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计》 第一晚 这是简睿椹连续第七天来到这家咖啡厅。 也是盛应桓连续第七天看到那个每次都安安静静坐在窗边的男生。 咖啡师小高将冲好的柚子茶礼貌地放到简睿椹面前,第七次提醒他只要一招手,他就会来为他加水后,转过身,人模人样的走回了吧檯。 经过一盆植栽在墙边的圣诞红时,没忍住,朝那个慵懒的靠在吧檯内的男人远远拋去了一个媚眼。 盛应桓叼着根没有点燃的香菸,半垂着眼皮一路将小高的动作看在眼里。男人从今晚开店以来丝毫没有波澜的表情,终于在接触到那个能够腻死人的飞眼中发生了一点变化。 小高鑽进吧檯时刚好听见他从鼻腔发出了一声近似嘲讽的哼息。 . 「盛哥,你这就不对了,我明明是为了你才去打探敌情,你怎么能对我这么冷漠呢?」 盛应桓伸手将压在面前的点餐单放进一边的盒子,闻言只是很轻的又哼笑了一声,「你是为了你自己。」 他因为长年吸菸,嗓音带着些不明显的哑,再经过胸腔一压,就成了小高最无法招架的声音。 「……哎,对对对,我都是为了我自己,盛哥你说的对。」 小高摀住胸口,感觉半边身子都麻了。他看见盛应桓扯了下嘴角,将含在唇边的菸摘掉,放进手里缓缓转着,灯光照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像是加了层温柔的滤镜。没来由想起当时他会决定来because面试,好像也是因为这把嗓音,和这张杀伤力强大的脸才留下来的。 「我不否认,虽然我对那个男生是挺感兴趣的,但我对他感兴趣的前题也是建立在盛哥你这里的啊!」 小高平復了一下,觉得自己太没底线,反正店里现在没有需要服务的客人,必须趁机跟盛应桓好好来讨论一下这件事,「不说别的,人家每次来,盛哥你都不主动去跟人家说话,都只在这边偷偷的看,这种情形放在我们店里还好说,可以当成老闆关注顾客,可是如果是在外面,是会被别人当成变态的好嘛!」 盛应桓懒散的靠在吧檯边,垂着眼像是根本没在听他说话。「变态」两个字落下后,胸腔轻轻震动了一下:「你说自己的老闆是变态?」 小高一噎,还没张嘴,又被盛应桓堵了回去。 「不想要薪水了?」 「不是……」 盛应桓抬起眼皮斜斜的扫了他一眼,将菸抵回嘴边,伸手拖过一旁刚才准备柚子茶的材料慢慢收拾起来:「继续说。」 明明是让他继续,听起来却怎么样都像威胁。小高嚥了下口水,心想这也是为了他老闆好,今天不管怎样都豁出去了。 「盛哥,那个男生,我没猜错的话,是你的理想型吧?」 吧檯内的小时鐘「叮」了一声,提醒他们晚上八点了。盛应桓勾着嘴角,没说话。 「盛哥,虽然我没有谈过恋爱,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但我是真的觉得你如果喜欢人家,就应该主动一点。今天你们是顾客跟老闆,你可以站在这里看着他,可是如果他哪一天不来了呢?你不会后悔吗?」 小高是真的很关心盛应桓。 他在这里工作快三年了。三年里,他一次都没有见过盛应桓跟谁交往过,就算碰到心动的,也是看着盛应桓一次次站在那个圈圈外,平静的目送那人进来再离开。 他曾经问过盛应桓这个问题,对方的答案却是习惯了。 习惯一个人,习惯置身事外。 但这个世界上又哪有一个人真的甘于一个人。 友情、爱情、亲情,心里多多少少总会希望有那么一个寄託。 盛应桓收拾好材料,转身将器具放进水槽,闻言抬起头看了眼坐在窗边托着书的身影,笑着摇了摇头:「半大小子,讲起道理一套一套的。」 小高知道老闆这是在笑他从来没谈过恋爱。有些不服气的撇了撇嘴,「我就算没吃过猪肉,好歹也看过猪走路啊。」 越是常年单身的人越容易被諮询恋爱方面的问题,这似乎已经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约定俗成。小高母胎单身多年,身边朋友的经歷说出来几乎能匯集成一本心灵鸡汤,对此认为自己应该有资格说上几句话。 「盛哥,你也好几年没谈恋爱了,我知道你觉得自己一个人也很好,但是……」 小高说到一半,灵光乍现,觉得好像抓到了什么关键。双手往吧檯上一撑,一字一字往外蹦:「等等,盛哥,我说,你不会是担心你们两个年纪差太多吧?」 盛应桓洗手的动作一顿,小高觉得自己猜对了。 万万没想到问题会出在这。 「哎盛哥,你不能这样想——」小高曾经碰过的「案例」里也有因为年龄而烦恼的,正想说什么开导一下,就见盛应桓突然关上水龙头,侧过身,抬起手,下一秒,他就被水糊了脸。 小高:「我*#&@!」 盛应桓咬着菸懒懒的笑,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每说一个字就往他脸上弹一次水:「变态?老?」 「没有!我没有这样说!这都是误会!」小高觉得自己很冤。 看着他胡乱抓着衣襬闪躲,盛应桓一直扯着嘴角,不疾不徐的弹完指尖最后一滴水,才抽了两张纸,自己留一张,递过去一张。 「老闆!」好不容易活过来,小高抓过纸就往脸上抹,随便擦了一通,又忿忿的看了盛应桓一眼。心想要不是这人够帅,自己这个月的生活费也掌握在他手里,他一定要在他那张男女看了都心旷神怡的脸上狠狠甩满咖啡渣! 亏他还好心想给他出出招,竟然这么对他! 盛应桓不知道他丰富的内心戏,揉了揉洇湿的纸团,随手扔进吧檯边的垃圾桶,只笑道:「你还挺操心。」 「我这是关心你!」小高心累,感觉自己不管说什么感觉都像打到了棉花上,盛应桓根本就没有正经在思考他说的话,「我还不是每天看你一直在这边看又不主动,要是你肯主动一下,我也不用担心这些了!」 盛应桓没说话,抬手把菸摘下来时不经意往外看一眼,正好看见简睿椹举起手,一脸好奇的朝他们这看过来。 视线交会,盛应桓对他点了下头,拿起一旁的热水壶递给小高,「去加水。」 「哈?哦。」话题变得太快,小高先是愣了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嘟嘟囔囔的去了。 盛应桓则转身离开吧檯,去了后门。 because禁菸,当老闆的想抽也得到外面抽。菸丝在虚空燃放出一点橘色的火光,盛应桓吸了几口就垂下了手,任由烟雾缠满指尖。 没过多久,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 小高端着两杯热奶茶,走过来递给他一杯,说:「我刚才看到他在看的书,你敢相信他竟然是在看宇宙黑洞奥秘这种书吗?我还以为像他那种人,看的都应该是艺术杂志。」 啜一口奶茶,又补充:「还是用英文写的那种。」 盛应桓无声的抬抬嘴角,喝一口奶茶,嫌甜,又放下来。 他的沉默并不妨碍小高碎碎念,「我觉得他应该是学生,可能是硕士,不然怎么能每天都在这个时间过来,这么准时。我前两天还看到他拿了本画册来,但他用的是铅笔,画得很轻,我没看到他画了什么,我猜应该很好看,搞不好他就是学艺术的……盛哥,不然我们来打个赌吧。」 盛应桓转过头,似乎不意外他的提议,「赌什么?」 「赌如果你主动一点,只要五天,五天就一定能把人拿下。」小高伸出五根手指,信誓旦旦。 盛应桓看了他一眼,挑了下眉,「五天?你对我倒有信心。」 「对啊,你办不到还有谁能办到。」小高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掌,又抵回杯壁取暖,深秋的夜风吹过来,有些凉。 because的后门正好面对着一条商店街,到了晚上便举目皆是人间灯火。盛应桓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面前璀璨的夜景,半晌,用半是玩笑的口吻说:「可是人家有男朋友。」 「你说那个男的啊,」小高不以为然,摆摆手,「虽然这事没有经过本人证实,但据我观察他们百分之九十九已经分手了。」 这绝对不是小高空穴来风,他也是根据某天看到的画面得出来的结论,但到底能不能说服盛应桓,他不敢保证。 店里不能长时间离开人,听完小高的说词,盛应桓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让他把奶茶喝完再进来,带着那根自动燃尽的菸还有半杯奶茶回了店内。 小高知道,他这是拒绝了。 第二晚 十九点四十五。 小时鐘跳到这个数字时,盛应桓便自动暂停了手里的动作,抬起头,后背往吧檯内的高脚椅懒懒的一靠。过了几秒,就看到一个乾净高挑的身影推开了because的玻璃门,落坐到窗边的那个单人座。 「呦。」小高探出头,不大不小的发出一个音节。 然而他这次没有像前面七次一样马上拿起菜单走过去欢迎,而是不急不徐地将手里的清洗工作做完,拿起手机对正在望着他的盛应桓笑了笑,说:「肚子痛,上个厕所。」 然后就飞速遁了。 盛应桓:「……」 洗手间的门「喀噠」一声传来上锁的声音,盛应桓摘下叼在嘴里的香菸,有些无奈的笑着「嘖」了一声。 那边简睿椹已经开始好奇怎么没有人给他拿菜单来,正仰着头眨着眼往吧檯这边看,盛应桓倚在椅背上沉思几秒,随后把菸塞回口袋,洗乾净手,拿起夹在收银机旁边的菜单走了过去。 「你好,请问需要什么?」 简睿椹双手接过菜单,没有马上打开,而是望着递菜单给他的盛应桓笑了笑,「这好像是我第一次从老闆手里接过菜单呢。」 盛应桓双手背在身后,闻言和他那对像极了浅色玻璃珠的眼睛对视,并没有应这话,只笑道:「需要为你介绍吗?」 「嗯……我今天想喝咖啡,老闆可以推荐一款给我吗?」 咖啡? 想起他前面七天每次点的不是花茶就是果茶,盛应桓便自动认定他不能接触咖啡因,或是晚上不能喝咖啡。所以其实他是可以喝,只是出于某种原因从来不点? 「你晚上可以喝咖啡吗?」because的花果茶都是零咖啡因的,鉴于简睿椹之前的习惯,盛应桓还是多问了一句。 「理论上不能。」没想到简睿椹会这样回答,他有些遗憾的翻了翻菜单,「但我都只有晚上有空过来,我还从来没尝过你们的咖啡。」 只有晚上有空? 盛应桓目光定在摊开的菜单上,依旧没接话。 「那我喝茉莉花茶吧。」简睿椹决定道,闔上菜单,「再加一块大理石蛋糕。」 「好的,请稍等。」盛应桓应下,转身离开时看到他从带来的背包里拿出了一本诗集。 吧檯内,小高的肚子拉完了,正靠在备餐台边飞快的对走进来的盛应桓眨着眼,像是在邀功,「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主动也没那么难?」 盛应桓无视他那献殷勤般的态度,哼笑一声,将菜单插回收银机边的缝隙,「肚子不痛了?」 「哎,盛哥,别这样说,你懂我。」小高现在就怕盛应桓会抓住一切机会变动他的薪水,心里紧张,但还是不放弃关心他老闆,「我这是给你製造机会嘛,你看其实讲话也没那么难啊,对不对?」 盛应桓自觉在这件事上他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懒得跟他讨论这些,敲敲桌面,「备一块大理石。」 「哎好。」 打工人职场准则第一条,永远不要跟钱过不去。小高端起盘子去了。然而身体在做事,内心依旧蠢蠢欲动,没一会儿又蹭回盛应桓身边,小心翼翼道:「盛哥,昨天我跟你提的事,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刚才盛应桓和简睿椹的互动他都看在眼里,两个人在一起真的有种说不出的吸引力。而且他看简睿椹似乎也不像想像中只把盛应桓当成一间咖啡厅的老闆,至少之前小高去给他点单时,从来就没听他跟自己说超过两句话,永远都是我今天想喝点点点,然后谢谢。暂且不说两人到底想发展成什么关係,但总归认识还是想认识一下的。 盛应桓将准备好的茉莉花茶和大理石蛋糕放到托盘上,没有回他这话,「去送。」 「啊?盛哥你不自己去啊?」小高作死的问了一句,然后就收到了来自他老闆的死亡视线,窜起来的八卦之心,一下就被来自生活费的压力给摁了回去,「好好好,你别这样看我,我去送,我去送可以了吧。」 「我说盛哥你这样,很容易孤独终老……」 盛应桓垂眼清洗器具,闻言嘴角掛了些许弧度。 怎么说。 他能理解他的好意,但这么多年盛应桓早就习惯一个人了,实在没有什么慾望促使他去打破当个旁观者的惯性。 . 咖啡厅内漂浮着乡村歌手醇厚沙哑的嗓音,工业风的装修四处藏着半人高的绿植,夜晚的because人总是不多,氛围却是极好。 送走一位来外带的客人,盛应桓去收拾前,习惯性往那个位置瞟去一眼,就见简睿椹不知何时从诗集里抬起了头,对上盛应桓的目光时,举起手指了指茶壶,微微一笑。 「加水吗?」 盛应桓拿着水瓶走过去,简睿椹对他点了点头,「嗯,麻烦了。」 小高不知道又躲到哪偷懒,盛应桓只能亲自来服务。续好水,正想点头离开,就听简睿椹说起了昨天他给他推荐的餐厅,「我和我朋友都很喜欢,谢谢老闆。」 昨晚简睿椹结帐离开前,因为接到了朋友想吃宵夜的邀约,便向盛应桓询问了一间他推荐的餐厅,因为想不起名字,盛应桓直接找了名片给他。 「不客气。」盛应桓说。他只是拿了张名片给他,真正的功劳还是在餐厅厨师身上。 「老闆这间咖啡厅开了几年了?」 「五年。」其实开咖啡厅本身并不是盛应桓的志愿,只是有一个机缘巧合,他也就顺水推舟。 「啊,那也算挺久了。」刚冲好的茉莉花茶还有些烫,简睿椹想喝,拿到手上发现温度不合适,又放了下来,「我一直很喜欢你们的装修风格。」 他指向墙壁上的一幅画,手指在空中从左到右晃了下,「还有那幅画,我第一次来就很喜欢。」 盛应桓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想起那幅画似乎是他在某个艺术展上买来的,作者是个近年开始崭露头角的年轻画家,画风抽象且用色大胆。事实上,盛应桓在买的时候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这幅顏色多,掛在店里正好。 「盛哥,很好啊,今天的进展已经远远超过前面七天了!」盛应桓回到吧檯,小高竖起一根拇指对他说。 「你刚才去哪了?」盛应桓看他一眼,从口袋拿出菸盒,叼一根到嘴边。 「厕所。」小高指了指身后,见盛应桓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连忙举手撇清道,「这次我是真的去上厕所!」 盛应桓哼笑一声,懒得跟他扯。 眼下没什么急事,小高摸了会儿鱼,看了眼窗边的男生,不甘心的移回盛应桓身边,「盛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什么?」盛应桓正靠在吧檯边滑手机,随意应了声。 「就是我昨天跟你提的打赌,你再考虑一下嘛。」小高说,「凡事都要试试才知道结果,你不试怎么会知道,万一结果出乎意料呢?」 他说完见盛应桓半天都没有反应,有些着急的又往他面前凑了凑,被盛应桓用一根手指顶了回去。小高撇撇嘴,还想说些什么,就见盛应桓突然抬起头,朝窗边看了过去。 第二壶茶才刚续上,茶杯中的茶汤还在冒着热气,简睿椹不知道收到了什么讯息,看完手机似乎有些不耐烦的皱起了眉,紧接着就开始收拾东西,吊顶的灯光打在他脸上,可以看见他的眉眼一直紧紧拧着。 「嗯?他这是要走了?」小高有些疑惑,低头看了眼手錶,「今天这么早?」 盛应桓放下手机,手肘撑在吧檯边,右手捏着菸嘴,望着那处没说话。 只见简睿椹三两下收拾好背包,起身把才刚续好的茶水端了过来,拉了下过长掩盖到手背的袖子,笑道:「麻烦帮我打包一下。」 见盛应桓没有动的意思,小高便自觉过去帮他打包结帐。闻言多攀谈了几句,「要走啦?今天比较早哦。」 「对,有点事。」简睿椹笑了下。似乎笑得有点勉强,但小高偶尔察言观色的能力会消失,没看出来。 简睿椹离开前对着盛应桓点了下头,盛应桓似乎是懒癌发作,动都没动,只稍稍抬了抬夹着菸的手。 刚才小高还没察觉到古怪,这会儿倒觉得有点不大对了,盛应桓似乎有些太过安静了。他想了想,凑到盛应桓身边问:「盛哥,你怎么了?」 盛应桓没说话,只是偏头看了他一眼,又把视线投向外面。 小高直觉有什么事要发生,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就见到简睿椹出了because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路灯下不停滑着手机。 小高动动嘴唇,正想说什么,这时一辆黑车突然急煞一声,停在了because前面,两秒后驾驶座上走下来一个男人,只见刚才还在滑手机的简睿椹闻声抬起了头,然后收起手机对那个男人比了个手势,似乎要他坐回去,男人摇着头,坚持替简睿椹打开了副驾驶座的门,甚至在简睿椹避开他想走到后座时作势要去拉他的手。 虽然隔的远,但藉着一晃而过的灯光,小高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男人,「咦?!那不是那个前男友吗!?」 ——儘管没有核实过,但在小高这里两人就是分手了。 他下意识转过头看了盛应桓一眼,却见盛应桓只是将刚才手里捏着的菸抵到嘴边,脸上没什么情绪,几乎是漠然地望着店外发生的一切。 小高皱皱眉,猜不透他在想什么,考虑了一下,觉得应该还是把这件事告诉盛应桓。 「盛哥,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但我觉得那个男生的前男友,手应该不太规矩,就是……我有在那个男生手腕上看到瘀青,手腕内侧。」这也是他刚才看到男人有想要去拉简睿椹的动作时,才弄明白简睿椹手上那个状似瘀青的伤痕可能是哪来的,但因为秋天大家都穿着长袖,他不知道盛应桓有没有发现。 盛应桓瞥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盛哥你知道?」小高想了想,觉得也对,这种情况其实不是第一次发生了。简睿椹第三次出现在because那天,他那前男友也来了。当时两人也在店外吵了一架,夹杂着分手之类的字眼,简睿椹想走,男人又作势将他拉回来。 小高当时对简睿椹还没有那么关注,但他就是那个时候断定这两人应该是分手了。 可是。 小高灵光一闪,想到盛应桓刚刚无动于衷的神色,心想难道盛应桓之所以不惊讶,就代表他早就猜到会有这一幕发生? 可那个男生不是他喜欢的人吗? 看到喜欢的人受欺负了,他为什么什么都不做呢? 小高又搞不明白了。 第三晚 今晚盛应桓好像有些不一样。 小高一来上班后就发现了,他在盛应桓垂着眼准备咖啡时,走到他身边,「盛哥你还好吧?身体不舒服吗?」 「嗯?」盛应桓看他一眼,莫名其妙,「没事。」 「那我怎么觉得你今天好像话特别少?」小高说完自己又摇了摇头,「不对,你平时话也不多,但今天我就是觉得你怪怪的,发生什么事了吗?有问题可以跟我说,我替你想想办法。」 「有问题问你,」盛应桓扯着嘴角一边拉花一边说笑道,「我不如去问猪。」 「盛哥!」小高喊了一声,「伤心了!」 「去做你的事。」盛应桓显然不想说这些,放下杯子摆了摆手,「三桌的单做完了没?」 「马上。」小高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跟他换了个位置,站到咖啡机前面,看起来心情不错。 盛应桓听到他在哼歌的声音,稀奇的瞥了他一眼,「路上捡到钱了?」 「没有,才不是。」小高笑笑,「是我早上去看房子,找到一间还不错的,租金很便宜,离我们这又很近。」小高现在住的房子是他大学的时候租的,离because有一段距离,每天上班都要提前一个小时出门,如果搬到这里会很方便很多。 「要搬家?」 「对啊,我等一下下班要再去看一次,人家不是都说看房子要早晚各看一遍吗?」 「那你今天早点走。」 「嗯好……啊?」小高一愣,转过头看着盛应桓眨了眨他那双大眼睛,「盛哥我有听错吗?你刚才的意思是放我早点下班吗?」 盛应桓将准备好的饮料放到托盘上,「不要?那随你。」 「没有,没有!我才没有不要!」小高一喜,扑上去抓住盛应桓的衣角,强行把他手上的那个托盘留了下来,「盛哥,你是我亲哥,你怎么这么好!哎这个也让我去送,你去休息,我来送就好,我来。」说完就端起托盘颠颠的跑了。 盛应桓看着他的背影,拿起菸盒笑着出了后门。 可以提早下班的愉悦导致小高完全忘了要去追问盛应桓到底有什么心事,直到简睿椹在同样的时间出现在咖啡厅,他看到盛应桓没有推託,直接拿起他们新改版的菜单走过去时,整个人的下巴都要惊掉了。 「……什么情况!?」 「唔,换新菜单了?」简睿椹接过菜单,有些惊艷的摸了摸封面,不同于以前的塑胶护贝纸,现在可以摸到是真正的纸质感,黑白金三色搭配,既简洁又大气,「很好看。」 「是请隔壁花店的老闆帮忙设计的。」盛应桓笑笑,没有过度聚焦在菜单的外观,让他翻开了内页,「这几样是新加的单品,有兴趣的话可以试试。」 简睿椹看了看他指的地方,又抬头看了看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弯起一抹弧度。 「那我就要一杯这个吧。」他瞧了一会儿,指着某个新品说。 「好的,请稍等。」 点完餐回到吧檯,小高看着盛应桓就像看着一个异类,「盛哥,你还是我盛哥吗?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盛应桓把菜单插回它原本该待的地方,笑了下没理他。 小高歪了歪脑袋,忽然明白了什么,「所以你是答应我的提议了!?你终于要主动一次了?!」 认知到这件事,小高比谁都高兴,亏他昨晚还因为他的老闆可能是个见美不救的渣男而烦恼,没想到今天就柳暗花明了。 人生真的太神奇了。 盛应桓什么都没说,嫌他太吵,一巴掌把人赶出了备餐区。 但他没想到这种态度早就被小高判定成了默认,打从心底十分替自家老闆开心,滚之前由衷的说了一句:「盛哥,你相信我,你们两个站在一起真的很配。」 . 单品很快就做好了,盛应桓在托盘上多放了几个杯垫,连着杯子一起端了过去。 「谢谢。」简睿椹从正在忙碌的事物中抬起头,对着盛应桓笑了笑。 盛应桓把杯子放到他面前,无意识瞟到了放在桌边的那本牛皮本,本子是摊开的,空白纸张上用铅笔画着大大小小的图。 盛应桓第一眼看到这些画时,脑子里跳出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前两天小高曾经说他试着去看看简睿椹在画什么,但是因为对方用的是铅笔,他看不清——可是盛应桓眼前的这些画,却十分清晰的跃然纸上。 许是视线停留的有点久,简睿椹也注意到了他在看什么,大大方方的将牛皮本拿起来递到他面前。 「都是我无聊的时候随手画的,你想看吗?」 盛应桓没拒绝,经过他的同意后,接过本子,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还没翻就对他笑了笑,说:「你画的很好。」 「谢谢。」简睿椹手撑在下巴笑。 牛皮本有些旧,但有画图的页数并不多,盛应桓很认真的翻过也很快就翻完了。 「我以前学过画画。」 盛应桓还没说话,简睿椹就掐准他翻过最后一面的时机开了口。 他坦然的用小勺搅了搅饮料,并不介意把这段往事拿出来说给一个陌生人听,「我从小学开始学画画,学了八年,后来我爸妈认为画画没饭吃,就让我去了一般的学校。」 有的时候诉说并不代表一定要得到什么反馈,只是想要找个机会把一直压在心里的事宣洩于口,旁边的人只要做到「听」就足够了。 盛应桓一边听,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拿起了简睿椹放在一旁的铅笔,慢悠悠的转。 「我的朋友说我这样很可惜。」简睿椹浅啜一口茶水,笑着说,看起来倒没有特别难过。 小高站在不远处挥了挥手,他要提前走,想去跟盛应桓打个招呼,但看到那两人之间的氛围又不忍心破坏,只能在简睿椹看不见的地方拼命给盛应桓打暗号。 好在盛应桓一心多用,瞥过去一眼,不明显的抬了抬手指,让他自便。 小高揹起包跑了,简睿椹没有发现,他看着铅笔灵活的在盛应桓指尖旋转,问道:「老闆觉得我这样可惜吗?」 盛应桓笔尖一凝,不知道他是不是经歷过什么事才会有这种疑问,但也没多说,只是将桌边多拿来的杯垫拉到面前,垂眼在上面画起来,「只要不后悔,就没什么可惜的。」 简睿椹饶有兴致的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是,没错。」 今天外面街上似乎格外热闹,已经有好几拨像是学生的年轻人从落地窗前经过,说笑的声音在里面都能听得一二。那个问题之后两人都没再说话,简睿椹一边喝茶,有时看看盛应桓作画,有时转过头盯着外面街上的灯光出神,这一隅空间平静又放松。 没过多久,一串清脆风铃声响起,打扰了简睿椹的思绪,他转回头,正好盛应桓也完成了他的画,他将笔放在桌上,站起身,手指点了点那个杯垫,对简睿椹扯了扯嘴角,道:「一个不成熟的作品,希望你别嫌弃。」 说完就拿起放在一边的托盘走去招待客人了。 简睿椹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秒,好奇的拾起那枚杯垫,盛应桓下笔的时候他没仔细看,又是颠倒的,看不清楚上面画的到底是什么。 . 那晚小高提早下班,最后留下来闭店的自然是盛应桓,简睿椹难得的也在这待到了邻近打烊才离开,盛应桓去收拾他的桌子时,发现面纸盒下压着一个东西,他抽出来一看,竟是一枚杯垫。 不是他给简睿椹的那个,而是那些他多拿的杯垫里其中一个。 翻过来,盛应桓眉峰倏然一挑。 ——上面画的人是他,是他垂着头在吧檯内拉花的侧影。 盛应桓浅浅勾起嘴角,拿出一根菸咬在齿间,没想到这人这么记仇。 第四晚 今天简睿椹提早到了,他进门的时候小高正在门边给植物浇水,看见他后惊讶的眨了眨眼,又看了看手錶。 简睿椹被他的表情逗笑,大概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主动道:「今天提早下课了,我就直接过来了。」 「啊好……」小高应完之后还有点不好意思,毕竟简睿椹是客人,他是员工,客人想什么时后来都可以,没有必要跟他解释这么多,「那个,你先坐,我把菜单拿来给你。」 「没关係,你忙,」可能也是因为来了这么多天,虽然彼此之间没说过几句话,但在心理某种层面彼此都已经觉得对方对自己来说算是一个很熟悉的人了,简睿椹说起话来也比前几天自然许多,「我自己过去拿。」 because其实本来就没有硬性规定一定要员工把菜单拿去给客人,只是小高习惯这么做,就不用客人再自己多跑一趟,如果换成其他人他可能还会考虑一下,但因为这人是简睿椹,他便没什么负担的点了点头。 毕竟,他也是为了他老闆着想。谁也不知道简睿椹会不会突然哪一天就不来了,照他们现在这种进度,小高认为自己很有必要替他们多製造一点机会。 简睿椹过去的时候,盛应桓正背对着吧檯在做咖啡,咖啡机的声音有些大,他自然没听见简睿椹走近的脚步声,导致他做完事一回过头,看到眼前的人,实实在在的愣了一下。 简睿椹看见他下意识去看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个问题算在自己头上,抿着嘴唇笑了出来,「抱歉。」 盛应桓不知道他为什么道歉,但也没说什么,看了眼不远处专心致志浇水的小高,猜到他来做什么,一隻手把咖啡放到托盘上,一隻手抽出了菜单递给他,「点单的话要稍等一下。」 简睿椹接过菜单,点点头,乾脆站在吧檯边翻看起来。 盛应桓送完一趟东西,走回来时他已经看完了,正盯着收银机边贴着的一张画出神。 「今天想喝什么?」 听见问话,简睿椹回过神,抬起头看了看他,笑道:「你把它贴在这里了啊。」 盛应桓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收银机边用胶带贴了张手绘的男人,手绘的纸还是because的杯垫——不是别的,正是昨天简睿椹留在面纸盒下的那张盛应桓的侧影。 「嗯。」盛应桓嘴角噙着笑,看了简睿椹一眼,「我很喜欢。」 简睿椹哑然的看着他,没想到这人好像有点自恋的倾向,摇摇头,既然本人都不介意了,那他也没办法说什么。 报了饮料的名字,正想回到座位,就听风铃碰撞玻璃发出清脆的声音,转头一看,只见门口进来了一位抱着许多花的女生。 「白姐!」小高看见来人,惊喜的抱着浇水壶凑了过去,「你怎么来了?」 「来给你们送花啊!」被叫做白姐的女生对他笑了笑,伸手从捧着的花束里取了几支粉色的玫瑰递给他。 看到这些玫瑰,小高才突然想起今天好像是情人节,蹦了一下,「姐!你是来送情人节礼物的吗?」 「我不是你的情人,没有礼物。」白姐爽朗的笑了笑,走到吧檯边隔着檯面也给了盛应桓几支红玫瑰,「红色的比较配你。我是送来祝福的。」 盛应桓不是个看日期过日子的人,要不是白佳拿着花过来,他早就忘了今天是情人节,捏着花枝随意晃了晃,「谢了,间置的花瓶终于可以拿出来用用了。」 「我早就跟你说过每个星期一开店都可以来我店里拿花,但你从来都不当回事。」白佳好气又好笑的念了他几句,馀光看见吧檯边还站了一个个子高高,看起来挺文静的男生,转头对他笑了笑,「你好,喏,也送你一支。」 她垂头挑了挑,最后挑了支白色的递给简睿椹,「白白净净的男生,就应该要配白色的玫瑰。」 「谢谢。」简睿椹接过来,他皮肤天生就比较白,对她的话没有什么感觉,低头凑近闻了闻,有股很淡的香味。 「白姐,那你送我粉色的玫瑰是什么意思?」小高靠过来,十分好奇白佳会给自己什么评语,「是不是代表我是可可爱爱,粉粉嫩嫩的男生?」 「嗤。」 白佳还没说话,盛应桓就笑了一声,明明没说话,但小高就是从他这声笑品出了嘲讽的意味。 「哥你别说话,今天你不是我亲哥,我要听白姐说。」小高撇了撇头,可能是仗着今晚有简睿椹在,盛应桓不会露出嘴毒的另一面,目不转睛的盯着白佳说。 果然,闻言盛应桓并没有什么表示,但小高也忘了一件事,那就是白佳跟盛应桓的个性很像。而且有的时候白佳说起话来,远比盛应桓还扎人心。 「啊?你啊,可是我送你的不是玫瑰啊。」白佳耸了耸肩,「你觉得情人节我的店里还可能有剩下的粉色玫瑰吗?你哥的那几朵红玫瑰都还是我特意给他留的,不然就现在年轻人买花一次就买一大把的习惯,早就卖光了。」 「什么!?我的不是玫瑰吗?」小高一愣,捧着自己的花束左看右看,「可是玫瑰不就是长这样吗?」 「你那叫蔷薇,」白佳冷静的往人心口插刀,「长的确实很像玫瑰,但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小高:「……」 简睿椹看着小高突然矮了好几公分的身高,鼻尖抵着灿白的玫瑰忍俊不禁。 盛应桓看不下去他这颓废样,找了个藉口把人打发走了。 「嘖嘖嘖,这孩子不管毕业几年还是一样傻。」白佳看着跟游魂一样飘走的背影,摇了摇头,转向盛应桓,「不说他,我来关心你一下,怎么样,最近有没有碰到什么人?」 「你猜。」盛应桓痞痞的选了根花枝最短的玫瑰别在耳后,抱着手笑了下,一副不打算配合的样子。 白佳却似乎习以为常,「还猜,你每年就只会说这句话,到最后还不是什么匹……东西都没有,大哥,你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了。」 简睿椹眨眨眼,觉得她原本要说的好像是……什么屁。 「你也是。」盛应桓轻飘飘的回敬她一句。 「呸呸呸,我现在讲的是你,别什么事都扯到我身上。」白佳不买这帐,眼睛转一圈瞄到了他贴在收银机上的小插画,「哎呦,这谁啊,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自恋?」说着伸手要去碰那画,被盛应桓用玫瑰不轻不重的拍掉了。 「看就好,别碰。」 「嘿,什么宝贝还不准别人碰?」白佳瞇起眼,确定了一件事,「你怪怪的。」 盛应桓不答,只笑。 白佳跟盛应桓说了一轮说不通,不甘心,便把焦点转到了简睿椹身上,似乎想要拋个什么砖,引个什么玉,「咳,你好帅哥,那个,我想说,我刚才送你花,你回家的话女朋友不会误会吧?」 简睿椹眨眨眼,摇头道:「我没有女朋友。」 「哦——」白佳意味深长的拉长了音,看了盛应桓一眼,又道,「那男朋友呢?」 「白佳。」 盛应桓没去看简睿椹,抱着手动了动手指,似笑非笑:「你打扰到我做生意了。」 「你还不如直接说我碍眼。」白佳笑起来,却不像生气,掂了掂怀中剩下的花,转身走了,连句再见都没说。 跟她的个性一样,来去都乾净俐落。 玻璃门被拉开又关上,盛应桓把别在耳后的玫瑰拿下来,放到一边,对简睿椹笑了下,转身去做刚才来不及做的饮品,说:「抱歉,她话比较多。」 「没关係。」简睿椹摇头。 气氛莫名有些微妙,过了一会儿简睿椹突然开口:「我也没有男朋友。」 盛应桓动作一顿,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会说起这个。 简睿椹却好像知道他想到了什么,说:「那个人是我前男友。」 盛应桓垂眼将茶水倒进杯子,难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嗯」了一声。 简睿椹则完全没有在外人面前出柜的不自在,话说完了便自然的起了另一个头,「所以你们的新菜单就是刚才的女生帮忙设计的?」 「对,是她。」 「唔,蛮有她的风格的。」 「什么风格?简单,没头脑?」 「……不是,我没有这么说。」 店外忽然人声譁然,简睿椹转头望去,发现下雨了。 「啊,我好像把伞放在学校了。」 盛应桓把饮品放到托盘上,端着从吧檯内走出来,「店里有备用伞,我等一下拿一把给你。」 简睿椹正在往座位上走,闻言转头看了眼跟在他身后的人,笑了笑:「谢谢。」 简睿椹原本以为盛应桓只会拿一把伞来,没想到转过头却还看见了对方手里的玫瑰花,「这是?」 「刚才在柜子里找了半天没看到花瓶,可能是太久没用,之前整理的时候被我丢了。」盛应桓把伞递给他,又把几枝玫瑰花和刚才白佳给他的那枝白玫瑰放到了一起,「我留着也没用,你拿回去吧,你看起来就比我会欣赏这些东西。」 简睿椹握着那把折叠伞眨了眨眼,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笑着点了点头,「那好吧。」 … 「谢谢你的伞,我明天拿来还你。」简睿椹站在门口,临走前轻柔的护了护怀里的玫瑰花。 盛应桓勾着笑,替他拉开了门,「雨大,路上小心。」 第五晚 大雨哗啦啦,从昨晚一路下到了今晚。 小高来上班的时候,雨势惊人,撑着伞也被雨淋了一身,鞋子裤脚都湿透了。鞋子还好办,他出门时看外面雨大,特意穿了拖鞋,进店后可以换。但裤子不行,只有这一件,最后还是盛应桓从柜子翻出吹风机,让他到厕所整理完再出来。 「盛哥,今天雨这么大,那个男生还会来吗?」 下雨的缘故,今天because的客人也少了许多,盛应桓闻言朝外头瞥去一眼,已经过了平时简睿椹到达的时间,窗边的位置依然冷清,「不清楚。」 然而很快他们也没心思去想这件事了,店里突然来了一群中年贵妇,because最大的桌子也坐不下,小高还得拚桌,一边确保不影响到其他客人,一边挪挪移移,最后终于挪出了个十二人的长桌。 「我刚才听她们聊天,好像是从后面那条街的商场过来的。」小高一边做饮料,一边跟盛应桓八卦,「我还听到她们之中有人说想给你介绍女朋友。」 盛应桓挑了下眉,没说话。 「她们说你这么帅,看起来就像没女朋友的人,不是,我很好奇,这种东西跟帅不帅有什么关係?」小高指着自己,「那我也长得很帅,她们为什么不给我介绍女朋友?」 盛应桓没回答,低低的笑了一声,小高觉得自己被看扁了。 「是,我承认,你长得是很帅,但我也还可以吧。」藉着咖啡机的倒影,小高仔细的看了看自己的脸,「你看,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眼睛还双眼皮,我们只是……帅的类型不太一样。」 他说完像是为了求证般,朝盛应桓抬了下下巴,盛应桓看了几秒,抬手拍了拍他的头,转身去做其他饮品了。 小高摸着头,觉得刚才那一下他老闆好像把他当成吵着要糖吃的小孩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她们真的要给你介绍的话怎么办?」 小孩记吃不记打,在眼下有关盛应桓感情的事就是糖,而小高对这些向来操心,并且看热闹不嫌事大。忙着忙着又蹭回了盛应桓身边继续问。 盛应桓不答,反问:「如果她们给你介绍呢?」 「那我应该会拒绝吧。」小高有些犹豫,说起来他的爱情观有些古板,别人怎么样都可以,但他自己不行,他还是更相信那种自然相遇,然后日久生情。 像盛应桓和简睿椹这种关係看看可以,放在他身上就足以被冠上「出格」了。 说到这,小高看了眼手錶,已经八点一刻了,「盛哥,那个男生好像真的不会来了。」他把手錶伸过去,看了眼窗边空着的位置,第一次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 如果他都这样觉得了,那盛应桓的感觉一定比他深。 「说起来,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小高撇了撇嘴,难得有些悲观,「万一他以后都不来了呢?」 盛应桓敲了下他的头,带着玩笑的语气:「乌鸦嘴。」 小高回头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却只捕捉到盛应桓离开吧檯的背影。 . 就如小高所说,那些贵妇果然一抓到机会就想跟盛应桓「聊」一下,盛应桓一开始因为要上餐避无可避,只能耐着性子陪她们聊几句,但只要苗头一不对他就会藉口有事离开。三番两次,最后乾脆都躲在吧檯里装聋作哑,没有紧急的事绝不出去。 「盛哥,这吹风机是放在哪?」因为盛应桓不在,贵妇的火力有一半自然转移到了小高身上,小高心软,没办法像盛应桓明明没事却能装的问心无愧,于是在他第三次被一个美艷妈妈叫住时,终于受不了,想起自己背来的背包也被雨淋湿了大半,拿着吹风机躲进了员工休息室。 盛应桓捏着菸,靠在高脚椅上随手指了个靠近地面的柜子。 「哥,我有点不习惯,」小高蹲下身,一圈一圈收着电线,一边跟盛应桓间聊,「我刚才在想,那个男生会不会是遇到什么事了才没来,昨天雨那么大,他会不会是淋到雨感冒了?还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还有,就我上次跟你说的,他那个前男友,真的,看着就让人不放心。」 盛应桓看了眼外面的天气,让菸在指尖转了一圈,不明显的皱了下眉,「嗯」了一声。 「你也这样觉得吧,」小高想把吹风机放进去,发现有几个玻璃瓶挡住了空间,他伸手移了移,「唉,我们连他住哪,叫什么,几岁,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现在确实还在读书,其他什么都不知道……真扯。」 这话盛应桓没应,有些自嘲的勾了勾唇。 他表面没什么反应,心里却也清楚简睿椹还拿了一把because的伞,他不是那种说了会拿来还第二天却忘记的人,同样,他也不是非得每天都到because报到。但就算知道,盛应桓也是第一次真实认识到他们不过是凑巧在同一个地点、同一个时间碰到,和这世上大多数平凡人一样再寻常不过的两个点。 他们可以交集,也可以轻易断开。 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是多么脆弱,轻巧到我只要转过身,你就落在我身后了。 「如果他明天有来的话,我一定要跟他要手机号码。」小高移完玻璃瓶把吹风机塞了进去。 虽然他是因为盛应桓的关係才开始关注那个男生,但男生给他的印象真的很好,就算盛应桓追人最后失败了,他也想跟人家交个朋友。 「哥,你也是,」小高说完还有些忿忿,「追人怎么会连人家的名字都不问,亏我还以为你把人放在心上了,结果咧,要是人家真的以后都不来了,我真的会鄙视你。」 还一连说了两个真的。 放在平时,盛应桓绝对会念他几句,说他没大没小敢跟老闆呛声,但今天盛应桓自知理亏,捏着菸没有说话。 小高发完牢骚,心情稍微好了点,或许也是和盛应桓一样,知道简睿椹和他们平时认识的人不同,他会突然到来,却不会突然离开。各方各面都是是一个舒服、好相处的人。 这也许听起来很怪,明明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却能做这样的保证,但大概就像天黑了要下雨,有些事就是自然会发生。 「对了,盛哥,我怎么没看到昨天白姐给你的花啊?你不会拿回家了吧?」小高站起身环顾了一下店内,一朵红玫瑰都没看见,「还是你丢了?」 「我不喜欢在店里放那些东西。」昨天小高下班早,没有看见盛应桓把花送给简睿椹的画面。 「你少来,我第一次来面试的时候,店里明明就有放花。」小高才不信这话,当时因为被老闆的顏值所震撼,所以连带着对店里的装潢设施格外留意,他很清楚的记得吧檯上就有一瓶紫色绣球花。 「哎?等等。」小高皱了下眉,又蹲下身去翻刚才他放吹风机的柜子,「我就说这个瓶子怎么那么眼熟,这就是我来面试那天拿来放花的花瓶啊!」 他乔了乔位子,把那个上窄下宽像极了醒酒器的玻璃瓶拿出来,搁到檯上,「你看,这不就是那个花瓶吗?什么不喜欢,哥我看你就是懒的把瓶子拿出来而已。」 盛应桓瞥过去一眼,漫不经心道:「嗯,好像是有这么个花瓶。」 听到这熟悉的敷衍语气,小高就知道他哥又要开始装一问三不知了,懒得跟他多说,就是可惜了那几朵红玫瑰。 虽然他的蔷薇不是玫瑰,但好歹回家后也好好地把它插进宝特瓶里了,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 花瓶许久未用,上面有一层灰,小高拍了拍手,把柜子关上,准备洗乾净花瓶,明天去隔壁跟白姐买几朵花回来放。 洗着洗着就想起了另一件事,「不光花,我还记得那天店里的画。」说到这,小高不禁佩服自己,连面试当天吃了什么他都不记得了,竟然还记得几张掛在墙上的画。 果然顏控害人不浅。 「喏,那幅,我记得三年前还没有。」小高随手一指,指尖还在滴水,「而且它原本也不在这,是我这个月才把它换过来的,它原本应该在那——」小高手指又一晃,稍稍往左偏了点,指向靠近餐厅正中央的位置。 这算是他的一个小癖好,因为盛应桓通常不太管他怎么折腾店里的东西,为了时不时给自己换一种上班的感觉,小高经常会给店里的画或盆栽换换位置,营造一种新鲜感。 「我觉得那幅画的顏色太强烈了,放在靠中间老给我一种突兀的感觉,跟我们店里轻松的氛围不太搭。」小高洗乾净花瓶,沥了沥水,擦乾手走到盛应桓旁边,「盛哥,你喜欢什么花?我明天去跟白姐买。」 盛应桓靠在高脚椅上,盯着他说的那幅画看了几眼,转头道:「随你。」 「那就白玫瑰好了。」小高咧开嘴笑了笑,绕了一圈又把话题扯了回来,「希望那个男生明天会来。」 盛应桓没说话,半垂着眼捻了捻手里的香菸,低声道:「嗯。」 第六晚 大雨侵袭了这座城市,一连经过两天的冲刷,到了晚上总算消停了。 天气像是一下子入了冬,气温骤降,厚外套被从柜底拿出来,纷纷上了身。 「天啊,今天也太冷了。」小高出去倒完一趟垃圾,感觉自己都被冻成了冰棒,一进到开了暖气的店里,温差太大,没忍住打了好几个哆嗦。 盛应桓抬头看他一眼,等他洗完手,往他怀里塞了杯刚煮好的奶茶。 小高眼睛一亮,赶紧抱着马克杯灌了好几口,舒坦的松了口气,「唔,活过来了。」 玻璃门被拉开的时候,他还在吐槽这个鬼天气,盛应桓比他先看见来人,从高脚椅上直起身,拨开小高,手插在牛仔裤口袋迎了上去。 「你来了。」 简睿椹还没说话,就看见盛应桓对他笑了笑,递折叠伞的手停在半路,眉眼很自然的弯了弯,「嗯。」 「啊,太好了!」小高这时也反应过来,抱着奶茶飞奔过来,边跑还不忘边从口袋掏出手机,「你好,我叫高以安,可以跟你交个朋友吗?」 简睿椹看着递到面前的手机,顿了顿,像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今天受到的欢迎怎么跟平常特别不一样,看了盛应桓一眼,笑着点了下头,「好啊。」 盛应桓接过他一直举着的摺叠伞,默默看着他们把号码加上,没说什么,「先坐,我拿菜单。」 高以安看了眼盛应桓,不知道他怎么可以这么冷静,明明昨天他们才就这个问题讨论过。不过眼下高以安也管不了那么多,加上号码后,要输名字,他和简睿椹身高差不多,抿抿唇往他面前谨慎的凑了凑,「我还没问呢,你叫……」 「简睿椹。」简睿椹放下背包,看着拿着菜单走到近前的盛应桓又重复了一遍,「我叫简睿椹。」 「哦哦,真好听。」高以安是个语文渣,上学的时候语文总是不及格,打了一个字后支支吾吾道,「……嗯,哪个睿……哪个椹?」 盛应桓冷笑了一声,高以安觉得脸皮有点掛不住,其他事情上他的脸皮一直比别人厚,始终秉持着「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你」的态度,但在成绩上又是另外一回事,他曾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大脑发育不完全,从小就很羡慕那些成绩好的人。 在他眼里简睿椹就像那种学习很好的人。 好在简睿椹并不在意,「你把手机给我吧,我打给你。」 「啊……谢谢。」高以安汗顏。 「给你。」简睿椹很快输好,把手机还给他,低头看起了菜单。 高以安拿着手机心满意足了,看了看站在桌边的盛应桓,又看了看简睿椹,自己想做的事做完了,便非常有自知之明的撤了。 他一走,简睿椹就从菜单中抬起了头,盛应桓还像刚才一样,双手插在口袋垂眼看着他。对上简睿椹投过来的眼神,牵了下唇角,「昨天怎么没来?」 他的口吻就像问一个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简睿椹也笑了,「我有个朋友突然搬家,我去帮他的忙。」 盛应桓点点头,没说什么,安静的等简睿椹点完单,单手拿起菜单,露出一个既慵懒又松弛的微笑,「认识一下,我是盛应桓。」 简睿椹眨眨眼,很认真的点了下头:「盛老闆。」 成年人对于称呼的改变总是心照不宣。 盛应桓无声一笑,转身离开前对他说:「稍坐一下。」 东西很快就上桌了,除了简睿椹点的果茶,盛应桓还拿来了一块蛋糕。简睿椹茫然,心想他好像没有点这个,一旁的盛应桓看出他的疑问,开口道:「今日招待。」 「谢谢。」简睿椹有些讶异,但没有拒绝,很自然的接受了这份好意,拖过那盘蛋糕,拽了下袖口,伸手比了下对面的位置,玩笑道,「盛老闆请坐。」 「前天回去有淋到雨吗?」盛应桓坐下后问。 「没有。」简睿椹摇头,「谢谢盛老闆的雨伞。」 盛应桓笑笑,两手交握放在膝盖上,「反正也是高以安放在店里忘了拿走的。」 简睿椹叉起一口蛋糕,闻言噗哧一笑,眼睛弯出道弧线,「那他没有回来找吗?」 「有。」盛应桓转头看了一眼在吧檯探头探脑的人,又转回来,「但我跟他说我没看到。」 「他信了?」经过前天玫瑰蔷薇一事,简睿椹觉得他现在对高以安的印象似乎正在往一个奇奇怪怪的方向发展。 「没有。」盛应桓不明意味的笑了下,「他认定是我偷了他的伞,并说愿意好心让给我。」 这事其实是因为盛应桓每天都开车上下班,有时下雨停好车后他懒得再撑伞,反正距离不远,便乾脆用跑的进店。打烊后也是这样跑回车上,次数一多,高以安就认为盛应桓没雨伞,才会出现「让雨伞」这么一说。 「唔,这样。」看到盛应桓的表情,简睿椹不免觉得有点好笑,过了一会儿道,「盛老闆住的离这近吗?」 「还好,开车二十分鐘。」盛应桓说,「你呢?」 「不远,捷运一站路。」简睿椹喝一口果茶,吃一口蛋糕,嘴角沾到了点蛋糕屑,盛应桓看到,抽了张纸递给他。 「嗯?」简睿椹有些愣。 「这里。」盛应桓点了点自己的嘴角。 简睿椹沾到的是右嘴角,盛应桓就点了下自己的右边,但很显然简睿椹没有反应过来,拿着纸跟着碰了下和盛应桓相对应的左边。 蛋糕屑当然没被擦掉,盛应桓只好跟着他的习惯又点了下左边,简睿椹不明白,又移过去碰了下右边,这次终于擦掉了。 「好了。」盛应桓点了下头。 简睿椹垂睫看了眼纸巾,摺起来,笑了笑,「谢谢。」 店里来了几位客人,高以安一个人忙不过来,盛应桓去帮忙。好不容易安顿好,走回来刚要坐下时就接到合作商的电话,说通往后门唯一的路正在施工,必须绕到前门来,但美食街路窄,大车不好进,可能需要有人去帮忙接一下。 盛应桓对简睿椹比了个抱歉的手势,喊来高以安,「我去一趟,你顾店。」 「好。」高以安点点头,「是在路口吗?」 「对。」盛应桓转头看向简睿椹,「失陪一下。」 卡车就停在街底,司机见到盛应桓憨厚的笑了笑,「抱歉还让您多跑一趟。」 「没事。」施工本来就是件不可抗力的事,盛应桓走到推车旁,上面已经堆满了箱子,都是些店里寻常用到的日用品,「就这些吗?」 「还有两箱。」司机又转回去抱来两个装个纸巾的箱子,盛应桓趁机接过,没让他再往上叠,「这两箱我拿就好。」 如果车就停在后门,这些东西原本是可以一趟一趟拿的,但前门路远,只能尽量一趟送完,免得再跑。 「啊。」司机有些訕訕,摸了摸光亮的头顶,「那就谢谢老闆了。」 盛应桓点了下头,在前面带路。寒风颼颼,他们现在是逆风,盛应桓抱着两个大箱子特意走得慢了些,时不时回头确保司机有跟上。快到because的时候,盛应桓跟司机交谈几句,再次扭头,就见because附近停了一辆似乎有些眼熟的黑色轿车。 盛应桓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待两人一进店里,将推车还有自己手里的箱子交给高以安,随后拉开最靠近门边的位子,请司机坐下。 「您喝咖啡吗?」他问。 司机愣了下,赶忙点了点头,「喝。」 「糖跟奶呢?」 「糖不加。」司机摸了下自己的肚子,这会儿也反应过来盛应桓要做什么,「谢谢老闆了。」 「您辛苦,应该的。」盛应桓勾勾嘴角,转身的时候朝简睿椹的位置投去一眼。 吧檯边,高以安推着车经过他,盛应桓一把按住把手,垂眼看过去,还没开口,发现高以安的表情也有些凝重。 盛应桓挑了眉梢,「来多久了?」 高以安:「刚来,大概是盛哥你回来的前一分鐘。」 「知道了。」 高以安去把推车还给司机,盛应桓回到吧檯,很快做好一杯美式,套上杯套,抬眼就见简睿椹正站在收银机边看他。 「等我一下。」盛应桓与他对视几秒,抬步先去把咖啡拿给司机,道过谢好好将人送走后才走回来和他面对面。 也是没料到简睿椹真的能看懂他的眼神,又鉴于眼下的状况比较麻烦,盛应桓只浅勾了下嘴角,「看到了?」 「嗯。」简睿椹点点头。那辆轿车没有直接停在because门口,而是停在了隔壁花店前面,他就坐在窗边,没有什么视觉死角,挪挪身子就能看见。 盛应桓:「想怎么做?」 说话间盛应桓能看见简睿椹白皙的手腕上瘀青已经消了许多,藏在捲起的袖子底下若隐若现,不仔细看几乎看不见。 两人没有就着这事多讨论,但就像盛应桓猜出那个男人大概是想来挽回简睿椹,简睿椹也很清楚盛应桓早已知道了事情的部分样貌。他想了想,这事已经发生第三次了,他不希望因此打扰到because的生意,「我去找他谈谈。」 盛应桓没有阻止他,只说:「有需要就告诉我。」 . 高以安不知道他老闆和简睿椹都说了什么,只知道简睿椹出去和那个男人说话时,盛应桓一直夹着菸靠在门口。 这次高以安才好好看到了那个男人,像是才刚下班,一身合身西装,梳着背头,撇开其他不说,就是一个业界精英的形象。 出乎意料的,这次男人竟然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两人只交谈了五分鐘,就平和的分开了,男人离开前还看了眼盛应桓,一点都不像高以安之前两次看到的是个很粗鲁的人。 车灯划破长夜,轿车缓缓驶远,盛应桓弯腰将只抽了一口的香菸在门口的盆栽里摁灭,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很简单的动作他持续了将近三十秒才缓缓直起身。 「谢谢。」简睿椹看着他说。 盛应桓一隻手插在口袋,看了眼他冻的通红的双手,没说什么,替他拉开了店门,「进去吧。」 简睿椹却没动,直视他的眼睛,片刻道:「盛老闆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盛应桓挑眉,唇角含笑:「没有都。」 第七晚 今天简睿椹迟到了,他的指导教授临时把他叫回去改一个数据,到达because时已经超过八点了。 令他惊讶的是,他在过马路的时候,远远就看见隐藏在各式餐厅里的咖啡厅灯是黑的。 没有开吗? 没听说今天店里有公休啊。 简睿椹不死心,还是走了过去,还没走到because门口,就看见一个身高腿长,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站在隔壁的花店前。 男人听到脚步声回过头,和简睿椹来了个对视。 「盛老闆?」简睿椹怔怔的,看了眼紧闭的because,又看了眼在花店门口和白佳聊天的盛应桓,有些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你来啦。」白佳穿着一件天蓝色的毛衣,围着黑色围裙对他笑,「你再不来这人都要在我店口站到天荒地老了。」她插着腰朝盛应桓仰了仰下巴。 盛应桓淡淡的笑了声,没什么别的意思,不等简睿椹反应,转身对她点了下头,「先走了。」 白佳挥了下手,不忘提醒道:「有空记得来我店里拿花,多跟小高学学。」 盛应桓没应这话,对简睿椹偏了下头就先走开了,简睿椹回过神,和白佳挥了挥手,赶紧跟了上去。 盛应桓没有故意不等人的意思,走了几步侧头见他跟上了,等离开花店的范围就停了下来。 简睿椹还没搞清楚这短短几分鐘里发生的一切事情,见他停了也跟着驻足,有些纳闷的问:「怎么了?今天店里不开门吗?」 「嗯,公休。」盛应桓两隻手都插在大衣的口袋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今天他说话的语调似乎比平常高了些,但也就是那么一点点,不熟悉的人根本听不出来。 「哦……所以我们这是?」简睿椹转了转目光,彻底搞不懂了。 今天是周末,街上的人比平时多了近一倍,盛应桓没答,只是在清冷的路灯下转头望向他,问:「吃饭了吗?」 「还没。」简睿椹摇摇头。他下午的课一直到六点才结束,回家放了一趟书包再出门,又被教授突然叫回去,来的路上只来得及啃了一包饼乾。 闻言盛应桓露出一个微笑,道:「巧,我也还没吃。走吧,我请你吃点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盛应桓带着简睿椹去的店正好就是他之前给简睿椹推荐过的那家宵夜。已经过了饭点,又还不到吃宵夜的时间,这会儿店里的客人不多,两人随意在靠窗的地方找了个位置坐下,盛应桓接过服务员手里的菜单递给简睿椹,「你先点。」 一方小店是专门卖砂锅粥的,空间小但环境很乾净,简睿椹点了个上次没吃过的,把菜单交给盛应桓,看见他在鱼片粥底下画了一槓。 「喜欢吃鱼?」简睿椹随口问道。 「嗯,还可以。」盛应桓看他一眼,举手示意,将菜单交给了服务员,又道,「晚上喜欢吃口味淡一点的。」 简睿椹点点头,表示瞭解。 厨师动作很快,没多久两人的砂锅粥就上了桌,简睿椹喝了几口感觉出汗了,一边脱外套一边问盛应桓:「盛老闆今天怎么突然公休了?」 昨晚他离开前也跟盛应换交换了联络方式,表示有事可以随时联系,但很显然公休这件事盛应桓并没有告诉他。 就是不清楚是临时决定来不及说,还是刻意不说。 「嗯?」盛应桓喝着粥,像是下意识随口一应,过了两秒又反应过来,抬头道,「本来是要开的,但高以安中午打电话给我说他感冒了,就顺势休息一天。」 「啊,那他还好吗?」简睿椹关心道,想起前两天捉摸不定的天气,「是因为昨天突然降温吗?」 「大概吧。」盛应桓没问那么细,估计高以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感冒的,「人还好,就是有些乏,想睡。」 简睿椹放心了,决定晚一点给高以安发通讯息问问他怎么样了。 低头喝了一会儿粥,突然想起另一个问题,「所以盛老闆一直在外面等我?」他顿了顿,有些不确定的看了眼摆在桌上的手机,「其实你可以传讯息告诉我的。」 盛应桓摇摇头,笑了下,「我就是想等你。」 简睿椹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但盛应桓看起来也没有继续解释的想法。 吃完饭,是盛应桓结的帐,简睿椹想把钱给他,但他没要。 「说好了我请。」在店里盛应桓还没有把大衣穿起来,他里面穿着一件纯黑色的高领毛衣,贴身的衣料沿着流畅的肌肉线条往下最后被缓缓收进裤腰。 一隻手突然伸进简睿椹的视野,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嗯?什么东西?」 「糖。」盛应桓摊着掌心又往他面前送了送,「店家给的。」 「……谢谢。」简睿椹眨眨眼,接过来,「你拿了吗?」 「拿了。」盛应桓抻开大衣,穿上,顺手将自己那颗糖塞进口袋,「现在是冬天所以我没拿薄荷糖。」 简睿椹跟在他身后走出店外,拆开糖纸,牛奶糖的甜味在舌尖化开,含糊道:「没关係,我也喜欢奶糖。」 盛应桓笑笑,看见他棉服的领子没拉好,便指了一下提醒他。简睿椹将领子翻好,问他:「你要回去了吗?」 「还没。」盛应桓看了眼时间,将双手揣入大衣口袋,「你急着回家吗?」 「不急,明天没课。」简睿椹摇头,看见他在往隔壁那条商店街张望,以为他是饭后想去逛逛消食。 果然盛应桓听到这话便朝商店街的方向偏了偏头,简睿椹不等他说话,就逕直往前走了两步,「走吧。」 人有的时候就是有这种直觉,就像今天简睿椹按照往常的习惯来到because,见到的却不是灯火通明的咖啡厅,而是孤身一人站在门口的盛应桓,他就明白註定会有什么事发生。 周末的商店街人满为患,并没有因为天冷的缘故就生意冷清,简睿椹和盛应桓走在人群里,没什么交谈,两人一直肩併着肩,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只有在经过一段比较狭窄的通道,或是迎面走向一群勾肩搭背的大学生时,才会短暂分开,然后又默默回到最初的位置。 盛应桓一路偶尔跟他聊聊学校的生活,有时停下来欣赏一下路边的街头艺人,有时又适时的沉默不语,简睿椹回着话,可以感觉到对方正在把他们的交流缓缓领向一个不同的方向。 盛应桓很有耐心,这也给了简睿椹足够的准备时间,因此当盛应桓停在一个夹娃娃机边,提出有几句话想要跟他聊聊时,简睿椹并没有多惊讶。 「好。」他点点头,望着前面一对正在操作机器的年轻情侣,问,「盛老闆想说什么?」 「我想聊聊我们。」说话时盛应桓并没有看他,简睿椹只捕捉到他凝望着前方眼底平和的情绪,「但在这之前,我想先问简先生几个问题。」 这是他第一次直接称呼简睿椹。 「你问。」 「第一,我想问简先生以前有没有来过because?」 简睿椹不知道他这个问题代表了什么,也没能从盛应桓的语气中听出其他情绪,似乎真的只是在问他一个寻常的问题。他定了定神,回答:「没有。」 听到这个答案,盛应桓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又问:「所以除了这几天以外,简先生从来没有来过because?」 简睿椹眨了眨眼,这话就有点匪夷所思了。乍一听就像盛应桓只是再次跟他确认一遍事情而已,但偏偏「再次确认」这个举动就已经產生了别的意味。通常重复性的动作往往代表对方第一时间并没有完全相信对方给出的答案,会再问一次只有两种情况,第一,单纯是因为想要加深这个答案的印象;第二,便是对方手里已经掌握了部分证据,可以直接或间接推断出真正的答案。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盛应桓这一举动,简睿椹更偏向他是属于第二种情况。 这次简睿椹停顿的时间比刚才长了些,长到等他张嘴的时候,盛应桓正好因为许久等不到回应而把目光投到了他身上。 简睿椹:「我没有去过。」 盛应桓扯扯嘴角,没什么表示,直接问了第二个问题:「第二,简先生应该看得出我对你有些……不同的想法?」 他没有直说,但简睿椹听懂了。 半晌,有些侷促的抿了抿唇,点头道:「嗯,看出来了。」 盛应桓定定地直视他的眼睛,像是要把他所有隐藏在表面下的情绪看清,直到一直站在夹娃娃机前面的情侣终于夹出一隻娃娃,男生满脸欣喜的交给站在他旁边的女生,周遭发出不大不小的呼声,盛应桓才缓缓收回目光,嘴角带了点笑。 「那你呢?」 「什么?」简睿椹还在看前面那对夹中娃娃的情侣,闻言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是第三个问题吗?」 「你觉得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盛应桓模稜两可道,街道两侧的灯光撒在他眼里,漾如碎开的星湖。 「唔……」简睿椹突然感觉心跳的有点快,他抬手压了压胸口,像是要抑制情绪疯长,片刻很坦然的点了下头,「我也是。」 「这样。」盛应桓笑了,「那在讨论这件事之前,我这里还有第四个问题。简先生记得店里的那幅画吗?就是你告诉我你很喜欢的那幅。」 简睿椹一顿,眼神微晃,「记得。」 盛应桓自然没有错过他那一瞬间的闪烁,像是为了缓解他的情绪,将目光放远了,「这也是前两天高以安跟我聊天的时候随口提到的,他告诉我他为了保持上班的新鲜感,每过一段时间就有变动店里小装饰的习惯,刚好,就在这个月初,也就是十五天前,他才把店里的盆栽和画换过位置,其中也包含了你说的那幅画。」 「如果简先生之前从来没有来过because,那当然没什么好说的,但是,这只是我的猜测,也有可能是我记错了,当时简先生在指画给我看的时候,似乎下意识指出的方向并不是那幅画现在所在的位置。」那个时候他还没细想,以为只是对方因为抬手的惯性,虚晃的一个无意义的小动作,但在经过某事后,他才意识到那个动作隐含的意味应该没这么简单。 盛应桓说完看了眼简睿椹,对方的表情依然很平静,并没有因为他的这番话做出什么反应,但眼底的情绪却控制不住的起了阵波澜。 盛应桓继续说:「这是我的第五个问题,不,这也不算一个问题,但是简先生似乎并不喜欢穿袖子过长的衣服。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你有时会出现拉袖口的小动作?」 话音刚落,盛应桓的目光落到了简睿椹的手上,今天他穿了一件藏青色外套,袖口正好盖过手背一半。 或许是盛应桓的视线太过直接,简睿椹自然垂在裤缝边的手指下意识一蜷,很快又松了开。 然而他并没有去拉袖子。 盛应桓意味不明的勾了下唇,移开了视线,「其实我今天说的这些话全是我的猜测,我没有证据来证明我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所以我随便说,简先生也随便听。」 「我在想,简先生在这个月来到because之前,应该也来过几次,很有可能就是上个月,当时你注意到了墙壁上的画,所以后来在跟我聊天时提起这幅画你就想要指给我看,可是一个人不会时时刻刻注意墙上的画有没有换位置,因此你指给我看的时候下意识指了你最开始有印象的位置,却没想到画已经被高以安换过了。 「至于拉袖子,我不想故意歪曲任何事实,这只是我的猜测,可能听起来会些自恋,也可能不太好听,但我想简先生应该是故意的。」 在听到他说故意的三个字时,简睿椹快速眨了下眼,没有因为他的话而被激起什么不好的情绪,而是状似有些兴趣的说:「怎么说?」 「我想,你可能是故意让我跟高以安看见你手上的伤,目的不好说,可是这一个行为确实导致我跟高以安都下意识地想起了你的前男友,高以安曾经说过,在你连续来到because的第三天看过你们在店外争吵。但我不知道这两件事的因果关係究竟是哪一个在前面,是想让我们根据争吵去推论伤痕,还是依据伤痕去连结争吵。 「其实昨天看见简先生的前男友时,我有些意外,他昨天给我的感觉和之前给我的印象很不一样。而且你们昨天的谈话也非常顺利,如果你们没有私下交谈过,那么他第二次到because找你时应该就是你们最后一次见面,然而就我亲眼看见的,那时似乎你们相处的并不愉快。不排除可能是后来你们和解了或是另外发生了什么事,我只是提出我的想法。」 两个人缓步离开娃娃机的范围,盛应桓说完话后,简睿椹好一会儿都没开口,直到两人来到一处比较僻静的地方,周围偶尔有几个路过的人时,他才说:「盛老闆说了这么多猜测,真正的结论是什么?」 他的语气没有半分不适,依旧是温和的,甚至眼里带了些不明显的笑意,像是在鼓励盛应桓把话说出来。 其实今天盛应桓说的这些,他自认为已经说得够清楚了,照他的个性也没办法说的更明白了,毕竟这本来就是他的猜测,没有实际根据,怎么说都很像在编故事。 他捏了捏眉心,斟酌道:「我想,简先生的伤应该是真的,前男友也是,但争吵不是。」 ——言下之意简睿椹跟前男友的关係并没有不好,甚至分手了关係依然不错,两个人可能联合起来,演了这么一齣戏。 简睿椹一时半刻没有开口,过了会儿,坦盪的笑道:「怎么说,是的,没错,我之前去过because,盛老闆说的画的事情也是真的,是我的疏忽,我确实没注意到它换过位置了。」 他抬头看了眼盈满的月,缓缓道来:「大概也是这个时候吧,上个月我在because附近的餐厅吃饭,看到盛老闆正好在店门口抽菸,那个时候我一眼就觉得这个人……很酷。」 「我看见你点了菸,却只抽了一口,剩下的时间都在看着那支菸自行燃烧,直到熄灭,然后……我就去了你的店里,我发现你煮咖啡的时候很酷,咬着菸的时候很酷,和店员说笑的时候也很酷,后来……我就想要认识你。所以我开始固定在同一个时间出现,为什么我会说白天没空也是这个原因。这样比较容易给你留下印象。」 他的话语间似乎有很多说得不清楚的地方,但盛应桓并不在意,只是半垂着眼认真的看着他。 「至于我手上的伤,还有前男友,」简睿椹说到这,略作停顿,抬起手看了眼手腕,「假如真的是像盛老闆说的那样,那我们就不能继续谈另外一件事了吗?」 ——这是说回先前关于他回应盛应桓对他的告白的时候,盛应桓那个「之后再来讨论」的说词。 盛应桓知道他在避重就轻。 而他也只是从来没想过自己一直在关注的人,其实早就在关注他了,甚至可能、大概、也许小小的算计了他一下。 但就像简睿椹说的,盛应桓只是有个机会把事情摊开来,并不代表他非得得到什么答案。 冬天夜里的风带着沁骨的寒意,两个人在原地站久了,穿的不管再多,砂锅粥带来的热意都顺着手脚末梢一点一点随着时间流失了。 简睿椹扭头打了个喷嚏,将盛应桓的注意力拉了回来,他顿了顿,十分自然的将一隻手从口袋拿出来,轻轻的裹住了简睿椹冰凉的指尖,「走吧,我送你回家。」 简睿椹一怔,手指不自然的动了下,但没有挣开,两步跟上他道:「你开车吗?」 「嗯。」盛应桓点头。 两人就这么牵着手走回了盛应桓的车边,要打开车门时盛应桓突然一顿。 简睿椹:「怎么了?」 盛应桓握着车钥匙,极快的皱了下眉,只是刚才有一瞬间一个略显荒唐的事从他的心头掠过——简睿椹说他一个月前就来过because,并且注意到了墙上的画,虽然没有人会每一次到店里来都去仔细观察店里的环境,但这个月初高以安才特地将店内的布置做了次更动,这么大的改变简睿椹真的没有注意到吗?还有昨天简睿椹跟前男友在店门口的交谈,也正好是这次交谈让盛应桓注意到那个男人与之前都不同的地方,也才推断出来他们俩人可能一起演了场戏(虽然没有经过证实),但如果简睿椹不想让他有任何一点知道的可能,大可不让他跟到门口,为什么还会默许他的行为? 他犹豫了一下将这些话说给了简睿椹听,却只得到对方一句饱含笑意的—— 「你猜。」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