没办法,谁让地中海风大呢,你又是怎么回事?” “工作。” 卫孟喜摸了摸他鬓角的白发,半年前这里还是黑的,更别说后脑勺上,以前他想起来还会染一下,现在直接就想不起来了,染发剂一褪,居然白的还更多。 “你这人,真是……工作能当饭吃吗,也不看看自己几岁了。” 老陆牵了牵嘴角,自从她来到矿区后,他们还没这么长时间分开过,心里的思念都快从眼角的纹路溢出来了。 俩人抱着,什么也不做,就用力的,想要将对方嵌进自己身体里。 好一会儿,他们才分开,把这半年多国外和家里的事简单的说了一下,卫孟喜在电话里其实已经听了无数遍,但现在再听,却还是那么温暖,让她有种“大权在握”“一切尽在掌控”的感觉。 老陆就是有这样的本事,知道她最在意什么捡着什么说,包括但不限于矿区的大事小情,还有湖心岛的,其它几家卫家宴的,徐良的,刘香的……她不在,这些老朋友都来找过她。 说完,俩人牵着手,下楼看迪迪还没醒,但呼吸平稳绵长,显然是睡得很好。 卫孟喜让崽崽们在家看着姥爷,两口子手牵手去卫家宴点菜,中饭不想做了,有现成的馆子为啥不下? 他们这把年纪,还能毫不避讳的像小年轻一样十指紧握,矿区群众们早已见惯不怪,“卫老板回来啦?” “国外好玩吧?” “有没有尝尝国外的好东西?” 卫孟喜一五一十回答,好东西是有,刚开始那几个月人没找到,又加上闹胃病,她没心思品尝,后来最近两个月倒是去尝了不少,只能说一方水土一方风味吧,说不上好吃也不算难吃,就是偶尔尝个稀罕可以,但要论吃饱肚子,那还得是中餐。 为了吃上中餐,她都把罗马城给逛遍了。 这不,进到后厨,先感谢了张大娘这几个月对卫小陆的照顾,她就点了八个菜,都是父亲以前爱吃的,目前厨房也有材料,能现做的。 张大娘没什么变化,毕竟三个孙子孙女两个上了大学,还有一个也是准大学生了,每个月雷打不动的高工资拿着,她现在是无事一身轻。 “小卫出去一趟咋还瘦了这么多,是不是外面的东西吃不惯?” 卫孟喜笑着点头,“这不,我一回来就来找大娘您了,我别的不想,就想您这一手好菜。” 张大娘问清楚今天家里有几个人吃饭,八个人只点八个菜,其实是怕她太辛苦,“没事,我给你每个菜都炒得足足的。”忙让后面摘菜切菜的妇女们每样多准备点。 “房子产权证办下来了吧?” “下来了,多亏你人在国外,还惦记着老婆子的事。”张大娘笑眯眯的,她那年在书城买的四合院的主人原本是为了出国才卖的,当时说好先把钱收下,因为有急事只能等回来过春节的时候再办产权证过户。 谁知道那家伙,出去外面看了一圈,发现还是龙国好,春节回来就说房子不卖了,钱可以一分不少退还给张大娘。 张大娘人老实,张秋芳又只是十七八岁的孩子,懂个啥啊,差点就被他牵着鼻子走了!还是老陆打电话的时候顺口跟小卫提了一嘴,她当即就火冒三丈。 房子是早几年前就买的,钱也给了四五年了,结果你拿着我的钱出去野了一圈,回来说“一分不少”退给我?!那么大笔钱就是存银行利息也不老少呢! 更何况你压着我的钱,让我买不了别的房子,耽误了最佳上车时机,现在想反悔,可以,我可以不要你的房子,但你得赔偿我一套这笔钱六年前能买到的房子! 有强势的卫总出手,那人讲理讲不过,说情没地方说,也就只能偃旗息鼓,乖乖配合过户了。 “你说这么大个事,张毅都跟瞎了似的,反倒是劳累你帮我到处找关系。”张大娘很不好意思的说。 “嗐,这有啥,他现在在哪儿来着?” 张毅自从被戴绿帽,又离婚后,就过得十分不如意,学人做生意,亏了个底朝天,去南方打工,被骗得差点回不来,好容易借着以前会写一手好文章的本事,帮人代笔写小说写诗歌出诗集,也赚了点钱。 “这刚有俩钱,又想着出国了,我看他还能折腾出什么花儿来。” 卫孟喜好笑,怎么一个两个都把出国当大造化啊。资本主义世界的残酷,他们还没体会到,在龙国真正强大起来之前,他们在外面永远只能做二等公民。 “诶老张大姐我咋听人说小卫回来了?”侯爱琴急冲冲进门,看见真是活生生的小卫站在那儿,立马就“哎哟”一声。 “啥时候回来的,也不提前说一声,咱好给你整个接风宴呐。” 卫孟喜大笑,“侯阿姨您心宽体胖,说明小日子舒坦呐。” “那可不,盼盼马上上初中了,你李叔的胆结石也取了,我这啥操心事没有,不就越来越胖了嘛。”侯爱琴哈哈大笑,整个饭店里回荡的都是她畅快的笑声。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盼盼他爸,也去深市了,我给小烨打电话,让他照顾他表哥一下,谁知怀恩却是个有骨气的,他也不去找小烨,就在深市给人打工看图纸,跟着什么铁路建设局,去修铁路呢!” 卫孟喜也很意外,这李怀恩还真有点本事,就在全矿人民都以为他从领导岗位上辞职又离婚还深陷巨额债务危机的时候,怎么说也翻不了身的时候,他居然能孤身一人前往深市,从零开始。 这种勇气和胆量,卫孟喜很佩服,也很羡慕,羡慕李老和侯爱琴自食其力,不仅照顾好自己,收入不菲还能帮他把孩子照顾好,免除他的后顾之忧……多少一蹶不振的中年人,不是没有从零开始的能力,而是没有了从零开始的勇气,他们上有老下有小,都正是花钱的时候,等你真去深市闯出一番天地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但谢依然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她的父母可不会给她这种强大的支撑,不会给她试错的机会。当然,她也并不值得同情,她如今的结局都是咎由自取。 卫孟喜意味深长地说:“他有你们这样的父母,是他的幸运。” 侯爱琴也不否认,但父母爱孩子是与生俱来的,李怀恩再没出息,再怎么着也是自家孩子,他们能帮一把还不得帮一把? 正说着,薛明芳也听着声音来了,“小卫!” 自从吕丽萍偷师并开山寨店之后,可被卫孟喜整惨了,光官司就打了半年多,赔了好几万块钱,还把他自家男人的工作也差点作没了,因为卫老板一气之下把存款和国债都给抽走了,他手里的业绩顿时缩水百分之八九十,没少被其他人嘲笑为难。 又是银行的老人了,哪里受得了哟?现在就跟过街老鼠似的,连班都不好意思去上,听说是准备退休了。 他退休,那薛明芳的老公不就有出头之日了吗?前面十几年始终被他压着一头,心里正不爽呢,此刻她就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就是翻身农奴把……啊呸呸呸,胡说啥呢! 她在心里暗骂自己,警告自己一定不要笑得太明显,万一卫老板觉得自己小人得志,可那嘴巴好像有自己的想法,就是要咧……于是,卫孟喜侯爱琴张大娘等人看来,她脸上就是一副似哭似笑的扭曲表情,嘴巴还一抽一抽的。 “嫂子你……咋啦?” 薛明芳抽了抽嘴角,艰难的挤出两个字——“没事。” 可分明就是有事,侯爱琴挤挤眼睛,张大娘也在偷笑,卫孟喜就大概明白了,心说这人可真是藏不住心事啊,但心里倒是无所谓,这种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一开始确实不怎么样,甚至有点不讨人喜欢,可要真干坏事儿,她也没那个胆,没那个心理素质。 大家聊了会儿,饭菜做好,就叫两个力气大的小伙子帮忙端上家里去,卫衡也刚醒,正在院子里跟红烧肉大眼瞪小眼。 红烧肉人畜无害的小眼神看着他,“汪汪——” 他眨巴眨巴眼睛,“汪汪——” 孩子们是既心疼又心酸,老妈说过,他们姥爷当年是多么惊才艳绝的大才子啊。 卫孟喜经过两三个月已经把心态调整过来了,反正只要人活着,只要身上无病无痛,就是最大的幸运,“吃饭吃饭。” “哇哦,有百合蒸肉耶!” “还有百合排骨汤,清炒百合。” “这儿,还有百合煮鱼片,妈咱们饭店是不是买不到菜,只能顿顿吃百合啦?” 卫孟喜笑,一句“我爸爱吃”,堵住他们的嘴。 开玩笑,迁就了他们二十年,自己的爸爸回来了,不对爸爸好一点说得过去嘛?反正,这几个崽是一个比一个吃得香,吃完之后还意犹未尽表示——晚上还要继续吃百合。 吃完饭,卫孟喜派四个大崽给家里打扫卫生,也省得她再请“钟点工”了,反正成年劳力还是免费的,不用白不用,卫小陆则是看书复习,为最后一个月做冲刺。 卫衡就跟着红烧肉,先是在家里玩,后来到院里,玩着玩着到了大门口,后来直接去到了卫家宴前面的工人广场……一步步扩大活动范围。 这里,是金水煤矿,是卫孟喜说话算话能主宰大部分事务的地方。 在这里,小喜能护他周全。 四个大崽陪着玩了几天,发现姥爷已经彻底适应这里的生活,于是当妈妈再提让他们快回学校的话,大家伙就卷卷包袱,回各自学校去了。 卫孟喜接下来的日子,一面和孟金堂一起远程管理着意大利的餐馆,装修结束后,晾晒了两个月,下个月就可以开始营业了,一方面则是开始接手金水市的各项工作。 其它几块都还好,就是长寿山水厂和煤矿,她不直接管理都不行。 因为她发现,就在自己不在这半年里,水厂销量忽然暴增,可兵一行压根不知道暴增的原因在哪儿,迪拜商人费萨尔那里的用量在某一个月翻了五倍,他们也不知道问一下为什么翻倍,也不分析一下具体原因,以及临近省份的几家省级涉外饭店的订单,他们也不管来人什么身份,让卖就卖。 倒不是刘桂花不用心,而是她自己不识几个字,文化水平有限,没有透过现象看本质的能力。 卫孟喜要是不赶紧接手过来,他们就只会一直卖水。 接手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先找了个那边的工作时间给费萨尔打电话,在翻译的帮助下,大概知道他现在因为把长寿山打入中端消费市场,尤其是很多中等级别的商务会议,都在使用她的水,导致现在长寿山在迪拜有了更高的知名度,这销量自然就蹭蹭蹭了。 卫孟喜记下来,又一次登门拜访附近省份几家涉外宾馆的采购科,当知道原因的时候也是哭笑不得——居然是其中一家,是一位英国来的客人,在使用矿泉水的时候问他们有没有一款叫“长寿山”的,他们赶紧到处去问,这才知道原来这个在国外略微有点名气的矿泉水牌子,居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303节 于是,大家一交流,这才有了让他们给涉外饭店供货的事。 而卫孟喜抓住这个契机,立马就叫上猛将晓梅,开着车子直接奔赴其它省份的涉外饭店,涉外宾馆,会务接待中心,市委省委招待所,招商局之类的,凡是有可能跟外商接触的场所,都是她们想要重点攻克下来的目标。 李晓梅不愧是李晓梅,她一说就明白,“行,卫总您就在家好好陪叔叔,我从公司里挑几个新人跟去。” 卫孟喜作为堂堂卫总,自然不能再在这些一线工作上浪费时间,就随她挑了二三十号小姑娘小伙子出去跑业务,月底依然是根据业务量发提成,大家伙听说过十几年前矿长拿三百块工资而卤肉厂业务员拿七八百的“神话”,自然是求之不得,都是争着抢着去。 “就连虎子妈也来报名,说是从矿上辞职了,要跟咱们出去跑业务呢。” 卫孟喜一怔,虎子妈就是当年毛秀英死后,丈夫娶的二婚妻子,自从那年从自己这里得到一套旧沙发后,倒是一直在向卫孟喜靠拢。 她和老陆资助虎子的事,就连她男人都不知道,但这个女人估计是知道了,并且对虎子也不错,跟她自己生的闺女是一碗水端平,卫孟喜自然也在替死去的毛秀英投桃报李。 她对虎子好,那厂里要是有什么临时性的计件工作外包,就找她,给她创点外快,最后反正也是花在两个孩子身上,她要是当李秀珍那样的继母,虐待孩子,那不用卫孟喜出手,矿上好多人都看着呢。 当年毛秀英的死,可谓是这些煤嫂们一辈子的心痛,她的孩子,大家会替她看顾好。 “行吧,但你们还是提醒她一下,要想好,煤矿的工作辞了就再回不去了。” “这是自然,已经跟她说过好几次了,但她说不想靠死工资了,想出来跟着咱们拼一把。” 看不出来,还是个挺有闯劲的人,卫孟喜也就不再多说,“行,那你们多提点她一下,虎子这孩子也不容易。” 但愿他能健健康康的长大,不求大富大贵多出息,只要能成人,就是对毛秀英最好的告慰。 正说着,一个挺精神的中年男人忽然出现在门口,“小,小喜……卫总,你回来了?” “回来了,三哥快进屋坐吧,工作怎么样,能适应吗?”这是枣子巷的赵三哥,他有悟性,对机械的东西也比较敏感,才两个月不到就把车子学会了,现在每天的工作就是开着车子到处送货,多劳多得。 经过大半年的锻炼,他的体态比以前好多了,人瘦下去,精神面貌就好起来,再加上帽子一戴,不摘下的情况下谁也不知道他头秃,看着倒是不像四十多岁,而像三十四五的样子。 “我听说卫叔叔还,还活着……”他在门口手足无措,以前是不知道小喜的身份,以为她还是以前那个邻家妹妹,这几个月没少听她的奋斗故事,知道她的身家之后,他就不能再把她当邻家妹妹看了。 卫孟喜也就不勉强,“对,你快进来吧,迪迪你看谁来了?” 迪迪正坐在桌子边画画,小喜给他专门准备了一间超大的画室,但他不喜欢一个人待在屋子里,要把东西搬出来看得见小喜的地方。 赵三哥看着眼前这个帅气的小老头,不正是卫衡吗? 那眉眼,那气质,就是当年那温润如玉的,随时让人如沐春风的,整个枣子巷男女老幼都喜欢的卫叔叔! “卫叔叔。”他试探着叫了一声。 迪迪回头,笑嘻嘻的看着他,“吃饭饭。” 赵三当即眼一红,他没想到卫叔叔现在的智商跟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差不多。 “没事,慢慢会好的,三哥要没事的话你们先聊着,我去处理点事情。”卫孟喜很看得开,父亲的精神状态瞒不了任何人,还不如一开始就说清楚,这样大家都会格外关照些,要是有什么事也会第一时间通知她。 等把水厂的事告一段落,小煤井的事情也开始迫在眉睫了。 因为有丁老坐镇指挥,和很多中型设备的投入使用,煤矿的工作效率很高,开采量也很大,巅峰工作日甚至达到了以前金水煤矿效益不好的时候,这是卫孟喜怎么也不敢想象的。 要知道,他们小煤井现在只是一个私矿啊!而金水煤矿可是大型国有矿,无论是硬件设备工人素质还是其它软实力,都能把小煤井甩出十条街,她一开始的设想也是一年开采量能达到金水矿的5%就阿弥陀佛了。 可按照这个速度,很有可能达到20%,是她预想的四倍之多! 甚至都超过了上辈子严明汉手里的速度! 就那样,上辈子还传说严明汉一年赚一个亿,那自己这岂不是要超过一……一个亿?! 卫孟喜第一次意识到,采矿是真的赚钱,真的暴利,难怪后世提起“煤老板”都是跟巨富、天价嫁妆彩礼挂钩,还是她肤浅了。 “但现在的问题是,咱们的销量跟不上产量,卫总要赶紧把销量提上来。”丁老穿着工作服,头戴安全帽,焕发事业第二春之后,他的心情也跟着美起来,看着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卫孟喜点头,“是,得想办法了。” “现在咱们有多少煤炭库存?” 丁老报给她一个数字,卫孟喜大吃一惊,“这……这么多?!” 丁老似乎是对她质疑自己不满,哼一声,“就这还是我压着工人进度,不让采太快。”为了安全考虑,当然也怕积压太多卖不掉会挤兑市场,到时候对所有煤矿都没好处。 这量实在是太大了,要是再处理不掉,别说以后会挤兑市场,就是自己也没这么大的场地存贮了啊。 丁老叹口气,“一开始也没想到储量居然如此丰富,我本以为都开采过上百年了,怕是所剩不多,谁知……” 用一线工人的话说,就是一锨子挖下去都是煤,随便扒拉一下就是煤,而且煤炭的质量都很不错,经过化验室比对,也就比现在金水矿的气肥煤差两个层级而已,要是放到整个石兰省来说,那也绝对是杠杠的。 “你啊,捡到便宜咯。” 卫孟喜哭笑不得,自己2850万买到的居然是个会下金蛋的母鸡,这好事是好事,就是销售任务也很重。 正说着,赵春来赶到,“来晚了来晚了,我在井下处理点事情。” “没事,大哥来得不晚,咱们正好说到销量问题,你那边有没有想法?” 赵春来一整个脸都是黑的,只剩牙齿和眼球是白的,“咕叽咕叽”灌几大口水,“现在悬,我们这半年已经把能跑的门路都跑了,前头许矿长还直接把小客户都送我们了,可耐不住这产量实在太大……” 无论是二手设备还是小客户资源共享,又或者是公路养护,许军对他们的私矿多有帮助,完全是看在卫总的面子上,他知道自己还没这么大面子。 卫孟喜点点头,“那不行明天我们出去看看。” 赵春来很赞成,“对了,小燕那丫头没跟你说吧,她说现在自己也马上大三,要实习了,干脆跟老师申请去意大利实习,在那边忙着收购皮革厂的事,说是快谈成了,马上就能收购一家制鞋厂。” 卫孟喜一愣,“不是买设备,是直接收购?” “对,我也觉着这丫头步子跨得太大,但我拦不住,算咯算咯,我糟老头子管不了那么多,现在她连这边的厂子都不用我操心咯,我就来给你煤矿打工吧,享清福。” 卫孟喜哈哈大笑,这赵大哥,可真会凡尔赛啊,一面说得好像自己被人架空隔离似的,可怎么听着就是一股子钱味儿呢? “她这个收购,预计花费多少?” “她说要三百万,我也没这么多,让她自个儿想办法去。” 卫孟喜大概也能猜到他们现在手里是没多少钱,但她能有这个勇气和魄力搞收购,卫孟喜还是佩服的,“行,那你告诉她,要是有我能帮上忙的,只管跟我说。”这就是答应借钱的事。 当然,她更没想到的是,小燕压根没找她借钱,短短半个月时间就火速完成了意大利北部一个制鞋厂的收购! 这是后话,当务之急是得去跑业务。当天晚上,赵春来没回家,就住在陆家,跟卫孟喜俩人商量准备跑哪些地方的事。 目前煤炭使用量最大的,还是冶炼、焦化、纺织、水泥等行业,但这些行业一般来说都有成熟稳定的能源提供商,除非他们能找到新成立的厂家,倒是能先入为主占个位置。 卫孟喜又把目前省内和临近省份已知的这些厂家给剔出来,已具有一定名气的就不用考虑了,主要还是得看那些刚成立的小厂,做好计划,二人就决定第二天动脚。 这时候,迪迪就没人照顾了,带出去是不现实的,毕竟路上不确定因素太多,再加上现在找矿区老中医开了中药,需要每天按时吃药,出远门不方便,但把他一个人留在家,卫孟喜又不放心。 “你家上次不是有个老太太嘛,我看让她来帮忙看着点不错,以前她看卫东几个就看得很好。” “苏奶奶?” “啊对,就是她,卫东姥爷现在的情况就跟小孩一样,得有个看小孩有经验的人才行。” 卫孟喜一想也对,找别人她还不放心,但苏奶奶那是嘴上阴阳怪气,但心地不错的人,而且她足够机智,足够理智,要是遇上紧急情况也能处理,甚至可能比自己处理得还好。 花钱在矿区请个保姆倒是简单,但哪个保姆能有苏奶奶的见多识广智勇双全?照顾卫衡不像当年照顾卫东他们,不用教他们写作业养成生活习惯和学习习惯,只需要让他吃饱穿暖,再看着别去接触危险的东西就行,别的保姆她还担心别人觉着事情简单不上心呢! 她当即就给苏玉如打电话,说明父亲的情况,和自己最近不得不出一趟门的迫不得已,尽量会每天都回家,但不确保一定能做到,希望她能帮着照看一下父亲。 钱肯定不能提,她要敢提老太太就不会来。 谁知电话那边却沉默了一会儿,就在卫孟喜心头打鼓不确定她到底什么意思的时候,苏奶奶居然很爽快的“嗯”了一声。 因为不确定他俩相处会不会有问题,卫孟喜也不敢立马离开,说好先观察两天再出发。 第二天一大早,卫孟喜刚把老闺女送到学校,回来一看,哟,苏奶奶已经在院里看着书了。 “大娘怎么来的?我还说去接你,去到你们家门口看大门是锁着的。”卫孟喜一边问,一边往厨房提菜。 最近迪迪跟着小鹿吃鱼,爱上了吃鱼,她干脆就每顿都做鱼,给这一老一小补补脑。 “我不会开车,我还不会包车吗?”她才不会说,自从昨晚接到小卫的电话以后,她就决定这次来了就不走了,至少也要等到张江毕业,她可真是待够了那阴森森的大宅子。 “那好,我就先介绍一下,这是我父亲,大名卫衡,你可以叫他迪迪,他比较喜欢这个称呼。”卫孟喜拽着迪迪,很温柔的指着苏奶奶说,“迪迪快来,这是苏玉如,是小鹿最喜欢的苏奶奶,她跟你说过的,你还记得吗?” 老太太的耳朵在听见“最喜欢”三个字时动了动。 “迪迪,你要有什么事,就找苏奶奶,我这段时间需要出门,但我会每天都回来看你的。” “迪迪现在衣食住行都能自理,苏奶奶就只用费心一下三餐,带他去卫家宴吃,记账,别让他去危险的地方就行。” 迪迪可比以前的卫东四个乖多了,肚子饿了会说“吃饭饭”,想上厕所会自己回家来解决,从不在外面,更不会乱跑,只要给他一个魔方或者画画的工具,他能自己玩半天。 苏玉如倒是很快接受了这份新工作,只是看着卫衡的眼神有点奇怪,“你真不记得了?” 迪迪傻笑。 “算了,不记得也好,你我老孟老丁,咱们这些老骨头也没几天可活了,能把不愉快的事忘记也好。” 卫孟喜听着奇怪,怎么感觉苏奶奶和父亲认识呢?不过就像她认识舅舅一样,作为那个年代石兰省内有名的年轻“二代”们,互相认识也不奇怪,毕竟无论哪个年代,以家境为入场券的社交从来就不缺。 就比如现在自家这五个崽,自从那年她的水厂开业出了风头之后,就多了很多主动来结交的“朋友”,包括但不仅限于金水市和书城市各个实权部门的一把手,更有甚者省里的也有,广梅帮忙牵线,她甚至还跟副省长吃过几次饭,更别说涉足各行各业的单位厂矿和民营企业家们。 随便有个几十万的暴发户,在她眼里都不够看了,基本是只有别人捧着她,她敬而远之的份儿。 她的社交层次上去了,自家五个崽认识的同龄人也更多了,每年谁家小孩过生日或者升学宴,都会邀请到他们。 所以,社交这东西,以前是她草台班子接触不到而已。 “忙你的去吧,都是放羊,我能放五只羊羔子,还放不了一只老羊?” 卫孟喜觉着,苏奶奶的阴阳怪气真是比仙乐还好听。 接触了两天,观察下来发现他俩还颇有点投缘——苏奶奶看书,迪迪就画画;苏奶奶修剪花草,迪迪就去递剪刀递花壶;苏奶奶带他下馆子,俩人还能把茶水当酒喝,就连侯爱琴都说,这俩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对儿老伴儿呢! 卫孟喜放心了,这才跟着赵春来出发,干正事去。 不过,找用煤大户,这事也不简单,一连跑了半个月,找到的都要么是机关食堂之类的小户,要么就是新开的承诺即将要开但不知道啥时候开的纺织厂,焦化厂。 赵春来这半辈子吃过那么多次亏,还能不知道这些就是所谓的“皮包老板”?不就是吊着他们,想要蹭吃蹭喝罢了,他一看形势不对,就不让小卫去,自己单枪匹马喝醉他们套几句实话,然后走人。 反正,他连饭钱都不付,跟这些骗子讲啥礼义廉耻? 就这么跑了快一个月,小鹿高考都结束了,他们依然还没找到大客户。 当然,他们也不是单枪匹马,还发动煤井的销售员们或者煤嫂们出去,只要能卖煤,就给钱。 “妈,大牛哥哥来啦!”小鹿高考完就跟苏奶奶一起照顾姥爷,活脱脱一小保姆。 卫孟喜一愣,菜花沟大牛?这可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 第160章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304节 大牛穿着一身干部装, 胸前口袋里别着两支金灿灿的钢笔,手里还拎着好几个蛇皮口袋,先站在大门口响亮亮的叫了一声“三妈”, 这才依次跟小鹿苏奶奶迪迪打招呼。 他的消息倒是怪灵通, 居然就知道迪迪是小鹿的姥爷,自己也跟着叫了声“卫姥爷”。 迪迪不知道他是谁, 但也不害怕生人了,只是好奇的打量他。 苏奶奶就比较直接,连眼神都懒得给一个,自顾自把迪迪叫进屋, “你不是要画画吗, 来啊。” 迪迪立马就开开心心的跟进去,颇有一点“举案齐眉”的感觉。 “大牛来就是了,还拿这么多东西干啥。”卫孟喜也是很意外, 大牛这几年可是跑得很勤快呢,每次来, 不是拿鸡就是拿鸭, 还有很多王春梅自己种的土特产, 东西倒是不值钱, 但他把这份人情做得足足的, 外面人看着倒是羡慕, 都说她这大侄子会做人。 可卫孟喜却知道, 大牛这是有求于他们, 无论是她,还是老陆。 二牛去年本应该退伍的, 但他很想继续留在部队, 卫孟喜想了想, 这孩子也算懂点事,就帮了个小忙,让他继续留在部队了,并且于去年升了营级干部,这样谈个对象就能随军了。 随军也好,不然就菜花沟那鬼地方,哪个闺女嫁过去都是受罪,到时候不仅要伺候亲婆婆,还要伺候上面的奶奶婆婆,那真是倒大霉了! 而大牛呢,也在自己的不懈努力和陆广梅的帮助下,顺利的成了乡政府一名正式工,还在乡政府负责招商引资工作,算是个香饽饽,要是干得好三年之内升副乡长五年之内正乡长完全有可能。 怎么说呢,小小的副乡长,在卫孟喜这儿连说话都入场券都没有,但在菜花沟,他已经是顶顶出息的孩子了,现在村民们教育孩子都不再是“读书无用”论,而是“读书能当官”,不信你看陆家大牛,当年要不是他三爸小姑支持他读到高中,哪能进乡政府当临时工,要是没有这高中学历,他也就考不了公务员,现在哪能当干部呢? 所以,最近两年的大牛,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三妈甭客气,我爸妈一直记挂着你们,只是您也知道,我妈晕车晕得厉害,也出不了远门,不然每年都想来看看你们呢。” 卫孟喜笑笑,让他进屋坐。 大牛打量家里,发现三爸三妈家里还跟以前一样,家具摆设没啥变化,但很干净,即使是用了十多年的柜子,依然是干干净净,不像他们在菜花沟,好东西也用不了几年就脏了朽了。 他不说是啥事来的,卫孟喜也就不问,她现在正操心煤炭销量呢,也没心思跟他猜。 小鹿烧水,给他们泡茶,一边倒水一边问老家的情况,知道没什么大事,那就是最近都不用回去了。她比妈妈还怕回老家呢,这在自己家里多舒坦呐? “呦呦今年也该参加高考了吧?” “嗯呐,刚考完。” “那一定很厉害,能上石兰大学吧?不过你不用担心,即使分数不到,三妈也有办法让你上的,是吧?” 小鹿有点不开心,她才不要走后门呢! 要是连上大学都要走后门,那以后的困难和选择还多着呢,她卫小陆是不是离开老妈就啥也干不了啦?不过,她面上不会表现出来,转而说起别的,主要重点在于问大牛老婆,也就是她堂嫂的事儿。 那年广梅结婚的时候,大牛媳妇儿不是因为看见卫孟喜给广梅送的结婚礼物比给他们的重,红了眼圈嘛,当时小鹿就挺不开心的,谁对他们好,妈妈就对谁好,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此时听说堂嫂现在进了乡政府食堂,给乡里干部职工做饭,星期天放一天假,回去还能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倒是打心眼里佩服。 看不出来,这个堂嫂还是个能干人。 东一句西一句,最终还是大牛忍不住,小声问:“我听小姑说,最近三妈在给煤炭找销路,是不是真的?”买煤矿的事,他早知道了,当时可差点惊掉了下巴。 卫孟喜点点头。 “那我今儿可就来对地方了,是这样的,咱们乡里现在引进了一个火力发电厂,项目是我去谈的,现在也快要投产了,就是煤炭都是从别的远的地方拉去的,成本比较高昂,三妈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去看看?” 卫孟喜一听顿时就来了精神,火力发电厂的燃料就是煤炭,大量煤炭! “最近几年乡里也有了两三家加工厂,啥干枣的啊,干笋的啊,都需要用电,用电量一大,咱们老百姓的民用电就不够了,白天经常没电,遇到丰收季晚上也没电,乡里引进这个项目,就是为了缓解附近老百姓的用电问题。” 卫孟喜这是有印象的,别说他们乡里没电,就是朝阳县,也会经常没电,因为她时不时会给胖婶打电话,麻烦她帮忙收拾照管一下自家的老房子,可十次里有七八次都打不通,后来才知道就是没电。 九十年代,尚未进行电网改造之前,很多农村都存在这样的问题。 更有甚者,有的村子至今还没通电,这一点也不奇怪。 电不够用嘛,现在全国都在搞经济,有的地方政府为了政绩就只能优先保证商业用电、工业用电,而民用肯定就会受影响,此时要是能开一个火力发电厂,那就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电这种东西,是刚需,比房子车子还刚需,人可以不买房不买车,但能不用电吗?哪怕再怎么节省的人家,吃晚饭总得点会儿电灯吧?孩子写作业总得有电灯吧?半夜起床上个厕所,总得拉一下电灯泡吧? 卖电,可比卖煤还赚,煤炭总有挖完的一天,发电却是一劳永逸源源不断永远有人买的。 如果能谈下这个火电厂,那就是多了一个稳定的大客户,那小煤井还找啥客户啊?光这一个就能吃得满嘴流油。 但卫孟喜这人,现在越来越喜怒不形于色,她心里感兴趣,脸上只是淡淡的,又简单的问了几句火电厂的事,包括每日发电量多少,都输送到哪些地方,卖什么价格之类的,根据这些她就能推断出电厂需要的煤炭量,确实不是个小数目。 “行吧,那他们电厂老板哪天要是有时间,就让他自己来一趟。” 她才不会主动去呢,她总觉得大牛不可能白白的送一个大客户给她这三妈,自己要是主动去了,主动权就没了。毕竟,在大牛的角度,自己可是帮了大忙的,他作为乡里招商引资工作的负责人,自己引进来的项目肯定要帮衬一把的,要是解决不了能源问题,项目没办法落到实处,他的副乡长之位也别想了。 卫孟喜现在之于他,可是能让他当上副乡长的莫大助力。 果然,大牛连忙点头哈腰答应,答应了一会儿之后呢,就开始说自己有个小忙想请三妈帮一下。 卫孟喜脸上依然淡淡的,“哦?说来听听。” “三妈这里不是有个煤矿嘛,我就想问问你们这里还缺人不,我小舅子和大舅子也没什么正式工作,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让他们来给三妈跑跑腿。” 卫孟喜就知道了,这是想要把他老婆的哥哥弟弟都安排进来。 她的煤矿,现在没有继续大规模招人,主要还是因为销量没打开,要是能把量给打开,放开手的去挖,不用再控制产量的话,现在这些工人压根不够。 多加几个人进来也不是问题,但她也得把丑话说在前面,“我们煤矿的销量呢,现在还没起来,等火电厂这边要是能上马,才能正式招人,主要是你也知道,煤矿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还有其他两位股东……” “行行行,理解理解,三妈放心,不把火电厂的事敲定,我也不敢提这事。”其实他也不愿这么求三妈的,用他妈王春梅的话说,他们现在跟三爸三妈一家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偶尔逢年过节走动一下没啥,但要是求人办事就算了。 三爸三妈待他们已经不薄,以前他们怎么对几个堂弟堂妹的,人家现在已经算不计前嫌了。 可耐不住家里老婆软磨硬泡啊,说来说去就是他无能,从临时工到正式工就花了这么多年,要不是看在孩子的面上早就跟他离婚了,现在要是连帮大舅哥小舅子找个工作这样的小事都办不到,不知道老婆又会怎么闹。 卫孟喜看他神色尴尬,大概就能猜到怕是他媳妇儿逼着来的,也不以为意,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老婆虽然是有些不分亲疏远近,但至少人家既能上份班,又能回菜花沟把老婆子照顾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就连老二家的堂弟都被她拾掇得干干净净,去了学校谁也不敢欺负。 听王春梅说,有一次宝儿在学校被人欺负狠了,她直接去校长家门口又哭又闹,把校长和班主任祖宗十八代都给骂光了,最后还让那欺负的同学站在国旗下给宝儿当众赔礼道歉,从那以后,宝儿在学校就没被欺负过了。 这个堂嫂,虽然不靠谱,但也有个好的地方,就是护短,对宝儿的教育也比较上心,不学习就揍,偷拿别人东西就揍,逃课抓到也是揍……比老婆子靠谱多了。 卫孟喜在心里把这些事想了一圈,才算达成口头协议,“那我等你好消息。” 大牛饭也没吃,又搭着赵三回朝阳县送货的车子,赶回去了。 第二天中午,那火电厂的焦老板就亲自登门拜访,来洽谈买煤炭的事,卫孟喜亲自带着他去后面小煤井看了一下,又把化验室出的煤质报告给他看,比对目前省内几家国有大矿的煤质,事实证明卫氏矿业无论是煤质还是价格又或者是供应的稳定性来说,都是最优选择。 焦老板也十分热心,“我对卫总久仰大名,今日得见果然是风采不凡,我们火电厂的煤炭就从你这里买了,但就是有个小问题……” 卫孟喜知道,前面的都是溜须拍马,“焦老板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我们火电厂因为电是先用后付款,手里也没那么多现金流,所以这个煤款也只能麻烦您等几天,一般下个月付这个月的款,我们决不食言。” 卫孟喜心说,这不就是空手套白狼嘛,项目是当地乡政府引进的,地是特批的至今没给钱,合同一签,他拿着合同去银行抵押贷款,贷到款再来买材料修建火电厂,至于人工都很有可能是找当地政府要的,名义是促进当地农民就业,其实工资估计到现在都没发……现在倒好,连原料都要赊欠! 卫孟喜是真没想到,传说中的靠一张嘴做生意的人,让她给遇上了。 “哎呀焦老板谦虚啦,您多大一老板啊,就会跟我们开玩笑,我这煤矿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做主的,咱们矿上的工作制度是先付款,拿着付款条子,车才能把煤炭拉出来,才能过秤,您看……” 焦老板,脸色就一僵,“这个”“那个”半天,见实在糊弄不过去,空头支票根本行不通,干脆就说自己回去商量商量。 卫孟喜也不挽留,她就说嘛,老家那样的穷乡僻壤能招来多大的“商”,大牛当时还吹得神乎其神,说这大老板多雄厚的实力,多大的能耐,预计日发电量多少多少,能供多少群众使用……结果呢? 也就是这个年代兴起的众多“靠嘴投资商”之一。 这种手段其实跟后世的开发商很像,就是先借钱拿地,拿了地有合同就能抵押贷款,贷出款来把拿地的钱还掉,然后再搞商品房预售,哄着买房者从银行贷款给他,他再拿着钱去盖商品房……从始至终,开发商玩的就是空手套白狼! 他们在中间吃得膀大腰圆,风险却被转嫁给了材料供应商和买房者,反正到时候烂尾了不用他们买单。而在焦老板设计的闭环里,自己就是倒霉的供货商,拉煤前不给钱,等他们把煤用了,要是发出来的电卖不出去,那她的货款也别想了,即使能如期卖出去,要是遇上不讲信用的,也能给你拖着,拖两三个月……她找谁说理去? 卫孟喜虽然也没对大牛的客户抱多大希望,但白忙活一场心里还是不得劲。 想了想,还是给大牛打个电话提醒一下,这个焦老板不太可靠,万一有还没结清的钱款,要多上点心。 但大牛也不知道是被焦老板说了什么,还是心里头不爽快自己没答应赊欠供货,答应得也很敷衍。 卫孟喜不以为意,这个客户基本黄了,只能又叫上赵春来,往更远的地方去,这次又多加了一个火力发电厂的目标。 这时候,哪还有什么老板什么总的风采,俩人就跟煤矿派出去的业务员一样,早出晚归,有厂的地方就去厚着脸皮的攀谈。 一直忙到八月底,虽然很大的客户没有找到,但也收获了一些小客户,收获了几家小型纺织厂和冶炼厂,大头还在积压,但煤矿日常运营是能维持的。 卫小陆也如愿收到了央美的录取通知书,国画系,卫孟喜和老陆原计划开学提前两天送她去京市,顺便也送送暑假只回来半个月的四个大崽,谁知人说不用,她跟哥哥姐姐一起去就行。 卫孟喜本来也确实要忙的事多,既然她说不用就算了,谁知老陆却很失望,颇有种被老闺女抛下的冷清寂寞,两口子睡到半夜,他忽然会想起今晚是不是还没去接孩子…… “老陆你是不是老年痴呆了啊,你闺女都去上大学了。” “我时常有种不真实感,呦呦居然就上大学去了,我最近脑海里都还是她两三岁的样子。” 卫孟喜又何尝不是这样呢?一开始她以为自己对老闺女的陪伴会是最多的,因为她以为大崽上大学以后就只有她一个孩子在身边了……可结果是,她一边要去意大利,好容易回来了又要操心父亲的身体,最近几个月直接就埋头卖煤炭,每天只能早晚见一面。 孩子连高考都没让他们去送考,说他们去了她会紧张,他们不去她还能自在一些。 孩子的坚强勇敢远超他们想象,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不幸。 “以后啊,这家里就是咱们四个老人了。” “可不是,幸好苏奶奶也没提要走。”不然就只剩三个人。 老陆紧紧抱住妻子,“那正好……” 他不说还好,一说卫孟喜自己也有那想法,室内的温度很快升起来,要是从结婚算起现在也二十年了,就像两件磨合得十分默契的机器,啥也不用干,有时候一个眼神,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能成为爱的催化剂。 半小时后,酣畅淋漓的老陆搂着妻子,忽然想起个事,“你不失眠了?” 卫孟喜一怔,对啊,自从意大利回来后,整整三个月了,她失眠的毛病就不药自愈了,她赶紧看了看床头柜上的药,确实很长时间没动过了。 看来以前的失眠压根不是她的身体真的出什么问题,而是上天在警示她,还有父亲的事未了,等找到父亲,安全带回父亲,失眠的“使命”就完成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作为卫家一份子,卫家第八代传人,她的使命远不止于此。 进入十月,秋高气爽的时候,卫孟喜觉着父亲病情已经稳定了四个多月,老中医和省医院的脑科专家都说很稳定的情况下,正巧在矿区也待够了,她想带父亲回老家看看,顺便再去看看上次的焦老板火电厂。 因为火电厂的事后来杳无音讯,大牛也不好再提舅子们来上班的事,卫孟喜自然也就装失忆,反正她也不想把陆家人的胃口惯大,当初同意可算互惠互利,现在事情没成,自己要还巴巴的凑上去叫人家来上班,她脑子又没进水! 车子是张三哥开的,车上满员,坐了卫家父女俩和苏奶奶,以及鬼机灵黎安华。 一路上,迪迪都对窗外景物很是好奇,看见一朵紫色的小花,就会兴奋地叫“小喜”和“苏”,他现在也能发一些简单的音了,像个牙牙学语的小孩,看见什么都要指给“大人”看。 可惜车子很快驶远,紫色小花不见了,他就懊恼的哼一声,张三哥忙问要不调头再走一遍? 卫孟喜冲他使眼色,可别被迪迪听见,不然又要闹了。 不过,张三忙着开车,也没注意老板的眼色,倒是苏玉如对他很有耐心,就像当年对小呦呦一样,她会指着另外一丛白色的说:“白色的也好看。” “黄色的也好看。” “这里也有紫色的。” “……” 迪迪就开心的牵起嘴角,眼里的光芒都比往日更亮一些。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305节 说来也是奇怪,卫衡的父亲是远近闻名的暴脾气大厨,母亲也是风风火火主持家宅的嫡长媳,人送外号“卫夜叉”,可他的性格却很温柔,无论谁对着他,都会感觉如沐春风,连带着以阴阳怪气著称的苏玉如,面对着他都发不起火来。 谁能忍心对一个气质温润的帅大叔发火呢? 在意大利待了两个月,回国四个月,整整半年的时间里,卫孟喜都在努力的给他调理身体,除了中药还有各种食疗食补,他的身体底子好了大半,再加上现在还是个没什么心事的“闲人”,看着就不是眉眼舒展,气质超凡的帅大叔了吗? 枣子巷,上午九点半,正是胡同里没事的老大娘们坐着聊闲的时候,胖婶也在里面,此时大家也正在恭维她,“你家老三可真出息,我听上次在邮局上班的小刘说他一口气给你寄回三千块钱,是真的麽?” 三千块!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这是啥概念啊! 胖婶挺了挺胸膛,“哎呀,他是怕自己手散,寄回来我帮他存着,以后结婚用嘛。” 有人就小声嘀咕:“你家老三这对象怕是不好找,上次我说把我娘家妹子介绍给他,他还怪嫌弃……嘿你说,我妹子五十咋啦,我妹子就是不会再生又怎么啦,可她要求也不高啊,只要老三出钱给她四个儿子娶媳妇就能跟老三过,这老来也是个伴儿不是?” 这话可就真是难听了,张老三虽然年过四十了,可终究还算青头小伙子,你给介绍个五十的不过分,就当找老伴儿吧,过分的是,居然还要给后老伴儿四个儿子娶媳妇,这叫啥事儿?就是找人养儿子也没这么丧良心的啊! 胖婶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正要撸起袖子跟这人好好掰扯一下,忽然就见一辆红色的大轿车“轰轰轰”着过来,直直的停在了巷子口。 众人刚想说这谁啊这么冲,枣子巷可没这么阔的人。 可下一秒,从驾驶位上下来的,可不就是今天的八卦旋涡中心人物赵老三吗? “老三你咋……” “妈,我跟卫总回来了,房子收拾好了吧?”老三可真白净,真精神,明明鼻子眼睛都还是那个鼻子眼睛,可看着咋就跟换了个人一样? 就他现在的模样,走出去说三十四五都有人信。 卫孟喜先下车,叫了声“胖婶”,又附身去坐在石坎上晒太阳的聋老太太那儿,打声招呼,太太目不斜视不为所动,现在又开始装聋作哑了呢。 很快,车门打开,下来一个瘦瘦的但气质异常清冷的老太太,浑身上下只有几个珍珠饰品,穿的也很朴素,可那气质就不容人小觑。 大家刚想问这老太太是谁呢,忽然就见她回身,从车上搀扶下来一个帅老头,那熟悉的面孔,让人一看就过目难忘,更何况还是做了七八年的邻居? “呀!那个卫什么来着……” “是卫衡!” “小喜你爸不是……不是已经……”那个“死”字没说出口,因为人活生生的站在这里呢,那眼神,那气质,不是卫衡是谁! 卫孟喜笑着点点头,“对,我父亲还活着,他从国外回来了。” 这不,有跑得快的,已经撒丫子往谢家跑,赶紧去找孟淑娴了。 迪迪现在可不怕陌生人的打量了,他被苏玉如搀着,下车,饶有兴致的打量枣子巷,总觉得哪里怪熟悉,时不时还会冲人和善的点个头,算是打招呼,这在围观八卦妇女眼里,哪里还看得出他精神有问题啊?都觉着她还跟以前一样和气呢! “咋出国啦?” “啥时候出去的?” “去了哪个国家?咱们街坊邻居这么多年居然都不知道。” “可我怎么听着老张说以前的尸体还是他去火……” 卫衡面不改色,他听不懂,跟着小喜走就对了。 一行人在众人或奇怪或羡慕或八卦的注目下,走到了巷子第五家,张三早早打开了门,里头的青石板虽然长了青苔,但早早的被胖婶打扫干净,院子里的磨盘还是走之前的样子,就连院里的石榴树枣树也没多大变化。 靠墙的地方,开着几盆水仙,还有几盆吊篮,卫孟喜曾经最喜欢坐着玩儿的石坎,也被清理得十分光滑,就像一直被人坐了很多年一般。 三十二年以来,这是卫孟喜第一次走进来。 但她顾不上自己怀念,她只是小心翼翼的看向父亲,生怕他被刺激到…… 而此刻的卫衡,确实是被刺激到了,但跟上一次不一样,他没有牙关紧咬双拳紧握,只是脸色有点发青,像在极力忍耐痛苦。 苏玉如赶紧在老中医教给她的穴位上,重重的掐了他两把,很快他的面色又恢复平静。 跟来看热闹的人,彼此交换一个眼神——这卫衡的“后老伴儿”,对他可真下得了死手。 又走了几步,卫衡忽然撇开苏玉如的手,径直走到磨盘边,轻轻的抚摸着那块石头。 以前,他每天都要在磨盘上干活,做点简单的米面磨粉啊,豆子打粉啊,或者磨豆浆之类的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活计,因为小喜还小,不能吃大人吃的东西,他就变着法儿的给她补充营养。 后来,慢慢长大了,她就不爱吃那些汤汤水水的,总是缠着要吃糯叽叽的饼子点心,但又不能太招摇,他就每天天不亮,胡同里的人都还没起床的时候,他先悄悄把糯米粉给磨好。 这个磨盘,他每一天都在用,每一次用,都是给小喜做吃的。 他摸了摸,眼神有点放空,似乎是在想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想,这种状态已经持续好几个月了,卫孟喜和苏奶奶也没放心上,她们一人看着卫衡,一人进屋。 屋里的摆设,也被胖婶恢复得原模原样,后来这宅子虽然是卖给其他人过,但都基本没人来居住,只是来“淘宝”的人不少,什么桌子板凳壁龛屋顶梁上,都被光顾了不知道多少次,卫孟喜严重怀疑屋里和院子的青石板也被撬开过,掘地三尺完全有可能。 毕竟,在所有人心目中,卫家可是巨贾,可是与孟家齐名的朝阳大户,而卫衡这一支又是嫡系,他又是独子,肯定所有好东西都传到他手里来了。 这也是当年父亲不得不走的原因之一吧,家里有点钱卫孟喜是相信的,但像外界预料的那种金银财宝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她是没见过,父亲当年要是不走,遭遇只会比苏玉如还惨。 但卫孟喜也有点奇怪,她从小家里就只是比一般人家宽裕些,可从孟舅舅这几年的语气里,她能听出来卫家是真的有钱……那,那些让无数人心动的钱财,到底去了哪里? 父亲历来穿着朴素,没什么烧钱的爱好,也不赌博,卫家别支也不可能骗走他们这一支的钱……钱,好像就是不翼而飞了。 父亲当年要是留下,他怎么解释这些问题?他一介文人,不通世俗经济,就是被人剥皮抽筋他也说不出钱的去向啊,而越是这样,那些疯狂的人会怎么对他? 想着,卫孟喜就在自家那些老桌子老板凳上依次抚摸着,就连那光滑圆润的触感,都还跟三十年前一样。 这里,是她和父亲的家。 忽然,门口一阵骚动,屋里的人还没听清门外说什么,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妇就闯了进来,“卫……卫衡,真是你吗衡郎?” 卫孟喜心头火起,她生怕父亲会对孟淑娴有过激反应,所以她这次回来都没打算去找他们麻烦。 孟淑娴看着院子里那个长身玉立,温润如玉的中年男人,他真的没变,顶多就是比以前老了点,可这种衰老跟自己和谢鼎比起来,又不算什么了。 她,曾经整个朝阳县都有名的美人,已经成了满脸皱纹,腰背佝偻的老年妇女,双手粗糙,满身风霜……岁月对卫衡可真好。 而更让她惊讶的是,衡郎身边站着的,搀着他的,居然是以前卫孟喜家的保姆! 这俩人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的?衡郎才从国外回来,这苏玉如就……就……实在是不要脸!可他们站在一起,居然又该死的般配! 实在是太般配了!无论男女,身上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和从容,那是在锦衣玉食里烘托出来的底气,那是她这样的小门小户所没有的,她恨恨地用手掐住衣角,不然她真的会忍不住骂出来。 贼老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苏玉如是什么人啊,都被她那点小心思给气笑了,“收起你那些龌龊的小心思,我跟卫衡只是朋友关系。” “不可能,如果只是朋友,他为什么会允许你搀扶他,触碰他?”要知道,以前无论是叔伯兄弟劝说他娶二房,还是他在外面认识的异性,又或者是朋友引荐的,很多都是才貌双全的女子,可他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客气,别说有什么肢体接触,就是多看一眼都不会。 当初自己也曾沉浸在这样的幸福里,也曾想要跟他好好过,珍惜这段婚姻的,可是……他为什么总是不信任她呢? 她也是人,也会好奇,作为卫家上了族谱的儿媳妇,她问一问卫家这么多钱哪里去了,这也有错吗?为什么他就是不肯告诉她实话?这不是防着她是什么?在卫衡心目中,自己只是一个免费的老妈子,一个生育机器! 可要是能让她安心当一个生娃机器也就罢了,他还硬要拉着她看书,硬要让她跟着学习,要她上进,她一个女人,有那个必要吗? 他学外语,她一点不感兴趣,甚至只想去胡同口跟人聊聊天。 他看外文书籍,感慨师夷长技,她宁愿跟隔壁邻居多聊会儿天。 他梦想有朝一日出去满世界转转,去航海,去开拓,可她不想要一个野人丈夫,她只想要一个脚踏实地,知道嘘寒问暖,会哄着她小情绪的男人。 当年,所有卫衡能给她的,她都觉着稀松平常,所有卫衡不能给她的,她都在谢鼎身上得到了。 所以,她并不会对当年的事感到愧疚,她只会对卫衡的假死遁走,为他的欺骗而感到愤怒! 她抬头,刚要对苏玉如说点什么,忽然就听“啪啪啪”的巴掌声,一直没说话的卫衡,忽然鼓起了掌,还目光炯炯的看着她。 “说,得,好。” 他的声音十分嘶哑,像是很久很久没说话了一般,每一个字都是费了很大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来。 卫孟喜一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差点没站稳,“迪迪你……”她可以肯定,这三个字是他自己说出来的,苏奶奶压根没教他。 卫衡冲她安抚的点点头,又冲所有围观的街坊邻居们颔首致意,“谢,谢,大……” 他已经三十多年没好好说过话了,字只有短短四个,他却已经说不出第四个字了。 幸好,苏玉如眼疾手快扶住他,“卫衡生了很严重的病,我代为转达,他的意思是,谢谢大家,但这是他卫衡先生与孟淑娴女士的私事,希望大家能给他们一点空间,将来必有报答。” 卫衡点点头,表示就是这个意思。 卫孟喜的心头,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的惊喜给包围着,充斥着,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她的父亲,卫衡,居然会说话了! 不仅会说话,而且有自己的情绪,条理清晰,头脑清楚,不再是浑浑噩噩的迪迪了! 从这一刻开始,他是卫衡。 第161章 等到围观的人被胖婶和赵三哥赶走, 卫孟喜这才反应过来,“爹爹你……” 又看看苏玉如,“大娘您……” 苏玉如点点头, 其实卫衡逐渐恢复已经有段时间了。卫孟喜每天忙得焦头烂额, 自然是看不出什么变化,但苏玉如每天照顾迪迪, 带他吃饭穿衣画画,就能明显感觉出来,在中药和针灸的双重功效下,他偶然间也能冒出几个简单的字眼, 就是眸子上覆盖的那层灰翳也在慢慢的褪去。 这四个月, 苏玉如都把经络腧穴熟记于心,还学会扎针了。 “以前也有点好转,但今天是最明显的。” 是啊, 今天回到熟悉的枣子巷,尤其是回到了家里, 他的注意力被全部转移到这些旧物上来, 自然就…… 卫孟喜哽咽着, 一连叫了好几声“爹爹”, 依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想哭, 又想笑, 还想好好的拥抱一下父亲, 可她也知道,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孟女士, 我看你需要跟我父亲好好的聊聊。”卫孟喜朝屋里做了个“请”的手势, 她和其他人就留在院里, 既不打扰他们,又能以防万一有个什么突发情况。 在意大利的和刚回来那段时间,她确实是想杀人,哪怕杀了孟淑娴和谢鼎也无法缓解她的心头之恨,可现在,她忽然豁然开朗。 这事,还得卫衡和孟淑娴自己解决。 将心比心,如果是她跟老陆有矛盾闹脾气了,她也并不希望孩子来当裁判,婚姻的事,永远只有当事人最清楚。况且,还涉及到不道德的事,自己一个小辈去掺和,无疑是对父亲尊严的二次践踏,她现在都在尽量装作不知道这件事。 他们俩进去以后,卫孟喜就小声把最近卫衡的事情给问了,尤其是他的衣食起居变化。 “一开始只能说几个词,就像你看见的一样,后来慢慢的能叫出名字,还能分清你我他,能感知酸甜苦辣冷热,最近你忙着,我就带他去找老中医看,说是什么痰蒙心窍,瘀血阻络的问题已经缓解了,能试着找一些旧物让他慢慢回忆起来……” “所以你就带他看我的照片,看他自己作的画,还看了那颗粉钻?” 难怪呢,她就说奇怪,上个月苏奶奶居然说要借她的粉钻看一下,还聊了许多关于粉钻的事,“借”去了半个多月。 苏玉如,嘴上嫌她这样那样,好像从第一次见面她就看自己不顺眼,可她总是默默的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给予帮助,不用她开口,她就默默去做了。 “谢谢您,苏大娘。” 苏玉如哼一声,转而去看院里的摆设,“你说你们家,以前在石兰也算一方巨贾,怎么就只给你留下一颗石头?” 是的,粉钻未来再怎么值钱,可在她这位苏半泉后人的心里就是一颗石头而已。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306节 卫孟喜摇头,她也想知道啊,卫家的钱都去了哪里。 就连父亲都不一定知道,更何况是她? 忽然,屋内不知道说到了什么,忽然传来孟淑娴的咆哮,“不!” “不可能!” “你们卫家怎么可能只有这么点东西?!” 苏玉如和卫孟喜对视一眼,默不作声。 一会儿,屋内又安静下来,隐隐能听到说话声,但听不清说什么,甚至是谁在说也听不出来。 卫孟喜就在那里看了会儿院里的树,似乎依稀还能看见自家小时候调皮攀爬的痕迹。 是啊,她一直说卫东卫红调皮,却忘了自己小时候也是个小调皮,只是父亲的脾气比自己好,耐心也比自己好,能容忍她的各种小捣乱。 再一看,树下原本是砌着花坛的,也不知道被第几任房主给撬开了,估计是没淘到宝,又随便扒拉回去,显得很潦草。 “话痨丫头,我听人说你父亲还活着?”聋老太太颤巍巍的站在门口问。 卫孟喜赶紧过去搀扶她,“是的太太,我父亲还活着,就是生病后记性不好,等他恢复以后我一定带他来看您。” 老太太摆摆手,“不用,我就是来看一眼我就放心了。” 她算是枣子巷第一明白人吧,当年把孟淑娴出轨流产的事告诉卫衡,是她目前想来最后悔的事,自己当时只是气不过这么好个人被蒙在鼓里,却忘了一个愤怒的男人会做出什么事来……甚至,她以前还觉着卫衡的“死”不是生病,搞不好是一时想不开自杀,这么多年心里对孟淑娴是又恨又不敢说什么。 她能说什么? 一聋老太太说的话,谁会相信呢? 都当她胡说八道,她自己还要寄人篱下呢。 想着,老太太流下了愧疚的眼泪,“是我多嘴,我害了他,害了你,话痨丫头,我该死,可老天不收我啊……” 卫孟喜赶紧挽住她,当初知道这个事的就只有她,她能第一时间告诉卫衡,其实也是出于好心,可后来的发展不是她能决定的,“太太别这样,您只是做了一件正确的事,做错事的是别人。” 从另一个侧面来说,还得感谢她的告知,不然卫衡岂不是要一辈子戴帽子?后面几年形势急转直下的时候,孟淑娴再来个亲手举报大义灭亲,那个时候他想脱身也来不及了。 至少,提前知道,他就能提前做出计划和准备,也算给自己留了一线生机。 劝走太太,大概半小时后吧,孟淑娴捂着脸,哭哭啼啼跑出来,没有看任何人一眼,就这么跑了。 卫孟喜倒不是关心她,她只是担心父亲会不会把自己气坏,“爹爹?” “无妨。” 卫孟喜又等了一会儿,见他自己慢悠悠的出来,脸上原本的混沌懵懂换成了沧桑,但眼里的光却越来越亮。 “好了吗?”她试探着问。 卫衡的眼睛,一直在她身上,一眨不眨,一直看到眼睛酸了,他一眨巴,就滚下两行浑浊的泪水,“是我对不住小喜。” 卫孟喜摇头,一切委屈,都在找到他的那一刻烟消云散了。 “不,爹爹只要好好活着,我就开心。” 卫衡却猛地摇头,一把搂住她,“不不不,是我,你的一切遭遇都是我害的,是我,是我……”他到底做了什么,只有他知道。 同一条路,他让她走了两次,却在她跌入泥潭的时候,没有拉她一把。 卫孟喜也没多想,以为是他实在太过愧疚,把所有责任往自己身上拦。“没事,我不生气,我也不委屈了,只要你好好活着,我觉得以前的经历都是上天对我的考验,就为了能让我找到你。” 她不说这些还好,一说卫衡差点就失声痛哭,他想起了所有事情。 苏玉如看他们抱头痛哭了一会儿,终于情绪都稳定下来,这才说:“张三家做好了包子,让你们去吃。” 卫衡立马牵上闺女的手,像小时候那样,高高的荡秋千一样甩了甩,“走,吃包子。” “嗯,吃包子。” 胖婶的手艺,还是那么好,明明跟外头一样的面,一样的肉和大葱,但做出来的包子就是皮薄馅儿大,一咬一口烫呼呼香喷喷的汤汁儿,卫孟喜烫得直叫。 卫衡就无奈的看着她笑,“慢点,怎么还是这么急。” 卫孟喜像个被人偏爱的有恃无恐的小孩,“等不烫就没这么香了,对吧胖婶?” 胖婶的眼睛也是又红又肿,老三已经把卫衡的事跟她说了,母子俩刚才在厨房也是好生伤心的哭了一场。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以后你们就阖家团圆平安顺遂啦,这世界上真是好人有好报啊。” 卫衡很礼貌的点点头,眼里的光更亮了,会的,一定会的。 卫孟喜也没注意,她光顾着吃包子去了,一口气吃了三个,安华吃了五个,最后还想再吃,还是张三哥提醒他们:“咱们带一笼回矿区,晚上再吃。” 下午,卫衡还有事要办,而且是必须避开小喜来办。“小喜你不是要去看火电厂项目吗?快去吧,我没事。” 卫孟喜现在一点也不想离开父亲,她生怕自己一离开,这梦就碎了,就像当年父亲让她出去玩儿,她一出去就再也没能见到他。 苏玉如冲她使个眼色,卫孟喜犹豫再三,这才不情不愿的出门,既然父亲要求自己解决以前的旧事,那她就不要插手,有“机智狡猾诡计多端”的苏奶奶看着,父亲应该不会吃亏。 张三留在家帮胖婶劈柴拉蜂窝煤挑水,就由安华载着卫总去乡下。 一路上,看到的都是熟悉的场景,金黄的收割完的玉米地,稻田里只剩下一下短短的茬子,稻草则在田边上垒成了草垛,这种草垛经过雨水的冲刷,已经没有稻草一开始的金黄松软了,但却更能让人物闻到丰收的香味。 卫孟喜深深的呼吸一口,觉得这就是幸福。 曾经两辈子都想要逃离的鬼地方,现在却给了她幸福的感觉。 她觉着,自己从今天这一刻开始,爱上这个地方了。 正想着,安华的车子停下,“到了,老板。” 火电厂虽然名义上是在乡上,但离乡政府已经很远了,位于县城和乡政府所在地的下风向,周围也没有什么居民和房屋,看来当初市里县里能批地,也是想到环境污染的缘故了。 众所周知,火电厂是高污染高耗能的产业。 卫孟喜一抬头,果然就看见不远处一片绵延近一公里的建筑,青灰色的墙砖厚实无比,又宽又阔,围墙里头还有很多钢铁水泥垒砌出来的庞然大物,很有科幻片即视感。 门匾上写着大大的“朝阳县火力发电厂”几个大字,说明他们没来错地方,可里头却没什么动静,大烟囱没有冒烟,更没有任何机械作业的声音,安静得就像一座鬼城。 卫孟喜心说,这都两个月时间了吧,上次大牛就说已经建成即将投厂了,怎么现在还没开始?大门紧闭,门口连个保安都没有,可不像是要马上开工上马的大厂。 安华动作很快,先下车去周围绕了一圈,回来很肯定地说:“老板,没人。” 卫孟喜下车,跟着也去周围转了一圈,这附近也没什么工业,这是唯一一家可以算大厂的地方,周围全是农田,但庄稼收完之后也没几个人,他们走了快一公里,才在小河边看到两个放牛的半大男娃,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 安华最擅长跟这种孩子打交道,上去攀谈几句,一会儿就回来汇报:“幸好啊老板,咱们差点就上那骗子老板的当啦!” 他心有余悸,恨恨地说。 原来,这俩小孩都是附近村子里的,听他们说,他们父亲就是前面两年帮忙来火电厂干活盖房子的,为了干活甚至还耽误了种地,就是大家相信当地政府,政府说这是乡里的重大招商引资项目,是来帮大家脱贫致富的,等厂子建起来以后大家就不用担心时不时停电的事了,还能拿这个电去开厂,去发展工业,发展经济巴拉巴拉……结果呢,两年以后,房子是盖好了,设备也都安装完成了,这焦老板却跑了。 “据说是前不久坏了个什么核心设备,需要请外国专家检修,欠下一屁股债的焦老板实在是连机票钱也掏不出,而又赊不到煤炭,发不出员工工资,他不跑就只能等着被当地老百姓和自己手下员工生吞活剥了。”黎安华感慨道。 卫孟喜也很吃惊,她当时一番试探,察觉焦老板可能只是个皮包老板,可能欠了一屁股的债,可没想到他居然会跑! 这跑了咋整? 地是当地政府批给他的,也是从老百姓手里征收上来的,征地补偿款说好的是等他火电厂开始运营之后就给,包括欠银行的贷款,欠材料商的供货商的,欠工人的……按照当时大牛说的规模来算,至少也是三四千万的大项目。 要不说这个时代的魔幻之处呢,老老实实干实业为国家实现四个现代化做奋斗的多,但全靠一张嘴到处骗投资,到处铺烂摊子的皮包老板也多如牛毛!对于朝阳县下面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没有任何工业基础的小乡镇来说,忽然能拉到这么大一个投资项目,当地乡政府的人敢质疑吗?万一一质疑人家老板拍拍屁股走人怎么办? 所以,大家都抱着侥幸心理,心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大不了还有房子和设备在。 可事实是,焦老板的所有东西都是贷款和负债来添置的,一环扣一环,一家欠一家,最后人跑了你连墙皮都捞不着一块! 卫孟喜也是苦笑连连,这叫啥,就是她一个重生人士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这么破罐破摔啊! 黎安华也是被焦老板的操作给惊讶得闭不上嘴,“老板,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拉到这么多部门和领导同时为他开绿灯的?”要知道,他们当年买煤矿,光是资质审核就忙活了一个多月,你能交出保证金不算,人家还要核查你的保证金来源,还要评估你有没有这个资质! 卫孟喜摇头,这事能怪当地政府吗? 他们也是想要政绩,想要把经济搞上去,出发点也是好的,但他们见识有限啊,对于来之不易的“大投资”那是恨不得一天三炷香的供起来,哪里敢怀疑对方的真实性?卫孟喜还在新闻上看过,除了国内的皮包老板,就连国外的小混混也瞄准了龙国这片亟待投资的“沃土”,有的甚至拿着跟英国女王,跟美国总统的合照来假装外资骗取土地和补助呢! 这种骗局要想识破,那就更难了——对于大牛那样的基层干部来说,他都不一定知道女王和总统长啥样。 这是一场,国内外皮包资本对龙国基层政府组织的精准狙击! 这事最后吃亏的还是老百姓,所以必须有人对这次诈骗事件负责!尤其是这其中的“大功臣”大牛,这事他吃不了兜着走。 想起那雄心勃勃想当副乡长的年轻人,卫孟喜叹口气,“走吧,咱们先回县城去。” 回到县城,卫衡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正在家里收拾以前那些老家具,“小喜回来了?” 黎安华控制不住内心的震撼,他今天是真见识到所谓的“招商引资”水有多深了,一个劲在那儿叭叭火电厂的事,“幸好咱们老板当时没上当,不然这上万吨的煤炭可就打水漂咯。” 卫孟喜又何尝不是这么想呢?她当时但凡是着急了一下,先赊欠几车煤炭给他们,那现在倒霉的可就是她和赵春来了。 “她呢?”卫孟喜悄声问苏奶奶,孟淑娴就没再来? 苏玉如嘴角挂起一抹冷笑,“等着吧,你爸又不是傻子,欠着的总会拿回来。”孟淑娴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东西是可失去的了,但并不值得同情,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你别插手,我看你爸还有别的大事要安排你。” “什么大事?” 苏玉如高深莫测地来了句:“难道你就不好奇,你们卫家的钱都去了哪里?” 卫孟喜眼睛一亮,倒不是为了继承家业,而是想要解开心里的疑团。 “等着吧,说不定你爸过段时间就给你个惊喜。” 不过,甭管卫衡的惊喜什么时候来,反正大牛的惊喜却来得很快,八点多,他们刚吃完晚饭,商量晚上住宿怎么安排的时候,大牛家两口子就提着一堆东西出现在家门口了。 “小喜,你看这是不是你家侄子?上次他就来过,说是你婆家那边的侄儿,现在在你们乡政府上班。” 大牛也是个有心人,上次在矿区见过卫衡之后,还专门来枣子巷打听过三妈一家的事情,而正好又遇到胖婶帮他们家打扫老宅子,攀谈上就知道这层关系了。 “三妈,您可得救救我啊三妈!”大牛一进门,都差点给卫孟喜跪下了,手上提着一堆眼花缭乱的礼品,但这时候谁有工夫看呢? 反正卫孟喜是没注意到,她只是淡淡的装不知情,“哎呀你这孩子到底怎么了?” 安华和赵三赶紧将他们搀住,要真让他们跪下去,那就要成枣子巷的大新闻了,这大牛好歹也是一名政府官员,一名干部,怎么就这么点出息啊。 “三妈我快要被那姓焦的坑死了,他是个骗子,他骗了咱们乡里县里市里的三级补贴,白拿地,找人白给他做工,连设备和原材料都是赊欠的,现在人跑了,乡里县里都要拉我出去背锅,这可咋整三妈?” 大牛媳妇儿也在一边说,“三妈您是知道的,我家这口子没见过啥世面,眼皮子浅,被人家几句好话就给糊弄昏了头,信了他的鬼话,现在县里要拿他们做筏子,大牛就是第一个被推出去的啊,这……” 幸好,大牛媳妇虽然泼辣又小心眼,但至少嘴巴伶俐,能在最短时间内把事情说清楚。 卫孟喜也没直接拒绝,“你们跟我来。” 把他们单独带到一间屋里,卫孟喜看着这小两口,真是恨铁不成钢,她当初刚一发现不对劲是提醒过大牛的,可他并未当回事,满心满眼都是政绩,都是要怎么当副乡长,压根听不进去。 如果是自家卫国卫东,卫孟喜就是打也要把他们打醒,但大牛嘛,本来就没什么感情,她也没义务要教他做人……只是没想到,报应来得如此之快。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307节 “你好好的把事情说清楚。” 大牛擦了擦鼻涕眼泪,就在那里开始说自己是怎么认识这个焦老板,又是怎么聊到这个火电厂项目,他怎么要求自己给引荐县领导乡领导,以及自己中途就只收过他两条中华烟的好处。 卫孟喜难以置信:“你只收过他两条烟?” “是啊,这这说出去都没人信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得了他多大的好处呢!可天地良心,我对天发誓,我真没拿过他其他东西……呜呜……” 大牛媳妇儿也是跟着指天发誓,可说着说着,她忽然想起来,“上次你不是说他请你吃饭吗,你们吃了啥居然吃到十一点还不回家?是不是去吃山珍海味了啊?” 大牛的脸一下子窘成了猪肝色。 卫孟喜哪还有不明白的,这小子,是被焦老板请客去歌舞厅找小姐了吧,至于有没有干啥,不好说,反正现在死无对证,只要他一口否认,谁也拿他没办法,但卫孟喜是真厌恶这种行事风格。 大牛,太急于求成,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不想想自己什么出身,什么职位,有什么值得一个自称大老板的人拉拢?她甚至有理由怀疑,这焦老板当初找上大牛不是因为他是乡里负责招商引资工作的干部,而是因为他是她卫孟喜的侄子! 焦老板搞不好从一开始就是想拖自己下水,只是自己当时没有病急乱投医,还保留了一丝清醒。 “三妈,您帮我想想办法吧,您认识的人多,看能不能有人来接盘这火电厂,只需要原来投资的80%就能拿下,到时候还能……” 看着卫孟喜严厉的目光,他不敢再说下去。 “这事我没法帮。” “可是三妈,三妈你看身边有没有……” 卫孟喜爽快离开,她必须给大牛一个教训,不然以后遇到什么事都来找她这“三妈”出手,她成什么人了?陆家的救火员吗?她卫孟喜可不是大善人! 要是几百几千的也就算了,这一座火电厂想要给他找人接盘,至少是四千万的盘子,她去哪里找?他连这么大的口都敢开,以后还不知道要开多大的口子,闯多大的祸。 不说他们之间的亲戚关系,哪怕就是一名普通的乡镇干部,他的行事风格就有问题——太急于求成,太急于往上爬。 可能是陆广梅的成功给了他勇气,现在想的都是要怎么当官,怎么进县委常委的“大目标”,可就连一个招商引资的事都被一个显而易见的诈骗犯给骗到,以后手里要是拥有了更大的权利,更能决断大事的时候,他得吃多少亏? 他吃亏,却是老百姓来买单,真是个糊涂蛋! 卫孟喜几乎是拂袖而去。 胖婶等人见大牛两口子灰溜溜的离开,心里也很是无奈,这个火电站老板跑了的事,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他们在县城里也有听说,但毕竟还没涉及到她们自己的利益,更多的则是看热闹的心思。 看看当地要怎么接住这屎篓子,看那老板还会不会回来,也想看看到底是多大的屎篓子,当然也有点担心以后是不是晚上都要没电用了。 只有想到电的时候,这才是跟所有人息息相关的民生问题,大家心里也才打鼓。 而卫孟喜就不一样,她完全可以无所谓,反正她又不在这里生活,金水煤矿是不会缺电的。黎安华也这么想,见老板神色淡淡的,甚至还能跟卫叔叔谈笑风生,愈发肯定这事不会再跟他们扯上关系。 第二天,又处理了一些小事,卫孟喜就提前回矿区去了,留下苏玉如陪着父亲把以前那些流落出去的东西找回来,毕竟她在找古玩字画这一块上是很有经验的,官司都打了很多年。 只是,一上路,卫孟喜就总感觉不对劲。 “安华,我怎么感觉有人在跟踪我们?” 黎安华正在开车,就从后视镜里看了几眼,“我倒是没发现。” 卫孟喜又看了一会儿,好像也没有哪一辆车子是特意跟在他们身后的,可心里就是有这种感觉,很奇怪。 不过,安华虽然没看出来,但也并未麻痹大意,减速,加速,故意走了几条岔路,又继续一下减速一下加速,甚至中途还在加油站停车,休息了半个多小时才走。 卫孟喜跟他一样,无论是中途甩人还是加油站休息,都在注意有没有车子跟踪,但都一无所获。 黎安华也不敢保证是否成功地把尾巴甩掉,就小声问:“老板要不咱们先去省城,打电话让小五哥开另外一台车来接您?” 卫孟喜随身带着大哥大,想了想也没拒绝。毕竟自己身家不菲,现在又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最近全国都发生了好几起绑架富豪的案子,尤其她又是个女人,在某些分子眼里,这就是很好下手的一个“点”。 很快,到了书城,她直接让安华把车子开进一个派出所大院,在那里等着小五把车子开到后门,她再悄悄上车,走了一段背后没有那种被盯着的感觉了,这才稍微放心。 回矿区的路上,她也在时刻注意着身后,倒是没有再出现被跟踪的感觉,这才赶紧回家。 其实到底有没有被跟踪,她自己也说不清,明显的证据没抓着,更想不到谁会这么跟踪自己,但这事不容小觑,当即她就从煤矿调了两个身形高大的退伍兵来,名义是帮自己开车,其实是做保镖。 当然,因为她经常安排工作,不是打电话就是派人传话的,身边多两个人大家也不奇怪。 接下来几天,卫孟喜更头疼的一件事是——除了大牛两口子一天三个电话求情之外,王春梅也来了电话。 对小辈,她可以不给面子,但大嫂王春梅是当年自己在菜花沟遇到的还算正常的愿意照拂自己的人,事关她儿子的前途,卫孟喜也能理解一颗慈母心,也就没有说什么严厉的话,只一口咬定她真的帮不了。 当地胆子大,焦老板也是胆大包天,怎么大怎么来,他那火电厂占地面积极大,预计的日发电量也远远超过卫孟喜的想象,哪怕便宜20%接盘,那也得准备四千万,这么大的屎篓子,卫孟喜这三妈凭啥帮他接? 除非,自己能在这件事中获利。 正想着,电话响了,她以为还是王春梅打来求情的,就示意保镖去接,要是王春梅就说她不在。 保镖接起来,“好,稍等。” “说是叫卫红,找老板。”他俩才刚来的,还不知道卫孟喜家几个孩子的情况,还以为是工作上的人,因为那姑娘说话很客气也很清醒,倒是没往学生上想。 卫孟喜一愣,孩子们知道姥爷恢复了,最近打电话都是晚上打的,白天倒是很少见。 “怎么啦?” “妈。”卫红叫了一声,刚才接电话的声音她还没听过,总感觉家里有点不对劲,“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没事,是我最近事情忙,找人帮忙,你最近都好吧?” “好着呢,我想问问妈,我存折上的钱是不是可以自己动了?” 卫孟喜一怔,帮他们从小到大的压岁钱和平时攒下的钱存在各自存折上,大学报道那天她就把存折给他们了,“当然是能用的,只是你打算干啥?” 卫红不答反问,“那我能用光吗?” 卫孟喜再次惊诧,用光可不少,上面整整十几万呢!如果没记错的话,卫红和卫国的是最多的,都快到十五万了,这其中一部分是压岁钱,一部分是卫孟喜每年给的零花,一部分是孟舅公给的,孩子们对“钱”不是很有概念,也基本没有额外的花钱的地方,存着存着就越来越多。 “小十五万呢,你要干啥?” 卫红顿了顿,“我想买点东西做投资。” 卫孟喜来了兴致,“买啥,能跟我说说吗?” “我想买几部游戏版权,还有买几部小说版权,等以后有钱了自己投资来拍,像国外的迪士尼,凡是使用他们动画片肖像的都要给版权费,以后这世界将会越来越重视知识版权……”巴拉巴拉,讲得头头是道。 卫孟喜的眼睛,渐渐就亮起来。 她没想到,自己的二闺女,居然已经有这个投资意识了!现在的龙国人哪里知道什么版权,什么知识产权啊,他们看的那些鬼片,全是外面小书屋租(买)的盗版碟片,现在倒是没啥,可过不了几年,等版权意识上来,国家法律完善的时候,那可就是得花钱买正版的了! 游戏版权她不是很懂,但小说版权,目前人们只知道金庸古龙梁羽生,要是能抢在别的影视公司下手之前买个十本八本的屯着,以后岂不是美哉?目前还没什么名气的作家的作品,很多在以后也会被拍成影视剧,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投资? 甚至,卫红下一句话还差点惊掉了她的下巴——“我就是现在没钱,要有钱,我还想开个唱片公司,或者歌星经济公司,港城台湾现在就很多,专门培养邓丽君张学友那样的大歌星,他们的歌曲以后就是一种版权,就是财富。” 卫孟喜差点竖起了大拇指! 她发誓,她真的没跟卫红说过未来的任何走向,没提过什么知识产权什么版权保护,她这些想法完全是她自己的功劳! 卫孟喜是谁啊,她最欣赏的就是敢想敢干的人,哪怕亏点钱没关系,总要花钱买教训的,她现在的身家也能供他们去试错。 当即,她就详细的询问闺女关于这个买版权和开经济公司的情况,卫红的性格也是从不打无准备的仗,她既然敢开口要钱,那就一定是想好了要怎么面对老妈的“考验”,当即就把自己有意向的几本版权小说和游戏说了,包括基本情况和优缺点,以及未来的计划安排,至于经纪公司,她直接以港城娱乐公司和台湾滚石唱片公司为范本,讲了大概一个小时,话筒都发烫。 卫孟喜也是听得津津有味,频频点头,她发现自己闺女这智商,要真只是做个主持人,或许都是浪费。 倒不是说主持人不好,而是她觉得,有这份智商,她可以干更多的对未来更有意义的事,譬如韩流肆虐大陆那几年,譬如流行乐坛落寞那些年,她说不定真能做出点什么来! 这可是为国争光的事,老百姓要娱乐啊,只要不是娱乐至死,不是过分娱乐,这何尝不是丰富老百姓精神文化生活的一种方式呢? “成,你要钱可以,半个月内给我一个详细的计划书,包括小说、游戏、唱片和经纪公司各个板块的可行性方案,到时候我会飞去京城找你面谈,要是能成,至少给你一个整数。” “一个整数是多少啊老妈,不能光画饼,你要说清楚哦。” 卫孟喜笑,“一百万,至少,行了吧?” 卫红这才龇牙咧嘴挂断电话,她有信心,只要自己真能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三百万都完全有可能! 她的妈妈,最看得起的就是有想法还能去实践的人,而她卫红,将来也将成为一个妈妈一样的人! 第162章 挂掉电话, 卫孟喜先在家里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又给父亲和苏奶奶打过去,问问他们情况。 卫衡和苏玉如的办事效率不低, 说是再有个把星期就能回来了, 到时候她要好好带父亲去医院检查一下。 老陆也很高兴,听说老丈人身体恢复了, 已经开着车下去看过一次,翁婿俩在屋里关起门来聊了一个多小时,出来以后俩人面色都比较开朗,看来是相处不错。 她就有点期待, 以后他俩生活在一起, 应该会比较有话聊。 反正,卫孟喜是决定要让父亲跟自己生活的,不能再像孟舅舅一样待在老家, 一个人冷锅冷灶的,那叫啥安享晚年。 说曹操曹操到, 正想着孟舅舅的电话就进来了, 主要是说中餐馆的事。 “自从上上个月开业至今, 生意比咱们想象的还好, 客人主要以华人为主, 还有少量老外。” “萍萍这几位学姐表现不错, 适应能力很强, 现在出门办事都能独当一面了, 就是厨师和经理还有点害羞,不爱跟老外相处, 周围来往的都是华人。” 卫孟喜笑眯眯的听着, “辛苦舅舅了, 慢慢来吧。”到时候要真适应不了,那就先调回来,换人。 反正,卫家宴里现在想要外派出国的员工可不少,大家都卯足了劲学外语,上班都在背单词,休息天都在偷偷上外语补习班。 这么多努力的年轻人里,总有能挑出来的。 “这有啥,我看你这餐馆要是开得好,说不定一家就比你在国内的三家还赚钱。”主要是这边消费水平很高,随便吃一顿换算成龙国币就是百多块,可在龙国要是一顿饭一百多,那就是抢人。 而且,他们餐馆从一开始走的就是中高端路线,味道好,菜品精致,价格自然也要比一般中餐馆的贵。 这样利润也就比国内的高得多,短短一个月,两家餐馆挣的钱就快赶上四家石兰省的卫家宴了。 聊了一会儿,孟金堂少不得还要问问卫衡的情况,知道他这几天都没有再浑浑噩噩,心说这怕是全好了,等他回来俩人就能对弈了。 挂掉电话,卫孟喜想着餐馆的事,又把自己目前的所有流动资金扒拉了一遍,除了煤炭销量不太理想,其它的倒是稳步增长,目前手里还有一千万左右的现金,如果不算文具厂分红的话。 对,分红! 卫孟喜想起个事,她得先去深市一趟。 和家里老陆打声招呼,第二天卫孟喜就飞到了深市,当然,保险起见她还是把方师傅和孔师傅给带上了,他们就是自己从煤矿工人里挑出来的保镖,原本跟仇大叔是一个村的,当兵退伍回来后一直在家务农,去年小煤井开业,仇大叔提了一嘴,卫孟喜把人叫来看看,觉得还不错,就特招进煤矿工作。 人品有目共睹,花言巧语,在井下肯出力,体力不错,身手敏捷,她又观察了一段时间这才调来身边当保镖。 现在成为保镖后,工资直接翻倍,但要求也比以前高,不仅要帮老板提行李开车,还要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全天几乎是十六个小时的不离身。 虽然没发现跟踪自己的是谁,甚至都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人跟踪,卫孟喜不仅找了保镖,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找龙公安报备了一下这件事。 毕竟他是金水煤矿的老人了,矿区要是多个新面孔,他都是最先最清楚的一个。 飞机落地羊城,侯烨的车子早已等候多时,吹着口哨,“这边!” 卫孟喜刚要过去,方师傅把她挡在身后,先观察了一下环境,孔师傅则是狠狠地打量侯烨。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308节 也难怪他们警惕,这侯烨的穿着一看就不是“好人”——花枝招展的衬衫,扎进略显紧身的白色休闲裤里,皮带上金光闪闪的大logo,尖头皮鞋,抹得油光水亮的三七分发型,还有他标志性的眼镜,虽然好看是有点好看,像港台明星,但对于深居内陆的石兰人来说,这身打扮太出挑了,像个“坏人”。 卫小陆中学作文里写的爱插队的买东西不给钱的坏分子就长这副模样。 侯烨见她笑,自己也笑,“上车上车,小爷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卫孟喜现在对玩不感兴趣,她这次来是有正事要办,“我们直接去厂里,算账。” “算什么账?” “当然是咱们分红的事呗,上次不是跟你说带你先赚一笔快钱吗,我这里应该有个机会可以尝试一下。” 说到赚钱,侯烨立马就跟被打了鸡血似的,“好。” “对了,你身边有没有认识想去内地做投资的港商台商?或者粤东本地的商人?身家清白一点,不要跟境外资本有关,也不要白手发家的。” “肯定有啊,没一百也有八十,你要什么样的?”他这两年在粤东省也算站稳脚跟了,尤其是深市现在出现一些高端会所,他打得一手好高尔夫,在富豪圈子里小有名气,再加上虽然他在顾家不受欢迎,但大家还是敬重他的顾家长子身份,对他很是礼貌客气。 这一来二去,他在这边也有了自己的圈子和人脉,认识几个想去内地捞金的投资商一点也不奇怪,不认识才奇怪。 “那有没有想开厂投资的?” “开什么厂的都有,听我说你开煤矿,还有几个想去开煤矿呢,你要是不介意,明天我给你引荐认识一下?” 卫孟喜当然不会拒绝,“越多越好。” 侯烨心说难得看见她这么有兴致,“莫非你说的赚快钱,就是跟他们有关?” 卫孟喜点头。 “你不会是想做中间商,做掮客,给他们介绍资源,从中赚钱吧?” 卫孟喜点点头,又摇头,“性质差不多,但我不是掮客,也不是中间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侯烨看她神神秘秘的,越发兴致高昂,“你的快钱能带我一起吗?”他现在手里也有不少钱,房子车子都买了不少,但那都属于个人享受和长线投资,只能先放着,看以后哪一年能出手才能算落袋为安。 “放心吧,你要有两千万,那咱们就各出一半,凑个四千万。” 来到深市厂里,俩人挑灯夜战算账,目前账上已经有五千万了,按照分红比例侯烨能分到1630万,加上他目前手里已有的存款,凑两千万不是问题。而卫孟喜能分到2800多万,加上手里的,自己一个人其实也能凑到四千万,只是合作伙伴嘛,有赚快钱的时候肯定要带上的。 第二天,侯烨约了几个想要去内地投资办厂买煤矿的老板,带上卫孟喜去会所打高尔夫。 卫孟喜为了能方便谈生意和打入上层圈子,可是专门请教练学习过的,早就不是十年前面对林秋生那样的手足无措了,比不上专业的,但要在这些土老板面前装一装还是很简单的。 动作娴熟而优美,好似每一次挥杆,都摆在了最恰当的角度,让人光看着她打球,就是一种极美的视觉体验。 再加上她的外貌优势,一场球会下来,这些老板们都快被她迷死了,等再上了饭桌,几杯好酒下去,她开始大吹特吹自己在石兰省开煤矿的事,那真是把大家伙的心都给吹热乎了。 不仅热,是烫呼呼的! 钱啊,她不缺,不用装,只需要大大方方的展现自己的财富就行,甚至还吹到了去意大利开高端饭店的事……侯烨侧目不已,这卫大姐今天的表现这么这么反常呢?以前她可是非常低调,恨不得大家都不知道她能赚钱才好,车子开个小破切诺基,衣服也不是浑身logo那种,今天却完全反过来。 说话丝毫不知道什么叫谦虚,一会儿吹港城的什么红酒四千多块一瓶,一会儿吹跟林氏商超的老板在维多利亚港的高级餐厅喝红酒,一会儿又是吃意大利的什么世界最名贵的奶酪……这架势,真是怎么暴发怎么来的! 更别说,她昨晚还临时去租了一辆豪车来充面子,买了好几只颜色各异的限量版名牌手包……这真的不是她卫大姐的行事风格。 卫大姐不是没钱,是对名牌手袋不感兴趣,要实在遇到漂亮的,就买上一两只,用旧了也无所谓,她家那几个女孩也不对这种东西感兴趣,她只能一直用到旧了坏了为止,可这一口气买了七八只,那就真的……壕无人性了! 此时,就见卫孟喜从两只带出来的包包里找出几张照片,都是关于煤矿开采的,那堆成山的黑压压发亮流油的煤炭,就在她身后,而前方则是排成长龙的亮着车灯的重型卡车,“这些都是等着来拉煤的,我们现在的煤炭啊,供不应求,货车司机必须排十几个小时才能轮到拉一车。” “果真?”有人就忍不住问,因为刚才卫总聊到自己在意大利开饭店的时候,他特意多问了几句,那饭店他去过,确实在当地华人圈子小有名气,走的也是高端路线,所以他是打心眼里相信的。 这卫总没吹牛。 “那是当然,不过要说最赚钱的,我这煤矿不算啥,一年也就几千万吧,你们知道现在内陆地区,尤其是石兰省那样的高寒山区,开什么厂最赚钱吗?” 大家顿时来了兴趣,纷纷猜测是不是服装厂,化工厂,文具厂,水厂,食品厂,制药厂……把她正在做的产业都踩了一遍,卫孟喜俱摇头,“都不是。” 最后,在大家抓心挠肝的好奇中,她缓缓吐出五个字——“火力发电厂”。 现在内陆地区有多缺电,这是个人都知道,简直已经到了能决定一个地区经济发展的程度,尤其是很多工业欠发达的乡镇县城,想要发展经济就要有工厂,工厂要能开工就得有电力供应,现在卖电比卖煤还红火,还有前途! 卫孟喜解释了一通,大家很快明白,是啊,与其去内陆地区买煤矿搞开发,不如去卖电,那才是工业发展的基础,而这个时候龙国还没有核能、风力和太阳能发电的概念,目前已知的就是煤电和水电,水电目前还没出现私人电厂,但煤电就不一样了,这是私人可以涉足的领域。 到时候只要能把电发出来,那就是妥妥的钱啊! 做别的还得要技术,要加工,深加工,要一条龙的产业支撑,但发电需要什么加工什么技术呢?当即,就有几名商人心动不已。 卫孟喜顺便再把朝阳县的火电厂提了一下,把焦老板大骂一顿,说他骗当地政府骗老百姓的血汗钱,不是个东西,自己要不是现金不够,早就把他的盘子接过来了。 有人就好奇,“那得多少钱?” “至少六千万,我去问过了,只是我手里没那么多现金流,最多明年年底我就能拿下。”到时候自己的煤拉去发电,发了电就地卖掉,省得被中间商赚差价。 侯烨急眼,冲她使眼色,这不是说好要带他去赚快钱的嘛,怎么现在先给别人说了?卫孟喜忙着喝酒,也没注意。 有人就意味深长的笑起来,大家喝着酒打着哈哈,转而说起别的。 第二天一早,卫孟喜带着侯烨回石兰省,等再接到大牛的求救电话,她在一番严厉说教之后终于松口,说自己帮他问问,又过了两天,大牛的电话再次打来,卫孟喜就说问到了,有个粤东大老板感兴趣,可以去看看。 于是,侯烨就顺理成章的被包装成了粤东大老板,去看的时候,甚至连阳城市的市领导们都亲自出马了,更别说县乡两级的,几乎是全体干部职工齐上阵,招待侯烨这个“大老板”。 他的打扮和气质,压根不用伪装,随意穿搭一下就不像好人,可就是这样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越是像二世祖,大家就越高兴,要是找个正正经经白手起家的商人,人家还真不一定会接盘,但要是二世祖,那就比较好忽悠嘛。 不用三天时间,双方就愉快的,以3800万的价格接下了火电厂的盘子。 这个价格是包括了地价(村民补偿款)、建筑成本、工人欠薪、设备欠款在内的打包价,为了防止钱被层层盘剥才能到老百姓手里,侯烨前脚刚签完合同,后脚就召开大会,现场将征地补偿款和工人工资,一人一笔的算清,当场签字按手印,记者拍照,电视台采访,还有三级政府部门作证,这事就算彻底做完了! 等把所有账目还清的当天,卫氏矿业还跟这家火电厂签订了长达五年的用煤协议,协议约定,这座火电厂以后无论是易主还是其它任何原因,它所使用的煤炭能源至少要有80%从卫氏矿业进货,价格以现场交易价格为准,必须是拉一车付一车的款,概不赊欠,若有一方违约,赔偿金高达百万。 “三妈,这协议我咋看着怪怪的?”大牛全程参与,觉着这位粤东来的侯老板,签的协议怪怪的。 “不奇怪啊,天底下哪有白吃的午餐?” 大牛眼睛一亮,瞬间就懂了,小侯老板是三妈介绍来的,本来这座火电厂的建设成本在4200万左右,现在被打折卖给他,他是捡了大便宜的!只要拿过去换掉几个当时出问题的设备,火电马上就能上马,这种大便宜要不是他大牛没钱,他也想捡啊! 而小侯老板被三妈牵线得了便宜,投桃报李签个五年期的用煤订单,确实也是应该的,彼此互帮互助嘛。 想通这个关节,大牛顿时就冲三妈竖大拇指,这三妈的头脑不去做生意真是浪费了啊,难怪三妈现在能这么有钱,这都是她该得的! 卫孟喜神色淡淡的,她可不吃这一套,要论单纯的帮助大牛,她就是亲儿子也不一定会帮的,但……要是自己能从中获利,那就另当别论。 她不用说什么,大牛就讪讪的,知道这是三妈最后一次帮自己擦屁股了。 等把合同签好,侯烨留在朝阳县看厂子,卫孟喜就打算把父亲和苏奶奶一起接回家。 刚进枣子巷,就听见大家议论,“谢校长真被撸职了?” “真撸啦,教育局收回给他的所有奖励和荣誉称号,还把他退休金都给取消啦,以后可不能再叫谢校长咯……” “哎哟喂,可怜哟,那这一家子以后可靠啥生活?” “老的没工资,小的还啃老,这叫啥日子哟……” “嗐,孟淑娴不是能给人洗衣服嘛,‘养’这父子俩也饿不死。” “还真别说,我昨儿就看见谢鼎开始卖家具啦,嘴硬得很,没米下锅就说没米下锅嘛,还硬撑着说想换套新的,我过几天得问问他新家具长啥样。” “噗嗤……春生妈你可真损!” 可也有眼窝子浅的,还抹起泪来,“这淑娴最近几年过的啥日子啊,以前跟卫衡的时候,那是蜜里调油,卫衡冬天都不让她摸凉水,现在倒好,一整个冬天手都泡在凉水里,又红又肿大萝卜似的,上次还偷偷跟我借钱想要买冻疮膏……把前面几十年没吃的苦都给吃光了。” 尤其是,儿子还不成器,可以想见她的晚年生活有多可怜。 卫孟喜只当没听见,这些大婶都这样,以前父亲“死”的时候可怜她,可怜父亲,现在他们父女俩活得好好的,就觉得他们不可怜了,可怜的对象变成了始作俑者孟淑娴。 坏人,也值得可怜? 也就是孟淑娴现在已经没有任何能失去的东西了,没工作,没地位,没钱,没家业,也没有美貌,有的只是那家里蹲的宝贝蛋子,不然她连现在的生活都不配拥有! 父亲对她,还是保留了最后一丝体面,没有大肆宣扬她婚内出轨并流产的事,更没有把无辜的谢景元赶尽杀绝。 卫衡和苏玉如最近找回不少以前的老物件儿,但值钱的没几个,以前卫家也就没有几件,大多数都是他自己的书画作品,虽然跟闺女每个星期都见,但卫衡还是像看不够一样,一眨不眨的端详着她。 “小喜,南边的事忙完了吗?” “基本告一段落,剩下的我合作伙伴会处理。”侯烨买下火电站的钱,她出了一半,但出头的是侯烨,签合同的是他,公司也是他自己注册的独资公司,她把自己摘干净,剩下的就靠他这销售鬼才了。 卫衡这次要带走的东西很多,卫孟喜就打电话给张三哥,让他送完货回来一趟,顺便把父亲的行李全拉到矿区。 回到家,因为考虑到苏奶奶回省城也是一个人住阴森森的大宅子,她就未经同意直接把以前她住过那间屋收拾出来,让她继续住。 这么多年,虽然她很少留宿,但几个孩子都把她当成家庭的一份子,她的房间还保留着以前的模样,直接就能拎包入住。而卫衡的房间就在她隔壁,都在二楼,怕他以后腿脚不好所以尽量少爬楼,不然要说风景视野的话还是三楼好。 同时,卫孟喜也帮孟舅舅留出一个房间,这也是为了以后他回来能直接入住的。 等把老人们安顿好,卫孟喜这才想起来答应好卫红的事,这闺女是真的说干就干啊,到了约定好的半个月她没去京市,人立马就带着计划书飞回来。 这是卫衡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看见卫红,看着那熟悉的灿烂张扬的眉眼,那说干就干的风风火火,简直就是年轻版的小喜。 “姥爷。” 卫衡背过身去,轻轻擦了擦眼角,“诶!” “姥爷你身体都好了吧?” “好了,你二哥找的专家看过。”卫国现在上大三,励志将来要从事神经外科工作,也就是俗称的脑外科,他现在跟师跟的就是目前国内脑外科界泰斗,他亲自把泰斗请到书城来,帮姥爷看过的。 卫红这就松口气,“那就好,姥爷那你好好养病,等身体恢复以后,咱们夏天就能出去旅游啦。” 卫衡早听卫东说过很多次,知道这是他们一家子最期待的事,正好也跟他的人生理想相符,当即笑呵呵的说:“好,到时候咱们买一艘船,出海。” 卫红挑了挑眉角,买船啊……这可真豪,他们家就是老妈也没说过这么豪的话呢。 卫孟喜正在厨房做糖醋鱼,没头没尾的听了一句,“什么买船出海,咱们家可没这么多钱。” 她以为是卫红逗着姥爷说话,所以这是对卫红说的,警告她不许胡说八道,但卫衡却以为她是对自己说的,“有。” 卫孟喜心头一动,其实她是真的好奇,卫家以前那么多钱到底去了哪里? 但现在门外有人经过,她也不好再细问,只等晚上,大家都吃饱喝足,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她正准备跟父亲聊聊钱的事。对于老祖宗留下的钱,她倒不是觊觎,主要是父亲的遭遇其实也是卫家钱财引来的祸端,她很想搞清楚这个谜团。 用孟淑娴的话说,当年要不是她一直旁敲侧击逼问卫家的钱去了哪里,父亲又一直说不出个所以然,她或许也就不会走到那一步。 而父亲要不是说不清钱的去处,他或许就不用离开。 所有人都知道卫家家财万贯,就连卫孟喜自己都这么认为,他自己却说不清,这本身就很奇怪,再加上上辈子,他能以五百万的价格竞拍下那颗粉钻,他的钱又是哪里来的呢? 正想着,忽然卫红就蹦跶过来,一把搂住她脖子,“老妈老妈。” “你这孩子,有话就说。”卫孟喜的看其他三人的注意力都在新闻联播上,就牵了牵嘴角。 估计大家都等不及要看电视剧了,最近全家都在追《雷雨》,就是下班没个准点的老陆,吃完饭也要来看两集一天才完美。 “我的项目,刚才已经给姥爷看过啦,姥爷说他给我投资这个数。”她伸出两根手指。 卫孟喜一怔,“可不许骗你姥爷,他哪有二十万给你投资哟。” 矿区美人养娃日常[八零] 第309节 卫红皱着鼻子,“是二,百,万。” 卫孟喜大惊,父亲居然能轻轻松松就给卫红这八字都还没一撇的项目投资二百万?!连她都还舍不得投这么多呢,父亲哪来的钱? “我感觉姥爷是咱们家最有钱的,妈你就等着看吧,五年之内我要做不出成绩,我都不回来见你。”卫红目光里是对未来满满的期待与斗志。 卫孟喜的重点却不在这儿,“你姥爷有没说钱怎么给你?” “汇款支票,过段时间就亲自送京市去给我。” 卫孟喜一愣,连忙又问了几句,心里的谜团似乎就快解开了,但就差了点什么,有种七窍通了六窍的感觉。 等卫红高高兴兴进去看电视,卫孟喜就在院里蹲着给红烧肉顺毛,这小狗子现在也是十八岁的老狗了,相当于人类的百岁高龄,它还能活着已经是个奇迹,更何况是还能活得好手好脚,健健康康,什么高血压心脏病肾病都没有,只是跑得没以前快,性格也没以前那么活跃了而已。 她现在就担心,万一哪天这狗子不在了,几个孩子要怎么办? “能多活一天算一天吧。” “小喜说什么?” 卫孟喜回头,“爹爹怎么出来了,外面冷,快进屋去。” 卫衡笑呵呵的,看着干净整洁的院子,闻着各种花草蔬菜瓜果自然成熟的香味,“我时常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 “做什么梦?” 卫衡的眸光闪了闪,“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三十二年我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在梦里,我看见另一个故事。” 他坐到躺椅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卫红给拿出一床小毯子盖他膝盖上,生怕他着凉。 “在梦里,我看銥嬅见你过的是另一种日子,很奇怪的是,在梦里你只有四个孩子,广全也没出现过,你一个人带着四个孩子在矿区讨生活,一个人把饭馆开起来,一个人把他们带大,可惜都没好好上学,甚至还反目成仇……” 卫孟喜一怔,确认道:“那个梦里,我是不是没有卫小陆这个孩子?” 卫衡面色痛苦的摇头,“曾经是有过的,但后来没了,广全也是。”他的小喜失去了丈夫,还失去了女儿,这样的痛苦为什么要让她承受,他在梦里大声呐喊,呼叫,但是没有人理他。 他就像一条搁浅的鱼,只能在海滩上挣扎呐喊,那种无助和痛苦,他不知道该找谁说,不知道谁能帮他。 卫孟喜心头大惊,那分明就是自己的上辈子啊! “那还有别的吗?” 卫衡痛苦的闭上双眼,“四个孩子长大以后都不怎么听话……但现在不一样了,那毕竟是……梦。” 他长长的叹息一声,到底是不是梦,连他自己也分不清,因为他能切肤的感受到小喜在儿女反目之后的痛苦,她的迷茫,她的问天长叹,她的无奈,甚至还亲眼看见她……不不不,他不能想,一想到小喜死前的画面,他的心还是刀割一样痛。 卫孟喜此时心里有个不太成熟的猜想,父亲,会不会和她一样,也是重生的?只是他因为这三十二年的荒废,不知道自己是重生了? 于是,她试探着问:“爹爹,如果我告诉你,这个梦我也做过,你会不会相信?” 卫衡一愣,倏的睁开双眼,静静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卫孟喜于是又把话重复了一遍,这世界上爱自己的人很多,丈夫,孩子,可都是在她对他们付出之后,慢慢培养出来的感情,但父亲不是,她无需付出什么,也没有特意去培养,自打她出生,他的爱就在那里,而且与日俱增。 她重生的秘密,可以不跟丈夫孩子说,但她想跟父亲说,想要减轻他的愧疚和痛苦,“爹爹我其实……” 想好要开口的时候,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卫衡的眼里闪过惊愕,闪过悲痛,看着她一会儿之后,最终还是变成了老泪。“是我对不住你,你为什么不等等我,哪怕再等一个星期,我就能找到你了啊,小喜……” 卫孟喜的眼泪都被惊得定住了,父亲的话,说的正是她上辈子,他买下粉钻后一个星期,那是自己最后的记忆,但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原因去世的,但肯定是去世了,因为那段时间她的“幻觉”很严重,总是能看到许许多多奇怪的东西,听见很多奇怪的声音,她以为自己是气怒之下精神出问题了,还去看过心理医生和神经内科医生,开了很多药……然后…… 自从重生之后,她从没仔细回想自己上辈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她可以肯定自己死了,是因为她得死了才能重生,可怎么死的,她不记得了…… 脑海中最后一个关于上辈子的画面,是很多药,很多白色的药片,红黄色的胶囊,全都在手掌心里……诶等等! 卫孟喜脑海中一直紧绷着的绳忽然“嘭”一声断了,她想起来了,她上辈子应该是…… 果然,卫衡一把抱住她,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对不起”“上辈子我来晚了”“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想不开了”……这就是对她上辈子结局的印证。 她,坚强的与狗屁命运抗争了一辈子的卫孟喜,居然最后是在意识不清的“发疯”状态下,以那样的方式了解了自己的生命! “爹爹,是你让我重生的吧?” 卫衡的身体顿了顿,什么都没说,却什么都说了。 难怪,卫孟喜这辈子也曾怀疑过,自己上辈子除了帮助过一些患病儿童,也没做过什么善事,甚至连自己孩子都教不好,这样没有任何功德的人,凭什么获得重生的机会? 既然他们都能重生,那她还有什么理由不信,父亲也能有办法找到她,并为她求来一次重生的机会呢? 卫孟喜一直以来的疑惑,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她上辈子曾经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人爱她,她不值得任何人的爱,可她不知道的是,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她的父亲给了她两次生命。 而他在清醒后对她说的第一次完整的话,就是道歉,他说她现在经历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言外之意,他虽然给她求来了重生的机会,自己也跟着重生了,却没在她最困难最需要帮助那几年出现并找到她,让她又一次重复上辈子的辛苦。 所以,那天在枣子巷老宅,他才会抱着她嚎啕大哭,一个劲说对不起。 父女俩都在这一瞬间,明白了所有的关节。 “我本来,是想阻止你十七岁结婚,结果自己也被困在行尸走肉的身体里,我看不见你经历了什么,我只能干着急,我好后悔……” 同样一条布满荆棘的路,他让她走了两次。 原来,她和父亲是同类,都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孩子,都在重生,都在弥补。 在这一刻,父女俩对视一眼,所有的委屈和不平都在这一刻被抚平了。 “姥爷,快来快来,《雷雨》出来啦!”卫红在客厅里,急吼吼的叫他们,这可是姥爷最爱看的电视,每次一出来就全神贯注呢! 很快,卫衡擦了擦眼睛,消化好情绪,优哉游哉的进屋去,而卫孟喜此时哪里还想得起来问钱的事儿啊,她现在就想找个地方,痛痛快快的嚎几声,她觉得自己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她得到了这么多人的爱,她就是值得! 正想往外走,卫红又喊,“老妈,侯叔叔电话。” 卫孟喜心头一动,莫非是成了? “卫大姐,卫大姐,有人来找我买火电厂了,你猜多少钱?” 卫孟喜都不用猜,造势了那么久,为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六千万,一分不少,只要我卖,咱们立马反手就赚2200万,你未来五年内的煤炭销量都不用发愁了!” 卫孟喜笑笑,“所以我才说带你赚快钱嘛。” 不可否认火力发电对环境的污染,但在还有很多人吃不饱肚子的朝阳县乡下,发展经济才是第一要务,等以后孩子们都能上学,都能出去看世界的时候,再来谈环保其实也不迟。而卫孟喜之所以要“帮”大牛,一方面自然是为了赚快钱,有了钱,他们才能去港城捡便宜,另一方面,其实也是为她从小长大的朝阳县做点实事。 这个电厂不仅会促进就业,激发经济活力,还能给其它行业的发展带来动力,她相信,不用十年,只需要五年,她的家乡会是另一番模样。 “卖不卖啊卫大姐?” “卖,卖了咱们半年后就能去港城了。” 半年后,她卫孟喜就不再是千万富婆,而是亿万富婆。 只是,她现在还不知道的是,父亲的重生,还有另外一份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