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为妃(重生)》 第1节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再世为妃 作者:总攻大人 文案: 上辈子,丞相嫡女孟苑为了所谓的爱情,抛下跟她已有婚约的三殿下,与出身贫寒的丞相门客苏寄尘私奔。 哪料私奔之后得来的不是幸福,反而是折磨。婆婆的苛责与厌恶、不争气的肚子、宠妾灭妻将自己赶出家门的夫君,每一样都让她心凉。 熬到最后奄奄一息时她才发现,一直在暗地里接济她、帮她照顾家中父母的人,竟是被她抛弃的三殿下。 重活一世,她发誓绝不再走前世的错路,一定要好好孝顺爹娘,好好疼爱那个用心良苦的老男人…… 观文提示: 1.甜宠文,架空背景,设定以作者设定为准,咱自由随意点; 2.重生文,女主美若天仙男主位高权重,篇幅不长不建议养肥; 内容标签:重生 宅斗 甜文 宫斗 主角:孟苑,赵琛 【编辑评价】 丞相嫡女孟苑上辈子是个糊涂人,为了赌气和一时冲动跟绝非良配之人四本,不但辜负了父母也辜负了早已与她有婚约的三殿下,还弄得自己后半生坎坷借据,抑郁而死。重活一世,她发誓不再走错路,好好孝顺父母,珍惜那个用心良苦的老男人。只是她那前世严肃正经的夫君这辈子忽然转了性,傲娇又腹黑,且看她紧跟脚步,见招拆招!本文行文流畅,人物性格鲜明,双重生的设定颇有特点,架构宏大,文笔优美,不失为一篇重生甜宠文佳作。 ================== ☆、第 1 章 这是一个非常寒冷的冬天,孟苑躺在暖暖的被子里,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八、九岁时的光景。 她还记得三殿下玉冠白袍的英俊模样,他那双漂亮的眼睛,说话时温柔的语气,他会用宠溺的眼神看着她,会觉得她端茶倒水都会累到。 孟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现在想到的会是赵琛,又或者她其实一直都没有真的放下他,否则她也不会抗拒和苏寄尘圆房,并对他的清高自负诸多抱怨。 当年那一日艳阳如火,年少的她坐在轿子里,打算去书画斋挑选些新的笔墨,她一向不喜欢铺张奢侈,不喜欢麻烦店家送入府中,但后来她却非常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呆在家里,偏要出来。 如果她没有出来,那她就不会看见那幅让她恨不得时间倒退的景象。 那是京城最大的书画斋,宫里的文房四宝也大多是这里供应,所以在那儿见到王侯贵族是常有的事,赵琛会出现在那儿也很正常。 只是孟苑没想到,那个总是对什么都淡淡的男人也会陪女子挑选饰物。她攥着手帕,看着他悉心为身边的女子讲解着一幅画的来历,另一手不自觉攥住了门帘。 她力气用得很大,门帘一下子被她扯断了,透亮的珠子洒了一地,就和她的心一样。 她至今还记得,那时满屋子的人全都看向了她,赵琛也见到了她,他神色难得一愣,可她跑出去时他却没追出来。 就这样,伤心的孟苑被丞相门客苏寄尘口中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荒唐戏言所哄骗,做出了私奔的糊涂事,到头来沦落到这个被人休弃,赶出家门,凄惨死去的下场。 孟苑苦苦一笑,喉间涌上一股热流,她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像是要散架子了一样颤抖着,门外守着的掌柜立刻推门进来,身后是刚出去不久的大夫。 “小孟丫头怎么又咳嗽了!”掌柜的今年也是知天命的年纪了,孟苑的年纪跟他的女儿差不多,他见她如此心疼无比,老泪连连,“丫头真是可怜啊,孤零零一个人,还这么辛苦……哎……” 孟苑红着眼眶,虚弱地笑了笑,她想安慰一下掌柜,可她一开口便吐了一口血。 大夫与掌柜两人交换了一下视线,摇头叹气,全都退了出去。 孟苑看着地上那滩血,轻轻靠在墙上,墙壁微冷,贴着她满是汗的后背,让她心更冷了。 她觉得自己虽然还有气在,却已经死了,死在日复一日的后悔与愧疚当中,死在与时间无休无止的拉锯战中。 年少时的一切仿佛是个梦,那时她不需要患得患失,不需要在意任何事,她可以任性可以自私,因为她身后有那么多人爱她护她的人。 可是现在呢?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酿下的恶果,就算再苦,她也要吃下去。 孟苑的视线渐渐有些模糊,她的手臂搭在床边,迷茫地望着上方,生命一点点流逝,浓浓的遗憾席卷了她。 她最大的遗憾莫过于对赵琛,被赶出苏家后她曾听民间提起过,被立为太子的三殿下至今都为娶太子妃,甚至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那日她在书画斋里所见,必然是个误会。 她竟因一场误会错过了他,落得今天这个下场真是报应。 孟苑不清楚那是不是她临死之前的幻想,但即便那是,她也满足了。 她听见门响了,匆忙的脚步声传来,很快就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带着外面雪花的冷意。 孟苑微微睁大眼,震惊地看向握着她手的人,她大概知道自己现在是回光返照,但她还是看清了,瞧瞧她见到了谁,是赵琛! “对不起。”赵琛开口便是道歉,“对不起。”他叹息着,眉宇间凝着深深的愁郁与痛苦,他充满自责与愧疚,坐在床边将她抱在怀里,叫着她的名字,“苑苑。苑苑。对不起。” 已经多久没人叫过她苑苑了? 孟苑泪如雨下,她已经没有力气去追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穷乡僻壤,她想抬手触碰他却做不到,她无力地落泪,满脸都是悔意和不甘,她哽咽着说:“我好后悔……” 赵琛沉默地接住她无力垂下的手,她粗糙的手与他白皙如玉的手形成向明对比,她悲痛欲绝地松开,从他怀里一点点滑下,脑子里一片白光。 混沌间,她似乎听见掌柜和大夫进了门,赵琛在责备他们,他说:“你乃太医院院判,怎么可能没办法!” 掌柜在一旁低声劝道:“殿下息怒,小孟丫头忧思成疾,她……” 后来的话她已经听不清了,原来,那位她以为是乡间郎中的人竟是太医院院判,而收留她照顾她的掌柜,竟然也与赵琛有关。原来,这一切竟然都是他的安排,想来,她抛下与他的婚约跟苏寄尘私奔后,丞相府没有被皇帝怪罪,也没有派人来追捕,都是因为他吧? 她张着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缓缓闭上了没有生气的眼睛。 她好后悔,真的好后悔。 外面好冷,可躺在他怀里她却觉得心都暖和了,就好像生命还在一样。 她知道也许她这样的人不配有重新活一世的奢望,那就让她在死之前做一个和他白头到老的梦吧。 她这一生活到最后如此失败,只敢在梦里有个期盼,如果世间真的有轮回,她希望自己下辈子不要再将眼泪与相思浪费在没有他的春夏秋冬。 孟苑死了,她这辈子根本就是蠢死的。 赵琛抱着怀里娇小的女人,她比年少时还要瘦弱。 从刚才进门到现在,他都好像做梦一样。他好像又看见她依旧是年华无双的俏丽模样,坐在床边向他招手,现在,梦醒了。 可那又如何呢,现在她在他怀里,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犹记得当年在书画斋门外,他不是没追出来,只是出来的时候她已经走了。他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黑发纷飞面无表情的模样好似一尊玉雕。 或许这就是命,天注定他们要错过,再怎么努力也白费。 情之一字,赵琛将它看得很淡。这是个苦东西,离得太近容易伤着自己,两情相悦更不如相敬如宾来得长久,那你中有我的感情太浓,对他来说就好像天边的浮云。 但是此刻,赵琛怀抱着失去温度的孟苑,侧首望向窗外,那蔚蓝的天空中漂着的浮云可真美。 如果能重来,他一定不会再幻想着什么“如果她长大还没有变心那他们就永远在一起”的鬼东西,他一定不会再事事由着她,以为她喜欢那个苏寄尘,因此退步让贤,让她错付一生。 ☆、第 2 章 孟苑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睡在自己少女时的闺房里。 她愕然发现,本该含怨而逝的自己竟然回到了未曾出嫁的时候。 她上一辈子的人生总结出来就是八个字——活得糊涂,死得窝囊。不论是和表面上举案齐眉的夫君,还是跟吹毛求疵的婆婆,都是面上心连心,背后玩脑筋。 那样子真的不好看。 孟苑是当今丞相的嫡女,才名艳名天下皆知,本已定好了要许配给手掌大权美誉天下的三殿下赵琛,也算是成就一段佳话,哪知她竟然跟丞相门客私奔了,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三殿下倒是大人有大量没跟他们一般见识,不但不追究孟苑悔婚,反而奉劝丞相孟举顺其自然节哀顺变,早应早超生,不然人家在外面娃都给生出来他再想做那便宜祖父可就晚了。 说起来孟苑和赵琛,其实他们也不算太熟,他们虽是早早定下的未婚夫妻,见过的次数却屈指可数,但凡孟苑所见到赵琛的时候,必然是他肃颜以对苛责属下和她父亲的时候。 他是那种不论是谁都一视同仁的人,也正因他的公正不阿和手腕强硬,皇帝是对他喜欢得不得了,恨不能壮年时期便让了位子给他坐,可人家三殿下偏偏是个孝顺执拗的主儿,除非皇帝真的老了,否则怎么都不肯早早接任皇位,更是对太子的位置不怎么感兴趣。 孟苑实在看不懂这个男人,也一早就知道自己绝对驾驭不了他,所以很不愿意谈及要嫁给他这件事,直到遇见了苏寄尘。 苏寄尘对她很好,文采斐然样貌俊秀,典型的青年才俊,只是少不得志,没有门路。 丞相大人惜才,收了苏寄尘为门客,却不知是引狼入室,扰了自己半辈子的清静。 孟苑跟苏寄尘私奔后吃尽了苦头,两个人真正生活在一起后才发现门当户对的重要,苏寄尘的母亲更是偷偷变卖了孟苑从家中带出来的唯一首饰,换了钱还藏得死死的,连她儿子也扣不出半个子儿。 再后来,孟苑两年无所出,婆婆逼着苏寄尘取了妾侍,那妾侍也是个狐媚主儿,没多久就怀了孩子,还挑拨孟苑与苏寄尘的关系。 孟苑自恃身份不与她一般见识,却没料到走错一步半生凄惨,被那妾侍指责她妄图害那孩子,怒气攻心之下与苏寄尘大吵一架,反被休之。 他似乎从未想过,他带她走时的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到底有哪个男人可以做到? 离开了苏寄尘孟苑没有回到丞相府,她知道若是她回去,她爹一定不会不管她,但是她没脸见她爹。她死的时候很后悔,后悔自己的任性和自作聪明,即便是嫁给赵琛,她也不至于落得个如此动辄得咎,惨遭下堂的结局。 但是她悔她怨,事以成定,再无可改变,她只能含恨而去,再无缘这世界。 却哪知,再次睁开眼时,一切又如黄粱一梦,重新来过? 遇见赵琛那年,她才八岁。 犹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他时的画面,雕栏玉砌的亭台水榭之中,年幼的她穿着单薄的裙衫在春日仍有些冷的风中奔跑着,步子异常灵活,水绿色的裙衫在如画走廊中穿梭来去,伴着微风吹起的吐了新芽的绿柳,远远望着叫人如置身瑶池仙境一般移不开视线。 只是,追在她身后的一大班丫鬟让这画面失了几分颜色,她们提着裙摆追得面红耳赤,眼睛丝毫不敢离开少女身上,生怕她一不小心有个三长两短,那她们可非要人头落地不可。 要知道,这女孩可是当今丞相的掌上明珠,孟丞相去世的正房就留下这么一个嫡女,宝贝得恨不能藏在心窝子里,谁也不让他们看见。 不断地小跑让小孟苑出了一身的汗,她笑着回头望向动作滑稽的丫鬟们,那笑声真如银铃般悦耳动听。 不过她似乎有些过于得意了,刚刚笑话完别人自己就遭了报应,一不留神踩空了前路,直直地从小桥上朝下仰去—— “呀!小姐!!” 第2节 丫鬟们惊恐地往前冲,奈何越是着急就越是出问题,最后不但没人能成功冲上去拉住她,反而将自己人弄得倒成了一堆,全军覆没。 孟苑吓坏了,她稚嫩的身体仿佛没有重量,风大一点就可以跟着飞起来一样,身体的失重感和丫鬟们的惊呼让她有点茫然,心道这次可玩出事来了,估计以后都没得玩了,真是活该。 就在孟苑快要掉进湖里的时候,湖面上忽然荡起了规律的波纹,灿烂的阳光下,金冠乌发的青年凌波踏水而来,将孟苑结结实实揽进了怀里,抱着她安全地回到了地面上。 孟苑愣愣地抬头,救她的男人也正好垂下头来,两人四目相对,他苍白清隽的眉眼逆着光,几丝乱发掠过他细长的眉眼,天然一股王侯贵气,不尽风华,叫她再也没能忘记。 “这围湖的栏杆修得不太规整,改日得让丞相好好建一建,若是折了他的宝贝女儿可怎么好?”青年将盯着他发呆的孟苑放到地上,如丝绸般悦耳低沉的嗓音随意地说着,嘴角轻抿时勾起的笑容说是无情罢,又好似极其多情。 孟苑仰头看着他,他的个子很高,约莫十九二十岁的样子,金冠束发,长发漆黑如瀑,修长挺拔的身姿由勾着织锦云纹的雪衣衬得越发俊逸,他的肤色莹白如玉,眼眸好像墨一样,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茉莉香,让她闻了之后心安宁神,他的…… 他的唇薄而削,一起一合时可以看见雪白整齐的牙齿。 他笑着问:“在看什么?” 他宠溺地抬手揉了揉少女的头,孟苑不高兴地皱起眉,拍掉他的手撅起了嘴。 “不要揉我的头,我不是小孩子了。” 青年漫不经意地一笑,自袖口取出一卷画轴,递给她后便拱手告辞,清风一吹,他转身时腰间的玉佩搭着白色的衣袂矫矫出尘,如云中白鹤。 孟苑连忙打开画轴,只见她方才在水榭走廊中穿梭的画面活灵活现于画纸上,她不禁心神一凝,好奇地问身边的丫鬟:“方才那是谁,怎么从没在府上见过?” 丫鬟眯着眼望向那转眼不见了人影的方向,恭敬地说:“回小姐的话,要是奴婢没看错的话,那应该是当今圣上的第三子,三殿下赵琛。” 赵琛。 孟苑握着画轴,秋水般的眸子稍稍闭着,当时并不知道,自己今后会与他有什么纠缠。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眼孟苑已经十二岁,当年那个娇俏地撅着嘴说自己不是小孩子的丫头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再有三年行了及笄礼就可以嫁人了。 孟丞相早就为爱女物色了许多优秀的王侯将相,却又总觉得每一个都配不上自己的女儿,于是便全都搁置了下来。 今日,孟苑打扮得非常精致,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双手并拢端庄内敛地坐在孟丞相身边,周围的人总是投来意味深长的暧昧视线,她全都毫不在意地看回去,直叫那些偷看她的人都愣住了。 “苑儿。”孟丞相不赞同地唤了她一声,孟苑这才不情不愿地垂下了头,盯着自己的手发呆。 今日是皇上最宠信的三儿子赵琛凯旋归来的日子,皇上特意大摆酒宴为爱子接风洗尘,文武百官自然是要倾心而伴,不可懈怠的。 孟苑百无聊赖地扫视周围,酒宴都开始有一会了,皇上人都到了,那三殿下怎么还不到? 自从那一年被赵琛救下之后,孟苑就没怎么再见过他。他比自己的父亲还要忙,忙着朝政和学业,就算再到丞相府来,也是和父亲在书房议事,她匆匆忙忙赶过去也只能看到他离开的背影。 孟苑没有将自己这些情窦初开的小心思告诉任何人,她觉得很丢脸,而且很羞耻,毕竟赵琛大了她十岁,她如今才十二,可他已经二十二岁了。 酒过三巡,赵琛姗姗来迟,月光下,他青衣黑发,目光澄透,俊秀如琼林玉树。 “因着是刚回京,才换下战袍便来赴宴,所以有些来晚了,大家可不要生三殿下的气啊。” 跟着赵琛一起来的还有这次战事的主帅,他毫不吝啬地赞美赵琛,赵琛也不推辞,淡淡地颔首受了,却又不多话,落座之后与皇上敬酒行礼,再然后便沉默着不再开口。 孟苑一双不掩桃花的眸子和所有待字闺中的百官之女一样全都定在赵琛身上,赵琛似不经意地抬眼对上她的视线,那张叫人目眩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但他漆黑的眸子却闪闪发光。 黑夜里,皎洁的月光下,远远对视的两人之中,那青年的眼睛真的是闪闪发光。 孟苑脸一红,立刻别开头望向了其他地方,须臾之后又忍不住看了回去,但赵琛已经收回了视线,侧首专注地聆听着身旁同僚说着什么,宫灯斑驳的光线映着他白皙的脸,他没有再去看任何人,整场只回应过她一个。 不知为何,这个认知让孟苑忍不住高兴,她的喜悦感染了很多人,其中就包括满脸揶揄的皇上。 皇上先是打趣了一番孟丞相挑女婿好像挑状元,随后便问孟苑:“苑苑为何一直盯着朕的三子看啊?难不成是咱们眼高于顶的苑苑竟相中了朕的琛儿?” 孟丞相捻须一笑,纵容又疼爱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他以为孟苑会很害羞,可孟苑居然非常冷静,她甚至还说出了语惊四座的话:“若是臣女相中了,皇上就会把三殿下许给臣女做夫君吗?” 皇上一怔,饶有兴致地说:“那自然是可以的,不过苑苑这话说得不对,应当是你嫁给琛儿为妃,而不是把琛儿许给你做夫君。女子三从四德,应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孟苑微微蹙眉,有些不太喜欢这个说法,她一向要强,从来不觉得女人的未来必须依靠男人,也不接受所谓的门当户对的指婚,但又看了看一脸没把这些话当回事的三殿下,她那不服输的劲儿又上来了。 孟苑慢慢看向坐在台下的赵琛,她认真的模样把他逗笑了,他笑得很好看,温和又斯文,薄唇轻抿在一起,让人觉得温暖。 “好。” 于是她说了好。 ☆、第 3 章 人的一生有一半时间在后悔自己过去的某个决定,另外一半的时间则在弥补因为这个决定而犯下的错。 上辈子,在三殿下的接风宴上亲自讨来了赐婚旨意的孟苑很快就开始后悔。 她越是长大越是觉得,她和赵琛之间隔着山江湖海。 不仅是十岁的年龄差距,她还觉得他和她之间有说不出来的距离感。 他好像从来都没有真的将她当成未来要娶的女人,只把她当个无知的孩子。他将自己摆在了长辈的高度,给她的感情更像父亲,不像情人。她在他那里得不到任何他们“互相”倾慕的讯息。 直到过了及笄的年龄,孟苑还一直待字闺中,赵琛迟迟没有与她完婚的意思。他倒是并没有再娶别人,更是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如今已经是二十五岁的三殿下好几次拒绝皇后皇上欲“帮忙”的美意,惹得帝后震怒,可谓天下少有的“奇葩”。 可尽管如此,当时的孟苑却已被苏寄尘的花言巧语迷惑。 想到那些,孟苑便收起了嘴角的笑容,她站起身打开窗子,望着刚刚绣了一半的鸳鸯戏水,长长地叹了口气。 苏寄尘是孟丞相的门客,孟丞相惜才,对他的才华十分欣赏,总在孟苑跟前念叨,说这后生必成大器。孟苑跟着孟丞相没少领略苏寄尘的惊采绝艳,对父亲的话深以为然。于是乎就开始纠结,到底是老老实实嫁给三殿下,将来当上皇后,与后宫三千分享一个男人,还是跟这个年龄相仿的青年一起走,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个答案孟苑一时无法得出,她惆郁纠结日复一日,脸色越来越难看,不过很快发生的一件事便替她下定了决心。 那就是那个让她悔不当初的误会,现在想想,若是当初在书画斋外见到那一幕时她未曾转身便走,往日的一切是否便不会再重演? “哎。”又叹了一声,孟苑坐到椅子上,托腮发呆,没一会,她的贴身大丫鬟扶风便进了屋里。 “小姐,相爷今日请了三殿下过府议事,让您准备一下。”扶风嘴角带笑地说。 孟苑一愣,随即明白。 这是孟丞相的老把戏。说是邀赵琛过府议事,其实不过是让这对儿未婚夫妻联络一下感情,免得久不见面生分了,到时候成亲时有隔阂。 孟苑过去不明白父亲的苦心,如今却不能再任性下去。 她顺从地应下来,乖巧地好好打扮了一下自己,在适当的时机去前府给父亲送“亲手熬的燕窝粥”。 孟苑一踏进前厅就听见了赵琛一个低低沉沉的“嗯”字。 她只闻余音就不由在心中问自己,当初怎么就看上了苏寄尘那目光狭隘的纸老虎? 孟苑端着燕窝低着头一步步走到孟丞相身边,将放着燕窝的托盘递上去,待孟丞相接过,才端端正正地给赵琛施了一礼:“见过三殿下,殿下千岁。” 孟丞相笑得合不拢嘴,对女儿忽然“开窍”很满意:“殿下见笑了,苑儿怎得只端来一碗燕窝,这让为父怎么下口,难不成让殿下看着?” 孟苑从善如流地致歉:“是女儿考虑不周,女儿这就去再盛一碗来。” “不必了。” 孟丞相正想来一句“我自己去厨房觅食你来喂你夫君吧”就不巧被赵琛赶了先。 赵琛淡淡地说了一句“不必了”便没再开口,端起桌上的茶,杯盖掩过杯沿,吹了口气,斯斯文文地喝了一口。 孟苑暗自咬牙,这厮果然是个冷淡的性子,和原先看到的没两样,天生一副皇族做派,架子端得高高的,谁都别想把他扒下来。 孟丞相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思索了一下,腹黑地笑了笑说:“那怎么行呢,殿下是贵客,就算您不介意,老臣也不能失了礼数,不然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去可不好听啊。” 赵琛闻言抬眼瞥了孟丞相一眼,又侧首看看孟苑,孟苑直被那极为锐利的眼神看得浑身发冷,不由低下了头。 于是赵琛满意地收回了视线,又说了三个字:“随便吧。” 孟丞相满意地捻须离去,还顺便屏退了碍事的婢女,给两位久未谋面的未婚夫妻留下私人空间。 孟丞相前脚一走,孟苑还没想好要跟赵琛说什么,赵琛就来了一句:“所为何来。” “……”孟苑愕然抬眸,诧异地对上那双漆黑如墨的凤眸。 赵琛不咸不淡道:“你以前没这么积极,忽然性情大变,若不是你爹逼你,就是你有事。”他又端起了茶杯,饮了一口轻飘飘地说,“看你爹挺高兴,你也不难过,那应该是你自己有事。”他撂下茶杯,挑起一双薄情的凤眸,“说吧,何事。” 孟苑忽然就想起了自己上辈子去找他,求他放她和苏寄尘走的时候。 当年她走之前去见过赵琛,她不是理想主义者,如果不是万无一失她不会玩什么“私奔”,她知道如果赵琛不放手,就算他们跑到天涯海角都没用。 那时他也是像现在这样平静,只沉默了一会就问她:“想好了?” 孟苑垂着头不敢看他,怕看到他的脸会迟疑,她轻咬着唇道:“是我对不起你。” 后来赵琛就说好,声音很轻,他告诉她:“去吧,既然你想好了就去做,我会帮你。” 她原以为他会生气,可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反应,她望着他的眼睛,时间好像回到了几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春日里的湖上,他抱着她落在地上,温柔而沉静。 “孟丞相这边我会帮你,你去吧。”赵琛说这些话时眼底蕴含了什么深刻的东西,那时她不懂,现在她知道他也是难过的,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却让人无法遗忘。 “以后你孤身一人在外,记得照顾好自己,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么多,我若插手太多,被你夫家人知道会落口舌,于你名誉不好。” 到了那种时候他还在为她着想,真是让此刻的她无颜面对。 有时候最好的人也许就坐在你身边,他不一定是你最爱的人,但也许是最适合你的人。谁就能肯定若她当年和他在一起,就真的会如她所想的那般,看他妻妾成群,整天围着王府打转,与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女人勾心斗角? 他今年二十五岁,可连一位通房丫头都没有。他大她十岁,从他和她的亲事定下来那一年直到现在,他也没跟一个女人不清不楚过。 前世凄惨的后半生让今世的孟苑便的成熟,她收起思绪,大大方方地直起身,望进赵琛坦然的黑眸,只觉这男人越看越让人割舍不下。 “我没什么别的事,就是想和你好好相处。” 瞧瞧,他那股子从里到外淡定禁欲的气息真是让她忍不住想撕下他的面具。 赵琛眯了眯眼,似笑非笑地略一颔首,束发金冠被阳光照耀得熠熠生辉。 他居然……抬脚走了!! 不过,让孟苑聊有安慰的事,他离开时第一次告知了下一次来的时间。 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改变。 赵琛说他下个月初三会带孟苑去看一年一度的龙舟赛。 孟苑这颗心啊,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跳动。 ☆、第 4 章 周朝疆土万里,国泰民安,在京城,每逢农历五月初五端午节,便会有赛龙舟的习俗。 今日不过是农历四月中,离与赵琛约定的日子还有好一段时间,孟苑呆在家里,真是再也做不惯这当年做娇小姐时做的事。 一对儿鸳鸯戏水绣了好长时间还只是个雏形,绣着绣着就走神,她左思右想了很久,决定换点别的绣。 第3节 唤来扶风,孟苑吩咐道:“去翟府递个帖子,就说我约翟小姐过府一叙,晚些让管家差人把她抬回去。” 扶风笑吟吟道:“小姐好些日子不与其他小姐们联系了,今日怎么忽然有了兴致?” 扶风自小与孟苑一起长大,两人关心亲密好似姐妹,有时扶风的话便失了些主仆规矩,孟苑也不介意。 “前些日子头昏脑涨,身子不爽利,你且递了帖子,顺便去我库里把爹爹上个月送来的那些缎子拿来,我要做点东西。” “好嘞。” 扶风领命离去,孟苑趴在窗头待了一会便又开始胡思乱想。 她琢磨着,自己得找个机会再见见赵琛,离端午节还有近二十天,为了让他们这辈子的关系不像前世那么冷淡,她得主动一点。赵琛是个冷淡性子,又是皇上最宠信的皇子,有架子是难免的,她已经不再是十几岁的单纯小姑娘,不能再由着自己的性子办事。 翟清池来时,是半个时辰之后。 丫鬟杨柳进来传了信,孟苑从榻上起来,捋了捋头发便出门去了。 “今天这是吹的哪门子风,我还以为你真是改了性子,老老实实在家里当起了规规矩矩的千金小姐,不想今日却约我过来了,我是不是该表示表示?” 翟清池一身绿色裙衫,摇着团扇婀娜多姿地走了过来。 她年纪比孟苑大一岁,但已经出落得身姿曼妙面若桃花,比起她,孟苑发育的倒是差了些。 “若想表示,翟姐姐不如替我挑一匹好缎子,你是最会挑这些的了。”孟苑杏眸一弯,那表情动作,便是个女子都要看得骨头都酥了。 “我说苑苑。”翟清池拉住她的手坐了下来,“你这面貌,我瞧着是越来越勾人了,对着外人你还是板着脸比较端庄,这一笑起来,还以为你看上我了呢。” 孟苑嗔了她一眼,还不待说什么,翟清池便接着道:“昨日我哥哥提起了你那位三殿下,说是上朝的时候他跟丞相意见相左,两人在大殿上当着皇上便争论了起来,你爹还好吧?” 孟苑怔了怔,这事儿她心里是有印象的,上辈子被清池告知了此事,她便偷偷溜出府堵在了赵琛公干的路上,因为他不给她父亲留面子的事大吵了一架,最后还被他的侍卫给送回了家。 到家之后,她还因为这事儿挨了父亲一顿骂,当时她只觉得委屈,自己好心好意,却两面不是人,现今想想,那时也是幼稚。 翟清池叹了口气:“要说这三殿下,的确是夫君的好人选,不说这满京的小姐们,便是外面的也惦记着他。可他这脾气……也是真……”她安抚地拍拍孟苑的手,惹来孟苑一笑。 “我没事儿。”孟苑坦然道,“前朝的事,咱们后宅女子就不要议论了,父亲这两日挺好,烦请替我谢过你哥哥,多谢他帮忙照看。” 说是照看,其实是还没重生前的孟苑缠着翟清池的哥哥翟清墨帮忙盯着的,想了想,孟苑接着道:“清池,回去告诉清墨哥哥,不用再替我盯着前朝了,千万记得。” 翟清池的哥哥在户部任职,她父亲在兵部任兵部侍郎,她们两人自小便相识,有些话说出来倒也不担心被有心人知道。 “为什么?难不成你……” 翟清池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孟苑急忙打断她道:“我没什么,好了,不说那些了,快过来帮我挑缎子。” 翟清池被转移了话题,便尽职尽责地出谋划策,两人选了一会,挑了一块素净典雅的缎子,孟苑满意地收起来,嘴角甜蜜蜜的笑容很难不让人遐想连篇。 “你该不会是要给三殿下做东西吧?”翟清池惊讶道。 “不行吗?”孟苑挑眉。 “不是……”她噎住,半晌才道,“就是有点惊讶。” 前世,十四岁这年,孟苑正是春心萌动即将遇见苏寄尘的时候,哪里有心思给赵琛做东西? 那时她对他,简直是避如蛇蝎。 真是糊涂。 孟苑摇头笑笑,没再说具体的,将话题转到了针脚的问题上。 七日过去,孟丞相散朝回府,没走几步就瞧见女儿满脸笑意地走了过来,他顿觉不好,转身想走,孟苑却已经到了他身边。 “爹!” 孟苑甜滋滋地唤了一声,这一声可叫得孟丞相通体舒爽,赶紧转身道:“诶!” “你跑什么?”她歪着头问。 孟丞相捻须笑道:“我不跑能行吗?你来势汹汹啊。” 孟苑咳了一声,转开视线说:“哪有,我只是帮你做了件新衣服,想拿给你去试试。”她招招手,身后的扶风便把衣服拿了过来,孟丞相看了十分感动。 “丫头好久不动针线,竟给为父做了衣裳,就算你有什么后招在那等着,为父也认了。”孟丞相含笑收下,静待孟苑的后文。 跟自己的父亲,孟苑一向不多绕圈子,直言道:“爹,我想见三殿下,你什么时候再约他过府议事?” 孟丞相闻言一怔:“上次我就挺好奇,你怎么忽然想通了?” 孟苑没有回答,只是继续追问父亲自己的问题,孟丞相想了想,道:“后日?” “后日?”孟苑皱皱眉,看上去不太乐意。 “那……明日?” “就这么说定了。”孟苑莞尔一笑,当真是人比花娇。 但是,孟丞相虽然答应了她明日约赵琛过府,却不代表一定会成功。 最后,孟苑等到的消息是:三殿下事务繁忙,无暇到此,让孟丞相自己到他府上。 孟苑咬碎银牙,攥紧手帕沉思了一会,对父亲说:“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孟丞相果断拒绝,“这于理不合。” “我有办法,爹你就带我去吧。”孟苑使劲摇着父亲的手臂。 孟丞相道:“你有什么办法?” 孟苑转转眼珠笑着说:“一会你就知道了。” 周启帝的皇子们虽已都建府出宫,但还未封王,赵琛府上挂的匾额仍是三皇子府。 丞相府的车架缓缓停在皇子府外,门口的侍卫一人进去通传,其他人领着孟丞相一行三人进去,今日孟丞相身边除了跟着往日总是带着的随从李顽,还带了一个面生的书童,那人身量不高,肤色雪白,虽然一直低着头,却也不掩娇态,三人一进府,便有暗处的人将这些情况告诉了赵琛。 三殿下一双凤眼微微上挑,轻抚着拇指上的扳指,思量了一下道:“退下吧。” “是。” 暗卫退下,赵琛起身出了书房,快走到正堂时正遇上孟丞相一行人。 孟苑远远望去,阳光下,他金冠白衣,慵懒随意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瞧着她时停顿了一下,随后转到了她父亲身上。 “丞相到访,有失远迎。”赵琛抬手比向书房,“请。” 孟丞相点头应下,与赵琛并肩走了几步,两人说了些前朝的事,接着孟丞相忽然皱眉道:“腹部不适,失陪片刻,殿下赎罪。”语毕,在得到赵琛首肯后先去解决私人问题了。 孟苑有点兴奋地偷瞄赵琛的背影,他乌黑的长发垂在身后,像是要回头,可在一半时又转了回来,一声不吭地进了书房。 孟苑本要跟着,可李顽立在原地没动她也不好行动,但赵琛屋里走出一个人,是他的贴身侍卫星沉,他走到孟苑面前行了一礼道:“殿下请孟小姐进去。” 孟苑噎住,自以为掩饰很好的外貌其实早被看穿,但她也能屈能伸,谢过星沉便踏进了书房。 皇子府邸,自然要比丞相府更气派,赵琛的书房她是第一次来,这里头的藏书无需赘述,要讲讲的,是端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的三殿下。 孟苑一进来,外面便有人关了门,她尴尬了一下,就主动走过去,从身侧取出绣得非常用心的荷包递了过去。 “这个送给你。”她看着他,语气无比认真道。 对于她没行礼的行为,赵琛没有异议。他垂眼看着她雪白小手上的荷包,不论是颜色、布料还是花样,他看着都很顺眼,只是…… 他抬眼与她对视,似乎有些犹豫,她见此便又朝前走了一步,努了努嘴说:“拿着呀,你该不会拒绝吧?我绣了好几天,选了我库里最好的料子,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赵琛便把荷包接了过去,她也没看清他是怎么弄的,荷包便挂在了他腰间。 “多谢。”他侧着的脸说不出的英俊夷然,“如何?”问她时他也没抬头。 孟苑望着他腰间的荷包,耳根有些发红,虽说重生后她心中对他更多的是懊悔与愧疚,此刻却也忍不住泛起了不安分的涟漪。 “很配你。”孟苑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双手负在身后纠结地缠着,像是很紧张。 赵琛这才又看向她,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可不过眨眼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无声地叹了口气,要说什么时,星沉便禀报说孟丞相已经到了。 “下次不要再这般行事,传出去伤了闺誉。”他言简意赅地叮嘱了一遍,站起身朝书房里面走去,扬声说道,“请丞相进来。” 孟苑抢在父亲进来之前对他说:“要是你不经常来看我,那下次我还这样来见你。”说罢,便在门打开后跑了出去,拉着李顽让他先送自己回府。 书房里,赵琛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非常淡定地将桌面上刚刚完成的画卷了起来,画的是……孟苑。 “殿下?”孟丞相试探性地唤了一下。 赵琛将画轴收起,转头看去时已是肃容一片:“丞相是两朝老臣,奉渊一向钦佩,怎么今日也由着你女儿胡闹。” 奉渊是殿下的字,不过……孟丞相忍不住腹诽,殿下,咱变脸能不能别这么快? ☆、第 5 章 孟丞相离开后,三皇子府内众人喜笑颜开,没什么别的原因,就一个—— “方才在前面儿伺候的人都去账房领赏吧。”星沉淡淡说完,转身欲走,却被人拦住了。 “侍卫长,今儿什么日子啊,怎么有赏钱领?”侍卫某问。 星沉掀掀眼皮:“还能是什么日子,殿下今天高兴,见大家最近烦劳,便拨了点赏钱,你们不想要?不要我就替你们拿了吧。”说着便要去账房。 “拿拿拿!怎么不拿!” 侍卫们一哄而散,星沉想起三殿下对着镜子打量腰间荷包的模样,浅浅地勾了勾嘴角。 但丞相府上,就不如这边和谐了。 临近端午,快能跟赵琛一起去看赛龙舟,这原本是好事,可在它到来之前,坏事先发生了。 婉姨娘和孟柔要回来了。 孟丞相在和孟苑的生母成亲之前,有个通房丫头林婉,两人并没什么感情,只是按部就班。孟苑的生母进门后,孟丞相与林婉的交流便更少了。 孟柔是林婉与孟丞相的女儿,比孟苑大两岁,今年已经十六了,也算是林婉的依靠。 孟苑的生母去世后,是林婉照顾她和孟柔一起长大,前世她们的感情在一直很好,至少面上是那样。后来,孟苑与苏寄尘的事她们也没少出力,她跟苏寄尘私奔后没多久,林婉便从姨娘抬到了夫人,而孟柔也成了名正言顺的丞相嫡女。 至于她与她娘亲,早就不知被遗忘到哪个角落了。 现在想想,孟苑只觉自己太傻了,哪里有真把自己当亲生女儿的继母? 她还在丞相府时,爹爹对她关爱有加,于林婉和孟柔便不那么关注,林婉服侍孟丞相多年也一直是个通房,还是后来孟苑长大了,觉得林婉对自己那么好,又整天唉声叹气讲述自己怎么被下人看不起,才去求了父亲给她抬了位份,虽然只是个姨娘。 而且,前世她和苏寄尘私会、传信,都是孟柔在其中“帮忙”,就连他们相识也没少了林婉的助力,孟柔还一直在她面前说三殿下的不是,却又在三殿下过府时极力表现,那爱慕痴狂的眼神,孟苑前世没那心思看不出来,现在醒悟过来好好想想,可真是被人家好一顿算计! 咬咬牙,孟苑敲响了父亲的房门,得到允许后端着亲手煮的参汤走了进去。 “爹。”她甜甜地叫了一声,“还在忙呢?” 第4节 孟丞相正在写折子,见她进来便放下了笔,迎过来说:“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我看书房还亮着灯,想着您肯定还在忙,便给您煮了参汤。”她将汤盅放到桌上,挽住父亲的手道,“您快来尝尝女儿的手艺是不是越来越好了。” 孟丞相欣慰地坐下说:“当年你母亲还在世时,就常给为父煮参汤,苑苑真是长大了,知道心疼父亲了。” 想起自己前世将父亲气成那样子,孟苑心里特别内疚,她红着眼圈道:“母亲走得早,没能好好照顾父亲,今后便由女儿代替吧。” 看女儿红了眼,孟丞相笑吟吟道:“这是高兴事儿,难过什么?你娘虽然不在了,但还有爹在,爹断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孟苑破涕为笑:“我知道,爹您快喝吧,一会凉了就不好喝了。” 孟丞相点点头,安然地喝下女儿精心烹饪的参汤。等父亲喝得差不多了,孟苑才再次开口。 “对了,女儿今天听下人说,明日林姨娘和姐姐就要回来了,女儿想给她们办个接风宴,父亲觉得如何?”她一脸诚恳道,“林姨娘这些年服侍爹爹尽心尽力,连爹爹的下属和门客都赞不绝口,爹该对林姨娘好一点。” 一个后宅妾侍,连前宅的人都在夸奖,还是男人,想来也没有多安分。 孟丞相老谋深算,怎么可能听不出女儿的潜台词?他眯着眼凝视孟苑,像在思索这是谁教她的,想了一圈似乎也没合适的人选,干脆直接问了。 “谁让你跟我说这些的?” 孟苑坦然道:“没人让我说,是我自己想说的。” 孟丞相放下勺子道:“苑苑是真的长大了,有自己的算计了。”他气身走回书桌前,“爹明白你的意思,不过爹希望你以后有话直说,咱们父女俩之间,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孟苑咬唇:“姐姐也是爹的女儿……” “找打!那如何能一样?你只需记得,以后跟爹说话无需拐弯抹角便可,知道了吗?” “女儿知道了。”孟苑乖巧地点头。 “去休息吧。”孟丞相提笔,“女儿家不要熬夜。” “女儿告退。” 孟苑从书房里退出来,回想着父亲的话,心情相当复杂。 有这样的父亲,为什么前世的她要那么糊涂的为了所谓的“爱情”跟苏寄尘私奔呢? 小小年纪,养在深闺,被父亲从小宠到大,哪里懂得怎么识人? 有信任的姨娘在耳边怂恿,亲密的姐姐在身边出谋划策,想当然的开始了叛逆,开始了误会,开始了钻牛角尖,前世诸般皆错,今生……她绝不再让她们得逞。 接风宴的事最终还是不了了之了。 因为她忘了一件事,临近端午,宫中大摆宴席,丞相一家必然会参加,前世这个时候,孟苑还正因风寒在家养病,没有去成,所以记忆模糊了。 如今想起来,那次倒是连林姨娘与孟柔也在受邀之列,却是受了其娘家近几年飞上枝头的林妃所邀,其中内情,不言而喻。 “小姐,您看看要穿哪件?” 扶风拿来几条裙子让孟苑挑选,孟苑回眸瞧着,点了一件烟蓝色的裙衫道:“就它吧。” “会不会太素了?”杨柳道。 “小姐是去参加宫宴,又不是选秀,何必穿得那么艳丽。” 扶风说完,便开始替孟苑梳妆,不过她的话倒是给孟苑提了醒。 这次去宫中参加宴会,肯定会遇见赵琛,作为皇上最宠信的皇子,他的位置一向好找,她可以看见他了。 心里莫名雀跃,孟苑不是不懂这种感觉,她有点惶恐,勉强压下这些,轻抚着手腕上的珠串想着其他事。 这一想,就想到了前世她风寒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去花园的时候被下人撞了一下,不小心掉进了池子里,前世她只当是意外,现在却觉得有点不对。 撞她那人是外院的人,当日怎么会突然跑到内院来? “丁香。”孟苑朗声唤道。 正在外面候着的丫鬟丁香走进来道:“是,小姐。” “你来替扶风帮我梳妆,扶风去帮我取个东西。” “小姐要取什么?”扶风问道。 孟苑抬抬手说:“附耳过来。” 扶风凑过去,两人耳语了片刻,杨柳抬眼看了看,随即低下头。 “奴婢知道了,小姐放心吧。” 扶风应声离开后,孟苑越想越不对劲。她不去宫宴,最为受益的便是孟柔和林姨娘,她想不出会有别人对她出手。若真是她们,那可真是高策,她们远在娘家省亲,谁也不会想到跟她们有关,也不知从什么时候便开始布置此事,府中恐怕已有不少她们的眼线,若不是她重活一世…… 扶风是在孟苑即将和父亲一起出发时才回来的。她脸色不太好看,但见到林姨娘她们都在便立刻敛了心神,笑着走上前道:“小姐,您要的镯子我帮您拿来了。” 孟苑淡淡笑道:“拿来了?快给我戴上。” 见女儿那么高兴,孟丞相也望了过来,这就瞧见了亡妻的玉镯子,本来挺高兴的表情瞬间沉了下来。 林姨娘也笑得有点勉强,但还是硬着头皮夸奖道:“这镯子水儿头好,款式漂亮,真是衬我们苑苑。” 孟柔也温柔地附和道:“妹妹天生丽质,随便一打扮便无人能比,今日宫宴,大家的眼睛可都得被妹妹吸引去了。” 明明是褒奖的话,说得人却不怎么舒服,有哪个大家闺秀喜欢被人围观? 尽管心中诸多想法,孟苑面上还是和和气气道:“姐姐谬赞了,我哪有姐姐说的那样好,而且我还小,今日姐姐才是主角。” 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孟柔年纪不小了却还没嫁人,今日宫宴便是挑选称心夫君的机会,被她孟苑抢了风头,孟柔本就不甘心,又被她这样一说,当即脸上就有点挂不住。 “好了,闲话少叙,出发。” 孟丞相忽然发话,三个女人谁也不敢反驳,上了马车,一齐去赴宴。 皇宫,天下皇权集中的地方,即便是夜晚,成串的宫灯却把天照的好似白天。 这个地方,所有人都削尖了头往里挤,拼了命地往上爬,没人去理会它地下埋了多少白骨,眼中只看的见无尽的繁华与荣耀。 这是孟苑重生后第一次进宫,若是顺利,她将第三次见到赵琛。 想来这世上真的有神明存在,她心中才刚刚划过他的名字,前方便走来几个高挑俊美的青年,为首的是大皇子赵轩,站在他身边的便是一身玄色蟒袍的赵琛。 深色的衣袍,腰系玉带,最为显眼的,便是随他步伐微荡的云纹荷包。 孟苑的两颊顿时飞上红晕,还不待她转开视线,赵琛便敏锐地望了过来,他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一瞬便转到孟丞相那里,站在原地与几个兄弟一起等他们过。 今日的他,金冠束髻,朱唇玉面,锋芒耀眼。 这个男人,让人畏惧又心生依赖,智慧,精致,带着三分威严,并且一丝不苟。 孟柔侧头观察孟苑的反应,见她含羞带怯,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老臣见过几位殿下,殿下千岁。” 孟丞相行礼,身后的家眷也跟着行礼,几个皇子打趣地看着赵琛,赵琛面不改色地望向大皇子,赵轩收到目光勾勾嘴角,开口道:“丞相多礼,快快请起。” 赵琛双手负后注视着赵轩虚扶丞相起来,在大家不注意时,眼神才朝孟苑身上飘。 烟蓝色很适合她,她真是出落得越发漂亮,偷瞄他的眼神好像猫儿的爪子,挠得他心烦意乱。 “久闻丞相千金美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五皇子赵黎是个轻浮的,明知孟苑是赵琛早已定下的正妃,却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还口出妄言。 孟柔暗暗发笑,正想着孟苑肯定要招架不住,便听见她落落大方道:“得殿下夸奖,乃是我孟家女的福气,不过臣女姐姐素来害羞,便由臣女替姐姐多谢五殿下夸赞了。” 见她曲解自己的意思,赵黎不悦地想说什么,却见赵琛淡淡地看向了他,那个肃然警告的眼神,让他硬生生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二皇子赵殷凝眸瞥向赵黎,赵黎与他眼神交换,这才彻底没有了想再发难的意思。 “时辰不早了,丞相请吧。”赵轩出言解围。 孟丞相意味深地看了二皇子赵殷一眼,直到越过他才收回视线,与家眷离开。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都明白这是他看出了是赵殷授意赵黎为难他的了,前些日子孟丞相与二皇子政见不合,跟大皇子还有赵琛站在了同一战线,二皇子这是不高兴了。 丞相一行人远去后,赵琛才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他目若寒星,唇角轻扬,笑得凛如霜雪:“五弟还是少去些勾栏院之地为好,近日是越发口不择言了,父皇知道必要动怒。”说完赵黎,他又看向赵殷,“二哥以为?”话落,竟不等他回答,敛了笑意面无表情地离开。 天下间敢这般甩脸子给他看的,除了当今圣上,便是他赵琛了。 赵黎欲追上,赵殷抬手拦住,谦恭道:“大哥先请。” 赵轩一直在笑,此刻笑得越发愉悦,点点头先一步离开。 等他们离去,赵殷才抬起头,目光阴鸷。 “蠢材。”他冷哼一声,撇下赵黎独行。 赵黎被孤零零丢在原地,碍于面子也不好追上去,犹豫半天,正巧碰上腿脚不好的四皇子姗姗来迟,只好与他结伴。 一边走他便一边苦恼,赵琛怎么知道他去了勾栏之地?他明明出入非常隐秘。 先行离开后,赵琛快步穿过一条条走廊,辗转良久才见到孟苑一行人。 他攥紧手里的锦盒,跟在他们身后静静等待时机。过了一会,孟苑终于落在了队伍最后,走着神好像在想什么,他抓住机会上前,将锦盒塞进她手里,接着转身朝另一条走廊去了。 这个动作几乎在眨眼之间完成,孟苑还来不及惊讶,就已经只能瞧见他长身玉立的背影了。 “怎么了苑苑?”孟柔见她久未跟上便一副好姐姐样子地过来询问。 孟苑立刻将锦盒收进袖口,笑着说:“没事,宫中的花开得好,我瞧着喜欢,一时有些忘我。” 孟丞相明明知道她所言非实,却还是顺着说道:“你这丫头,在府里时也不见你侍弄花草,难道宫中的月亮就比较圆?” 孟苑急忙跟上队伍,对父亲讨好道:“哪有,就算宫中的花儿再漂亮,也不如咱们家里的。” 孟丞相轻哼一声,抬脚继续往前走。孟苑跟在后面,在别人不注意时拿出盒子打开看了一眼。 是一对儿耳坠子,那颜色,竟与她今日的裙衫十分相配,三殿下他……像是早知道她穿了这样的衣裳。 是巧合吗? 总觉得,遍寻不见他,他却又无处不在。 ☆、第 6 章 夜幕下,丝竹悦耳,觥筹交错。 主位上坐着睥睨天下的皇帝,他一手边坐着太后,一手边坐着陈皇后,在陈皇后身边,便是最近相当得宠的林贵妃。 孟苑与丞相坐在一起,林姨娘则和孟柔坐在他们后方,因为前面有人挡着,若不仔细看几乎见不到她们,这也算理所应当。 第5节 姨娘和庶女本就没资格参加宫宴,今日她们二人得以进宫都是托了林贵妃的福。提起林贵妃,就不得不说说江南林家。虽说林姨娘抬进孟府的时候只是个通房,她的出身却也不低,只是相比世代皆为朝中重臣的孟家差了些许。 当年,孟丞相还不是丞相,他到江南苏州府公干,恰好林姨娘的父亲是接待他的官员,这一来二去,林姨娘便有了认识他的机会。 第一眼看见孟大人,林婉便惊为天人,此后一直希望可以嫁给他,但她也知道自己与他身份相差悬殊,是断断做不了正妻的。 后来,她使了手段让孟府主母将她抬进府内给儿子做了通房,虽说名分极低,但当时青春年少,只想着可以在心爱的人身边便好,哪知后来会出现人家的“真爱”,也就是孟苑的娘亲,威远将军的女儿程颐。 孟丞相娶程颐时,威远将军府已经只剩下这一根独苗,两人一个是战死沙场的烈士之女,一个是世家出身的翩翩公子,当真是天生一对。事情会如何发展,几乎不需要费脑子去想。 “娘?”孟柔见母亲神色不愉,担忧地开口询问,“您没事吧?” 林婉回神,淡淡一笑道:“没事儿,呆会贵妃娘娘会给你机会表现,你可千万别失了礼数,记住娘教你的。” “放心吧,我都记得。”孟柔点头应下。 林婉这才高兴了一点,抬眼望向席间,几位皇子都已落座,大皇子赵轩正在给皇上敬酒,二皇子赵殷不阴不阳地看着,四皇子在哀愁他的腿,五皇子似乎也不怎么高兴,最为平静的,要数手执筷子垂眼忙碌的赵琛。 热闹的席间,只有他不与人交际,那副相貌与气度,也不怪自家女儿会芳心暗许,便是这席间其他嫡出的小姐也有许多在偷看他,他却好像一点都没感觉,疏离淡漠的置身事外。 身后的两个女人不安分,孟苑早就知道。她没去在意,端庄娴静地小口吃东西,来的时候太着急,都没吃什么垫一垫,她早就饿坏了。 片刻,身边忽然来了位婢女,将手里的碟子放到了她的桌上,请了安后低声说道:“孟小姐,这是三殿下让奴婢给您端来的。” 孟丞相正在与隔壁的官员交谈,并没注意这边,倒是孟苑身后的林姨娘和孟柔看了过来。 孟小姐孟小姐!她孟柔也是孟小姐,为什么在别人眼里,孟家的千金却仿佛只有孟苑一个! “这是什么?”孟苑瞧着碟子里雪白的食物,其实已经猜到了是什么,却并没说出来。 “殿下见您方才吃那道鱼吃得那么认真,便挑了刺儿让奴婢给您端过来。” 丫鬟笑得像朵花儿,看得孟苑脸都红了。 “替我谢谢三殿下。” 原来他刚才严肃地拿着筷子忙碌不是为了填饱他自己的肚子,而是为了她?这个认知真是让人悲喜交加。 他会不会觉得她太贪吃了,不像个大家闺秀?可是真的好饿,看到没刺儿的鱼肉就更饿了。 情不自禁地抬头朝他所在的方向看去,他正与大皇子耳语,冷峻的眸子眯着,威严锐利,气势逼人。 不得不承认,皇家的基因就是好,赵琛生得玉人一般,尽管身边坐着的都是气场不凡的皇家子弟,他却硬生生将他们比得差了几分,想来是深得传说中美若天仙的昌文皇后遗传,这副玄袍金冠的模样,当真是具有迷惑人心的能力。 赵琛的生母昌文皇后,是当今陛下的第一任皇后,也是皇帝龙潜时的太子妃。 昌文皇后与皇上感情甚笃,只是命薄,在三殿下不足满月时便撒手离去,这在某种意义上,与孟苑的经历类似。 酒过三巡,太后身子乏力先行离去,皇上是孝子,亲自送母亲回宫,于是便轮到了陈皇后主持宴会。皇后娘娘刚刚跟大臣们寒暄一番,林贵妃便开口了。 “皇后娘娘,如此良辰美景,只饮酒岂不辜负?”林贵妃娇媚说道。 陈皇后望向她笑着说:“妹妹可是有什么好提议?” 林贵妃起身行了一礼,笑吟吟道:“臣妾不才,想着今日我大周的能臣良将们都带了自己的亲眷来,不若让诸家的小姐们以端午节为题赋诗助兴,皇后娘娘以为如何?” “倒是个不错的主意。”陈皇后一思量,点点头道,“那妹妹觉得从谁开始比较好呢?” 林贵妃杏眼一弯,柔声说道:“臣妾哪里敢当,全听皇后娘娘的。” 陈皇后似笑非笑地收回视线,平静地说:“如此,便从孟丞相这儿开始吧,本宫早就听闻孟丞相的女儿乃京中第一美人,今日一见,果然出落得比以前更漂亮了。” 皇后的夸奖,孟苑自然不会再推诿,孟丞相得意地捻须一笑:“皇后娘娘谬赞了,只是小女自小便不爱吟诗作对,让她作诗,怕要污了娘娘和诸位同僚的耳啊。” 陈皇后笑道:“哪里,今日高兴,不必拘泥于此,丞相千金便来起个头吧。” 其实,若是前世的孟苑,是真的不不太精通诗词,她在琴棋和女红上造诣更好。但后来认识苏寄尘之后,因为受了他的熏陶,孟苑对诗词多少擅长了些,所以,在林婉和孟柔已经准备看她笑话时,却听她略一思忖便作了一首诗。 孟柔的表情几乎挂不住,手指用力地绞着衣服,林婉瞧见女儿如此,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孟柔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情绪,心道,不过是一首浅薄的诗罢了,勉强能算过关,上不了什么台面。 她的评论倒也算中肯,孟苑的诗的确没什么意境,勉强算是工整对题,虽不算出挑,却也不丢人。 只是,赵琛的反应就让孟苑有点不自在了,她会作诗很奇怪吗?干嘛一脸惊讶地看着她,好像她被鬼附身了一样。 孟苑心里不痛快,一时没忍住便瞪了过去,赵琛被这么一瞪,凤眸一弯,这一笑,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从刚才三殿下给孟苑挑鱼刺开始,孟柔就一直很不高兴。现在又瞧见他们如此互动,她心里更难受了。 所以,在轮到她时,她极尽所能地表现自己,所作诗句不但点了题,还怀念了战死沙场保家卫国的将士们,铿锵激昂,实乃佳作。 皇后娘娘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其他人这才开始夸赞。孟柔一直看着赵琛,赵琛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这让她失望透顶,心如针刺。 这首诗是她专门为他所作,他少年时便开始带兵打仗,近几年边境安稳了才回到京中,她原想着自己的诗可以让他另眼相看,哪知他却好像根本没听见一样! 含怨坐下,孟柔红着眼圈一言不发,孟丞相回眸看了她一眼,无言地摇了摇头。 孟苑倒是一直很淡定,就跟什么都没发现一样,直到所有小姐都作完了诗,林贵妃又出幺蛾子的时候,她才有点皱眉。 “诸位小姐果然文采非凡,本宫今日真是大饱耳福。”皇后娘娘赞叹道。 林贵妃附和道:“皇后娘娘所言极是,只是臣妾才薄,却是听不出哪首诗可为魁首了。” 坐在林贵妃身边的丽嫔说道:“嫔妾倒是有个建议,不如让在场的几位皇子殿下选出他们最喜欢的那首,取其中当选最多的为魁首,如何?” 林贵妃满意笑道:“臣妾觉得不错,但一切还是得看皇后娘娘的意思。” 陈皇后看向赵琛,赵琛没什么表现,她也无可无不可,索性随了林贵妃的心愿。 “那就这么办吧。” 于是乎,几位皇子便开始评诗,大皇子第一个投票,他将自己那一票投给了孟柔,这让孟柔又振奋起来,不像方才那么失落。 赵殷跟随赵轩的选择,也投给了孟柔,孟柔激动地握着母亲的手,因为紧张,并没发现孟苑意味深长地注视,倒是林姨娘看见了。 林姨娘朝孟苑微微俯身算是行礼,孟苑浅浅一笑,收回视线等着听赵琛的选择。 在她想来,赵琛应该也会投给孟柔,因为就连她也觉得他一定会喜欢那首诗。他是那么一个公私分明的人,当着皇上的面都会和她父亲争论,更别提选一首诗了。 他不会偏向她,这是她以为的。可是,事情往往都发展得出人意料。 就在大家都以为赵琛会投给孟柔一票时,他放下酒樽,面不改色道:“我倒觉得,第一首诗虽然气势差了些,却更适合今日的场合。” 孟苑吃惊地望向赵琛,第一首诗不就是她作的那首?他这意思是……是要选她的? 看着孟苑张大嘴巴惊呆了的模样,赵琛淡然扬唇,一双凤眸似若含情地睨着她,说不出的傲岸风流。 这样的表现,傻子都能看得出他是为了什么——原来向来不近女色的三殿下也是个情种呀! 不过,像是为了应付大家那讳莫如深的表情,三殿下很快给出了他这般选择的理由。 “端午佳节,如此宴上,第二首诗未免杀气太重。” 他虽未直接夸赞孟苑,却明确地表示了不喜欢孟柔的诗,孟柔很难过,却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心中对孟苑的恨又深了几分。 只是,虽然得了赵琛这一票,孟苑最后还是名落孙山,输给了其他小姐。 但夺得魁首的孟柔也一点都不高兴,直到回了府仍然闷闷不乐,比之她,孟苑实在太幸福了。 只要一想到明天她就很兴奋,因为明天是端午节,赵琛说过,要带她去看赛龙舟——只有他们两个。 ☆、第 7 章 端午节这天,风和日丽,街市喧闹。 来接孟苑的不是赵琛本人,而是三皇子府的车架。 孟苑穿着件翠色绸衫,臂间挽纱,头上别着根碧绿长簪,一头乌黑的长发如春泉般披在肩头,寻找赵琛无果后那失落的眼神真是看得人忍不住心疼。 “孟小姐请上车。”星沉撩开马车帘子,恭敬地等候。 孟苑叹了口气,提起裙子上车。 皇子府邸的车架,比丞相府还要好一些,躺在里面感觉不到半分颠簸。 马车中摆着一张小几,小几上放着各色点心,全都是孟苑爱吃的。 “小姐,尝尝吧。” 扶风用小碟子装了点心递给孟苑,孟苑接过来尝了一口,好吃得眯起了眼。 “你也吃一块。”孟苑说道。 扶风笑着说:“这是三殿下特地给小姐准备的,奴婢怎么能吃?” 孟苑咳了一声说:“你不吃我就全吃掉。”她又捏起一块,还没咬下去又放了下来,忧虑地说,“不行,我不能再吃了,最近胖了太多,再吃更要被父亲笑话。” 孟丞相最近没少笑话孟苑吃得像只小猪,但那也是爱称,不过孟苑还是记在了心上。 “小姐莫忧,比之过去,奴婢觉得您现在的身量才是刚刚好,小姐过去实在太瘦了。”扶风认真地说。 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口,孟苑也赞同了她的说法,她虽丰腴了些,却显得比过去发育更好了,即便是现在的她,比起翟清池也略瘦,那再吃一点也无妨吧? 想着这些,孟苑就开始吃了,直到车子缓缓停下,她才停住嘴。 “到了,孟小姐请下车。” 星沉的声音在外响起,孟苑撩起帘子朝外看了看,碧荷万顷,人却不如想象中多,她转了个视线望向南边,果然人全都聚集在了那里。 由扶风搀扶着下了马车,孟苑立刻便问:“星侍卫,殿下在哪儿?” 星沉指着不远处说:“小姐看那。” 孟苑顺着望去,赵琛穿着件银丝滚边的黑色锦袍,端坐在一艘简单的小船前段,泊在不算太远的河边,正望着热闹的比赛和欢呼的人群。 孟苑一喜,不待星沉带领就提着裙摆跑了过去,腰间环佩随着她的脚步发出悦耳的响声,赵琛也将视线转到了她身上,总是严肃下垂的嘴角轻不可见地扬起了几分。 “殿下等久了吗?”到了河岸边,孟苑朗声问道,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 赵琛站起身,踏在船头朝她伸出手,阳光下,他展颜一笑,眉眼如画:“来。” 孟苑有几分迟疑,但还是将手放在了他的手中,他的手修长如玉,骨节分明,包裹着她小手,有着让人心安的力量。 由他牵着上了小船,小船晃了几下,孟苑因为之前落过水而心有余悸,所以顺势搂住了他纤细却有力的腰身,等站稳之后抬头与他对视,被阳光照得睁不开的眼睛依稀瞧见他在失神。 “殿下?”孟苑离开他的怀抱,疑惑地唤了一声。 赵琛点点头,走进船中坐下,比了一下对面的位置,孟苑顺从地坐了过去。 她刚坐下,就发现赵琛盯着她的脸看,她抬手摸摸脸,不自然地问他:“我脸上有东西吗?” 赵琛长臂探去,来到她唇边,似乎想替她抹掉什么,但僵持了一下又收回了手臂,在自己嘴角点了一下。 第6节 孟苑想起自己刚才吃完点心没擦嘴,立刻取出手帕擦了擦,拿下来时就瞧见手帕上的残渣,一下子红了脸。 “臣女无状了。” 都自称“臣女”了,看来是真的窘迫了。赵琛深邃的凤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小船已经慢慢开始往河中划。 划船的船夫很精明,船只所到的地方不但能看到赛龙舟,还不用人挤人。孟苑看龙舟时也欣赏了一下荷花,面前坐着美人,眼中赏着美景,这嘴上就有点没把门儿的。 “这碧荷簇拥的美景,倒像是为哪家仙子搭的喜桥,真漂亮呀。”话说完,孟苑就发觉这颇有暗示“成亲”之意的话不太适合她这样还待字闺中的女子说,更不适合对名义上与她定下婚约的男子说。她偷偷观察赵琛,见他似乎因为她的话想到了什么。 就在她忐忑的时候,赵琛忽然开口说:“你可想与我成亲?” 孟苑一怔,还没作答,赵琛又换了一个问法:“你可愿与我成亲?” 孟苑红唇一掀,道:“为何不想?为何不愿?” 如此坦诚的回答,倒叫赵琛一时没有反应。 过了一会,他才笑得模棱两可道:“你还小。” 的确不大。 周朝女子十五岁及笄,孟苑今年才十四,如今也刚过六月,离明年及笄还有一年。 但其实,一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了,孟苑本想与他辩几句,谁知他又说了一句让她无言以对的话。 “你很快就会觉得,我不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继而开始后悔今日所说的话。” ……他怎么这么说?不过他说的话在前世真的应验了,前世她就是十四岁时在林姨娘的牵引下认识了苏寄尘,被孟柔怂恿着与他常传书信,放在赵琛身上那点心思全都转移到了别人身上。但那也是因为他那时与她根本没有现在这般“亲近”,他们一年都见不到几次面,她只能从别人嘴里听到他的消息,也不像今生这样胆敢主动去见他。总之就是,一错再错。 “不反驳?” 她老半晌无语,赵琛便吐出这么一句话,孟苑立刻看过去,他那尖锐威严的眼神看得她浑身发冷,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 瞧见这一幕,赵琛立刻和缓下脸色,端起小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淡淡的酒香由风吹着拂过她鼻息间,她觉得好像有点醉了。 然后她就说了醉话:“我不会后悔今日所说的话,因为我很倾慕殿下。” 赵琛闻言眨了眨眼,远山眉微微蹙着,薄唇轻抿似有无限言语都隐于暗潮。 见他一脸“为难”,孟苑反而不害羞了,掩唇揶揄道:“莫非我要跟殿下成亲这件事让殿下为难了?” 赵琛放下手里的酒杯,抬手轻弹额角,仿佛苦恼地说:“小丫头才多大便说喜欢,我在你这个年纪已到关外打仗,脑子里想的,只有兵法。” 孟苑轻哼一声:“喜欢不喜欢我自己心里清楚,殿下说了不算,如果殿下今日邀我来看龙舟只是为了说这些,那臣女实在失望。”她沉下了小脸。 赵琛撂下酒杯站起身:“那便看些别的。” 孟苑也跟着站了起来,看上去有点好奇,赵琛牵起她的手,扶住她的腰,将她揽在怀里,轻点足见便已离开了船头。 孟苑从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哪里被人这样带着“飞”过? 她害怕地搂紧他的腰,脑袋埋在他怀里,强忍着尖叫的冲动。 赵琛被她“拖累”的时间并不长,他们很快又落到了地上,他低下头柔声说道:“到了。” 孟苑睁开眼,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这应该是湖边芦苇丛后的林地,景色相当雅致,若不是有赵琛这般功夫,怕是无法从湖中边到了这里。 “可以放手了。”赵琛提醒着紧紧抓着他衣服的少女。 孟苑反应过来,不满地抬头道:“不放。” 像是没料到她会这么回答,赵琛凤眸睁大,有点惊讶。见他如此,孟苑才得意地离开他的怀抱,转到他身后看了看,他的衣服果然被她抓皱了。 “下次带我飞的时候先跟我说一声,我也不会把你的衣服抓成这样。”她还是有点内疚。 赵琛倒是很随意,他现在跟她以前认识的他不太一样,只见总是恪守礼节的三殿下随便找了个树靠着坐下,朝她招手的动作便像话本子里的侠客,潇洒落拓。 慢吞吞地来到他身边,孟苑迟迟没有坐下,赵琛见了便问:“怕脏?” 孟苑将自己的手帕工工整整地铺到他身边,斯斯文文地坐下说:“不是。” “哦?” “我只是怕弄脏了衣服回去又被我爹笑话。”孟苑有点不自然地抱怨,“他最近总是拿我的短处笑话我。” 赵琛拉开双臂笑道:“当真?我倒不知丞相还有如此一面。” “你当然不知道了,父亲也不知道你还有这一面。” 赵琛似不经意道:“那你喜欢我哪一面?” 孟苑毫不犹豫:“现在这一面。” “不觉孟浪?” “你可觉得我放荡?”孟苑举例子道,“与殿下说话不用敬语,不自称‘臣女’,礼数全无,动不动就……”她噎了一下,比划了个拥抱的姿势。 赵琛忽然倾身靠近她,在即将贴住她额头时声音暗哑动听道:“我偏就喜欢你这样。” 皇城里外,无论何人,无不对三殿下恭敬非常,因为他是最有可能入主东宫的人。 没人愿意惹储君不快,唯有这小小的孟苑,先看见的是他这个人,随后才是他皇子的身份。 似乎终于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不妥,孟苑开始与赵琛保持距离,约莫是被他刚才忽然靠近给吓到了。这是赵琛的猜测。 于是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便有人从林子里出来,是星沉和一干皇子府侍卫。 “时辰不早了,将马车赶来送孟小姐回府。”他负手吩咐,疏离清贵的模样令人望而却步。 等星沉退下,孟苑才站起来唤了他一声:“殿下。” 赵琛转过身来挑起眉,无声询问。 孟苑低下头纠结地扯着衣袖:“方才抱你,是因为前些日子不小心落过水,所以现在遇到水有点紧张,你可千万别以为我……以为我……”以为她肆意放浪,水性杨花。 哎,这些话还是不怎么好说出口,她咬唇抑郁,抬眼却正对上他柔和的眼神,一下子就什么顾虑都没了。 赵琛欲启唇安慰她,恰好星沉亲自牵了马车回来,于是他到了嘴边的话变成了:“女儿家行事需小心谨慎,今后切莫再鲁莽任性。” 坏人,她落水又不是真因为自己不小心,也不安慰一下,孟苑委屈地想解释,可又要强的想自己解决,于是最后什么也没说,闷头走了。 赵琛表情一顿,蹙眉一叹,还没离开的星沉见殿下这般,就知道他又在无奈说错了话。 瞥见属下那个表情,赵琛思忖片刻,略一抬手道:“你去帮我办一件事。” 然后,孟苑刚回到府中没多久,扶风便跑进房里气喘吁吁道:“小姐,你猜怎么着!” 孟苑回眸:“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 “你上次让我找的那个将你撞下池子的下人,找到了!”扶风激动道。 “不是说早就被林姨娘打发离府,不知去向吗?”孟苑走了过来,随扶风一起出屋。 扶风解释道:“就在刚刚,有人捆了那人将他丢到了小姐的院子外头。” 孟苑:Σ(っ °Д °;)っ 这是唱的哪一出? 三皇子府,听完属下汇报的赵琛端起茶杯安然饮茶——这是说错话的补救。 ☆、第 8 章 丞相府,孟苑的院子里,被捆得严严实实的男人倒在地上挣扎,满脸青紫,显然被人狠狠打过一顿。 “替他把嘴巴里的东西拿出来。”孟苑吩咐下人。 小厮全福立刻上前将那男人口中的东西取出,那人立刻哀嚎道:“小姐饶命!奴才不敢了,你饶奴才一命,奴才全招!” 孟苑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会,慢条斯理道:“其他人都下去吧,全福和扶风留下。” 其他婢女全都告退,杨柳出门时又回头看了一眼,孟苑正好与她对视上视线,她立刻低下头离开,但孟苑还是看见了她眼底的慌乱。 “小姐?”扶风见孟苑久久不语,开口唤了一声。 孟苑收回视线,随意地靠到椅子上吃水果,倒在地上的男人是前些日子害孟苑落水的下人,他本是外院的杂工,那天说是送东西到内院,恰好路过花园,但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你说你全都招。”过了好半晌,孟苑好像终于吃够了,在扶风的服侍下擦了擦手,淡淡问道,“那你要招些什么?” 那人立刻便要开口,孟苑却在他开口之前说:“你可要想清楚了,一旦你招的令我不满意,我就……”她转转眼珠,莞尔一笑,“把你送回刚才那个人手中。” 那人一听这话,立刻吓得哆嗦起来:“奴才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求小姐手下留情,奴才不想再回去了!” 孟苑姿态优美地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说了。她一边听着他的陈述,一边思索到底是谁把他捆了送来。 想来想去,好像只有赵琛这个可能。他刚刚听过自己落水的事,会做这件事有理由,可他怎么做到的呢?落水的事已经过去了好多日子,她本来都不抱希望了,现在却又峰回路转,而且这是府中私事,她并没透露细节给他,难不成……他在丞相府里有眼线? 想到这些,孟苑心情有点复杂,一方面她觉得有点可怕,她一个后宅女子,是怎么都想不到三殿下的手会伸的这样长,连她无所不能的父亲身边都有他的眼线。另一方面,她又觉得很安全,因为她知道他不会伤害自己。 有点烦恼和矛盾,虽然知道赵琛不会害自己,但谁知道他对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态度? 父亲若是一直站在他这边还好,若是有一天父亲阻碍了他前进的路,又或是表明站位去辅佐了别人,那他们孟家岂不是…… “小姐,奴才要说的都说完了,全都是林姨娘让奴才干的,她给奴才的钱奴才还没花完,都埋在郊外梧村我媳妇家的地里。” 孟苑思索了一下,掀掀眼皮道:“先把他带下去,关到院子的柴房里,不要让外面的人看见。” 那人紧张道:“小姐,你可一定要饶奴才一命,奴才只是个下人,上有老下有小,奴才也是身不由己呀。”他忽然说,“不如这样,小姐叫林姨娘来与小人对质,让相爷替小姐您做主。” 孟苑温柔一笑:“呦,真是个好主意,但你不怕丞相大人一气之下要了你的命?” 那人哆哆嗦嗦道:“奴才相信小姐会替奴才说话的,奴才……” “拖下去。”孟苑面无表情地打断他。 全福领命,将那人拖了下去,那人离开时仍然在喊,孟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置若罔闻。 扶风不解道:“小姐为什么不让刘兴和林姨娘对质呢?” 刘兴是那下人的名字,孟苑放下茶盏勾起嘴角道:“你就知道他一定会说实话?” “小姐的意思是……”扶风露出吃惊的表情,到底还算比较聪明,一点就通。 “既然林姨娘没有斩草除根,肯定是另有安排,如今虽找到了刘兴,却不能草率地让父亲来看戏,到时候恐怕刘兴会反咬一口,说是我让他污蔑林姨娘的。” “那刘兴说他媳妇儿家地里埋的钱不是证据吗?”扶风皱起了眉。 孟苑沉声道:“你找个得力的人手,去梧村刘兴妻子家的地里挖,记得别惊动其他人,看看能挖出什么。” 扶风领命下去,孟苑站起来在屋子里绕了一圈想着心事,还没再坐下,杨柳就进来禀报说:“小姐,大小姐在外求见。” 第7节 孟柔?这么快就来了? 孟苑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杨柳,她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孟苑慢慢坐下椅子上,笑着说道:“快请,天儿这样热,怎么让姐姐在外面晒着?” 杨柳弯腰退出去将孟柔请了进来,她穿了一层又一层的绸缎与纱衣,外面天气又热,她进来时额头已经出了汗,进屋之后顿觉清凉,可心里却更加不好受了。 才六月份,孟苑屋里已经放了这么多冰块,她与母亲那儿仅是这里的一半,这愈发坚定了孟柔心里的目标,她暗暗发誓,定要让母亲和自己过上好日子,把父亲的心从这个嫡出妹妹身上抢过来! “姐姐听说妹妹早上去看了龙舟,特地来听妹妹讲讲那热闹的场面。” 孟柔客套地说着毫无意义的开场白,站在孟苑面前没有落座,她虽然是大小姐,却是庶出,在孟苑面前矮了不是一分半分。 “姐姐快坐,站着做什么?早上是去看了龙舟赛,但离得不近,也瞧不清楚。”孟苑亲自帮她倒了茶,话说得漫不经心,好像真的不怎么在意那些热闹。 作为闺中女子,孟柔是没什么机会看那些场面的,虽然那只是个借口,可心里也挺好奇和想去。但是没办法,她没有一个三殿下可以依靠,可有依靠的孟苑却又好像对那依靠不屑一顾,竟连说说场面都不愿意。 孟苑若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必然要惊呼一声真是病态,怎么说实话都要被误会? 其实很简单,你若是讨厌一个人,那她做什么你都会觉得碍眼。你若是自卑,那比你好的人做了什么,你都会觉得她是看不起你。 孟柔隐忍着心中的不快,温柔笑道:“妹妹这下肯定高兴了,侯爷和老夫人马上就要回来了,他们去五台山礼佛已有月余,妹妹素来与侯爷和老夫人亲厚,必然极是想念。”她说着话,眼神似不经意地朝旁边看,像在寻找什么痕迹。 孟苑装作什么都没发现,一脸惊喜道:“当真?侯爷和老夫人要回来了,那二叔他们不是也要回来了?” 孟柔笑道:“是的,瞧妹妹高兴的,姐姐都要吃醋了。” 孟苑一脸天真无邪道:“姐姐消息真灵通,我竟还不知道这件事。” 孟柔一怔,尴尬了一下便说:“哪里,妹妹没听说吗?必然是妹妹事情多,忙忘了。” “也许吧。”孟苑也没为难她,心里盘算着家中这点关系。 孟柔见她并无意与她多说,很识趣地又客套了几句便告辞离开,走的时候自以为很隐秘地朝柴房那边望了一眼,此次的来意昭然若揭。 孟苑面无表情地回到房里,咕咚咕咚喝了几口不热不冷的茶,坐下来以手扇风,想着二叔家的堂哥孟泽,一时有点发愁。 孟苑的父亲孟元君虽然贵为丞相,又是武安侯的嫡长子,膝下却至今没有一个儿子,只有她和孟柔这两个女儿。自从孟苑的母亲过世后,孟丞相便不愿再娶,又不愿再到林姨娘房中,所以生子大事耽搁了好几年。武安侯为此动怒了好多次无果,这才将世子之位给了孟元洲。 孟丞相的嫡亲弟弟,也就是二房的孟元洲一家,除了孟泽这个嫡长子外,还有孟瑜、孟卿两个妾室出的庶子,女儿也有嫡出的孟玥和庶出的孟静两个,可谓人丁兴旺。 这二房的嫡长子孟泽不是个省油的灯,前世孟苑还没和苏寄尘私奔时就知道他与赵琛不对付,是二皇子赵殷一派的人,为二皇子的储君之争效了不少力。 其实,在皇子争权这件事中,孟丞相的站位一直不明朗,态度十分暧昧,作为侯府世子的孟元洲与兄长一样不表态,孟家最先站出来的就是孟泽。 若孟泽还和前世一样跟赵殷打得火热,保不齐将来孟家会站到赵琛的对立面上,那时候事情就不好办了。 孟苑不由长叹一声。虽说女子出嫁后与娘家便再无干系,但父亲对她如此好,她又怎么能不为孟家着想?别人不知道,她却很清楚,赵琛是未来的储君,即便他入主东宫那日她早已与苏寄尘私奔数年,但这也是板上钉钉的事,若孟泽真的在赵琛被封为太子之前得罪了他,今后免不得会拖累孟府,惹赵琛怪罪。到那时,她又该如何自处? 不过,她好像又太杞人忧天,父亲与二叔身居高位,自然比她一个小女子看得明白,想来若是堂哥闹得太过分,二叔会阻止他的。 武安侯和夫人回府这一日,正是孟丞相的休沐日,孟苑早早便打扮好与父亲一道去侯府问安,林姨娘和孟柔也精心打扮过,但比起瑰姿艳逸的孟苑,还是差了不少。 孟元洲早早便得了消息派人在侯府外等着,孟丞相家一到便立刻有人通报,世子亲自外出迎接,两兄弟的关系看上去非常好。 “二弟何必如此,我自进府便可,你我兄弟二人不必拘泥于虚礼。” 孟丞相与弟弟说着话一起进了侯府,孟苑规规矩矩地跟在后面,眼睑下垂不四处乱看,孟泽跟着父亲来迎接大房一家,瞧见这位素来活泼外向的堂妹今日这般“乖巧”,倒有些奇怪。 “苑堂妹今日怎得这般沉默,倒叫为兄不习惯了。”孟泽笑吟吟地开着玩笑。 孟苑这才抬眼与他对视,柔和施礼道:“泽堂哥出去这段时间,堂妹也在加紧学习礼数,这才刚有些成果,泽堂哥可不要打击了堂妹。” 孟泽靠近了些低声说:“我听说前些日子三殿下带你去逛了端午节,还在宫宴上夸你作的诗好,可有此事?” 孟苑心里咯噔一下,虽然不愿意往坏处想,却也不得不先思忖一下,泽堂哥此刻是不是已经跟赵殷搭上线了? 她与苏寄尘私奔时十六岁,现在她十四岁,还未遇见那非良之人,离泽堂哥明面上站到赵殷那边应该还有一段时间。 也许现在正是萌芽阶段? “堂妹怎么不说话,害羞了?” 孟泽温润一笑,漆黑的眸子无比深邃,若孟苑只是十四岁受尽宠爱天真烂漫的少女,必然看不出他眼中的深意,此刻却不同了。 孟苑得体一笑,柔声说道:“泽堂哥还是不要问我这些了,若想知道,便去问三殿下吧。” 她捂住脸装作很害羞,娇怯地紧跟上父亲,孟泽站在原地单手负后思量着,嘴角的笑愈发意味深长。 ☆、第 9 章(修bug) 武安侯府正厅,侯爷与老夫人坐在主位上,老夫人朝孟苑招招手,蠢蠢欲动的孟苑便立刻起身扑了过去。已经十四岁的少女身量发育得不错,真用力去扑的话老夫人还有点接不住,所以孟苑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只是轻轻靠进了老夫人怀中。 “月余不见,苑丫头是越来越漂亮了。”老夫人轻抚着孙女的头发道,“听你堂哥说,你最近在学规矩?看你扑过来那样子,可见这规矩学得没什么成效。” 孟苑撒娇道:“老夫人明鉴,苑苑是真的有学规矩,只是太久不见老夫人,心里想念得紧,一时没控制住。” 看着孙女讨喜的模样,老夫人笑吟吟道:“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油嘴滑舌了,与你父亲真是不一样。”她侧眼看向一直安安静静的孟柔,不知何意道,“倒是你这姐姐,跟你父亲挺像的。” 孟丞相喝茶的动作一顿,睨了睨自己的的大女儿,淡淡说道:“我的女儿,自然都是像我的。” 武安侯冷哼一声:“像你是好事吗?” 因为孟丞相不愿再娶,也不愿再与林姨娘同房生下儿子,武安侯一直都对自己的这个嫡长子很不满,至今仍没消气,说话就不自觉带了薄怒。 孟丞相心中有愧,也不反驳,端起茶杯浅浅一敬,低头饮茶。 武安侯又是一冷哼,看向孟元洲道:“今日你大哥一家留下,我们一家人也吃个团圆饭,你且让你夫人安排下去。” 孟元洲立刻站起来道:“是,父亲。”说罢,看向身边的正妻李氏,李氏起身向公婆行礼,躬身出去安排了。 孟苑一直靠在老夫人身边跟老夫人说着体己话,忽然这话题就跑到了她的亲事上。 “你与三皇子近日可还如从前那般?”老夫人问话时眉心微蹙,显然十分担心这个。 孟苑叹了口气说:“劳老夫人替苑苑操心了,苑苑最近与三殿下很好,老夫人放心。” 听到孙女这样说,老夫人脸上才再次有了笑意,她压低声音道:“我虽一直不愿你嫁入皇室,但那三皇子却是难得一见的佳婿,若你能与他结秦晋之好,倒也是一件美事。” 孟苑低下头,紧紧握着祖母的手,想起前世凄惨死去的结局,眼眶有些发热。 其实重活一世,她也没什么大志气,更没想着复什么仇,她只希望能做个脑子清明的人,不再作,不再蠢,不再被坏人蒙蔽,可以抓住前世亏欠的亲人和爱人,待在他们身边一辈子。 至于苏寄尘……莫说还未遇见她,便是再遇见,她也不会如前世那般跟他走了那于他和她都不负责。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苏寄尘愿意放弃作为丞相门客的大好前途,与她私奔远走,再不问仕途,是真的很动人。但那之后他们的矛盾和无法解决的婆媳不合,让他们没办法把这段才子佳人的佳话写上完美结局。 她心中的叛逆随着年龄的增长消磨干净,开始后悔和记挂第三人,与他圆房都抗拒跟不专心,这样他会移情别恋也算情有可原,他们都有错。 然而,不论前世他们有过什么纠葛,究竟谁对谁错,这一世,他只要好好的发展仕途便是,至于她,会好好走她该走的路。 夜里,家宴,孟苑坐在丞相身边,两人后方是孟柔与林姨娘。 酒过三巡,大人们忽然议起了孟柔的亲事,她是孟丞相的长女,去年便已及笄,倒也是该谈婚论嫁的年纪。 孟苑想想,这样也好,她早早出了嫁,免得再来搀和她的事,她也能清净一点。 然而孟柔却并不愿意,在老夫人说完话后,孟柔娇羞地说:“老夫人,柔儿还不想出嫁,还想多陪陪父亲、老夫人还有侯爷。” 孟苑闲闲地看过去,心道,除了必要的请安,你可是几百年不去他们那一回,你要去哪儿陪? 老夫人观察到孟苑的表情,心底一笑,朗声道:“你这丫头也孝顺,不过女子到了年纪便该出嫁,若是不嫁反倒会被外人说我们侯府与丞相府待你不好。你且放心,左右祖母不会亏待了你,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孟柔面上没什么不满,依旧乖巧道:“多谢老夫人。” 心里都恨得牙痒痒了吧?孟苑莞尔,安静吃菜,那样的笑容落在孟柔眼中,着实讽刺。 好亲事?再好能好到哪去?便是去谁家做了正室又如何?她只想嫁给心中那个人,即便是为侧室,可是……孟柔吸了口气,双手紧紧攥着帕子,强笑着附和别人的言谈,这个年纪能有这般忍耐与野心,倒也不简单。 席罢,孟丞相一席打道回府,临出门时,孟泽忽然拦住了孟苑。 “堂妹。”孟泽笑吟吟道,“留步!” 孟苑看了看正在上马车的父亲,回眸问道:“泽堂哥可是还有什么事?” 孟泽走到她面前低声道:“明日午时,堂哥带你去楼外楼吃招牌菜可好?” 孟苑有点为难:“父亲不让我随意外出……” “你且安心,我会与大伯说的。”孟泽摸摸她的头说,“记得准时来就好,快去吧,别让大伯等久了。” 孟苑无法,只好离开。 她心里想的是,与孟泽多来往一下也好,看看能不能把他拉到赵琛的阵营里,这样以后就没有顾虑了。 不过她到底还是太年轻,根本没算计到更可怕的东西,那就是在她才刚十四岁的时候,孟泽就已经与二殿下赵殷交好了。 京城第一的酒楼便是楼外楼,这是皇室与官家子弟最爱的去处。孟苑跟孟泽到这里时正是中午,人最多的时候,但掌柜还是一眼就瞧见了他们,亲自上来迎接。 “孟公子来了,快请。”掌柜恭敬道,“二楼的房间给您留着呢,贵客已经到了。” “多谢掌柜了。”孟泽说着,随手给了赏银。 或许是前世穷怕了,看着堂哥给出去的赏银,孟苑就忍不住肉疼,直到上了二楼,表情还是有点惋惜。 这个表情维持到雅间的门被打开,里面的场景让她从惋惜转为错愕。 “……堂哥,你可没告诉我今日一起用膳的还有二殿下。” 赵殷与赵黎优雅地坐在圆桌之后,两双眼睛都盯着他们,显然是早就得了属下禀报,知道他们到了。 “伯鸾到了,快坐。”赵黎起身招呼,热络得好像他们是亲兄弟一样。 孟苑尴尬地站在那,倒是赵殷给她解了围:“昨日伯鸾说要带位贵客一起来,原来是孟小姐。”他施施然站起,慵懒随意地展开折扇,风流潇洒道,“有礼。” 孟苑只得行礼道:“臣女孟苑,见过二殿下。” 孟泽也抱了抱拳,朗声道:“让二殿下久等,是我等失礼,还请二殿下恕罪。” 赵殷坐下说:“无妨,是我来早了,你二人也坐下吧,这里不是宫中,大家随意一点。” 孟苑无声地跟着孟泽坐下,面上虽然不显,心里却忍不住犯嘀咕。 这表现哪里是真希望大家随意一点?那副端着的严肃样子像是学着赵琛一样,明明不是个大方的人,却非要装得很洒脱,何必呢? 赵殷天生一副阴柔面孔,英俊是英俊,就是有点吓人,孟苑是不敢多看的。她满脑子都在想,孟泽带她来这儿到底是自己的意思,还是赵殷的意思。 赵殷的表现让人看不出他事先知不知道,她想,会不会是他暗示了孟泽,而孟泽刚好也想向他投诚,所以就顺水推舟了? 心中烦躁不已,面上还不能表现出来,孟苑快要憋屈死了。 席间,赵殷和赵黎多次主动与她交谈,可她记恨着赵黎上次的失礼,又不喜这位阴沉的二皇子,所以只是平淡规矩地回复,这让二人觉得无趣,也没再主动搭话。 第8节 本以为这会是最郁闷的事,可等到用完膳要走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更让人倒胃口的事。 开门欲下楼时,他们好巧不巧地遇见了赵琛与翟清墨。 翟清墨是孟苑的闺中好友翟清池的哥哥,任户部郎中,比起父亲的正四品兵部侍郎只差一级,年纪轻轻又如此成就,是翟家上下的希望。 重生前的孟苑还曾让他帮她“盯”着朝中的三殿下,如今在这、以这种形式遇见他们俩,孟苑简直哭笑不得。 “三弟?”赵殷一脸意外,“在这遇见,真巧。” 赵琛一身靛蓝长衫,外罩重纱长袍,修长疏朗的眉宇凝着严肃的情绪,澄澈如水的凤眸很淡地望着他们,面色异常皎洁。 “的确很巧。”他疏离开口,“从前只听二哥说不喜这等凡俗之地,未曾想到今日会在这里遇见,多有失礼,还望见谅。” 赵殷被他的话堵得有点不悦,赵黎、孟泽还有孟苑在这时一起向赵琛行了礼,三殿下垂眼睨着眼前三人,黑宝石似的眸子里笼罩着一层不知源处的寒气。 “不必多礼。”他半晌才开口,朱唇白肤贵气不凡,薄唇开合告辞道,“我还有事,就不耽搁二哥与五弟了,先走一步。”说着,抬脚离开,下了两节台阶忽然又停住脚步,回过头来一本正经道,“哦,还有这位孟公子,与,孟小姐。” 孟苑简直要哭了,咱能不这样吗?瞧瞧那眉梢眼角的刻意,他这肯定是误会了,她哪里是要跟二皇子他们联系,分明是这糟心的堂哥不识趣地骗了她,她何其无辜。 说完话,赵琛便头也不回地离开,孟苑心里涌出一股无法言说的情绪,竟然开口说:“堂哥,你与二殿下先走,我忽然想起有点事要去办,和丫鬟先走了。”她俯身向赵殷与赵黎告罪,得到赵殷许可后扭头就走,等在门口的扶风见到小姐出来,本打算唤来马车,谁知小姐一转弯朝不远处那架低调的车架跑去,直接掀开帘子跳了上去。 扶风的嘴巴长成了圆形,追到门口的孟泽瞧见这一幕,摸摸鼻子叹了口气。 身后传来赵殷与赵黎的脚步声,孟泽转过身挡在他们面前道:“殿下今日肯定没尽兴,我知道一个好去处,殿下肯定喜欢。” 赵殷想看看他身后,可孟泽生的高大,等他挪开脚步望过去时,那里只剩下路过的百姓了。 他皱皱眉,淡淡说道:“那便去吧。”说完,先一步离开。 孟泽松了口气,让扶风和家丁先回去,随后才跟上二皇子。 另一边,跳上马车的孟苑正在后悔。感觉到翟清墨看她的视线,她简直羞愤欲死。 “我也没什么事。”孟苑咳了一声说,“那个,三殿下,麻烦让马车停一下,我下去。” 赵琛靠着身后的垫子,慢条斯理地数着手里的佛珠,泼墨般的黑发散落在肩头,面上泛着瓷釉似的光泽。 “停车。”他薄唇开合,吐出命令,车夫立刻将马车停下,他复又道,“走吧。” 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本来挺想走的,可他这么顺从她又觉得不舍。她一步三回头地掀开帘子,正要出去,就听见赵琛又开口了。 “是他,不是你。” 三殿下斜睨了翟清墨一眼,翟清墨立刻越过孟苑下车,马车里这下宽敞了。 “走。”赵琛金口又开,马车继续前行,里面只剩下他和孟苑。 他老神在在地闭上眸子,安然说道:“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 孟苑这心里头啊,说不清什么滋味,她回到位置上,看了他好一会才说:“昨日武安侯爷和老夫人自五台山归来,我随父亲到侯府为二老接风,走的时候泽堂哥约我今日楼外楼用午膳,我并不知道会有二殿下。” 赵琛慢慢睁开眼,墨如点漆的眸子熠熠生辉:“何须解释,我自然信你。” “那……”那你刚才那表现是怎么一回事? 赵琛闲适地转开视线,从抽屉路取出精致的食盒,打开后推到她面前,道:“吃吧。” 看见吃的孟苑就笑了,刚才在席上她都没吃什么,只盼着赶紧离开,还是赵琛体贴。 看孟苑吃的开心,赵琛自从见到赵殷便一直垂着的嘴角终于上扬了一些,孟苑感觉到他的注视,思量了一下,试探性地问:“三殿下和二殿下似乎关系不太好。” 赵琛淡淡言词:“一般。” “你不喜欢他?”她大着胆子加深提问。 赵琛扬起长眉轻斥般盯她一眼,收到她讨好的表情后才算作罢。他亲自为她斟上一杯茶,低低沉沉道:“匹夫竖子,不相为谋。” 想起自己那不长眼的堂哥,孟苑苦了脸,正想再怎么为孟家美言几句,就感觉马车停了下来,果然车夫很快开了口。 “殿下,丞相府到了。” 孟苑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点心也掉在了桌上。 赵琛抬手按了按额头,好像有点头疼,靛蓝长衫将他肤色衬得越发雪白,他端坐在那儿,便似降世的谪仙。 他一抬眸,干净的眼睛里闪着有神的泠光,当真是风雅标致。 “回去吧。”他轻慢说道,“若无意外,三日后我将前往泸州监修河堤,你……”他一顿,过了一会才说,“你若闲来无事,可写信于我。” 孟苑这心里真是又苦又喜,当时这两种感觉不相上下,但很快就是苦大于喜了。 她让扶风派去梧村挖地的人回来了,挖到的坛子里放的不是什么赏银,反倒是孟苑的几件贵重首饰,都是她私库里的,外人可弄不到。这若是当时由着刘兴所言叫来了父亲与林姨娘对质,岂不正上了她们的当? 她的雍雅苑里有内贼,具体是谁,她心里已经有数。 不过,在她着手处理院里事务之前,宫中先传来的宣召。 皇后娘娘宣她入宫。 ☆、第 10 章 皇宫,赵琛长大的地方,孟苑却喜欢不起来。 也不是说不喜欢,只是走进来那一刻就觉得很压抑,说话做事都变得拘谨小心。 因为要面见皇后,她今日穿得较平常更隆重些,蓝色的裙衫上绣着繁复的花纹,昂贵的面料让有点素的颜色也依旧华贵,领着她往里走的宫人瞧见这位丞相千金,心中便不由将她与皇上最宠信的三皇子比较,倒也算般配。 到达未央宫之前,要经过其他几座宫殿,其中最大的便是林贵妃所住的关雎宫。 在关雎宫外,孟苑看到一个婢女装束的人跪在那,烈日晒得她皮肤红肿破皮,她头顶还顶着一个盆子,盆子里装满了水,几乎溢出来。 一个手拿鞭子的太监站在那宫女旁边,尖着嗓子道:“我说小蹄子,你可给我端好了,若是洒出来,就别怪我的鞭子无情。你这次可是犯了大错,别想着四皇子还能救你!” 几欲昏倒的宫女被太监的声音吓了一跳,抖了一下,头顶的盆子险些掉在地上,水自然也溢出来很多。 太监简直两眼放光,窃笑道:“好啊,这可就是你自找的了,我也是听贵妃娘娘差遣,到了阴曹地府那儿可别恨错了人。” 孟苑蹙眉睨着奄奄一息的宫女被鞭挞,脚步不自觉停了下来。那太监朝这边望来,与领着孟苑的太监对视一眼,停下动作行了一个差强人意的礼,吊着嗓子道:“奴才给丞相千金请安。” 孟苑颔首道:“公公不必多礼,却不知这宫女犯了何事,要被这样惩罚?” 太监淡淡笑道:“奴才劝孟小姐还是不要多问了,这是我们关雎宫的私事,您还是赶紧去忙您的吧。” 领着孟苑的太监也说:“时辰不早了,皇后娘娘已经等了多时,孟小姐还是快点随奴才走吧。” 孟苑笑笑说:“是,麻烦公公带路。” 就这样,孟苑从那宫女身边离开,她垂眼望去时看见了她自嘲悲凉的眼神,她目光的尽头,是高大的宫墙之外。 继续安静的前行,心却比进宫时更加沉重。孟苑与领路人行色匆匆,却也不及腿脚不利索的四皇子赵诚走得快。 他本就跛了腿,又急着往某个地方赶,一来二去就难免出了意外,差点摔倒在地上。 “殿下!” 奴才立刻扶住了他,他使劲推开,怒道:“你先去关雎宫禀报,将那些人拦下,不然……” 他的话还没说完,孟苑身后就传来凄惨的尖叫,发生了什么事,不言而喻。那宫女,恐怕是去了。 赵诚一下子白了脸,失魂落魄地靠到了一旁的宫墙上,过了一会,忽然就大笑起来。 孟苑恰好在这时路过他身边,他看都没看一眼,重新站起来,整理了一下锦袍,低声说道:“走,继续走。” 人已经死了,他却依旧要去,是要给那人讨回公道吗? 孟苑不觉有些可惜,若那宫女可以坚持一会就好了,四皇子虽然并不受皇上重视,但到底是皇家子弟,林贵妃再嚣张也会卖他个面子……可惜了。 关雎宫里,林秋月慵懒地躺在软榻上吃荔枝,不一会便有宫人进来禀报说:“禀贵妃娘娘,方才孟丞相的嫡女孟苑从宫外过去了。” “我安排的那一幕她可瞧见了?”林秋月轻声问。 “娘娘放心,孟小姐瞧得一清二楚。”太监的一举一动都非常恭敬。 “做得不错,赏。”林贵妃抬抬素手,“那小贱人怎么样了?” 得了赏的太监笑吟吟道:“都按照娘娘的吩咐处理掉了。” “下去吧。”林贵妃满意了,挥挥手让人下去,但又有一个下人进来,禀报的事就让她不太高兴了。 “娘娘,四皇子刚才将如鸢的尸体带走了。” 林贵妃冷哼一声:“一个贱丫头就值得他堂堂皇子亲自出手?难怪他总是比不上别人。”她优雅地吃着荔枝,优柔说道,“且让他带走吧,本宫处理一个犯了错的宫女,左右也只是本宫宫里的事,闹不到皇上皇后那里。” …… 未央宫,椒房殿,昌文皇后生前的住处,她薨了三年后,陈皇后才住进来。 掌事太监进去通传过后,孟苑被人请了进去。天下间最尊贵的女人住的地方,自然不是她所见过的那些地方能比的。她管住自己的眼睛,不四处乱看,但余光依旧可以瞥见富丽堂皇的美景。 陈皇后端坐在椅子上,温柔地说:“天儿怪热的,在外面走了那么久,累了吧?来人,赐座。” 孟苑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谢皇后娘娘。” 等她坐好,陈皇后又道:“司墨,给孟小姐看茶。” 宫女行礼,应声退下。孟苑一直垂着眼,陈皇后见她这样,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 “进宫这一路可还顺畅?”陈皇后忽然问道。 孟苑不太确定她的用意,斟酌了一下说:“如娘娘所说,外面儿的确有点热,但路上还算顺利。” 陈皇后挑着嘴角道:“前几日宫宴上人多口杂,本宫也不曾与你说些体己话,琛儿虽不是我亲生的,但我们母子的感情一直很好,你是他未来的妻子,可知本宫宣你进宫的用意?” 昌文皇后去世后,赵琛便被交给了当时还是贵妃的陈皇后抚养,咱们三殿下的生母和养母,都是妥妥的皇后。 “臣女愚钝。”孟苑露出抱歉的表情,“还望皇后娘娘明示。” 陈皇后抬抬手,宫人都退了出去,等大殿里只剩下她们两个,她才端起茶杯,一边轻轻掩着杯盖一边道:“前几日琛儿领了命到泸州府监修河堤,这一去恐怕得数月才能回来,往年你年纪小,丞相大人又爱女心切,本宫也不曾传召你到宫中来,今后你且多来本宫这里转转,眼瞧着明年也要及笄嫁人了,有些东西还是宫里的嬷嬷们教的更好。” 孟苑嘴上应着,心里却五味陈杂。陈皇后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好意还是恶意?前世她还没和赵琛成亲就与苏寄尘私奔了,并不知道她和赵琛关系是好是坏,只是看着那日宫宴赵琛对她还算不错,她也十分照顾赵琛的想法,那么……他们关系还算好? “林贵妃近日正得宠,你府上那母女俩定也会有动作,琛儿这些日子不在,你若有事,可以到宫中来找本宫。”皇后看孟苑有点懵,干脆直话直说了。 原来如此,这是给她当靠山了?不过估计也不单纯,她们有着共同的敌人,她不喜林姨娘和孟柔,皇后肯定不喜林贵妃,她会朝她递出橄榄枝,倒也在情理之中。 “臣女多谢皇后娘娘提点。”孟苑起身跪下,行礼。 陈皇后颔首微笑,又和她简单说了几句别的便让她回去了,回去的路上并没有发生类似来时的“趣事”,她一路顺畅地回到府中,进了院子也没歇,直接让全福将杨柳带了过来。 跪在地上,杨柳看上去有点迷茫,孟苑靠到椅背上问她:“是你自己说,还是让别人替你说?” 杨柳表情一僵,强笑道:“奴婢不明白小姐的意思。” 第9节 孟苑扬起唇角,放下茶杯道:“很好,到了这个时候还嘴硬,也别怪本小姐不顾念这么多年的主仆之情。”她冷声道,“将刘兴带进来。” 全福得令下去,刘兴很快被带上,当他看见杨柳时脚步无意识地停顿了一下,这些异常全被孟苑看在眼里。 “这个丫鬟你可认识?”孟苑问刘兴。 刘兴迟疑了一下道:“小姐,奴才不认识她。” 孟苑娇俏一笑:“你确定?”她扬起手指,“可有人告诉我,埋在你媳妇家地里那些珠宝,就是这丫头给你的。” 刘兴一惊,像是没料到她会派人把那些东西挖出来,噎了半晌才说:“奴才不知道那些珠宝来自哪里,只是有人把它们放到了城郊让奴才自己去取,小姐明鉴!” 孟苑淡淡道:“我又没提过这些珠宝的来历,你忙着否认做什么?” 刘兴脑子一空,顿时明白自己说错话了,他想补救,可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他立刻回头望去,是他的老婆和孩子,他们本来早已被送出城,现在不知怎么又回来了。 完蛋了。这是刘兴当时的想法。 杨柳白着脸,本来还跪得直挺挺的,现在都垮了下来。 他们在等,等孟苑揭晓一切,可等来的却不是她,而是……孟丞相。 帘子后面走出一个威严的中年男人,他穿着玄色深衣,漠然地看着堂下的闹剧。 “爹。”孟苑站起来乖巧行礼,屋内其他人也都跟着行礼,唤道,“相爷。” 孟丞相挥挥手让他们起来,走了几步坐到孟苑身边,接过扶风递来的茶杯,问道:“刘兴,你可愿说实话了?” 刘兴知道,这是小姐已经将一切禀告了相爷,相爷也相信了,他再挣扎也没用。 刘兴跪下,磕了个头说:“相爷,奴才愿意禀明一切,只求相爷放过奴才的家人。” 孟元君瞥了一眼他的老婆孩子,哼了一声说:“本相要不要放过他们,还轮不到你提条件。” 他的话刚说完,杨柳忽然抽搐着歪倒在地上,屋里的丫鬟们被吓了一跳,全福上去查看,竟是服毒了。 孟苑诧异地看着倒在地上的杨柳,她眼中的不甘与狰狞让人恐惧,究竟是什么,让她宁可死也不愿意说出真相? 孟丞相见此一幕,表情愈发阴沉,恰巧这时外面有人禀报说:“相爷,林姨娘和大小姐在外求见。” 孟苑看向父亲,孟丞相挥挥衣袖,慢条斯理道:“来的正好,不必见了,直接关到院子里禁足去,等本相查清了这件事,再好好‘论功行赏’。” 孟苑讶然,父亲的意思,竟是不愿意听她们半句解释,完全相信她。 他越是这样,她就越是难过。 前世究竟是如何鬼迷了心窍,才会丢下父亲与别人私奔,酿成那般恶果? 她不禁开始回想,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样的父亲在前世将林婉扶了正? 这其中,必有蹊跷。 ☆、第 11 章(修错字) “相爷仁慈,求求您饶过刘兴吧,我们一家老小还全靠他呢!” 刘兴的母亲和妻子见到杨柳的下场,吓到扑到前面来乞求,孟苑看着刘兴还不到十岁的儿子和女儿,两个孩子哭得满脸是泪,她也于心不忍。 可是孟丞相却不打算网开一面。 “这里是丞相府,是我孟家的地方,刘兴敢在孟府算计我孟元君的女儿,若本相真能放他一马,整个京城还不笑掉大牙。”瞥了一眼杨柳的尸体,孟丞相冷哼一声道,“看来也不用问了,来人,将刘兴带下去乱棍打死,与杨柳一起丢到乱葬岗去。” 刘兴的母亲直接晕了过去,他的妻子绝望地倒在地上,儿女冲上来跪下,悲伤哭道:“不要杀我爹,求求相爷不要杀我爹!” 刘兴颓丧地被人拉下去,孟苑忍不住道:“爹,要不然饶他不死,罚他一下好了。” 孟丞相不为所动:“不可能。”语毕吩咐护卫,“将他的家人带下去,别留在这再吵闹。” 护卫听从命令将他们拉走,孟苑叹了口气,心情有些复杂。 她没想做那么绝,将一切告诉父亲只是为了求一个公道,让父亲看清楚林氏的嘴脸。 如今闹得刘兴一家失去了顶梁柱,倒是意外。 见孟苑蹙眉,孟丞相淡淡说道:“若你当时没有被人及时救起,那今日哭到嘶哑的便不是刘兴的家人,而是为父了,你还觉得为父应该饶他一命吗?” 孟苑噎住,半晌才叹了口气道:“爹,我只是……” “我知道你心疼那一家人,可谁来心疼一下我的女儿?”孟元君道,“本来,顾念着她也照顾了你这么多年,我原想给她个贵妾的名分,可她不安分也就罢了,还动了害你的心思,这是万万不能原谅的。”孟丞相站起来道,“这件事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一二,治她们的罪是早晚的事。你且不要插手了,京城最近也甚是无聊,不若择个好去处转转,散散心,待你回来,家中一切都安好了。” “爹要送我去哪儿散心?”孟苑歪着头问。 孟丞相这才露出一个笑容,得意说道:“你去了便知道了。” 在孟丞相为孟苑准备着出行时,被关在兰溪苑的林姨娘和孟柔正在苦思为自己脱罪的计策。 可她们想来想去、想了无数种方法都徒劳无功,因为孟丞相根本不理会她们。 他不但将她们的三餐和月钱减半,还撤掉了许多下人,娇生惯养的小姐和丞相姨娘怎么受不了?两人坐在屋里,被夏日又闷又热的风吹着,不停掉眼泪。 “娘,爹太狠心了,他怎么可以只听那个丫头的,也不听我们解释,直接就把我们定了罪?”孟柔不甘心道,“我也是他的女儿啊!” 林婉面无表情道:“他不听是因为他知道,不论我们怎么解释都是在撒谎。” “娘……”孟柔抓住她的手,“我们现在怎么办?那孟苑最近也不知怎么了,忽然变得那般小心聪明,跟往日完全不同,难不成是有谁在背后指点她?” 林姨娘还能笑得出来:“柔儿,你总算清醒点了,一个人忽然性情大变,不是中了邪,就是背后有人。” “娘觉得她背后的人是谁?三殿下?”孟柔停止哭泣思考着。 林姨娘无奈摇头:“怎么会是他?就算他想帮忙,依着孟苑那个性子,他也不会让她看出来。再者,这是我们丞相府内宅的事,即便他是皇子也不好直接插手。” “那是谁跟我们过不去?”孟柔皱起眉。 林姨娘意味深长地笑了:“还能有谁?自然是宫里那位。” “您是说……皇后?!” “嘘!隔墙有耳。”林姨娘捂住她的嘴不悦道,“皇上对昌文皇后感情深厚,能在她薨逝后住进椒房殿的怎么会是简单角色?她又是赵琛的养母,赵琛若是打算帮孟苑,自然会从皇后这里入手。” 孟柔咬着唇道:“她凭什么?她哪里值得他对她那么好!” 林姨娘叹气道:“柔儿,虽然我是你娘,但说句真心话,赵琛不是你的良人,你别看他面上比其他几位儒雅含蓄,城府却深不可测。你爹当年愿意抬我进门是被老夫人逼的,但你觉得皇后会为了给三皇子安排一个侧妃——这个侧妃还跟林贵妃有瓜葛而逼他吗?” “……不会。” “所以你尽早死了那条心,我朝律法禁止姐妹同嫁一人,娘自会为你找一个好夫君,但绝对不是三皇子。” 孟柔捏紧了手帕,虽然没说反驳的话,可仍是一脸倔强。 被人惦记着的三殿下此刻正在庐州府忙着修河堤的事。 这座本来还算富饶的城因为连任的知府贪污而民不聊生,许多灾民涌入附近的城镇,导致附近各州知府都很头疼。 甚至还有灾民一路乞讨上京告状,皇上得知后震怒无比,这才派了最信任的三皇子下来查这件事,并监修河堤。 此刻,赵琛坐在下榻官员府邸的书房中看信,信纸薄而昂贵,透着淡淡的墨香,边角印着京城翰墨轩的标记,然则,这并不是让赵琛拿着不愿放下的原因。 最主要的原因是,这封信的署名是孟丞相。 在信中,孟元君非常诚恳地感谢了三殿下对他后宅之事的参与,并且谢谢他帮忙找到了被林婉差人送出城的刘兴家人。 这些感谢的话怎么看怎么刺眼,明摆着是讽刺他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去管一个大臣的家事嘛。 赵琛按按额角,看到后面时转忧为喜,又转喜为忧,因为孟丞相说要给他一个惊喜。 这种语境下的惊喜,他可一点都不期待。 赵琛勾勾嘴角放下这封信,继续看下面的。 从京城到庐州府,一路行一路热,到达时已经是三日之后。 丞相府最好的侍卫统领韩宁亲自送孟苑到这儿,前往当地最好的客栈。 坐在马车里,孟苑好奇地掀开帘子看出去,却瞧见满街乞丐,许多商铺闭门谢客,与京城的繁华昌盛形成鲜明对比。 “庐州府怎么会变成这样?”孟苑自语般地问。 扶风叹息道:“听说这儿以前的知府是个大贪官,前些日子刚被办了,又遭逢水患,百姓辛苦耕种的地都被毁了,这才变成这副样子。” 孟苑皱眉道:“之前听三殿下说他奉旨来监修河堤,不知进展怎么样了?” 坐在马车外的韩宁道:“小姐不必担心,三殿下来了一段日子了,庐州府现在已经比前几日好了许多,官府每日午时都会开仓放粮,百姓不会饿着的。” “那就好。”孟苑宽了心,也有心思想想赵琛了。 她这边想着,韩宁那边便接着说:“说起这个,还得提一提那些粮食的来历。朝廷拨给庐州府赈灾的银两拿去修河堤后剩下的根本不够用,眼见着百姓要挨饿,三殿下便开了私库来赈灾,这份仁心仁义真是让属下佩服。” 赵琛开了私库赈灾?这事儿莫说是韩宁,恐怕全天下的人都很佩服。想起自己在府中锦衣玉食,这里的百姓却流离失所,孟苑心里很过意不去。她也是受过穷的人,虽然是上一世,但那记忆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于是她开口道:“韩宁,晚些时候官府开仓放粮时你们也去帮忙吧,顺便再去临府买点粮食,也算替父亲尽一份心意。” “属下遵命。” 车夫将马车赶到仙居楼外,韩宁检查了周围确定安全之后才撩开帘子让孟苑下车。 孟苑知道自己到了庐州府时就开始期待见到赵琛,她其实很清楚父亲让她来的原因,无非是让她体会一下民间疾苦,顺便…… 咳,总之,她不想辜负父亲的苦心,所以她下车说的第一话就是—— “三殿下住在哪里?” 扶风揶揄地笑了:“小姐真是心急,才刚到这里,还不曾洗漱一下,便要去找三殿下。” 孟苑红了脸说:“我只是……父亲让我到这儿来,既然已经到了,怎能不知会三殿下一声?若是被人知道了,要说我们丞相府不懂礼数。” 韩宁闻言也笑了:“小姐,三殿下住在知府府邸,您若是想见,得容属下去禀报一声。” “谁说我想见他?”孟苑哼了一声走进酒楼,“要他自己来见我!” 她丢下这句戏言,没想到却成了真。 住进仙居楼还不到一个时辰,她才刚刚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正喝着酸梅汤解暑,扶风便敲门进来说:“小姐,三殿下来了!” 孟苑嘴里的酸梅汤险些喷出来:“他怎么来了?” “是相爷告诉了殿下您要过来。”扶风咳了一声说,“所以三殿下就来看看您。” 原来是父亲传了信……这应该是赵琛告诉扶风的,否则扶风也不会知道。 这么刻意地解释什么呢?她又不会误会什么。 孟苑吐了口气,站起身道:“我的样子可以吗?” 第10节 扶风骄傲道:“小姐可以艳冠京华的丞相千金,自然是美极了。” 孟苑嗔了她一眼,有点紧张地与她一起出门,在客栈空荡荡的一楼,见到了一身白袍的赵琛。 他坐在那,背挺得笔直,白蟒箭袖的长袍,漆黑如墨的丹凤眼,疏朗的眉目间满是温文却又杀伐决断的贵气,明明是回眸仰视着楼梯上的她,浑身上下却犯着一股威严而不可侵犯的气质,真叫人想下去捏一捏他的脸,看他是不是还那么一丝不苟,遥不可及。 “怎么这个时候来泸州。” 他站起来,唇齿间溢出的语声低沉富有磁性,听得人即便身在炎炎夏日却也心旷神怡。 就知道他一见面就会训斥她o( ̄ヘ ̄o#) 孟苑慢条斯理地下了楼,走到三殿下面前仰头望着他,眨眨眼无辜道:“三殿下这是哪里的话?臣女只是被父亲送到这里修身养性,又不是自己要来的,三殿下是皇子,若您不愿意在这看见臣女,且让人送了臣女回去,臣女的父亲必当不会拒绝。” 赵琛垂眼睨着她,她一身藕色裙衫,素雅高贵,风姿翩然,说话时那古灵精怪的眸子让人一眼便能看出她在打什么坏主意,这般当着他面耍心眼,若是换了别人早被送去见阎王了,但也不知怎么的,换成了她后他非但不讨厌,还有点…… “。。。” 赵琛转了个身,侧着脸淡淡道:“既来之则安之,回去的事我与丞相大人商议后再定。” 孟苑朝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赵琛刚好转回头看见,她一点都不尴尬,眯起眼睛笑得揶揄。 赵琛弯起眸子笑了,本如清泠孤月的三殿下忽然就融化了,变得亲切温柔。 他薄唇微启,却是吩咐韩宁。 “替你家小姐收拾行装,送到知府府邸去。” ☆、第 12 章 上一任大贪知府早已法办,如今庐州府的知府刘大人刚刚走马上任,对这里还不太熟悉,又治理水患,又要与赵琛住在一起,可谓压力山大。 孟苑的行装被送来之前,赵琛已经跟刘大人打过招呼,等三殿下带着孟小姐到了知府府邸,刘大人已经搁下公务在门口等候了。 先下车的是赵琛,剑眉星目,威严冷俊,削薄的唇,窄袖长衫,修长的双眸如蕴江山之秀。 刘大人看见他朝车中的人抬起了手,车中人素白修长的手落在他的大手之中,掀开帘子下车时那一抬眉一扬唇,虽还年少,却已是千娇百媚,风致万千。 刘大人急忙上前躬身行礼:“微臣见过三殿下。” 赵琛淡淡点头,此刻孟苑已经站在他身边,一眼望去,只叹好一对璧人。 孟苑看看赵琛,开口说道:“小女孟苑,见过刘大人。”她行了一个晚辈对于长辈该有的礼节,复又道,“来之前父亲曾提起过您,让我见了您替他向您问好。” 关于刘大人和孟丞相的渊源,还要从刘大人有次直言进谏惹了皇上不快,由孟丞相劝阻了皇上后才没有被责罚说起。两人虽说年纪相仿,但孟丞相成就远高于他,还对他有知遇之恩,所以刘大人对孟苑是非常上心的。 “相爷实在客气,小姐今次到了庐州府便是我刘某人的贵客,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刘大人十分诚恳道。 赵琛轻轻咳了一声,等他们二人看过来时,才漫不经心地说:“外面日头大,叙旧还是等进去再说吧。” 刘大人自知失态,立刻迎了三殿下和孟苑进府。孟苑走在赵琛后面,余光似乎瞥见有个娇俏的人影闪了过去,但等她侧首仔细去看时,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怎么?”赵琛发现她的愣神,停下脚步关切问道。 孟苑摇摇头说:“没什么,可能眼花了。” 赵琛看向她看的地方,微微眯眼,随后一笑:“或许,走吧。” 孟苑跟赵琛一起离开,不久后这边儿假山后走出两名少女,其中一名纠结地抓着手帕,另外一名在悄声安慰。 “小姐莫忧,三殿下对那孟小姐也不算太热情……” “那又如何?”衣着稍稍华贵的少女失望道,“一切不过是我自己的小心思罢了,父亲和殿下都不知道,你今后也不要说出去,我与殿下,是万万不可能的。” 丫鬟低声道:“奴婢知道了。” 刘知府给孟苑安排的住处位置恰好在赵琛住处的隔壁,两人相邻。 看看那边再看看这边,孟苑将视线落到赵琛身上,漂亮的大眼睛里是毫不掩饰好奇。 “我住在这儿。”他指了指那间松竹院。 孟苑笑着说:“那我住在雪梅院,我们岂不是一对儿?” 这话说得有点“口无遮拦”了,但刘大人正在安排搬东西的事情,并没注意到这边的对话,只有她和赵琛听见,倒也无伤大雅。 “你……”赵琛欲言又止,见她俏皮地眨眼,明显是故意的,却也不忍苛责那面如桃花的少女,他负手立在她面前,黑曜石似的眸子熠熠生辉,半晌才吐出四个字,“先去休息。” 孟苑勾唇一笑,笑声如银铃般悦耳,她乖巧地进了院子休息,扶风与韩宁安排着下人,赵琛与刘知府说了几句话也进了隔壁的院子,看来是有事还没有忙完。 其实庐州府真没什么好玩的,散心也散不到什么,满街的灾民,赵琛都不怎么允许孟苑出去。 然而,自己不让人家出去,他又不来陪她,整天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她来了三天后,除了晚膳的时候,几乎看不见他半分影子,更别说是陪她了。 趴在窗前发呆,孟苑已经第七次叹气了,听得扶风耳朵都长茧了。她本想安慰一下自家小姐,或者去找三殿下的侍卫星沉反映一下这个情况,不过很快就有事吸引了她们的注意,院子里来了位畏手畏脚的不速之客,在门外试探性地往里看。 “是谁?”扶风上前将半掩的门打开,看着那小丫头道,“你是哪里的丫鬟,在这里探头探脑地做什么?” 见扶风一身华贵衣衫,气派非凡,那丫头有点怯懦地退后道:“奴婢是刘大人府上的丫鬟,我家小姐听说丞相千金到访,特来求见。” 从屋里出来的孟苑已经听明白了来人的意思,她倒是没想到刘大人的女人会来求见,稍稍思索了一下便开口道:“刘小姐在外面?快进来吧。” 自家小姐都同意了,扶风也不会拒绝,她侧开身道:“请进吧。” 于是,丫鬟退后几步,刘小姐咬着唇出现在她们眼前,她穿着杏色裙衫,一脸紧张,年纪应该与孟苑差不多大。 “臣女刘琳琅,见过丞相千金。”刘小姐行了个礼,低着头不敢偷瞄孟苑。 孟苑笑吟吟道:“刘小姐这是做什么,我又不为官,咱们同为人女,不必向对方行礼。瞧你的面相,应该与我差不多大吧?” 刘琳琅抿着唇说:“臣女今年十四,生于腊月。” “那你比我小了。”孟苑道,“进来吧,我长你几个月,便叫你一声琳琅妹妹,你就唤我孟姐姐,可好?” 刘琳琅点点头,悄悄打量这位丞相千金,她发现这位千金不仅漂亮,为人还特别和蔼,大概也只有这样才貌双全的人,才能配得上三殿下吧。 心里想着三殿下,那边三殿下偏巧就来了,这一声通传可把刘琳琅吓了一跳,急得手足无措。 孟苑见她这样,心道是个没心计的,安抚了她一下出门迎接赵琛。 赵琛终于得空来瞧她,她可不能因为一个小姐妹就放过这个机会。 “臣女见过三殿下,殿下千岁。” 孟苑行礼,刘琳琅跟忙跟着,赵琛见了她,眉头轻不可见一皱,随即便面色如常道:“起来吧,不必多礼,刘小姐也在这?” 刘琳琅立刻道:“臣女只是来听闻孟姐姐到此,特地来打个招呼,这便走了。” 孟苑本想客气客气,说说不用急着走啊之类的客套话,不过赵琛却在她开口之前说:“嗯,走吧。” ……这倒叫她没办法开口了。 等人走了,赵琛就发现孟苑看着她的视线特别意味深长,他也不在意,径自进了屋,屏退了下人,问她:“在这儿住的可还习惯?庐州府条件差了些,比不了京城,你将就一下。” 孟苑莞尔:“殿下身为皇子都住得习惯,臣女还有什么好不习惯的。” “不必自称臣女。”赵琛扬眉道,“若无旁人,可以随意一点。” 这意思就是有外人了还是规矩一点是吧?孟苑哼了一声,点点头,算是应了。 只不过…… “今天这是吹的什么风,殿下怎么有时间来看我了?”孟苑还是忍不住抱怨了几句,但怨气并不怎么大,不算失礼。 不过,这一点点怨气就足够对付赵琛了,他抬眉笑道:“今日来便是弥补你的。” “只有半日,弥补得了什么?”孟苑说出这话就有点后悔,这话实在太有歧义,听起来倒像是她嫌二人独处的时间太短了,这跟她闺阁女子的身份实在不符,不过……去他的规矩! “你往后还要那么忙吗?”孟苑坐到他身边,隔着一张桌子与他对望,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 看着她俏丽眉宇间凝着的愁绪,赵琛点了点桌子说:“明日我要启程去临近泸州的甘霖一趟。” “又走?!”孟苑所有的怨气都直面他了,“我来了三天,你没跟我说几句话就算了,现在又要走,干脆你别走,我走算了。” 她站起来想进里间去,赵琛微凉的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她一下子红了脸。 “我不走。”他的声音微微沙哑,有点刻意压低的性感,“甘霖情况比泸州好很多,也更热闹,我想带你一起去,可好?” 孟苑心里一喜,第一时间转过身笑着答应下来,可很快她又笑不出来了,最近的日子过得太好,她都快忘记上辈子的事了,可再仔细想想甘霖这个地名,她就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 离甘霖很近的地方,便是苏寄尘的故乡栖霞。这个时间,正是苏寄尘马上要进京的日子。他要进京必要路过甘霖,他们该不会在那里遇见吧? 发觉她在走神,赵琛也不打搅,就那么不疾不徐地看着,探究的眼神略带凉薄,俊俏的五官显得非常冷静。 “忽然记起府中曾有一丫鬟家乡在甘霖,她总说那里有很多好吃的点心,你可有时间带我去尝尝?”孟苑的脸又慢慢带起了笑容,但赵琛何等睿智,自然不会错过她眼中的心事。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现,宠溺地笑了笑,颔首应了。 这下,孟苑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 赵琛不动声色地轻抚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薄薄的一字唇轻轻抿在一起。 从庐州府到甘霖,乘马车走官道要两个时辰。孟苑与赵琛同乘一辆马车,要呆整个上午的时间,本来还有挺多绮念。 可等上了车,没多久她眼皮子就开始打架,还没与赵琛说几句话就睡着了。 失去意识前,她无比懊恼自己差劲的体力。 然而,赵琛好像一点都不意外她会睡着。 等她睡了,他放下手里的书,将车内小几上的香炉扣住,压低声音道:“拿出去。” 星沉进来取走了那炉香,马车里那股好闻的味道很快就散了。 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抚上孟苑白皙如玉的美丽脸颊,触感好像剥了壳的鸡蛋。赵琛曲起手指稍稍摩挲了一下,随后收回手望向车帘外,目光锐利威严。 甘霖,再过几里地便是栖霞,是前往京城的必经之路。 科举之日渐进,庐州水患不适居住,考生大部分都住在甘霖,此次前去,不知会有什么收获。 这不论是于他还是于她,都是一场考验。 ☆、第 13 章 俗语有云——久旱逢甘霖,由此可见,甘霖必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 然而,庐州府的水灾让紧邻此地的甘霖也受到了影响,曾有大批灾民涌入甘霖,幸得甘霖知府及时采取措施,这才没有出什么乱子。 孟苑醒来时,人已经躺在甘霖某地的房间里,倒让她一时反应不过来身在何处。 “小姐。”扶风这时开了口,打断了她的走神,“你醒了?” 第11节 孟苑揉揉额角问道:“我睡了多久?” “小姐在马车里就开始睡了,是三殿下抱您进来的,此刻已是傍晚,您睡了好长时间了。”扶风低声回道。 “他抱我下来的?”孟苑清醒过来,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上马车之前她还很有精神的,可上了马车之后就开始犯困,还那么快就睡着了,这应该不是偶然。 “他现在何处?”孟苑抬眼问道。 扶风道:“殿下正与甘霖知府李大人在书房议事,不过奴婢已经通知过殿下您醒了。” “我一醒了你就让人通知他?”孟苑的表情有点古怪。 扶风解释道:“小姐恕罪,是三殿下一早就派了星侍卫在这儿等着,说是您一醒过来就告诉星侍卫,这会儿星侍卫应该已经到书房,把消息告诉殿下了。” 孟苑张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该怎么说,心里怪怪的找不到出口,好在那位始作俑者很快就到了,站在屋里远远就能看见院外走来的乌发青年,他雪衣金冠,依旧是那个不苟言笑却唯独对她温柔的赵琛,可和记忆里的他好像又有些不太一样。 “参见三殿下。”扶风立刻低头行礼。 赵琛点头,疏离道:“下去吧。” 扶风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孟苑也不忍她为难,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下去便是,她这才松了口气躬身退了出去。 “你也下去。”赵琛落座在窗边的椅子上,头也不抬地吩咐星沉。 星沉行礼退下,屋里只剩下匆匆赶到的赵琛和刚醒来没多久的孟苑。 “睡得好吗?”赵琛开口发问,语气十分平淡,好像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孟苑忍耐着心里的疑惑回答说:“还可以,没觉得多累,但睡得很沉。” 赵琛一笑,修长的凤眸里除了温柔好像还多了点别的什么:“那便好,我特地在熏香里掺了西域进贡的安神香,看来效果还不错。” 原来是这样?孟苑看着他欲言又止,好像怀疑被他轻松解开之后,她反而更不自在了。 赵琛沉默了一会,换了个慢条斯理地语气说:“只是没想到你会睡得这么久。现在也晚了,本想带你去转转的,科举在即,许多考生聚集在甘霖争取殿试名额,甘霖的街上最近热闹非凡。”他倒了杯茶,抿了一口说,“嗯,香醇清雅,李知府这茶不错,苑苑也来一杯。”他径自为她斟上一杯,也不问她是不是需要。 孟苑慢慢走过去坐到他身边,两人中间隔着一张小桌。她看了他一会,他只是低头饮茶,面上瞧不出分毫破绽。 于是,她干脆顺从他的意思换了话题:“有殿下帮我倒茶,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这话好像让赵琛联想到了什么,他抿抿唇,勾出一抹明媚的笑意,那俊美如玉的样子直看得人失了心神。 “你若愿意,我可以生生世世为你倒茶。”他顺着说了一句,话锋一转道,“今日是甘霖的花灯节,一连三天都有花灯会,来得也算巧。你若不累,我便带你出去转转,可好?” 要出去?孟苑有点犹豫,因为那个不能说出去的担心。 她左思右想了一下,扶着头道:“在马车上靠着睡了半天,身上有些僵了,今晚便不出去了。” 赵琛凤眸含笑,像笃定了什么似的说:“那就明天去。”说罢,放下茶杯,利落地起身离开,“我先告辞,你好好休息。” 见他就这么走了,孟苑直接站了起来,焦灼了一会又坐了下来,只是手里的茶杯被她重重按在了桌上,弄得杯子和人的手都不怎么好受。 “小姐,您没事吧?”扶风进来时正看见这一幕,吓了一跳的同时赶紧过来查看孟苑的手。 有点热的茶水溅了她满手,不过孟苑一点都不在意,她淡淡说道:“我没事,三殿下走远了吗?” “嗯,又朝李知府的书房去了。” “想来是事情还没谈完就来看我了。”孟苑话里的意思是很让人害羞高兴的,可她说话的语气却好像并不高兴。 “小姐不高兴吗?”扶风不解道,“三殿下对您如此上心,连奴婢们都看得出来。” 孟苑叹了口气说:“上心是上心,可我总觉得他哪里不对劲。”与她以前认识的他不太一样。 “你没发觉吗?”她又问扶风,像在寻求认可。 扶风摇摇头说:“没有啊,奴婢见到的三殿下总是那样的。” “……” 看来只有她一个人那么觉得?若前世她印象里的赵琛是温润如玉淡泊名利的君子,那这一世他给她的感觉,更像一匹耐心的狼。 难道是因为她的重生,造成了什么错误,使他变成了这样? 又或者自己表现得与重生前相差太大,所以他……怀疑了什么? 这个猜测吓得孟苑一激灵,彻骨的寒意席卷了她,是以第二天赵琛再邀她去看花灯的时候她已经顾不得可能会碰见苏寄尘了,顺从地跟着他出了知府府邸。 有了泸州做对比,甘霖显得繁华太多,又恰逢城中节日,街上张灯结彩,男男女女都在外行走,热闹的场景倒让人少了几分戒备。 赵琛走在孟苑前面,她很守规矩地跟在后头,他也不曾回头去看她是否跟得上,走走停停,时不时讲一下甘霖花灯节的来历给她听,她也偶尔会问上几句,两人你来我往的倒还算融洽。 然而,和谐时光总是短暂的,等他们走到甘霖的玉泉湖旁,见到放河灯的少女与取河灯的青年们,就开始有点古怪。 真是无巧不成书,怕什么来什么,这放河灯的对岸那一袭长衫的温雅青年可不正是来此地赶考的苏寄尘吗? 孟苑表面淡定,心里却忍不住腹诽,这辈子她还没遇见过苏寄尘呢,赵琛特地带她来这个地方到底是为了什么?真的是无心之举吗? 见孟苑对眼前的画面无动于衷,赵琛负手转过来笑着问她:“你不想放河灯?” 孟苑一愣,接着她就看见日理万机的三殿下让星沉去买了河灯,跃跃欲试地站在原地等着,貌似还要亲自在河灯上写下一些祝愿。 “你想放河灯?”孟苑问道。 赵琛说:“替你放。” “我可以自己放。” “你站在那半天不动,我以为你与其他女子不同,不喜欢做这种事呢。” “那你觉得我不喜欢,为什么还要替我放?”孟苑蹙眉问道。 赵琛看向她,一手拿笔,一手拿着莲花河灯,夜晚的灯火照着他贵气不凡的脸,他薄唇轻启,说的话让人很难不心生倾慕。 “看来路上你没有认真听我说话,甘霖的花灯节不但可以传姻,还可以祈福,既你没有前者那个打算,我便替你放一盏灯,望你生生世世,平安顺遂。” 孟苑说不清自己心里什么感觉,就好像之前自己对他此次目的的诸多猜忌是玷污了他一样,她抿起唇,低柔地说了声“谢谢”,靠在他身边乖巧地看着他写字。 河对岸,接到许多少女河灯的苏寄尘却无心欣赏那些少女的心意,他的目光被河对岸那一对璧人吸引,眼神凝在身着水色裙衫的少女身上,久久无法移开。 有同伴见他如此,好奇地顺着望去,不由打趣道:“子桓,这么多花灯还不够你看,偏要看那有了主儿的?” 苏寄尘收回视线惭愧道:“哪里,并没有。” 河对岸,赵琛撩袍蹲下将河灯放出去,随后站起来说:“这样便好了,还要不要再四处转转?” 孟苑朝四周看了看,指着南边说:“那里有猜灯谜的地方,我们去看看吧?” 赵琛今日好像真的要陪她玩个彻底,见她想去就真带她去了。几个侍卫因为人群太挤又不能轻功上房,所以跟得有点费力。赵琛直接打发他们在外等着,亲自带着她去猜灯谜了。 孟苑感觉到他牵住了她的手,心里慌乱了一下便满是难以言喻的愁绪。 等他停下了脚步,她也不去看灯谜,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询问:“你是嫌我烦了么,所以在马车上要让我睡着?” 赵琛一怔,低下头来凝着她的眸子,眼里倒映着周围的花灯,璀璨耀眼。 “还是我做了什么让你觉得不对或者不喜欢,所以你不高兴了?”孟苑拧着眉说,“我总觉得你与来甘霖之前不同,可又想不出是哪里不同,所以干脆直接问你。”她反握住他的手,“你可愿告诉我?” 赵琛眼睑微垂沉默着,最后像放弃了什么一样,抬起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柔声说道:“胡思乱想什么,只是泸州水患和修堤的事让我有些心烦,与你无关的。至于马车上的事,只是怕你与我徒呆半晌会无聊,所以点了安神香,让你好好睡一觉。若你不喜,我便让人扔掉。” 孟苑觉得他的眼神温柔得很真挚,不像有假,可心里头还是放不下,只能顺着说道:“那么贵重,又是贡品,扔掉太可惜了,留着等哪天晚上睡不着了再点吧。” 赵琛视线朝她身后瞥了一下,很快又收了回来,直接揽住她的肩膀飞身而起,孟苑使劲抱住他,正不明所以便听见身后兵戎相见,竟是有刺客! 知府府邸,李大人的书房里,坐着的不是李大人,而是一位仙风道骨的老和尚。 这便是从泸州前往甘霖的路上孟苑睡着后,赵琛请上马车的人。 赵琛会让孟苑睡着,便是因为他要上来。 不多时,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盘腿打坐的和尚睁开眼,神色清明,宝相庄严。 “殿下遇刺了?”他居然已经猜到。 ☆、第 14 章 本该快乐逍遥的夜晚顿时充满了杀机,街上乱作一团,赵琛带着孟苑闪躲刺客的刀剑,看样子他并没有随身携带兵器,唯一可以用来抵御袭击的就是手里的折扇。 那折扇材质显然非同一般,几次将他们拯救与刺客的剑刃之下,孟苑看得不敢呼吸,只是本能地努力抱紧他,月光下他黑发翻飞,金冠反射着刀剑的剑刃,泛着刺骨的光。 “殿下!” 侍卫们已经冲过混乱的人群,上前来将赵琛与孟苑围住。赵琛停下动作,雪白的衣袂荡出潇洒的璇,他紧蹙眉头看着与护卫打斗的那些刺客,眉宇间凝着凛冽的寒气。 孟苑依着他站稳,赵琛低头丢下一句“在这站好”便上前帮星沉的忙。刺客的数量远胜于他们,但他们应付得还是游刃有余,孟苑待在他们的保护圈里,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害怕。 然而,意外总在放松时发生,在一个护卫去帮另一个护卫挡去刺客的偷袭时,有别的黑衣人从背后偷袭孟苑。孟苑并未察觉,但赵琛早已发现,他有足够的时间过去将孟苑救下来,其他离得近的护卫也完全可以把她保护好,但就是这么安全的氛围下,偏有人多此一举。 只见一身青色长衫的书生冲上去拉住了那要偷袭孟苑的刺客,被刺客果断一脚踹飞,重重地摔倒在地。等好不容易爬起来再看过去时,孟苑已经被赵琛揽在怀里,那些张牙舞爪的刺客们全都倒在地上,脸上蒙面的布巾也被尽数褪下。 苏寄尘的表情好像有点尴尬,努力站起后步履蹒跚地走过来,强忍着疼痛行了个礼,道:“在下好像多此一举了,给先生小姐增添困扰了,实在抱歉。” 即便身上剧痛,还十分尴尬,可还是能落落大方地上前行礼打招呼,这样的苏寄尘丝毫不必前世已经有了殿试资格的他差劲,这也是孟苑当初会对他另眼相看的原因。 赵琛放开孟苑,上下打量了一下苏寄尘,合上折扇在手心敲了一下,莞尔笑道:“哪里,不知公子贵姓?你救了她,我该好好谢谢你。” “无名小卒,不足挂齿。”苏寄尘笑着说,“你们没事就好,只是我从未见过甘霖有过这么多刺客,想来公子对此事也心里也数,在下就不耽误你们处理了,先走一步。”他礼数周到地离去,只是背过身后捂着心口的样子很让人担心。 孟苑全程皱着眉,并没怎么去看他,一直是小女人模样地靠在赵琛身边或者怀里。前世她是没有遇见过这种事的,那时她根本没什么机会和赵琛单独在一起,更别提出游了。她也没想到,这辈子会这么快遇见苏寄尘。 重活一世,果然很多事都不一样了。莫名的,她反而有些期待呢。 关于孟苑对苏寄尘冷淡的态度,赵琛似乎很受用,等苏寄尘进了小巷,便侧首吩咐道:“星沉,护送那位公子回去,记得留下伤药。” 星沉抱拳离去,其他护卫已经检查完了刺客,上前禀报道:“殿下,全都服毒自尽了,身上找不出什么线索。” 赵琛晾着他们不理,竟是转过来看着孟苑,将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遍,又让她转了个圈看了看后面,这才按了按额角说:“你没事就好。” 孟苑嘴角抽了一下说:“我当然没事,关键是你。”她有点着急,“怎么会出这种事?谁那么大胆子敢害你?” 赵琛略一思忖,抬脚走到一个死去的刺客身边,撩起袍角蹲下,探了探对方的鼻息,掀开他的领子看了看里面,又翻看了一下他的头部,在他左耳后发现一个标记。 “看看其他人左耳后是不是也有这个梅花标记。”他站起来说。 护卫领命退下,过了一会回禀道:“禀殿下,所有人耳后都有这个标记。” 赵琛还没回答,护卫们就一起跪下道:“属下办事不利,请殿下责罚。” 孟苑被这些硬汉们的行为吓了一跳,赵琛还是那般平静,只说:“去找星沉去领,现在回府。”说罢,牵起孟苑朝马车处走。 孟苑跟着他上了马车,刚坐稳就听见他开了口。 “那位公子侠义心肠,苑苑可想过怎么酬谢他?”赵琛似不经意地询问,面色如常地掌灯。 第12节 孟苑有点迟疑,赵琛笑了笑,凉薄的眼神,笑里有阴影闪动:“你一向心慈人善,怎么这次对救了你的人不闻不问?” 孟苑回答得很快,因为说得是心里话:“光顾着担心你了,一时没顾上。其实也没不闻不问,只是你安排得周到,星沉都去了,我也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了。” 这回答天衣无缝滴水不漏,饶是赵琛也挑不出差错。他凝着她的眸子看了好一会,看得她眼睛里露出好奇才收回视线,靠到身后的软垫上说:“睡会,到了叫我。” 孟苑“嗯”了一声,默默注视着他假寐的脸,他一头鸦羽般的黑发如流水般倾泻而下,泛着淡淡的好闻的味道。 其实,她鼻息间似乎还残留着刚才那些刺客尸体散发的血腥味,现在掺杂了他的发香,两种味道融合,闻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马车到达知府府邸外时,不需孟苑呼唤,外面李知府的声音就已经吵醒了他。 “恭迎殿下!在甘霖竟发生行刺殿下之事,微臣难辞其咎,请殿下治罪!” 赵琛睁开眼,眉宇间有倦色,他单手撑头平淡说道:“时候不早了,李大人早点歇息吧,今日之事与你无关,你不必请罪。” 李知府老泪纵横,赵琛慢慢坐直,像要掀帘下车,可孟苑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不解地看过去,对上她十分炙热的眼神。 “等会再下去。” “为什么?” “我有话问你。” “哦?”赵琛回到座位上,闲适侧靠道,“什么问题?” 孟苑一点点逼近他,等快要与他鼻尖对鼻尖时才停住,压低声音说:“为什么你明明离我很近,对我很好,可我却总觉得你很遥远?” 赵琛垂下眼睑睨着她红润的唇瓣,少女的身上有着独特的芳香,她根本不知道此刻的她有多诱人,赵琛喉结滑动,朝后仰起吐了口气,说:“你靠我太近了。” “不行吗?”她立刻反问,且又逼近了些,这行为着实太大胆,可她好像已经不担心别的了,她好像什么都不顾虑了,就是想扒开他的面具看看下面是什么。 赵琛半躺在马车里与她对视,一阵不知哪来的风吹灭了马车里的蜡烛,黑暗给了欲行不轨的人很大的帮助,孟苑又朝前挨近了些,逼问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其实,她想问的是前世和这一世的她都想问的。 上辈子他便是这样,谁也看不出来他到底对谁更有感情,可她死去的时候他又那般懊悔,还默默地为她做了那么多。 若不是这些,她即便重生也无法看到他的心意,就像现在,即便了然一切,她却仍会怀疑——他对她到底是什么感情?是爱,还是……责任? 赵琛呼吸很浅,很长时间没有回答她,清泠的目光,皎洁的面庞,一身雪衣的他就像夜空中冷冷的月。 然后,他忽然抬手揽住了她的肩膀,她靠得他那么近,这个动作直接让她重重压在了他身上。 他干脆直接躺到软垫上,大手按在她的后脑勺,直接将她的脸压向了他。 一个吻,力道很重,时间长久,但只是贴着,没有人更进一步。 他长而浓密的睫毛忽闪着,挠得她很痒,可她又震惊紧张,一时不知该先反应哪个一个比较好。 最后,是赵琛先放开了她,压抑又稀薄地说:“我很早就想这么做了。” 孟苑傻了吧唧地趴在他身上,小手无措地抓着他的衣袍,他仰躺着望着马车顶,过了一会忽然朗声笑了起来,孟苑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立刻坐起身,捂着嘴唇看了他一会,掀开帘子跳下了车。 这一下车不要紧,只见李大人和星沉等人全都跪在地上,他们在里面打情骂俏的时候,外面竟无一人是站着的,这壮观的场面,大概也只有不管走到哪都常常受人大礼的三殿下能习惯。 “都起来吧。”他在她后面出来,双手负后,薄唇轻扬道,“星沉,送孟小姐回房休息,加派人手,一只苍蝇也不能放进去。” “是,殿下!” 星沉领命要带孟苑离开,三殿下远远又丢来一句话,语气轻飘飘的,可却听得他脚步发虚。 “若再出什么意外,提头来见。” 孟苑忍不住回头看赵琛,他肃着一张脸,哪里还有什么笑容,威严不可侵犯的样子遥不可及。 但等他察觉到她的注视,便敛去了温文的杀气,又变成了那个和蔼温柔的他。 ……都说女人变脸快,三殿下可比女人快多了。 夜里,子时。 经历了一场行刺的孟苑早已入睡,李知府的书房里却还亮着灯,赵琛在与和尚下棋。 两人谁也不言语,直到赵琛稳赢棋局时,忽然丢下棋子起身道:“夜已深,我也该告辞了。” “殿下心系旁事棋艺仍如此精湛,贫僧佩服。”和尚单手作揖。 “大师谬赞。”赵琛心不在焉地说完,与和尚告别离开,脚步越过他住的松竹院,停在了孟苑住的雪梅院外。 “参见殿下。” 守在外面的护卫都跪下行礼,赵琛示意他们不要出声,他走进了院子,看着灯光很暗的房间,知道里面的人已经睡了,那是丫鬟守夜的灯。 检查了一下这里的防守,确定没有破绽之后,赵琛才转身离开。可走了几步又停住,蹙眉思索半晌,沉吟道:“将雪梅院的厢房收拾一下,我今晚住在这儿。” 这样子,竟是不信任手下的护卫,要亲自在这保护她。 ☆、第 15 章(改个错) 孟苑一整晚都睡得不踏实,夜里几次惊醒,本想唤来扶风倒点水喝,可又不想折腾别人,遂安静地躺在那,睁着眼望着床顶发呆。 床畔帷幔的纱质地很好,摸起来很柔软,外面好像起了风,帷幔被吹起,孟苑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猛然发现撩开帷幔的不是风,是一个人。 她正要尖叫喊人又硬生生忍住了,因为她努力看清了来人是谁—— “怎么是你?”她抓紧被子坐起身,压低声音道,“这么晚了,你来这做什么?”她发觉外面除了守夜的微弱灯光还是很黑,于是继续道,“你偷偷进来的?” 赵琛坐到床边,面不改色地捋着耳侧的长发,平静说道:“翻窗进来的。” “……”孟苑嘴角狠狠一抽,“想不到平日里恪守礼节的三殿下竟然夜里翻窗到女子闺房,都赶上采花大盗了,若被别人知道你一世英名就毁了。” “我没去翻其他女子的闺房,只是到你这里。这儿只有我们两个,若传出去,便是你说的。” 他低头看她,目如点漆,朱唇贝齿,嘴角勾着好看的弧度。 孟苑抿起唇,半晌才嘟着嘴说:“我不会说出去的。” “所以我来了。” 他回得很快,快得让孟苑领悟到他早就知道自己会这么说。 有点心塞,孟苑就不说话了,搂紧被子靠在床头瞪他,赵琛坐直身子,温柔笑道:“莫不是将我当做了登徒子?你且安心睡吧,我替你守夜。” “你要替我守夜?我哪受得住那么好的待遇……而且,你不睡觉吗?”孟苑睁大了眼。 “今夜让你受了惊,是我的不对。未曾料到会出意外,是我的疏忽。一切都是我犯下的错,自然该由我来弥补。”他靠到床尾,长腿搭在床下,雪白的长衫让她可以在黑暗中看清他的轮廓,“你醒了好几次,我在窗外便听你呼吸不稳,所以才进来。” 孟苑心情异常复杂,看着他迟迟没有动作。 赵琛干脆倾身过来,贴着她的额头低声道:“莫不是你不想睡觉,想跟我做之前在马车里的事?” 他都这么说了,孟苑再不睡就成邀请了! 她立刻闭上了眼,躺到床上用被子盖住脸,紧张地呼着气。 瞧着她这模样,赵琛嘴角的弧度愈发温柔,他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替她拉开被子,她闭着眼不敢睁开,怕跟他对视后会更加狼狈。他这么看了她一会,略带凉意的唇落在她额头,留下一个不轻不重的吻。 孟苑身子一僵,很快又放松,嘴角悄悄上扬。 赵琛是个不折不扣的君子,即便他拥有可以为所欲为的身份。这一晚孟苑再也不曾惊醒,只是早上再醒来时,她已经找不到任何赵琛来过的痕迹。 想了半天,还在梳头时问了出来。 “扶风,昨晚外面可一切安好?”她用词小心地问。 扶风以为她担心再出行刺的事,便安抚道:“小姐不必担心,三殿下派了最好的侍卫守着雪梅院,昨晚一直很安静,必不会再有什么危险。” 看来扶风不知道赵琛来过。 孟苑点点头,手里捏着簪子在想,会不会是她昨晚睡迷糊了,做梦也当是现实,赵琛根本就没来过?转念想想,怎么会呢,那么真实的温度,他必是来过的。 嘴角又忍不住上扬,这含羞带怯的模样看得扶风也勾起了唇,她家小姐这真是春心萌动,带着她这丫鬟都开始小鹿乱撞了。 让少女惦念着的三殿下现在正在忙,他好像可以一心三用,本人正手不释卷地靠在书房的椅子上看书,耳朵在听星沉和一众属下禀报查刺客的事,余光瞟了瞟坐在榻子上打坐的中年和尚。等星沉他们禀报完毕,他才放下手里的书,卷起来负到身后开了口。 “不知云水大师有何高见?” 和尚睁开眼,笑吟吟道:“阿弥陀佛,殿下心中早有决断,又何必再问贫僧?” 赵琛一笑,朱唇轻启吩咐道:“甘霖的事明日也办的差不多了,准备一下,后天回泸州。” 星沉与一干属下领命退下,赵琛从椅子上站起来朝门口走,他霸占了李知府的书房好几天,总算要还给他了,他一定很高兴。 云水和尚在赵琛离开之前再次开口说:“殿下,您虽天赋异禀,但切记行事留一线余地,我佛慈悲,既生来与众不同,便有责任多行善事。” 赵琛回眸,莞尔一笑,阳光照在他脸上甚至给了人他很圣洁的感觉。 “大师实在多虑了,奉渊如今修堤治水,可不正是在行善吗?”他反问了一句,也不等云水回答,径自道,“总之,我自有分寸,多谢大师提点。”语毕,再不回头,就此离去。 云水摇摇头,捻着佛珠道:“世间外物,皆为执念……” 知府府邸,赵琛的居处,房门紧闭,门口守着护卫,李大人求见,星沉只道:“殿下在休息,李大人过会再来吧。” 李知府点点头,顺从地离开,走的时候遇见了三殿下的“家属”,于是殷切地交谈了一番,表达了自己对孟丞相的仰慕,又发表了一下对三殿下的钦佩,这才满意离去。 孟苑和扶风看着他的背影,脸上都是哭笑不得的表情。 “小姐,李知府看起来比刘知府好相处多了。”扶风说。 “面上是这样,但刘知府虽然严肃,实际上却比李知府更好相处。”孟苑低声说。 “为什么?”扶风不解地皱眉。 “因为……”孟苑看向赵琛的松竹院,“笑里藏刀呀。” 扶风恍然,跟着孟苑来到松竹院外,一看守卫森严,当即便要走,可星沉直接迎了出来,抱拳道:“孟小姐,殿下刚刚躺下,可是有什么事?属下进去禀报。” 孟苑忙道:“不必了,让殿下好好休息吧,我只是路过。” “是吗?真的没事吗?”星沉不死心地追问,好像很希望她有事似的。 “没有呀,没事啊。”孟苑眨眨眼,“我应该有事吗?” “您要是有事尽管直说,殿下会很高兴的。”星沉点到为止地提醒。 孟苑表情古怪了一下,故作不懂道:“可是殿下在休息,我若因为一些小事打搅他,他不会生气吗?而且,我是真的没什么事。” 星沉真的很想说“孟小姐请你没事也努力制造一点事”,可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感觉和自己英武的形象不太符。 “那孟小姐慢走。”星沉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回了院子里。 第13节 侍卫长回来了,其他侍卫忍不住小声道:“孟小姐没事儿吗?” “没有。” 这样的回答让大家都很失望,侍卫某道:“哎,怎么会没事呢?拿赏钱的机会就这么没了。” “说话仔细着,小心殿下听见。”星沉皱起了眉。 侍卫某立刻闭嘴,然则为时已晚,屋里根本不曾躺下的赵琛已经全听见了。 只见三殿下慵懒潇洒地靠在榻子上,眼神轻飘飘地瞧着外面,门口处的少女早已离开,她说没什么事儿,真叫人遗憾。 赵琛慢慢放下手里的书,将书皮拆下来,里面赫然是一本跟书皮毫无关系的书,上面那三个字,叫人羞红了脸。 原来三殿下从刚才议事时就在细细品读的“书”竟是这个…… 大白日看如此孟浪的书,若是被其他人瞧见,三殿下的好名声可就全没了。但俗话说的好,人不风流枉少年,殿下今日看这些书,无非是动了某些心思,又不乐意去问其他兄弟和幕僚,于是就自己看书钻研,真是勤恳好学。 就这样,我们勤恳的三殿下带着孟苑在甘霖又停留了一天,随后浩浩荡荡地回了庐州府。 泸州的水患已经治理的差不多,但堤坝只是刚开始修,离完成还有很久,赵琛怎么也得在这看着河堤修个七八成。但孟苑一个闺阁女子,出来太久不像样,加之家中有些变动,孟丞相传信让韩宁带她回去,所以孟苑只能跟赵琛告了别。 “我这一走,我们又得好久不能见面了。” 坐在马车里,掀着帘子看着外面的男人,重生后的孟苑心中第一次产生这种浓厚的不舍。 有许多外人在,赵琛依旧是那个严肃的三殿下,他眉头微蹙,长身玉立,浅浅地“嗯”了一声后忽然说:“我好想忘了什么在你的马车里。” 孟苑一头问号:你有坐过我的马车??? 赵琛继续道:“我进去看看。” 孟苑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但身子已经后撤进来给他让道儿。 赵琛掀开帘子倾身进来,在她要问“你要找什么”的时候,用唇瓣堵住了她的嘴。 于是,等扶风上马车的时候,就看见自家小姐闷在毯子里红着整张脸。 那模样,白痴都知道是思春了。 “小姐……”扶风忍不住出了声。 “怎么了?”孟苑看过去,水灵灵的眼睛里全是星星。 “……没什么,你继续。”扶风木着脸看向车窗外,心道,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回京城的路很顺利,除了丞相府最好的护卫韩宁,赵琛还将星沉派来护送她。孟丞相见他出现在自家女儿的马车外似乎很满意,与他闲叙了几句还行了赏,这才让他走了。 出去了小半个月,孟苑对家里的事并不太清楚,她将一切都交给了父亲,这次听父亲说家中有点变动,还以为是解决了林姨娘和孟柔,谁知进去之后就看见她们俩也在等着她。 “妹妹可算回来了。”孟柔上前热情道,“许久不见,妹妹像是瘦了,脸色也不太好,不过回来就好,外面再好也不如家里,妹妹很快就能养好的。” 林婉笑着说:“是啊,苑苑气色的确有些差,是赶路累了吧?快进屋去,这儿热。” 孟丞相瞥了她一眼,没有任何表情,只对孟苑说:“进屋吧,别再晒着。” 孟苑安静地跟着父亲进去,心道,我脸色能不差吗?本来以为你们都要灰飞烟灭了,谁知道一进门又瞧见你们俩,我脸色能好才有鬼了。 我的亲爹呀,你怎么这么不给劲儿呢? 心里好奇到底是出了什么变数,让林婉和孟柔还这么好好的,于是孟苑一进屋就暗示父亲屏退左右。孟丞相很上道地打发走了孟柔跟林婉,等屋里就剩下他们父女俩时才开口。 “为父食言了,苑苑可生气?”他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 “女儿不生气,父亲不要多想。”孟苑替他倒了一杯茶,两人落了做,她递上去后才问,“却不知是因为什么,让父亲改变了主意?” 孟丞相喝了口茶说:“哪里是我改变主意,是那林贵妃让我不得不改变主意。” “她逼父亲解了她们的禁足?”孟苑皱起眉。 “怎么会,她毕竟是后宫妃子,怎么能干涉大臣家事。” “那是?” 孟丞相摇头道:“你那姐姐柔儿,已与二殿下定了亲,不日便要嫁入二皇子府为侧妃。” 孟苑顿时张大了嘴,愕然道:“二殿下?那个不阴不阳的家伙?” 听到女儿对赵殷的形容,孟丞相不由笑了:“这话你在家与为父说还好,可不要到外面去说,妄论皇家子弟,被人听去可是大罪。” 孟苑自知失言,讪讪道:“我只是太惊讶,姐姐与他从无交集,怎么会忽然定亲?” “是皇上赐婚。”孟丞相道,“就是你走后没几天的事,说是柔儿年纪不小了,又是长姐,她若不出嫁,来年你与三殿下成婚也会受影响,所以便赐了婚,给二殿下做侧室。” 皇上乃九五之尊,天下之主,哪里有时间关心相府是不是有待嫁的庶女?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多着呢,左右不过是那林贵妃吹得枕边风。 不过这林贵妃也算能人,说服皇上的理由竟然是赵琛,半分没提她与相府妾侍林氏的关系,全是为皇上宠信的三殿下着想,既达到了目的,又在皇上那博了个好印象,一箭双雕呀。 “不知姐姐和二殿下的婚期定在什么时候?若我没记错,二殿下府上已有一位正妃和侧妃,妾就更不用说了,她明明可以嫁得更好,为什么甘愿……” 孟苑说到这自己停住了,因为她已经想明白了。 原因无他,她们之前害她的事暴露了,得想个出路,既然在丞相这找不到出口,林氏又是个后宅妇人,便只能从孟柔这闺阁女子身上下手了。 说到底都是为了生存,不知道将来孟柔真的嫁了过去,会不会后悔今天的选择? ☆、第 16 章 孟苑回来的日子临近中秋,下个月便是。 她的生辰就在中秋前一天,也不知赵琛能不能回来? 前世过生辰的时候,也曾很期待他的礼物,他送的也都是些稀罕玩意儿,连她这丞相嫡女都摸不到的东西。 可那时候每次生辰都见不到他,两人关系也不似现在这般亲近,收到了也只是稀罕一阵,随后便锁进库里去了,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们与前世不同,所以她格外期盼。 不过,修堤坝又哪儿是那么简单的事?莫说下个月,便是年底,恐怕也玄。 想到这些,孟苑本就不怎么好的心情就更差了。她正在前往武安侯府的路上,武安侯爷和老夫人听说她回来了,特地让丞相大人带她去看看,老夫人最喜欢这个孙女,以前没分家的时候还能常常看见,如今分了家,愣一下子看不着,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到了武安侯府,孟苑刚下马车,还没和父亲进去,孟泽便满脸笑意地迎了出来,热情道:“大伯和堂妹可算到了,老夫人都念叨了一上午了,现在用午膳正好,咱们一家又能吃个团圆饭。” 这话说的,林姨娘和孟柔都不在,孟泽却说团圆饭,由此可见,在孟家人眼中,这孟丞相的女儿,就只有孟苑一个。 “大伯,堂妹,快请——”孟泽站到门口,弯着腰恭候孟丞相先进。 孟元洲点点头,笑着捻须道:“苑苑可要和你堂哥好好学学,瞧瞧你堂哥,再看看你,为父真是心情沉重啊。” 孟苑撇撇嘴道:“泽堂哥是场面上人,我一个闺阁女子,只要恪守本分就行了,这八面玲珑的功夫,我是学不来啦!” 孟泽朗声笑道:“哪里,我倒是觉得苑堂妹这样正好,与众不同,讨人喜欢。” “她都被我惯坏了,哪里讨人喜欢了。”孟丞相一脸悻悻,“不讨人烦就不错了。” 说话间,三人与随从已经到了正堂,老夫人远远便听见了孟丞相的话,忍不住道:“谁敢说我的苑丫头讨人烦?我看他才是。” 孟丞相笑着附和道:“母亲说的对,我烦,我最讨人烦。” 老夫人道:“这还差不多,我的苑苑呢?快让祖母看看!” 孟苑连忙越过父亲跑向老夫人:“老夫人,苑苑想死你了!” 老夫人抱住这小鸟儿一样的丫头,眉梢眼角都是喜爱:“还想我,想我会去了那么久也不回来?那泸州有什么好玩的,竟是乐不思蜀。” 孟泽闻言,插话道:“好玩得太多了,主要是看谁陪着玩。” 原来大家都知道了,也是,都是家里人,孟丞相也没瞒着谁,大家心里都清楚。 “咳……”孟苑掩唇咳了一声,道,“哎呀,别说这个了,我给老夫人带了礼物,老夫人快猜猜是什么?” 老夫人装作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嘴角掩不住笑意:“嗯,让我猜猜……头面?” “不对不对,再猜。”孟苑漂亮的眼睛几乎在发光。 武安侯世子,也就是孟苑的二叔孟元君这时也到了正堂,他身后跟着嫡女孟玥和庶女孟静,两人看到老夫人对孟苑如此疼爱,眼神变幻莫测。 “听着前边儿这么热闹,就知道是大哥到了。” 世子与丞相寒暄着,孟玥和孟静便道老夫人面前行礼。 “见过老夫人。” 妙龄女孩们柔软的声音打断了孟苑与老夫人的对话,老夫人淡淡地看来,笑着说:“嗯,乖,都坐吧。” 两人应了是,找了位置坐下,比起靠在老夫人怀里的孟苑规矩多了。 只不过老夫人好像还就喜欢这没规矩的,又跟孟苑玩起了猜谜游戏,最后孟苑揭晓的谜底让孟玥和孟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原来礼物是你这个鬼丫头!”老夫人好像还挺受用,摸着她的手不松开。 孟静忍不住低声说道:“姐姐,妹妹可是很少见到老夫人这么高兴,看来咱们俩平日里不够讨老夫人喜欢。” 孟玥平静道:“你若想妄自菲薄,说你自己便是,做什么带上我?”说着,她又起身回到老夫人面前,掩唇笑道,“老夫人,你只和苑堂妹聊,都不理玥儿,玥儿都要吃醋了。” 孟玥比孟苑大个不到一岁,叫她一声妹妹。 孟苑听见她这么说便立刻站好了身子,乖巧柔顺道:“见过姐姐。” “咱们都是一家人,这么见外做什么?”孟玥笑弯了眼,“母亲正在准备午膳,呆会苑苑该多吃点,我瞧着又瘦了。” 孟苑笑道:“瘦点好,之前父亲老说我胖,现下正好。” 孟泽老神在在地插话道:“女孩还是胖点好。” “这世上若是多几个大哥这样审美异常的人,那我们可就享福了。”孟玥开着玩笑,现场气氛十分融洽,如果不是孟静阴着一张脸的话。 说起来,这次来没有瞧见二叔的庶子孟卿,想来是在书院没有回来。 这人后来可是发展得相当不错,主要是找对了树乘凉,站到了赵琛的阵营里,后来还做了正二品,权势直逼嫡子孟泽。 其实这些不过是她前世落魄后听人说的,虽那时早已不是孟家人,却还是无意见听着关于孟家的事,是本性,也是初心。 不过,现在好了,她回来了,一切重新来过,都是崭新的。 庐州府,刚刚成型的堤坝边,赵琛与刘知府并肩站着,抬目远眺,炎炎烈日,汗流浃背的工人,若太仓促地加快进度,只会适得其反。 “酷暑扰人,工人不能上工太久,不然会有中暑的危险,只会更耽误工期。”刘知府道,“所以进度有点慢。” 赵琛颔首表示理解,一身从里到外端肃雅致的长衫外袍,盘扣系到了脖子根,明明很热的天气,他却一点汗都没有,刘知府看着十分羡慕,这就是传说中的文武双全呀,三殿下可真不简单,他是只能干文官,若有机会,也想学学武艺,至少可以让自己在夏天凉快点。 “准备些解暑汤,定期发放给他们。”赵琛说完这话就抬脚下了大坝,虽然语调与平时无异,可这眉头一直皱着,让周围的人不由思索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惹殿下不高兴了。 其实,问题不是他们做了什么,而是他们什么都没做。眼看就要到中秋了,孟苑的生日就要到了,可这里的功夫还差得很远,除非有神仙相助,否则他肯定是赶不回去的。 第14节 赵琛有点烦躁地负手朝马车走,孟苑走了近一周,星沉早已回到了他身边,疾步跟在殿下身边,就在他们快要到马车旁边时,前面忽然冲出几个灾民,身上泥泞不堪,十分狼狈。 “殿下救命呀!”其中一个老者说,“我们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啦,求殿下施舍一点!” 因为这是在修堤的地方,离镇中还有点距离,放粮的工作开展的不够到位,所以灾民灾情得到的缓解有限。那些饿的不行的人们听说这边来了皇子,全都聚集到了这,想要求一条生路。 赵琛的护卫将灾民隔在离赵琛好几米远的地方,他眯眼瞧着被护卫挡住的老老小小,眉头的褶皱更深了。 “星沉,开我的私库,去隔壁甘霖买粮食回来发放给他们。” 赵琛几句话吩咐完,前面哀求的灾民也都听见了,全都跪在地上磕头谢恩。 赵琛叹了口气,也没了离开的心思,一时没有挪动步伐。 灾民里有个出落得异常漂亮的小姑娘,远远看着锦衣华服的他,本来苦涩的表情变得和缓许多,她想越过护卫去找他,可没办法达到目的,正想作罢,身后的父母就瞪了过来,小姑娘一吓,只能提高音量嚷道:“殿下,殿下!” 赵琛侧目望去,那小姑娘努力抹掉脸上的泥土,露出漂亮的脸蛋,很想扯出一个笑容,但还是笑得有点僵。 赵琛看看她,又看看她身后一脸讨好的一男一女,瞬间明白了他们的目的。 他冷着脸站起来,金冠白衣的模样像白日里清泠的月,那对父母见他站起来了,以为他是对自己的女儿感兴趣,激动得无以复加,谁知殿下却朝左一转,进了那边开着的破败酒舍,真是………… “要你有什么用!”那父亲愤怒地打了女孩一顿。 星沉见此皱着眉道:“殿下,可要属下上前阻拦?” 赵琛慢条斯理道:“不必。” “这……”看那女孩被打得遍体鳞伤,星沉动了恻隐之心。 “你若是去了,才是随了那男人的愿。那女孩生在这样的家庭,迟早会是这样的命运,救与不救意义不大。难道你还真以为,我会收了它进府为奴为婢?” “……” 殿下,人家的意思可能是想让你拉回去做妾,虽然不可能,不过你居然压根不往那边想…… 星沉的表情太过明显,赵琛冷眼看了看,道:“看来我最近对你太好了,你真是越发松散。” “属下冒犯。”星沉立刻双膝跪下,“属下有罪,请殿下责罚。” 赵琛站起来,用丝帕擦着手,目若寒星,声音冰冷:“刚好,有个差事我想了很久都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想来还是你去最妥当。” 主子心情不好,还往枪口上撞,侍卫长,你也是满拼的——侍卫某站在角落里幸灾乐祸。 “但凭殿下吩咐!” “云水大师为我准备了一块开了光的玉坠,你回去取了,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丞相府孟小姐手中,就说我祝她生辰快乐。” 赵琛说这话时语气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遗憾,作为他的心腹侍卫,星沉是很清楚的。 ——那是不能亲自送上贺礼的煎熬与纠结啊! 不过,从泸州到京城,八百里加急,心也挺累的tat 这份礼物,从领了命,到五天后开始去送,星沉一直非常用心,一路上跑瘫了好几匹马,可算是在中秋节前一天到了丞相府外。 就是那精神有点不太好,以后京城第一侍卫要换人做了。 “星侍卫?”相府门口的人认识他,见他如此赶紧上前牵住马说,“这么晚了,您怎么回来了?快进来歇会!” 星沉道:“不歇了,麻烦替我通传一下,我是来替三殿下给孟小姐送生辰贺礼的。” 孟苑这会儿眼睛都绿了,今天是她生辰,现在已是夜里,她还以为赵琛不会出现了,礼物也没有了,可星沉来了! 也不等父亲允许,孟苑直接不顾礼数地跑到了正堂,看见正在等待的星沉便道:“他让你给我送了什么?” 星沉从怀中拿出包得很好得锦盒,双手递给孟苑说:“请小姐过目。” 孟苑接过锦盒,二话不说就打开了,里面躺着一块镂空玉坠,色泽柔和,水头儿极好,摸起来十分舒适,玉上面刻着一个端肃有力的“苑”字,这字,一看便是赵琛的手笔。 ☆、第 17 章 “咳咳。” 熟悉的声音传来,孟苑略带窘态地转过了身,悄悄将手背到身后,把玉坠塞进了袖子里。 “爹。”她讨好道,“这么晚了您还没睡?” “我哪儿能睡呢,我这还没睡呢,我女儿的心都要飞了,我若真睡了,估计连你人都见不到了。”孟丞相淡淡道,“星侍卫,路途遥远,受累了。我命人备了宵夜和客房,快去歇着吧。” 星沉抱拳道:“多谢丞相大人,卑职告退。” 星沉是赵琛的护卫,自称属下自然不对,面对孟丞相,他得自称卑职。 等他走了,孟苑翻着眼睛看天,小手儿背在身后怎么都不肯转过来。 孟丞相绕到她身后,她又把手转到前面,那意思就是不给他看赵琛送了她什么。 “你们到底还没有成亲,你心里要有个度,不要做得太过。”孟丞相忽然道。 孟苑一怔,回眸道:“爹,不是你把我送去泸州的吗?” “我那是看你难得开了窍,怕你是一时兴起,过会儿又钻牛角尖,所以行事有些匆忙。现在看你是认真的,也就不着急了。”他这样解释道。 孟苑说:“爹,我一直都很认真,你不用担心,我有分寸。” 孟丞相点点头,本来都打算走了,又不甘心地绕了回来,犹豫半晌还是问出了口:“你们没做什么吧?” 孟苑脸红得好像烧起来一样,跺了跺脚说:“爹,您说什么呀,我们能做什么,你真是的……”话毕,扭头跑了。 孟丞相叹气摇头,实在不是他要问,这原本该是由娘亲叮嘱的事情,可孟苑早早没了娘,他只能自己操心一点了。 回到房间,孟苑又将那玉坠拿出来看,托在手心,越瞧越喜欢。 其实,她手头倒是不缺这些坠子,可赵琛送的这块玉色泽和样子都非常精致,人家都说玉养人,以前还不觉得,见了这块玉,孟苑就对这句话深信不疑了。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看着它就觉得安心,重生以来所有隐藏在心底里的畏惧和焦虑全都平淡了,大概是因为送的人不一样? 小心翼翼地将玉坠收起来,此刻的孟苑还没察觉到自己对赵琛的感情已经从最初的愧疚慢慢转变了。她熄了灯上床睡觉,心里盘算着,明天得让扶风找个什么给她串起来,她不打算挂在腰上,想要系在脖子上,藏在衣服里,谁也不给他们看。 这是赵琛送她的东西,只有她自己可以看。 不过,她这样的心思外人是想不到的,男人更想不到。 第二天,星沉告辞离开,当天正好孟丞相休沐,所以带着孟苑出来相送。 星沉转身走之前特地看了看孟苑的腰间,没有找到殿下送的玉坠,所以他骑上马的时候表情有点复杂。 孟苑没怎么细致观察他的表情,他走了她便也回去了,却不知,等星沉快马加鞭回到泸州,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了三殿下的时候,有人心碎了一地。 “没戴?”他不确定地又问了一次。 星沉道:“是,殿下,属下看得很清楚,孟小姐腰间没有那玉坠。” “哦。”赵琛眼神飘忽地看着一边,侧靠在榻子上自语般说,“也许她收起来了。” “嗯,属下觉得孟小姐可能是太喜欢了所以舍不得戴。”星沉用安慰的语气说。 这语气实在刺耳,赵琛不由看向了他,皱着眉道:“我忽然想起今天该是去坝上看看的日子,你刚好回来了,也没什么别的事做,就替我去看看吧。” 星沉:“……”殿下,我可一会儿都没歇,就不能让我歇会再去吗? 虽然人在泸州,但赵琛对京中动向了如指掌。 他知道林贵妃从皇上那请了圣旨,将孟家的长女孟柔赐给了赵殷做侧室,出嫁的日期就在十月底。 如今已是九月,那时他差不多也回去了,既然赵殷给他在泸州来了那么一个“惊喜”,还吓到了孟苑,那他也得还他一个不是? “你是说,三皇子在泸州时遇到了行刺?”孟丞相一边喝着女儿炖的参汤一边道。 孟苑点头说:“那些人耳后都有梅花标记,爹您知不知道是哪儿的贼人?” 孟丞相笑道:“你爹又不是神仙,能凭一个标记猜出是哪儿来的贼人。” 孟苑有些失望,孟丞相接着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你年纪小,第一次遇见这种事,但三皇子身为皇子,又是皇上最看中的那个,可是从小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行刺的事,不算什么。” 孟苑苦着脸道:“听爹您这么说,总觉得皇家子弟挺可怜的。” “可怜?也许吧,就算是你我,也可能过得不如一个普通商户轻松幸福,凡事无绝对。”孟丞相放下汤盅,“嗯,苑苑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只是为父也吃不了多久了,倒是便宜了三皇子。” “哪里。”孟苑挽着丞相胳膊道,“爹你放心,就算女儿出嫁了,也会常常回来看爹的。” “说的什么话,女儿出嫁后便是夫家的人了,再与娘家无半点干系,你且与三皇子好好过,那便是对为父最好的报答了。”孟丞相点了点女儿的额头,笑着提点。 孟苑感觉失落,靠在父亲怀里不再言语。同样也是来给深夜仍在公干的父亲送参汤的孟柔站在房外,敲门也不是,不敲门也不是,抬着的手举累了,便放了下来。 “小姐不进去吗?”守在门外的侍卫问道。 孟柔尴尬道:“不了,妹妹应该正在和父亲说话,我先回去吧。”说完,她转身离开,手里的参汤端了一会,等到了没人的地方便直接丢掉了。 “小姐……” 丫鬟看了看那熬得十分用心的参汤,又看看走得飞快的小姐,长长地叹了口气。 九月底时,回来许久的孟苑再次接到了皇后的宣召,满腹狐疑地进了宫。 这次进宫再路过关雎宫时,门口已经没有受罚的宫女了。回来这些日子,孟苑也听人说过一些宫里的事,说是林贵妃怀了身子,无法侍寝,皇上仍然夜夜留宿,她在宫中的盛宠已无人可比。但是……这真的是好事儿吗? 林贵妃此刻,恐怕已是后宫所有人的眼中钉,就算是贵为皇后的陈氏,面上虽不显什么,心里也是不平的吧。 有哪个女人真的能忍受丈夫总是在别的女人那儿,而那个女人还老与自己作对呢? 到了椒房殿,孟苑便瞧见了陈皇后。她与记忆中的样子没什么差别,面若桃花,眼含秋水,金色和正红衬得她人若牡丹,比起艳丽有余端庄不足的林贵妃,孟苑还是喜欢她这样的。 “臣女孟苑,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长乐未央。”孟苑规规矩矩地行礼。 “起来吧。”陈皇后温柔地说,“快坐,眼瞧着过了年你便是我的儿媳了,咱们之间也不必那么见外。” 孟苑听从吩咐坐下,十分谨慎道:“娘娘看得起臣女,那是臣女的福分,娘娘越是对臣女好,臣女便越应该敬重娘娘。” 陈皇后淡淡一笑,道:“马上要到十月了,你姐姐快要出嫁了,家中最近很忙吧。” 孟苑如实道:“长姐的婚事有姨娘和父亲准备,已经置办得差不多了,倒也没有很忙。” 陈皇后慵懒地靠着椅背道:“本宫也有个姐姐,我们俩感情很好,当年她出嫁时本宫跟着忙了很久,瞧着她嫁人,心里既是高兴又是羡慕。就想着,本宫若是嫁人,该是什么模样?” 陈皇后的姐姐和她一样都是嫡女,两人嫁的都相当好,皇后娘娘自不待言,她的姐姐则嫁给了恭亲王,也就是当今圣上的二哥,夫妻感情一直很好。只是两人一直住在恭亲王的封地,不曾回到京中。 “苑苑会不会也羡慕你姐姐?”陈皇后似不经意地一问,倒让孟苑猜不出她的用意。 她斟酌了一下,说:“姐姐有姐姐的缘分,臣女也有臣女的缘分,大家都按部就班,臣女觉得……” “好了。”陈皇后忽然打断她的话,朗声笑道,“看你,紧张什么,上次不是和你说了,我是琛儿的母后,咱们将来便是一家人,你不用提心吊胆字字斟酌地与我讲话。” 第15节 孟苑有点尴尬道:“娘娘见笑了。” “好了,我宣你进来是有原因的。”陈皇后坐正了身子说,“御花园的南边儿有一座摘星楼,那上面的花儿开得正艳,苑苑来都来了,便去看看吧。”她也不等孟苑回答,径自吩咐道,“小泉子,带孟小姐去摘星楼。” 小太监上来,躬身领孟苑离开。孟苑直到走出椒房殿都没想明白皇后到底要做什么,不过听她的口气,倒是不会害她。如今林贵妃在宫中最为得宠,又怀了龙种,陈皇后虽贵为皇后,却一直没有子嗣,除了养子赵琛,没人可以依靠。 她想要站稳脚跟,自然也会对赵琛未来的正妃好。 心情忐忑地跟着小太监到了摘星楼,孟苑一节节台阶走上去,快要到门口时,前面的小泉子停住了脚步,笑吟吟道:“孟小姐,奴才就送您到这吧,接下来的路您得自己走了。” 孟苑不由问道:“公公,您说我在这儿赏多久的花比较合适?”她很想回家,在宫里太费脑子了,前世她就没有那玩意儿,这辈子也只是有了前世记忆这一利器,否则也……不提也罢。 “孟小姐,这奴才可不知道,您得上去后看里面儿的花怎么说了。”小泉子意味深长道。 孟苑更加迷惑了,花儿还会说话吗?只是小泉子已经走了,她也没人可问了。 上完最后几节台阶,孟苑试探性地敲了敲门,里面无人应答。 于是,她推门而入,抬眼朝里望去,这一望,着实吃了一惊。 只见漫漫无边的盛放鲜花中间摆着一张软榻,软榻上躺着个锦衣金冠的青年。他微阖凤眸假寐着,泼墨般的黑发如泉水般散落在身下雪白的缎面上,金冠上莹润的珍珠,当真是如他的肌肤一样,泛着韵致非凡的光泽。 “你回来了?”孟苑无意识地开口,语气是她自己都没想到的惊喜。 赵琛缓缓睁开眼,面如美玉,目若点漆,当真是天下无双的美男子。 “我刚到宫中,才见过父皇,未免直接去你府上惹人非议,便托母后传你进来。” 他说着话,眼睛不断在她身上搜寻,不论是腰间还是其他地方都找不到玉坠的踪迹,这个认知真让人难以控制地垂下嘴角。 “却不知,你为何还不曾戴我送你的东西。”他问着,动听低沉的嗓音好像努力克制着什么。 ☆、第 18 章 乍一听赵琛的问话,孟苑还有点懵,等反应过来脸上就带了点揶揄,以及小小的羞涩。 赵琛也发觉自己这问题太过直白,有点失了身份,正想要换个话题补救一下,就看见孟苑慢慢走到了软榻边,自上而下凝视着半靠着的他,柔声说道:“我戴着呢。” 赵琛凤眸一亮,扬着唇角似笑非笑道:“哦?” “你想看吗?”她眨眨眼,水灵灵的眼,眼尾上挑,秋波莹莹。 怎么说呢,她这样看着他,他只想到一个词——媚眼如丝。 赵琛喉结轻轻滑动,侧开头看着一盆盛放的鲜花,故作平静道:“也好。” 孟苑笑出声来,没有片刻犹豫,当着他的面解开了里衣的盘扣,慢慢拉下纱裙领口的位置,露出了雪白的颈项、美丽的锁骨,以及一点点隆起的……嗯。 “你这是……” 向来能言善辩的三殿下忽然变得笨拙了,沉吟半晌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不是想看看吗?”孟苑将玉坠取出来,放在手里,也不忙着掩住胸前,和缓说道,“你送我的东西我当然要随身带着,而且要贴身带着,不给别人看见。” 赵琛转头看进她的眼睛,像在分辨这话的真假。她坦然地与他对视,这样的反应让他从回程开始就有点压抑的心情渐渐平缓,嘴角的弧度也真诚了几分。 “你喜不喜欢?” 他问着,坐直身子,眼睑微垂凝着她的脖颈,以及……下面的部分。 孟苑正在看玉坠,没发觉他的视线,笑吟吟道:“怎么会不喜欢呢?戴着它,总觉得很安心,就像你在我身边一样。” 她的话刚说完,身子便被人拥入怀中,她吓了一跳,惊讶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他慢慢抵住她的额头,胸腔震动,喉间发出性感低沉的笑声,然后好像很开心一样,后撤脸颊,在她额头响亮地亲了一下。 “你……” 孟苑红着脸想要躲开,赵琛哪能让她如愿?他加大了拥着她的力道,两人在花丛中的软榻上相互依偎,那画面美得像幅画。 “你喜欢就好,也不枉我费了好一番心思帮你寻得它。”赵琛随意说完,接着道,“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提前回来?” 孟苑努力回想自己所知的事情,好像除了孟柔快要到二皇子府做侧室以外,朝中没什么大事。 可赵琛乃是皇子,孟柔出嫁也只是做个侧室,还不至于满朝文武都要参加,更不至于让赵琛放下泸州修堤的大事提前回京。 “不知道。”她如实说道,诚实的模样惹人怜爱。 “若我说是为了你,你可相信?” 风乍起,拂过赵琛的面颊,吹起了他垂在肩侧的黑发,荡着潇洒的弧度。 在孟苑所见过的众多皇族之中,赵琛绝对是最英俊的,大概是因为他不但继承了当今圣上的英武,还继承了昌文皇后的美丽吧。 “相信。”孟苑低下头拉住他的手,过了一会才小声说道,“你说什么我都是信的,若连你都不可以相信,这世上还有什么是真的?” 听到心爱之人这样的回答,正常男人都会情不自禁的做点什么,赵琛自然也免不得。 虽然比孟苑大了十岁,将近一轮,可这以前在他看来是极大差距的东西现在变得十分微小。既已曾因为这些导致彼此错过,这次就让他自私一点,再不放她走。 就那么被赵琛翻身压在身上,孟苑脑子里直接蹦出之前父亲的叮嘱。 再世为人,她不可能没有经历过男女之间那点事,可这一世自己还太小,离及笄尚有一年,所以她还没想过再遇见那些事要如何应对。 与苏寄尘的那些过去在她脑海中埋得很深,但一触碰这些还是会翻涌出来。她觉得十分压抑,前世的自己虽曾十分抗拒与苏寄尘圆房,但人已经嫁给了他,怎么可能真的不圆房?只要想到这些,她就觉得自己已经配不上赵琛了——即便这一世她还不曾嫁给谁。 “殿下,我……”她紧张地看着他,说话时咬着唇,这样六神无主的模样赵琛自然看得出她在想什么。 她一紧张就喊他殿下,恐怕她自己都没发觉。 其实,她自以为他不知道很多事,可她不知道,这一切若不是有他,将不复存在。 “放心。”赵琛温柔地咬着她的耳垂,“你还那么小,像花苞,我怎么舍得摧残。”他低低笑了一声,随后吻了吻她的唇,非常温柔道,“别怕,我不做什么。” 有她这句话,孟苑也放了心。其实她早就有开始一切的心理准备,但绝对不是现在,时候还不到,这一辈子她想好好做自己,不再像前世那样任性妄为,不顾他人。若轻浮地交付自己,不要说父亲会生气,就算是赵琛,怕也会觉得她水性杨花。 在这对久别重逢的情人耳鬓厮磨的时候,正有其他人朝摘星楼这边走。 倒也不是别人,正是很快要纳孟柔为侧室的赵殷。 赵殷身边跟着赵黎,另一边是御史大夫周凌。在周朝,御史大夫与丞相、太尉合称三公,地位仅次于丞相,凡军国大计,皇上都要与他还有孟丞相共同商议。如今孟丞相还没有在皇子之中站位,但周大夫已经倾向于二皇子。除此外,掌管兵权的徐太尉则属意大皇子赵轩,这么乍一看好像没什么人明面上站赵琛这边儿,但皇上的青睐已经胜过一切。 “二哥,呆会也不知会瞧见什么。”赵黎笑得不怀好意,“这陈皇后也是,让孟丞相的宝贝女儿单独呆在摘星楼,要是出了点什么事,坏了名节,与三哥的婚事不是泡汤了?” 周大夫淡淡道:“孟丞相最重视的便是这个嫡女,比他的乌纱帽都要重视,五殿下还是不要开这种玩笑了。” “周大夫,玩笑说不定哪天就成真了,在这宫里头,发生什么事都不稀奇的。”赵黎意味深长道。 赵殷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说:“恐怕孟丞相连他的庶女也不想交到我手上的,只是被皇上下了旨,骑虎难下罢了。” 赵黎道:“二哥提醒了我,我倒是没想到,丞相府里那个十几年来一直都是个姨娘的林氏竟是林贵妃的远亲,林贵妃这是在向我们示好?” “示好?”赵殷笑,“别高兴的太早,这件事除了赵琛谁都得利,林贵妃可聪明着呢,你别稀里糊涂上了钩儿。” 赵黎点头:“二哥说的对。不过若是这孟苑能嫁给二哥就好了,来了个孟柔,总觉得二哥好像吃了亏。” 与赵琛娶的嫡女相比,纳了庶女的赵殷好像的确不怎么平衡。可他到底是纳侧室,不是娶正妃,丞相庶女、武安侯孙女,这身份也不算低了。 而且他哪里好提正妃之事?他府中的正妃可是周大夫的嫡长女,娇生惯养,金贵着呢,就连他也事事依着她、宠着她,不为别的,只因他现在需要周大夫的支持,来争取太子之位。 “我朝有律,姐妹不可同嫁一人,这孟苑,殿下可以放弃了。”周大夫缓缓开口,说的话老是让赵黎感到憋屈,却在赵殷预料之中。 “这可是个大助力。”赵黎仍不死心。 赵殷看着近在眼前的摘星楼,停下脚步负手说:“五弟说得对,娶了孟苑等于得了孟丞相支持,父皇向来信任丞相大人,这是把利剑。但周大夫所言也有理,父皇既已将孟柔赐给了我,孟苑便必得放弃了。不过,既然我不能得到这把利剑,别人也休想得到。”他嘴角阴鸷地扬起,“毁掉一个女人,比得到她容易多了。” 周凌不紧不慢道:“二殿下其实不必如此。” “哦?”赵殷看了过去。 “一个女人,只要心在您这,就算她嫁给了别人也没关系,说不定还会给您带来更大的利益呢?”周大夫若笑非笑地说。 赵殷眼睛一亮:“周大夫的意思是……” 话说到这份上,连赵黎都明白了,自然也不必说开。三人相视一笑,周大夫先行离开,赵黎与赵殷漫步进摘星楼,两人心里都在合计着该怎么俘获孟苑的芳心。 周大夫的计委实有点阴了。以孟丞相对孟苑的宠爱,但凡她要的,他都会为她办到。再加上赵琛与她将要结成的关系,若她能为赵殷所用,赵琛将来有任何动作,赵殷都可以第一个知道。且不说这些,便是主动为赵琛下什么绊子,都会非常容易。 那可是枕边之人,赵琛又对她疼爱有加,怎么还会防备呢? 两个人上楼的声音不算小,身怀武艺的赵琛即便在楼顶也早就听见了。他和孟苑早已分开,两人并肩坐着,他蹙眉凝视房门,轻抚着一下拇指上的扳指,不知在思考什么。 “怎么了?”孟苑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看他久久不语就问出了口。 赵琛转回头来说:“还想不想飞?” “像上次那样?”孟苑睁大了眼。 “嗯。”他点头,站起来张开双臂,“苑苑,来。” 孟苑跟着站起,迟疑了一下就紧紧抱住了他的腰,赵琛将她横抱起来,她惊呼一声,眨眼间便感觉身子失重,竟是被他这么抱着从摘星楼的一个窗户跃了出去。 他抱着她在御花园中快速掠过,停在一片湖边,湖岸边泊了一艘小舟,之前送孟苑过来的太监小泉子在那等着。 “回去吧。”赵琛放开她道。 孟苑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他不由一笑,凑近她的耳边低声说:“我过几日就去看你。” 孟苑红了脸,立刻转身跑走,等上了船再回头时,那里已经什么人都没有了。 赵殷与赵黎到了摘星楼顶,在那只看见空荡荡的软榻,干净整洁,不见一丝凌乱,哪里有人来过的痕迹? “哼。”赵殷冷哼一声,“跑得倒是快。” “赵琛肯定也在,不然那丫头一个女的,怎么能跑那么快?”赵黎咬牙道。 “无妨,不过是来看个笑话,既走了,我们便也走吧。” 赵殷嘴上说得好听,脸上却满是不悦,真是口不对心的一个人。 他们这番一走,便开始筹备搞定孟苑的事。然则,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打破了整个皇城表面上的平静——两日后的早朝上,徐太尉再次上书请皇上立太子,一直都以“朕还年轻不急立太子”为由拖着的皇上头一次没有反对,连总是附和皇上的孟丞相也沉默了。 这代表什么? 这代表太子将立,东宫有主,默默进行的一场没有硝烟的较量,即将进入巅峰。 ☆、第 19 章(改错) 那日从宫中回来后,孟苑就总是神不守舍的,好像在等谁,整天朝门口的方向张望。 第16节 雍雅苑的下人们都知道小姐在想谁,大家心照不宣,默契地保持沉默。 回来两日后,丞相大人下朝回府,第一时间唤了孟苑过去。 孟苑当时的反应是,难不成赵琛跟着来了? 她欢天喜地地跑了过去,敲开门进去后就只看见还没有换下朝服的父亲。 “父亲?”孟苑左右张望了一下,行了个礼道,“您找我有什么吩咐?” 孟丞相指了指身边的位置说:“坐。” 孟苑坐到父亲身边,看他表情有些凝重,一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你可知今日早朝上发生了什么事?”孟丞相直接奔了主题,说话的语气异常严肃。 孟苑也感觉到了气氛非同寻常,本来还浮动的心情立刻沉淀下来,锁着眉头道:“出什么事了?” 孟丞相似笑非笑道:“倒也不是出事儿……” “那到底是怎么了?爹您别卖关子了。”孟苑着急道。 孟丞相捻须道:“徐太尉又提了立太子的事,我瞧着皇上的意思,像是要立了。” “……这么快?” 孟苑吃惊地睁大眼,立太子在前世是她死前一年左右,怎么提前了这么久? 是哪里出了变数? “如今二皇子有周大夫支持,大皇子有徐太尉,四皇子腿脚不好,与皇位无缘,五皇子的脾性不适合做君主,能跟三皇子竞争的就是前面两个了。”孟丞相缓缓说道,“为父与你说这些,是因为你明年及笄后就要嫁给三皇子了,相府跟三皇子算是绑在了一起,为父也算划到了三皇子的阵营。” 孟苑噎住了,没有吭声,孟丞相继续道:“我还要去一趟侯府,与你祖父商量一下这件事,还有你二叔,若无意外,孟家会全力支持三皇子。” “父亲,这……” “但我们也有条件。”孟丞相靠到椅背上淡淡道,“他若真当了储君,将来继承皇位,你就必须是皇后。” 说到底,父亲最大的初衷还是为了她,孟苑心里特别不好受,眼圈泛红,孟丞相见此不由道:“你这丫头又哭什么?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是,可是爹,你为我做这些,我实在……”孟苑说着就开始哭,有些狼狈地抹着眼泪。 “你是为父的女儿,为你着想很正常。你也不要有压力,孟家会选择三皇子也并非全是因为你,你只是其中一个因素。”孟丞相透露道,“很早之前皇上就找为父商议过这件事,三皇子是皇上最青睐的人选,也是几个皇子里最适合的人,孟家选择他是必然,你只是一方面。” 孟苑舒了口气说:“爹,其实,我也不是很希望三皇子做皇帝。”她想起自己前世会和苏寄尘发展的原因,苦着脸道,“他做王爷还好些,府里女人不会太多,也不会有人逼他纳妾,可若是做了皇帝,这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我要怎么应付?就算他不自己主动充裕后宫,文武百官也不会干看着。” 不但孟苑糟心这个,连孟丞相也是这样。其实孟家人大部分都是一夫一妻的,像如今的武安侯、孟丞相,都是如此。孟元洲那样人丁兴旺纳了好几房妾的,是少之又少。孟元洲会这样,也是因为孟丞相这边子嗣单薄,整个孟家靠他,自然得多纳几个,多生几个。 “你且安心。”孟丞相道,“左右你爹我也不会死得太快,只要有为父在一日,你便安心享福,谁也不能欺负了你去。” 孟苑心里的内疚此刻达到了顶点,虽然背叛父亲是前世的事,可那也真实发生过,她多后悔啊,这样的父亲,却被她那样辜负,她还有什么资格为人女? “爹!”孟苑扑进父亲怀里,哭得十分可怜,孟丞相只当她太感动了,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在两人议此事的时候,孟府还有一个即将嫁给二皇子为侧室的孟柔在苦恼这件事。 林婉看着原地打转的孟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不要走来走去了,看得我心烦。” 孟柔急切道:“娘,现在皇上要立太子了,你说二皇子会是太子吗?” 这是今天散朝后林贵妃着人偷偷送进府里给林婉的消息,她会这么做也是料到孟丞相不会把她们母女俩当回事,前朝的事,若她还不提点一些,搞不好林婉就要被瞒到出了结果。 虽说有个在相府做姨娘的远亲很丢脸,但林贵妃如今在朝中需要这么一个照应,林婉在相府,相府里又没有其他夫人,那就还有扶正的机会,只要她多教导教导。 对于林贵妃的看重,林婉是非常谨慎的,得到了消息就开始筹措办法。 她也清楚自己在相爷那里已经没有任何地位,相爷会将她与孟柔合计谋害孟苑的事压下来,也是因为家丑外扬会让相府处于不利地位,再有一个便是,若真说出去了,岂不是打了林贵妃的脸?今后孟苑嫁给赵琛,便也是皇家人,免不得要经常进宫,林贵妃肯定会为难她。 到底是皇帝的枕边人,又正得宠,怀着龙种,身为父亲,孟丞相要考虑家族、名誉、未来……很多很多,他不得不有所顾忌。 总之,丞相大人用心良苦,一来是顾着相府还有武安侯府的面子,另一面就是为了孟苑了,跟她们母女俩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多可笑啊不是吗,十几年了,就算是一块石头也该捂热了,他竟还是那么冷漠无情,林婉这颗心也冷透了。 “二皇子?他有御史大夫支持,也不是完全没有胜算。”林婉淡淡说道。 孟柔一喜,随后又一悲:“那三皇子不是……” “你急什么,我只说他也有胜算,可胜算哪里比的上三皇子?”林婉有点发愁,“贵妃娘娘传这个消息给我们,必是要我们助二皇子一臂之力,可以我们母女现在的身份,实在太难了。” “贵妃娘娘是支持二皇子的?”孟柔问道。 林婉叹气道:“也不算吧,除了赵琛之外,谁做太子她都可以忍受。” “忍受……?”孟柔表情微妙。 “那是自然,她当然是希望她自己的孩子做太子的。皇上如今身体还很好,若贵妃娘娘这一胎是个小皇子,那等小皇子长大,说不定太子之位还会易主呢?”林婉压低声音说,“但若三皇子真坐上太子之位,以皇上对昌文皇后的感情,陈皇后这个障碍,还有三皇子的才能,肯定不好扳倒。” “娘,你……”孟柔语无伦次道,“那我们到底算什么?”她苦了脸,“爹会帮我们吗?” “帮我们?怎么可能?”林婉悲哀道,“柔儿,你别傻了,你爹心里只有孟苑那丫头,他从未将我当成他的妻子,现如今,我们只能甘做贵妃娘娘的棋子,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我也是他的女儿啊!”孟柔掉了眼泪,“我要去找爹,他为什么从来不像对二妹那样对我?我也是他的女儿啊!”她跑出了门想去找孟丞相,林姨娘赶紧追出来道,“快拦住小姐,别让她去发疯!”她的话才说完,下人们正要拦住孟柔,院子外面就进来了人通报,相爷竟来了! “娘,你看,爹来了,他还是关心我们的!”孟柔一喜,眼泪掉得更欢了。 孩子可以那么想,但林婉却不敢自以为是,她忐忑地站在门口迎接夫君,孟丞相踏进门时她就低下了头谨慎施礼,他在她与孟柔面前站了好一会,才不疾不徐道:“起来吧。” 两人站起来,孟柔眼圈红肿道:“爹,我就知道你还是认我这个女儿的。” 看着孟柔,孟丞相眼里还有些微的父女之情,只是她陷害孟苑的事让他始终无法释怀。 听她这样说话,他也没否认,屏退了下人径自进了屋。 三人一齐到房内,孟丞相落座,她们两个站着,他坐了一会,开门见山道:“想必林贵妃已经着了人将皇上要立太子的消息告诉你们了。” 这句话让林婉有些慌神,但她还是强装镇定道:“相爷何出此言?皇上要立太子了吗?妾身惶恐,不敢打听前朝的事。” 孟丞相勾起嘴角道:“不敢?呵呵。”他慢条斯理地敲着桌面,淡淡地说,“你说不敢那就是不敢吧,若你真能如你所说的那般老实,柔儿就可以顺顺利利地嫁给二皇子。” 这明显还有后话,林婉不接话,孟柔却有点慌了。 “爹,您这是什么意思?”她绝望地咬着唇,知道自己似乎曲解了父亲来这的用意。 “你自然是我的女儿。”孟丞相道,“否则我也不会仍然容着陷害你二妹的人还活在世上。” 孟柔心里咯噔一下,眼睛睁得大大的。 “但若你还跟着你娘胡闹,想要违背爹的意思,那不认你这个女儿,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话一出,孟柔直接瘫到了地上,哭得泣不成声:“爹,你好狠的心……我和娘与你十几年感情,你竟是没有将我们当做家人……” 孟丞相直接笑出了声:“我没将你们当做家人?柔儿,为父且跟你直说,若不是你们陷害你二妹的事,说不定你林姨娘此刻还手掌着相府中馈,如今这一切谁也怪不得,怪只能怪你们自己。”说罢,他站起身走到门边,显然言尽于此,“话我就说到这,林婉,你自己掂量着办。”语毕,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婉气极反笑,那笑声惊得孟柔都忘了哭泣。 “好一个孟元君,真是半分不念这十几年的情意,我倒要看看,你能将我与柔儿怎么样!” ☆、第 20 章 立太子的事,大臣家中自然比不了各皇子府热闹。 大皇子府和二皇子府聚集了他们所有的幕僚,徐太尉和周大夫都在为各家主子出谋划策,唯有赵琛这边儿安静得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这么大的事,殿下好像一点都不着急?” 翟清墨坐在凉亭中与赵琛对弈,和煦地风拂过两人身上,衣袂翻飞,人美景美,不似凡尘。 赵琛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一脚踩地,另一脚踩在椅子边上,单手支着膝盖,漫不经心地落子。 “不着急。”他说得十分随意。 翟清墨笑了:“莫不是殿下心里已经有数,知道这次太子的人选会是谁?” 赵琛仔细地看着棋局,面不改色道:“总之不会是我。” 翟清墨有些惊讶:“什么?” 赵琛落下一字,朗声笑道:“文杉,你又输了。” 翟清墨惭愧道:“殿下棋艺高超,与您下棋卑职自是赢不了的。” “已经让了你许多。”赵琛扬着眉,看上去心情不错。 瞧殿下这副得意样子,翟清墨站起来躬身作揖:“微臣自愧弗如,以后还得请殿下多多指教棋艺。” 赵琛淡淡一笑,摆摆手道:“你我二人还谈什么指教,快坐下吧。” 翟清墨再次落座,等丫鬟加了茶之后,才轻声问:“殿下已猜到了皇上会立谁做太子?” 赵琛双手交握揣进袖子里,眯着眼望向无边湖泊,临近十月底,荷花已经败了,湖中景色不如夏季,却也能品出另一番滋味来。 “文杉,你瞧这荷花,夏日开得那么艳丽,入了秋还不是败落至此。”赵琛慢条斯理道,“物极必反,有时候,越想得到什么,就越该拒之门外。” 翟清墨蹙眉道:“殿下的意思是……” “不急。”他轻笑着说完,站起来道,“时辰不早了,你也回去吧,不然你那妹子又该去告我的状了。” 前几次,因为赵琛总是使唤翟清墨,翟清池已经到孟苑那抱怨了好几次。孟苑跟他说起这个还叹了好几次气,反正那意思就是他也该体谅一下其他人,翟清墨家里正给他定了一门不错的亲事,与那家小姐还见不够呢,老是被锁在他这个大男人身边也不像那么回事。 赵琛是再也不愿意被她说了,因为她不想看见她叹气,就连她每次皱眉,他都想以身代劳。 翟清墨被赵琛说得有点脸红,赵琛淡淡一瞧,笑了。 “都多大了,还像个少年一般,且回去吧,再留在这,我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翟清墨行礼告辞,赵琛独自走到湖边,望着被风吹得波光粼粼的湖泊,削薄的唇上翘着,剑眉凤眸,眼神深邃且冷俊,他对立太子之事虽没有任何动作,却似是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 皇宫,上书房。 圣上在看折子,下面站着个身着黑衣面目极其普通的人在禀报。 御前侍奉的大太监刘瑾不着痕迹地一听,原来是在说各个皇子的动静。 “御史大夫周凌正在二皇子府上议事,徐太尉已从大皇子府中离开,三殿下那儿只去了一个翟郎中,现下也已经离开了。” 听着这些,皇帝不由一笑,放下朱笔道:“哦?这翟清墨不过一户部郎中,父亲也只是个兵部侍郎,琛儿只叫了他一个?” 黑衣人道:“是的陛下,臣曾进府一探,三殿下只是与翟郎中下了几盘棋。” 皇帝笑意加深,连说了好几个“有意思”。 “是否需要臣再去一探?”黑衣人问。 第17节 皇帝摆摆手道:“不必了,下去吧。” 黑衣人行礼告退,很快消失在宫中,那是皇上得力的暗卫之一。 姜到底还是老的辣,皇子们急着要争那储君之位,却不知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皇上眼中,这在皇上心中,已有了评分。 然而,他究竟会立谁做太子,还真不是那么好预估。 刘瑾伺候完皇上,便按照吩咐出了上书房。 他走到门口,吩咐小太监听着皇上传唤,自己则绕过走廊,在一处隐蔽的假山石后留下字条,出来后左右仔细查看了一下,才离开这里。 不一会,侍卫打扮的人取走了字条,三皇子府上的暗卫将它呈了上去,看着上面的字句,赵琛脸上的表情是:果然如此。 在父皇眼中,他是无可挑剔的好儿子,然而越完美的人,就越是容易给人危机感。皇上明面上对他宠信有加,在重臣面前好几次暗示想将立他做太子,但这真是对他好吗? 如今不管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他们最大的目标都是他,搞不好还会联合起来对付他。毕竟父皇可是最看重他了,少了他这个大威胁,他们才好再竞争。 自嘲一笑,赵琛将字条用内力震碎,微风吹散碎纸屑,它们飘在空中,像在对他笑。 且当做父皇只是想考验一下他吧,前世不是也很辛苦才安然无恙地活到继承皇位么? 再来一次,他只会做得更好。 接连七天,孟苑都不曾再见赵琛,她心里理解,这恐怕是因为皇上突然要立太子,所以没时间再来看她。 她不怪他,可心里还是有点失落。 哎,说到底,在男人心中,权力地位的诱惑还是要胜过爱情吧?之前父亲对她说,她嫁给赵琛,孟家便会支持他做太子,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赵琛会不会是为了这个才对她那么好? 可重活一世的她哪里会那样想他? 前世她那般穷困潦倒时他都没忘记她,足可见他不是那种利用别人感情的人,她对他完全信任。 只是,利欲熏心的人却不这么想,在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心里,赵琛就是这样的人。 临近孟柔与二皇子成亲的日子,丞相府也热闹了起来,虽然只是嫁个庶女,且只是做个侧室,但那可是嫁给二皇子,连御史大夫周凌都支持二皇子,搞不好他就会做太子,孟柔又是丞相的长女,虽是庶出,可只要二皇子还想拉拢丞相,就会对她宠爱有加,那些看好二皇子的官员,也因此络绎不绝地来送上贺礼。 孟丞相对此表现很平淡,礼薄的就收下,这无伤大雅,太贵重的就是全数退了回去。 比如京城最大的皇上秦家送来的东西,孟丞相看都没看就差人退回,孟苑看着那一箱子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心里感慨万千。 “人性就是这样,你若身居高位,谁都想巴结你,吃你点好处。可你若潦倒落败,谁都想踩上一脚,俗语右眼,墙倒众人推。”孟丞相淡淡说道,“以前觉得你还小,为父也不愿意你过多接触这些,可眼下你就要及笄,要嫁的又是皇家子弟,有些事情你也该懂了。” 孟苑乖巧道:“父亲说的是,女儿一定用心去学。” 孟丞相叹了口气说:“爹是不想你学这些的。”他似乎有点怅然,“若你当初未曾在宫宴上自己求来这份姻缘,为父一定会为你找个老实本分的人家,让你一辈子不用操心这些不干净的事。” “爹……”孟苑欲语,话还没落外面就进来了人,是府内侍卫统领韩宁。 “相爷,方才三皇子府上暗卫来报,说三殿下晌午会过来。”韩宁禀报道,“三殿下这次是避着人来的,看样子是不希望声张。” 孟丞相稍稍思索便明白赵琛的用意,笑着说:“本相知道了,你退下吧。” 韩宁行礼退下,孟苑悲喜交加,迟疑半晌还是说:“爹,三殿下过府是要和您……” “见我恐怕不是主要的。”相爷老神在在道,“见你才是主要的呀。” 孟苑红着脸道:“爹您别取笑女儿了,眼下太子之争正如火如荼,他过来怎么会是为了见我。” 孟丞相道:“除了太子之争,马上又要到科举殿试的日子,这也不是小事儿,为父很忙,跟他议事?还是等等吧。”他一笑,压低声,“太子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女孩子不该考虑那些,心里有数就行。”说完,孟丞相抬脚离开,临出门时远远丢来一句,“快去准备吧,心都飞了,人还在这有什么用?哎,到底是青春年少呀。” ☆、第21章 所谓避人耳目,就是神不知鬼不觉,连早有准备的孟苑都没发觉赵琛的到来。 她仅仅是被父亲招到花园时,在路上遇见一白衣玉冠的书生,背后瞧着好个仪表,还有点眼熟,离近了等他转过来,她才惊讶地瞪大了眼。 “很惊讶?”赵琛手持折扇,在十月天里着实有点多余,他扇了两下好像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合适,所以合上来丢给一边小厮打扮的星沉怀里去了。 “有一点。”孟苑如实说着,“父亲唤我去花园……”这里是必经之路,会在这遇见他,应该也是丞相的意思。 哎,爹,您下辈子如果不做官,去做冰人肯定也能扬名天下。 赵琛微微一笑,花叶衬得他的笑如画动人。 他朝她伸出手道:“过来。” 星沉本来就在眼观鼻鼻观心,听见殿下这么说立马转身自动消失,孟苑有点害羞,但还是走了过去,把手放到了他手心。 “丞相大人用心良苦,改日我会好好谢谢他。”赵琛说完,扬眉看向花园的方向,“既是要去花园,那就去那里。” 可以看得出来孟丞相特意安排过,本来花园是洒扫下人最多的地方,现今却很少见到人影,能看见的只是最得力的护卫和孟苑院子里的下人。 与赵琛一起到了花园的长廊里,两人并肩行走,忽听赵琛道:“可还记得这里?”他指着前方。 孟苑顺着看去,那地方已有高高的栏杆挡住,但在几年前,那是什么都没有的,她八岁时曾险些在那里坠河,是赵琛将她救起才幸免,重生后,她一直忧虑前世的事,很少留意这些,如今被他提起,心里是实实在在的如隔世一般。 “我第一次见你就是在这里。”赵琛好像很高兴,说话时眉梢眼角都在笑,“你瞧,如今丞相已将这里围上,当时可是平平坦坦,若非我及时接住你,怕是你就要尝尝丞相府的湖水是什么滋味了。” 孟苑干巴巴道:“尝过了……” 赵琛失笑:“瞧我,我记得的,前些日子你落了水,是你府上一下人撞到的。” “事情已经解决了。”孟苑十分直接道,“谢谢你将刘兴送到我院子外,辛苦星沉了,带着那么吵闹的一个人,还要做到不惊动别人,怕是也只有他能办到了。” 赵琛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说破一切,眼神有片刻停顿。不过他仍然非常平静,削薄的唇始终温柔地抿着,身上的书生长衫衬得他愈发雅致温文。褪去锦衣华服,那位不苟言笑的三殿下是那么平易近人,仍然未变的,是他依旧英俊得让人心惊肉跳的脸庞。 在她观察他时,他忽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自后方环住她纤细的腰,垂眼睨着她近在咫尺的美丽脸庞。她紧张地四处乱看,小手不知该放在何处。 他一笑,握住她的手,那触感,真是叫人握住了就不想再松开。 “你可怪我监视相府。” 他声音很低地询问,恐怕也只有与他紧紧相拥的孟苑能听清楚。 “……不,就是有点担心。”孟苑忐忑地说,“而且我也不是很清楚,若你早知如此,为何不……” “不阻止?”赵琛接下了她的话继续道,“为何任由她们害你,让你落水?为何在你提起那件事的时候,才将刘兴交给你?” 孟苑的话被他说完了,所以也不用费口舌,只要等着他的回答就是。 赵琛抱着她沉默了一会,轻飘飘地说:“有些事,我们还是一辈子不要互相戳破比较好。至于为何那么晚将刘兴交给你,是怕你知道我……” “怕我知道你盯着相府之后生气?”这下是孟苑替他把话说完了,“怕我将这事儿告诉父亲?” 赵琛没说话,算是默认。 对于这些,孟苑可以理解,但她不理解的事他所说的“一辈子不要互相戳破”的事。 “到底有什么事是不能告诉我的?”孟苑追问道,“你不想让我知道什么?互相戳破……难道是……”我们都保留着的某个秘密?究竟是哪个?越想孟苑就越慌。 “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要把时间都浪费在这上面?”赵琛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没几天便是你姐姐成亲的日子,虽只是纳个侧室,但你姐姐到底是丞相的长女,即便是庶出,也不能太过怠慢。”说到这他一笑,“只是,怕她过了门后日子不好过呢。” “是吗?”孟苑细细打听,“你可是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内幕?” 赵琛松开她的手,点了点她的鼻子道:“我只有人尽皆知的消息,你可要听?” “人尽皆知,为什么我不知道?”孟苑揪着这个不放。 赵琛特别认真地说:“因为你不是人。” “我不是人?”孟苑柳叶眉倒竖,“你说我不是人?” 赵琛直言:“你当然不是。”说罢,在她愤怒爆发之前话锋一转道,“你是小仙女。” “……%¥¥……%”孟苑顿时无语,哭笑不得地看着他。 赵琛却继续了刚才的话题。 他放开她,独自走到栏杆边,望着漫漫的湖泊道:“你应该也知道,二哥府上的正妃是御史大夫周凌的嫡长女,治家很有一套。如今二哥正是需要周大夫出力的时候,虽你姐姐的出身也需照料,但周家嫡女性格强硬,怕是不会善待她。” 这‘正是用到御史大夫的事’,怕就是太子之争,可若是如此…… “二皇子不会因为我父亲的关系而维护姐姐吗?”孟苑走到他身边问,初衷当然不是关怀孟柔。 赵琛眯起眼:“有什么用呢?” “没用吗?”孟苑满脑袋问号。 赵琛转过身来,清俊的脸上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与傲岸。 “若他想拉拢丞相,该下功夫的人是你,会接纳你长姐,一来是给林贵妃面子,二来……” “二来是什么?” “没什么,无非就是恶心我。” 孟柔嫁进了皇家,也算嫁的不错,将来争气一点怀了赵殷的孩子,在府里就更有地位了,到时候林贵妃要搀和一下丞相家事,又或者孟柔找个机会求个什么恩典给林婉,也不是不可能。 若是林婉被扶了正,那孟苑就恶心了,恶心她自然就是恶心赵琛,这没什么区别。 不过,这些恶心的事和太子之事还没解决,其他事又挤到了一起。 殿试在即,各地有资格参加殿试的考生汇聚京城,有关系的住进了京官府邸做门客,没关系但家里有钱的就住进京城那间出了好几届状元的“状元楼”。 至于没关系又没钱的,就得找点别的门路了。 虽说才学才是出头的关键,可若是没点其他支持,做个光杆状元,又有什么用呢? 在京城状元楼门外挂着一副对联,下联是空的,上联是填好的,这是京城知名的“死联”,自从挂上之后便无人对出。 据状元楼的掌柜说,这是当今丞相出的上联,若有谁能对出来便有机会见到丞相大人。 苏寄尘风尘仆仆地赶到京城,身上的盘缠已经花得差不多。他挑了间偏僻的客栈,但因为京城考生聚集,就算是偏僻的客栈也很贵,他身上的盘缠支持不了几天。 囊中羞涩的事他没有声张,毕竟读书人都好面子,这种事就算憋屈也只能自己想办法。 在面上,他仍是干净利落的苏子桓,将行李放到客栈后,他便与一起从栖霞来参加殿试的同窗到了状元楼外,想要对一对那传说中的死联。 他的想法就是,若能做了丞相大人的门客,不但前程似锦,盘缠的问题也可以解决了。 丞相府里,孟苑好几夜都没睡好觉,心里特别不安生,就算戴着赵琛送的玉坠都收效甚微。 直到一日用午膳时,听父亲提起他出了多年的死联终于有人对上时,她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 这幅对联,便是上辈子她与苏寄尘孽缘的开始。 她的脑子被赵琛与家中的事塞得满满的,身体却很敏锐地感觉到了危险。 无论如何,这一世与那人再无可能,前世的事无人可怪,若苏寄尘不与她纠缠,安安静静地走奔赴他的前程,那便是最好。 第18节 若他再如那日在甘霖般主动与她牵连,那…… 一切就不能怪她了。 说到底,她都是个自私的女人,前世是,这辈子也是,只不过前世是为了自己所谓的“幸福”而背弃父亲与赵琛,将烂摊子都丢给赵琛去处理,而这辈子……是为了孟家与赵琛,视仍然什么都还没经历过、什么也不知道的苏寄尘的前途与不顾。 ☆、第22章 “今年参加殿试的考生人才辈出,真是我大周之福啊。” 孟丞相放下筷子,脸上的笑容十分灿烂。 比起他,孟苑的表情就有点平淡了:“哦,是吗,的确是大周之福。” 孟丞相何等智慧?女儿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就能看出来她什么意思。 本已经用完膳,打算去书房处理公文,他又停下来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孟苑,过了一会才再次开口。 “苑苑认识那个后生?” 父亲的问话让孟苑吓了一跳,忙笑道:“爹爹何出此言,女儿养在深闺,怎么会认识那个后生?” 孟丞相轻轻一笑:“真不认识?” 孟苑摇头,回答的相当果断:“不认识。” 孟丞相也没戳穿她,直言道:“既如此,那为何你不喜欢他?” “我没有不喜欢他。”她矢口否认。 “苑苑,你爹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察言观色的功夫还是到家的,你可不要糊弄为父。”孟丞相说完,也不需要她回答,继续道,“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为父自然也愿意相信,那后生我很想见一见,约莫过几日会邀他到府中一叙,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这充满试探性的话让孟苑无法拒绝,若她表示不赞成,那就等于变相承认自己不喜欢苏寄尘。 于是她从善如流道:“既然他可以对出那副死联,想来的确是个可塑之才,爹见见他也好。” 孟丞相笑着摇头,起身朝书房去了。 见他走了,孟苑舒了口气,心里愈发烦躁,只盼望苏寄尘到府那一日来得晚一点,那天她只要呆在院子里哪也不去就不会有事。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也不知是不是孟丞相有吩咐,苏寄尘来的这天没人告诉她前面来了外人,还是她在前门的眼线来禀报的,这个认知让她有点郁闷。 自从当初因为险些落水而认识赵琛之后,孟丞相便有了一个习惯。家里不管是来了什么外人,无论男女,都会提前知会孟苑一声,让她不要乱跑,免得再出什么事,或招惹什么不该招惹的人。 这一次孟丞相一反常态的什么消息都没通知,如果不是故意试探她,就是来通知的人在路上出了什么问题。 对于父亲,孟苑是既愧疚又信任,她自然不愿意去考虑父亲是否对她有假,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来通知的人在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 孟苑坐在椅子上喝茶,耐心地等待着,果然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来通知的人才到。 “给小姐请安。”下人行了礼,“相爷让奴才告诉小姐,前面来了外客,请小姐不要随意走动。” 孟苑颔首道:“我知道了,扶风,赏。” 扶风拿着赏银交给来传信的下人,那下人笑得很高兴,说了一堆吉祥话,孟苑慢慢听完,才笑着说:“前面儿的人是刚到吗?” 下人道:“来了一会儿了,奴才来时因为一点事耽搁了,还请小姐赎罪。”他跪了下来,脸上也不似刚才那么高兴了。 “你倒是聪明,知道立刻坦白。”扶风的笑声十分悦耳,可那下人听了却浑身发抖,“小姐,要怎么处置这奴才?” “且听听他是因为什么事耽搁了。”孟苑端起茶杯,掀起杯盖淡淡地掩着热气。 那奴才闻言立刻道:“小姐明鉴,属下来时在路上遇见了大小姐,大小姐崴了脚,只有一个丫鬟跟着,实在不得力,所以让奴才帮忙唤了她院子里的其他丫鬟过来。” “只是找一个丫鬟而已,用得着半个时辰那么久?”扶风追问。 奴才满头是汗道:“扶风姐姐,奴才说得都是实话呀,本来只是叫个人,用不了多长时间,所以奴才才去的,可是到了大小姐的院子,林姨娘又说她不舒服,让奴才帮忙叫郎中……” 总之,就是不准通传的人赶紧来。 可就算他不来,只要孟苑不出门,还是不会出差错,林婉和孟柔出这一招也没什么用。 孟苑正寻思她们会不会有什么后招呢,就见全福进来禀报说:“小姐,大小姐来了,说想跟您见一面,为‘那次’的是道个歉。” “那次”,多么谨慎的一个用词?自从孟柔和林婉害过孟苑之后,孟丞相便让人守着雍雅苑不准她们进来,但凡她们过来总会有人去告诉孟丞相,这会丞相那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 “她不是脚崴了?那就回去休息吧。”孟苑闲适道,“再站在这,一会该遇见父亲了。” 全福领命出去将原话告诉了孟柔,孟柔额角都是汗珠,像是因为脚崴了疼的。 她一点都没有要走的意思,继续求全福再通传,全福通传了两次就不再进去,在门口劝她。 “大小姐,您也别为难我们做奴才的了,小姐她说身子不舒服,不想见客,您今次就请回吧。” 孟柔笑着说:“麻烦你再帮我去说说,你就说……”她的话说了一半,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原来是孟丞相到了。 她回眸一看,孟丞相是一个人来的,身后除了护卫没其他人,不由有点失望。 “柔儿,你在这里做什么?”孟丞相冷眉厉目道。 孟柔伤感道:“女儿只是来跟二妹妹道个歉,上次的事是女儿糊涂了,不该听林姨娘的话,做那些不该做的事……” 听她这么说,孟丞相的脸色稍有缓和,但心里还在仔细品味她的话是否属实。 “给相爷请安。”全福也恭敬地行了礼,小心翼翼地说,“相爷,大小姐刚才让奴才通传过了,但小姐实在不太舒服,不想见客。” 孟丞相点点头道:“既然你二妹不舒服,你就先回去吧,改日再来看她。” 孟柔颔首离去,背影狼狈,走路蹒跚,孟丞相看见就问:“你的脚怎么了?” 孟柔道:“女儿没事,多谢父亲关心。”说完,强咬着牙挺着离开,到底是自己的骨肉,虽然做过错事不可原谅,可瞧着她这样,也会有些不忍。 不过,孟丞相到底是没拦住她,对于犯过一次错的人,他总是很难再信任,孟柔的苦肉计虽然有那么一丁点成效,但也要长年累月地继续下去,在她老实本分的前提下,才会出结果。 前堂,苏寄尘正在等丞相大人回来,刚才一番交谈让他受益匪浅,而且若是真能做了丞相门生,再靠着自己的真才实学,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等了一会不见丞相回来,苏寄尘也没着急,只是忽然走进一个不认识的下人,帮他又满上一杯茶后说:“公子在等相爷?相爷此刻正在二小姐处,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公子何不去路上等着,迎接丞相大人?” 苏寄尘一怔,道:“这样不太好吧。” 那下人笑得非常自然:“怎么会,相爷见了公子在迎接,肯定会很高兴。” “是吗?”苏寄尘有点怀疑。 “是的,公子放心。”下人露出“信我肯定没错”的表情道,“出了前堂顺着有花的方向一直走就到了,奴才先下去了。”说完,不等他回答就走了。 出了前堂之后,那下人转了几个弯,换去身上的衣服,翻墙离开了丞相府。 那一身功夫,一看便不是简单角色。 苏寄尘在座位上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听下人的话。 他离开前堂,顺着那下人说的地方走,走到尽头时瞧见了“雍雅苑”三个字,这里已经不见人了,只有开着的门和门口的丫鬟。 “大胆,你是什么人,敢乱闯相府后宅?”扶风见了他,当下便要传人将他抓起来。 苏寄尘立刻道:“姑娘误会了,小生是丞相大人请来相府做客的,只是按人说的来这里寻丞相大人,并非故意乱闯后宅,小生这就离开!” 院子里,还没进屋躺着的孟苑听见那无比熟悉的声音,心肝肺都挤在了一起,别提多压抑了。 “扶风,关门进来。” 说完这句话,孟苑疾步进了屋,院子外的苏寄尘也没犹豫,很快离开这里,这一次未曾见面的相逢看似不经意,却有人一览无余。 孟苑刚进屋,屏退下人到了里间,就看见一个身着白蟒锦袍的男子坐在榻子上自斟自饮,听见她进来,他不疾不徐地抬起眼,当真是目若棋子,黑白分明。 “多日不见,十分想念。”赵琛矜持地用八个字表示了自己的来意,随后翻过茶盏倒了茶放到自己对面,继续道,“莫要声张,不要让别人知道我在这。” 孟苑心里跟揣着好几只小鹿一样,紧张、刺激、忐忑三种心情糅杂在里面,一言难尽。 “你怎么会来?”她坐到他对面,问了有点没意义的话。 “你父亲不知道我来。”赵琛淡淡道,“我现在也不适合到相府。”略顿,他压低声音,“可我觉得,我应该来看看你了,所以便来了。”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似不经意道,“方才外面那人看着有点眼熟,你可记得在哪见过?” 孟苑迟疑了一下道:“是我们在甘霖遇到行刺时想要救我的那个书生。” “哦?”赵琛故作惊讶道,“你让丞相大人亲自答谢他了?” 孟苑无奈道:“你能不能别装傻了,你明明什么都知道。” 赵琛表情一顿,须臾之后才浅浅一笑,柔声道:“跟你开个玩笑罢了。”他晃了晃手里的茶杯,“我来之前,在相府外见到一幕很有意思的景儿,可想听听?” “什么景儿?”孟苑很上道地问。 赵琛放下茶杯,倾身靠近她,她也不自觉挨近他,直到两人面前只差一只手指的距离才停止。 “我在外面看见二皇子府的人从相府里翻墙出去。” 孟苑的第一反应是:“我爹没见过什么二皇子府的人。” 赵琛闻言眯了眯眼,又朝前一点,鼻尖贴住了她的,沉声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孟苑知道自己是因为知道前世他做了太子,后来必然也做了皇帝而心里有压力,所以下意识为父亲解释,怕父亲在未来的储君和天子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现在反应过来,就知道他指的是苏寄尘为何到后宅了。 “二皇子算计他一个书生做什么?”她一脸懵懂,似乎真的什么都不懂。 赵琛也不去窥探她是不是装的,直起身靠到身后的垫子上说:“回答你这最后一个问题,下面就不再说这些与我来意无关的事。” 孟苑莫名就开始脸红,赵琛很满意这一幕,复又说道:“林贵妃与二皇子之间不干净,自然要多多相助。” “……”看来林婉还是不安生,这样的话也没必要再由着她了。 想着那些事,孟苑的脸便有点阴沉,赵琛看了觉得很新奇,仔仔细细地打量,等她发觉之后,瞬间变得慌乱和拘谨。 “你怎么……”她噎住,“你怎么乱盯着人看!” 赵琛无声一笑,也不知怎么做的,忽然就到了她面前,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搂住了她的腰,在她耳边低声说:“我不但要看,还要做些别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已多日未曾见你,便是数不清多少个年头了,这般难熬,想来你也不会拒绝我。” 孟苑还没反对,门外的扶风就开了口:“小姐,相爷来了。” “我爹来了。”孟苑惊讶地抓紧他的衣袖道,“你快走,别被他看见。” 赵琛相当郁闷,但也没办法,这次来没通知丞相,若被瞧见了,作为父亲的他肯定也不会高兴。 哪知他正要跳窗出去,丞相大人就迈进了院子,他只得又关上了窗。 “这可怎么办?”孟苑急得转圈圈。 “苑苑?”孟丞相站在屋子外面道,“怎么锁着门?休息了?”后半句是在问扶风。 “小姐进去有一会儿了,有可能是睡下了。”扶风这样说道。 第19节 孟丞相似乎有什么事,犹豫了一下没走,孟苑急中生智,落了床帐,指着里面对赵琛道:“进去!” 赵琛看着,有点僵硬,问:“那你……” “我也进去。”孟苑毫不犹豫。 扶风,我真要谢谢你了,谢谢你那句“有可能是睡下了”——赵琛翩然上床,随后温香软玉在怀,两人躺在床上,他在里她在外,那场面,别提多香艳了。 “不对,她没午睡的习惯,莫不是……”孟丞相到此的来意像是跟什么危险有关,稍稍思索便皱起了眉,赶紧又拍了拍门,“苑苑,你可在里面?可是睡了?”他好像真的着急了,孟苑那边还没出声他便直接道,“爹进去了!”说着,独自进了门,房间里一切安好,只是床帐放了下来。 “爹……”帐子里发出细细的声音,“我刚才睡着了,您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想起二皇子府有人潜入丞相府,孟丞相不确定女儿是否被挟持,他谨慎小心地朝里面走去,帐子里两人简直……无法直视。 ☆、第23章 纱帐里弥漫着属于少女的馨香,心爱的姑娘就在身边,若不给点什么反应反而不正常。 孟苑转回头来用口型告诉赵琛不要出声,赵琛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只是默默拉住被子盖在了身上。孟苑一开始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以为他想藏在被子里,又觉得大男人藏被子里不现实,所以摇了摇头。 赵琛只好张张嘴告诉她不是的。 孟苑不明白他的意思,顺手想把被子拉开,上手时不小心碰到了什么,硬硬的,然后赵琛的表情就变得很微妙。 呃,好像,闯祸了? 孟苑倏地转回头,再也不敢看过去。 “苑苑?”孟丞相在外唤了一声,说,“爹有事跟你说,你先起来。” 孟苑尴尬地提高音量道:“爹,那您先出去,女儿衣衫不整的,不太合适。” 孟丞相听见她这么说,愈发觉得有问题,因为他早就看了屏风,也问了扶风,她何曾褪换过衣服,怎么可能衣衫不整? 孟丞相悄无声息地将外面的侍卫都招了进来,藏在帐子里的赵琛何等功夫,虽然那些人极力掩盖脚步声,但他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这下赵琛是没什么旖旎心思了,孟丞相是把他当刺客了,万一他掀开帐子,那就真丢人了。 孟苑偷偷看他,见他锁住了眉,以为他不高兴了,担心父亲与他有什么冲突,只能继续说服父亲:“爹,你出去了吗?女儿要下去穿衣服了啊。” 孟丞相直接让扶风上前去拉开了帐子,其他人在那等着。孟苑攥住纱帐一角,本想拉开一点偷偷看看,可扶风已经被迫拉开了不少,先看了看。 孟丞相这也是顾忌到了许多情况,为避免伤了女儿的名声,先让身为女性的扶风去看看,但这里面若真有刺客,扶风去了之后就必死无疑。 扶风也知道这个结果,过去时抱着必死的心态,哪知拉开帐子看到的是这样一幅画面。。。。 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太上老君,不管谁都好,带我走吧tat在相府当丫鬟心好累啊。 见扶风拉开帘子但没事儿,孟丞相就屏退了侍卫独自上前,道:“小姐怎么样?” 扶风表情变幻莫测,半晌才道:“没事。” 孟丞相蹙眉,感觉到了她言语间可疑的停顿,他快步上前,透过扶风掀开的部分朝里看去,那里面儿是一男一女,两人挨得很近,虽然衣衫整齐,可那一脸“被抓到”了的羞耻模样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不好的事。 “走开。” 孟丞相冷着脸命令扶风,扶风赶忙退后,孟丞相一把掀开床帐,赵琛与孟苑完全暴露在他面前。 孟苑已经没脸见父亲了,拉起被子捂住脸,扮鸵鸟。 倒是赵琛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但他还是往后撤了撤,和孟苑拉开距离。 “三殿下真是好兴致,不在自己的皇子府邸,跑到我女儿的闺房里来了!” 孟丞相气得不行,说话就有点冷嘲热讽。 赵琛有点无奈,摸了摸鼻子跃下床,站到了孟丞相身边。 “丞相不要动怒,我和孟小姐并没做什么,只是……”他欲解释,可孟丞相根本不听。 “苑苑,为父平时怎么教你的?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在这个紧要关头做出这种糊涂事,传出去以后你还怎么见人?!” 孟丞相字字严厉,可这话却不像是说自己女儿的,听着更像是针对着赵琛。 正是选太子的关键时刻,若这件事真的传了出去,不但赵琛与孟苑的婚事会被诟病,他们俩的名声也算毁了,就连武安侯府可能也要受到牵连,这还只是舆论上,若惹得皇上震怒,后果更不堪设想。 当今圣上最是注重这些,总是说没有任何人可以凌驾于礼法律例之上,赵琛这不是明摆着跟圣上对着干么? 最最主要的,还是他做出这样对孟苑“不负责任”的举动,实在让孟丞相痛心。 “三殿下,老臣这里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您先请回吧,老臣要好好教训女儿。” 孟丞相甩了袖子,赶人。 赵琛看向床上,孟苑露出一双眼睛,可怜兮兮道:“爹……” “你闭嘴!”孟丞相吹胡子瞪眼。 赵琛抬抬手示意她不要多说,只对孟丞相道:“那就麻烦丞相大人让外面的侍卫退出去吧,若他们瞧见我从孟小姐的闺房走出去,对孟小姐闺誉不好。” 孟丞相斜睨着他,那表情好像在说:原来你还知道这个? 赵琛轻咳一声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等孟丞相让所有侍卫都回归岗位之后,才轻飘飘地翻身离开了相府。 站在雍雅苑外,孟丞相黑着脸道:“我这相府也不知何时成了客栈,什么人都能进来,韩宁,你也做了相府这么多年的护卫统领,你有什么话说?“ 韩宁跪下道:“卑职无能,请相爷责罚。” 孟丞相冷哼一声:“待会我们再说你的事。”语毕,他回到孟苑的房间,看着已经下了床眼观鼻鼻观心站在那的孟苑,丢下一句,“你从今天开始不许出这个院子,待在这给我好好思过。” 孟苑苦了脸,孟柔跟林姨娘的诡计没让她出什么事,倒是赵琛让她被禁足了,也是醉。 孟丞相离开后就回了书房,气得一直在里面走来走去,老管家见此,不由劝道:“相爷消消气,小姐年纪小,一时糊涂,下次断不会再如此了。” “我不是气她,我是气那三皇子,一把年纪了还这么鲁莽。”孟丞相生气起来真是什么话都敢说,“若不是他的身份摆在那,今次的事我必会讨个说法,退了这门婚事!” 老管家忙道:“相爷言重了,小姐和三殿下也是感情深厚情不自禁,想来还没做什么……” “行了你,做了不就晚了!看来这府里就剩下本相一个正常人了。”孟丞相仍然有点生气,哼了一声说。 赵琛虽然人走了,但他也能预见自己在孟丞相心目中的形象会多么崩塌。 其实这很正常,以前形象有多好,现在就会有多烂,因为反差太大,让人心理上更加接受无能。 回了府中,赵琛就坐在亭子里望着远处沉思,说是沉思,倒不如说是发呆。 入了秋的天,落叶和开败的花被风送到每一个角落,从亭子里往远处看,花花叶叶随风飞舞,看着看着里面好像就有了个人,那人穿着翠色裙衫,笑靥如花,当真是如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不自觉地,赵琛便勾起了嘴角。守在一边的星沉见到殿下单手支头莫名傻笑的样子,有点不忍直视地转开了视线。 其实,要说最郁闷的,倒不是他们这些人,而是大皇子和二皇子。 赵轩也算是储君之位的有力竞争者,他一直都很积极地打探二弟三弟的反应,二弟那边还多少有些动作可以打探到,可三弟那边就有点奇葩了。 怎么不是下棋就是踏青,不是出去吃点什么好吃的,就是被未来岳丈拒之门外? 二皇子同样也很郁闷,你说你赵琛就不能干点正事?这样我们也好想一想下一步怎么应对啊。 偏生赵琛还是没什么动作,他最近做的最积极的事,就是给丞相大人送礼。虽然是送礼,可都是不算重却又能戳到相爷喜好的礼物。本来赵轩和赵殷都觉得他是想贿赂丞相,但他们发现丞相把礼物都退了回来,还把自家女儿禁了足,倒像是半点都瞧不上赵琛。 ……… 为什么从眼前的形式上看,原本最有力的太子竞争者赵琛变得越来越没有竞争力了,这不科学! 然而,还有更奇妙的事在后面等着。 又过了七天,在孟柔要嫁到二皇子府的前一天,皇上下了旨,宣布要立大皇子赵轩为太子。 一并受到侧封的还有其他皇子,只是其他人是封王,大皇子是当了太子。 得到这个消息时,二皇子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他想做太子,不想做什么“贤”王,这个封号真不是讽刺他吗? 还有五皇子,封了个靖王,四皇子也跟着封了瑞王,大伙平起平坐,父皇还真是用心良苦。 大皇子是欣喜无比却故作矜持的,本以为还有场恶仗要打,谁知这么简单就做了太子,简直不要太幸福。 至于被封了端王的赵琛……他第一时间给大皇子送去了贺礼,那礼物选得特别合人心意,赵轩表示很满意,弟弟很懂事。 嗯,看来这阵子给未来岳丈送礼让他学到了很多挑礼物的技巧,也不是完全没用处。 “大皇子做了太子啊?” 孟苑本来正坐在榻子上看书,现在已经把书放下了。 她在苦恼,前世明明是赵琛做了太子,为什么这辈子不但立太子提前了,选的人也不是赵琛? 难道是因为她的重生造成了什么变数? 正思考这些,另一个让人无语凝噎的消息又传来了。 苏寄尘住进了相府前宅,以门客的身份。看来无论前世还是这辈子,唯一没改变的事是——我们的丞相大人一直都很欣赏苏寄尘的才学。 “小姐很不喜欢苏公子吗?”扶风道,“苏公子不是在甘霖救过小姐?怎会这般惹小姐讨厌?” 在自家院子里,孟苑也没掩饰自己的不高兴,她也没过多解释,只是说:“那日你不是也见了,擅闯相府后宅的人,就算有一点才学,也不值得看重。而且他没救过我,只是想救却添了乱而已。” 这个倒是,那日在后宅见到苏寄尘,扶风还只觉得眼熟,后来才想到他是谁,当时还感慨了一下真是无巧不成书,苏寄尘竟会博得丞相大人的青眼。 只不过,眼下小姐不喜那人,她做丫鬟的当然也要跟着讨厌。 因为明天就是孟柔出嫁的日子,一直沉寂的丞相府终于有点了热闹气息。孟苑虽然不喜欢林姨娘和孟柔,但碍于身份,还是得在她出嫁当日给些面子。 另外,她还挺高兴这天到来的,因为二皇子赵殷也就是现在的贤王,他要纳侧妃,赵琛应该也会来,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一点都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被人惦记着的三殿下……哦不,应该叫端王,他已经在路上了。 太子殿下很给面子,与他一同前去贤王府为贤王祝贺。 其实说是祝贺,但在赵殷看来,太子只是来示威和炫耀罢了。 赵殷很不高兴。 一身玄色锦袍,头束金冠的赵琛跟太子赵轩一起出现,赵殷远远瞧见,心里一千一百个“杀杀杀”,面上却还是得咬着后槽牙努力去维持和睦。 贤王赵殷的正妃周菁坐在房间里,侍女在用心为她装扮,她看着镜子,问身边的李嬷嬷:“嬷嬷,本宫好看吗?” 李嬷嬷笑道:“这京城之中,怕是找到不到比王妃更美的了。” 周菁笑吟吟道:“嬷嬷你是偏心,觉得本宫最好,可若本宫真的好,王爷为什么还要再……”话说到此,戛然而止,周菁忽然将梳妆台上所有的首饰全都划到了地上,看着一地狼藉淡淡道,“也罢,左右不过一个庶女,还能翻得出本宫的手掌心?” 相府内,等着出嫁的孟柔既紧张又迟疑。 第20节 其实,她知道嫁给赵琛是不可能的,能做贤王的侧妃已是她不错的未来。 可到了这一步,她竟还是抱有幻想。 她甚至都不知道,贤王府内等着她的究竟是什么。 算了,一切终究是命,怪只怪,她只是一个没有人在意和疼爱的庶女。 当大红的盖头遮住了视线,孟柔眼中的泪水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最悲哀的,不是无法和心爱的人在一起,而是他连你的感情都不知道。 他甚至,不曾与她说过一句话。 事已至此,既然永远无法得到,那便就此堕落,就此认命吧!做贵妃娘娘的妻子,做母亲的妻子,做贤王的侧妃,为了不爱的男人,斗一辈子。 ☆、第24章 孟柔出嫁前,叫了孟苑过去,说是要跟她说说话。 人都要走了,孟苑想着给她的闭门羹也够了,所以便同意了,到对方的院子转了转。 她来了,自然得到了一番迎接,自外看着身着嫁衣的孟柔,孟苑也忍不住开始想,她成亲的时候会是怎样一幕场景? 反正绝对不要像现在这样,虽然外面敲锣打鼓,可每个人心里都没有对新郎新娘的祝福。 “好几次求见,妹妹都不曾应允,眼见着我要嫁人了,妹妹总算肯施舍个机会了。”孟柔拿着手里的朱钗,面色淡淡地说。 孟苑坐到一边的椅子上,疏离问道:“姐姐见我是有什么事儿要说吗?” “当然了,我有太多的话要跟你说,这次之后,恐怕很难有机会再见到你,我当然要说出来。”孟柔让丫鬟退下,看了孟苑一会说,“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羡慕你。”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惨然笑道,“我想要的一切你都有,我这辈子,生不能做自己,死也不能葬在喜欢的人身边,何其可悲?” 孟苑表情变幻莫测,没说话。 孟柔双手交握,停顿了一会说:“你知不知道我喜欢的人是谁?” 孟苑直接道:“我不感兴趣,姐姐也不要说了,这里虽是相府,但前阵子闹的事姐姐应该也有耳闻,这隔墙有耳的,若是婚前闹出什么意外,惹得贤王不高兴就不好了。” 孟柔有点失神地点点头:“你说的也对,我马上就不再是丞相府的庶女了,而是贤王的侧妃……你瞧,我一辈子都做不了那个正的,可这些你都能轻而易举得到,凭什么?”她再次看向她,“我到底哪里不如你?” 孟苑谦虚道:“姐姐哪里都比我好,就连头脑也比我聪明。” 她这话听在孟柔那就是讽刺,她自嘲一笑,道:“说来也是,我是傻了才会跟你比较,我怎么能和你比呢,我只是个下贱的庶女。” 怎么这么说话呢?怎么就把自己想得这么低贱了?虽然是庶女,可到底也是丞相大人的女儿,再卑能卑到哪去? 孟苑不知该怎么和她说,孟柔也不再说,直接扔下朱钗道:“你走吧。” 呃……叫人来也是你,赶人走也是你,算了,姑且应你一回。 “那妹妹先走了,祝姐姐未来安稳,一切顺遂。”孟苑说了客气的祝词,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出,门口的丫鬟见到她吓了一跳,林姨娘也姗姗来迟,只是她没与她有眼神基础,直接安静地站到了一边,垂眼望着地面。 也好,与她言谈,反而累心,这样不来往也挺好的。 告辞离开,孟苑一边往回走一边想,若赵琛这次会去贤王府祝贺贤王纳侧妃,会不会拐到她这儿来看看她? 哎,估计不太可能,上次的事闹得那么难看,他应该不会再来了,爹爹也肯定加强了防卫,虽说以他的功夫不太可能有问题,只是顶风作案,怎么都不是他的风格。 说是挺高兴孟柔出嫁,但作为她又不去送嫁,其实也没见到赵琛的机会。 真是令人哀伤的认知。 孟苑扫兴地回了自己的院子,孟柔那边也收拾得差不多,准备出发了。 孟柔出门的时候,孟丞相还是去送了的。 林婉在相府虽没什么地位,但她的女儿出嫁,她还是得出来送送,只是位置非常靠后罢了。 看着女儿上了轿子,即将踏进那不知前景的贤王府,林婉的心里也十分忐忑。 孟丞相注视着孟柔离开,从头到尾都不发一言,等轿子走远了,才冷淡地说:“是你自己将女儿推进火坑,若将来她下场凄惨,你也莫怪我不顾父女之情。” 林婉一怔,僵硬着道:“妾身怎敢怪罪相爷,妾身惶恐。” 孟丞相直接转身进了府,根本不吃她那一套。 林婉再次看向女儿的婚轿消失的地方,心里的忐忑越发深了。 贤王府,摆了好几桌酒席,宴请的都是贤王处的不错的同僚,还有太子殿下和端王殿下。 孟柔被抬进府,本该直接送到房间里去,但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盛装打扮的周菁忽然出现,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孟侧妃总算到了。”周菁笑吟吟道,“快让本宫看看,是什么样一个水灵的姑娘,让王爷这般惦记。” 孟柔当即便知不好,这声音言词一听就知道是贤王正妃周菁,她可是当朝御史大夫的嫡长女,作为一个不受宠的庶女,她可惹不起,她只能安静顺从。 周菁直接扯下了孟柔的盖头,惊得她一时忘了规矩,直接看向了她。周菁讽刺一笑,说了句“不过如此”便丢下盖头走了。 看着她身穿正红色宫装的背影,孟柔心里的怨恨上升到了顶点。 一切只因她身份地位,若她是嫡女,周菁断不敢如此对她,她更不会只是一个侧妃……孟苑孟苑!为什么一切好的都给了孟苑,轮到她就要被这样欺辱! 喜娘默默地捡起了地上的红盖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孟侧妃,还是盖上吧,盖头总要由王爷亲自掀开才好。” 孟柔绝望地闭上眼,眼前一暗,是那喜娘帮她又盖上了盖头。 总有一天,她要让今天欺辱过她的人十倍奉还,总有那么一天…… 相府内,雍雅苑,重兵把守。 孟苑靠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侍卫,心肝肺都疼。 要不,她换了男装偷偷溜出去?别逗了,又不是话本子。那……她写信让人送去给赵琛?扯什么呢,父亲怎么可能让人或者把信送走? 此时此刻,孟苑无比想知道谁是赵琛在相府的眼线,那样她就有传话筒了。 心里烦躁,孟苑干脆带了扶风去花园转圈圈,今天天气不太好,看着随时可能下雨,扶风走了几步就说:“小姐,要不要奴婢回去拿伞?” 孟苑仰头看了看说:“也好,你去吧,我在这等着。” 扶风领命退下,孟苑有点苦恼,又有点着急,继续在原地转圈圈。 转到第二圈的时候,她眼前闪过一人影,眨眼再去看,人已经不见了。 她怔了一下,又看向身后,人影再次,这次不是什么也见不到,而是见到了一只手,手里捏着一枝花。 “前面看见的,开得正好,配你。” 孟苑漂亮的眼睛像含了秋水,看人的时候似嗔非嗔的表情特别勾人。 赵琛本来一本正经的,看了她一眼后就开始跑偏,又恰好她肤如凝脂的手接过了他的花,肌肤挨到了他的手,就跟有人拿着什么在他心尖上挠痒痒一样。 “你干嘛吓人?来了就出现,转来转去做什么。” 拿着花闻了闻,孟苑笑弯了眼睛,当真眉目流盼,灵秀天成。 “你刚才不是在转。”赵琛低声,“跟你学的。” 孟苑垂下眼看地面,他嵌了金边的玄色朝服庄重而端肃,愈发衬得他不怒自威,凌峻出尘。 “你怎么会来这里?你现在不是该在贤王府的吗?”孟苑仰着头问。 赵琛站在她面前,整整比她高了一个头都要多,她可真小。 赵琛没回答问题,只来了一句意味不明的:“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孟苑不由道:“我不小了,我已经十四了,明年就要及笄了,及笄后就可以……”好像越说越不对劲了,还是果断闭嘴吧,不过好像闭嘴已经来不及了,端王殿下已经被逗笑了…… “是,这么一算的确不小了,及笄之后就该嫁人了。” 赵琛说完,低下头垂着眼睑,好像他也有点害羞一样,不过更确切的说那似乎是兴奋? “明年是个好年份。”他感慨了一句,拉起她的手道,“我让星沉扮做了我跟太子去祝贺二皇兄,只有如此才能让丞相大人放松警惕,否则这相府如今铜墙铁壁的,即便是我也很难进来。” 孟苑想拉回手但失败了,不由道:“王爷现在怎么动不动就……你以前可没这么……” “没这么直接?”赵琛扬扬唇,笑容却有点苦涩了,“正是不够直接,才错过了很多事。” “嗯?”孟苑心里一紧,皱起了眉,赵琛点到即止,放开她的手说,“太子殿下张罗着过几日一起去围场打猎,到时会有不少公主也去,我会跟皇妹说,以她的名义叫上你一起,免得丞相大人阻拦。” 孟苑苦笑道:“恐怕这样父亲也会阻拦……” “无妨。”赵琛浅浅一笑,“我那皇妹,你见了便知道没人可以拒绝的了她。”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是没问题。 因着上次的事,赵琛就算来也不会再在这里久待,这次来也只是通知她一下,顺便先解个馋。他说完了正事儿,在她脸上偷了个香就走人了,孟苑红着脸站在原地,天上刚好打气了雷,雨点好不预兆地打下来,这下子某些人要淋雨了。 孟苑生出幸灾乐祸的心理,笑着跳上了走廊的台阶,站在里面看着不远处被雨点打得波光粼粼的湖面,本来心情很好很好的,但远处慢慢走来的人让她顿时什么心情都没了。 苏寄尘打着把浅青色的油纸伞从远处往回赶,像是没料到这里有人,远远地就皱起了眉,走近了更是瞪大了眼。 “是你?”他认出了她,惊讶道,“小姐怎么会在这?”他问完就反应了过来,这般打扮,这般气度,能在相府出入自如,除了丞相千金之外,还能有谁? “小生失礼,还望小姐听小生解释。今晨小生得了丞相大人允许,到小湖边上的藏书阁中学习。哪知忘了时间,未发现天阴,方才下了雨才觉察到,小生想起院子里还晒着书,故而跟书阁的舒伯借了伞,想赶回去收书,因怕书淋坏,才抄了近道,未曾想在此碰到小姐,万望小姐见谅!”苏寄尘作揖道歉,语气表情都非常诚恳。 也是,谁能想到下雨天,一个千金小姐不在屋子里呆着,跑到花园来玩? 孟苑不想跟他有什么瓜葛,更不想因为过节而让彼此印象更深刻,所以直接说:“无妨,公子快回去吧,一会雨下大了你的书要全毁了。” 苏寄尘一脸为难,好像在书与颜如玉之间做抉择,最后他还是再次作了长揖,举着伞离开。 孟苑松了口气,对于他选择了书而不是她未曾感到半分不对和不满。可苏寄尘走了几步又跑了回来,放下了伞再次道歉,这才真的离开。 孟苑愣愣地看着靠在长廊边的油纸伞,嘴角无意识地扯了扯。 扶风拿着伞赶回来时,就看见自家小姐站在长廊里,腿边靠着一把油纸伞。 “咦?”扶风不解道,“小姐有伞了?” 孟苑只说:“藏书阁舒伯的伞,回头差人送去,不要找雍雅苑的,要前宅的。” 扶风很不明白,想问为什么,可孟苑直接道:“回去吧,别问为什么,再问就把你嫁给前宅账房家的儿子。” 扶风立刻闭了嘴,真是的,丫鬟就这么没人权吗(#‵′)好吧的确是…… 此刻,赵琛已坐在马车里,都快要回到了端王府了。 他正靠在柔软的垫子上避免养神,马车外就有人禀报道:“禀王爷,方才得到消息,孟小姐与那苏寄尘在花园见了面。” 赵琛倏地睁开眼,面色是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冷凝。 “他们做了什么?” 第21节 “下着雨,苏寄尘将伞留给孟小姐就走了。” “哦?” “孟小姐的丫鬟扶风很快取了伞来,孟小姐让她差前宅的下人把苏寄尘留下的伞送到藏书阁去了。” 这样么? 赵琛表情稍稍缓和,头疼得快要裂开一样,削薄的唇不禁一抿,发出“啧”的一声。 “王爷可是又头疼了?”那人接着道,“云水大师已熬好了药,王爷回去便可喝药了。” 赵琛“嗯”了一声便让那人退下了,周围又恢复了安静,他疼得昏昏沉沉的脑子里仍然是苏寄尘与孟苑这两个名字。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他竟也如此没自信了呢。 ☆、第25章 静安公主是当今皇上的第九个女儿,人称九公主。九公主为人泼辣豪爽,虽身为皇家中人,却最是瞧不惯那些宫廷规矩,不过在皇上面前还是十分乖巧,这样的反差也让今上非常受用,十分宠爱她,几乎有求必应。 这不,太子爷组织去围场狩猎之前,九公主亲自向孟苑发出了邀请,孟丞相看着帖子上的言词,连捻胡子的心情都没了。 孟苑站在一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喝了口茶后忽然一本正经道:“爹,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 孟丞相挑挑眉,示意她说下去。 孟苑压低声音道:“虽说大姐姐已经嫁到了贤王府,林姨娘独自在府中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样,可女儿总觉得不安心,她必然恨极了爹和女儿,我担心她会……”她点到为止,提到了另一件事,“毕竟爹你也知道,大姐姐的婚事是林贵妃促成的,林贵妃怎么会做亏本的买卖。” 孟丞相没料到她会说正事儿,听完看了她一会才似笑非笑道:“没想到苑苑也懂得居安思危了。” “爹不要取笑女儿了,女儿到底是没法子和别人比,也就仗着爹宠我。”孟苑实话实说。 孟丞相淡淡道:“你且先安心,林贵妃暂时不会有什么动作,她要做什么,也得等着柔儿拿住了贤王的心。” “这倒是。”那个赵殷一看就是不个省油的灯,但是,“女儿总觉得,林贵妃和贤王有共同的目的,虽然两人后面也会涉及到利益冲突,可最起码现在是同一阵线的,他们很快就会达成一致。”她叹了口气,“哎,若是可以寻个错处让林姨娘到别的庄子去就好了。” 孟丞相道:“你以为为父没想过?若是可以,上次她与你大姐一起害你的事便足够死一万次了。只是如今林贵妃正得宠,她明摆着要给你林姨娘撑腰,我们若真那么做,她指不定会使什么妖,那只会对你更不利。” 孟苑看上去苦恼极了,满是愁绪,孟丞相无奈,只好道:“也罢,你先去散散心吧,这九公主的帖子,为父还真是不好拒绝。” 孟苑眼睛一亮:“爹答应了?” “只是你素来马术不好,虽是狩猎,你也千万不要逞强,看看热闹就是。”孟丞相叮嘱道。 孟苑连连点头:“放心吧爹,我会的,离狩猎还有好几天,我可以先练练。” “也好,便让韩宁教你吧,别人我也不放心。”孟丞相拍了板,便放孟苑去练骑马了。 孟苑与韩宁站在相府最宽阔的一块偏地上,这里离前宅已经挺近了,不过处于东北角,无人居住,安静得很,挺适合练习。 不过,若她知道苏寄尘为了图安静而要了东北角这处有点旧的屋子时,断不会在这儿练习。 “小姐慢慢来,还有时间的。”韩宁牵着马儿的缰绳道,“这是属下给您选的小白马,它叫雪风,温顺听话,到时候您就骑它。” 孟苑一怔,不由道:“大家不是都到了围场才选马吗?” 扶风附和道:“对呀,怎么我们要自己带马匹去?” 韩宁说:“相爷不放心那里的马,让属下到时候把这匹马给您送去。” 这应该是怕人在马上动手脚吧,父亲很谨慎,孟苑自愧弗如,太子爷安排的狩猎,必然有很多宫里的人去,搞不好就有林贵妃的人,自己现在出点什么意外对她们最有利了,她的确要多加防范。 “不过这会不会让其他人反感?”孟苑蹙眉道,“毕竟是太子爷安排的狩猎,去的都是王孙贵族和重臣子女,其他人都用围场的马,只有我特殊的话,恐怕也不妥。” 韩宁笑道:“小姐请放心,狩猎当天属下会提前将马送去围场,着人好好看管,想来其他人也不会挑这么小的母马,它肯定是小姐的。” “那就麻烦韩统领了。”孟苑摸摸小白马的头,虽然个头儿小了点,但的确是匹很有灵气的马,让她这不擅长骑马闺秀也敢好好试一试了。 在她正练习的时候,苏寄尘拿着书卷出现在了不远处的假山后面。 他本是读书读得闷了,想出来透透气,也没打算往后宅走,可这平时没人来的偏地儿今日就得了宠,三人全都聚到了这里。 远远望着那巧笑倩兮的少女,只觉人世间所有美好的词语都无法用来形容她,当真是牡丹国色。只不过她对他的印象并不好,当初在甘霖时就想到她非富即贵,哪知竟是丞相的千金,更不要说她已跟当今端王定下亲事,及笄就要嫁人,他就算考得状元,也无法与端王比拟。 总而言之,他是没有一丝机会的。 有些失落,但也认命,苏寄尘退后几步,远远看着她,也算稍稍缓解一下思念。 过了没多久,身后传来轻笑声,苏寄尘一惊,立刻转身要走,也想好了走之前行了个礼,不过这来人瞧着像是有什么目的,并不接受他的礼节。 “这位公子想必就是相爷前些日子收的门客了。”林婉笑着说,“不知公子在此做什么?” 苏寄尘垂着眼道:“看书看得闷了,出来透透气,并没什么事小生就先回去了,打搅。”说罢,他抬脚要走,林婉直接让丫鬟拦住了他。 慢慢走到假山边,林婉看见在那里练习骑马的孟苑,她走回来,离那边远一些,压低声音,嘴角暧昧地挑起:“原来是在看苑苑,苏公子眼光可真好,看中了相爷最疼爱的嫡女。” 苏寄尘忙道:“这可不敢乱说,小生怎敢觊觎相爷嫡女,只是偶然路过这里见此一幕,并未曾故意偷看,夫人明鉴!” “真没胆量。”林姨娘嗤笑一声道,“本来想着,你若有意,我还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想不到你这般没出息,连想都不敢想,真不知相爷看重你什么。”语毕,扭过头道,“兰溪,我们走。” 就这样,林婉带着丫鬟挥挥衣袖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苏寄尘怔在原地半晌,等回过神来,身后已经没了那少女的笑声。 也真是奇怪,难道自己真的太没规矩了,走的地方不对?可这里明明还是前宅的地界。 孟小姐在那片空地练马,有韩统领和下人陪伴,也算说得过去,毕竟相府没有花草且空地最大的地方就是那里了,要不然就得出府去郊外练习,但方才那位夫人是怎么回事? 她梳着妇人髻,衣着虽然素净,但料子却不错,言谈举止也不似下人之妻那般粗糙,若无意外,当是丞相大人府中唯一的那个妾林氏,她一个后宅妾侍,怎么会到这里来? 无花无草的,赏什么呢? 莫非……是故意来找他的? 苏寄尘皱起了眉,大户人家后宅斗争他也是懂的,当下便知道林氏不安好心。他想自己得找个机会给孟小姐提个醒,可当他第二天又到那片空地去时,孟小姐和韩统领并未出现。 孟苑此刻正与孟丞相还有府中侍卫一起在郊外,今日孟丞相休沐,特地带女儿出来跑马,自己也亲自骑马陪着,骑了一会便觉得累,倒是多年不锻炼,身子骨不行了。 “爹,你怎么这就停下了?”孟苑神采飞扬道。 孟丞相喘着气说:“你爹我养尊处优惯了,竟是骑一会都觉得累了。” “爹你这样可不行,你得多多锻炼,你还那么年轻,可不能像翟大人那样自暴自弃呀!” 翟清池和翟清墨的父亲,兵部侍郎翟大人,与孟丞相差不多的年纪,却已挺了个大肚子,放弃了治疗。 孟丞相如今虽然也上了年纪,但仍是丰神俊朗,清雅俊美,孟苑可不希望他变成翟大人那样。 听女儿这样说,孟丞相又努力跟了上去,看着她高兴的样子,就好像又看见了年轻时的妻子,神情一时有些恍惚。 后面几日,孟苑没再去练骑马,因为韩宁领了差事出府办事,她就待在院子里乖乖修身养性。 狩猎这日到的时候,她特地穿了件换上了适合骑马的窄袖裙衫,嫩黄的颜色衬得她肤色愈发雪白,从远而来时,就好像太阳落下来了,那般灿烂耀眼。 赵琛跟太子殿下站在一起,四皇子赵诚也在受邀之列,几人同在,唯独贤王赵殷不在。 孟苑到了,自然是和女客在一起,九公主早就想见见这位传说中的京都第一美人了,以前在宫宴上,不是没看见便是看不清,丞相大人总是若有若无地遮挡她,好像生怕她们吃了她一样,她对她实在太好奇了。 孟苑也发觉静安公主对自己很感兴趣,自从她到了之后就一直盯着她看,那眼睛,简直都放光了。 “果然名不虚传啊。”九公主笑道,“京都第一美人这名号,孟小姐还真是担得起。” 孟苑道:“九公主过誉了,臣女怎敢担得此名,公主殿下风华绝代,比臣女不知美了多少倍。” “行了,本公主长得如何自己心里清楚,说你好看就是好看,别整那些冠冕堂皇的,累得慌。”九公主的脾气也是名不虚传,说完便道,“我那三哥平日里瞧着可正经了,我真没想到他也会有做这种事的时候,看来你不止漂亮,人也是很好的。” 九公主这话可说得有水准了,既夸了她,又夸了赵琛,孟苑心服口服,正要道谢,便听见身后有个声音道:“公主殿下这话说的,莫非孟小姐此次过来,是端王殿下授意的?” 孟苑和九公主一起望去,原来是贤王和贤王妃到了,周菁旁边还跟着个熟悉的人影,看上去虽然美丽,却有点憔悴。 是孟柔。 刚嫁过去不足半月,便已能陪着贤王出入这种场合了,看来贤王待她也不错。 当然了,也有另一种可能,贤王知道今天孟苑会来,所以特地带了孟柔过来,凸显他对丞相府也很重视。 哼,估计后者的几率比较大,她可真是看赵殷不顺眼,还是别看了。 赵殷远远就瞧见那花儿一样美丽动人的少女垂下了头不再看他,这心里头就开始不得劲。 他睨了一眼远处的太子一行人,赵琛正与太子说着什么,瑞王赵诚在旁边听着,他们三人倒好像很兄弟情深一样。 在心里冷哼一声,赵殷站定在女客面前,由着正妃周菁为难孟苑,不过周菁其实也为难不了她,因为九公主可在这儿呢。 “我当是谁,原来是二嫂,真没料到二嫂这样的身份地位也会偷听别人说话。” 九公主可一点都不给她面子。 周菁不疾不徐道:“哪里,只是顺耳听见了,九公主也莫怪我多嘴。” “怎么会呢,你可是我二嫂,是吧二哥?”静安挑着眉说。 赵殷知道不能放着不管了,这才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都过去吧。”说着,先走一步。 九公主朝周菁轻笑一声,对孟苑道:“孟小姐,你是本公主邀请来的,咱们俩一块走吧。” 孟苑温婉一笑,点头应下,两人一起离开,自始至终没人去注意孟柔这个存在感极弱的人。 孟柔目不转睛地盯着孟苑的背影,在心里笑道,先让你高兴高兴吧,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赵琛早就等不及要和孟苑说话了,可因为他与孟苑的婚约,就更需要避嫌,不然在场人多口杂,指不定传出去什么。 见静安终于把孟苑带来了,赵琛那颗心早就飞了,眼睛无法控制地定在她身上。 感觉到如芒在身,孟苑慢慢抬头往前一看,正对上赵琛灼热的视线。 她像被烫到了一样闪躲了一下,过了一会又好像很纠结,终究是又看了过去。 林中,最尊贵的几位王爷和太子站在一起,但他们一点都比不了他。 一看见他,她便谁也瞧不见了。 他身着云纹雪色重纱长袍,头戴白玉簪缨羽冠,朱色长缨垂在冠后,贴着漆黑如墨的发,风乍起,拂动他飘逸的衣袂,当真是恍若神祗。 瞧瞧,那素来冷峻严肃的仪表,在见到她时情不自禁地便放柔了,未免其他人看出来,他只好将视线转到了贤王身上,嘴角还带着不自觉勾起的笑,这个笑直接让贤王僵在了原地。 做什么这样看着他?这三弟,平日里不近女色,难不成……难不成……怎么可能!荒谬。 赵殷自己都觉得自己想太多,嘴角抽了一下,尴尴尬尬地跟他打招呼:“三弟。” 赵琛颔首,唤了声“二哥”,说罢时表情已经恢复正常,又是那个清高而难以靠近的端王。 这一来二去,赵殷忍不住腹诽,这是看自己回应的不够热情所以不高兴了? 他这是跟我示好呢还是怎么着? 第22节 ……真烦! ☆、第26章 人都到齐的时候,太子爷也开始张罗着让大家去选适合自己的马匹。 这里是皇家围场,各位皇子与公主自然有他们自己的马圈养在这,其他人就得选择围场的马了。 孟苑与九公主站在贤王身后不远处,与赵琛中间只隔了一个他。赵琛借着赵殷来掩饰自己频频看向孟苑的目光,这下不单单是赵殷不自在,连太子爷都关注了。 这三弟,明明是和自己一起来的,现在却频繁与二弟交换眼神,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更偏向谁一些? 赵殷一个头两个大,干脆直接离开此地去牵马了。周菁是周大夫的女儿,以前也有机会来这里跑马狩猎,所以围场有她惯用的马匹,她很快就选择好了。 倒是与她和赵殷一起来的孟柔许久没有选好,她余光看见孟苑走向了一匹温顺无害的小白马,便加快脚步抢在了她前面,牵住缰绳道:“王爷,妾身便选这匹好了,今日妾身的衣着不太适合狩猎,在一边看看热闹便是。” 周菁轻嗤一声,潇洒地翻身上马。 赵殷盯着那匹马看了一会,才点头说:“随你。”说罢,也上了他那匹高大威武的黑马。 孟柔上了马,似笑非笑地看向孟苑,孟苑面不改色地转变方向看向其他马匹,正苦恼该选哪一匹的时候,赵琛牵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出现了。 她脚步一停,微笑着看他,他牵着马来到她面前,把缰绳递给她。 “这是我的马,你便骑着它吧。” 他嘴角轻扬地说完,根本不知道这个笑容迷倒了在场多少女人,就算是九公主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三哥真是完美得挑不出一丝毛病,有这样的哥哥很容易孤独终老啊,因为不管找什么样的驸马都会觉得不满意,还差那么一点点。 赵殷不阴不阳地说道:“三弟今次可真大方,平日里你那匹奔霄可是谁都不让骑,上次我想试试,还叫它给蹬了下来,你觉得孟小姐能上得去吗?” 赵琛不动声色道:“试试就知道了。”说完,朝孟苑使了个眼色,退后几步抬起手道,“孟小姐请。” 孟苑看到他刚才那个眼神就知道没问题了,所以十分放心地翻身上马,那奔霄当真是纹丝不动,看上去比那匹小白马都要乖巧温顺。 赵殷的表情相当难看,僵硬里带着一丝丝黑,压着嗓子道:“喔,不错,看来奔霄也是随了主人,对谁都不怎么样,唯独对女人好。” 这话说得就有点直接了,这不就是说赵琛对别人都不好,只对孟苑好吗? 静安公主立刻便要反驳,但赵琛朝她皱了皱眉,她只好又忍住了。 “二皇兄别开我玩笑了,时辰不早了,别耽误了太子的狩猎。” 赵琛说完,上了星沉迁来的一匹看上去普普通通的棕马,尽管那马儿瞧着不如其他皇子的英武,但骑在马上的人已经胜过了他们。 太子爷见没热闹看了,有点意兴阑珊道:“那就出发吧,可都准备好了?姑娘们不要逞强,远远看着就好,若是出了事就得不偿失了。” 静安公主轻笑一声道:“大皇兄,你可不要小瞧了我们女儿家,今日我便要与你比一比,看谁猎到的猎物最多!” 太子朗声一笑:“好,今日若是皇妹赢了,孤就将你一直想要的那条惊蛰鞭送给你。” 静安公主歪着头道:“那若是别人夺了头魁呢?” 太子爷豪爽道:“这还不简单,既然今日是孤邀请大家到此,便由孤来出这彩头。孤这有一把锋锐宝剑,一条传世好鞭,一幅颜道真迹,墨玉,你且去宫中将这三件宝物取来,今日夺得前三名的人,便可以得到这三件宝物其中之一。” 听到颜道真迹的时候,孟苑眼睛亮了亮,不过想到自己的马术,她又扁扁嘴垂下了眼,并没注意到赵琛将她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有了彩头,大家狩猎的性质就更高了,九公主为了得到那条鞭子也非常卖力,立刻打马而行,很快消失在林子里。 瑞王赵诚因为腿脚不好,只能骑着马慢慢走,倒是和女客们差不多速度。太子与赵琛对视了一眼,两人一起骑马离开,孟苑望着他们的背影,试探性地骑着马朝前走了走,奔霄并不像赵殷说的那般不好相处,相反的,它很乖很聪明,难不成是赵琛提前训练过? 不对呀,这马儿又没见过她,怎么会记得她呢? 正苦恼的时候,赵殷打马离开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孟苑淡淡地看了一眼,周菁跟在他身后,孟柔那匹小白马怎么跟得上?只能和玩票似的她一起前行。 “想不到端王殿下会将他的马让给你,妹妹与端王感情真好。”孟柔意味不明地说着,眼角有些戾气。 孟苑慢慢前进,不与其他女客走散,免得出什么状况。 她笑得很随和,跟普通人家的姐妹俩聊天时没什么两样:“哪里,侧妃和贤王殿下感情才好呢,你们才成亲不到一个月,他便带你一起出来了,想来平时对侧妃也是极好的。” 孟柔莫名地僵了一下,脸色有些发白,强笑道:“哪里,王爷待谁都很好的,并不只是对我。” 孟苑耸耸肩不再言语,骑着马跟其他女客走到了一起。他们都是重臣家的嫡女,与她自然很聊得来,倒是孟柔,一个嫁出去的庶女,有点不太好搀和进去。 她骑得马又太小,跑不快,想跟上赵殷也不行,一时尴尬不已。 孟苑这次无比庆幸自己选择跟着其他人,而不自己乱跑的决定。若她按照心里所想,走到个没人的地方,等着赵琛从天而降,恐怕就会遭遇不测了。 在这围场之中,除了小动物外还有猛兽,进了这里面儿,谁若出什么事,可是太正常了。 这不,永宁将军的女儿宁溪本来正追着一只兔子跑,谁知跑着跑着马儿忽然摔倒,她从马上掉下来,前方奔出一只猛兽,险些便要了她的命,幸得一支利箭刺向那猛兽的要害处,接着又有好几支箭射到它身上,马蹄声不断响起,原来是太子爷和几位宗室公子赶到了。 宁溪吓坏了,当场晕了过去,太子从马上下来,检查了宁溪骑的那只马的情况,马的脚被捕兽夹夹住,这才导致摔倒,那野兽倒在地上,嘴巴上有血迹,应该寻着吃食来的,也不知是谁的手笔。 “殿下,可要……”属下轻声询问,赵轩丢去一个噤声的眼神,直起身去看宁溪的情况了。 赵琛此刻也赶了过来,他先看了一眼与其他女客们一起围观的孟苑,见她安然无恙才走到宁溪身边。 与太子一样,赵琛也检查了马匹,可他却没像太子那样保持沉默,而是说出了这件事。 “要来围场狩猎的事早就下了通知,怎么这里还会有捕兽夹。”赵琛冷着脸道,“来人,将管理围场的官员传来,今日是太子爷来得及时,若是迟了,宁小姐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他的脑袋也不用要了。” 赵轩一脸忧虑道:“对,先将宁小姐送去营地休息,顺便传太医过来,让将军府的人来接她。” 下人们领了命去办,闻讯赶来的赵殷走到那野兽身边,弯腰看了看道:“大哥今天一开始便有这么好的收货,咱们几个接下来很难超越了。” 赵轩自谦道:“哪里,这是我与大家一起射到的猎物,不计在统计之内。” 赵殷闲闲勾唇:“大哥还真大方,既如此,我们也不好驳了你的美意,就这么定吧。” 赵轩“呃”了一声,瞧着也不是那么顺心,正在这时,管理马场的官员到了,对捕兽夹一事表示绝对没有疏漏,如有虚言,甘愿凌迟而死。 敢发出这样的毒誓,看上去还真不像是他们的问题。 太子看了看众人,这时才说:“我倒觉得应该和围场关系不大。”他一顿,等大家都看过来才继续道,“那野兽嘴巴上还有血迹,应该是寻着吃食过来的,我想,大概是有人故意引它到这里,想要害谁。” 这话一出,大家都没狩猎的心情了,在场的皆身份不凡,伤了哪一个都是大事,究竟是谁这么蠢又胆子那么大,敢在狩猎上做手脚? 一时也找不出原因,太子便做主狩猎继续,其他人皆是兴致恹恹地附和。 最后,狩猎的结果是赵轩第一,九公主第二,赵琛第三,赵殷第四,姗姗来迟的五皇子第五,其他名次不计入排名。 得了第一的太子爷当然十分高兴,而九公主本来就想要那鞭子,拿了第二也不恼,欢欢喜喜地收下了太子爷的赠礼。 当赵琛从太子手中接过那幅颜道真迹的时候,听见太子爷安抚道:“虽不如前面两件传世宝物贵重,却也是举世难得的画作,三弟可不要嫌弃。” 赵琛笑吟吟道:“怎么会,我最想要的便是它。” 赵轩“哦?”了一声,只见赵琛手持画卷走到一直围观着的孟苑身边,当着所有女客的面将那幅画递给了她。 “送你。”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是让在场所有男人牙酸,所有女人艳羡。 孟苑诧异地看着那幅画,道:“这不好吧,这是端王殿下辛苦得来的,我怎么好夺人所爱……” 赵琛不愿多言,道了声“拿去”便塞给了她,随后转过身回到男人们这边。 只听他淡淡说道:“大皇兄,今天就先到这里,我要先走一步。” 太子爷点头道:“三弟有急事要办?” 赵琛反手持弓,慢条斯理道:“算是——皇家围场今日出了那种事,我自要给将军小姐一个交代,也让永宁将军安心。” 孟柔听见这话表情闪烁了一下,稍稍往赵殷背后躲了躲。孟苑一直注意着她,见她如此便知道这件事搞不好跟她有关系,而且她的目标很可能是自己。 但是,在皇家围场里动手脚,她不像是有这个能力的人,那是谁在帮她?难道是…… 关雎宫,林贵妃轻抚着隆起的腹部,正吃着水果,就听见下人有事禀报。 “传他进来。”林贵妃慵懒道。 奴婢将人带了进来,林贵妃屏退了其他人,等听完那人禀报的事,气得差点动了胎气。 “这两个贱人,果然不可靠,亏本宫还借了人给她们用,竟给我惹出这种麻烦!……” “娘娘息怒。”那人道,“奴才已经问过您送去孟侧妃身边的人,说是做得很干净,查不到娘娘这里。” 林贵妃冷笑道:“查不到我这里,查到她们两个任何一方那里,本宫浪费在她们身上的心血也全白费了,真是废物!” 那人附和道:“娘娘所言极是,终究只是个一表三千里的远亲,给她们机会也是半点都不得用。不过,其实也不是没别的办法,只要端王不往深里查,将罪名落在围场头上,便……” “异想天开。”林贵妃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冷哼一声说,“你以为端王为什么主动揽走这件事?” 那人顿时恍然大悟:“他竟是——” 早就知道了,就在这等着他们呢! 孟丞相在相府书房里看公文,听见敲门就道了“进来”,韩宁行了礼走到他身边,将今日围场的事全部处转告完之后,孟丞相脸上露出讳莫如深的笑意。 “本相就是在等他出手。”孟丞相放下公文笑着说,“这样既比留着个隐患在家中好,又比亲自得罪林贵妃强,我们坐收渔翁之利。” 韩宁道:“相爷的意思是,林姨娘……” “留不得。”孟丞相说得毫无感情,随后又站起来抚掌大笑,“这端王,还挺开窍,不愧是老夫未来的女婿。” 韩宁嘴角抽了抽,相爷,您前几天晚上还老骂端王小兔崽子来着…… ☆、第27章 眼瞧着马上就要到一年之底,十二月的京城已经很冷了。孟苑穿了白底蓝花的袄裙,披了件白色狐裘,哈着气走到床边,推开窗子看外面光秃秃的树枝。 “哎……”她忍不住长叹一声,这叹息让扶风听见,不由笑着安慰。 “小姐莫忧,来年春天它们就会重展风采了。” 孟苑托着腮道:“那人呢?如果不连根除掉,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善罢甘休?” 扶风没料到她年纪轻轻如花似玉的娇小姐会说这个,有点发怔,孟苑接着道:“斩草不除根,吹风吹又生,我得想个辙。” 她说完就捧着手炉进了里间,扶风赶忙关上了窗,寒冬腊月的,开一会窗屋子里的暖气儿就跑得差不多了,好冷啊。 自上次从围场回来,已有四五天的时间,本以为上次可以有机会与赵琛单独说说话,最后却以他先走一步结束。她现在无比确切,自己对他并非如刚开始那样只是愧疚与弥补。拿出脖子上挂着的玉坠,还带着她的体温。指尖抚过光洁的玉面,孟苑脑海中浮现出他将马牵给自己,将颜道那幅画送给自己的画面,窝心得不行,对他的思念也上升了许多。 有点怨自己无能,作为闺阁女子,并不像男人那样可以随意走动,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她若想去见赵琛,要么得想鬼点子,要么就得倚靠父亲,女人这一生,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从无奈之中,透着一股浓浓的悲哀。 算了,不该想这些惊世骇俗的东西,她若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去,怕是还会被其他女子反以为耻。 第23节 将玉坠塞回衣服里,孟苑走到书桌边提笔作画,一边画一边想着林姨娘和孟柔的事。从那天在围场提到贤王时孟柔的表情来看,贤王大概对她也不算好,可能还有点难言之隐。不过这并不重要,她过得好不好她不关心,她只关心她害她的事。 能在围场做手脚,应该是得了林贵妃相助,可作出这种蠢事,又不像是精明的林贵妃会允许的,想来林贵妃只是出了人,没出面,更没过问她们的愚蠢计谋。 这下好了,没害到她,反而害了永宁将军的千金,等赵琛将这件事查清楚了搬上台面,就算她与父亲不处置她们,便是永宁将军也不会放过她们。 神清气爽地完成了这幅画,孟苑已经可以预见林姨娘和孟柔的结局,其实她还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原以为需要麻烦一点的事,竟然这么简单就解决了,还有点不太适应。 事实也不出她所料,赵琛那边很快就有了结果,总共花了不到十天的时间,便把一切都查清楚了,不但揪出了那日在围场做手脚的人,还查到了是谁人指使。 只是,这个指使的人,只能查到林姨娘这里。 当孟丞相散朝回府,大理寺的人来抓了林婉离开后,孟苑就知道一切尘埃落定了。嫁入贤王府的孟柔并没受到什么影响。 “爹,林姨娘还会回来吗?”等人都走了,孟苑就询问父亲。 人都走了,孟丞相也不装了,笑呵呵地说:“不会了,这下家里清净了。” “那……孟侧妃呢?”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父亲的表情,其实她也不太确定,父亲对孟柔的父女之情有多深刻,但总不会是像对她这般。可也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要是像对待不相干的人一样杀伐决断,反而有点冷血。 听到孟柔的名字,孟丞相皱了一下眉,过了一会才说:“那人只说是受了林婉的贿赂,并未言及孟侧妃和其他人,想来也是林贵妃有令,那人恐怕不会改口。” 孟苑舒了口气,无奈笑笑说:“没关系,少一个便很好了,这样至少在家里,我不用再担心有人害我。” 孟丞相有点自责道:“是爹这个父亲当得不好,让苑苑受苦了,今后断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这府里,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女主人出现。” 这是说,父亲再也不会娶纳妻妾了?这样一说孟苑还有点不忍。 “爹,您现在年轻也不算大,女儿迟早要出嫁,留你一人在这里,女儿怎么放得下心……” “真是笑话。”孟丞相吹胡子瞪眼,“为父可是丞相,这天下间想伺候你爹我的人海了去了,我还会被下人欺负不成?”说完,甩袖道,“行了,陪为父去用午膳。” 孟苑也不好再说什么,跟父亲一起去用午膳了。 后来几天,林婉因为意图谋害永宁将军千金的事在大理寺受审。大家都心知肚明她到底要谋害谁,将军千金只是受了牵连。林婉自己也知道这次是无力回天,所以咬紧牙关,誓死也要保住自己的女儿,因为只有她活着,她的希望才可以留在人间。 贤王府,夜里,赵殷刚踏进孟柔的院子,就听见里面悲怆的哭声。 他烦恼不已,转身就要走,可孟柔已经闻讯出来,二话不说抱住他的胳膊便哭道:“王爷,求您救救妾身的娘亲,求王爷替妾身的娘亲求求情呀!” 赵殷不耐烦道:“放开。” “王爷!”孟柔哭得梨花带雨,“求您看在妾身一直尽心尽力地伺候您的份上,帮帮妾身吧!” 赵殷怒极反笑:“你怎么不去求你爹?我可没拦着你不让你出府。” 孟柔僵住,一时没言语,赵殷冷笑道:“一个废子,到现在还看不清自己的位置。你那当丞相的爹心里压根没你,你来求本王不是自取其辱么?你能给本王带来什么?” 这话简直是在孟柔本就破碎的心上戳刀子,她满脸绝望地瘫在地上,赵殷自上而下俯视着她,高高在上道:“孟柔,那只是你的一个姨娘,她死定了,你求谁都没用,你现在应该想想你自己。本王今天来就是要给你提提醒,你得好好琢磨一下怎么让你那冷血的父亲对你关注一点,或者努力给本王带来利益,否则留着你,也就只是个摆设。” 说罢,赵殷毫不留情地离去,孟柔看着他高大的背影,苍凉地笑了。 “这世上已经没有关心我的人在了。”孟柔慢慢站起来,忍着眼泪道,“也好,让我看清你们,今后,我不会再对任何人手下留情。孟苑,你等着瞧,总有一天我要你跪在我面前求我!” 正在床上躺着睡觉的孟苑激灵一下醒了,后背嗖嗖冒凉风。 她坐起来舒了口气,用手背贴了贴头发现竟出了冷汗,明明什么梦也没做啊…… “小姐?”守夜的玲珑听到声响举着烛台走了进来,在屏风后问道,“小姐可需要服侍?” 孟苑道:“进来吧,出了一身汗,去拿手巾帮我擦擦。” 玲珑掌了灯去投手巾,用温水浸了一下拧干后来到内间,帮孟苑简单擦了擦。 “小姐睡得不好吗?”玲珑不由问道,“怎么夜里惊醒了,以前小姐都睡得很好的。” 重生至此,已经很久未曾在夜里惊醒,孟苑也不好解释,只是摇摇头说:“没事,大概最近事情太多,有点心烦了。” “那有件事小姐可以高兴高兴了。”玲珑神秘兮兮道。 孟苑不由一笑:“你这丫头,跟扶风学得越来越古灵精怪了,且说说你有什么事可以让我高兴。” 玲珑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今日全福跟奴婢念叨,说是去前宅取东西的时候听见管家吩咐下人,管家说明日端王殿下会过来,相爷要在府中宴请王爷。” 孟苑美目一凝,随后似笑非笑道:“好你个小丫头,你怎么知道王爷过来我就会高兴?” 玲珑一脸正直道:“这不是端王殿下替小姐除掉了府中的危险吗?相爷要宴请王爷,奴婢私心想着,小姐定然也是想谢谢王爷的,所以就……” 孟苑捏了捏玲珑圆嘟嘟的脸蛋道:“你也敢揣测我的心事了,看我不罚你,叫你下次还敢。” 玲珑求饶道:“奴婢不敢了,小姐可饶了奴婢吧,时辰也不早了,小姐快点休息,好养足精神见王爷。” 孟苑被玲珑说得心头桃花全开了,灯火下小脸蛋红扑扑的,若是赵琛见了这一幕,该是不顾现在是深夜,必然要飞奔过来的。 其实,赵琛此刻也还没入睡,他正在书房中跟云水和尚下棋。 两人这盘棋从中午下到现在,仍是没有分出胜负。 星沉站在一边眼巴巴看着,虽然面上不显出分毫困意,可心里头早就已经睡着了。 凌晨时分,这盘棋终于告一段落,以云水和尚获胜为结果,他笑得有点揶揄道:“王爷,您不专心。” 赵琛把玩着黑子道:“我有吗?” “或许王爷自己没感觉,但贫僧知道,您一直在走神。”云水讳莫如深道,“时辰已经很晚,明日王爷还要赴宴,贫僧就不耽误王爷休息了。” 云水起身要走,星沉挺直了腰去开门,云水谢过他,两人互相见礼,然后赵琛也跟了出来。 月朗星稀,倒是个好天气,白天怎么还不快点来? “王爷?” 赵琛淡漠看去,“嗯?”了一声。 星沉咳了一声道:“王爷,天夜已晚,您该就寝了。” 赵琛意兴阑珊:“时辰过得太慢,这盘棋下来,竟还是夜里。” 星沉嘴角都要抽歪了,赵琛不由道:“你病了?嘴怎么回事?有病就去治,让其他人替你当值便是。” 星沉尴尬道:“没有,属下很健康,王爷也该好好休息,这样天亮了才有精神。” 赵琛负手而立,轻笑一声道:“一个个都劝本王去睡,本王看你们困了才是真。” 星沉惭愧抱拳,赵琛很随和地回去睡觉了,可折腾了一晚上还不够,继“端王殿下兴奋得一宿没睡着觉”之后,他又开辟了新路径。 这不,一大早的,下人们才刚上工,王爷就风风火火地起了床,叫了满满一屋子人,让他们给看看今天穿什么比较合适,毕竟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可以光明正大地和未来妻子约会,虽然有个未来岳丈夹在中间捣乱,但也比之前几次偷偷摸摸的强。 星沉和一干侍卫站了一排,表情好像接受检阅一样庄重严峻,在看完丫鬟们举着一件件昂贵的锦袍转了一圈后,整齐划一道:“王爷穿哪一件都非常俊美!” 相府,孟苑穿了件雪白的裙衫,外面披了件大氅,天上开始飘雪花时,赵琛才姗姗来迟。 正午时,天气依旧很冷,孟苑走在路上呼出的空气都是白的。 今日父亲宴请赵琛在府里用膳,美其名曰是感谢他替相府揪出了居心叵测的妾侍,但他肯让赵琛来,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原谅。 之前这位可是因为被“捉。奸”的事而上了黑名单,相爷肯大发慈悲地主动邀请他,别说是吃饭了,就算不给饭吃他也会欣然赴约。 “王爷来得可真早。”孟丞相站在一边,双手交握揣在袖子里,老神在在地挤兑道。 赵琛的手虚握成拳,放在唇边咳了一声道:“丞相等久了?” “哪里,刚刚出来,未曾久等,王爷快请进吧。” 倒是我家那丫头等得心急了,孟丞相不太情愿地在心里补充。 孟苑走到前堂一半时,就看见父亲与赵琛并肩往里走。 她连忙退让到一边,等他们走到她面前时,柔柔地说了一声:“见过端王殿下,王爷长乐未央。不知王爷驾到,臣女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赵琛只想亲自扶起她,不过碍于丞相大人那双炯炯有神的眼,还是……算了。 “起来吧,不碍事,天儿冷,快进屋吧。”赵琛盯着她道。 孟苑又给父亲行了个礼,这才低眉敛目地站起来,跟在赵琛和父亲的身后慢慢走。 苏寄尘听闻今日相爷要宴客,也对客人身份略知一二。林氏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他这门客可是亲眼看着大理寺带走了人,只是没出现在主人家面前添堵。 抱着一种微妙心理,他站在假山后悄悄观察来客,全程目睹了孟苑如何急切地去迎接他,他又是如何目光如火地望着她。 他心里悄悄滋生出一个萌芽,说不出是羡慕还是嫉妒。那芽儿长得很小,很不起眼,可当它成长起来,将是无法掩盖的滔天欲.念。 ☆、第28章 孟元君是丞相,赵琛是王爷,再怎么也是一臣一主,要招待赵琛,丞相大人自然会做到最好。 就算心里记恨着他拐带自己女儿“上了床”,礼节上也是不失分毫。 “王爷请坐。”孟丞相邀赵琛坐下,等他坐好了,他与孟苑才落座。 现如今,丞相府里就剩下这么两个主子,陪着王爷吃饭总是冷清了些,可赵琛却乐在其中。 看王爷高兴,孟丞相闲闲说道:“微薄酒菜,上不了台面,也未曾准备歌姬舞姬,还望王爷海涵。” 赵琛端起酒杯的手顿了一下,这“歌姬舞姬”绝对不是说说而已。 孟苑瞧见他的反应,就猜到父亲话里有话,难不成赵琛最近……不会吧,他敢(#‵′) “丞相多礼,如此便甚好,这样的宴本王是很愿意赴约,至于其他那些,也是身不由己。” 他端起精致的酒樽,朝丞相抬了抬,一饮而尽。 线条优美的颈项,缓缓滑动的喉结,赵琛的一切都充满了诱惑的色调,明明是那么一个带霜伴雪清心寡欲的人,却总让见了他的人想对他做点什么不该做的事,这算一种什么气质? 作为女子,孟苑在席上只是乖顺地坐在丞相身边,充当配角。 只是,酒过三巡,端王殿下的眼睛总是似有若无地往她那里飘,本来屋子里烧得地龙就很热,这一来二去,她竟出了一身汗,足可见她有多紧张。 孟丞相觉得自己在这坐着也有够尴尬的,端王老用那么锐利的眼神看着自己的闺女,这让他觉得那丫头就像砧板上的肉,早就让人剁了个稀巴烂。 “王爷,老臣敬您一杯,这次林氏的事多亏王爷。” 孟丞相打断赵琛的注视,端起酒杯挡住自己的女儿。 孟苑松了口气,心里好像钻进了一只小鹿,它撞来撞去,撞得她的心都快要飞出嗓子眼了。 赵琛被孟丞相一杯又一杯的灌酒,孟苑看在心里急在心上,这王爷也是,以前无论什么场合,他总是点到即止的,从未醉过,今次是怎么了?怎么不知道拒绝? 今天,有了赵琛的第一次,第一次醉酒。 赵琛喝醉了,靠到椅子背上单手撑头皱着眉,随行伺候的奴才唤来星沉,星沉叫了王爷几声得不到回复,果断道:“丞相大人,王爷醉了,今日恐怕要在府上叨扰一天了。” 第24节 孟丞相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当即便道:“来人,为王爷准备房间,送王爷去休息。” 孟苑担忧地看着赵琛,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了,丢下一句“我去准备醒酒汤”就跑了。 孟丞相恨铁不成钢地想,女儿大了真是不由人啊! 丞相府最好的一间客房里,赵琛平躺在床上,身上盖着锦被,一动也不动。 酒品这样好,倒是让人省了心。进进出出的婢女们捏紧了嗓子,轻手轻脚地为他准备洗漱与醒酒用品。 膳房外,孟苑有条不紊地煮着醒酒汤,相府的厨子们站在一边看着,表情变幻莫测。 这小姐可是从来非相爷的事不下厨,这次愿意主动亲手为端王做醒酒汤,想必是对端王上了心,相府明年要成一件好亲事了。 孟苑并不介意别人的看法,醒酒汤熬好了就要亲手端过去,从头到尾都不让扶风帮忙,扶风手足无措地站在后面跟着,表情比刚才的厨子们还要不自然。 “小姐,这些事让奴婢做就行了,若是被相爷和王爷知道,奴婢肯定要受罚了。”扶风急切道。 孟苑说:“你自休息去,不必管我,若谁敢罚你你就来找我,我保你没事。” 扶风无法,只得任由她去了,等丞相大人最疼爱的嫡小姐端着醒酒汤到了端王休息的客房,面无表情的星沉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孟小姐。”他简单行礼,言简意赅道,“王爷就在里面,您可以随时进去。” “他睡了吧?我还是等他醒了再来。”孟苑作势要走。 “没有!”星沉忙道,“王爷只是在闭目养神,他喝醉时很少睡着。” “怎么会,醉了的人难道不是很容易睡着?”孟苑惊讶地问。 星沉面不改色道:“卑职也不知道,总之王爷没睡,小姐快进去吧。” 有点被赶鸭子上架,但孟苑也没拒绝,由着星沉帮她推开门,端着醒酒汤轻轻走了进去。 书房里,孟丞相听完韩宁的禀报,捻着胡子道:“哼,且放过他们这一回,总拴着也不是办法,到底是未婚夫妻,多少也要有点沟通。不过你亲自去盯着,不要让他们做什么越了规矩的事,端王可是喝了不少。” 韩宁领命退下,孟丞相躺到榻子上,哼着小曲闭目假寐。 再说这边,孟苑进了屋子就朝床榻这边来了,赵琛纹丝不动地躺在那,要不是偶尔有风吹动他细细的发丝,几乎无法分辨他是否还活着。 虽然星沉一再强调他并没睡着,但孟苑还是很注意自己的动静,几乎毫无声响地到了床边。 她放下手里的托盘,提着裙摆坐到床边,用眼神描绘他英俊的脸部轮廓,见他还是如刚才在席上那般紧锁眉头,忍不住伸手替他抚平。 “怎么现在还皱着眉。”她小声自语道,“小心长皱纹。” “皱纹”两个字可是让闭着眼的端王殿下表情更阴沉了,本来他就比她大了十岁,现在又被提起伤心事,真是让人想睡都睡不着了。 “你醒着吗?” 孟苑不确定地唤了一声,心里盘算着若他睡着了,那她就等他醒了再来。 她不介意再跑一趟,不过事实是——不必了。 “嗯。” 赵琛应了一声,慢慢睁开眼,眼神清明,看不出半分醉意。 “你没醉?”孟苑讶异道。 赵琛薄唇轻启低声说:“醉了。” “没见过有人醉了还这样面不改色眼神清明的。”孟苑弯了嘴角。 赵琛慢慢坐起来,靠到床后的枕头上,闭起眼按着额角道:“从小长在皇宫,常有场合需要饮酒,我与他人不同,自小便喝了多少面上都不显。” “头很疼吗?”孟苑有点心疼,“我爹也是,怎么灌你那么多的酒。我煮了醒酒汤,你先喝了。”她起身去端醒酒汤,回来就看见他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她。 “这种事让下人去做就好了,你做什么。”赵琛拉住她没端着醒酒汤的手,等她坐下了就接过瓷碗一饮而尽,随后放下瓷碗说,“让我看看有没有烫伤。” 孟苑哭笑不得道:“怎么会,我很小心的,我常常下厨给父亲做夜宵,这些事还做得来。” 赵琛不知想到了什么,意味不明地说了句:“你是丞相千金,丞相对你那么疼爱,你会做这些非常难得。” 孟苑身子一僵,握着她手的赵琛清晰地感觉到了,但他不动声色,只是悄无声息地观察她。 “以前父亲也很意外,我什么时候学会了做这些。”孟苑垂着头道,“但其实也没什么,这些很简单的,你就当做我天生聪慧,一看就会吧。” 赵琛心里发疼,虽然她没说,但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一个人对她的苦衷和过去了如指掌,那个人就是他。 他看着她,眼里带着怜惜、困惑、伤感与决绝,这一系列的表情让孟苑完全不懂他的真意,只好拿起那瓷碗,装作去放碗,稍稍离开他的视线。 赵琛长长叹,等孟苑再转身回来时,发现他已经下了床。 他纤尘不染的锦袍有些褶皱,但他毫不在意。他迎上她,握住她的手,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让她甚为羞涩。 他说:“若是现在就可以娶你进门就好了。” 离孟苑及笄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说慢也不慢,说快也实在不算快。 赵琛又叹了口气,这次叹息声很大:“昨晚便是这样的心情。” “什么心情?”她歪着头问。 赵琛认真道:“时间过得太慢。” “会吗?” “其实有时候也会觉得过得太快。” “什么时候?” 赵琛握着她的手送到唇边,轻轻吻了吻道:“和你在一起的时候。” 孟苑红着脸拉回手,他顺着跟过来,唇瓣印在了她头上。 她闭上眼,感受着他的吻,两人还没温存多久,屋顶上的瓦片忽然掉下来一块,赵琛立刻揽着孟苑躲到一边,随后放开她追上屋顶,非常无语地看着韩宁的背影消失在林立的阁楼之间。 孟苑出了房间,离得老远朝上看,提高音量问道:“怎么回事?是不是有刺客?” 赵琛站在屋顶上,冷哼一声道:“刺客?怎么会,现在的丞相府真如铜墙铁壁一般,便是本王也不能随意出入,若真有刺客,这里早就被人包围了。” 孟苑心情复杂地注视着他从屋顶上跳下来,两人面对面站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星沉又来打搅他们了。 “王爷,急报。” 赵琛颦眉,看看孟苑看看他,看得星沉心头发虚。 “你也该回去了,免得丞相不悦。”赵琛说完,转身进屋,星沉跟着进去,还不忘关上门。 孟苑犹豫了一下,到底是离开了。 客房里,赵琛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道:“你最好真有什么了不得的急报。” 星沉弯腰抱拳道:“王爷,的确是急报,从宫里来的。” “哦?”赵琛挑挑眉,叠起双腿慢条斯理道,“怎么?” “林贵妃那里出事了。”星沉压低声音说。 “出了什么事儿?”赵琛好像终于有点感兴趣了,嘴角慢慢勾起。 星沉语调很轻地说:“林贵妃的孩子没了。” 赵琛眼前一亮:“当真?” “千真万确。”星沉说,“皇后娘娘派人传信给属下,属下一得到消息便立刻来给王爷禀报,此刻恐怕太医还在林贵妃宫里没有离开。” 赵琛轻笑一声道:“我就知道,像林贵妃这样风头出尽的人,总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就像前世的他,从最受瞩目的皇子到太子,这条路走得太顺,一直都是父皇心尖上的人,至少别人看起来是那样。结果呢?所有的危机和算计都冲他来,外人只看得见他身为储君的风光无限,谁看得到他威严不近人情的外表下隐藏很深的谨慎小心? 这条路,他自始至终走得如履薄冰,付出了许多心血才安安稳稳坐上皇后,可林贵妃呢? 看错了人,走错了路,真当皇上心里有她? 今上这个人,就连对昌文皇后都不一定是真爱,更不要提她了。 自古伴君如伴虎,帝王心术,鬼神不言,就拿陈皇后举例子,她能在昌文皇后薨逝后当上皇后,也是用了非常手段,跟今上达成了某个共识,林贵妃又觉得自己可以凭什么? 这个林贵妃……怎么说呢,有点可爱。 天真得可爱。 ☆、第29章 关雎宫,皇后和皇上都在,太医正在回禀林贵妃的情况,瞧着满屋子太医愁眉苦脸的样子,孩子应该是保不住了。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贵妃娘娘的龙胎保不住了。” 太医院院判开口,躺在床上的虚弱女人倏地睁开眼,眼里迸发出惊人的寒光。 皇上还没说什么,林贵妃就爬起来说:“陛下……”她满脸绝望地看过去,“陛下……我们的孩子没有了。” 皇上走到床边坐下,拉住她的手说:“爱妃,没事的,孩子还会再有,身体要紧。” 林贵妃眼含泪水,却笑了起来,这样强颜欢笑的模样越发让人心疼:“皇上,您要给臣妾做主呀,臣妾好好地待在自己的地方,只是打开了皇后娘娘送来的百子图,怎么孩子就没了?” 皇上看向皇后,陈皇后淡定道:“皇上,那幅百子图您也是看过的,您觉得可以才让人送给林贵妃的,怎么您和臣妾都没事,林贵妃却有事儿?” 这时,一个一直沉默的年轻太医忽然来到皇上面前,行了个礼躬身道:“皇上,可否让微臣看看那幅百子图?” 皇上挥挥手,漫声道:“把那张百子图拿来给太医看看。” 关雎宫的奴婢闻言立刻去让人取来了那幅百子图,那年轻太医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遍,回禀道:“皇上,这百子图上熏了可以让任滑胎的熏香,正常人闻的话是没事的,只有怀了身子的女人闻了才会有问题。” 林贵妃闻言立刻哀嚎道:“皇上!太医都这么说了,难道您还要护着皇后吗?皇上!” 皇上表情一直淡淡的,他只是轻瞥了皇后一眼,接着便道:“张院判,你来看看这幅百子图。” 太医院院判张怀按皇上的意思检查了一下那百子图,看完之后又不确定地让其他太医一起上来研究,过了许久才下了定论:“皇上,徐太医说得没错,这百子图上确实被人动了手脚。” 林贵妃满怀恨意地盯着陈皇后,陈皇后一点都不慌乱,纹丝不动地站在那,一个字不说。 见此,林贵妃又看向皇上,当今圣上赵隽逸慢慢站起来,走到那幅百子图前看了个仔细,过了一会才转过来说:“可是爱妃,这件事还是不能怪皇后。” 林贵妃震惊无比:“为什么?!” 皇上像是有些无奈,勾勾嘴角说:“因为皇后特地当着朕的面让人验过这幅画,送这幅画来的也是朕的人,莫非你信不过朕的人?” 林贵妃满脸苍白道:“我怎么会信不过皇上?可是皇上,底下的奴才也不能完全相信呀,万一有谁被贿赂……” 她的话还没说完,屋子里所有跟着皇上来的人全都跪了下来,那声音惊得林贵妃忘记继续说,皇上看着她的眼神也一点点冷淡下去。 第25节 “怎么,爱妃觉得朕连一个下人是否有二心都分辨不出来?还是你觉得,朕会任由自己的嫔妃,哪怕是皇后,在朕的面前耍花样?” 这话说得林贵妃心头发虚,她也不再说什么,装作十分伤心地躺倒在床上,闭起了眼。 皇上淡淡说道:“张院判,林贵妃的身子就由你来调理,切莫落下什么病根,至于到底是谁在画上动了手脚,就由皇后来处理吧,朕先走了。” 张院判称是,陈皇后恭送皇上,皇上就这么走了。 站在床边,陈皇后自上而下地看着那个飞扬跋扈了好一阵的林贵妃,像看着可笑的跳梁小丑。 “妹妹可觉得好些了?”陈皇后微笑道,“放心,本宫一定会帮你找出在百子图上做手脚的人,还妹妹一个公道。” 林贵妃睁开眼冷笑道:“不必了,臣妾福薄,没那个命,皇后娘娘不必为臣妾费心。” 陈皇后道:“怎么会呢?妹妹可是这后宫之中最受陛下宠爱的,若妹妹都是福薄,其他姐妹可要怎么办?” 林贵妃不怒反笑:“所以呢,皇后娘娘打算怎么做?” “这百子图,必是在妹妹宫中被人动了手脚,妹妹现在身子不适,本宫当然要替妹妹清理门户。方才皇上也说了,这件事由本宫处理,所以妹妹就安心养好身体,等着再为皇上育一龙胎吧,别操心这些事了。”陈皇后说完,根本不需要林贵妃回答,径自走了。 林贵妃躺在床上,思考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越发觉得这从头到尾都是皇后那个贱人用的计。 她是不知道皇后竟在送画来之前当着皇上的面找人验过,更没料到送这幅画过来的是皇上的人。明明那日到关雎宫的并不是任何一个在御前见过的人,瞧着面相也是椒房殿当差的人,怎么会是皇上的人呢? 难道……皇上包庇皇后? 不可能的!皇上除了每月初一十五到皇后宫里,其他时间不是在她这就是在其他嫔妃那里,从不曾对皇后过多关注,怎么会在这种事情上包庇皇后? 难不成,是送百子图的人在关雎宫门口被换了? 林贵妃惊出一身冷汗,看来真如皇后所说,这关雎宫里有吃里扒外的人,只是皇后要找的绝对不是这个人,她怕是要借着这个机会,打压她宫中人的气焰,顺便再添几个眼线。 林贵妃已经完全明白了,她现在躺在这,殿外说不定正有人在笑话她,她怎么会容忍这样的人还留在关雎宫? 强忍着疼痛爬起来,林贵妃冷着脸道:“来人,把宫中所有下人都给本宫叫来,本宫要一个一个查!” 端王府,赵琛正和孟丞相一起喝茶,林贵妃落胎可不是件小事,如今林家在朝为官的人也不算少,只是官位高的就那么俩,那两位林大人已经开始为林贵妃抱不平,他们总得合计合计,该怎么给这把火上浇点油。 “王爷这茶醇香清甜,实属上品。老臣想厚着脸皮讨一点回去,不知王爷可愿割爱?” 看着未来岳丈那表情,赵琛大大方方道:“能得丞相喜爱是这茶的荣幸,本王怎会拒绝?星沉,让人去将茶包好,待会让丞相大人带回府。” “老臣多谢王爷。”孟丞相形式化地客套了一下。 赵琛屏退星沉,放下茶杯道:“丞相大人觉得林贵妃落胎的事,会让两位林大人有什么动作。” 孟丞相道:“王爷这件事办得干净利落,既替皇后娘娘打压了心腹大患的气焰,又除掉了未来的威胁,不留半分痕迹,妙呀!” 赵琛修眉一挑,停顿片刻才说:“哦?丞相觉得是本王做的?” 孟丞相饮了一口茶说:“能在关雎宫外从皇上的人手中截走百子图,还能让那人对此事只字不提守口如瓶的,恐怕也只有端王殿下您了。” 赵琛笑道:“丞相谬赞,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本王哪里敢当。” “王爷就不要谦虚了,您办坏事一向最拿手,在老臣家中都不耽误您办事。” 孟丞相这话分明意有所指,想起那天韩宁在屋顶上消失的背影,赵琛脸上稍稍有些不自然,但也仅此而已。 “时间过得真快,眼瞧着便是春节,过了年孟小姐也该及笄了,到时候本王和丞相就是一家人,既然丞相都这么说了,本王也不卖关子了。”赵琛叠起双腿,修长白皙的手有节奏地点着桌面,轻慢说道,“林贵妃不除,本王与母后不能安枕,其他人也不会收敛,相爷这里……”他拖长腔调,等孟丞相看过来才说,“也不会平顺。” 孟丞相点头,没有否认。 赵琛继续道:“不过这后宫的事,本王到底是不好插手。今次的事情结束,母后会好好收尾,那前朝的事……”他端起茶杯,压低声音,“那两位林大人,丞相大人就得帮本王多多关照了。” 孟丞相失笑,没有很快回应,等赵琛喝完一杯茶,他才微微颔首,算是答应了。 相府,孟苑刚刚得到林贵妃落胎的消息,当下便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然而在贤王府的孟柔,与她的心情完全相反。 她只觉得整个人生都灰暗了,林贵妃忙着她自己的事顾不上她这里,而本就不怎么往她这里来的赵殷更是完全不来了,她若不再好好筹谋一下,怕是母亲要白死了。 孟苑多少也料到孟柔肯定不会安分,不过眼下马上要过年,府里只有她这么一个女主人,她得好好安排过年的事,对孟柔那边也就只是防备着,没什么主动的打算。 春节在即,殿试结果也马上要出来了,在相府住了很久的苏寄尘也很快就要知道自己的命运,激动之余,他总会不由自主地往后宅跑,躲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暗暗希望可以偶遇孟苑,远远地偷看她一眼。 然而,天不遂人愿,他一次都没遇见过她。不过也有一件喜事,殿试结果宣布了,他没有辜负家人、家乡还有丞相大人对他的期望,一举拿下头甲,当上了状元郎。 当报喜的人到了栖霞苏府门口时,苏寄尘的母亲高兴地晕了过去,苏老爷将报喜的人迎进来,随后便去跪拜祖宗,感谢老天保佑。 而相府,苏寄尘正在感谢孟丞相一直以来的指点与照顾,孟丞相看着自己看重的后辈取得那么好的成绩,自然也是非常高兴的。他不断点头,脸色不掩笑意,若不是他已经没有可以出嫁的女儿,必然是要把苏寄尘收做女婿的。 “明日的琼林宴你当要好好表现,虽此次得了头名,但状元去做七品芝麻官的情况也常有,能不能博得今上的看重,全靠你自己了。” 苏寄尘道:“多谢相爷,子桓能有今日成就,离不开相爷的提点。子桓必不会忘记相爷的知遇之恩,若今后能在京中担上一官半职,相爷有什么需要子桓的地方,子桓义不容辞!” 孟丞相清朗一笑:“苏子桓啊苏子桓,你这后生不错,且去准备吧,本相也想看看你到底能闯出个什么名堂。” 苏寄尘听了吩咐下去准备明日的琼林宴,他对琼林宴也有一些了解,知道过去常有在琼林宴上为公主择驸马的事情。离开栖霞前往京城之前,家中父母一直希望他可以考个好成绩,当上皇家驸马。可如今入了这相府,见到了孟苑,他心里的目标已经全变了。 在现在的苏寄尘心里,超越赵琛,做一个虽不是皇家子弟却更加位高权重的人,让心目中的女子对自己另眼相看,是他最大最久远的目标。而这一切,在后宅的孟苑并不知情。 她知道苏寄尘考上了状元,也很替他高兴。她也曾想,若是前世他们没有互相耽误,必然不会是后来那样的结果。这一世,就让他们纠正错误,各过各的,让往事随风而去吧。 翌日,琼林宴上,汇聚了周朝这一期科举中最有前途的青年。 皇上、太子和几位王爷,还有朝中重臣也分别参加,考上好名次的考生们都期望自己可以被哪位看重,也好能留下京城这样王孙贵族聚集的地方。 苏寄尘无疑是这些考生中最夺人眼球的,他一身红色状元袍,高大颀长的身材在人群中异常明显,他脸上的表情稳重而不焦躁,瞧着的确是位可塑之才。 赵琛与孟丞相远远看着,心中的想法各不相同。 “怎么样?”孟丞相低声道,“王爷觉得此人可堪重用?” 赵琛不动声色地轻嗤一声,淡漠说道:“年纪轻轻便考得状元,又得丞相看重……”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语气问题吗? 孟丞相若有所思地凝视赵琛,赵琛回望过去,黑眸深邃,不露半分痕迹,只丢下几个意味深长的字。 “前途无量啊。” 啧,这么几个字便让人觉得含义复杂,探不得真意,心里发悬,那今后自己的女儿嫁过去,万一哪里行差踏错,岂不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孟丞相转开头叹了口气,心道若非早已订了婚约,他更希望为自家女儿寻个为人清透,门户低一点的人家,那样孟苑会过得更好,更轻松。 赵琛顺着孟丞相的目光看去,见他又在看苏寄尘,还是一脸惋惜,心里头五味陈杂。 他又何曾不是与孟相有过一样的想法?既然她喜欢,而且非他不可,那他便成全她,让他们离开,为他们解决一切后顾之忧,也算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点事。 毕竟,他总是不忍见她有任何不如意的。 可现实又是如何呢? 总之,这次不管事情如何发展,他都绝不会放手。而前世负了孟苑的人,这一世他也不会放过。 即使,这辈子的苏寄尘还什么都没做过。 ☆、第30章 孟丞相所在之处,苏寄尘必然要来刷一下存在感,这不,孟相和赵琛还没站下多久,苏寄尘就发现了他们,虽然有赵琛在让他稍有犹豫,但还是决定过去。 眼瞧着苏寄尘越来越近,雪衣金冠的端王殿下漠然转身,丢下一句“告辞”便走了。 这倒让留在原地的孟丞相越发觉得两人不对付。 据他所知,苏寄尘与端王的交集,只有一次。 在甘霖时,苏寄尘救过他的女儿,哦,也不能称之为救,只是有那个意思,虽然做的事并没什么价值,但至少出发点是好的,端王为什么不悦?难不成是吃味了? 孟丞相捻须思索,苏寄尘站在他面前后行了个礼,有点尴尬道:“相爷,端王殿下是不愿意看见子桓才走的吗?” 孟丞相面不改色道:“怎么会?子桓多虑了,王爷有其他事要忙,先过去了。” 苏寄尘知道肯定不是这样,但也不好驳了丞相的面子,所以佯装恍然,转开话题说:“相爷,宴席就在前方,不知晚辈可有荣幸和相爷一同前往?” 孟丞相若是答应,那可是给他很大面子,其他官员看他与丞相走得那么近,必然是刮目相看,也会对接纳他更有兴趣。 能做出这个邀请,苏寄尘是觉得自己在丞相心中有一定分量的,他也一心想做丞相这边的人,一方面是报答相爷的知遇之恩,另一方面嘛……当然是为了她。 孟丞相正要开口,方才离开的赵琛去而复返了,星沉比他先一步到达丞相面前,这轻功倒把二人吓了一跳。 “相爷,王爷正在前面等您,请您去前面与王爷会合。”他抱拳说道,威武的身材让站在他身边的苏寄尘被衬得有些瘦弱,苏寄尘默默地朝一边站了站,看向星沉说的地方。 赵琛与一身明黄的太子爷站在花坛边,一众大臣都在他们身边,不远处有二皇子和五皇子正在靠近,四皇子由下人搀扶着走在最后,他们这边只有这三两个人,着实冷清了点。 “也好,子桓,本相便先行一步了,失陪。”孟丞相很快做了决定,抬脚走向赵琛的方向。 苏寄尘有些失落,心情十分压抑,他注视着孟丞相的背影,又看到赵琛朝这边望了过来,视线落在了他身上,锐利的目光中蕴含这一层不易察觉的杀气。 苏寄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怎么回事?难不成端王看出了他那点小心思?怎么可能,他与孟小姐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便曾试图救她,但也未曾有什么逾矩,心里那些想法更是没有跟半个人说过,定是他做贼心虚,想太多了。 赵琛冷冰冰地斜睨着苏寄尘,其他人还以为他在看同方位的孟丞相,赵殷来了便忍不住猜测,莫非丞相与他闹了什么不愉快?那可是他的机会。赵琛现在明显是站在太子那边的,他要笼络人脉,瓦解他的势力,从丞相这里出发,最为可取。 当丞相到了几人面前,赵琛已经恢复了平日不苟言笑却也算平和的模样,大家一起朝宴席那边走,这一届获得不错名次的考生聚集在那里,见到这些非富即贵的人,心里都萦绕着一股强烈的憧憬与期许,希望自己有朝一日可以走到那样的地位。 “皇上驾到!” 太监的声音响起,是另一边传来的,周朝最至高无上的人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那边,大家无一例外地行礼,这样的场面,太子赵轩看得激动,贤王赵殷看得不甘,端王赵琛则自始至终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似乎对那样的地位没有一点儿兴趣,就跟做过皇帝一样。 “都起来吧。”皇帝坐到了主位上,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没有在任何人身上过多停留,“有点事耽搁,朕来得有些晚了,让诸位久等。” 一干人等立刻表达了自己很愿意等哪怕等到天荒地老也在所不惜,皇上听得烦了就挥挥手道:“且坐了吧,别都站着了。” 皇上都吩咐了,大家也都纷纷坐下,苏寄尘作为状元郎自然坐在前面的位置,除却皇子与大臣们,皇上最先看见的就是他了。 “这便是新科状元了吧。”皇上看着苏寄尘笑道,“朕记得你,殿试的时候表现很好,前途无量。” 孟丞相忍不住腹诽,这父子俩是怎么了,怎么都喜欢说这四个字,说得人心里毛毛的。 苏寄尘站起来,显得有点激动,但也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会显得不敬,也不会显得慌乱,他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礼,规规矩矩道:“学生苏寄尘,拜见皇上,皇上长乐未央。” 皇上颔首受了,让他坐下,随后懒洋洋地指了指一边,意思是可以开始宴席了。 太子坐在皇上左侧第一个位置,随后是赵殷和赵琛。宫婢为赵琛斟上酒,他端起酒杯晃了晃,凑到鼻息间闻了闻,勾起嘴角一饮而尽。等放下杯子后,宫婢立刻再为他满上。 坐在大臣下方的苏寄尘有点茫然,他很想有一个表现的机会,可好像这样的宴会不怎么容得他表现,还是得之后再说。 酒过三巡,苏寄尘觉得稍有不适,问了宫婢之后起身去入厕。 赵琛见他起来了,便也站了起来,端着酒杯往席外去,皇上扫了一眼,并未在意。 琼林宴在御花园附近举办,出了那边儿便可以闻到令人心旷神怡的花香味。从恭房出来的苏寄尘绕到御花园漫不经心地看着,心里想着未来的路该如何走,一时有些出神。 第26节 忽然,头上掉下不少落叶,苏寄尘一怔,抬头朝上望去,那树枝上竟靠着一个少女,她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玫瑰色的宫装,梳着美丽的发髻,显然身份不凡。 苏寄尘即便喝了点酒,但依旧很清醒,他立刻让开位置弯腰一拜,拘谨道:“学生路过此地,发了会呆,不想此处有人,这便离开,打扰了。” 他作势要走,树上的女孩咯咯咯笑了起来,清泠泠地说道:“你怕什么?我会吃了你么。” 苏寄尘愈发觉得惭愧,低着头道:“没有,怎么会,只是不愿再多做打搅。” 那少女从树上一跃而下,竟是功夫不错,这样年轻又充满活力的女子,哪个男人可以抗拒的了?可这苏寄尘就是不去看,低着头好像唯恐避之不及。 九公主有点纳闷,忍不住道:“你为什么不敢看我?难不成你认识我?” 苏寄尘低着头道:“在这宫中,像您这样的装扮,不用认识也知道是什么人了。” “你这人。”九公主一笑,“你靠猜的,我却是靠看的,我知道你是谁。” 苏寄尘微微抬眉,飞快看了她一眼又别开头,九公主悠然道:“你是新科状元苏寄尘,我说得对吗?” 他哑然失笑,点头道:“对。” “我是静安公主,你现在可以确定了。”九公主自报家门。 苏寄尘闻言,立刻要行礼,九公主的鞭子飞出来缠住了他的胳膊,他诧异看去,她挑唇一笑:“你真没意思,方才已经确定我是身份不凡却不行礼,现在又要行礼,晚啦!” 苏寄尘欲语,一个清冷不悦的声音在这时响起,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静安,你在这做什么?” 听见这声音,九公主的脸色就变了,把鞭子收到身后,转过身低眉顺眼道:“三皇兄。” 赵琛端着酒杯慢慢走来,停下脚步后手中漫不经心的摇晃,那酒好几次要溢出来,却一次都不曾真的溢出,倒叫人看得颇为佩服。 “上次你让户部尚书出了丑,这次又要让新科状元受害,若是父皇知道,你可又要被禁足了。” 苏寄尘面对赵琛的心情相当复杂,既有些战意,又有些畏惧,以及一丝丝隐藏很深的自卑。 他低着头,蹙眉沉默,赵琛与九公主聊几句,便将话题转到了他身上。 “怎么,状元郎不在席上享宴,跑到御花园来做什么?” 赵琛的声音里带着些训斥的意思,那是情不自禁的,倒也不是故意。 九公主感觉一向待人还不错的三皇兄忽然对一个人毫无缘由的不喜,倒被激起了对苏寄尘的好奇。她眨着眼看他,他却始终低着头谁也不看。 “禀王爷,学生方才身子不适,出来透透气,这便回去了。”苏寄尘恭恭敬敬道。 赵琛忽然将一直捏在手里的酒杯朝他伸过去,意味不明地说:“说起来,本王与状元郎也算有点渊源。你是丞相大人的门客,本王是相爷未来的女婿,岳丈看中的后生,本王自然也不会薄待。” 苏寄尘慢慢抬头看向赵琛,先入眼的就是他手里的酒杯。 “这杯酒,算是本王赏你的。”赵琛说完,又往前推了推。 苏寄尘犹豫了一下,很快就伸手去接,可赵琛却忽然松了手,昂贵的酒樽掉在地上,琼浆玉酿洒了一地,溅在苏寄尘朱红的衣袂上,留下点点水印。 “忽然想起来,这酒樽本王用过,还是下次吧。” 赵琛说完话,便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留在原地的九公主和苏寄尘,都久久未曾言语。 琼林宴结束后不久,皇上下旨招新科状元苏寄尘为静安公主驸马,官任正七品翰林院编修。 这翰林院编修虽官职不高,可尚了皇上最疼爱的九公主,今后的前途可是一片光明,没人敢小看他。 相府中,得到消息的苏寄尘还云里雾里,看着圣旨上的字,他心里头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孟丞相知道这件事时正在书房中看公文,孟苑来给他送暖身子的参汤,他一边喝一边道:“这苏子桓可真不简单,为父原想着,他最多也就是谋个六七品官留京任职,怎想到他竟能尚了九公主。” 孟苑对九公主有些了解,也有过一面之缘,听到她要招苏寄尘为驸马时,还有点恍如隔世,研磨的手一时没了分寸,溅出了不少。 孟丞相慢慢看向自己的闺女,见她神不守舍的,联想到赵琛对苏寄尘的不喜,似不经意地问:“不知苑苑觉得这门亲事如何?” 孟苑倏地回神,微微一笑,柔声说道:“这门亲事自是极好的,苏子桓曾是父亲的门客,若今后能有好成就,对父亲百利无一害。” 孟丞相讳莫如深地笑了笑,低下头不再提这件事,孟苑松了口气,心却是被撩拨了起来。 马上就要过年了,过完年,苏寄尘就会尚公主。原来他当年若是没跟自己私奔,会是这样的好前途。看来,他们是彼此的扫把星,她跟了他,一生坎坷,郁郁而终,他娶了她,一辈子埋没才华,家徒四壁。他们之间,注定该形同陌路。 这些都只是已知的东西,那么未知的呢?赵琛这一世还会如前世那样做太子,当皇上吗?他们又是否是对方的良配?若他们在一起,将来会是什么样? 除夕夜前一天,宫中设宴,宴请大臣与王孙贵族,孟丞相带孟苑参加,这是时隔月余,孟苑再一次有机会与赵琛见面。 上一次,因为苏寄尘尚公主的事,孟苑对未来诸多顾忌与感慨,这次想到能见赵琛,就没了往日的激动,好像还有点低落。 这在别人眼里,便成了她因为苏寄尘的事而伤感,尤其是在带着前世记忆的赵琛看来。 得了星沉的禀报,本想在除夕前再与孟苑见一面的赵琛放弃了这个想法,一直等到宫宴这天,才不可避免地与她见到。 宫宴上,孟苑端坐在孟丞相身后,对面是公主与王爷们。九公主得宠,又是幺女,得皇兄和皇姐的宠爱,所以先一步上前给皇上道喜。 孟苑自下面看了一会,收回视线时下意识朝赵琛那边望去,本以为他会如今日第一次见着时对她无视,可他竟也在望着她。 画面不由与八岁那年重合,那时她第一次在宫宴这种场合上见到赵琛,他年少风华,已经开始带兵打仗了。 他当时看他的目光纯粹而温柔,整个人闪闪发光,可现在却截然不同。 他眼里多了许多情绪,复杂的,难言的,满怀欲念的,强行克制的,她一个都看不明白。 只是,唯有一件事他们都很清楚,过了年,她生辰过完就要及笄,到那时,她便要嫁给他了。 想到这些,孟苑一直表情内敛的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笑意,那光彩点亮了赵琛阴霾的心,他心神一颤,清隽凌峻的脸部线条慢慢柔和,削薄的唇轻轻开合,是两个字的口型。 孟苑在心里反复思索了一下,最后确定了是哪两个字。 他说——想你。 本来,作为翰林院编修这正七品的职位,是没机会参加宫宴的。可苏寄尘不一样,他即将尚公主,作为驸马,他可以参加。 坐在九公主身边的位置,他早悄悄观察孟苑。见她与前方某处眉目传情,不用想都知道那里有谁。 今次,轮到苏寄尘一杯又一杯地喝酒,九公主从皇上那里讨了赏回来,瞧见自己未来的驸马眉头紧锁不断饮酒,那模样,倒像是出了什么让人很难过的事。 九公主坐下,有些不确定地问:“子桓,你怎么了,很不开心?” 苏寄尘抬眸望着她,公主的容颜美丽动人,可也不知怎的,大约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他这心里,却是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 “没有。”苏寄尘莞尔一笑,两颊有微醺的淡红,越发疏朗俊秀,“只是有些累了。” 成为驸马,留京任职,不是一开始的心愿么?怎么如今好像并不高兴。 也是,不能娶心爱之人,便是权倾天下又有什么意思。 可……苏寄尘抬起眼,这次笑得有点醉意,静安公主不由有些担心。 其实,说不定权倾天下之后可以改写一切呢? 默默地,苏寄尘下了一个可怕的决心,孟苑和赵琛都不知道。 两人已经多日未曾见面,本来赵琛冷着性子,孟苑也不想怎样,如今他主动表示,她又要做什么呢? “咳咳。”孟丞相忽然咳了一声,压低声音道,“宫宴之上,眉来眼去,成何体统!” 孟苑立刻收回眼神,尴尬地低下头,孟丞相轻哼一声:“且安心呆着,为父自会为你寻个机会的。” 孟苑眼睛一亮,但还没高兴多久,另一个消息就让她整个人都灰暗了。 宫宴结束之前,边疆八百里加急来报,穆旦扰我朝边境已有多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两国随时可能开战。 当今圣上大怒,着永宁将军挂主帅,率二十万大军即刻出发前往边境支援,而另一位要随军出战的人,便是少年时已开始随军打仗的端王赵琛。 ☆、第31章 银色的铠甲,纷飞的黑发,面如美玉,目如点漆,骑在雪白的骏马上,当真是年少英雄,可以虏获任何女子的方向,说是天下第一的美男子也不为过,那是孟苑对赵琛最初的印象。 如今,时隔这些年,穆旦又犯我朝边境,赵琛将再次随军出征,孟苑的心情却十分为难。 他们的感情才刚刚好一点,单独相处的时间屈指可数,但他却又要出征去,这一走不知要多久,早了几个月,晚了甚至要几年,而且打仗的地方危机四伏,明天会如何谁又说得准呢? 孟苑心里一千一百个不愿意,余下的宫宴全程都沉着脸。当然了,出了这种事,没有人还能笑得出来,大家都忧思满面,除了孟苑之外,最不高兴的当属陈皇后了。 太子之争刚算稳定一些,赵琛没登上储君之位,陈皇后与他本人都不急,他们心里都有数。可这不代表她这里不需要他,赵琛被皇上送去边境打仗,她要再插手御前和宫外的事,都得谨慎小心,束手束脚,之前与养子商定的计划,也要推迟或者延缓进行了。 最淡定的,反倒是当事人赵琛。 他从领了命就一直很平常地继续享宴,直到宴席结束都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贤王赵殷离开之前来见了赵琛,两人面对面站着,他虽一脸苦恼,可那表情却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哎,这还没过完春节,三弟就要出征打仗了,穆旦冬日苦寒,三弟可要保重身体。” 赵琛不咸不淡道:“年轻时在穆旦驻扎过几年,不像二哥这般在京中养尊处优,奉渊是早就习惯了那边的气候,二哥不必担心。倒是二哥自己,奉渊走了之后,您和大皇兄一定要多照顾兄弟姐妹们。” 这个时候提起太子,莫过于打赵殷的脸,他顿时沉下脸色,斜睨了他一眼冷淡道:“放心吧,我知道的,时辰也不早了,三弟早些回府做准备吧,我先走了。”说完,也不需要赵琛回答,直接抬脚离开。周菁跟在他身后,瞧着赵琛的眼神带着点难以言喻的味道。 当着众人的面,孟苑也不好直接跟赵琛说什么,赵琛也走得很快,二皇子离开后他也离开了,孟丞相带着她走出宫门,上了马车,车子行驶了一段路,忽然停了下来。 孟苑心不在焉的,以为到了家,眼巴巴地等着父亲下车,可孟丞相却安然地坐在那里纹丝不动,让她有些困惑。 “爹,您怎么不下车?”她是晚辈,自然要父亲先下车她才可以离开。 孟丞相转头望着车窗外道:“你先下去。” 孟苑不解,还想再问,可父亲抬了抬手,示意她不要多问,于是她只好先下车。 这一下车,她就瞧见了那辆熟悉的车架,马车的帘子朝上撩开,赵琛端坐在马车内,皎洁的月光落在他脸上,当真是剑眉星目,俊美无双。 星沉不在这,马车夫也不在,孟苑的脚刚落地,相府的马车便先行一步,赵琛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这样的目光让她也无法去注意其他的变化。 他朝她招了招手,低声说道:“苑苑,过来。” 孟苑眉目一凝,没有犹豫,顺从地走过去,在他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随后,她看见他将马车帘子放了下来,坐到了她身边,高冠广袖,丰神俊朗。 “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惊讶?”见他淡定如山,孟苑忍不住问道,“今日让你出征的事,难不成你早就知道?” 赵琛看向她微微一笑,笑容里有阴影在闪动,他轻声说:“是,早就知道了。” 前世也是这个时候去穆旦打仗的,但那时孟苑一门心思扑在苏寄尘身上,就快要跟对方私奔了,哪里有心思关心他的事?恐怕根本不知道。那时候,她甚至还在他马上要出征的前夕来求他成全她和苏寄尘,当真是在他心上狠狠割了一刀。 只是,这些话他永远不会说出口,他只是说:“过去数次与穆旦交手,早就算到它还会再犯我朝,一直留了探子在那边,或许,我比父皇更早知道这件事。” 孟苑恍然,失神地注视着他英俊的面孔,他说话时轻声细语,好像很温柔,可她总觉得,他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他心里很难受。 “你其实也会难过吧?”孟苑不由伸出手轻抚着他柔和的脸部线条,这一幕可是只有她能看得见的,这样的端王殿下,天下没有第二个人瞧得见。 第27节 赵琛诧异地看着她,好一会才沉声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孟苑浅浅一笑,美目流连在他身上,清澈的眸子里倒映着他的身影,那般专心致志,与前世有着鲜明对比,这样的转变让人备受蛊惑。 “我知道。”她说话带着很重的鼻音,竟是要哭了,“你要多久才能回来?我一个人留在京里又该怎么办?若是别人欺负我呢?你不在,我该去找谁?” 赵琛很煞风景地来了句:“有丞相在,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孟苑使劲捏了捏他英挺的鼻子,这让一向严肃端庄的三殿下有点僵硬,好像第一次被当做小孩一样对待。他可是从小就老成,几乎没有过什么童年,大家都觉得这是最像皇上的一个皇子,前途无限光明,对他毕恭毕敬,他几乎没受过任何亏待,当然,也没少受外界的算计。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跟你一起去但不会被发现?”孟苑收回手大着胆子问道。 赵琛立刻恢复到那个不怒自威的端王殿下,冷着脸说:“胡闹,整天胡思乱想,成何体统。哦,对,我听说了,最近你堂兄孟泽给你从外面捎了不少话本子,你整天没日没夜的抱着,想来是中了邪。” 瞧瞧,就是这副威严而不可侵犯的样子,真让人想上前将他就地正法。 “那你就当我说胡话吧。”孟苑苦着脸,“可你要去那么久,我想你了怎么办?” 这话实在太悦耳,赵琛整个人柔软下来,将她揽到怀里说:“我会每天给你写信。” “可是从边境那么远的地方送过来也要好几天之后了!”孟苑还是抱怨。 “我不会去太久。”他承诺。 “不会太久是多久?你怎么知道会去多久?” 这话问得,倒叫人不好回答,不过赵琛是谁啊,早就想好了对策。 “我对穆旦的套路很熟悉,不出一年,我定然回京。” 赵琛的额头抵着她的,握住她的手认真地保证着。 孟苑红着眼圈看他,哑声道:“真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孟苑倏地扑进他怀里,到底还是哭了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流得他心都碎了。 这一夜,孟丞相出奇的好相处,不管孟苑回来多晚都没说一个字。 而三天之后,便是大军出征的日子,也是九公主与驸马苏寄尘成亲的日子,九公主最崇敬的便是这位三哥,可是哥哥却无法参加她的婚礼,任有十里红妆,却始终心有不甘。 城门口,百姓聚集在街道边,送出征的将士们离开。 永宁将军宁昼走在最前,他是今次的主帅,身经百战,战功赫赫,有他在,足以威慑穆旦。 赵琛作为监军和副帅随军出征,他骑在那匹奔霄上,表情漠然,眼神凉薄,带霜伴雪的模样在一众将士里显得尤为出尘,这么一衬托,他更像人群中一弯孤傲的月,挂在所有人遥不可及的地方,让人敬畏而崇敬。 沿街的酒楼之上,由韩宁带着出来的孟苑在目送赵琛出征,他好像有心电感应一样,在即将走出城门时回眸看了一眼酒楼的方向,隔着万千百姓和将士,远远地与她对视。 那一刻,孟苑的心情是激动而无法言喻的,她感到与有荣焉,她未来的夫君为了让天下百姓生活安稳无忧而将要奔赴沙场,她的男人超越留在京城的任何一个人,他是她最伟大的英雄,她的感情全部凝聚在那双水灵灵的眼睛里。 赵琛眯着眼看她,将她最后的模样印入心底,随后打马离去,不曾回头。 因为位置的限制,孟苑已经无法看见他了,可在她心里,已经送了他一程又一程。 分别,总要结束,而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 依依不舍地跟韩宁回了相府,孟苑是彻底消沉了下去。她对外界不闻不问,整天闷在屋子里,不是看书就是绣花,要么就是画画。孟丞相让扶风把小姐的画作拿来看,画的竟全是那日赵琛骑在马上的背影。孟丞相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道这闺女魔怔了,年轻,还能爱,可真好。 让她状态稍有改变的,是赵琛送回来的第一封信。 那已经是他离开之后的第七天,信使到相府时,马儿已经坚持不住倒在了地上。那封信第一时间送到了她手中,她欣喜若狂地打开,眼睛锁定了其中一句话。 得胜归来之日,迎卿入府之时。 孟苑只觉这几天难熬的日子全都值得了,她提起笔,在泛着清香的信纸上写下回信,墨迹还没干,扶风便进来禀报道:“小姐,方才公主府的人前来传讯说,端王殿下出征多日,静安公主怕小姐闷在府里心中寂寥,特邀小姐过府闲叙几句。” 孟苑拿着毛笔的手顿了一下,姑且就当这邀约只是九公主的意思,可如今苏驸马和公主一起住在公主府,她这一去,难免要遇见他,恐怕不美。但依照九公主的性子,若是自己拒绝了她的要求,她很可能会亲自到相府来见她,那样倒显得她这臣子之女不识抬举了。 说实在的,看赵琛与九公主的感情,倒像是各个兄弟姊妹里最好的,孟苑也愿意与九公主多亲近,只是这苏寄尘…… 现实是,还容不得她多做考虑,公主府的马车已经来接她了。 这一趟,恐怕是再不愿意,也得走一趟了。 ☆、第32章 孟苑是第一次来公主府,一进门就遇见了朝门口走来的静安公主。 她已梳上妇人发髻,正红色的宫装,一举一动都带着妩媚的女人味。 看来女人成了亲果然不一样,以前见到公主还觉得她和自己一样只是少女,这成了亲没多久,气质竟已大不一样。 “孟小姐可算来了,本宫以为还得等一会儿呢。”九公主上前拉住孟苑的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后,道,“嗯,瘦了,这可怎么办,三皇兄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万事为你周全,如今他才走了不到半月,我就把你给饿瘦了,他回来肯定要拿我问罪。” 孟苑失笑道:“公主玩笑了,王爷在前线打仗,臣女在家中难免优思,等日子长了……也就好了。” 多伤感的一句话,有哪个人愿意去习惯见不到自己心爱的人,也听不见他的声音? 九公主叹了口气,牵着她往院子里走,柔声说道:“别担心,三皇兄可厉害了,与穆旦也不是第一次交手,必然可以得胜归来,到那时你们要怎么亲近都可以。”她笑眯眯道,“不是有句话说了吗,小别胜新婚呀!” 孟苑被她说得脸红,垂下眼没有言语。两人走在雕栏玉砌的公主府里,在路过一片湖泊时,瞧见了玉冠锦袍的驸马爷。 当了驸马做了官就是不一样,再不是过去那般节俭清贫的模样,这面如美玉,身似玉树的模样,倒让人有些认不出来了。 苏寄尘是刚从翰林院回的,他在书房坐了没多久就听说公主在前面招待孟苑,于是他很快书房赶了过来,未免公主看出什么,他只是站在远处,面无表情地望过来,装作偶遇。 “驸马?”公主见到他好像很高兴,“怎么不在书房了,要出去?” 苏寄尘摇摇头说:“方才问了婢女你在何处,这才寻过来,你有客人我便回避了。”说着便要走。 九公主拉住他的手腕说:“没事儿,你之前不是在相府做门客吗?与孟小姐也不算外人,咱们一块儿陪她走走。苑苑是头一回到我这府上,你我带她好好转转,散散心。” 孟苑木着脸道:“公主,驸马虽曾做过家父的门客,但臣女是闺阁女子,与驸马见过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还是不耽误驸马时间了,公主陪臣女转转就好。” 苏寄尘广袖下的手慢慢握成了拳,随后又放开,和缓说道:“孟小姐说得是,身份有别,我跟着总是不太方便的,公主带孟小姐去转转吧,天气寒冷,我去让人温些汤水给你们热热身子。” 九公主也没拒绝,点点头让他去了。 孟苑和她一起走向后宅湖畔,两人坐在亭子里,一人捧着一个暖炉,本来很安静,但公主忽然叹了口气。 她放下手里的暖炉,轻笑一声道,“苑苑这般沉默,看来还是将我当做外人。” 孟苑柔声道:“怎么会,九公主不嫌臣女愚钝,还陪臣女在府中散心,臣女感激不尽,虽有些逾矩,但臣女心里是将公主当朋友看待的。” 九公主笑弯了眼睛:“这就对了,你是三皇兄未来的妻子,他又是我最亲近的兄长,你便是我的嫂子,今后无人的时候,你称我静安,我称你苑苑,我们随意一点,可好?” 孟苑也没矫情,爽快说道:“承蒙公主不弃,孟苑自当遵命。” “这样说话就自在多了。”九公主靠到椅背上,也不端着礼节了,看着慵懒了许多,只是眉宇间总萦绕着丝丝储愁绪。 孟苑见此,不由问道:“公主有什么事苦恼吗?若是不介意,可以跟我说说。” 九公主又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才说:“过几日驸马的家人便会来京,我在烦这件事。” 孟苑稍稍一怔,回想起前世与苏老爷和苏夫人的相处,心里像扎了一根针一样。 当初,她与苏寄尘刚刚私奔到栖霞时,苏老爷跟苏夫人就很不喜欢她,等知道了她是丞相的女儿,就开始担心会招来杀身之祸。他们带着家里老小搬到了郊外的小村子里,也不敢做什么营生,门都不怎么出,生怕被人抓到,掉了脑袋。 坐吃山空的结果就是,本就不富裕的苏府很快就供养不起那么多人,然后苏府开始卖奴才,最后只剩下孟苑和他们一家三口,挤在一间不算大的宅子里过活,她也因此需要学着干各种农活,下田种地,这也是常有的事,否则吃什么? 再后来,瞧着都几年了也没什么动静,苏家的人才敢开始张罗着怎么赚钱,那时家里已经没有可以拿去做买卖的闲钱,于是苏夫人就偷走了孟苑当初从相府带出来的首饰变卖,其中还有一件是她母亲的遗物,她从地里回来发现时气得晕了过去。 变卖首饰的钱,没有一分交到她手中,她也未曾享到一丁点福,还因为与苏寄尘大吵一架,两人感情愈发差劲。 就是在这之后,苏夫人给他纳了妾,那姑娘比她年轻、体贴,不像她这样自恃教养、端着,对苏寄尘无微不至,对苏家二老也逆来顺受,还很快就怀上了孩子,总之…… 算了,不提也罢,还想那些做什么,这辈子,两人是注定不会交集了,她也不打算拿这辈子未曾发生的事去惩罚谁,前世是自己蠢,选错人走错路,这一世就按部就班,做她的丞相千金,做她的端王妃吧。 “苑苑在想什么?”见她久久不说话,九公主追问道,“莫不是跟我在这儿坐着,都会想三皇兄?”她笑得有些揶揄。 孟苑惭愧道:“没有,公主不要取笑我了。其实公主大可不必过多担忧,驸马的家人一定会对您很好的。” “还叫我公主,刚才答应什么了?”九公主扬起眉。 孟苑无奈道:“静安。” “这才对。”九公主托腮说道,“你说得对,他们自然不敢对我不敬,因为是公主,是天子的女儿,可心里又会怎么想呢?哎,其实我也是想太多,总要做到最好,却又不喜欢那些破规矩,生在皇家可真辛苦。” 怎么会辛苦呢?嫁了自己中意的人,公婆家也不敢不善待自己,驸马也不能纳妾,天时地利人和,九公主,您这真不是炫耀吗…… 看孟苑表情变幻莫测,九公主也有些脸红,咳了一声道:“对了,三皇兄走之前托我交给你一件东西。” 孟苑好奇道:“是什么?” 九公主挥挥手,婢女拿来一幅卷轴,她一拍手,婢女便将卷轴打开,唰的一下,一位着凤冠霞帔的少女温婉柔和地端坐在画中,那栩栩如生的眉眼是如此熟悉,可不就是孟苑吗? 孟苑十分吃惊地看着,迟迟没有伸手去接,九公主一笑,将画轴卷起来塞给她,低声说:“三皇兄的字跟画可是传世至宝,多少人做梦都想求一幅,可三皇兄从来不给他们。唯有你,他临走前连夜画的这幅画,让我交给你,告诉你,他回来就娶你。” 想起他送回来的信,再看看这幅画,孟苑整颗心都融化了,哎,这男人,若前世就这么好,他们也不用耽误了一辈子再走到一起了! “多谢公主了……”孟苑抱着画轴,好像抱着最珍爱的宝贝。 九公主看着她,一时有些失神,忍不住将自己和苏寄尘拿来与她跟赵琛对比,这样一比,便觉得驸马对她不像三皇兄对孟苑,心里愈发不畅快。 后来又闲聊了一会,公主府的马车又将孟苑送了回去。 原以为不会轻易结束的一次拜访就这么简单结束,倒让孟苑觉得自己太过紧张了。 然而,她可以不紧张这些事,却不能不紧张前线的事。 有父亲这个便利条件,孟苑便可经常询问前线战事情况。 如赵琛走之前所说,他对穆旦很了解,有他的计策,再配上宁将军的虎狼之师,穆旦被打得连连败退。 若一直这样下去,不出半年,赵琛便可回京。 然而,她才刚刚安下心没多久,边境就传来了一个坏消息。 周朝与穆旦交接的地方是石川,石川处于极北之地,冬日极为寒冷,本就让作战的将士们十分吃力,可好巧不巧,石川最近下起了雪,不要说是打仗的将士们,便是久居石川的百姓都冻死了许多。 这个噩耗传入京城时,整个朝廷都炸开了锅,最先做出反应的是周大夫,即便他是二皇子党,但此刻关系到国家安危,必然是国家至上。 他上书皇上商议送援粮草的事,可从京城到穆旦行军数日,粮草到了也来不及了。 “我们只能靠自己。” 穆旦,监军营帐,赵琛看着手中的地图,淡淡地说了这句话。 宁将军道:“王爷可有什么好计策?” 第28节 赵琛摇摇头说:“该是没有的。” 宁将军一窒,可赵琛又话锋一转道:“不过几年前离开石川时,本王料想到这里还会起战事,命人在石川一处建了几个窑洞,储藏了一些东西,也算稍有成效。” 宁将军眼前一亮,急切道:“王爷储藏了什么?在石川何处?我这就派人去找。” 赵琛看看他,淡淡说道:“不着急去找。” “嗯?” “先把内奸揪出来再说。” 大营内有内奸的事,好几日之后才传到京中,那时内奸已经被抓住,大军也解了燃眉之急。 赵琛的表现让皇上愈发觉得这个儿子是可塑之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不断夸赞,那架势不免让人觉得,他搞不好会改立太子。 参与议事的太子自然也察觉到了威胁,下朝没多久,便约了徐太尉过府一叙。 冬去春来,雍雅苑里的柳树抽了条,花儿也卷起了花苞,眼瞧着京城又恢复了生机,赵琛又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最近这些日子,父亲已经不再透露战事的最新情况给她,她一个闺中女子,老打听这些也不太好,她唯一能得到赵琛消息的来源,便是他送回来的信,可他的信也停了月余了。 这一直没消息,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 孟苑心里着急,去询问父亲,得到的回答却是:“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孟苑不解道:“爹这是什么意思?” 孟丞相放下毛笔道:“跟你说一件事,今天早上,皇上下旨圈禁了太子。” 孟苑惊讶道:“为什么?” “因为。”孟丞相莫名一笑,“太子不顾军情,暗中谋害端王,险些让端王丧命。” 孟苑差点被这个消息给惊得晕了过去,而我们“险些丧命”的端王殿下呢? 石川,又将穆旦逼退数个城池的赵琛正在休息,身上哪里有什么伤口? 所谓的行刺,倒是真的有,只是他并没受伤,传回朝中的消息加重了说法。 而且,太子真的会那么蠢,做一些显而易见会落在他头上的坏事吗?贤王府里的赵殷又跟这件事有多大关系?事情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不过太子在军中有眼线这件事,却是可以肯定的。 想到这些,赵琛表情就不怎么好看,星沉自打来了这而就没见他笑过。 前几日,太子的眼线已经被揪出来正法,如今马上就要立夏,石川仍然很冷,大家出门都得裹得严严实实,赵琛也不像在京城时那样精致干净,行军打仗不免要狼狈一些,现在他裹着大氅在那靠着看书,看上去跟在京城时之前变了许多,现在他身上棱角愈发锋利,若说之前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那现在便是清瘦凌峻,虽依旧温雅,却举手投足都带着杀伐决断之气。 “星沉,今儿什么日子了?”一直安静的他忽然开口问道。 星沉回禀道:“回王爷,今日立夏,比去年迟了些,是三月廿九。” “都四月了。”赵琛皱眉道,“时间不多了。” 时间不多了?什么时间不多了? 王爷,咱能不能别只把话说一半,搞得大家毛骨悚然! 赵琛的回答肯定是不能,因为他压根没再提过这个不多的时间到底是针对什么事。 直到中秋节那日,大军得胜归来,班师回朝,星沉才知道它指得是什么。 赵琛已经带着小队伍先行一步快马加鞭回京,所为的不是功绩,更不是什么阴谋,只是很简单的希望陪孟苑度过她及笄这一年的生辰。 八月十四,中秋节前一天,孟苑坐在相府里,看着眼前的饭菜,依旧是食不下咽。 时间过去了不到一年,她长高了一些,瘦了许多,看上去比刚过年时成熟了一些。 扶风见小姐又不好好吃饭,只好柔声劝慰:“小姐,今日是您的生辰,多少你都要吃一点呀,相爷让人传了信回来,让您不要等他了,皇上恐怕还要留他一会。” 孟苑索然无味道:“不必了,撤下吧,我有些累,先去歇着了。” 她起身往里间走,还没走几步就听见了丫鬟们的惊呼,她回眸望去,细细的珠串帘子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撩开,那人身材高大,剑眉星目,身穿银色铠甲,削薄的唇坚韧地抿着,黑白分明的丹凤眼里倒映着她窈窕的身影,他竟是——赵琛! ☆、第33章 这个时候见到赵琛,简直像做梦一样。可他一身银甲,腰悬宝剑,那般真实地站在那,她又不敢确定这是不是梦了。 见孟苑久久不语,只是站在那发呆,赵琛走进里间,放下珠帘,弯唇一笑:“吓到了?” 也不知怎的,孟苑眼中就就蓄满了泪水,随时可能掉下来,赵琛都快一年没见到她了,疼都来不及,哪里舍得她哭? 顾不上丫鬟们还在外间,端王殿下直接上前环住了身姿单薄的孟苑,他高大英挺的身子可以套下两个她,她靠在他胸前的铠甲上,总算是破涕为笑了。 “哭什么,嫌我回来早了?那我再回去,和大军一起进城。” 赵琛作势要走,还没转过身就被孟苑紧紧抱住了腰,她贴在他身上,那手劲大的,都不像她这样的女子可以使出来的。 “你要是敢走,我就再不理你了。”孟苑咬牙切齿地说完,使劲推开他,背过了身。 扶风悄无声息地领着众丫鬟退到了远处,心里祈祷着相爷可要晚点回来,要不小姐和王爷又不能温存了。 屋里边,赵琛看了看自己的狼狈的模样,咳了一声说:“没想走,只是你既已知道我回来了,我便先去换身衣服,拾缀拾缀,免得……” “你这样就很好。”孟苑还是转过了身,抿着唇说,“不过额头都是汗,是热吧?我帮你擦擦。” 带着少女馨香的丝帕流连在额间,他眼前便是她贴近的脸颊,她比他矮了许多,要很努力才能擦到他的额头,她认真的模样,让他不忍告诉她自己心里那些龌龊的想法。 他只能说:“记不记得我给你的第一封信里写了什么。” 孟苑动作一顿,望进他的眼睛与他对视,他一瞬不瞬地凝视她,眼里蕴藏着非常浓烈的感情。 “今日是我的生辰,明天父亲要为我办及笄典礼,你何日来娶我?”她问着,语气淡淡,好像说着十分稀松平常的事,可听在赵琛耳中,却是实实在在戳心窝子的事。 前世种种,似水无痕,愿今生不要再重蹈覆辙,愿他的心愿可以成真。 “等大军回朝,我与宁将军一起面圣,我便奏请父皇,迎你过门。” 赵琛许诺着,卸甲放到榻上,这样一来,孟苑便瞧见了他越发清减的身形。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孟苑拧眉道,“我回信时不是嘱咐过了,让你注意休息,不要太过劳累,怎么瘦成这样子。” 看她心疼自己的模样,赵琛会心的笑了,他的脸颊棱角越发清晰,比之过去温润如玉的模样,多了几份刚毅与凌厉。行军打仗几个月,这人是越瞧越让人心悦了,孟苑说着责备的话,语调都是相当温柔的,她自己听着都觉得害臊。 “只是看上去罢了。”赵琛拉着他坐到椅子上,柔声说,“石川冬天吃食单一,粮草也不多,总不能我在营帐里大鱼大肉,让将士们在外吃那些差的,传出去成何体统?” 孟苑也懂得其中道理,可就是见不得他变得那么瘦,絮絮叨叨地又说了一堆,他不但不烦,听得好像还很高兴。 等她终于要告一段落了,他忽然执起她的手,探进他外衫里面,贴着中衣轻抚他的腹部,沉声道:“真不瘦。” 孟苑整个人都红成了熟透的苹果,这手感,当然知道不瘦了,可这样合适吗! 手下隔着中衣都能感觉到他腹部清晰有力的肌理线条,看来我们的端王殿下是真的没瘦多少,只是锻炼得越发……英武了。 “松开。”孟苑小小声说,“被人瞧见成何体统。” “你这话,倒像是我常说的。” 也对,“成何体统”、“不合礼数”之类得词向来是严肃克己的三殿下最常用的词,如今她也是常常挂在嘴边,这也算是…… “这也算是夫唱妇随了吧?” 他问着,却已肯定如此,直接低头在她羞怯的脸上亲了一下,那般发自内心的笑容,星沉是没瞧见,瞧见了肯定得迎风流泪,他家王爷不是不笑,只是对着他们这些大老粗笑不出来。 “你别闹了。”孟苑娇嗔了一句,将用过的手帕放到小桌上说,“我去给你倒杯茶,进来了就说话,都没好好喝口水。” 赵琛点头应下,看她为自己忙进忙出,即便因为赶路早已筋疲力尽,心情却十分美丽。 低头看看孟苑放到桌上的手帕,鬼使神差的,他伸手收了起来,不是收进她闺房什么地方,而是……他身上。 孟苑回来时,没注意那块手帕的去向,不过她发现他换了个地方,不免无意识地往他之前坐的地方看了一眼,可他直接从她手里接过了茶杯,她一时不慎差点将杯子摔到地上,也没心思去看那边怎么回事了。 “你倒是跟我说一声再拿。”孟苑埋怨道,“烫到你怎么办?” 赵琛轻笑,只见那茶杯在他手中捏了一捏,一层薄薄的冰就凝在了水面上,薄冰很快化掉,方才还有些烫的茶水温度已经刚刚好了。 “……好神奇。”孟苑惊叹。 “想学吗?”赵琛扬唇问道。 孟苑连连点头。 赵琛正欲回答,屋外就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轻哼一声道:“我们不学。” 赵琛抬手按住了突突直跳的额角,瞟向声源处叹道:“丞相大人回来得可真快。” 孟丞相双手揣进袖子里,笑眯眯地说:“不及王爷,大军才刚刚拔营往回走,王爷却已经到了京城,这才是神速啊。” 赵琛被不冷不热地嘲讽了却也没有不自在,倒是孟苑,不满地瞪了父亲一眼,压低声音道:“爹,您别这么对王爷说话,这不合礼数。” 孟丞相淡淡道:“乖女儿,不用你提醒爹,为父可清楚着呢,这位是端王殿下。不过好像端王殿下自己不太清楚自己的身份,进女子闺房比进自己家王府都随便,也是微醺。” 孟苑捂住脸看向了一边,赵琛比她淡定多了,面不改色道:“丞相大人说得对,不过尽管如此,本王还是有件事要麻烦丞相。” 孟丞相已经预料到是什么事,不免有些不情愿:“不答应行吗?” “不行。”赵琛说着话,笑得亲切和蔼,可那亲切里却带了几分威胁的味道。 如此这般,孟丞相只好道:“王爷请讲。” 赵琛在孟苑好奇地偷瞄下慢慢说道:“本王提前回来的事,父皇并不知道,本王也不想让他知道,那么在大军回京之前,本王就得在相府叨扰几日了。” 孟苑惊讶地张大嘴巴,脱口道:“你要在这里住下?” 孟丞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女儿说:“苑苑,不要用欣喜的语气说这句话。” 孟苑:“爹,那是吃惊的语气。” “我不管。”孟丞相转过身说,“时辰不早了,王爷歇息片刻,老臣去准备客房和晚膳。” 赵琛“嗯”了一声说:“丞相不必太劳烦,安排离雍雅苑近一些的院子就行了。” 孟丞相脚步一顿,很想反悔,可好像又没什么机会。 他本以为这样已经够过分了,可赵琛话还没说完! “丞相也不必忧心,相府里只有丞相与孟小姐两个主子,丞相治下甚严,也不用担心下人出去乱说,所以本王住在相府,再合适不过。” 孟丞相直接快步出了雍雅苑,生怕赵琛再说出什么惹人郁闷的话。 孟苑有点担心父亲爆炸,想追上去安慰一下,可赵琛却说:“光顾着赶路,有点饿了,苑苑……” 他把话只说了一半,剩下的就是眼神,对上他委婉又带着隐晦期盼的眼神,孟苑是真的毫无抵抗力了。 第29节 “我去给你做tat” 赵琛就这么在丞相府住了下来,神不知鬼不觉的。 他回来的第二天,便是孟苑的及笄典礼,典礼的正宾是德高望重的武安侯夫人,也就是孟苑的祖母,武安侯府的众人也自然都到了相府观礼,这些都是确定的观礼者,然而却还有计划之外的一人,在孟苑的及笄典礼即将开始之前,孟柔到了相府。 孟柔从贤王府的马车上下来,一手持扇,一手放在后腰处,即便她身上没什么明显特征,如此模样,也让大家很容易便看出她怀了身子。 孟苑没想到孟柔会在她及笄这天回相府,正堂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孟柔身上,她对这种抢了孟苑“风头”的事非常喜欢,不过还是很快就道出了来意,给众人解惑。 “这次是贤王殿下特别恩准我回来参加妹妹及笄典礼的。”她看上去十分温雅柔和,眼睛水汪汪的,“虽然我已出嫁,但仍是苑苑的姐姐,若可以,我愿做今日的赞者,与老夫人一起为妹妹及笄。”略顿,她垂下眼睑娇柔道,“对了,有件事还未曾告诉父亲,女儿已怀了贤王殿下的孩子,有两月余了。” 孟苑嘴角抽了一下,默默地看向屋顶,屋顶上,赵琛懒散地半躺着,一手端着酒樽,一手撑着瓦片,深邃的黑眸轻轻眯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很明显的是,孟柔这次回来有示威的意思,赵琛离京那么久她什么也没做,今次她及笄她却突然来了,还怀了贤王的孩子,目的怎么能单纯的了?恐怕这段她沉默的时间,便全是用来调养身子和造人了。搞不好是贤王得到了赵琛提前回京的消息,特地让她来一探虚实。 “孟侧妃能来是小女的荣幸。”孟丞相谨守礼节道,“不过孟侧妃怀了身子,还是不要劳顿了,今日有玥儿和老夫人一起为小女及笄已是甚好,孟侧妃还是坐下观礼吧——来人,给孟侧妃准备座位,典礼继续。”他这般做派,竟是不愿意因为孟柔耽误半刻时间。 孟柔面不改色地坐到座位上,好像一点都没受刺激,可掩在袖子下的手却握成了拳。 典礼继续进行,武安侯夫人为最疼爱的孙女及笄,武安侯世子的嫡女孟玥在一旁协助。 孟苑身着一袭简单的童子服,梳着双环髻,瞧着极为稚嫩。老夫人慢慢将素色的襦裙替她穿好,孟玥用质地丝滑的布带替她束腰,随后又由老夫人为孟苑散下黑发,用笄绾起,为她披上代表成年的广袖长裙,佩戴璎珞绶带,珠钗发冠,孟丞相一直看着,竟忽觉眼眶发热。 赵琛稍稍挪开一片瓦片,透过缝隙注视着武安侯夫人为孟苑及笄,全程目睹了少女的蜕变。 他已无法保持冷静,恨不得此刻便下去宣布要娶她过门,可是不能,他还要等一等。 孟柔见父亲在孟苑的及笄礼上红了眼眶,心里的嫉妒几乎吞噬了她。她压了许久才让自己忍住没有扰乱这场典礼,等典礼好不容易结束,还强迫自己心平气和地去与孟苑交谈。 “如今妹妹算是成人了。”她就像普通人家的姐姐一样,用“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眼神瞧着孟苑,看得她浑身起鸡皮疙瘩,然后说,“估计用不了多久,端王便会迎娶苑苑过门,到那时我们就是妯娌了,我们……” 孟玥忽然开口,打断她的话,用一种让人极端尴尬的语气说:“咦,孟侧妃好像说得不对,苑苑是嫁给端王殿下为妻,可孟侧妃只是侧室,算不得妻,不能称为妯娌吧?” 这话说的,孟柔直接冷下了脸,僵在那紧锁眉头盯着这一家子,好像在场只有她不是姓孟的一样,但她……明明就是啊! 孟柔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孟苑的肚子,无比柔和道:“对,是我说错了,时辰差不多了,我也该回去了,恐怕以后很难有机会再见妹妹,那便将祝福提前送了吧,我祝妹妹与端王殿下永结同心,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她将“早生贵子”四个字咬得很重,搞得孟苑不得不多想。 她这是什么意思?说来也是,自从去年重生以来,孟苑唯一没想过的事便是孩子,前世她与苏寄尘就没有孩子,这一世她没有再走错路,难不成还会那样? 屋顶上的赵琛同样被孟柔这句话刺了心。 他与孟苑都是重生在她遇见苏寄尘之前没多久,重生之前的事已无法更改。 前世,他虽在相府也有眼线,可他们关系哪有现在这么好?再加上那时的相府中林姨娘、孟柔与孟苑确是相当“和睦”,真如亲生一般,所以没去过多关注。 可后来孟苑去世,太医将她的身体状况告诉了他,他才知道林婉都对她做了什么。 对一个那般信任与真诚相待她的女孩下那般恶毒的药,林婉真是……死不足惜。 相信若是孟丞相知道林婉在孟苑成长这些年都让她吃过什么,也会如赵琛这般恨不得将她挖出来鞭尸。 人散的差不多时,孟苑在相府到处都找不到赵琛。 他走了吗?可又能去哪里? 赵琛其实也没去哪,只是回了端王府,与云水见面。 书房中,两人面对面坐着,云水和尚叹了口气说:“王爷,贫僧尽力而为。” “多谢大师,大师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本王,本王义不容辞。” 云水摇头道:“贫僧与王爷既有宿世机缘,自当善终善果,只是王爷,您的身体……” 赵琛靠到椅背上,看着手中杯盏轻声道:“无妨,本王很好,不必挂怀。” ☆、第34章 相府里住进了一位王爷,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太大变化,但雍雅苑的人们却并不这么认为。 自从赵琛住到了雍雅苑隔壁的林枫苑,扶风就变得十分焦虑。以前小姐早上起来,只要伺候小姐梳妆打扮即可,如今虽然依然是做这件事,可却大不如从前,为什么呢?因为小姐越发难伺候了,这也不穿,那也不好看,转着圈嫌弃衣服太少,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为什么,但怎么说呢,就算知道为啥,也不太好整…… “扶风,去把锦缎庄的老板叫来,我要做新衣服。”孟苑爬到床上怨声载道地说。 扶风叹了口气说:“是,小姐,我马上让人去叫。”她转身才走了一半,又被孟苑叫住了。 “算了。”孟苑坐起来叹了口气说,“怪我,满屋子衣服,还觉得不够穿。” “不怪小姐,女子皆爱美,这是常事。”扶风说着安抚的话。 孟苑下了床,走到窗边看着院墙,不确定地说:“你说我现在这样,是不是太紧张了?以前倒还不觉得,为什么及笄之后是越发的……”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孟苑便不再继续说。 扶风思索了一下走到她身边柔声道:“小姐,奴婢觉得您太紧张了,其实您不用担心,您与王爷婚期将近,王爷又对您那么好,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扶风哪里知道孟苑前世的经历,不会明白她现在为什么这么焦躁。其实,她挺担心现在发生的一切才是黄粱一梦,上辈子的凄苦才是真,等哪天忽然醒来,一切都恢复了本来面貌,那才是最可怕的。 而且,不只是对赵琛,还有那日孟柔说的话,她一直挂在心上,思索着其中端倪。虽说也重生了一世,可重生的不是智慧只是年纪和生命,孟苑若想这辈子不重蹈覆辙,还是得谨慎谨慎再谨慎。 “这样吧。”孟苑低声道,“去禀报父亲,就说我最近在家里闷得难受,想出去转转。” “小姐想去哪里呢?”扶风道。 “随便哪里,反正我得出去一趟。”孟苑下了决定,安排扶风去禀报,父亲也很好说话,一口答应下来,只是又将韩宁派到了她身边,这位可精着呢。所幸她也没什么不能让父亲知道的事,便随它去吧。 孟苑是当天下午出去的,她换了身素淡普通的衣服,与扶风扮作两姐妹,韩宁则扮作兄长,几人一起上街。 尽管孟苑不施脂粉,可天生丽质难自弃,街上的人总会不经意地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她被看得心烦,干脆戴上了斗笠,走了一会之后就对韩宁说:“你在外面等着,我与扶风进去。” 韩宁看了一眼店面招牌,回春堂,是医馆。 “小姐哪里不舒服吗?何不回府请太医来看?”韩宁不解道。 找太医?先不说宫中的太医搞不好又是个与林家娘娘有关系的,便是好人,这种事也不能让太医知道。她还没出嫁,传出去怎么了得。就算要找,也得回家和父亲商量一下再找,找父亲觉得可靠的。 但若她真的……她又不希望父亲伤心。 “在外面候着便是,我自有我的原因。”不再多想,孟苑说完便与扶风一起进去了。 医馆的大夫是位年近六旬的老翁,瞧见孟苑便含笑迎了上来,问道:“两位姑娘看病还是抓药?” 孟苑道:“大夫,我最近觉得身体不太舒服,想让您帮我看看。” 大夫点头,引着她们进了内堂,坐到桌子后道:“姑娘不介意的话,老夫为你把个脉可好?” 孟苑撩开衣袖,将手腕摆到了大夫面前,大夫熟练地号脉,孟苑压低声音说:“大夫,小女子婚期将近,不知身体上可有什么大问题?”她低下头,斗笠下漂亮的脸蛋有些泛红。 大夫自然明白她问的是什么,认认真真地号了号脉,放开手说:“姑娘,你这脉象……” 见大夫紧蹙眉头,孟苑心里一沉,不由加重声音问道:“怎么了?” 大夫叹息道:“老夫就直说了,姑娘今后怕是很难有孩子了。” 孟苑直接傻在了那,连一起来的扶风都惊到了,脱口道:“大胆,你这大夫怎么胡说!” 大夫无奈道:“怎么是胡说呢,老夫行医数十年,这点毛病还是看得出来的。” 孟苑其实很少生病,上次落水也只是风寒,太医看时从未提过她身体的这个问题,看来那时,是林姨娘早有安排,孟柔也是知道这件事的,她们竟然从那么早的时候就开始算计她…… “真没可能了?”孟苑追问道。 大夫摇头说:“老夫是没法子,姑娘去别的医馆再问问也可以。”说着,他站起来走了,明显言尽于此。 孟苑收回手,慢慢站起来,一言不发地朝外走,韩宁看见方才进去时还很正常的主仆俩出来后都变得沉默寡言,便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小姐,这医馆大夫所言也不可尽信,若您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还是让太医来看看为好。”韩宁劝道。 孟苑轻笑一声说:“我上次落水时,不就是太医来看的吗?” 韩宁想起那次的事,点头说:“小姐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孟苑没说话,一声不吭地往前走,几人很快回到相府,孟苑刚踏进雍雅苑,就看见坐在桌子边喝茶的赵琛。 他一身白蟒锦袍,金冠束发,剑眉星目,锋芒内敛,自斟自饮的模样真是优雅得不得了。 “怎么才回来。”赵琛问着,但好像心里已经有数,直接说道,“市井百姓,总有些人想要多赚些银子,你养在深闺,出去游玩时难免不识其中狡诈,小心被骗了。” 孟苑紧紧盯着他,走进屋里坐到他对面,看了他好一会忽然问:“王爷喜不喜欢孩子?” 赵琛正在为她倒茶,听完这话动作一顿,失笑道:“何出此言?苑苑想要孩子了?” 若是平常,孟苑必然会因为这话脸红,可这次却不一样。 她自嘲一笑,低声道:“我当然想要了,可是……” “可是什么?” “没什么。”孟苑心虚地否认,转开话题道,“昨日你去哪了?怎么到处找不到你。” “回了一趟王府,处理一些事情。”赵琛如实说完,站起身来到她背后,双手搭在她单薄的肩膀上,沉声说道,“苑苑,若心中有什么顾虑,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们之间没什么不能说。” 孟苑噤了声,她不想说出那件事,因为她害怕,害怕他知道后就不像现在这样对她那么好了。 她更加怕的是,他会因为这个而放弃娶她。毕竟,没有哪个前途无量的皇子愿意娶一个不能生孩子的妻子。 老天爷真是爱开玩笑,既然让她重生,何不成全她,让她重生在小时候,一切从头开始?偏偏要她重生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何其悲哉? 她发现,她真的很自私,两辈子都这样。面对这样好的赵琛,她说不出那个秘密,她害怕失去现在的一切。 “你脸色看起来很不好。”赵琛忽然说道,“让太医来给你看看。” 孟苑急忙拉住他说:“不必了,我只是有点累了,不用传太医,太大题小做了。” “你不舒服,自然要请太医,必须传。” 赵琛好像执着于此,不顾孟苑反对非要传太医,孟苑一着急就有点生气,好像他太娇惯她了,让她无法无天,无视身份地位了。 “我不要太医!”孟苑瞪着眼睛说,“都说了我没事,我好得很,还是你希望我有事?” 赵琛诧异地看着她,对上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孟苑越发心虚,她放柔声音说:“我真的没事,你现在不能让别人知道你在相府,若是知道就麻烦了,所以不必传太医了。” 赵琛淡淡说道:“那可以让我府上的人来帮你看看。”说完,直接出了院子,那架势,是绝对不允许她拒绝了。 孟苑绝望地仰头看屋顶,这真好笑不是吗,自私地想瞒下来,可不过眨眼的瞬间就要被拆穿了,真好奇赵琛知道她身体的事后会是什么反应,她还能想什么办法去拒绝吗? 云水和尚到的时候,孟苑正坐在椅子上发呆,他与赵琛一前一后进来,见到她后很和善地打了个佛号,灵秀清隽的脸庞看上去面善而可靠。 “贫僧云水,见过孟小姐。”云水施施然道。 孟苑起身道:“大师不必如此,实在折煞我了,我真的没事,王爷实在多虑,我真的不用看大夫……” 云水道:“无妨,孟小姐放宽心,贫僧只是看看。” 第30节 孟苑僵在那,没有反应,赵琛站在一边保持沉默,其实看着她极力隐藏的模样,他比她还难受。不过他只能先让她不安一下,这样才可以让她一直安心下去。 “小姐请坐。”云水伸手指向椅子,孟苑没有退路,只好坐了下来。 “贫僧冒犯了。”云水道了个歉,随后将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安静地号脉。 他好一会没什么反应,只是闭眼号脉,在场的除了他就只有孟苑和赵琛,孟苑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袂,赵琛则由始至终看着她,直到云水开口。 “阿弥陀佛。”云水坐起来,微笑着说,“可以了,孟小姐。” 孟苑苦笑一下,收回手,眼神呆滞,毫无光泽。 赵琛问:“孟小姐没事吧?” 云水说:“无事,只是最近可能休息不太好,身子有些疲,也不必吃什么药,晚上睡前点上安神香便可。” 孟苑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惊疑道:“你说什么?” “孟小姐不必太过忧虑,您的身体很健康。”云水很温和地说,“贫僧这有一些自制的安神香,可助小姐安枕,小姐每日睡觉时务必点上,切记切记。” 孟苑傻愣愣地接过和尚从怀中取出的布袋,攥在手里表情复杂。 赵琛不着痕迹地松了气,低声道:“无事便好,我送您出去。” 云水先一步出去,赵琛又看了孟苑一眼,她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他干脆先去送云水。 走在外面,云水压低声音道:“王爷,你真的想好了?” “莫再问我。”赵琛直接道,“我始终如一。” …… 四天后,周朝大军回京,赵琛也离开相府与宁将军一起面圣。 若他所说是真,那今天他便会向圣上请旨,娶她过门。 孟苑坐在花园的长廊上,看着碧波粼粼,好像并不怎么高兴。 按理说,一个是市井大夫,一个是大师,她自然该信后者,可为什么,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是她一回来时,赵琛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吗? ——“市井百姓,总有些人想要多赚些银子,你养在深闺,出去游玩时难免不识其中狡诈,小心被骗了。” 他在暗示什么? 莫非……他早已知道?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这样的赵琛,不但与她前世认识的截然相反,甚至……他无所不能到让人恐惧。 ☆、第35章 金銮殿上,赵琛一袭银甲与宁将军并肩站着,今上端坐在龙椅上,朗声笑道:“琛儿与宁爱卿真是我大周的福星,当真是百战不殆,这次你们想要什么封赏?” 赵琛看向宁将军,于是宁将军先道:“保家卫国,匹夫有责,老臣无需封赏,多谢皇上恩典。” 他这么一说,好像下面赵琛要什么封赏的话就不好开口了。徐太尉和周大夫对视了一脸,表情讳莫如深。 然而,孟丞相只是淡定地看着一切,站在百官之首的位置,眼睛微眯,嘴角微挑,仿佛对一切都了如指掌。 果然,很快就到了赵琛,端王殿下在除太子外其他到场几位皇子屏息地注视下,十分流利地说:“父皇,儿臣倒有一事相求。” 皇上似笑非笑道:“哦?皇儿但说无妨。” 赵琛再行一礼,起来之后才抱拳说道:“父皇,六年前,儿臣打败穆旦归朝后的庆功宴上,您为皇儿和丞相千金定下了婚约,如今儿臣再次击败穆旦,孟小姐也已及笄待嫁,儿臣想跟父皇求个旨意,允准儿臣与孟小姐择日成亲。” 怎么说呢,赵殷听完这话之后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又有点憋气,余光悄无声息地打量孟丞相,只见孟丞相的表情没有一丁点变化,显示早就猜到了一切,怕是已和赵琛合计过了,这丞相大人,是已经站到了赵琛这边。 真遗憾,不过也在意料之中,若真是如此,他也有办法…… 皇上听了赵琛的话,先是笑了笑,随后便说:“这有什么,的确也该办你的亲事了,你二皇兄不过比你大一岁,如今府中可是十分充盈,你也要抓紧。” 赵琛还没说话,宁将军就眼前一亮,好像听到了什么好消息,孟丞相看见他的眼神,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预感,在后来的庆功宴上得到了印证。 皇上已经亲自下了旨意,让孟苑与赵琛择日完婚,孟苑又是丞相嫡女,所以这庆功宴,她是必到的。 另外一个必须得来的,便是宁将军的女儿宁溪。宁将军老来得女,对这个女儿是万分疼爱,千依百顺,上次因为女儿险些丧命,他一点面子都没给丞相,直接将林氏处死了,不过当然了,丞相也不需要他给面子,这件事他求之不得。 时间仿佛和六年前重合,那时候孟苑不过八岁,可小小年纪却已经很会挑对象,早早把皇上最有前途的儿子给占上了,真是足足让人眼红嫉妒了六年。 坐在父亲身后,孟苑斯斯文文地饮酒,这酒醇甜芳香,一点都像酒,更像果汁,喝着喝着她就有点奇怪,不由扫了扫父亲杯中的酒,连颜色都不一样,立刻便觉不对。 “孟小姐,奴婢再帮您满上。”见孟苑喝完了,宫婢立刻要帮她倒满,孟苑以手遮住杯子,拒绝了。 “这酒似乎和别人喝的不一样?”她似不经意地问,锐利的目光颇得赵琛的真传,把宫婢吓了一跳。 “孟小姐恕罪,这酒确实和别人的不一样。”宫婢跪下道,“这不是酒,是果子汁,是端王殿下让奴婢帮您换上的,王爷说您不能喝酒。” 孟苑恍然,原来是他。想来也是,林贵妃如今刚刚失去孩子,又被皇后打击得元气大伤,自然不会在宫宴上动手脚,给别人增加拿住她的把柄,是她最近怀疑的事情太多,有点过于小心了。 “起来吧,无事。”孟苑放柔声音道。 宫婢舒了口气,起来帮她又倒上果汁,这才屏退到一边。 孟苑看看杯中果汁,情不自禁地去看对面赵琛坐的位置,却发现他正看着这边,好像还目睹了她与宫婢交流的全程,嘴角含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孟苑有点脸红,低下头默默吃饭不再乱看,此刻席上也到了高.潮部分,因为宁将军发话了,说了一件让大家都心情复杂的事。 “皇上,既然今日是大喜,何不喜上加喜?”宁将军笑着说。 皇上放下酒樽道:“宁爱卿有什么好建议吗?” 宁将军拱手道:“倒是件不值一提的事。” 皇上好像有点感兴趣,笑吟吟道:“说来听听。” 宁将军看了看身后,宁小姐宁溪害羞又期盼地看着父亲,真是让宁将军无可奈何。 “皇上也知道,末将家中有一幺女,如今也到了嫁人的年纪。” 孟苑听到这就感觉不好了,她看向父亲,孟丞相也看了过来,摇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实在不是她自作多情,以为三殿下多讨人爱,事实是自从赵琛亲自逮出林氏帮宁溪“报了仇”,宁溪就一直想要好好感谢他,就跟刚重生时的自己一样,变着法的接近赵琛。 知道这些不是她消息多灵通,而是京城勋贵之间早就传遍了,去武安侯府时老夫人还提醒过她小心点,她当时觉得,赵琛肯定会处理好,而且宁将军的女儿怎么会去给人做侧室?所以她一直很安心,从没放在心上,哪知今天会在这场面上出这样的变数,真是大意了。 “宁将军。”在宁将军继续说下去之前,赵琛先插了嘴,站起来道,“宁将军方才说的对,今日已是大喜,何不喜上加喜?父皇,儿臣想再向父皇求个旨意,不知父皇……” 皇上无奈笑道:“琛儿还有事?倒不知是谁的事,要你这样费心。” “父皇怎么知道不是儿臣自己的事?”赵琛问着,却不需要回答,直接道,“儿臣是想替四弟开个口。” 一直当背景板的四皇子被突然拉进来,好像还有点反应不过来,看着赵琛好一会没反应。 赵琛继续道:“四弟虽然比儿臣小两岁,却也早已成年,如今儿臣婚期将近,也该为四弟好好打算一番了。” 皇上听完他的话,一时没有言语,倒是徐太尉轻笑一声,淡淡说道:“端王殿下与瑞王殿下倒是兄弟情深。” 这话听在各人耳中,是各有不同的想法。这不,宁将军已经不太愿意了,宁小姐就不用说了,几乎忍不住想要站起来把话题拉回正途,哪怕不再议论这件事也好,要不然她就毁了。 可惜了,皇上已经开了口,这话题,是收不住了。 “那琛儿以为,哪家的千金比较合适呢?”皇上分明是知道赵琛说这件事的意图,但还是照着他的意思往下说了,宁将军和宁小姐都白了脸,知道事情无法更改了。 “儿臣方才听宁将军说,将军的幺女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不知将军可中意我四弟?”赵琛含笑问道。 宁昼冷着脸一言不发,宁溪已经开始落泪,瑞王赵诚看着这样一幕,颇为自嘲的笑了。 “其实,三皇兄不必为我费心的。”赵诚艰难地站起来说,“我自知身有残疾,配不上将军千金,何必强人所难。” 这话皇上就不爱听了,虽说四儿子身有残疾这事儿不假,可他到底也是皇子,堂堂皇子怎么就配不上他将军之女了? “诚儿何出此言?”皇上沉着脸道,“琛儿说得有道理,宁将军的女儿倒也还算合朕的心意,宁将军应该也这么觉得。”他拖长腔调,意味深长,“朕的四儿子,各方面都很优秀,不会有比他更适合宁小姐的人了。” 此言一出,天下间除了四皇子,恐怕无人敢娶宁溪了,宁溪的命运已是板上钉钉。 她茫然地坐在位置上,咬着唇无法给出反应,宁将军沉吟片刻,便道:“皇上所言极是,末将方才言及此,便是这个意思。” 皇上这才重展笑颜,淡淡说道:“如此甚好,今日便由朕做主,为诚儿与宁小姐赐婚,等琛儿完婚之后,你们便也择日完婚吧!” 如此,今日这场闹剧便终止了。 对于成了赵琛挡婚借口这事儿,赵诚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依旧坐在那面不改色的饮酒,也不曾去看看刚与他定下亲事的宁小姐是何反应。 孟苑见他这样,忽然就想到了她第一次来宫中面见皇后时,路过关雎宫遇见的那个宫婢。 四皇子为了救那个宫婢,拖着不便的腿脚在烈日中疾步奔走,但还是没有赶上,那宫婢最后还是去了。不过,会为了一个宫婢那般的人,该是心地非常善良的吧。 其实,宁小姐只是一时想不开,等时间长了她会知道,她所要嫁的,是多少女子求也求不来的好姻缘。 八月末的一天,是赵琛与孟苑成亲的日子。 这一日,当朝太尉与当朝御史大夫两位一品大员做迎亲使节,铺十里红妆,从丞相府到端王府,这段路往日里并不算远,可在这时望着,却似乎那么遥远。 屋里,孟苑身穿大红喜服端坐在椅子上,一头瀑布般的黑发垂在肩后,巴掌大的脸蛋上泛着丝丝红晕,剪水双瞳,气质艳丽却不轻浮,高贵典雅,臻首娥眉,美得人心惊肉跳。 她没有母亲,来为她梳发的是武安侯夫人,老夫人一遍一遍地为她梳理着整齐柔亮的黑发,嘴里念叨着祝福的词,眼睛却越发酸涩。 “如今,苑丫头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你母亲的在天之灵,也该安息了。”老夫人絮絮叨叨地说着,搞得本就心情有点脆弱的孟苑直接掉了金豆子。 “哭什么,女子总要有这一天的,你祖母我当年出嫁时,可没你这么气派。”老夫人忙转开了话题。 孟苑抹着眼泪道:“气派?” “那是自然。”老夫人笑着说,“一品大员迎亲,今上的亲姐姐建安长公主亲自在王府等着,能参加你婚礼的,都是朝中有头有脸的人,正四品之下的都得靠边站,你说气派不气派?” 孟苑羞涩道:“皇子娶亲,当是都如此吧……” “确实是这样,但是……”老夫人凑到她耳边柔声说,“三皇子,却是不一样的。” 孟苑听这话时,还有点懵懂,可能是成亲的事态闹腾,她也没深想,等老夫人为她戴上凤冠,接亲的人到了之时,她便带着忐忑的心情踏上了路途。 端王府,赵琛一身大红喜服,金冠束发,薄唇带笑,一举一动,端的是才貌无双,丰神如玉,凡尘谪仙也不过如此。 建安长公主见他一脸焦急,好像恨不得长个翅膀飞到相府的样子,不由笑道:“这么一会都等不了了?让宾客们瞧见像什么样子。” 赵琛似是有所触动,压低声音道:“姑姑,你不知道,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从她前世八岁下了盟约,他一直等到她这辈子十五岁及笄,这其中的路太过漫长,无人可说,唯有一颗赤子之心,从未改变。 迎亲队伍到达王府门口时,赵琛已经站在那等候多时。在喜娘的安排下,赵琛上前撩开轿帘,看见轿内坐着的孟苑,一颗心跳得好似不是他的了。 第31节 “苑苑……” 他情不自禁地唤了一声,孟苑听见,身子一颤,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好在喜娘很快便安排两人走下一步,他与她牵着同一段红绸,一同踏进端王府,从此夫妻恩爱,情比金坚,世上再无人可以将他们分开。 孟丞相看着女儿与赵琛进去,其实也有些恍惚。十几年前,孟夫人刚怀上她时,两人便在想,若是个儿子要怎么教养,若是个女儿要怎么疼爱。 如今女儿已长大嫁人,可那个在他身边与他探讨这些的妻子,早已离开十几年。 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一开始,每次想到妻子,他总是痛彻心扉,但如今想到妻子,他已经不再痛了,更多的是释然。 人这辈子,早晚都得尘归尘土归土,两人的分别不过是早晚而已,他相信,她会在奈何桥上等着他,他们还能再见,在另一个地方。 端王府正殿里,孟苑与赵琛拜天地,她弯腰时,可以看见他镶了金边的靴子,这个前世她负了的男人,这一世终于修成正果,虽然迟了些,但希望还可以弥补他,不仅是愧疚,更是因为……爱。 拜完天地,孟苑离开正殿,赵琛则要宴客,他挂念着她什么都没吃,早就安排好了人在那等着,孟苑一进屋子,喜娘们走了完了流程,建安长公主便和武安侯府夫人一起来了,跟着她们来的还有孟苑不太熟悉的夫人们,不过虽见的不多,但她却知道,这些人要么是当朝一品诰命,要么便是皇家公主,哪像她前世与苏寄尘,只顾着逃命,何来什么仪式,不过草草寻了一处庙宇,拜了天地,便算成亲了。 想想那些,其实也算是报应吧,当你伤害了别人,选择了错的路,就要自己承担恶果。 “丫头,饿了吧,吃点东西。” 武安侯夫人悄悄塞给她一块糕点,孟苑从盖头底下看到祖母的手,带着褶皱,却是那般亲切。 “谢谢祖母。”孟苑接过糕点,小口小口吃着,小心着不碰到凤冠的珠帘。 建安长公主笑道:“侯夫人莫担心,我那侄儿早就跟我说过了,他挂念着他的王妃饿肚子,特地让人备了小厨房,让我好好喂饱他的王妃。” 老夫人笑道:“当真?那老身也不藏着掖着了,丫头可以敞开吃了。” 建安长公主笑着提醒道:“不过侯夫人,这称呼也该换了。” 老夫人道:“瞧我,一时高兴,都忘记了,如今呀,得叫端王妃啦!” 众夫人开着孟苑的玩笑,孟苑害羞地听着,心里却满是幸福,这种有这么多人祝福的婚事,真的很幸福。 那贤王府又是什么样呢? 周菁与赵殷去参加赵琛的婚礼,孟柔在府中养胎,听见下人形容孟苑成亲的场面,想起赵琛的模样,不由悲从中来,恨意也越发深刻。 下人见她这模样被吓了一跳,退到一边不敢言语,孟柔忽觉腹痛,立刻皱眉道:“快,传太医!” ☆、第36章 原来,端王府里面是这个样子。 趁着其他夫人聊天时,孟苑悄悄掀开了一点盖头,打量着屋子里的情况。 以后,这儿就是她的家了,她和赵琛的家。这里比她想象的还要大,却一点都不显的空旷。如其他皇家子弟的府邸那般,端王府毫无疑问是奢华的,每一样东西都可以数得出来历,若是前世后来的她,怕是随便给她这里的一件东西,她都可以活几辈子,凡事最怕作比较。 赵琛将他们的寝房布置得十分温馨,有的细节甚至与她在相府的闺房十分类似,尤其是那梳妆台,质地明显比她闺房的好,但样式却打得一模一样。 他很上心,这让她又高兴,又纠结。 想起之前的怀疑,她总觉得赵琛可能知道了什么。有可能她一出相府,就有人告诉他她去了哪里,他之所以没直接去医馆阻止她看大夫,可能是怕引起她怀疑。 然而,仅仅是在家等着,已经够她明白了。 赵琛必然是知道了大夫的话,所以他特地让云水来安她的心。 云水说的话,恐怕也不是真的。 虽然赵琛这般的良苦用心让她感动,也让她不再怀疑他对她的感情,可一想到自己可能会没有孩子,孟苑就高兴不起来,她慢慢放下盖头双手合十沉默了下来。 侯夫人与建安长公主聊了一会,见孟苑一直非常安静,不由问道:“王妃可是累了?王爷怕是还要过一会才能回来,要么你靠着祖母,小睡一会?” 孟苑慢慢摇头道:“没有,老夫人别担心,苑苑很好。” 建安长公主给老夫人使了个眼色,带着其他夫人慢慢退了出来,孟苑孤孤单单地坐了约莫一会,天色才刚刚有些昏黄,房门便再次被人打开,喜娘的声音响起:“王妃,王爷回来啦!” 孟苑瞬间紧张起来,挺直了背坐在那,双手无措地不知该放到何处。 赵琛踏进门时正好瞧见她这副样子,笑了一声后便走了过来,在喜娘的安排下,他端起酒杯,与孟苑纤细的手腕缓缓交起,喝完了这杯合卺酒。 喜娘又开始进行下一步,孟苑木然地跟着行动,赵琛看在眼里,便知她心思不在这上面。 今日是他们的大婚之日,她却还走神,说实话,他挺不高兴的。 可他真的没办法生她的气,当他用喜秤挑起她的盖头,看见她高贵美丽的容颜和无助的眼神,心里便除了疼爱什么都没有了。 熠熠生辉的一双眼,里面是浓浓的依恋与信任,还有不自信地犹豫。 赵琛放下喜秤,屏退了喜娘,朝她伸出手去。 孟苑看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愣了一下,不解道:“怎么了?” 赵琛失笑,弯腰凑到她耳边说:“这么坐着,不硌得慌?” 孟苑脸一红,将手放在他手心,起身站到了他身边。 他应该喝了不少的酒,面上虽依旧不显,可身上却带着酒气。按理说,若是另外的男人,她必然早已厌烦地皱起了眉。可在他身上,似乎连酒气都是香的。 就连做夫妻之间那种事……她也是期待多过害怕。 前世与苏寄尘,她还不知为何自己那么不甘愿,总是死气沉沉毫无情趣,现在想来,怕是那时是怄气多过真心,所以才会那般不甘心和抗拒吧。 “又走神。”赵琛将床上讨喜气的桂圆莲子等抚到一边儿,站在床边无奈地看着她。 孟苑抬眼瞧见,立刻道:“别扫开呀。” 赵琛挑眉:“你喜欢坐着它们?” 孟苑抿抿唇说:“这是吉利的兆头,扫开就……” 赵琛也知道她想到了什么,额角跳了一下,直接道:“只是扫到一边,还在床上,不必担心。”略顿,他压低声音道,“而且就算没有这些,我们也可以早生贵子。” 孟苑又害羞又伤感,纠结地攥着衣袖,赵琛看了一会,忽然上前将她横抱而起,惊得她尖叫一声。 “呀!这是做什么……”孟苑十分紧张道。 赵琛慢慢讲她放到床上,轻轻为她摘下凤冠,没有了珠帘的遮挡,她娇媚的容颜愈发清晰,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她的模样,她听见他慢慢说道:“要早生贵子,我们可得好好努力才是。” 孟苑耳根发痒,不由转开头避开了他的鼻息。 赵琛轻笑一声,柔声道:“你姐姐可是已经怀上了,我们不加把劲,岂不是跟不上了。” 孟苑望向她,水灵灵的眼睛里含着薄雾,那娇俏的样子,真是让人忍不住想要破坏。 “这样看着我,就不怕我控制不住自己。” 赵琛手一抬,红色的床帐便落了下来,丫鬟已经在外面点了灯,帐子里虽然有些暗,但也可以看清彼此。 “吹了灯好不好……”孟苑吸了口气说。 赵琛不紧不慢地解着她嫁衣的带子,似笑非笑道:“吹了灯我就看不见你了,不好。” “……为什么要看。”她不好意思地问。 赵琛与她对视,他那么英俊,永远淡然,永远无所不能,看着别人的凉薄眼神到了她这里,是盈满了温柔与感情的,这般的不同,才更加让人受不了。 他明明只是解衣带罢了,可她却觉得浑身不自在,感觉身子好像起了不好的变化,太羞耻了。 “快吹灯!”孟苑咬唇道,“不然我走了。” 赵琛轻笑:“你要走到哪去?”忽然,他冷下脸,俯在她身上一字一顿道,“孟苑,你这辈子哪都去不了了,除了我,没人能得到你。” 孟苑被吓了一跳,呆呆地望着他,他自知有些失了分寸,和缓下表情,亲了一下她的耳垂,在她耳边说:“真不禁吓。” 孟苑直直地看他,带着点委屈和忐忑,看得他心烦意乱,担心不已。 “说着玩的,你要去哪我送你去就是,不哭好不好?”他心疼地抹掉她不自觉落下的眼泪。 孟苑直接环住了他的脖颈,送上双唇,等这一吻结束,她才说:“不止这辈子,我孟苑今后的生生世世,都只做你赵琛的妻子。” 这次换赵琛怔住了,他惊讶地看着她,随后是释然、安心和感动,当然,最明显的,便是那一脸的欢喜。 “那今晚……”赵琛意犹未尽地看着她半褪的衣衫。 孟苑望着一边干巴巴道:“你若是真的不想吹灯……就不吹吧。” 赵琛清朗一笑,门口守夜的扶风和茉雅对视了一眼,都脸红地看向了一边。 这一夜十分漫长,扶风作为陪嫁丫鬟到了王府,茉雅是赵琛身边的大丫鬟,两人一见面,便被管家告知身份一致,扶风本以为茉雅会不高兴,找她的麻烦,但完全没有,她很和善,处处提点她帮着她,这王府的人真是如王爷人一样,个个都那么好。 赵琛的府邸其实很简单,除了他和孟苑外全是下人,下人里男子居多,管理起来并不麻烦。 唯一与众不同的是,端王府里侍卫特别多,防守极为严密,没走几步就有一拨侍卫,比特意加派过人手的丞相府多了不止一星半点。 除了孟苑与赵琛,在王府西南角的普世堂还有位特殊的客人,那便是云水大师。 那处建成了一处佛堂,像是专门为云水大师准备的,也不知他与赵琛认识多久了。 不管如何,孟苑都是得好好招待云水大师的。 不过,比这些府里的事更打紧的,是第二天一早去宫中面圣的事。 作为新妇,孟苑进宫的衣裳也隆重了些,比做姑娘的时候更有身份。 她与赵琛一起来,已经不必步行了,这就是特权阶级,看得她不由感慨。 “以前我来,烈日炎炎都要走着,现在倒是不用了。”孟苑忍不住道。 赵琛一笑,手指轻抚过她细嫩的脸颊,温柔地说:“以后到哪里你都不必走着。” “那待会下去了进大殿我不是一样得走着?”孟苑斜睨着他。 赵琛又摸摸她的鼻子:“不必,娘子若是需要,为夫抱你进去。” 他叫她娘子,不是爱妃。他自称夫君,不是本王。 说起来,好像他面对她时,从未用过本王之类的自称。 放弃了这样的他,她上辈子可真是瞎了眼。 “又要用你的话来说了——成何体统?”孟苑学着他严肃的模样道。 赵琛笑得很开眼,俊秀的眼睛弯弯的好像月牙,他今日也是一身朝服,一头黑发全都冠在了发顶,这样干净利落的打扮,说是天下第一美男子都不为过。 新婚小夫妻说着话就到了椒房殿外,皇上在这和皇后一起等着他们来请安。 进了殿内,便听见皇上的说话声,他似在与皇后商议什么,等他们走近了他就不说了,孟苑也没听清楚。 不过,赵琛的武艺摆在那,她听不见,不代表他听不见。 第32节 从进来,他的眼神就不一样了,有点复杂,像是意料之中,带着点怀念,又带着点排斥。 这场合,孟苑也不好问什么,只与他一起进去,安然行礼,做着新妇该做的事,乖巧讨喜。 陈皇后越看她越觉得欢喜,拉着她的手一直说着体己话,什么要好好养身子,早早给赵琛生个儿子,什么多吃点太瘦了,这样不好生养,总之就是半句不离子嗣的事。 孟苑再被提起伤心事,这面上的笑容就有点勉强,赵琛看在眼里,在心中叹息,开口道:“母后,这事儿不着急,二哥的孩子不也还没出生。” 提到这个,陈皇后的表情就微妙起来,皇上观察了一下赵琛,发觉他的表情不像有假,似乎真不知道贤王府的事,于是说道:“昨夜你二哥府上传了信来,孟侧妃的孩子没有了。” 赵琛一脸惊讶道:“什么?” 何止他,孟苑也是如此,她诧异道:“怎么会这样?” 陈皇后与皇上对视,觉得着夫妻俩是真不知情,却不知,这里面是有一个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但另一个只是……演技太好。 “前三个月本就坐胎不稳,孟侧妃又郁结于心,太医说她前几次已经动了胎气,这次又忧思过重,才导致没了孩子。”陈皇后慢慢解释着。 孟苑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了,这大姐姐真是,她结婚的日子,她忧思过重,这不明摆着不想她好吗,皇上和皇后恐怕也很清楚了。 赵琛最清楚不过,他与皇上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皇上便让皇后跟孟苑说说话,他与赵琛到了侧殿说些别的事。 孟苑想着,必然是要说他们进来时皇上和皇后讨论的事,她很好奇是什么,但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应妄论政事,于是压下了好奇心。 “孟侧妃也太过不小心,这孩子得之不易,竟就这么没了,老二估计也很伤心。”皇后还在思索孟柔的事。 孟苑附和道:“贤王殿下必然也非常难过,姐姐没了孩子,心里肯定也不好受,不过他们都还年轻,孩子还会有的。” 陈皇后好像想到了什么,眼神有点悠远,意味深长道:“是啊,他们还会有孩子的,人人都会的,只要有时间。” 孟苑觉得话题好像不太对,有句话叫,越是没什么,越是惦记着什么,陈皇后自始至终都在说孩子的事,可她十五岁入宫,不算做妃子那些年,便只算登后位也已有三年,却至今无子,难不成,她…… 还在想着,赵琛与皇上就出来了,皇上似乎很高兴,走的时候还再三嘱咐赵琛,切莫让他失望,孟苑越发好奇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了。 然而,她也并没好奇多久,因为她回府没两天圣旨就下来了—— 大皇子的太子之位被废,皇上改立三皇子赵琛为太子,着太子即刻入主东宫。 一下子,孟苑就从端王妃变成了太子妃,而前太子赵轩,因为曾试图谋害战中的赵琛,被圈禁在大皇子府,无旨意不得出府半步。 贤王府,赵殷坐在椅子上,周菁坐在他身边,孟柔站在一侧,气氛相当压抑。 过了一会,赵殷冷笑了一声,打量了一下孟柔,慢条斯理道:“真是同人不同命,嫡女出嫁不过两日,就当了太子妃,庶女出嫁这么久,仍只是个侧妃,若是真争气,此刻怕已是良娣了。” 周菁笑道:“王爷,您也莫要太过为难孟侧妃,孟侧妃刚刚失去了孩子,心里正难受呢。” 说起孩子,赵殷便十分不悦,他冷着脸道:“明知道自己的身体不怎么样,就多注意点,现在赔了夫人又折兵,真是丞相教出来的好女儿。” 孟柔面色苍白,虽然被责备了这么久,但还是不疾不徐地走到了赵殷面前盈盈一拜,温和说道:“王爷,妾身有些话想单独和王爷说,相信王爷听了会很高兴的。” 赵殷眯了眯眼,挑唇“哦?”了一声,朝周菁摆摆手,周菁虽百般不愿,但还是离开了。 “要说什么,可以说了。”赵殷叠起双腿,漫不经心地说。 孟柔轻声说:“王爷,妾身自嫁给王爷那一日开始,便是王爷的人,再与相府无关。有些事,妾身也愿意告诉王爷。”略顿,她声音越发轻了,“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赵殷不耐烦道,“别卖关子,本王没那么多耐心给你。” 孟柔舒了口气,道:“妾身的妹妹孟苑,她无法生育。” 赵殷蹙起了眉:“此话当真?” 孟柔笑了:“千真万确,妾身与姨娘一起做的事儿,怎么会有假?” 赵殷表情变幻莫测,对孟柔的认知也有了改观,他看了她好一会,才意味深长道:“本王真是没想到,爱妃还有这等本事。” 这就改口叫爱妃了?孟柔心中冷笑。 “让王爷见笑了。妾身以为,这对王爷非常有助力。如今三皇子做了太子,自然不可能有一个不能生育的太子妃。就算皇上和皇后碍于丞相大人留下了这个太子妃,也肯定会为太子充盈东宫。女人多的地方,事儿也就多了,太子与太子妃的感情肯定也会日渐淡薄,到那时……” 孟柔笑得十分温柔,“王爷的机会,就来了。” 赵殷不免有些惊讶,孟柔竟是与周大夫想到了一起,要他从孟苑入手。 如今,大皇子复立太子已是非常渺茫的事,四皇子的腿疾注定与皇位无缘,五皇子是他的人,若赵琛再出问题,太子之位必然是他的囊中之物。 “爱妃将本王往你的姐妹那里推……”赵殷拖长了腔调,“就不怕本王真的看上你的妹妹,反而为了她葬送自己的前程?” 孟柔微微一笑:“王爷不会的。” “你这么肯定?” “嗯,因为王爷和妾身,是同一种人。” 可是,孟柔算得准现在,却算不准将来。 她满心以为,赵殷只是个利欲熏心的男人,为了皇位什么都可以豁出去。 她忘记了,他毕竟与赵琛是兄弟,两个人总会有相似之处,只是那些地方还没有人可以开启,是她没有能力。 不过,至少她现在算得是准的。 宁将军因为女儿的事与赵琛结下梁子,本来不错的关系僵了下来,反倒是和贤王走得近了。 还有苏寄尘,因为表现突出,得皇上赏识,他从正七品翰林院编修升到了正六品侍讲。虽然他能力也不错,但外界更愿意当他是靠女人上位,全凭皇上对九公主的宠爱。 他们虽面上和他不错,背地里却很看轻他,苏寄尘心里清楚,也没去在意。 今日,他要去赴宴,去贤王府赴宴。参加这场宴席的人,除了一直支持二皇子的周大夫,便是宁将军等人。他也去,在某种意义上,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九公主此刻正在东宫之内,与自己的新嫂子聊天。 听见奴婢来禀报驸马晚上要在贤王府享宴,会晚些回府的消息时,脸色就不太好了。 ☆、第37章 东宫,似乎就连花园,都比王府里的娇艳几分。 这里是储君住的地方,奴才和奴才全都训练有素,安静又机灵。 九公主看着对面坐着的少女,明明还要比自己小一岁,但嫁人之后却愈发风韵非凡,瑰姿艳逸。不夸张的说一句,普天之下,怕是再寻不到比孟苑更美的女子。太子哥哥喜欢她,单说美貌,便是极有说服力的,更不要说孟苑的才学、性格和家世。 对孟苑,九公主非常欣赏,两人关系也一直不错。 “静安,其实我心里很慌。”孟苑放下杯子,望着身边陌生的景色说,“有些事,我以前不想做,可现在我觉得,就算我不去招惹别人,别人也迟早会来算计我,我若一直被动,岂不是太过懦弱了。” 九公主笑道:“三嫂说的是,太子哥哥可不是个被动的人,他一向先发制人,嫂嫂应该向哥哥学习。” 孟苑失笑:“你这么叫他,我还有点不太习惯。” 九公主揶揄道:“嫂嫂还不习惯?别人怕是想让我这么叫他的夫君,都没有那个机会。” 孟苑与九公主又玩笑了几句,九公主便打道回府了。她惦记着驸马的事,回来便去了书房,转了一圈,发现驸马走了一会了,她便坐下看他平时在做什么。 公主翻看了苏寄尘书房的画轴,不由赞叹自家夫君的画技高超,然而,很快她就高兴不起来了。 画缸最里面的卷轴上,画着一个美丽少女,这少女那么熟悉,她才刚刚与她道别,只一眼便认出来了。 “公主,这……”公主的贴身大丫鬟显然比她本人更惊讶。 “一幅画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驸马曾在相府做门客,与嫂嫂必然早就见过的,这画说不定是当初为嫂嫂所作的礼物,搬家时不小心一起带来了。” 九公主说着,去看画的落款,是一首诗,四句,每句五个字,一共二十个字,淋漓尽致地表达了作画之人对画中之人的爱慕之情,九公主这下完全笑不出来了。 丫鬟还没看到那个,对公主忽然沉下脸少有些不解。 她顺着看去,公主却直接将画卷了起来,扔进了画缸里,扬长而去。 贤王府,苏寄尘与赵殷对饮,两人闲叙家常,相谈甚欢。 过了一会,赵殷将话题转到了宁将军身上,笑着问道:“将军最近应该很忙吧,宁小姐的婚事办的如何了?我那四弟虽有腿疾,但照着父皇和太子的意思,四弟怎么也是皇子,配将军的幺女绰绰有余,将军以为呢?” 想起每日在家以泪洗面的女儿,宁昼的脸上是一丁点笑意都没有。 他放下酒杯,冷着脸道:“王爷,末将是个粗人,不懂你们读书人说话上的弯弯绕绕,末将只问王爷一句,王爷可有办法为小女退了这门婚事,又不耽误小女闺誉?” 赵殷叹气道:“将军这不是为难本王吗?本王何德何能,能让父皇改变主意?” 宁昼直接道:“只要王爷可以帮末将办成这件事,今后王爷有用得着末将的地方,末将绝对不说一个‘不’字!” 赵殷脸上露出满意地笑容,模棱两可道:“将军如此诚恳,本王也不好再推辞,那本王只有尽量一试,将军也别抱太大希望。” 宁昼松了口气:“多谢王爷!” 赵殷颔首受了,虽然嘴上仍在与众人交谈,心里却已经开始筹谋赵琛与孟苑那里的事。 其实,一开始他对孟苑并没什么印象,只记得是个胆子挺大,长得很美的女孩。 但最近以来,从周大夫和孟柔那里,他都得到要引诱她喜欢上自己的信息,于是他便开始收集跟孟苑有关的事。 比如她的年纪、生肖、喜好,此刻在他脑中,真是比他对王妃周菁的了解都透彻。 然后,次日,他就在御花园中“巧遇”了孟苑。 孟苑是在这里等陈皇后的,早上请了安之后,陈皇后就让她这个时辰在这里等她,两人一起赏花。可她等了一会,却等来了赵殷,真是晦气。 转身想走,可赵殷已经走了过来,含笑说道:“太子妃娘娘何故走得这样快?” 孟苑只好装作刚看见他,转过身温和说道:“原来是贤王殿下,方才心里想着事,没看见王爷,真是抱歉。” “本王这么不起眼吗?” 赵殷笑得眉眼弯弯,他本就与赵琛是兄弟,这样笑起来,脸上就与赵琛有几分相似之处,孟苑看得一阵恍惚,回过神来就觉得他不安好心。 “哪里,王爷好比天上的星星,耀眼极了,怎么会不起眼?是妾身眼拙罢了,王爷不要介意。” 孟苑不咸不淡地说着,心里思忖着,既然孟柔恨自己恨得连孩子都气没了,她是不是也得表示一下?孟柔肯定不会善感罢休,从上次及笄礼上她说的话来看,她与林姨娘怕是对她的身体做了手脚,如今她不能生育,与她们有着极大关系,万一她将此事告诉贤王…… 赵殷发觉孟苑看他的眼神忽然就深邃起来,那般清澈的眸子映着他的身影,他看着看着竟有点失神,耳朵好像听不见什么,只看见她娇艳的红唇上下开合,以及那红色的宫装上美丽的牡丹。 “王爷?”孟苑颇有耐心地唤他,“王爷,回神了。” 赵殷倏地回神,脸上又显而易见的尴尬,他这模样比以前阴沉沉的样子顺眼多了。 “在,我在。”赵殷咳了一声说,“太子妃刚才说什么,本王也想了想事情,没听清楚。” 孟苑又重复了一遍:“孟侧妃如今可还好?听闻她前几日落了胎,身体好些了吗?” 想起家中那个女人,分明也是姓孟的,可好像就是与眼前这个不一样。 家里那个,嫉妒成狂,年纪轻轻就会陷害自己的姐妹,害得她无法生育。怎么说呢,还真是顺了孟柔那句话,和他是一种人…… “她很好。”赵殷淡淡道,“将养几日便是,今后还会有的,太子妃不必太紧张。” 第33节 孟苑装作放心似的舒了口气,笑着说:“那就好,姐姐以前身体就不是很好,王爷可要好好照顾姐姐。” 赵殷凝视着她,像在观察她此话的真假,最后他说:“你这般惦记着她好,可她却不一定这般待你。” 孟苑假装听不懂,两人也没再说什么,因为陈皇后正从不远处走来。 赵殷回头看了一眼,丢下一句“再会”便迅速离开了,这样的行为,让孟苑十分确定他今次来这里不是偶然,是特意的。 他想与她见面,是为什么?莫非孟柔已经将她不能生育的事说了出来,赵殷来一探究竟,又或者,是其他什么? “方才那是贤王?”陈皇后远眺着问。 孟苑如实道:“是的,妾身在这里等皇后娘娘,贤王恰好也路过御花园,所以闲聊了几句。” 扶风一直站在一边充当空气,虽然不曾言语,却也不曾远离,这会儿就给皇后娘娘见了礼,算是另一种证明自家主子没跟其他男人独处的方式。 陈皇后点头,与孟苑一起到了亭子里坐下,这里早就备好了糕点与香茗,两人漫不经心地交谈着,各有各的想法。 今日这御花园,也算是特别热闹,才走了赵殷,又来了林贵妃。 林贵妃远远就望见了皇后与孟苑,看着那两人的眼神一路从怨毒到热切,那变化,真是毫无违和感。 “呦,悄悄这是谁。”林贵妃笑容可掬道,“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长乐未央。” 陈皇后平淡地说:“起来吧,妹妹身子才刚好,不必多礼。” 提起身子的事,林贵妃就很愤怒,不过她一丁点都没表现出来。 这会儿,轮到孟苑给她行礼了,林贵妃高高在上地看着孟苑,想起她那位做了太子的夫君就牙痒痒。 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心里虽那么想,林贵妃嘴上却说:“太子妃真是太客气了,快起来吧,如今本宫只是个失去了孩子的可怜母亲,哪里像皇后姐姐,有个有出息的儿子,太子妃就不必给我行礼了。” 陈皇后面不改色道:“那怎么可以,妹妹怎么都是贵妃,礼不可废。” 孟苑附和称是,两人一头出气儿的模样让人生气,林贵妃不甘心地呛声道:“姐姐说的有理,是妹妹犯傻了。哎,怀过孩子又失去的人,心思总是没办法跟从前比的,姐姐没经历过,肯定不知道。” 陈皇后微微皱眉,孟苑捕捉到这一幕,越发觉得陈皇后应该也无法生育。 说完了这些,林贵妃便行礼告辞,看着她的背影,孟苑仿佛看到了今后坎坷的路途。 这条路真的很难走,比起前世,或许更难熬。前世虽过得辛苦,但却不如这一世心累和复杂,前世,她基本都是在后悔中度过的。 所幸,今生她有那样一个夫君,他很快就出现在她身边,让她一直七上八下的心安稳不少。 孟苑第一次见赵琛作太子打扮。 一身明黄色朝服,金龙冠发,修长的凤眸温文中带着锐利,削薄的唇轻轻抿着,勾出温柔的弧度,他是那么英俊,让人过目不忘。 “与母后都聊了些什么?怎么见到我反而拘谨了,这是不欢迎我?”他玩笑道。 孟苑垂着眼睑说:“没聊什么,殿下可不要冤枉妾身,妾身只是想听殿下多说几句。” 陈皇后摸了摸胳膊道:“哎,这也没说什么,怎么本宫就起鸡皮疙瘩了?看来真是老了,跟你们年轻小夫妻呆不住了,你们且聊着,本宫先回去了。” 孟苑和赵琛一起站起来行礼,齐声道:“恭送母后。” 陈皇后走后,孟苑和赵琛也往回走。 与他一起回去时,就不会遇见那些棘手的人物,真是想把他做成挂坠,十二时辰带在身上不离开,可惜不能。 “听说你在御花园遇见了二皇兄?”赵琛似不经意地问。 孟苑无奈道:“你还说呢,你那个二皇兄没安好心,特地来御花园装作跟我偶遇,不知道打什么鬼主意。” 赵琛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三两下便想到了赵殷的目的,他弯腰凑到她耳边,柔声说道:“只要你意志坚定,就算他再怎么耍花招也只是徒劳。” 孟苑耳朵发痒,便躲开了些,侧过头笑道:“那你觉得我会不会意志坚定?” 这句话,带着试探的意味。 她在做一个大胆的猜测,猜想赵琛会不会知道的更多,不仅仅是她发现的那些。 听了这话,赵琛表情不见一丝变化,从容不迫道:“当然。” 孟苑在心里舒了口气,也许是她想太多了? 可有一件事,她必须得告诉他。 “夫君,孟侧妃那里你要防备些,我担心她会将我的事告诉贤王。”孟苑低声说。 赵琛脚步一顿,道:“叫我什么,再叫一次。” 星沉与扶风对视了一眼,默契地朝后退了一步,看向一边。 孟苑红着脸道:“和你说正事,不要转移话题。” 赵琛叹息:“只是想听娘子叫一声夫君,这也是正事。” 见他眉眼间尽是期待,孟苑犹豫了一下,又叫了一声:“夫君。” 赵琛这才罢休,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他漫不经心地轻声说:“你大可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别人伤害到你。” 那你呢?——这是孟苑想问的话,不过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 东宫之内,已经换了一班人马,出门便是眼熟的侍卫和下人,这让刚刚搬到陌生环境的孟苑更安稳了些。 被封为太子后,赵琛白日里就很忙,不到傍晚,很少见到他回来。 君子居那边,云水大师也很少出门,有几次远远路过,闻到淡淡的檀香味,听到唱咒的声音,孟苑想过是否要去打个招呼,最后还是作罢了。 一切都很平静,平静的有些诡异,仿佛下一秒便会掀起滔天骇浪。 这个预感,很快就得到了印证。 一次去给陈皇后请安时,她走在前,林贵妃在后,毫无缘由的,林贵妃朝前扑了过来,孟苑想躲,却架不住事发突然别人又早有预谋,于是就那么从台阶上摔了下去,磕破了头部和脚踝,身上其他地方可能还有擦伤。 林贵妃万分愧疚地跑到她身边,哭着让人传太医,那梨花带雨的模样,真是让摔倒了还没哭的孟苑心服口服。 赵琛得到消息时,还在御书房与皇上议事。 他听见孟苑摔倒的第一反应不是马上去看,而是朝皇上行了个礼,道:“父皇,儿臣有事起奏,还望屏退左右。” 皇上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挥挥手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 椒房殿,孟苑被皇后安置到床上,御医正在给她的外伤上药,完成后又要帮她把脉,但孟苑没有答应。 “我没事,只是皮外伤,还是看看贵妃娘娘吧,她方才受到了惊吓。”孟苑不疾不徐道。 陈皇后道:“不急,还是让御医先给你看看,不要留下隐患。” 林贵妃很少见的与皇后站到了同一战线:“是的太子妃,实在不必担心本宫,本宫没事,还是看看你要紧。太子妃与太子正是新婚,指不定已经怀上了孩子,若被本宫这么一撞伤了胎儿,那本宫可是罪无可恕了。” 陈皇后慢慢看了林贵妃一眼,本来还坚持让御医给孟苑看,忽然就说:“不过太子妃说得也有理,妹妹方才的确受了惊,还是先给你看看吧。” 林贵妃眯了眯眼,思索片刻道:“这怎么好,姐姐放心,妹妹是真的没事,还是太子妃的身体要紧。而且,太医有很多,妹妹可以跟太子妃一起看。” 孟苑皱皱眉,随后又舒展开,摊开手腕就准备让御医把脉。 不过,在这之前,先是有人在外通传,皇上与太子到了。 听见赵琛来了,孟苑又将手腕收了回来,在别人去看殿门时与御医交换了一下眼神,御医眨了眨言眼,退后几步,然后孟苑慢慢起身,准备行礼。 皇上与赵琛一起到这,看见林贵妃便温柔说道:“听说爱妃跟太子妃一起摔倒了,可有此事?太医,快给贵妃娘娘看看,这身子才刚好,可别再伤着哪里。” 林贵妃瞥了赵琛一眼,知道今日怕是会不了了之,她怎么会甘心? 可她话还没说出来,赵琛就说:“父皇,若无事,儿臣便先带她回去了,不能老占着母后的地方。” 林贵妃张口欲说什么,可皇上直接道:“回去吧。” 赵琛应下,扶着孟苑准备离开,还没走出大殿,他又听见皇上说:“琛儿,别忘了答应朕的事,那是底线。” 赵琛脚步一顿,回头称是,领着孟苑离开。 出了椒房殿,轿子已经在外等着,孟苑与赵琛同乘一座轿子,她紧紧拉着他的手,说:“父皇是不是要你……”娶侧室? 她到底是没问出心里的话,赵琛摸了摸她的脸蛋,笑着说了句:“傻丫头,别担心,你想太多了。” “我想得不多。”孟苑从容说道,“其实方才你不来,我也有办法解决这件事。” 赵琛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孟苑惊讶,知道为什么还要带皇上过来…… 赵琛说:“丞相大人已经跟我说过了,看来我在娘子这里没什么信任可言了,云水大师为你诊断的结果,你都不相信。” 孟苑没说别的,只说:“父亲找了御医为我诊断,跟云水大师说的,可不是一样的结果。” “相信岳丈的人,却不信为夫的,真让人伤心。”赵琛轻抚着心口。 孟苑妥协道:“我知道你是为了让我安心,我没有不相信你,你能不能先告诉我,父皇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琛只说了一句话,孟苑就明白了。 “我只是,将计就计。” …… 假装被算计到了,引诱有二心的人走出下一步,挑选最好的时机一网打尽,猎人做派。 “若真是如此。”孟苑了然,“那妾身,便要陪殿下演一出好戏了。” ☆、第38章 孟丞相最近鲜有笑脸。 无论朝上朝下,家里家外,他都冷着一张脸,跟谁欠他一万两银子似的。 孟柔失去孩子的事,他知道得一清二楚,可他从未去看过一眼,就连孟柔写回来的信,他也都直接拒收,仿若没有过那个女儿。 贤王府里,孟柔听完吓人的禀报,浅浅地笑了笑。 看来父亲是什么都知道了,孟苑真是越来越聪明了,猜到了她会把事情说出去,先一步找了父亲帮忙,真不错。 及笄礼那天是她冲动了,若是没有透露什么,便可以打得她措手不及,今后她要更加小心行事,决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公主府,苏寄尘本想去翰林院当值,还没走出花园就被人追了回去。 “驸马,公主说今日会邀请太子妃和太子来做客,想让您留在府中一同招待。”婢女恭敬地说。 苏寄尘有点犹豫,过几天他的家人就会过来,公主最近因为这个一直喜怒无常阴阳怪气,今日他若是拒绝,她怕是会变本加厉,而且……即便是同太子一起来,可他还是不想错过这个难得可以见到太子妃的机会。 第34节 “既如此,那便派人到翰林院去说一声,就说今日府中有事,我不过去了。”苏寄尘转身往回走。 丫鬟称是,等驸马走了便安排人去翰林院通传。翰林院当值的几个人听完奴才的话之后,不由互相对视了一眼,嘴角皆是轻蔑的笑容,显然十分瞧不起这位吃软饭驸马爷。 赵琛今日难得不忙。 他自东宫与孟苑一同前往公主府,本来,孟苑正靠在他肩上很认真地看书,可太子爷忽然来了一句话,惹得孟苑手里的书差点掉了下去。 “最近宁将军和苏驸马跟二皇兄走得很近,若将来二皇兄出事,难免要牵连他们,我担心到时候静安会难过。” 赵琛轻抚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明黄锦袍外罩重纱长袍,衣袂上绣着繁复而精美的龙纹。 孟苑抬眼看他,他的侧脸有着人世间最完美的线条,白皙的肌肤几乎看不一丁点瑕疵,这样的男人,生的比女人还要细腻,天下也就独此一家了。 “宁将军怕是因为宁小姐的事恨上了你,若宁小姐不能与瑞王解除婚约,宁将军怕是不会罢休。” 孟苑坐直身子,做了妻子之后的她显得越发有韵致了,眉梢眼角都是妩媚动人灵秀。她梳着精致的惊鸿髻,一身淡紫色宫装衬得肤色极为白皙。他稍稍低头,便可以瞧见她胸前襦裙下的隆起,这样的诱惑,真是让鲜少欲念上头的他都有点把持不住。 “太子爷怎么不说话了,盯着妾身看什么?” 孟苑明知他在看什么,却还是笑着揶揄,随着嫁人的时间增长,她这脸皮是越来越厚了,赵琛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 “等回了宫中,你便知道我在看什么了。” 赵琛挑着眉说完,在她腰间摩挲了一下,很快,马车到达距离皇宫并不遥远的公主府外,两人下车时,公主和驸马已经等在那了。 “太子哥哥、嫂嫂,你们可算来了。” 九公主满脸笑意地迎上来,苏寄尘却没和她一起,而是严谨地行了礼。 “微臣苏寄尘,见过太子、太子妃。” 听见驸马的声音,九公主似乎有点扫兴,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孟苑,见她只是颔首受了,随后就望向了自己,不像与驸马有什么瓜葛,心里稍稍平复了些。 “我应该没有迟到。”赵琛微笑道,“天气炎热,等在外面做什么,进屋去吧。” 九公主应下,带着赵琛和孟苑进府,苏寄尘走在最后,没了人关注他,他便不由自主地看着孟苑。孟苑感觉到有人在看她,但也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专心与静安聊天。 也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静安与她说话时不像从前那么随意,总带着些犹豫。 她们不过几日未见,不该有什么变数的,就算有,赵琛应该也会知道,他知道了肯定会告诉她,既然他只字未提,那应该没问题。 到底是什么让静安与她生疏了许多? 孟苑表情内敛,虽心中万般疑虑,却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 进了府中,九公主引着他们夫妻二人到了花园。这里有一座凉亭,亭子里摆着水果与冰块,下人们打好了扇,刚走进去,便觉得十分凉爽。 “你倒是会享受。” 赵琛坐到椅子上,其他人才敢坐下,他不论是坐着还是站着,腰总是挺得笔直,这世上也不知有什么事可以让这个坚毅的男人折腰。 静安坐到他对面,扫了一眼与他坐在一起的孟苑,以前她总觉得他们十分般配,可现在怎么越看越觉得……她配不上太子哥哥呢。 “我一个妇道人家,没事儿当然琢磨着如何享受了,哪像太子哥哥,忙于政事,无暇顾及这些。”九公主一边说着,一边让人端上了酸梅汤,“我新弄出来的,与别处可以喝到的可不同,哥哥与嫂嫂且尝尝看。” 赵琛将下人先端给自己的那一碗给了孟苑,下一碗才放到自己面前。他们都有了,苏寄尘与公主这里才有,看见赵琛对孟苑的那些好,苏寄尘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尤其是看见赵琛的衣着打扮,这让他不断联想到他的身份。他还只是翰林院一个小小的六品官,但他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相差这样悬殊,他若想完成以前所想,除了让别的皇子当上太子,已经别无他法。 不知不觉间,他本来怀揣着的一腔报国热情已经变质了,可他本人却仍不自知。 九公主一直在不着痕迹地观察驸马,此刻便将他隐晦而复杂的眼神尽收眼底,心中本来还存着的侥幸想法全都破灭了。 真可笑,她静安一向自视甚高,最后竟嫁给了一个心思根本不在她身上的男人! “静安在想什么?” 赵琛的声音唤回了九公主的理智,她收回那些因为嫉妒和愤怒而产生的怨恨眼神,放缓声音道:“没什么,哥哥不必担心,我只是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养的猫,跟着别人跑了,心里气不过罢了。我一直待它那么好,可它却惦记着别的人,真是不识抬举。” 此话一出,苏寄尘倏地看向了她,脸绷了很久,才说:“我怎么不知道公主养了猫。” 赵琛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一对儿,余光瞥见孟苑看向了一边。 九公主淡漠道:“那还不简单吗,驸马总是公务繁忙,何曾关心过我的事,不知道我养了猫,也不奇怪。” 苏寄尘有些尴尬,赵琛适时地打圆场:“看来我们家小九对苏驸马很有怨言。苏驸马,有上进心是好的,但也要多抽时间陪陪公主,家和,才能万事兴。” 苏寄尘望向赵琛,与他对视时,只觉背后嗖嗖冒凉风。 “是,微臣必不忘太子叮嘱。”苏寄尘低下头说。 看见他这样,九公主又有些不忍,她十分为难,最后便把将矛头转到了孟苑那里。 “我却是不如嫂嫂了,可以将太子哥哥看得死死的,即便身居高位,宫中却只有一个太子妃,连个良娣都没有。”九公主笑道,“其实,父皇和母后也有点太不关心太子哥哥了,这么久了,也该为太子哥哥择几门亲事,不能让东宫总这么清清冷冷的,嫂嫂说是不是?” 本来脸上一直带笑的赵琛听完这话直接没了笑容,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九公主,九公主被最敬爱的哥哥这样看着,心里越发委屈了。 “太子哥哥这样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我说得不对吗?哥哥是太子,将来是要继承皇位的,难道那时候哥哥也要像现在这样,只有嫂嫂一个人吗?” 赵琛还没回应,苏寄尘就先开了口,他的行为直接将九公主激怒了。 “公主,太子与太子妃的事他们自有主张,这不是我们该过问的事,不要说了。”苏寄尘皱眉道。 九公主冷笑一声:“是啊,我不能过问,那我不问就是。驸马平日里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到了跟嫂嫂有关的事上却如此上心,我也是大开眼界。” 苏寄尘眉目一凝,与九公主对视片刻,起身跟赵琛告了罪,转身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九公主掉了眼泪,赵琛观赏完这场闹剧,也对其中的内情了解得七七八八。 孟苑从头到尾一直沉默,此刻却无法再不吭声,她柔声安慰道:“公主不要伤心,你方才所说的有道理,太子爷是储君,自然不会只有妾身一个女人,公主放心,妾身一定记着公主的提点。” 九公主冷眼道:“是吗,那我就等着看了。” “闹够了吗?” 赵琛的话让在场的两个女人都沉默下来,她们一个看着他,一个低着头,低头的是孟苑。 “什么时候静安也开始插手别人府中的事了。”赵琛极为凉薄道,“静安,你是我最疼爱的妹妹,不要让我们的关系变得和别人一样。”他站起身,“今日便先到这,想来赏景也没了心情,你与苏驸马好好谈谈,不要因为这些小事儿有了隔阂,我和你三嫂先回去了。” 他说完便负手先走一步,孟苑很快跟上,九公主看着他们的背影,笑得伤心寥落。 “所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怎么最后是我落得个里外不是人?” 她哽咽地呢喃了一句,坐到石椅上,无声的抽泣。 回去的路上,孟苑面不改色地继续看书,倒是赵琛不淡定了。 “你就没什么想要跟我说的?” 他压低声音逼近她,她颈间弥漫着他的呼吸,只觉浑身发软,再也无法强装淡定。 “有,太子爷能不能不要有别的女人,这辈子只有我一个?”孟苑直视他的眼睛问。 赵琛闻言一怔,孟苑只当他心中是否认的答案,于是继续说道:“你看,我说了不也是白说?我心里清楚,又何必问出来添堵。其实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没办法太理想化,我能求的,只是太子爷有了新人之后,不要忘了我这个旧人。” 这有点苦涩的话听在赵琛耳中十分心疼,他叹息道:“我就只是停顿了一下,你就胡思乱想,他日我若做了什么事没有先与你商量,你岂不是要整日郁郁寡欢?” 孟苑撇撇嘴没说话,赵琛继续道:“你放宽心,不必将静安那丫头的话当真,我自有对策。” “太子爷有什么对策?可否说给妾身听听?”孟苑歪着脑袋问。 赵琛被深深地萌到了,不过眼下却有更重要的事。 “先不说那个,静安今日会这样,怕是知道驸马对你有意。” 这是赵琛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说出这件事,以前两人都是你猜我猜,从不戳破那层纸,这样子倒让孟苑颇不习惯。 “……我也不知道公主怎么会这样想。”孟苑转开头说,“而且,这种事又岂是我可以控制的。” 赵琛将她的脸转回来说:“有件事也不是我可以控制的。” “什么事?”她很好奇,还有什么事是他不能掌控的? 赵琛执着她的手朝下探去,等摸到了那起了变化的某物,她蹭地一下子红了脸。 “你……”她憋了半晌,憋出一句,“下流!” 次日,椒房殿。 请安过后,赵琛离去忙政事,孟苑被皇后留在这里陪伴。 上次摔倒的事,孟苑身上的伤还没好全,但也不耽误。 有赵琛找来的上好药材,她从不必担心自己的伤口。 只是陈皇后此次留下她,恐怕没那么简单。 上一次林贵妃闹的事,陈皇后似有察觉,这次,应该就是要询问她肚子的问题了。 既然赵琛要将计就计,那么,她也要好好配合了。 ☆、第39章 陈皇后似乎任何时候都那么端庄美丽,和蔼可亲。 不过,透过她从容的微笑里,孟苑看出了些不寻常的味道。 “给太子妃赐座。”她扬扬下巴,立刻有婢女给孟苑搬来椅子。 孟苑谢过她,慢慢坐下,一边盘算着赵琛什么时辰会过来,一边思索着如何应对。 陈皇后先是打量了她一下,然后才不疾不徐地说:“最近身子可好些了?女子的身体最怕摔了,那日你与琛儿走得匆忙,也没来得及让太医好好看看。” 孟苑不卑不亢道:“多谢母后关心,那日回去后太子殿下为妾身单独传了太医,妾身的身体没什么大碍。” 陈皇后淡淡道:“是吗?那就好,本宫还指望你快点给琛儿添个儿子,琛儿虽当上了太子,可还有二皇子在后面虎视眈眈,虽贤王府的孟侧妃失了孩子,但有一妾侍又怀上了,他先琛儿一步,以后难保不会拿琛儿的子嗣做文章。” 孟苑抿唇道:“妾身谨记母后教悔。” 陈皇后“嗯”了一声,少顷后话锋一转道:“那日瞧着林贵妃的模样,像是抓住了你什么把柄,这是怎么回事?” 果然问到这个了,孟苑想了想,如实道:“这也是妾身想告诉母后的事。” 陈皇后勾起嘴角道:“哦?且说说看。” 孟苑整理了一下思绪,慢慢说道:“妾身的身体的确暂时有些问题,但很快就会解决。林贵妃应该是从贤王那里得到了消息,想在众人面前将这件事抖出去,他们该是有阴谋的。” 比起后面的事,陈皇后更在意前面的。 “你说你的身体的确有些问题?什么问题?你要如何解决?” 要是以前的孟苑,肯定会被问住,不过最近经历了这么多事,她也看开了许多,所以答得十分平静:“太子殿下已经找了神医为妾身诊治,假以时日,妾身定可以为殿下诞下儿女。” 她说得十分自信,可陈皇后却不买账。 第35节 “苑苑,你别怪本宫说话难听,可谁知道你的病什么时候能治好?要我说,如今的局势,还是由你出面,为琛儿择几门好亲事,也博个好名头。当然了,孩子必然还是嫡出的尊贵,等你身子好了,再为琛儿生儿育女便是。” 孟苑缄默片刻,似非常伤感地垂下了头,看上去可怜极了。 莫名的,陈皇后就有点感同身受,语气也软化下来。 “你也放宽心,琛儿是要做大事的人,你且看看当今圣上,后宫什么时候断过新人?其实我理解你的心情,百姓想要一个明君,女子需要一个专一的丈夫,这二者不可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尤其是像琛儿这样未来注定要继承大业的人。”陈皇后望着窗外,目光悠远,“现在这儿也没旁的人,本宫也不跟你兜圈子,本宫了解琛儿,即便有了新人,他也不会忘了你的,你若真爱他,就为他好好想想。”她自嘲一笑,“便是本宫,也非常无奈,你看,本宫入宫这么多年了,可曾有过一男半女?” 孟苑倏地抬头,看着皇后轻声道:“母后……” 陈皇后温声说:“薨逝的昌文皇后,也就是琛儿的生母,那才是皇上的挚爱。在她之后能登上后位,想必外界对本宫的传言也不简单。本宫也不拿你当外人,其实……”她垂下眼睑轻声说,“其实是皇上看本宫乖巧,不妒,所以在有条件的基础上,将后位给了本宫。” “这个条件……”她放缓声音,幽幽道,“便是本宫一辈子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孟苑一惊,千算万算,没算到皇后无子竟是皇上的要求。 “皇上怕本宫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对琛儿的照顾与疼爱会变质,也担心本宫会为了自己孩子的将来谋害琛儿,所以……”陈皇后摊手道,“你知道了,若一个男人真的爱你,即便他有佳丽三千,那又如何呢?你才是最重要的,就算你不在了,你的儿子也会替代你,成为最重要的。” 孟苑一脸懵懂,陈皇后叹了口气说:“好了,话本宫就说到这,你很聪明,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孟苑只得称是,陈皇后这才放她走。 她走回东宫的路上,连九月的天气都不再热了,微风拂过面颊,她无心去拢耳边落下的发丝,倒是有别人代劳了。 “在想什么,叫你都不曾听见。” 赵琛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孟苑转头,看着他修长如玉的手,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 赵琛想起她今日见过皇后,心里已经明白她为何会如此,他将手放在她头上,轻抚了一下,另一手挥了挥让下人离远些,随后折下花坛中一支盛放的花,簪在她发间,温柔笑道:“真美。” 孟苑腼腆地垂下头,轻声问:“好看?” “嗯。”赵琛负手而立,道,“人比花娇。” 孟苑失笑,娇嗔地看了他一眼,眉眼间的愁绪却不见有半分消散。 “何必挂心那些事。”赵琛慢慢屈膝,与她平视,凝着她美丽的眼睛说,“夫君自会为你办好一切,若谁再提这件事,你只管应下便是,很快就会好的。” 孟苑不自信地问:“真的会好吗?我的身子……” “不是有云水大师?”赵琛摸摸她的脸,安慰道,“就算不信我,你也该信你父亲。” “父亲?”孟苑困惑地皱眉。 赵琛说道:“丞相大人寻得一良方,可调理女子寒凉,回到宫中我便命人为你煎服,日日服用,定会有些效果。” 孟苑舒了口气道:“可我已应承了母后,她怕是……” “我会跟她说的。”赵琛站直身子道,“我们回家。” 孟苑低头看着他牵住自己的手,一路来忐忑的心情终于平复下来。 其实一开始她便想过会有这样的事发生,真的发生了也没那么难以应对,顶多就是心里不情愿。 其实就算此次赵琛将这件事处理好了,难免以后不会发生。就像陈皇后说的,他是迟早他要继承大业的,不可能一辈子只有她这么一个女人,现在他是太子,还可以好说些,等当了皇上,就算他是九五之尊,天下之主,文武百官也不会答应他只立一皇后,不纳妃的。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今朝有酒今朝醉,趁着现在他还只是她一个人的,先使劲稀罕一下。 “太子爷。”孟苑忽然靠近了他,声音十分娇媚地唤道。 赵琛浑身一僵,以前只有床笫之间她才会这样,怎么今天突然…… 他低下头,将她绯红的面容尽收眼底,心中顿时荡漾如春。 “青天白日的,这是作甚。” 赵琛故作矜持地说着,脚步却不自觉加快了。 孟苑费力地跟着,有点累,不由噘起了嘴,赵琛瞧见,直接将她横抱而起,使出那踏雪无痕的轻功朝东宫掠去。 星沉和扶风还有其他下人见到这一幕,露出了各不相同的表情。 但它们都有一个基本特征,那就是——被抛弃了。 轻纱帐,软香枕,怀中抱着美人,即便是白日,太子爷也要宣淫了。 这事儿若是传到大臣和父皇耳中,怕是不会太好听,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怀中美人如此可口,谁也阻挡不了他继续下去的步伐。 约莫一个多时辰之后,太子寝宫才传了沐浴,两个人,一桶水,会做什么可想而知。 然而,在这期间,静安公主忽然到访,来得匆忙,没有通知,下人无奈,只好去打扰主子。 孟苑似笑非笑地靠在浴桶边道:“殿下快去吧,肯定是来找你的,妾身再泡一会。” 赵琛冷着脸道:“一起去。” “为什么?”孟苑不解。 “留你一个人在这,我不放心。” 于是,就因为这略显荒谬的理由,孟苑不得不赶鸭子上架,跟着太子出来见九公主了。 因着上次的事,孟苑觉得九公主跟她已经非常疏离了,可等她陪着赵琛走出去,却发现好像并非如此。 九公主今日穿了一身十分素淡的宫装,梳了双刀髻,面色有些憔悴,望着他们时,带着些强颜欢笑的意味。 “静安突然到访,是不是打扰太子哥哥和嫂嫂了?”九公主说着,起身行了个礼,“不过打扰了也没办法,实在是静安觉得,上次的事太过冲动,伤了与哥哥嫂嫂的感情,所以特来道歉。” 孟苑惊讶地看着她,赵琛却似乎并不意外,他不动声色地观察她,似在判断她是真觉得抱歉,还是另有所谋。 “嫂嫂,上次的事是我错了,你我二人一直都十分交好,你便当那日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吧!”静安红着眼圈说,“我……也是一时情急,还望见谅。” 其实孟苑可以理解九公主迁怒的心情,虽然那很不合理。只是,她对九公主的了解非常有限,心里也不完全信任她,于是她看向赵琛,希望他能替她表态。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赵琛放缓了表情说,“今后切莫再那么冲动,伤了亲人感情。至于其他事,你放心便是,若驸马对你不好,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九公主眨了眨眼,像是想笑,却笑不出来,眼里有阴影闪动。 她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才说:“驸马与我是很好的,太子哥哥不必为我费心,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和驸马的家事,还是我们自己解决吧。” 孟苑附和道:“公主说的有理,殿下还是不要参与了,他们小夫妻的事,就让他们小夫妻自己解决吧。” 赵琛观察着九公主,九公主看向了孟苑,柔声道:“嫂嫂能原谅我,那便是最好了,我也不用一直内疚了。” 孟苑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那算什么事?公主又何须道歉,这真的没什么。” 九公主似乎松了口气,走到她面前道:“那今后我们还和以前一样?” 孟苑点头道:“自然,便是公主今日不来,我们也和以前一样。” 九公主欣喜地握住她的手:“那我们说定了。” “好,说定了。” 看着妻子和妹妹和好如初,赵琛却似乎并没有十分高兴。他一直表现得十分平淡,就算笑也笑得很浅。这个男人总是想得很远,此刻怕是已经将一切都筹谋好了。 九公主离开后,赵琛被皇上传走了。孟苑的药也熬好了,这都是丞相大人千辛万苦找来的,所以尽管很苦,她还是一口气儿喝完了。 “太子妃,快吃蜜饯。”扶风马上送上蜜饯。 孟苑接过服下,刚刚压下嘴里的苦味,外面就来了人通报,说是公主府的下人送帖子来了。 “公主府的?”孟苑转了转眼珠说,“才走了没多久便送帖子过来,且拿进来看看。” 扶风出去拿了帖子,进来交给孟苑,孟苑展开一看,是静安公主的字迹,她在帖子里又道了个歉,约她后日白马寺一起烧香祈福,随行的似乎都是各家年轻夫人,并没什么问题。 孟苑思量了一下,还是决定暂时打发了公主府的人回去,等赵琛回来再决定是否要去。 赵琛回来时,已经入夜,他看着妻子送上的帖子,看着看着就笑了,笑得让人……不寒而栗。 ☆、第40章 “你这样笑,我倒是心里没底了,所以我到底要不要去呢?” 孟苑环住赵琛的脖子,他坐在椅子上,她这般小鸟依人,倒有点不像是大家闺秀,颇为风尘了,不过这就他们两个,她这般模样也只有他看得见,那便没了后面的东西,只剩下前面的依人了。 “你最近却是越发放肆了,就不怕我生气?” 赵琛睨着她的侧脸,情不自禁地亲了一下,这行为跟他所说的那些正经的话,真是半点都不沾关系。 “你是我夫君,若夫君都不能信任,我还能信谁?”孟苑说着,笑吟吟道,“快回答我,我后日到底要不要去?公主在帖子上说一起去的都是各家夫人,瞧着都不是简单角色,我若去了,也不知能不能应付得了。” 赵琛扔下帖子淡淡道:“你去吧。” “我去?”孟苑直起了身,“你不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 赵琛和九公主的关系是非常好的,若是她直说对九公主的怀疑,是不是会伤了赵琛的心?孟苑思索着,闭上了嘴巴。 赵琛看她那模样就知道是为什么了,他失笑道:“静安那孩子,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委屈,难免会一时糊涂做错事,你这次去,没什么需要担心的,因为我也会去。” 孟苑惊讶道:“都是各家夫人,太子爷跟着去是不是不太好?” “谁说我要跟你们一起去?” “那殿下要怎么去?” “我自有分寸。” 后日一早,便有东宫的车架驶出皇宫,目的地是静安公主府。 孟苑到达的时候,其他人已经聚集在门外,准备出发了。 静安看见孟苑,惊喜地迎上去说:“嫂嫂可来了,我们都等了好久,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孟苑下了马车笑道:“怎么会不来呢,在宫中也没什么事,跟大家一起出去散散心挺好的。” 其他夫人们都上前给孟苑行礼,孟苑不着痕迹地扫了一遍,其中不但有贤王妃周菁,还有贤王侧妃孟柔。 孟柔倒是低眉顺眼地在行礼,她身边的周菁却在悄悄打量孟苑,当她与孟苑的视线撞在一起,便立刻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孟苑轻轻一笑,柔声道:“大家都快起来吧,不必多礼,若人都到齐了就出发吧。” 九公主十分粘人地要和孟苑同乘一辆马车,孟苑自然不会拒绝,其他人各有各家的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郊外的白马寺驶去。 白马寺是周朝王公贵族最常去的寺院,寺院香火鼎盛,菩萨灵验,今日与其他各位夫人一起去烧香祈福,孟苑也是有真诚发心的,世上连重生这种事都会发生,那自然也是有菩萨神仙的,她要好好感谢上天让她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去白马寺的这一道儿上,九公主一直在跟孟苑聊天,她们聊得十分开心和随意,就好像那日在公主府的事真的不曾发生过一样。可她们心里又都知道,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不要想着它不曾存在,那是不可能的。 约莫半个时辰后,他们到达了白马寺,寺内主持和高僧已经在外等候,几人穿着虽然不新但却洗得干干净净的袈裟并排站着,等她们都下了马车,便一起打了佛号。 第36节 “阿弥陀佛,贫僧恭迎太子妃、公主殿下、王妃和各位夫人。” 孟苑代表夫人们说了免礼,也合十双手道:“阿弥陀佛,今日多有打扰,还望主持见谅。” 主持浅笑道:“哪里,诸位有向佛之心,此乃大善,贫僧欢迎都来不及,怎会嫌打扰。”他侧过身子,风吹动他雪白的胡须,当真是宝相庄严,“寺内已经准备好一切,太子妃请进。” 孟苑再次道谢,侧首对静安道:“那我们进去吧。” 静安点头,站在孟苑深厚一些的位置,一起踏上了台阶。其他人则站在他们后面,慢慢跟着。 白马寺里果真是准备好了一切,大殿上香的地方摆好了蒲团,也没有外人,安排十分妥帖。 孟苑看看身后的女子们,先一步跪在最中央的蒲团上,合十双手,安然地闭上眼,默默诉说着自己心中的祈愿。 其他人见此,虽是各怀心事来到这里,却也都跪下来装模作样的祈愿。 九公主跪在孟苑身边,合十双手,在心里默念着她的诉求,许完了之后,她睁开眼看向身边,孟苑还没有结束,她穿着水红色的宫装,肤若凝脂,手如柔荑,面似美玉,她想不出什么好的词语可以形容她,只能用十分匮乏的三个字,太美了。 孟苑的美丽,带着一些娇艳,又带着一些禁欲,妩媚却又不轻浮,端庄却又不乏味,人家都说仙女下凡,大概就是说这样的女子吧。 想起驸马对孟苑怀有的心思,九公主心里又是一阵心悸,联想到她一向敬重的三哥,她不确定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而孟苑……其实她又有什么错呢,只要她婚前不曾与苏寄尘不清不楚,那苏寄尘怎么喜欢她,又跟她有什么关系? 想起来之前二哥与自己说的话,九公主显得十分为难。这时大家已经全都结束了跪拜,等孟苑先站起来,其他人才站起来,孟柔在人群最后感觉着孟苑的地位与权势,想起自己母亲的离去和父亲的冷血,心弦再次被颤动。 “听说这里的无尘大师讲经讲得很好,太子妃若无事,大家一起去听无尘大师讲经?” 周菁忽然开口,拉出了另一件事。 孟苑问九公主:“公主觉得呢?今日是公主做东,我们自然还是要听公主的安排。” 这样的体贴她,九公主又开始纠结了,她抿唇看了孟苑一会,像下定决心似的:“去听听吧,反正时辰还早,不着急回去。” 孟苑含笑点头:“公主说去,那咱们就去吧,不过咱们这多人,禅房估计搁不下。” 周菁笑道:“太子妃不必担心,您身份尊贵,自然要坐在里面,我们这些人,坐在外面就可以了。” 孟苑道:“那怎么可以,贤王妃切莫妄自菲薄,若是贤王知道了会心疼的,到时候要说本宫欺负你该怎么办?”玩笑话说完,她正了正脸色道,“如果地方实在放不下,本宫就不听了,贤王妃和其他夫人去听吧。” 九公主缄默,似乎没有反对意见,倒是孟柔在得到了周菁的眼神认可后开口了。 “妾身见过太子妃,今日妾身只是随行祈愿,如今心愿已经完成,就不需要多留了,若是要听无尘大师讲经,妾身就不进去了。” 有先出来起头的了,其他人也纷纷开始表示自己不进去了。 到了最后,好像要进去的只有周菁、孟苑和九公主。 孟苑看了看大家,点头说:“那各位夫人且在这儿稍作等候,本宫与公主还有贤王妃去去就来。” 其他人自然称是,孟苑与周菁还有九公主一起朝寺内走,带路的和尚看着很面善,不像坏人,孟苑便也没怎么担心。 等到了无尘大师的禅房门口,周菁忽然停下脚步皱眉说:“哎呀,臣妾忽然觉得肚子很疼,恐怕不能跟太子妃和公主一起进去了,还望太子妃允准。” 这种事怎么可能不允许?难道让她在这里憋着?就算她是假装的,孟苑也不能那么做。 “不舒服就快去吧,可能是路上着了凉,让下人跟着,小心一些。”孟苑非常担忧地说。 周菁应下告辞,九公主在她离去之前与她对视了一眼,却只是低下头,不曾言语。 孟苑侧头看向九公主,柔声问道:“公主若有其他的事也可以去办,我一个人进去也可以。” 九公主倏地抬头,诧异道:“嫂嫂这是什么意思?” 孟苑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什么意思,但禅房的门忽然开了,里面走出来的不是什么无尘大师,也不是什么外男,而是当今太子殿下,赵琛。 九公主震惊地看着赵琛,今日他一身便服,显然是微服出巡,未曾惊动任何人,那方才里面的人呢? 见九公主用眼睛不断在屋里搜寻,赵琛淡淡说道:“静安在找谁呢?告诉孤,孤帮你一起找。” 赵琛对亲密的人,从来不自称孤的,可这次他用了,九公主的心直接凉了个透彻。 她不由看向孟苑,眼中凝着泪水与委屈,她刚才又没趁机离开,已经决定和她一起进去,没想着害她,她为什么还要让三皇兄这样对她? “太子哥哥,我没有找谁,你听我解释,我……”九公主欲解释,可赵琛根本不听。 他的眼光那么冰冷,好像看着毫不相干的人,一身白蟒锦袍,当真是如天中之月,高贵,清冷,遥远。 “你不必解释了。”赵琛不带一丝感情道,“该看的孤已经都看见了,也已经全都除掉,静安以后还是长个心眼,不要再跟着谁做些对自己不利的事,要不然……”他一笑,九公主的心却更凉了,“怕是孤也保不了你。” 九公主直接没了表情,站在那木讷地一动不动,孟苑不由道:“殿下,您……” 她还没说完,九公主便像刚才赵琛打断她说话一样打断了她。 “不必你假好心。”九公主红着眼睛道,“你若真是诚心与我和好,又怎么会让太子哥哥在这里等着?”她笑道,“你不就是想看我出丑吗?孟苑,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说罢,九公主便哭着跑了,孟苑远远看着,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你不必放在心上,这孩子被惯坏了,已经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了。”赵琛蹙眉道,“方才这屋子里,哪里有什么无尘大师,只有……”他似乎不愿说出那些肮脏的人,直接道,“若是你一个人进去,今日所有来的人都会统一口径,说是你与那人在此处苟合,压根儿没什么无尘大师。你到时,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孟苑眨了眨眼,心里惆怅,只得叹息。 ☆、第41章 贤王府,赵殷与九公主面对面坐着,周菁在公主身边柔声安慰,孟柔立在赵殷身后,淡漠地看着这一幕。 “今日之事虽未成,却也无甚大碍,静安不必如此伤心。”赵殷温和道,“左右有二哥在,必不让谁欺负了你去。” 静安抹了抹眼泪,看上去有些迟疑,赵殷怎么会允许? 他继续道:“静安,二哥还有一计,这次二哥亲自出马,决不让你失望。” 九公主犹豫道:“可是二哥,现在太子哥哥已经生气了,若是我们再继续,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而且,我怎么愿意连累二哥一起被太子哥哥厌弃。” 赵殷嘴角一抿,隐约有些不悦,但很快便又是和颜悦色的好兄长了。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做哥哥的自然要为妹妹讨回公道,静安,你不必担心二哥,二哥会替你安排好一切的,你只需要将太子妃约出来,到哪里都可以。” 听着这话,九公主慢慢摇了摇头,站起来说:“不必了,我今日有些累了,先回去了,二哥和嫂嫂也早些休息吧。”说完,她离开了,临出门前,她看向了孟柔,淡淡道,“说来也奇怪,孟侧妃与太子妃是姐妹,这种事上不但不帮忙,还出主意一起害她,可曾心有不安? 孟柔诧异地看着公主,公主说完就走了,洋洋洒洒的一队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贤王府。 东宫,星沉禀报了这个消息,赵琛听完脸色才稍有缓和,让他退下,回寝宫去了。 可是事情并未到此结束。 既然在公主那里无法促进这件事,赵殷便传来了苏寄尘,将公主在白马寺意欲谋害太子妃的事全都说了出去。 “驸马,此事因你而起,也该由你来结束,你回去之后好好劝劝公主,切莫再如此行事,知道了吗?”赵殷语重心长道。 苏寄尘已经出离愤怒了,他强忍着怒气离开贤王府,快马加鞭回了公主府。 这时已是深夜,九公主好不容易睡下了,却被突然闯进来的驸马吵醒。 “驸马,公主已经歇下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婢女尽量拦着,可这毕竟是驸马爷,万一一个不是怪罪下来,也不好收场。 “她倒是能睡得着,做了那么恶毒的事,不会觉得心里不安吗?” 这话与九公主离开贤王府时对孟柔的有异曲同工之妙,九公主从床上下来,披上外衫慢慢走出去,看着风尘仆仆的苏寄尘,忽然就笑了。 “原来你深夜闯入我的闺房,就是为了兴师问罪?” 苏寄尘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你做的那些事,难道不该问你的罪?” 九公主冷笑道:“苏寄尘,谁问罪我都可以,唯有你不可以。我变成这样,还不都是因为你?” 苏寄尘怔住,紧锁双眉不言语。 九公主继续道:“你心里那些想法,以为别人都不知道,看不出来吗?你若不喜欢我,早告诉我,如今我们已经成亲,你却跟我来这一套……苏寄尘,你很好!” 苏寄尘无奈道:“你怨我可以,你冲着我来,不要伤及无辜。” “我偏要!” 苏寄尘对孟苑的维护再次激起了九公主的怒火,她一夜未眠,第二天赵殷一散朝便去贤王府见了他。 只不过,这次她显然聪明了许多,没惊动任何人,做百姓打扮,走后门,悄无声息。 最近,京中忽然涌入一群异乡人,他们做外族打扮,携带大批珠宝,打着经商的口号,几天内将珠宝销售一空。 然而,古怪的事发生在他们全都离开京城之后。 那些原本华丽名贵的珠宝忽然都变成了石头,各家收购了珠宝的商人聚集在一起将这件事上告了朝廷,京中富商几乎无一幸免,全部受害。 早朝上,京城府尹将这件事告知了皇上,皇上闻言勃然大怒。 “竟有这种事?大批异乡人进京做生意尔等竟不曾让其报备?如今居然连人都抓不到!” 府尹道:“回陛下,那些异乡人进京时有登记入案,受害商户皆说购买珠宝时那些珠宝的确都是真的,可不知怎的,那些人走了之后珠宝就变成了石头,现在京中传的风风雨雨,说是有妖怪作祟。” 皇上眯眼道:“一派胡言,抓出散播谣言者,当街示众,朕着你三日内办好此事,否则,你的乌纱帽也不用要了。” 府尹汗颜道:“陛下,抓散播谣言的人好说,可那些珠宝要怎么办?微臣无能,请陛下恕罪!” 府尹跪在了地上,满朝文武面面相觑,都在想皇上会派谁去办这个案子。 赵殷左右看了看,正要往前一步自告奋勇,皇上便道:“这件事便交给太子去办吧,太子做事,朕一向放心。” 赵殷拧眉看向赵琛,赵琛站在皇帝左手下第一个位置,一身明黄色龙纹锦袍,头束九龙金冠,面如冠玉,目似寒星,面对如此委任,表情不起丝毫变化,端的是公子翩然,稳如泰山。 “儿臣遵旨。”赵琛行礼接旨,看上去对这件事很意意思思,别人见他这样越发生气了。 比起赵琛,赵殷没有战功来妆点自己,这次好不容易有了可以立功的机会,能在父皇面前表现一下,却又被父皇丢给了赵琛!赵琛还一脸意料之中,随随便便!赵殷心中愤恨,不言而喻。 散朝之后,赵殷直接去了钟粹宫,这是他生母德妃的地界,到这儿来,也不必像在外面那般强忍着怒火,这才刚进了大殿,就把宫女端上来的茶杯给摔了。 听见响动,德妃赶紧走了出来,无奈道:“这是做什么,一大早这么大火气,朝中有什么事儿不顺心?” 赵殷冷笑道:“父皇又把好事儿丢给赵琛去办了,我看他眼里也没谁了。” 德妃淡淡道:“昌文皇后的儿子自然是不一样了,不过你也不必着急,好事儿不也能搅和成坏事吗?” 赵殷蹙眉道:“我想过了,这件事可以给他使点绊子,让他出点错,然后我再向父皇请缨办这个案子,不过……” “不过怎么?” “只怕父皇到时候还是不会多看我一眼。”赵殷狠狠地拍一下椅子扶手,那椅子直接裂出了缝。 “好了好了,你消消气儿,我这儿的东西都被你给弄坏了,你且去吧,你父皇这边有母妃尽量帮你。”德妃叹息道。 赵殷冷声说:“母妃每次都这么说,可哪一次真的办到了?儿臣看母妃还不如那关雎宫那位有手段,母妃只会给儿臣承诺,从来不兑现。” 德妃笑道:“母妃只当你是气话,不往心里去。你难道不觉得,皇上只是把林秋月当盾使吗?放心,只要这次可以将太子钳住,母妃必然兑现诺言。” “当真?” 第37节 “自然。” 喝了这么久的药,孟苑觉得自己身体的确比以前好了许多。 以前即便是炎炎夏日,也不会觉得有多热,身子总是凉的。 现在已进入十月,按理说天气凉爽了不少,但孟苑每日都觉得很温暖,有时还会出汗,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赵琛因为珠宝案的事忙里忙外,东宫也热闹了起来,除了之前常来的几位幕僚,多了府尹与其他几位大人。 这日,孟苑刚喝完药,外面便有人通传说。云水大师来了。 她放下药碗道:“快请。” 扶风将云水大师请了进来,老和尚笑眯眯的,瞧着慈眉善目,很好相处。 孟苑很敬重云水,因为赵琛与他关系十分密切,上次他又为了让她安心打了诳语,说她的身体无事,她心里非常过意不去。 “冒昧求见,打扰太子妃了。”云水双手合十,打了个佛号。 孟苑道:“不曾,大师请坐。” 云水也没推辞,就近坐下,两人隔着点距离。 “不知大师今日到此,所为何事?”孟苑一边说着,一边让人给他上茶。 云水谢过说:“太子妃不必麻烦,贫僧只是来给太子妃送安神香,上次的剂量应该用完了吧。” 孟苑点头,让扶风接过云水给的安神香,柔声道:“多谢大师,本宫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大师才好,自从有了这香,本宫再也不曾做噩梦了。” 云水笑道:“太子妃要谢,便谢太子吧。” 说来也是,若无赵琛,哪会有她今日? 孟苑与云水又说了几句,他便起身告辞,临走之前却说了一句话,让孟苑心里不安。 “若有机会,太子妃替贫僧转告太子一句话吧,贫僧近日即将远足,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在京中,若太子有事,他知道怎么找贫僧。” 云水大师要走了?却不知是为什么,她也不好多问。 夜里的时候,赵琛回来,孟苑便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他沉吟片刻,点头道:“我知道了,你早点睡,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很忙吗?也要注意休息。”孟苑有点担心。 赵琛看着她,看了一会才说:“只要你好好的,一直在我身边,不再离开,我便怎么都行。” 孟苑一怔,不由道:“我从不曾离开过啊,殿下。” 赵琛双眸一凝,片刻后说:“哦,便当我错言吧。” 孟苑心里的不安越发重了,联想之前发现的一切异常,回想起前世那个不苟言笑疏离淡漠的赵琛,孟苑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可这猜想实在太惊人,她连说,都不敢说一个字。 浑浑噩噩地过了几日,九公主再次上门了。 距离那次在白马寺不欢而散,孟苑与她已有半月未见,不知这次来,她又要做什么。 收拾妥当招待了九公主,孟苑发现她似乎比以前清冷了许多,以前每次见到她,她总是开开心心,十分活泼的,可如今却是沉默寡言,冷情冷性。 虽说这样看着更加成熟些,却还是让人怀念以前的她。 “公主一路辛苦了,扶风,看茶。”孟苑十分公式化地说。 九公主望向她道:“不必了,我一会就走。” 孟苑也没反对,让扶风退下,道:“公主找本宫可是有什么事?” 九公主看了她一会,慢慢起身,让身边的奴婢奉上画轴,然后笑吟吟地亲自递了上来。 “这是我送给嫂嫂的,是驸马亲自所作,嫂嫂一定会喜欢。” 孟苑接过画轴,正要打开,九公主却道:“还是等我走了嫂嫂再打开吧,我就不多留了,告辞。” 孟苑起身相送,九公主头也不回地离开,她攥着手中画轴,最终还是没打开。 回到寝宫,让人将画轴收起来,本欲小憩一会,武安侯府又传来了消息。 这次倒是个喜讯,武安侯世子嫡长子孟泽要娶亲了,定的是陈国公家的嫡孙女,两人不论是身份地位都十分般配,看似是一门好亲事。 只是,陈国公似乎……是赵殷生母德妃的娘家。 如今太子与贤王对立而处,父亲曾说她嫁给赵琛后,便是孟家站在了赵琛身后,那武安侯怎么还会答应这样一门亲事? 难不成其中有什么…… ☆、第42章 虽然才十月份,但赵琛却穿得越来越多了。 近日,他似乎极其畏寒,寝宫早早通了地龙,面上总是毫无血色,有些病态的苍白。 孟苑担忧不已,传了太医来给他看,他也没拒绝,可太医也只说是过度劳累,没其他问题。 “你最近究竟是怎么了?”孟苑担忧地问,“若是云水大师在就好了,他一定知道是为什么。” 赵琛面无表情地看着公文,回答她的只是淡漠的话语。 “他在也一样,苑苑不必担心,我没事。” 孟苑看着他,总觉得他最近性情也愈发凉薄了,以前还只是对着别人,现在哪怕是对着她,也总是疏离遥远。 站在一边看了他一会,孟苑走过去坐到了他腿上。 赵琛一顿,抬眼与她对视,孟苑凝视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柔声说:“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赵琛轻抿薄唇,与她对视片刻,叹了口气说:“可能是最近事情太多,珠宝案又牵扯太多的人,一时有些焦躁。” 孟苑靠进他怀里:“你若心里有什么事压着,就说给我听,我们是夫妻,你若连我都不能说,还能告诉谁呢?” 赵琛掩唇咳了两声,唇瓣有些发白。他笑了笑,瞧着有些恍惚。 他心中的事,还真就是谁都能说,只有她不能。 “我没事。”他拍拍她的手,柔声道,“真的。” 孟苑过了一会才说:“没事就好。”她离开他的膝上,微微屈膝道,“那妾身先去休息,殿下也早点休息吧。” 赵琛看她就这么走了,分明是心里不痛快,于是也熄了灯,跟她一起朝里间走去。 孟苑回头,见他跟上来了,神色稍稍一松,站在原地等他。 赵琛走过来牵起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下,说:“过几日我可能要离京一趟。” 孟苑一怔,自从做了太子,因为身份问题,赵琛已经鲜少离京,如今又要离开,应该是为了珠宝案的事吧? “是为了那些异乡人的下落?”孟苑问道。 赵琛微微颔首,与她一起坐到床边道:“你堂哥的婚事我就不参加了。” 堂哥孟泽要娶的是他死对头母妃娘家的人,他不去是情理之中,去了才是委屈他。 不过以孟苑与武安侯府的关系,她若不去却有些说不过去。 “那我……”孟苑想说什么,赵琛直接结束了她的句子。 “算了,你与我同去,留你一人在京中,我总是不放心。”赵琛皱着眉,“如今连静安也靠不住,除了丞相,这个京城已无人让我信任。” 看来尽管孟泽要娶陈国公的嫡孙女,但赵琛依然信任着父亲,孟苑松了口气。 赵琛见她如此,当下便猜到她是怎么想的,不由失笑道:“不要总是胡思乱想,丞相是我的岳丈,若我登基,便是国舅爷,若他都不信,我还能信谁?” 孟苑扑进赵琛怀里,然后慢慢顺着他的颈项吻上他的唇,赵琛却微微一怔,没有动作。 其实这很不寻常,若是以前,赵琛早就顺杆子往上爬了,这是他最喜欢做的事。 可是最近他很不一样,他变得真的表里如一,对床笫之事并不热衷,孟苑只道他是身体不舒服,有些劳累,也不曾放在心上,可时间长了,难免要起了疑。 “殿下?”孟苑的手探进赵琛的亵衣,赵琛身子僵住,听见她在他耳边吐气如兰道,“殿下若是哪里不舒服,不必背着妾身,或者忌讳说出,这种事……” 赵琛直接用唇堵住了她的嘴巴,闭上眼睛那一刻他想着,这样也好,给她一个孩子,若他不在了,她也可有所依靠。 既此生已嫁给他,那无论如何她也无法再嫁给别人,所有的一切……便如此下去吧! 一夜翻云覆雨,打消了孟苑对赵琛身体的怀疑。 只是,他依旧十分畏寒,稍有风吹,脸便白得好似无瑕的玉。 因着要随他一起离京查案,孟苑便传了信到武安侯府,告知武安侯和老夫人,她与太子因公事不能参加孟泽的婚礼。 赵琛在书房中思考了很久,决定了一件事。 下午的时候,孟丞相到了东宫,是太子特准他来探亲。 孟苑见到父亲的时候还吓了一跳,激动之下险些落泪。 赵琛坐在他们父女二人都看不见的地方,面无表情地喝着烫好的酒,一杯接一杯。 星沉忍不住劝道:“殿下,酒多伤身。” 赵琛捏着酒杯的手不曾有片刻停顿,他勾起嘴角,清冷凌峻的脸上带着耐人寻味的笑意,喃喃说道:“云水既然走了,那孤的身子,也就谈不上伤不伤了。” 星沉不解地看着他,赵琛毫无回应,只是继续喝酒。 星沉望向太子妃与丞相所在的房间,思索着得寻个机会将这件事告诉太子妃,不过很快赵琛便带着孟苑一起离京,他虽然同行,却一直都跟着赵琛,无暇脱身。 十一月初的时候,孟苑与赵琛到了一个叫仙居的地方,这里位于周朝的南方,与赵琛曾经驻扎过的牡丹正好一个极北一个极南。 比起京城,仙居要暖和一点,赵琛终于褪下了他一路来都披着的大氅,冷着脸进了行宫。 孟苑跟在后面,看着吓得够呛的接待官员,无奈地叹了口气,快步追上去小声道:“殿下,您的脸色太难看了,注意一点。” 赵琛看了她一眼,挤出一个笑容,孟苑这才满意,那官员也松了口气。 仙居比穆旦那边要富余的多,天气好,农田生长的也好,百姓们食宿不愁,日子好过,便也有闲心琢磨一些消遣的法子,所以仙居有许多各式各样的销金窟,连皇家行宫也建的比其他各地奢华数倍。 安排着宫女和太监放好东西,孟苑才到寝殿去看赵琛,他正与当地官员商谈珠宝案的事,将照着京城受害的商户们描述画出的嫌犯画像给那些官员看,官员们看了看,都摇头,他们招来在殿外等候的狱卒,狱卒上前看,也是摇头。 “太子殿下,奴才不曾见过这几个犯人,据奴才所知,近几年仙居也不曾有过这样脸孔的犯人。”狱卒说。 赵琛淡淡道:“你倒是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信心。” 那狱卒道:“殿下,奴才在仙居大狱当差已有十数年,别的不敢说,记人的功夫还是心里有底的,请殿下放心。” 第38节 赵琛扫了他一眼,不疾不徐道:“哦,也许他们戴了人皮面具。” 仙居县太爷道:“殿下,卑职觉得这倒是有可能。” “也许他们并不是进过大狱的人。”赵琛又道。 县官立刻附和:“殿下所言极是,卑职觉得这也有很大可能!” “也有可能他们连仙居的人都不是,只是曾在这里停留。” “说得太对了,卑职就是这么想的!” 孟苑在帘子后面看得忍不住一笑,这县官马屁拍得也太明显了,她都受不了了,真是难为赵琛还一本正经的。 其他人听不见孟苑的笑声,但武艺非凡的赵琛却听得见。 他挥挥手道:“今日便先到这,明日再说,你们回去吧。” 县太爷领着一众官员准备离开,走之前忽然又顿了顿说:“殿下,明日卑职在镇上的孤月楼设了宴席为殿下接风,不知殿下……” 赵琛本已转身步向后殿,此刻却望向了他,将县太爷还算年轻的面貌看了一遍,就在大家以为他肯定会拒绝的时候,忽然就点了头。 “好,孤会去的。”说罢,便走了。 县太爷看上去非常惊讶,与同僚对视一眼,一起退了出去。 孟苑站在帘子后,等他一过来便问:“你真的要去?” 赵琛拉住她的手腕往里走:“去,自然要去。” 孟苑不解:“你不是一向最烦这些应酬?” 赵琛勾起嘴角笑了,笑得人毛骨悚然。 “这次不一样,这不是应酬,是机会。” 孟苑并不清楚珠宝案的内情,只是偶然一次听见其他人汇报时说,这件事所牵连的人很多,目的好像也不止是为了钱财,他们似乎有意将人引到仙居,如今赵琛真的来了,不知他们下一步会有什么动作。 夜里,孟苑辗转反侧睡不着,又担心吵醒赵琛,所以一直离他有一段距离。 她惆怅地叹了口气,拉着被角又转了个身,面对着赵琛,这一转眼,就看见他睁着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孟苑吓了一跳,惊呼一声道:“你醒着?” 赵琛没言语,只是忽然将她拥进怀中,用无比大的力道,好像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 这还不算,等好不容易松开了她,他又好像着了魔一样,极尽所能地索取着她唇齿间的甜蜜,整整一夜,直到清晨,才结束与她的抵死缠绵。 孟苑已经累得无法睁开眼了,她昏昏沉沉地睡着,赵琛慢慢坐起身,一点睡意都没有。 此刻天已经蒙蒙亮,一会宫女太监就要进来伺候他更衣洗漱,本来那时候孟苑总会起来亲自为他更衣,但今天恐怕是起不来了。 手指慢慢抚过她白皙的脸颊,为她拨开几丝缠绕的黑发,她脸上还有许多汗,那是被他折腾的。 他慢慢收回手,紧握成拳,眼中是从未表现出过的不甘。 他闭了闭眼,在心中长舒一口气,掀开纱帐下去,外面立刻有宫女进来伺候他洗漱更衣。 孟苑慢慢睁开眼,眉宇间尽是疲惫,恍恍惚惚间,似乎回到了前世,眼前明黄色的纱帐让她不知置身何处,瞧着外面来来去去的人影,似乎有赵琛在,于是她便唤了出来。 “赵琛……” 这样连名带姓的叫,让外面的奴才们颇为咋舌,不过也仅仅是在心里。 当今太子爷,看着十分严肃遥远,太子妃这样与太子说话,就不怕太子生气吗? 这么一看,太子爷虽然是面无表情,可却真是一点都没有生气的意思。 他甚至不但不生气,听见她呼唤还走过去掀开帘子探了进去。 “怎么了?”他的声音那么柔和,让人觉得虚幻缥缈,“不舒服?” 孟苑摇摇头,她半梦半醒,抓住他的手腕,不断地说着“我好后悔”,赵琛愣在原地,眼前画面和前世她去世前重合,他心中愤恨压抑,自从云水走后一直埋藏在心底的情绪全部涌出,竟是赤红了眼。 “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赵琛克制地问,“我是谁?” 孟苑使劲睁大眼,看着金龙冠发的他,吸了吸鼻子说:“太子……” 赵琛笑了:“不,我不是太子。”他放低声音,只有他们能听见,“我是皇上。” 孟苑惊诧地瞪大眼,他继续道:“我已经登基了,我把你救回来了。” 孟苑不可思议道:“真的?” “真的,天命之子,不讲虚言。” 孟苑皱起眉,渐渐清醒,赵琛却说:“时辰还早,你再睡一会。”说完,直接点了她的睡穴。 孟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她没吃早饭和午饭,再加上昨晚折腾了一夜,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赵琛没在行宫,她摸了摸有些疼的头,心想他应该是去赴宴了吧。 扶风听见她醒了,立刻端上温热的饭菜,十分可口精致。 孟苑早就饿了,自然不会拒绝,很快开始吃饭。 “你这样丫头越来越有眼力见儿了,将来若是找了婆家,必然很讨婆婆喜欢。” 孟苑一边吃一边夸赞扶风。 扶风笑道:“哪里是奴婢有眼力见,是太子殿下离开前吩咐奴婢的,让奴婢一直准备着饭菜,等您一醒来便为您上膳。” 孟苑动作一顿,想起之前恍恍惚惚好像梦境中的对话,确信那不是梦。 虽然当时有些犯迷糊,但回想起来,怎么会是假的? 那样的他,那样真实。 他那些话,让她开始确信自己之前的猜测,她这一世的存在,怕是与赵琛脱不开关系。 “殿下可有说何时回来?”孟苑放下筷子问。 扶风道:“殿下说让太子妃不必等他了,他今晚会很晚回来,回来之后便不来打扰太子妃了。” 孟苑皱起眉,心里万般思绪,远在孤月楼赴宴的赵琛,心中亦是如此。 歌舞升平,酒宴丰盛,这样的招待不知比在石川与穆旦打仗时好多少倍,可他却觉得不及在石川半分心安。 仙居的县太爷名叫孙清安,约莫三十五六岁,看上去只知享乐、爱拍马屁,可是能当上仙居这种肥沃之地的县官这么多年,又岂是简单角色? 这个孙清安,深藏不露。 赵琛没有表情地闻了闻杯子里的酒,确定安全之后才慢慢饮下,正思索间,中央跳舞的舞姬忽然朝前走来,曼妙的身材看得众人心痒痒,妩媚妖娆且带着异域风情的面容相当特别,只看一眼便让人记在了心里。 赵琛注视着她,她一步步踏上台阶来到他面前,为他斟上一杯酒,笑着跳舞,请他饮下。 赵琛看了酒杯一眼,接过来,直接摔到了地上。 然后他就开始无声轻笑,惊得在场跪了一地。 ☆、第43章 穿着大胆暴露的舞姬跪在地上不断颤抖,小心翼翼道:“殿下,奴婢该死,殿下息怒,殿下恕罪!” 赵琛看都没看她一眼,慢慢站起身,从台阶上一步一步走下去,星沉跟在他身后,听见他吩咐道:“把孙清安和那个舞姬抓起来,让自己人看着,对外就说他们在宴席上激怒了孤。” 星沉立刻照办,那舞姬慌乱地和孙清安对了一下眼神,孙清安丢去个稍安勿躁的神色,一声不吭地任由人将他拖下去。 至此,这里只剩下其他的舞姬和仙居另外的官员。 赵琛负手在跪了一地的人中间慢慢走着,温文尔雅的外表,斯文俊美的容颜,混身上笼罩的却是一种杀伐决断的气息。 当朝太子,果然名不虚传。 “各位应该都看到他们的下场了,心里应该都已经有数了,不需要孤多做提醒了。”赵琛停下脚步道,“一天时间,明日一天孤会在行宫等着,若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那刚才被抓走的那两位,必死无疑。” 说罢,他快步离开现场,舞姬里有人想冲上去,却被身边的姐妹拉住,摇头示意不要。 留在原地的太子贴身护卫看到这一幕,直接上前将两人抓住,混在官员里的某个男人眼神一暗,没有动作。 深夜时分,赵琛才回到行宫。 孟苑还没有入睡,坐在榻子上绣着什么。 赵琛看了看快要燃尽的蜡烛,走过坐到她身边说:“在绣什么?” 孟苑头也不抬道:“鸳鸯。” 赵琛蹙眉看着:“怎么看着不对劲。” 孟苑停下动作,道:“因为鸳鸯绣得不全,缺胳膊少腿儿。”她起头,朝他眨眨眼。 他露出今晚第一个真切的笑容,无奈道:“顽皮。” “那是用来形容孩子的。”孟苑放下东西靠到身后的垫子上,轻抚着自己肚子说,“我都是可以生孩子的人了。” 赵琛看着她的肚子,似乎有些感慨。 “的确,一眨眼,苑苑都是能做母亲的人了。”他轻抚着她的发,柔声道,“相信我,你很快就会做母亲。” 孟苑用脸蹭了蹭他的手背说:“我相信,你每天那么卖力,我不相信都不行。” 赵琛看上去有些尴尬,孟苑都好久没见他这么像个活人了,不由有些看痴了。 赵琛捏捏她的鼻子,见她皱眉,他情不自禁地弯起了眸子。 “殿下今夜可还顺利?”握住他肆意作乱的手,孟苑含蓄地问。 赵琛点头道:“一切都顺利,快的话三日,慢的话七日,我们就可以回京了。” 孟苑道:“其实我并不想回去。”她往里挪了挪,让开身边的位置,道,“来。” 赵琛犹豫了一下,还是躺在了她身边,她钻进他怀里,他紧紧抱住,两人都闭起了眼,一时非常安静。 过了一会,孟苑才再次口,她柔声说:“你会不会忽然离开我?” 赵琛停顿了一下,说:“不会。” “你有停顿,你在撒谎。”孟苑慢慢说,“不过我还是相信你,你不会离开我。” 赵琛拉开两人的距离,看着她的眼睛说:“为什么这么问?” 孟苑抬手轻抚他的眉眼,看着看着眼圈就有些发红,她轻声道:“对不起。” 第39节 “怎么又忽然说对不起?”赵琛皱起眉。 “这句对不起,我欠你太久太久了。” 她说完,垂下了眼,不敢看他的表情。 赵琛有一瞬间的怔愣,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的容颜,大约猜到她知道了什么,可他还是没有坦诚,只是模棱两可地回答说:“那以后就乖一点,少让我操心。” 孟苑点头,又钻进他怀里:“那你也要说话算话,不要突然离开我。” 赵琛的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心里刀绞似的疼,他不想对她说任何假话,可为了圆这件事,他又说了数不清的谎。 “嗯。”赵琛终究还是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孟苑闭上眼,他长叹一口气,抱她抱得更紧了些。 当晚过后,赵琛一直呆在行宫,哪都没去。 孟苑本以为他说那么快就可以回京,是要忙活几天,谁知他居然哪也不去了。 “殿下不用去处理事情吗?”孟苑忍不住问。 他已经坐在那边盯着她快一整天了,除非她出去,要不他眼光绝对不移开。 赵琛说得非常无辜:“是你不让我离开你。” 孟苑抓狂:“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 赵琛不忍见她纠结,柔声解释道:“我知道,只是今日有事,还必须呆在这等着,你不必管我,做你的事便是,我很想知道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在做些什么。” 这些事,也许以后就没机会看了,现在看一看,今后不管在哪,他都可以记得清清楚楚。 孟苑道:“你这样盯着我,我做什么都不自在。” 赵琛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站起身说:“你闭上眼。” 孟苑有些疑惑,但还是闭上了眼,赵琛又道:“数三下,再睁开眼。” “……”孟苑吸气,道,“一、二、三。” 数完了,她睁开眼,这里已经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孟苑有些着急,在寝殿里四处寻找,找不到他半个影子。她又跑到门口朝外看,也寻不见他。 扶风见她像在找什么,不由问道:“太子妃要找什么吗?奴婢帮您找。” 孟苑道:“可曾看见太子殿下离去?” 扶风:“不曾,太子殿下不是一直在里面吗?” “没看见吗?”孟苑有点纳闷,可屋子里哪都找不到他,必然是从其他地方离开了吧。 十分失落,孟苑沮丧地进了殿内,走到榻子边坐下,却无心再干什么,只是坐在那里发呆。 她双眼发直,毫无焦距,明显已经开始神游太虚。 藏在梁上的赵琛见到她如此,便想,原来他不在的时候,她这么孤单。 若以后他永远不在了,她要怎么办? 赵琛难受极了,薄唇抿得没有一丝缝隙,恨不得立刻下去陪伴她,可他目前的状态,自己都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过了一会,孟苑有了动作,她起身从柜子底下取出了一个包裹,在榻子上打开,拿出里面做了一半的衣服,一针一线地仔细作了起来。 赵琛怔住,她在缝制衣服,从面料、颜色和款式来看,是给他的。 他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感情,只觉如鲠在喉,讲不出一个字。 他很纠结,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曾经以为不会多么难熬的事,到了真实发生的时候,竟是度日如年。 外面忽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听着便是星沉,赵琛翻身下了梁,突然一下子出现在殿内,把孟苑吓了一跳,手里的针直接刺在了手指上。 “呀!” 她惊呼一声捂住手指,眼睛还没看清楚,赵琛就已经到了她身边,握住她的手指放进嘴里,她哪里还记得痛。 星沉站在外面,听见里面的动静,用屁股想都知道是在做什么,他简直不要太尴尬,恨不得时间倒流,或者直接回京,先躲一阵子。 “还疼吗?”等将她的手指拿出来,赵琛才自责地问。 孟苑却答非所问:“你刚才一直在这里?” 赵琛点头。 孟苑看着自己打算给他惊喜的衣服,十分崩溃。 赵琛咳了一声道:“呃,我可以假装没看见。” 孟苑直接糊了他一脸:“你走,不想看见你。” 赵琛笑道:“好,这次我真走了,有事要做了。” 孟苑看向门口,隐约可见星沉的衣袂,于是道:“去吧,正事儿要紧。” 赵琛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抬脚走到门口,道:“来了?” 星沉抱拳道:“来了,还差一个没抓住,剩下的捆在前面了。” 赵琛道:“很好,把昨晚抓到那四个也带出来,全都扔到前面去晒着。” 星沉领命去了,赵琛又回头看了一眼孟苑,她正在心疼自己的手指,他也想去心疼一下,不过眼下有事儿,还是先办正事儿吧。 离开寝殿,赵琛快步到达前殿,一眼就看见了被捆着仍在那的五个人,其中便有县太爷孙清安和昨晚那个舞姬,以及后面鬼鬼祟祟交头接耳的两个舞姬。 赵琛一站定,立刻有人搬来椅子和撑起伞,他头也不回地落座,斜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那优雅冷静的模样,真是让台阶下被暴晒的人看得牙痒痒。 “殿下,那人应该就在附近。”星沉低声说。 赵琛看了一眼周围,在看到树后某处时停顿了一下,然后慢条斯理道:“让人去准备一桶开水。” 星沉点头,吩咐下面的人去准备,下人很快端来一大通开水,在极南的仙居,热烘烘的天气下挨着这么一桶水,真是要把人烫熟了。 “丢一个进去。” 赵琛面无表情地说着,好像说的只是“今天天气不怎么样”这种无所谓地话。 见下人来抓人丢进热水桶,孙清安直接道:“丢我吧,放过她们。” 赵琛被逗笑了:“孙大人不必着急,很快就会轮到你,你们一个都不会少的。来人,再弄几桶热水过来。” 他的话让孙清安皱起眉,他看着身边的几个女子,满脸阴沉。 下人按照吩咐又端来几桶热水,接着拿舞姬之一开刀,抓起来要丢进去,在丢进去之前,孙清安再次开口。 “赵琛,你欺负女子,算什么大丈夫?!” 被这样质问,赵琛依旧表情淡淡:“存有歹意的人,在孤这里已经算不得女人了。” 孙清安怒斥:“卑鄙!” 赵琛轻笑,挥挥手,示意人将那舞姬丢下去。 孙清安眼睁睁看着同伴要被丢下去,正要说什么,不远处的树后跑出一个人,将那女子救了下来,却也无法脱身,因为星沉已经派人将他围住了。 “欲孽乱党。”赵琛站了起来,看着到齐的几个人,“你们化装成异乡人到京城制造大案,将孤引到这里,意欲何为?” 被抓住的男人冷笑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吗,知道了为何还要问。” 赵琛浅笑道:“因为有人在记录,这样才能成为证据,当今圣上登基时,被满门抄斩的聂家嫡子,可是你?” 那人听到这句话,又开始使劲挣扎,所有人都用愤恨的目光看着赵琛,赵琛索然无味地收回视线,转过身道:“星沉,将事情处理好,孤先走了。” 他的时间可是很紧迫的,浪费在他们身上实在心疼。 赵琛就这么走了,被要求善后的星沉也很想哭。 不过他忍住了,将所有人抓进了行宫下建设的地牢,严刑拷问。 至此,不短时间的出行就要结束了。 赵琛离开还不到两个时辰又回来了,孟苑还有点惊讶。 “你最近很恋家啊。”孟苑来了一句。 赵琛捂住肚子走过来说:“很饿。” 孟苑:“来人,给殿下上膳!” 赵琛意外:“你随时准备着膳食?” 孟苑得意:“你上次不是也让奴婢们随时准备着?” 赵琛闭上嘴巴,等着喂养。 很快,美味的食物上桌了,赵琛一边吃一边说:“不出意外的话,后日我们便回京。” 孟苑说:“好。” 赵琛道:“如果你觉得急了些,可以再留几日,仙居可以游玩的地方不少,我带你去转转。” 孟苑摇头道:“不必了,最近总是很乏,哪也不想去,回京吧。” 赵琛点头,继续吃饭,吃得非常认真。 就在这时,扶风走了进来,行了礼说:“奴婢见过太子,太子妃。方才星侍卫派人来通传,说是在仙居街上见到了云水大师,如今已将大师请到了行宫。” 赵琛蹙眉看去,目光锐利得扶风招架不住,直接跪在地上。 孟苑直接捂住了他的眼睛,他顿时僵住,只听孟苑说道:“好好招待云水大师,本宫与殿下一会就到。” 扶风领命退下,孟苑这才把手放开,正要说什么,赵琛直接将她打横抱住,她从站着变成躺着,比刚才的赵琛窘迫多了。 “你要干嘛!” 赵琛淡定地说:“没事,请你荡秋千。” 然后,他就站起来横抱着她晃来晃去。 孟苑:“……” ☆、第44章 在孟苑和赵琛去见云水之前,另一个人先占用了他们的时间。 第40节 赵殷突然从京城到了仙居,说是执行公务顺便路过,来看看他们。 孟苑跟赵琛一起出去迎接,赵殷正快步往里走,两兄弟见面,表情都相当高兴。 “太子!” “二皇兄!” “太子好!” “二皇兄好!” “好久不见。”赵殷握着赵琛的双手笑道,“恰好路过这里,遂来看望太子殿下,珠宝案进展可顺利?” 赵琛皱眉道:“尚可,正准备回京,不过既然二皇兄来了,那便多留几日——苑苑,嗯?” 孟苑笑道:“贤王殿下。” 她跟赵殷打了个招呼,对于他们两兄弟表面上的兄友弟恭表示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太子妃。”赵殷笑道,“太子走到哪都不忘带着太子妃,你们感情真好。若太子妃能赶快给太子添个儿子,那就皆大欢喜了。” 赵琛面不改色道:“那是自然,等二皇兄做了父亲,我们也就差不多了。” 赵殷皮笑肉不笑:“那太好了,孩子们到时也有个伴。” “二皇兄里面请。”赵琛侧身让开位置,让他先走。 赵殷哪里会先走,躬身道:“尊卑有序,还是太子先走。” “长幼也有序,二皇兄先走没什么。来人,将昨日知州送来的新鲜水果摆上让贤王殿下尝尝。”赵琛漫不经心说,“知州大人送来的水果,南边儿特有的,味道极好,我与苑苑先尝过了,二皇兄保准喜欢。” 赵殷嘴角抽了一下,这分明是在说,我吃剩下的,你吃吧,不要客气啊! “太子有心,多谢。”赵殷抱了抱拳,与赵琛一起走向正殿。 孟苑跟在后面走了几步,忽然道:“殿下,妾身就不打搅殿下与贤王了,先告辞了。” 赵琛摆摆手说:“去吧。” 孟苑施礼离去,赵殷回头看了一眼,与赵琛一起步入正殿。 “太假了太假了。” 孟苑一边往云水大师所在的地方走一边道。 扶风不解道:“太子妃说什么太假了?” 孟苑小声道:“你看太子殿下和贤王那副样子,看上去很亲密,可亲密得也忒假了点,比我跟孟侧妃都假。” “那倒是。”扶风说,“我瞧着殿下与几个兄弟都不怎么亲近,若非要选,便是与瑞王殿下最好了。” 孟苑点头道:“瑞王跟谁都不错,大家都不会苛待他,因为他没有竞争力,不会威胁大家的利益。” 扶风怅然说道:“哎,我还以为大家是比较优待身体残缺的人呢。” 孟苑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这话可不要对第三个人说,仔细你的脑袋。”说罢,踏进了大殿。 云水盘膝坐在蒲团上,听见脚步声就在睁开了眼,也没动作,继续盘腿坐着,目视孟苑走到他面前坐下。 “云水大师。”孟苑双手合十打了个佛号。 云水道:“阿弥陀佛,在这里能遇见太子殿下与太子妃,贫僧倒是没有料到,此乃缘分。” “大师神机妙算,当真没料到吗?”孟苑笑着问。 云水也笑着说:“出家人不打诳语,自然是没料到。” 孟苑道:“上次大师帮本宫看身子,说本宫无碍,但本宫很清楚,自己很难有孩子。” 云水老神在在道:“不是的。” 孟苑惊讶道:“不是?您上次不是安慰我的?” 云水道:“自然不是,殿下早就让贫僧找过治疗太子妃身体的方法,贫僧也找到了,太子妃不是一直点着那安神香?只要殿下有心,相信你们很快就会有个健康的孩子。” 孟苑情绪有些复杂,沉默了一会说:“可我还是有个疑问。” “阿弥陀佛,太子妃但说无妨。” 孟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我再世为人,可是与太子殿下有关?” 云水惊讶地睁大眼,随后又恢复平常神色:“看来太子妃已经都知道了,想必不是殿下告诉您的。” 孟苑抿着唇,微微颔首道:“是我自己猜的,我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是因为这个。”她迫切问道,“大师可否告诉我,殿下为了让我再世为人,都做过什么?” “太子妃真想知道?” “自然,大师也不必跟我兜圈子,直说就好。”孟苑一脸坦诚。 云水一笑,点头说:“那我便请太子妃看一场戏吧。” 孟苑微微睁大眸子:“看戏?去哪儿?” 云水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朴素的檀香木盒子,将盒子递过去道:“太子妃打开服下,休息片刻,便会知道一切。” 孟苑朝窗外看了看,天色还早,赵琛应该会和赵殷聊一会,于是她开口道:“扶风。” 扶风从殿外进来,躬身道:“奴婢在。” “好好招待云水大师,本宫有些乏了,去休息一下。”她站起身,与云水道别,“多谢大师成全。” 云水道了句“阿弥陀佛”,仍然没有站起来,就那么盘腿坐着目送孟苑离去。 扶风留了下来,为云水大师倒了茶。 云水闭上眼睛,白眉白面,依稀可见年轻时的英俊风华。 回到寝殿,孟苑打开云水给的盒子,服下里面的药丸,躺到床上。 宫女们替她放下了帐子,她很快便感觉到困意,闭上眼陷入了沉睡。 恍惚中,眼前似乎出现了熟悉的画面。 这个地方她来过,是皇后的椒房殿,可这里好像又不是椒房殿,因为这个奢华的地方,有着与她过去住的闺房极为相似之处。 最为醒目的,还是躺在床榻上的人。 其实已经不算是人了,是尸体,只是身上不知有什么,让她的容颜一直不曾腐坏。 孟苑不知自己是什么状态,好像在做梦一样,轻轻一思索,便看见了尸体的模样,竟与她一模一样。 ……不,不该说是一模一样,而是根本就是她。 是前世的她。 为什么前世的她会躺在椒房殿? 看着那粗糙的手,被岁月伤害过的脸,皱纹,还有枯槁的头发,那样的她,是被苏寄尘赶出苏府,孤孤单单快要死去时的她。即便再穿上锦衣华服,也像偷穿别人的衣服。 孟苑心如刀绞地看着,很快就听见了别的动静,是门口来人了。 她真的像看戏人一样,一转头就见到了进来的人,是一身明黄色龙袍的赵琛。 这个男人,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这番打扮,分明是已经做了皇帝。 他这副样子,倒叫她一时无法如现在的赵琛重合。 这样的他那么冷漠,看上去不带一丝感情,拒人于千里之外。 宫女见到他都十分畏惧,行了礼便快速退下,大殿里只剩下他与她的尸体。 然后孟苑就看见赵琛坐到了床边,轻抚着尸体的脸庞,尽管她觉得那样的她是那么丑陋,可赵琛的表情却非常温和。 云水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他从殿外慢慢走近来,模样要比她再世时见到的老许多,他合十双手给赵琛行了个礼,说:“参见陛下。” 赵琛看过去,面无表情道:“朕听说,大师有办法了?” 云水道:“贫僧在古籍上查到一方法,或许可解陛下之忧。” 赵琛立刻站起来:“速速禀报。” 于是云水便讲了出来,很容易猜想到,那是一个让他与她再世为人的法子,只是这个法子要付出的代价,怎么看都沉重了些。 “所以,大师的意思是,若朕要这么做,再世之后,不但活不长,还会失去天子命数?”赵琛扫了一眼身上的龙袍,意味不明地说。 云水低声说:“确是如此,陛下若考虑清楚,贫僧可为陛下一试。只是陛下,贫僧还是不建议这样,因为即便陛下愿意付出那些代价,成功的把握也非常渺茫。” 赵琛看着他问:“有多大把握?” 云水思索片刻,道:“三成。” 孟苑即便没有身在现场,却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压抑。 她见到赵琛站了起来,慢慢走到了窗边,双手负后俯视着她的尸体。 过了一会,他转过身来,对云水说:“去准备吧,朕要试一试,哪怕只有三成机会。” 然后,画面忽然模糊起来,她开始剧烈的头疼,疼得无法忍受,尖叫出声,好像有人抱住了她,一直在她耳边温声呼唤,她努力睁开眼,看见了一脸急切的赵琛。 他虽一身明黄,却只是太子打扮,孟苑想起梦中又或者说是前世的他,她想起云水的话,淋漓尽致地体会到了“肝肠寸断”的感觉。 “相公。” 孟苑直接抱住了他,特别用力,赵琛都有点惊讶,这么小小的身体,哪来那么大力气。 “做噩梦了?”赵琛柔声问,轻抚着她的后背说,“看来二皇兄很吓人,你一见他就做噩梦。我该告诉他,让他不要再打你的主意,你都怕他怕成这样了。” 孟苑被他逗笑了,后撤身子道:“哪里是因为他,他对我来说只是毫无干系的人,若不是相公提起来,我都不会想起他来过。” 赵琛笑着说:“你叫我什么?”他一边用袖口为她擦拭额头的汗珠一边说,“再叫几声。” 孟苑环住他的脖颈道:“相公,夫君,官人,殿下……” 这一声声一句句,直叫得人心痒难耐。 赵琛哑着嗓子道:“好了,你若再叫,我又该……这样不好。” 孟苑轻抚着他的脸,有些贪婪地看着。 赵琛察觉到她情绪不太对,似不经意地问:“你休息之前去见过云水?” 孟苑一顿,点头说:“见过了。” “聊了什么?”他问得漫不经心,可眼底蕴藏的分明是极为在意的神色。 孟苑随意说道:“没什么,只是问问我的身体如何了,是不是可以有孩子了。” 第41节 赵琛探究地看着她:“哦?” “不信么?”孟苑挨近他,“若是不信,可以把我的心掏出来看看。” 她握着他的手探进亵衣里,柔软的触感让赵琛喉结微微滑动,眼中慢慢染上欲念。 “你们都退下。” 隔着帐子,他吩咐外面的宫女,宫女们应声退下,出去之后互相看了一眼,皆是非常无奈。 哎,太子和太子妃又要白日宣淫了! 事实上,也果然如此…… 夜里,赵琛和孟苑才折腾完。 赵琛精疲力竭地倒在她身上,孟苑紧紧搂着他的腰,喘息着睁开眼,透过月光看着身上的男人,轻抚他大汗淋漓的后背,慢慢说了一句话。 “皇位与生命,都没有我重要吗?” 赵琛身子一僵,撑起身子看向她的脸,他眯着眼,剑眉星目如刀刻般深邃,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倒映着她妩媚的模样,她微微一笑,当真是祸国殃民的水准。 “哎。”赵琛无奈叹气,“我该给你找一面镜子。” “做什么?”孟苑问。 赵琛说:“让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你就知道对我来说,什么更重要了。” 孟苑笑了,这次笑得更加美丽,赵琛本已力竭,可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起了变化。 于是……这一夜,当真是差点要了他的命。 因为赵殷突然到了,赵琛决定再留几天,陪赵殷四处转转。 赵殷假惺惺地推辞了一下,便应承下来,看上去还挺高兴。 他偶尔会有机会能见到孟苑,她的确不愧对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生的是玲珑剔透,灵秀天成,便如那迎风而开的花儿,纯白无暇的落雪,叫人一看,便无法再忘记。 赵殷住在仙居行宫较为偏僻的修神殿,他坐在桌子后,执笔画着什么,画完了落款时,才想起自己在干什么,急忙扔下笔,叠起宣纸撕了个粉碎。 撕了还不够安心,直接点了蜡烛,将碎片全都给烧了。 赵琛来时,闻到殿内的味道,一根手指横在鼻子下面,皱起了眉。 赵殷听到通传灭了火,看着一盆子灰烬,气急败坏地出去了。 只是,他不会把这种情绪带到赵琛面前。 “太子殿下来了。”赵殷行了个礼。 赵琛点头道:“二皇兄可准备好了?” “自然,劳烦太子殿下亲自跑一趟实在惭愧,可以出发了。”赵殷做了个“请”的姿势。 行宫外面,两辆马车,二十来个侍卫,孟苑坐在最前面的马车里,正在吃水果。 不一会,赵琛上来了,瞧见她衣衫半露的样子,立刻上前帮她拉好。 “怎么衣服都不穿好。”赵琛皱着眉,非常严肃地说。 孟苑睡眼惺忪道:“最近总是困乏,做什么都没精神。” 赵琛:“扶风。” 扶风在外应声:“奴婢在。” “怎么伺候的太子妃?”他责问道。 扶风慌忙跪在地上:“奴婢该死,没有侍候好太子妃,殿下恕罪!” 孟苑忙道:“我自己的问题,怪她做什么?”她朗声道,“没事儿,出发吧。” 扶风谢恩起来,车队慢慢前行,这样的架势,吸引了不少百姓围观。 在围观的百姓中,有几个人蒙着了脸。 仙居当地最高的一幢酒楼顶上,星沉站着,云水盘膝坐着,两人的衣袂被风刮得铮铮作响。 “大师,这儿的景色可真美。”星沉望着远处感慨道。 云水看了一眼说:“贫僧见过许多比这里更美的地方,若有机会,星施主可以去看看。” 星沉苦笑:“我?恐怕是没机会了。”整日跟着殿下,哪有心思游玩。 云水笑:“贫僧也没什么机会去了。” 星沉看看云水的双腿,叹了口气:“大师大慈大悲,晚辈……” “阿弥陀佛。”云水直接打断了他的话,道,“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星施主不必在意这些,还是看风景吧。良辰美景最是难得,切莫辜负。” 星沉心想,哦对,我是被殿下派人来陪大师看风景的。 ☆、第45章 仙居龙游湖,顾名思义,这一片形状类似一条龙的湖泊,赵琛带赵殷来的就是这里。 马车缓缓停在龙游湖边的瑶池酒楼,赵琛第一个下了马车,赵殷紧随其后,孟苑坐在马车里,有点不想下去。 赵琛问道:“为什么不下来?” 孟苑:“天气太热了,而且……”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出来,“不想看见贤王。” 赵殷这会儿已经走到了他们的马车边,孟苑的话声音也不算小,他也有点功夫,所以听见了。 赵殷的表情瞬间就变了,有点强颜欢笑的感觉,赵琛余光望去,掩唇咳了一声,遮住自己的笑意,柔声道:“下来吧,明日不让你跟着便是了。” 孟苑扁扁嘴,犹豫了一下还是下了马车。 素白细腻的手落在大手的掌心,赵琛牵着孟苑站在那,端的是一对璧人。 赵殷在一边看着,想起家里那几位,总觉得在哪里差了些什么。 府里一个周菁,性格强势,于他感情并不怎么好,再说孟柔,那是根本对他没感情,也没把心思放在他身上,他亦然,两人不过互相利用。再说怀了他孩子的妾侍,不过一个玩意儿,有了孩子才多看了几眼,又怎么能相提并论。 于是乎,赵殷忽然发现,自己竟是没有一个懂他的红颜知己。 莫名的,他心中的不平衡愈演愈烈,等与赵琛和孟苑一起进了瑶池酒楼,到了雅间里时,这份不平衡上升到了鼎点。 “你看,这片湖果然如一条龙一般。”孟苑惊喜道,“老天爷真是鬼斧神工。” 赵琛点头附和,赵琛慢慢走过来,顺着看去,阴阳怪气道:“据说这片湖是人工凿出来的,太子妃恐怕要失望了,老天爷没那么鬼斧神工。” 孟苑看向他,眉头微蹙,随后笑着说:“哪里,二皇兄多虑,只是一句玩笑话,不会有什么失望,若真是人工开凿的,那也要赞叹一声我朝的能工巧匠。” 赵殷:“依着太子妃的话,那是什么事都值得高兴的。” 孟苑握住赵琛的手,笑着说:“二皇兄说得对,只要有太子殿下陪伴,于妾身来说,去哪里都是好的。” 赵殷斜睨了一眼,收回视线:“时辰也不早了,该用午膳了,这间酒楼在仙居甚是文明,今日我就占太子一次便宜,做个白吃的食客了。” 孟苑莫名笑了起来,两个男人看向她,她敛起笑容道:“妾身失礼了,殿下恕罪。” 赵琛微微勾唇,清朗的眉目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纵容:“无妨,今日出来咱们只论亲疏,不论尊卑,只有二哥、三弟和弟妹,没什么君臣之礼。” 赵殷:“那怎么行,礼不可废。” 孟苑抬眼看看他,这可是赵琛经常说的话,赵殷什么时候学了个十成十。 赵琛淡淡道:“无妨,二皇兄且坐下吧,来人,摆膳。” 赵琛话音刚落下,便有人推门进来,开始上菜。 上菜的人虽然穿着百姓的衣服,可瞧着模样怎么都不像普通百姓。赵琛不着痕迹地将孟苑护在一边,把赵琛安排在自己的另一边,正挨着那几个上菜的小二。 赵琛:“二皇兄尝尝吧,我也是第一次来,不知味道如何,但这里名声在外,想来是不错的。不过二皇兄一向受父皇重视,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对这些东西,必然也是没什么胃口。” 这话说反了吧?!赵殷眉头直跳,若有所思地看着赵琛。 他非常疑惑他说这些的原因,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了,因为身边的小二们忽然掏出匕首朝他刺来,竟全都是刺客! 赵殷是有些功夫的,勉强躲过了那袭击,可还是受了点伤,腹部开始流血,扶着桌子强站着。 赵琛立刻道:“来人,抓刺客!” 他形影不离地保护着孟苑,门外进来许多侍卫,刺客被瓮中捉鳖,想拿赵殷做人质,却被赵殷躲开,他白着脸躲到侍卫后面,目光锐利地瞪向赵琛。 赵琛似笑非笑地望回去,那表情分明是:给你一个教训。 赵殷在心中冷笑,谁给谁教训,还不一定呢! “殿下,人都抓起来了。”侍卫走到赵琛身边禀报。 赵琛换上一副焦急的表情:“快去看看贤王殿下如何了,快把随行太医传来!” 侍卫立刻去看赵殷的伤势,赵殷能屈能伸,也不逞强,做在那让侍卫检查,可这侍卫是神经病还是故意的?使劲按他的伤口做什么?! “住手。”赵殷咬牙切齿道,“滚出去,传太医来。” 侍卫面无表情地抱拳离去,赵琛看了赵殷一眼,去审问刺客。 “你们科室聂家余孽的下属?”赵琛道,“你们可知你们伤到了谁?这次神仙也救不了你们。” 赵殷看过去,那几个刺客真是面目狰狞,按照他原本的个性,是该将他们千刀万剐的,可他竟是一笑,说:“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太子可否允准。” 赵琛看过来,浅笑道:“二皇兄但说无妨。” “这几个人伤了我,就交给我处理如何?太子不是已经抓到了主谋,那这些下面的人,就没什么用了吧。”赵殷吸了口气,勉强说完一句话。 赵琛面露难色:“这……二皇兄,我实在很想答应你,但这于理不合。” 赵殷:“怎么会,太子已经抓到主谋,这些人只要伏法便可,至于在谁那里,不是都无所谓吗?” 刺客头子啐了一口说:“妈的要杀要剐赶紧的,抢什么抢,以为老子是什么?” 赵琛看去,冷哼一声:“山野莽夫,胡言乱语,来人,卸了他们的下巴,将他们全都拖下去,严加看管。” 眼见着计划不成,赵殷脸色愈发阴沉,再加上流血过多而苍白,看上去十分渗人。 孟苑忽然就捂着嘴巴吐了起来,于是赵殷脸色更难看了。 “看来我的伤势太过丑陋,恶心到太子妃了,还望太子恕罪,这实非我本意。”赵琛不阴不阳地说。 孟苑特别难受,靠着栏杆坐下,吐了一地,那味道着实不好闻。 第42节 赵琛丝毫不嫌弃,对赵殷的话充耳不闻,上前扶住孟苑,运功为她抚平心中翻涌的恶潮,孟苑渐渐好起来,面色也红润起来。 须臾,孟苑靠在他怀里道:“我好多了。” 赵琛心疼道:“这是怎么了,真被恶心吐了?” 赵殷狠狠瞪过去。 孟苑低声说:“也不知怎么了,可能是血的味道太难闻了,忽然就忍不住了。” 赵琛横抱起她朝外走,路过赵殷身边时说:“二皇兄在这儿等太医吧,我先送苑苑去马车里休息一下,失陪。” 于是赵殷就眼睁睁看着赵琛和孟苑走了,为了避嫌,他今天来都没带自己的护卫,只带了几个小厮,全都在外面守着。 此时此刻,赵殷再也忍不住,冷声呵道:“来人!” 小厮们立刻涌进来:“殿下,您没事吧!” “去,找太医来。”赵殷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小厮里出去了两个去找太医,剩下两个扶着他坐下,为他简单止血。 坐在椅子上,赵殷阴鸷道:“赵琛,不雪今日之耻,我赵殷誓不为人。” 赵琛敢做,就想到了赵琛会报复,不过他目前的状况,还会怕人来报复么? 时光珍贵,何必再小心翼翼,随心所欲,便是最好的。 马车上,孟苑已经彻底好了,只是精神还有点差劲,她抱怨道:“今日怎么会有刺客,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赵琛不置可否。 “看来是知道了,你真是……我不知该怎么说,今日受伤的若是你我,你会怎么样?”孟苑红着眼圈。 赵琛无奈叹气:“我不会让你受伤。” “那你呢?”想起云水让自己看到的一切,孟苑压低声音说,“是不是只要我没事,你怎么都可以?”她费接道,“殿下,你告诉我,我到底哪里好,值得你这样?” 赵琛困惑地皱起眉,轻抚过她的眉眼,最后失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他柔声说,“大概,是我需要那么一个人的时候,你出现了,然后又走了,我这心里头,一直割不掉,舍不去,所以……” 孟苑吸了吸鼻子说:“算了,我不逼你说。” 赵琛握住她的手腕道:“我来帮你把把脉。” 孟苑也没拒绝,摊开手给他,赵琛将手指放在她的脉搏上,拧眉沉思了一会,诧异地看向了她,眼底带着难以掩饰的欣喜。 孟苑有点乱,慌张道:“怎么了?” 赵琛凑到她耳边道:“你……有身孕了。” 孟苑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你说我……有身孕了?” 赵琛将她拥入怀中,重重地点了点头。 孟苑这次是真的掉了眼泪,但不是因为伤心难过,而是喜极而泣。 等了这么久,盼了这么久,终于有了这个孩子,她怎能不激动? 赵琛紧紧抱着她,心道,这样就好,这样若是他离开,她还有这个孩子。 因为这个发现,赵琛自然也没了继续游玩的心情,带着抓到的人和孟苑一起浩浩荡荡地回了行宫。 到行宫之后,他全权让星沉代他处理珠宝案的事,全身心地陪伴孟苑。 他们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择日回京,这时候,孟苑想起了云水大师。 “殿下,云水大师会和我们一起回京吗?”她问。 赵琛点头:“会,我已着人为大师特制了马车,大师会随我们一起回京。” 孟苑松了口气,有云水大师在,总觉得很踏实,只是…… “特制马车?”她抓住了重点。 “有件事,还未曾告诉你。”赵琛低声说,“云水大师的腿受了伤,再不能站起来了。” 孟苑忽然想起自己上次去见云水时,他一直盘膝坐着,不曾站起来,原来那是因为腿受了伤。 “怎么会这样?”孟苑愕然地问。 赵琛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望向窗外,瞧着马上要离开的这座城镇,陷入沉默。 回程的路途十分安全,再也没出现什么行刺的事,被赵琛用囚车带回去的犯人有很长一队,从仙居一路到京城,那些囚犯被晒和折磨得不成人形,等到了京城,就被押入了天牢。 原本以为,这个案子会到此结束,但哪知会在最后关节起了变数。 聂氏余孽在大理寺当场翻供,直指当朝天子命指使他们犯案,还让他们嫁祸给二皇子,言词之间,更是有“赵琛急不可耐做皇帝,意图逼宫”的意思。 这个消息一出,满朝哗然,皇上传徐太尉、周大夫和孟丞相进宫议事,陈皇后赶去东宫,踏进正殿时,看见的不是太子的焦急,也不是太子的筹谋,而是……太子在弹琴。 孟苑坐在椅子上,赵琛盘膝坐在琴后,微笑着演奏。 真是好一副鹣鲽情深,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恩爱夫妻! ☆、第46章 “太子爷可真是好心情。”陈皇后走进来,宫女太监们立刻跪下行礼。 赵琛看去,表情淡漠,手上动作不停,一曲高山流水,弹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他可以如此淡定,孟苑却是不能。 她早已起身,行至皇后面前施礼道:“妾身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长乐未央。” 陈皇后冷眼看过来:“本宫可是没办法长乐未央了,太子胡闹也就算了,怎么太子妃也跟着胡闹!” 孟苑低下头,不言语。 “一个两个都不吭声,是把本宫当死人了?”陈皇后看着是真生气了,指着赵琛道,“太子,你若还当本宫是你母后就起来!” 赵琛弹完最后一个音符,不疾不徐地站起来,来到皇后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儿臣参见母后,祝母后青春永驻。”赵琛笑着说,“这个词可喜欢了?” 陈皇后冷笑道:“若本宫说不喜欢,你是不是还会再换?” 赵琛顺着道:“那是自然,做儿子的,自然要讨母亲欢心。” 陈皇后道:“那好,本宫要你立刻去平复朝中议论,将那些乱臣贼子的诬陷解释清楚。” 赵琛看向皇后,两人对视片刻,他淡淡道:“母后觉得我需要去解释?” “为什么不去解释?难道任由他们诬陷你?你真当皇上看重你多过他的皇位?如今德妃不断在皇上那里吹枕边风,本宫难得见到皇上,你便坐以待毙?”陈皇后杏眸圆睁道。 赵琛扶住皇后朝椅子那边走:“母后不要动怒,伤了身体就得不偿失了。” 陈皇后跟着他坐到椅子上,斜睨着他说:“你若真担心本宫的身体,就给本宫动作起来,如今在东宫这般醉生梦死,不是在等死吗!不要说本宫,便是你的岳丈,太子妃的父亲,也不会坐视不理!” 此话一出,赵琛和孟苑脸色都不好看。 孟苑脸颊苍白无比,她看向赵琛,他嘴角意味不明地在笑,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有点怀念和迟疑,但最后是满满的坚定。 “母后放心。”赵琛温和道,“顶多不要这太子之位,儿臣不会就这么死掉的。” 陈皇后愤怒地站起来:“本宫偏要你保住这个太子之位,你应不应!?” 赵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那么在母后看来,太后之位比儿臣是否高兴重要的多,是吗?” 陈皇后转开视线,看上去有些无措。 赵琛轻嗤一声:“母后放心便是,即便德妃和二皇兄再怎么筹谋,儿臣这次也不会丢了太子之位。” 陈皇后立刻看过去,颦眉表示疑惑。 赵琛冷淡道:“还不到时候,我不会把这个位置交出去。”说罢,他转过身,“来人,送皇后娘娘回椒房殿休息吧。” 他下了逐客令,陈皇后也不得不走,她已经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自然也不愿意久留,即刻转身走了。 孟苑躬身恭送陈皇后,她走了之后,孟苑便直起身来到赵琛身边:“殿下可有打算了?” “没有。” “没有?”孟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赵琛看向她说:“你也怕我丢掉太子之位?你也想要我做皇帝吗?若我说这辈子我都做不了皇帝了,你会如何?离我而去?” 孟苑无可奈何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若是不当皇帝才好,你我神仙眷侣,再无他人来烦,岂不逍遥?” “你当真这么想?”赵琛蹙眉追问。 孟苑点头:“若我所言有半句虚言,便叫我天打雷劈,五……” 她的话还没说完,赵琛就捂住了她的嘴,头疼道:“说话就说话,乱发什么毒誓!” 孟苑追问:“所以呢,殿下这次打算怎么办?” 赵琛只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该怎么办便怎么办。” 孟苑这下真是哭笑不得。 贤王府,周大夫在一旁坐着,周菁在伺候赵殷喝药,赵殷面不改色地吞下苦涩的药物,过了一会说:“赵琛身边有个和尚,不是简单角色,咱们得想法子弄过来。” 周大夫道:“王爷是说云水?” “周大夫知道?”赵殷看过去。 周大夫笑道:“有过几面之缘,的确是位得道高僧,王爷也信佛?” 赵殷冷笑道:“哼,佛?佛又如何,挡了本王的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周菁正在为他擦手,生生被这句话给吓到了,哆嗦一下退到了一边。 周大夫:“太子的人,若想策反,有些难度。” 赵殷看过去,淡淡道:“那便不策反。” “王爷的意思是?” 第43节 “杀了,一了百了。” “王爷最近戾气太重了,若真有一日王爷荣登大宝,可不能用这种方法治国。” 周大夫倒是什么都敢说,说得也面不改色心不跳,有这样的父亲,也难怪周菁敢那般在贤王府作威作福。 赵殷闻言,沉吟片刻,立刻换了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周大夫多虑了,若本王他日真有那个机会,必然做一位仁义明君。” 周大夫微微颔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天牢中聂氏余孽翻供反咬一口的事,未必可以置太子于死地,太子说不定早就知道这件事。” 赵殷看过去,挑眉道:“哦?依周大夫之见呢?” 周大夫:“太子必然有后招,依老臣之见,王爷不如做个顺水人情,由您亲自为太子平反,打太子一个出其不意,也给皇上留下个好印象。毕竟,皇上跟太子父子情深,这次的事不一定会对他的地位造成太大影响。这样做,利大于弊。” 赵殷皱起眉,似乎有点不愿意。 周大夫道:“王爷,小不忍则乱大谋,若不这么做,恐怕会被赵琛黄雀在后。” 赵殷捏紧茶杯,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那便劳烦周大夫为本王准备些证据和由头,明日早朝,本王便帮太子这个忙。”他饮下茶水淡淡说道。 周大夫站起来施礼道:“那是自然,今日时辰不早了,老臣先告退了。” “周大夫慢走,爱妃,送送岳丈。” 赵殷叫了这一声“岳丈”,是在强调他与周大夫的关系,两人对视一眼,周大夫慢慢离去。 周菁与周大夫都走了,赵殷便抬脚去了孟柔住的地方。 这里寥落非常,十分清冷,还不到腊月,树上便只剩下枯枝。 赵殷又莫名想起了孟苑,孟柔出来迎接时,他脑中浮现的是她的模样,想起她看到自己受伤反而吐了,他就非常窝火,可窝火之于,又有点无可奈何。 听见通传,孟柔急忙出来迎接,赵殷挥挥手:“起来吧。” 孟柔谢过,起来,与赵殷一起进屋。 赵殷受了伤,孟柔看出来了,要上前嘘寒问暖,赵殷却直接道:“不必假情假意。” 孟柔愕然地看着他。 “你那副样子,本王看得累,你装的也累。孟柔,你是太子妃的姐姐,虽不是嫡出,却也还是有这份关系在。你没事的时候,多去东宫求见一下。”赵殷叠起双腿道,“若是哪次准了,说不定可以见到太子呢?你不是一直挂念太子吗?” 孟柔慌了,立刻跪下道:“王爷明鉴,妾身从不曾觊觎太子殿下,妾身是王爷的侧妃,自然一心一意只为王爷,妾身的真心日月可表!” 赵殷牙酸道:“行了,本王又没打算怪你,你忙着解释什么?”他斜睨着她道,“你若真觊觎太子,也不是没有法子。” 孟柔难以置信地看着赵殷。 “若本王助你与太子见面,你可有本事拿下太子?又或者,拿不下人,也发生点什么。”赵殷弯下腰凑近她的脸,“放心,本王绝对不会怪你,若你能俘获太子的心便是最好,即便不能,闹得太子与太子妃不合,也算帮了本王大忙。” 孟柔欲言又止。 “这件事于你和本王都是件好事,你既不心悦本王,本王也不喜欢你,如此各得其所,岂不快哉?”赵殷问着,微微笑起来,笑得三分邪气,七分俊秀,与赵琛的英俊,是完全不同的两种。 东宫中,孟苑并不知道赵殷和她的长姐在计划什么,她正躺在床上任由赵琛作为。 “这样真的可以?”孟苑看着自己腹部的手不确定地问。 赵琛认真说道:“自然,苑苑不信为夫的功夫?” “自然不是,只是孩子还那么小……”孟苑干巴巴地说,“若是有什么意外,后悔都来不及……” 赵琛拿开看向孟苑,表情有些受伤,孟苑一着急就说:“好嘛,殿下为所欲为吧,只是我真的没什么事,只是有些害喜,不必担心的。” 赵琛叹了口气,坐到一边,过了一会又回头看看她,那目光,活像是被主人遗弃的幼犬。 “不如为夫替你作画吧?”赵琛忽然说道。 孟苑笑道:“这倒可以,殿下怎么忽然有了作画的性质?” 赵琛站起来笑着说:“以后我每天替你画一幅画,直到我们的孩子生下来。” “是不是太频繁了?”孟苑也慢慢下了床。 赵琛道:“不会,我想你记得你怀着我们的孩子时的每一天。” 两人一起朝侧殿走,孟苑看着高兴起来好像个孩子似的赵琛,心道,真是难得,既然他这么高兴,那边如他所愿好了。 哪知,赵琛忽然又说:“希望,能有时间实现这个心愿。” 孟苑心里咯噔一下,担忧地看向他,他给她的感觉就是,好像随时要离开一样。她想,她得尽快再见一次云水大师。自从回到京城,她几次去见云水都被拒之门外,也不知是为何。 到了侧殿,周洛琛便从铺上宣纸准备作画,孟苑本打算帮忙研磨,又想起自己是主角,所以坐在了桌子对面的靠椅上。 “我在这儿可以吗?”她问。 赵琛点头道:“选个舒服的姿势吧,其实就算你不坐在那里,我也可以把你画得很好。” 因为我已经画过太多次了。 这句话赵琛没说,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然,他转头看向画缸,一副陌生的卷轴吸引了他的注意。 “你画了画?”赵琛拿起来,展开一看,孟苑背对着他,不知道是什么。 可是,赵琛的脸色变了,她当即就知道坏了。 “它怎么会在这里?”赵琛将画转过来面对孟苑。 孟苑这下是看清了画上画了什么,看完了她和赵琛一样震惊。 那是一副她的画像,离近了看,落款是苏寄尘。 ☆、第47章 (改错字) 孟苑走到赵琛面前,从他手里拿过画,一边卷一边说:“我想起来了,很久之前静安公主送来一幅画,我没看,直接让扶风收起来,没想到扶风给放到这儿了,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没分寸了。” 赵琛目不转睛地观察她的表情,见她没什么掩饰,似乎不像假话,脸色才稍稍缓和。 可是,可能是因为前世别苏寄尘坑惨了,这辈子赵琛对这个人总有着无法名状的敏感,一碰到苏寄尘的事,就容易阴晴不定。 “是吗。”赵琛半晌才蹦出两个字,坐到椅子上垂头丧气地看着桌上铺着的宣纸,说,“没心情画了,今天算了吧。” 孟苑看着他这样,忍不住叹了口气:“那你坐到那边,我来给你画。” 赵琛抬起头看着她:“你给我画?” “嗯,也纪念一下这么年轻的殿下,等殿下老了,我们再翻出来看,可以感慨一句‘哇,殿下年轻时那么英俊’。”孟苑坐在他身边,拿起毛笔,架势足足的。 赵琛单手撑着桌子:“老的时候?”他好像在想象,过了一会就说,“好,画吧。” 孟苑无奈:“你坐过去呀。” “就在这不行吗?”赵琛皱着眉。 孟苑道:“倒不是记不住你的模样,只是你坐在这里,我的手臂舒展不开。” 赵琛莫名说道:“若是换了别的女人,怕是巴不得我离她这么近。” 孟苑动作一顿,斜睨着他说:“你试过别的女人?” 这样的问话让赵琛别开了头,其实身为太子,前世还做了皇帝的男人,若说自己没接触过别的女人,会不会太丢脸了? 这样的犹豫就被孟苑误会了,孟苑嘟囔了一句:“男人果然都那样。” 说完便不管他在不在了,开始在宣纸上作画。 阳光正好,午后悠闲,赵琛与孟苑并肩坐着,方才的不愉快似乎没人放在心上,可事实证明,面上再无波无澜,心里也是意难平。 翌日早朝,贤王赵殷替不言不语的太子洗脱了嫌疑,满朝文武态度皆是不同。 有的百思不得其解,而真正聪明的人,都在感慨此计之高。 周大夫满意地暗自点头,赵琛站在皇子首位上,侧眼看了看身后的兄弟,上前一步道:“父皇,二皇兄所言皆为事实,聂氏余孽妄图翻供诬陷儿臣,挑拨儿臣与父皇的关系,其心可诛!” 皇上看上去挺高兴,点了点头说:“太子说得对,传朕旨意,将聂氏余孽即刻问斩,一个不留!” 周朝如今的皇帝陛下,绝对是一位明君,更是一位仁君。 他对犯人还是头一次这么无情,以往即便再罪大恶极的人,至少可以活到明日的。 由此可见,太子在皇上心中,位置不可小觑。 直到散朝,赵殷心情还是不太好,赵琛慢慢走到他身边,似笑非笑地说:“这次的事多亏了二哥,三弟在此谢过了。” 赵殷摆出好面孔:“哪里,你我兄弟二人,这点小事儿何足挂齿?再说了,在仙居时他们也曾伤了我,太子只当我是在报自己的仇便是。” 赵琛笑道:“既然如此,那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嗯?好像对话走向不太对啊?赵殷眯着眼看赵琛。 赵琛继续道:“二皇兄,虽说生在皇家,你我二人为兄弟,必然不能像平民百姓那般和睦,争斗也是难免的,但我一直觉得,不要把别人扯进来比较好,尤其是我们的妹妹。” 赵殷皱起眉,怎么忽然提起静安公主? “如今阿九和苏驸马关系僵持不下,二皇兄功不可没,看阿九这般痛苦,二皇兄当真如意?”赵琛说着,也不需要他回答,继续道,“二皇兄,今后还是不要再将阿九拉入我们的战争,若再那么做,就不要怪我不顾兄弟情义了。” 赵琛说完就走了,看着他明黄色的背影,赵殷慢慢垂下了眼睑。 公主府里,苏寄尘下了差也没去理会九公主,直接去了书房。 这些日子他一直都睡在这里,虽然身体上不如在卧房自在舒适,心理上却更平和些。 九公主坐在椅子上喝茶,听着下人的禀报,驸马又去书房了,一点要来这里的意思都没有,于是这杯茶,最后就被砸在了地上。 “公主息怒!” 下人们跪了一地,九公主冷着脸道:“起来吧,不关你们的事,出去守着,本宫要一个人静一静。” 下人们依次出去,人还没走光就又进来一个,他四处看了看,跪下来禀报道:“公主,太子殿下驾到,人已经快到这里了。” 九公主愣了一下,急忙站起来道:“怎么现在才来通传?” 下人说:“太子殿下不让通传。” 九公主一边朝外走一边说:“糊涂,不让通传就不通传?退下!” 下人畏惧地退下,九公主一阵风似的刮到外面,正碰上踏进门的赵琛。 赵琛扫了一眼九公主,以前一直天真可爱的妹妹看上去愈发憔悴了,眉宇间总凝着愁绪,看来,女人果然不能嫁错人,今后若是有个女儿,为她挑选夫婿时,他一定得慎之又慎。 “太子哥哥要来怎么不提前通知一声,静安好准备一下。”九公主笑着迎上来。 第44节 赵琛点点头走进去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道:“你把驸马画的画送给你嫂嫂时,不是也没通知我一声吗?” 九公主立刻笑不出来了,冷着脸道:“她又找你告状了?” 赵琛扫了她一眼,淡淡说道:“没有,是我自己发现了,她如果要告状,我早就来了。” 九公主摆明了不相信:“太子哥哥就不要替你的心肝宝贝掩饰了,她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会不清楚吗?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以前真是瞎了眼!” 赵琛直接站了起来,那锐利的眼神惊得九公主半个字都不敢说了。 “静安,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赵琛一步步走近她,自上而下俯视着她说,“看来嫉妒真的会让一个女人发狂,你什么时候变成了凡事都往恶毒方面想的人?” 九公主红着眼圈道:“什么时候?!在你和嫂嫂逍遥快活不管我的时候!三哥,她是你的妻子,难道我就不是你的妹妹?你为何那么偏心,我过得这么不好,难道不都是因为她吗?!” 这一声声质问真是戳赵琛的心窝子,他吸了口气说:“静安,三哥对你如何你还不清楚?只是你要把事情搞清楚,苏驸马喜欢你嫂嫂,不关她的事。” “我知道。”九公主哽咽道,“可上次在白马寺,她把一切都告诉你了,却故意装好人,这样的人,我就是没办法对她善良!” 赵琛无奈道:“那次她什么都没说,是我觉得肯定有问题,自己要过去的。” 九公主诧异地看过去。 赵琛继续道:“苏驸马喜欢她的事,我也知道,比你知道得更早,在你嫁给苏驸马之前,我想过要不要告诉你,可你那时候满心都是他,容不得别人将他一个不字,你会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吗?” 九公主噎住,扪心自问,她恐怕真的不会把这话放在心上。 “静安,你是个好孩子,心地善良,趁着还没有弥足深陷,离你二哥远一点,和苏驸马去你的封地生活吧。” 赵琛这话说完,九公主又不高兴了。 “你赶我走?”九公主红着眼圈道,“你为了她,赶我走?”她痛苦地说,“你们一个个口口声声说尊敬我,疼爱我,可为了别的女人,一个不理我,一个要赶我走,你们真是好样的!” 九公主激动地跑了出去,在书房的苏寄尘得到太子过府的消息便过去请安,谁知来时正巧撞上满脸泪痕的公主,当下便以为公主又陷害了孟苑,所以被太子责备,于是也没有好脸色。 “公主又做什么了,被太子殿下这样责备?”苏寄尘冷声问道。 九公主崩溃地看着他,一个字也没说,带着人直接出了府,进宫去了。 赵琛走出房间,无视苏寄尘就要离开,苏寄尘急忙行礼,赵琛这才停下脚步。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赵琛回头过来说:“苏驸马,你知不知道怠慢公主是什么罪名?” 苏寄尘一怔。 “不管公主与孤有什么问题,那都不关你的事,你以什么身份责备公主?”赵琛冷声问。 苏寄尘噎住,沉默不语。 “公主若是有个什么,仔细你的脑袋。苏驸马最好搞清楚,你有现在,全是公主给你带来的,若再惹公主不快,不要怪孤无情。”赵琛说完就走了,头也不回。 苏寄尘愣在原地,自嘲一笑,看着双手,心道,与那里,他如今这一切,竟然都是靠了女人吗?可谁能行行好告诉他,为什么科举考试时,公主没有出来代考! 一个两个看不起他,还不是因为他身份低微? 呵,不过如此! 宫中,静安公主直奔养心殿,早赵琛一步见到了皇上。 “父皇!”九公主直接扑进皇上怀中,哭得泣不成声。 皇上皱眉道:“这是谁欺负我们小九了?快告诉父皇,父皇为你做主。” 九公主哭着问:“父皇真的会为九儿做主吗?就算欺负九儿的人有人护着?” 皇上失笑:“那是自然,你是朕的女儿,谁敢欺负你?天下都是朕的,谁又敢护着欺负了你的人?” 九公主抹了抹眼泪,正要开口,赵琛便走了进来,也没经过通传,皇上看见有点不悦。 “这一个个是怎么了,都不等通传就进来。”皇上冷脸道,“琛儿,你一向是最守礼的,今日是怎么了?” 赵琛行礼道:“父皇,儿臣见九妹哭着跑过来,不知是怎么了,一时情急就忘了通传,还望父皇恕罪!” 皇上看向九公主:“说到底都是为了你,小九你说吧,有父皇和你三皇兄替你报仇呢。” 九公主看向赵琛,赵琛用眼神示意她不要乱说话,那副表情愈发激怒了九公主,九公主直接道:“父皇,儿臣不要三皇兄帮忙,欺负儿臣的就是他!” 皇上睁大眼睛:“哦?” 九公主道:“父皇,苏驸马和太子妃有私情,你可要替儿臣做主!” 此言一出,赵琛直接面无表情,皇上也眯起了眼。 九公主感觉到养心殿内气氛骤变,忽然开始后悔说刚才的话。 ☆、第48章 皇上看着赵琛,拖长音调问:“太子,这是怎么回事?” 赵琛行了个大礼,跪在地上道:“父皇想问的,也是儿臣想问的。”他看向公主,“九妹,是不是你嫂子哪里惹你不快了,为何这般污蔑她?” 九公主不爱听了:“什么叫我污蔑她?父皇,儿臣说的句句属实,驸马还画过太子妃的画像,偷偷藏在书房里,被我发现了。”她冷笑一声,“现在这幅画正在东宫呢,父皇若不信,找人搜了便是。” 皇上淡淡道:“毫无缘由地搜东宫,成何体统?” 九公主皱眉道:“可是父皇,不搜宫怎么能证明儿臣没撒谎?而且这也不算没缘由,父皇你不是都说了替儿臣做主,父皇你偏心!” 这是第一个敢真的说出皇上偏心的人,以往大家都只是心里那么想,嘴巴可不敢说,旁边听着的奴才们都惊讶了。 皇上沉思片刻,漫声道:“来人,去东宫找找,看看有没有公主说的那幅画,不要惊动了其他人,做得仔细干净着点。” 公主这才满意:“父皇,我还记得那幅画的卷轴外系的是蓝色的带子,照着找就行了。” 皇上道:“都听见了吗? 奴才们领命退下,赵琛仍然跪在原地,面无表情。 九公主看着本来与她最为亲近的哥哥这样,心里是又疼又恨,哼了一声转开了头。 倒是皇上开了口:“太子也别跪着了,若此事属实,也不是你的错,你且起来吧。” 赵琛抱拳道:“儿臣还是跪着吧,儿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太子妃与驸马绝无私情,就是不知道驸马是否单方面爱慕太子妃。父皇,毕竟驸马之前曾是丞相的门客,认识太子妃比认识公主早,若当初曾爱慕过,也是往事,不该搬到现在来说。” 九公主道:“太子哥哥不要狡辩了,父皇,你大可以把驸马传来,看看儿臣说的对是不对。” 皇上冷淡地看了公主一眼,道:“静安站起来说话吧。” 九公主无奈,只好站到了一边。 “把苏驸马传来,朕要亲自过问此事。”皇上吩咐身边的老太监。 老太监下去传旨,赵琛与他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谁也没察觉。 东宫里,孟苑本来正在晒太阳,冬日里好不容易出了点日头,正暖和着,好心情就被破坏了。 一群皇上身边的奴才们忽然出现在东宫,挨着房间搜查,找一幅用蓝色带子绑着的画轴。 “诸位要找那幅画?”怀着身孕的孟苑走到奴才们面前,淡漠说道。 奴才们跪下行礼:“参见太子妃。” 孟苑慵懒道:“起来吧。”她从丫鬟手里接过一幅用蓝色带子绑着的卷轴,“可是要找这幅?” 奴才们抬头,喜道:“就是这幅画。” 孟苑直接丢了过去。 奴才惶恐地接住。 “拿过去吧,也别贸然回去,好好搜搜,找找这东宫里,是不是还有你们要找的画。”孟苑说完就转身走了,还伴着一声冷哼,听得人心惊胆战。 奴才们面面相觑,最后什么也没搜,直接走了。 派出去的奴才拿着画轴回来禀报时,赵琛依旧跪着,谁劝也不听。 奴才拿着画轴走到前面儿跪下,双手举着画轴道:“陛下,找到画了。” 九公主一脸欣喜:“对,就是这幅画,父皇,你现在相信我了吧?” 皇上看了赵琛一眼,道:“呈上来吧。” 奴才拿着画轴躬身上去,将画在皇上面前打开,皇上和公主都愣住了。 这画上不是别人,正是赵琛,画上的他约莫是孟苑小时候在接风宴上见到的他,瞧着极为年轻,气质不如现在沉稳,场景瞧这也是那时候 “这就是你说的证据?”皇上看向公主说,“朕看着,倒是证明了太子与太子妃关系和美。” 九公主冲过去将画抢过来,上下检查道:“不可能的,不是这幅画,肯定是没找错了,再去搜!”她呵斥那奴才。 奴才看向皇上,皇上冷哼一声道:“静安,你胡闹够了。” 九公主哭着道:“父皇,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这样的,公主府的奴婢可以给儿臣作证,儿臣真的见过那幅画!” 说来也巧,她这话刚说完,就有人禀报苏驸马带到了,皇上淡淡说:“让他进来。”略顿,看向赵琛,“太子起来吧,被外人看了,平白笑话。” 赵琛站起来,因为跪得久了还有些站不稳,皇上叹了口气说:“来人,赐座。” 于是赵琛就坐下了,九公主红着眼圈站在那,表情怔愣。 苏寄尘进来后,先是行了个大礼,然后才在皇上的允许下站起来。 “苏驸马。”皇上慢慢说道,“你可知公主今日与朕说了什么?” 苏寄尘看向公主,犹豫了一下说:“微臣知道。” “哦?你且说说看。” 苏寄尘又跪下了,道:“陛下恕罪,微臣这段时间怠慢了公主,微臣罪该万死,但公主总是假想微臣与太子妃有私情,微臣实在没办法,为了不与公主争吵,才搬到书房居住,哪想公主却以为微臣是做贼心虚,微臣无话可说。” 皇上皱起眉,看向公主:“静安,驸马所言可属实?” 九公主哭着说:“父皇,反正你就是不相信儿臣对吧!” 皇上道:“如此大事,你毫无证据,由不得你胡闹。” 九公主忽然道:“父皇等一下,父皇可否传二皇兄到这来?” “殷儿?”皇上不悦道。 九公主跪下说:“父皇,二皇兄对此事一清二楚,父皇叫二皇兄来问问便知!” 皇上看向赵琛,赵琛淡淡道:“父皇,至于贤王为什么与公主商谈这件事,还望父皇替儿臣问个清楚。” 第45节 皇上按了按额角,让人传来了赵殷。 赵殷进来看见现场这个架势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行了个礼之后说:“九妹这是怎么了,哭得好像个泪人。” 九公主像看见救命稻草一样说:“二皇兄,你快和父皇说,太子妃与苏驸马是不是有私情!” 赵殷条件反射地看向苏寄尘,苏寄尘皱着眉,好像忍受着天大的委屈。 赵殷沉默了一会,说:“父皇,此事儿臣不敢妄言,只是苏驸马是否爱慕太子妃,不是该由当事人来对峙吗?如今只有苏驸马在这里,是不是不太合适。” 赵琛听了立刻皱起眉,赵殷只是笑。 皇上沉思片刻,又着人去东宫唤来了孟苑。 孟苑走进殿内的时候,瞧着容光焕发,十分美丽。连皇上都不得不承认,这丫头的确有祸国殃民的资本。 孟苑给皇上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起身后又看向赵琛:“妾身见过殿下。” 赵琛点点头说:“父皇有些事问你,你尽管照直说。” 苏寄尘已经很久没见过孟苑,如今乍一看见这般风华的她,眼睛就有点移不开。 皇上本就在观察他们,瞧见苏寄尘这样,对这件事也有点怀疑了。 “太子妃,公主说你与苏驸马有私情,可有此事?”皇上开门见山地问。 苏寄尘闻言垂下了头,看上去有些讪讪的,还有点羞耻,这副表情落在九公主眼里,真是恨不得下去跟孟苑打一架。 孟苑不卑不亢地说:“禀父皇,若说臣妾与苏驸马有私情,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她顿了一下,在九公主反驳之前又道,“只是,臣妾却不知道苏驸马是否爱慕臣妾。若只是苏驸马单方面爱慕臣妾,公主却说臣妾与驸马有私情,那可真是冤枉臣妾了。” 皇上挑眉,看向苏寄尘,苏寄尘脸色发白。 孟苑继续道:“苏驸马,你觉得呢?” 苏寄尘望向孟苑,眼神有些痴缠,过了片刻,他开口说:“皇上,皇上恕罪。”他跪下,低着头说,“太子妃说的对……微臣与公主成亲之前,曾在丞相大人府中做门客,那时有过机会瞧见太子妃风姿,一时爱慕。但自从微臣与公主成亲,太子妃也嫁给了太子殿下,微臣是半点非分之想都不敢有,全心全意地爱着公主,皇上明鉴!” “你爱我?”九公主自嘲道,“驸马,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真的爱我吗?” 苏寄尘急切道:“那是自然,我自然是爱慕公主的,公主为何总是固执己见,从不肯听听别人的真心话?” 一直看戏的赵琛冷笑一声,这苏寄尘总算是开窍了,知道该怎么做事了,以前真是蠢得不像个为官之人。 公主皱起眉,有些犹豫,皇上见此,靠到龙椅上,冰冷道:“静安,你满意了吗?” 九公主咬唇:“父皇恕罪,让父皇看笑话了。” 皇上道:“父皇对你的疼爱,不能用来当你无理取闹的资本,你回去好好闭门思过,若再犯,便与驸马一起回封地去吧!” 九公主硬着头皮道:“儿臣知道了。” 皇上又看向苏寄尘:“苏驸马,不管公主如何,你都该迁就,回去之后断不可再像以前那般。这次的事,朕且信了你,若以后被朕发现有假……”他锐利的眸子扫过在场所有人,浅笑道,“欺君之罪,你们都知道会怎么样。” 皇上笑了,他们反而心里没底了,在大家准备退下时,赵琛忽然又开口了。 “正好有机件喜事儿臣还没来得及告诉父皇,便趁着这个机会说了吧。”赵琛站起来说。 皇上看过去道:“何事?” 赵琛行礼道:“父皇,太子妃已怀有身孕一月余,因胎像不稳,未曾及时告诉父皇,还望父皇恕罪。” 皇上立刻眉开眼笑:“哦?有这等事?甚好,甚好!太子也不小了,早该有个孩子,太子妃,你功不可没,赏!” 九公主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自己非常可笑。 她愤恨的人,闹到父皇这里,不但没受到半点责骂,反而受了赏,她真是全天下最可笑的人! 赵殷蹙眉看向孟苑的肚子,好像要把那里看出个窟窿,苏寄尘表情也不怎么好,跟丢了魂似的,几人退下之后,一起走在皇宫雕栏玉砌的走廊里,谁都不先开口。 等快要分道扬镳时,赵琛才再次出声。 “今日之事,孤不会就这么算了。”赵琛背对着九公主,“静安公主,从今往后,你我兄妹二人,恩断义绝。”语毕,迈开步子,与孟苑消失在着巍峨皇宫的走廊尽头。 九公主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苏寄尘惦记着孟苑怀孕的事,也没心思安慰,倒是赵殷看了过来。 “恨吗?”赵殷低声道,“阿九,你太傻了,你以为他还是你的三哥吗?他是太子,早就不是你的三哥了。” 九公主恍惚看去。 赵殷继续道:“若我是你,必然咽不下这口气,可你也太傻了,闹到皇上这里,你要二哥怎么替你说话?我们没有证据,做什么都不行,你要学会抓住证据。”他低头凑到公主耳边,“驸马不就在你身边吗?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你有的是机会抓住他们有私情的证据,只看你想不想了。”说完,赵殷快步离开。 苏寄尘见他们都走了,便到公主身边道:“公主,我们也回去吧。” 九公主看着他说:“你当真爱我么?” 苏寄尘立刻道:“自然。” 九公主笑了:“那若是太子妃站在你面前,让你带她私奔,放弃这里一切的荣华富贵,你会去吗?” 苏寄尘停顿了一下,只这一个停顿,九公主就知道答案了。 “你们男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她不屑地说着,抬脚走了。 看着九公主伤心的背影,苏寄尘忽然有点自责,虽然介意公主给他带来的“软饭王”之名,可她到底只是个女孩子,又能如何呢? 然而,苏寄尘当真是小瞧了女人,女人发起狂了,真是能不动声色地毁灭一切。 只是,搞不好毁灭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第49章 静安公主回府不过几日,便传来了她向皇上请旨去封地的消息。 作为驸马,若公主离开,苏寄尘也没道理继续留在京城,这对于怀有雄心壮志的苏驸马来说,无疑是个沉重的打击。他肯定是不愿意的,正在努力挣扎。 尤其是苏寄尘的父母,他们才刚搬到京城没多久,还没熟悉这上流社会的圈子和风俗,便要去往静安那种偏僻的地方,任谁都不会高兴。 于是,苏驸马的父母开始与公主各种斗智斗勇,公主根本无暇顾及孟苑这边了。 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孟苑正在丞相府省亲,今天是赵琛陪她一起来的,夫妻俩与丞相坐在一起聊聊家常,用个晚膳,倒是比跟皇上皇后亲密得多。 “太子妃近日可好?怀了身子就要好好休息,不用来看老臣,老臣好得很。”孟丞相是有孙万事足,完全不在乎别的事了。 赵琛笑道:“丞相放心,我不会让苑苑有任何闪失的。” 孟丞相捻须笑道:“老臣肯定是相信太子的,只是这宫中危机重重,太子又日理万机,万一哪天有什么疏漏,搞不好就落下遗憾。太子妃还是要自己学得聪明些,不能老是依靠别人。” 孟苑撅着嘴道:“父亲这话说的,好像我有多笨似的。” 孟丞相看了一眼赵琛,说:“太子妃留在府中一些东西忘记拿走,跟管家去看看是否需要吧,老臣和太子殿下呆一会。” 孟苑知道父亲只是随便找个由头,也没反驳,直接起身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孟丞相淡淡道:“一晃都过去这么久了,太子妃都要当母亲了,时间可真快。” 赵琛温声道:“哪里,丞相大人风采不减当年。” 孟丞相失笑道:“其实殿下也应该知道,您比太子妃大不少,她还是个孩子,少不得要您多照顾。” 赵琛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笑着说:“其实丞相不必担心苑苑招架不住,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她了。” 孟丞相点头:“看起来确实成熟了许多。” “要做母亲的人,自然与过去不同了,而且……”赵琛拖长音调,望着窗外的月亮,漫声道,“这种危机重重的环境,她也不会呆太久了。” 孟丞相抬眼看向他:“哦?” “丞相大人不是早就料到了吗,所以武安侯世子的嫡子娶了国公的嫡孙女。”赵琛温文尔雅道,“不知他们感情可还好?” 孟泽娶的可是当今德妃娘家的嫡孙女,那德妃是谁?赵殷的生母。 孟丞相沉默了一会说:“殿下这是怪我孟家哪都掺一脚了?” 赵琛晃了晃酒杯,没有说话。 孟丞相说:“其实这件事,老臣也不好插手,毕竟老臣已与武安侯府已经分家,严格意义上来讲,算不得一家人了。” 赵琛慢条斯理道:“左右都是姓孟的,自然还是一家人。我说这些也没别的意思,丞相不必多虑,只是,在太子之位上,二皇兄实在不是良选,若有机会,丞相还是与武安侯好好商量。” 孟丞相道:“太子之位自然是太子殿下您的,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赵琛轻笑道:“这个位置我坐得乏了,对这个江山也没什么兴趣,而且就算我有兴趣,时辰也不允许了。”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 “比起二皇兄,我有更好的人选,还需要丞相大人多多支持。”赵琛目光如炬。 孟苑回来的时候,现场气氛略显凝重。 父亲在想什么事,赵琛只用膳,不言语。 孟苑坐下了,赵琛为她布菜,她想问他什么,赵琛只说:“乖,食不言寝不语。” 孟苑只好作罢。 回程的时候,在马车上,孟苑还是问了出来。 “你和父亲是怎么了,怎么我走开一会气氛就变了?” 赵琛睁开眼看着她,柔声道:“没什么,谈了些前朝的事,你不必介怀。” 孟苑叹了口气,虽然依旧担心,但后宅女子自古以来都得不干政,她还是闭上嘴巴,这是禁忌。 如今已经入冬,马上要迎来新年,宫中张灯结彩,夜里也是灯火辉煌。 孟苑与赵琛结伴走在宫中,忽然想起一件事。 “公主当真要回静安去?”她仰头问赵琛。 “她自己想清楚了,这是好事儿,就算她不是自己要走,我也会让她离开京城。”他低头看着她的说,“我不会让任何对你有威胁的隐患留在这里。” 孟苑听完就笑了:“这话听了真是让人什么都愿意为你做,只是殿下,你实在不必为我如此,如今朝中贤王虎视眈眈,你要好好提防。” 赵琛淡淡道:“我自会提防他,你安心养胎便是,他很快就会有个好结果。” 孟苑懵懂地点点头,不太清楚“好结果”指的是什么。 但是很快,就有了回音。 赵琛组织王公贵族一起去踏青,她因为怀孕的原因没有过去,赵殷这次去带了周菁和孟柔,哪料周菁的马莫名惊了,赵殷为了救她追了上去,两人险些掉下悬崖,幸得赵琛与侍卫相救,才勉强逃过一劫。 只是,赵殷的腿被受了惊的马踩到了,伤势非常严重,当场便送了回去,传了太医。 孟苑等在寝宫,急的转圈圈,等赵琛一踏进东宫,她便一阵风似的刮了过来。 第46节 “怎么回事,你受伤了没有?” 她紧张地上下检查他的身子,见他衣衫整齐干净,不像有伤,才松了口气。 赵琛却道:“受了点伤,不受伤容易被人怀疑。”他牵着她的手往里走,“不必担心,我有分寸。” “你这话是何意?”孟苑有点云里雾里。 进了寝宫,屏退左右,赵琛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才说,“今日的好消息,你已经听说了吧。” 孟苑哭笑不得:“好消息?你是说贤王坠马,还被马踩了腿?” “贤王妃是周大夫最疼爱的女儿,若二皇兄还想获得周大夫的助理,就肯定不能让周菁有任何闪失。”赵琛轻抚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所以……” 孟苑大着胆子道:“所以你动了手脚,让贤王妃的马受惊,引诱贤王去救,让他们俩都……” 赵琛无奈地说:“嘘,虽然东宫中都是我的人,可你这样大声,是怕别人不知道?” 孟苑惊讶地捂住嘴:“殿下为何如此?” 赵琛一笑,眼眸锐利:“自古以来,东宫之争皆是如此。事到如今,我与他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既然结局无法改变,我自然不会被动。” 孟苑停顿了一下,长舒一口气道:“那你要好好保护自己,可别出什么事,把自己搭进去。” 赵琛眉眼温和下来,摸摸她的头说:“在你心中,我是那般无用么?连自己都保护不好。” 孟苑拍拍他的手:“我可没那么说,我只是关心你。” “那为夫多谢娘子关心,只是出去了一整天,实在有些饿了,娘子你说怎么办?”赵琛苦着脸道。 孟苑笑道:“我去安排小厨房。” 赵琛目送她离开。 事到如今,贤王是不可能成为皇上的,因为他若登了基,赵琛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五皇子就更不必说了,他是赵殷的人。 大皇子一直被圈禁,以前更是曾想要害过他,也不是好人选。 算来算去,父皇五个儿子里,只有四皇子做皇帝,他才能放心。 等太子将贤王的伤势汇报给父皇…… 赵琛冷笑一声:“那时,四弟可不就是皇子里腿脚最差的了。” 贤王坠马的事发生没几天,孟苑又去探望云水大师了。 这次云水大师照例还是不见,孟苑迟疑半晌,也等不得了,直接闯了进去。 大殿里,纱帐纷飞,云水盘膝坐在蒲团上,正在念经。 听见脚步声,他睁开眼看去,似乎在意料之中,似乎也有点无奈,打了个佛号,道:“太子妃还是来了。” 孟苑道:“硬闯进来,实在失礼,还望大师不要介意。” 云水沉默了一会说:“既已来了,便不必谈其他了,太子妃坐吧。” 孟苑谢过云水,找了位置坐下,屏退了下人。 “上次与大师一别,如今已有数月,不知大师近来可好?”她看了一眼云水的双膝,“之前听太子殿下说,大师双膝受伤,不能再站起来,实在万分遗憾。” 云水笑道:“多谢太子妃挂念,贫僧甚好,虽双腿不能行走,但只要心在四方,便得自在。” 孟苑点头:“大师所言极是。我今日过来,是想问问大师,那日我在梦中所见,是否全是真的?” 云水道:“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太子妃何必纠结于真假呢?” 孟苑道:“那我就有话直说了。” 云水做了“请”的手势。 孟苑吸了口气道:“大师,我想问您,殿下今生是否与皇位无缘,是否……时日无多?” 云水眉目一凝,沉吟片刻道:“太子妃还是问了。” “那大师是否会答呢?” 云水道:“其实这件事殿下比贫僧更清楚,太子妃何不直接去问殿下?” 孟苑噎住,半晌才道:“我……我还是没勇气。” “曾经与现在,皆是虚往,太子妃若自己都无法面对过去的自己,又如何知道殿下能面对过去呢?”云水笑道,“这些事,太子妃还是直接去问殿下吧,等你二人心结打开之时,若有什么需要贫僧的,再来找贫僧也不迟。” 孟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站起身告辞。 云水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阿弥陀佛……” ☆、第50章 赵殷醒来的时候,整个贤王府的人都跪了一地。 周菁哭得泪人一样,心疼地看着他:“王爷,您醒了?” 赵殷感觉到腿上疼痛,蹙着眉头道:“本王怎么了?” 周菁吞吞吐吐,赵殷不耐烦地看向一边:“太医呢!滚过来!” 太医急忙挤上前,行了个大礼说:“微臣见过王爷。” 赵殷勉强支撑起身体道:“本王的腿怎么了?” 因为他的眼神太过吓人,太医也有点迟疑,但还是硬着头皮说:“王爷,您的腿杯那惊马踩踏,如今恐怕……” “恐怕?”赵殷表情阴鸷道,“你接下来说的话若是让本王不悦,本王要了你的命。” 太医直接跪下地上不敢说话了。 赵殷了然,看来,他的腿是跟那个倒霉四弟一个性质了。 他阴狠一笑,想起那日的意外,满脑子在寻找什么蛛丝马迹。他感觉到深深的不对劲,哪里都不对劲,可就是找不出哪里有把柄,他怒极反笑,这个笑容让周菁心碎。 “王爷,都怪妾身,都是妾身的错,若不是为了救妾身,王爷也不会变成这样……”周菁泣不成声道。 赵殷看过去,虽然心里万分愤怒,可这个时候,如果他的腿注定不能痊愈,他就更加需要周大夫了,他既然已经为了保护周菁付出那么多,现在就不能浪费。 强忍着愤怒,赵殷白着脸道:“无妨,你没事就好。” 周菁越发自责,那副样子落在赵殷眼里,也算稍有安慰。 孟柔跪在人群中,见他们如此互动,忍不住自嘲一笑。 好像不管在哪里,总是有除她之外看似恩爱的一对儿。 偏偏只有她没人疼没人爱,以前至少还有娘亲,现在呢? 母亲因孟苑而死,自己又不争气地没了孩子,这一切,是老天爷在耍她吗! 因着这份不服气,孟柔开始不断求见太子妃,像赵殷说的那样,找机会与孟苑见面,勾引赵琛。 可孟苑又岂会同意? 最后,无奈之下,孟柔只好去求赵殷,赵殷思索了一下,给宫中的德妃传了信。 于是乎,几日后,孟柔终于如愿以偿地进宫了,名义上是去见德妃的。 如今,林贵妃被皇后治得乖乖的,已经没什么反抗的实力,倒是一直中庸的德妃开始崭露头角,在皇上那里博得不少宠爱。 孟苑在宫中安胎那几日,想起云水大师的话,便觉得不能再拖了。 只是赵琛最近很忙,除了深夜,她几乎找不见他。因为怀孕的原因,她又比较嗜睡,于是乎,最后的结果就是,两人的时间总是错开,谁也不好碰见谁。 这一日,孟苑强撑着睡意,总算等到了赵琛。 赵琛站在寝殿门口,一身明黄色龙纹锦袍,不疾不徐地朝她走来时,仿若画中谪仙,那般的不真实。 他走到她面前,轻抚她的额头,她困意重重地眯着眼:“殿下若再不回来,我可又要睡着了。” 赵琛搂住她柔声道:“最近忙着前朝的事,冷落了娘子,不要怪为夫。” 孟苑抓着他的锦袍说:“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赵琛低下头来:“嗯?” 孟苑纠结地抿着唇,那副严肃的模样让赵琛察觉到事情不一般,他拉着她坐到窗边的榻上,看这半开的窗扇问:“不冷么,冬日开窗。” 孟苑摇头:“不会,地龙烧得很热,不开窗有些闷。” 赵琛疼爱地摸摸她的头。 孟苑忽然就说:“但若是前世,我怕是闷死在这里也是愿意的……那时候冷得手脚冻疮,哪里会像现在这样矫情。” 赵琛忽然停住动作,表情僵硬地注视着她。 孟苑柔声说:“殿下当时来送我最后一程,我其实特别不愿意,我变得那么衰老丑陋,殿下看见是不是特别失望?” 赵琛放下了手,凝视着她沉默不语。 孟苑继续说:“可殿下却一直那么英俊,你看,那时你的手就像现在这样,比我这女儿家的都要细嫩光滑,我那个时候就想,我死之后你会娶谁,和谁在一起呢?我当时一直在心里说,好后悔好后悔,若是可以再来一世,我一定不再走错路,好好珍惜你。”她低下头,“可我又觉得,我凭什么让你两辈子都那么爱我对我那么好呢,我何德何能?殿下,你会怨我吗?”她抬眼灼灼地注视着他,“殿下,你跟我说说话好吗?” 赵琛抿着唇别开头,还是不吭声。 孟苑也不气馁,继续道:“上辈子是我糊涂,意气用事,觉得你不爱我,在书画斋跟那女子那么亲近,心里只当我是小孩,把我当女儿看,因着这股子叛逆做了许多伤人害己的事,你那时你为何不拦我,你若拦我,或许就不会有以后的事了。” 赵琛这才慢慢看向她,半晌才道:“我怕你伤心。” 孟苑红了眼眶,却笑着说:“离开了你我才是真的伤了心。”她长叹,“何止伤心,简直伤人。” 赵琛喉结滑动,慢慢说:“我知道,所以我……也很后悔。” “所以才有了这辈子,对吗?”孟苑拉住他的手认真地问。 赵琛反握住她的手:“你什么都知道了?” 孟苑微微颔首,笑得仿佛芳华乍现的昙花:“怕是比殿下以为的知道得清楚。” 赵琛蹙眉:“云水大师此事做得鲁莽,也不曾与我商量,怎么就全都告诉你了。” 孟苑低声说:“你不愿意我知道这些?你不愿我知道你身体不好了,还是你不愿我知道……你不会做皇帝了?” 赵琛闭口不言,孟苑上前吻住他的唇,他抗拒地紧闭着唇,孟苑便只亲吻他的唇瓣,等他终于有松动的迹象,她才加深这个吻。 自孟苑怀有身孕,赵琛与她便再也不曾同房,可此刻他们的吻却不带半点情·欲色彩,那是个非常干净,纯粹的亲吻。 第47节 他揽着她的腰,她紧紧地靠在他怀里,两人隔了一世,能有今日的结果,何其难得,又何其可笑。 等他们放开彼此,孟苑才慢慢说:“殿下为了我放弃了那么多,我却还那样对待过殿下,今后便让我和孩子好好弥补你,我们一家人好好地找个地方,幸幸福福过一辈子。” 赵琛贴着她的额头,轻轻“嗯”了一声。 “云水大师说等我与殿下敞开心扉,若有什么需要可以再找他,他是否有办法延长殿下的寿命?”孟苑歪着头问。 赵琛迟疑了一下,说:“也许我早日离京,身体会好一些,这里已经不是属于我的地方。” 赵琛舍了自己的天子命数,等于舍弃了他与孟苑后代子子孙孙的天子命数,用这个来还两人重活一世,代价着实沉重。可他竟然答应了,由此可见,在他心中,什么才更重要。 “那我们明日便走,好不好?”孟苑急切道,“我不能再看你有一点不好。” 赵琛蹙眉道:“如今我是太子,岂是可以说走便走的,再等等,事情已经差不多了。” “是指贤王他们?”孟苑追问。 赵琛点头:“这几日你也小心提防,若有闲杂人等求见,不见就是。” 孟苑当时就想到了谁回来,但她每次都拒绝,所以她觉得对方也没办法强来。 可没料到对方还是来了。 德妃与孟柔一起到东宫时,赵琛刚好也在,夫妻俩正你侬我侬,她们俩便到了,两人只好出去迎接。 “臣妾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孟柔是位份最低的,第一个行礼。 赵琛和孟苑看了她一眼,没人开口说“起来”,于是孟柔就僵在那一直弯着腰。 这下德妃就不乐意了,直接道:“起来吧,外面怪冷的,咱们都进去吧,太子觉得呢?” 本来这话说完,德妃是觉得赵琛肯定不会拒绝,哪知…… “孤觉得不怎么样。”赵琛面不改色道,“今日孤与太子妃比较忙,二位若是没什么事,就请回吧。孤与德妃娘娘,还称不上是‘咱们’。” 德妃冷下了脸:“太子这是何意?” “字面意思。”赵琛说完,转过了身,望向孟苑,“走吧。” 孟苑还没回过神,就这么被赵琛拉了回去,德妃和孟柔在东宫外面,进也不是,走也不是,真是……沉醉。 当晚,德妃便将这件事禀报了皇上,让皇上做主。皇上皱皱眉,当时也没说什么,第二天散了朝才留下赵琛,慢条斯理地说起了一些事。 “老二上次与你一起外出,回来叫马踏了腿,现在可好些了?” 赵琛如实道:“父皇,儿臣有罪,二皇兄恐怕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什么?”皇上眯起眼,“再也站不起来了?” 赵琛抱拳道:“是,父皇。二皇兄伤势严重,怕是最后还不如四弟。” 皇上这下表情就不太好看了,沉吟片刻说:“昨夜德妃跟朕说,你将她与孟侧妃拒之门外,可有此事?” 赵琛若无其事道:“确有此事,只是那日太子妃动了胎气,儿臣要陪伴左右,并无时间招待的德妃与孟侧妃,父皇明鉴。” 皇上道:“那你也不该直接绝之门外,你若直说缘由,她们也不会纠缠。” 赵琛抿抿唇说:“父皇恕罪。” 皇上按了按额角,打量了一会说:“琛儿,父皇问你,你二哥的伤,和你可有关系?” 赵琛直视皇上,居然说:“有。” 皇上睁大眼睛,赵琛继续道:“父皇是想要儿臣这么回答吗?” 皇上恢复神色:“琛儿不必多虑,父皇只是随意一问。” 赵琛低头道:“若父皇觉得是儿臣做的,可以把儿臣抓起来审问,儿臣绝无怨言。” 皇上无奈,摆摆手道:“行了,你下去吧。” 赵琛谢过皇上,走出御书房。 出了门,没走多久,路上突然多了一个同伴。 “三哥。”赵诚走得相对慢些,赵琛迁就着他的步伐,“三哥没事吧?” 赵琛点头道:“没事,你与瑞王妃相处得可好?” 赵诚淡淡道:“她应该还算快乐吧。” “那你呢?”赵琛看去。 赵诚沉默了一会,说:“我最喜欢的人已经死了,以后在我身边的人是谁,都已经无所谓了。” 赵琛噎住,看了他好一会,拍拍他肩膀说:“这些个兄弟姐妹里,你最像三哥。” 赵诚笑道:“三哥这是夸我?” 赵琛摇头:“你看,若是别人,不论多亲密,都要叫我一声太子,只有你还愿意叫我三哥。” 赵诚道:“是我不够守礼,与别人无关。” 赵琛笑了笑:“好了,回去吧,你三嫂一个人在东宫,我该回去陪他了。” 赵诚点头,目送赵琛回东宫,等他自己回到瑞王府时,已经嫁给他的宁溪就等在门口。 “王爷回来了。”宁溪上前迎接道,“王爷这一路可冻着了?” 赵诚摇摇头,两人一起进去,宁溪径自道:“今日父亲又过来了,送了些上好的酒,说是喝了暖身却不醉,王爷试试?” 赵诚忽然说道:“小溪,嫁给我后悔吗?” 宁溪怔住,过了一会才说:“……我以前,是挺绝望的。” 赵诚温和地笑。 宁溪:“只是现在觉得……绝处,另有一番风景。” 临近新年的天,愈发寒冷了,这种冷弥漫在贤王府和皇宫,却不曾漫延到其他地方。 当新年准时来临,孟苑的肚子也有三个多月了,依稀可见到隆起的模样。 这个时候,她再次找到云水大师,与赵琛一起。 ☆、第51章 大殿内,三人都坐着,云水瞧着不见老,一直那么仙风道骨,他为赵琛和孟苑倒了杯茶,温和道:“近些日子来,多亏太子殿下照拂,才让双腿残废的贫僧不至于流落街头。” 赵琛低声道:“大师何出此言,我知道,即便没有我,大师也可以生活得很好。” 云水笑道:“殿下太过高看贫僧了。”他望向窗外,像在回忆什么,“其实,还没有出家之前,贫僧也是个拘泥于俗事的人。” “哦?” 云水却不打算继续说下去,换言道:“今日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一起来看贫僧,一定是有什么事吧。”他看向孟苑,“若贫僧没猜错,想来太子妃已与太子敞开心扉。” 孟苑比赵琛急切多了,直接道:“是的,这次多亏了云水大师,要不然我还不知道磨蹭到什么才敢面对这些。不过,大师,您上次说,若我和殿下能够坦然面对彼此,有什么需要便可一起来找您,此话当真?” 云水打了个佛号:“出家人不打诳语。” 赵琛叹了口气,有点无奈孟苑的急切,孟苑毫不在意,直接道:“那我就不兜圈子了,大师,最近殿下身体一日不与一日,不知可有什么办法?” 云水一笑,点头:“自然是有的,只要殿下尽快原来京城这个是非之地,便可慢慢痊愈。” “可若我没记错……”孟苑看了一眼赵琛,“我那日在梦中听到,殿下这一世似乎活不了太久。” 赵琛眨了眨眼,转开视线看向别处,似乎对此并不在意,但广袖下的手还是紧紧握成了拳。 孟苑叹了口气。 云水大师见此,温声说道:“太子妃与太子不必着急,凡事有因必有果,殿下只要多积福泽,佛祖是看得到的。” 孟苑皱眉:“也就是说,殿下只要多积福就可以了?” 云水点头。 “这么简单?”孟苑有点怀疑。 赵琛也狐疑地看了过去。 云水只道:“就这么简单。” 孟苑望向赵琛,两人对视片刻后,赵琛道:“大师在此好好修行,今后我与苑苑不会再来打搅大师。” 云水大师笑道:“阿弥陀佛,若将来太子妃诞下麟儿,殿下还是可以带来给贫僧看看的。” 赵琛一笑,冷若冰霜的脸立刻冰雪消融:“那是自然。” 自此,孟苑与赵琛便算结束了这个话题,再也没提过。可是,两人都知道,云水大师未必说出了全部,搞不好他只是为了宽他们的心,真正的实情是什么,并没有说出来而已。 然而,至少目前还是有转机的。 赵琛加快了筹谋的步伐,赵殷伤势好些之后想去上朝,可怎么都站不起来,请了无数神医到府上,均是毫无效果,赵殷一时气急,直接将那些大夫处死,暴戾之名传遍天下,再也无人敢接榜为他诊治。 被圈禁的大皇子近日患上了怪病,不能见光,一见光便会浑身起红斑,有人说是在府中圈禁太久,招了什么邪道,也有人说只是染了风疾,总之是众说纷纭,无人可医。 孟苑呆在东宫里,有点不踏实,近日出的事太多,先是贤王,如今又是大皇子,完好无缺的只剩下五皇子和四皇子,五皇子还小,性格也幼稚,根本就不可能成为储君的人选,赵琛这是有意让四皇子赵诚做太子啊。 也不知是不是宁将军也看到了苗头,对原先很不满意的女婿是越看越顺眼,不止一次在皇上面前夸赞四皇子的睿智。 对于贤王那边,宁将军倒是再也不去了,反而是来东宫来的勤了,这让孟苑断定,赵琛必然是向宁将军透露了什么。 这一日,宁将军刚走,孟苑还没走到书房去见赵琛,便有下人禀报,德妃又带着孟柔来了。 赵琛刚巧从书房出来,远远的听见下人禀报,笑得有点骇人。 “让她们进来。”赵琛轻抚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优柔道,“来得正是时候。”说罢,转身回了书房。 孟苑有点心惊胆战,总觉得赵琛像是要做什么,可又猜不到他要怎么样。 在这东宫之中,难道赵琛还能把她们俩害死?怎么可能,如果真的出了事,就算找不到是他干的把柄,他也会因为监管不严而被治罪,那时候,恐怕就不是责备一下那么简单了。 孟柔跟在德妃身边走进东宫,看着这个自己梦寐以求的地方,心里非常不平衡。 走进大殿,赵琛以和孟苑到达了这里,夫妻俩一高一矮地坐着,那般和睦与自然。 “太子今日可算是有心情见本宫了。”德妃进来,虽然笑着,却在挑刺。 赵琛的眼睛定在孟柔身上,看得从来不曾被他注意过的孟柔手足无措。 孟苑望了一眼赵琛,赵琛却没什么反应,她当下便知道,今日孟柔怕会出事。 第48节 她倒是不担心赵琛会移情,若他喜欢孟柔,早八百年就纳了,还会等到今日? 孟柔仍不知危险靠近,窘迫了一会就开始害羞,德妃本来就抱着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瞧见这一幕顿时喜上眉梢。 “太子妃。”她忽然招呼孟苑,“听说东宫的花园开了一片花,美极了,不知本宫能不能去欣赏一下?” 孟苑笑道:“那是自然,娘娘且随我来。”她站起来朝赵琛道,“殿下,妾身带德妃娘娘去看看花园里的花,先告退了。” 赵琛点点头,看向孟柔:“孟侧妃要去看吗?” 孟柔看向赵琛,赵琛的眼神带着强烈的暗示意味,孟柔稀里糊涂就说:“臣妾在此等候便是。” 赵琛满意一笑,德妃跟孟苑离去,见孟苑表情没什么不自然,就回头看向孟柔,孟柔低着头,悄悄用余光打量赵琛,赵琛低眉敛目,嘴角的笑意却一直未断。 端的是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样,若是今日孟柔争气,贤王便有一线机会,将赵琛从太子之位上扒下来,若不……那她也没什么用处了。 孟苑和德妃走后,赵琛就站了起来,让下人送上茶壶,来到孟柔身边,亲自为她斟茶:“孟侧妃尝尝这茶,西域进贡来的,外面喝不到的。” 孟柔受宠若惊道:“多谢殿下。” 赵琛又是一笑,这笑直接让孟柔没了心神,懵懵地喝下那杯所谓西域进贡的“茶”,乖巧地坐下那,用爱慕而水灵灵的眼神看着赵琛。 “好喝吗?”赵琛柔声问。 孟柔点头:“好喝,殿下怎么不喝?” 赵琛淡淡道:“孤就不喝了,这种东西,喝多了伤身。” 孟柔不解:“嗯?” 赵琛笑道:“没感觉到浑身发热,心痒难耐吗?不要急,再等等,一会人来齐了,孟侧妃可以给孤和大家表演一出好戏。” 孟柔万分不解,正在困惑时,心底涌上一股邪火,眼前似乎看不见别人了,只有赵琛,大脑虽然依旧清醒,可身体却不受控制,慢慢朝他靠过去。 “殿下,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孟柔还以为赵琛是故意的,红着脸道,“殿下真会玩,何必如此呢,您若是想,妾身自是不会拒绝……” 翰林院的几个大学士还有大理寺卿到这里时,正好听见孟柔这话,瞧见她不要脸地往赵琛身上蹭,而赵琛只是嫌弃地后退躲开。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翰林院等人根本无法直视这一幕,后退几步用袖子遮住了眼。 大理寺卿皱着眉,有点好笑道:“殿下这是?” 赵琛肃着脸道:“孟侧妃,你这是做什么,孤不太明白。” 孟柔只能听见赵琛一个人的声音,哪里知道来了那么多人,上赶着说:“殿下,其实妾身爱慕殿下已久,若不是妾身的妹妹嫁给了殿下,妾身即便是做最下等的妾都是愿意的。” 这等惊世骇俗的话,让大臣们听了个十成十,赵琛直接甩袖离开,走之前说:“大理寺卿,这里交给你处理,这等贱妇该当何罪,你应该最清楚。” 大理寺卿抱拳领命,翰林院各位跟赵琛一起离开议事,星沉带着丫鬟上来拦住要追他的孟柔,星沉一脸正经道:“孟侧妃还是不要追了,天儿冷,喝点水,好好想想自己该不该做这些事。” 丫鬟给孟柔灌了一杯茶水,孟柔有点迷茫地坐下来,过了一会,她看见自己面前站着不苟言笑的大理寺卿,于是问:“怎么了?”她四处寻找,“太子殿下呢?” 大理寺卿笑道:“孟侧妃,你还是不要再纠缠太子了,这件事本官会上告陛下,你等着吃罪吧!” 孟柔满脸愕然:“你什么意思?” 大理寺卿没回答,直接让人把她带了下去。德妃和孟苑赏花回来,得到的不是孟柔拿下太子的消息,反而是贤王侧妃意图勾引太子,被大理寺卿当场目睹全程,直接带去审了! 贤王府,本就极为暴躁的赵殷听到这个消息,直接抽出柜子上斜挂的宝剑,对着屋里一顿乱砍。 “赵琛!!!”他咬牙切齿地怒吼。 东宫,赵琛夜里才回来,白天的事似乎没影响到他,但好像影响到了孟苑。 看着坐在床边一脸愁绪的孟苑,赵琛走过去轻抚着她隆起的腹部,柔声道:“怎么了?不高兴?” 孟苑皱眉道:“我听说皇上得知孟侧妃的事很生气,把你也叫过去了?” “父皇问我与孟侧妃以前是否有什么关系。”赵琛淡淡道,“他觉得这些事太过蹊跷,二皇兄的残废,孟侧妃被抓,全都跟东宫有瓜葛。” 孟苑担忧道:“皇上怀疑了?” 赵琛笑道:“怀疑甚好,这样我若不想做太子,还容易些。”他感慨道,“如今,也没剩下什么障碍了,你且再等我月余,我便带你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孟苑叹了口气,虽然很向往那时候,却又不得不担心,那一天真的会顺利到来吗?二皇子会就这么算了吗? 她的担忧显然不是没有必要,过了也就三日,东宫夜里闯进了刺客,赵琛遇刺,伤势严重,昏迷不醒,皇上震怒,前去探望,赵琛依旧是闭目不醒。 送走皇上,孟苑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赵琛,又看看他胸口的伤,长叹一口气。 “殿下这又是何必,我们可以慢慢来,不用着急的……”她话刚说完,床上的人就有了动静。 只见一脸重病样子的赵琛声音清明平顺道:“二皇兄一日不死,我便一日不得安心。” 孟苑皱着眉,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只得道:“你开心便好。” 赵琛睁开眼,看着床帐道:“你是否觉得我太过狠毒,连亲兄弟都不肯放过?” 孟苑:“我本来想着,他已经断了腿,不再是你的威胁,不必赶尽杀绝,但我又觉得你肯定有你的理由,所以,我支持你的选择。” 赵琛看向她,抬手轻抚着她的脸:“苑苑,以二皇兄目前的情况,即便双腿残废,也不会放弃报复我。若我今后做皇帝还好,可以压制他,但我们注定要离开京城,我不希望我们今后的生活纷争不断。” “所以,你要消除一切隐患?”孟苑喃喃地问。 赵琛闭上眼,没说话,但某种意义上,这就是默认。 孟苑摇摇头,摸了一下他的脸说:“辛苦了。” 赵琛依旧没说话,只是在心里说,为了你和孩子,多辛苦都值得。 ☆、第52章 新年,宫宴,即便皇家最近发生了许多事情,但这个皇宫依旧张灯结彩,仿佛什么硝烟都不曾存在过。 孟苑作为太子妃,今年有幸跟着皇后学习准备宫宴,她站在陈皇后身边看着她有条不紊地布置着一切,心里就想到,明年此时她怕是早已离京,这些东西要不要学,已经不重要了。 “太子妃在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陈皇后淡淡道,“今后你当了皇后,这些都是要会的,你不用心学,出了差子,丢的是皇家的人。” 孟苑低下头:“妾身知错,母后教训的是。” 陈皇后屏退下人,看了一眼她的肚子,漫声道:“有句话,本宫要跟你说,虽然你现在怀着身孕,跟你说这些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但太子不比旁人,你要多担待。” 孟苑看向陈皇后:“但凭母后吩咐。” 陈皇后邀她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条斯理地说:“如今你也怀上孩子了,虽然还不知是男是女,但绝对都是太子的嫡出,十分尊贵。你现在怀着身子,又不宜同房,你也该给太子择几门好亲事了。” 孟苑怔了一下,这件事陈皇后以前说过,但后来不了了之,这次旧事重提,明显是不允许拒绝的架势了。 “本宫想到,你如今身子重,亲自做可能有些劳累,所以本宫都替你选好了。”陈皇后朗声道,“你们都进来吧。” 孟苑看向殿门,从外面进来四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十分温顺地跪下行了大礼。 “臣女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太子妃。” 陈皇后道:“这些都是本宫从各个大臣家中挑选出来的待嫁女子,性情温顺,家世也威胁不到你,以后进了东宫,你也好把控些。”她看向孟苑,“太子妃觉得如何?” 孟苑强笑道:“皇后娘娘选的人,自然是极好的。” 陈皇后笑道:“那就行了,事不宜迟,本宫这就传旨到东宫,近日便让她们过去,太子妃的意见呢?” 孟苑迟疑道:“近日太子殿下忙着政事,经常早出晚归,母后不如再等等,等妾身回去跟殿下商议一下,什么日子让她们进门比较好。” 陈皇后皱眉道:“这一商量,怕啥琛儿又要来找本宫说不要了!太子妃,你不该如此,本宫之前和你说的话,你都忘了吗?”她直接做了主,“就后天吧,不能再拖了。” 孟苑只得道:“是,妾身遵旨。” 四个少女也再次行礼。 “行了,都退下吧,本宫乏了。”陈皇后按了按额角。 孟苑告辞离开,四个少女跟在她身后,有些畏惧。 孟苑回眸看了一眼,轻笑一声,回东宫去了。 夜里,赵琛回来,给她带来一个不大不小的消息。 “苏驸马的母亲冒犯了公主,今天早上被皇上发落了。”赵琛似笑非笑道,“这苏家人也是不分轻重,虽说是儿媳,可那也首先是公主,竟然敢冒犯皇家人,脑子长到哪去了?” 孟苑:“殿下似乎对此很高兴。” 赵琛笑道:“娘子不觉得高兴吗,按照苏驸马的性格,不出明日,绝对会为了母亲再次冒犯公主,到那时候,这驸马之位和官位,怕是都保不住了。” “殿下是巴不得苏驸马身败名裂。”孟苑意味深长道。 赵琛轻轻抱住她,柔声说:“你心疼了?” 孟苑摇头:“不心疼,那人已与我没有干系,殿下要怎么做,便怎么做吧。” 赵琛点头,过了一会,说:“你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孟苑转转眼珠,笑道:“没有啊。” 赵琛强调:“你今日去见母后了,没什么事吗?” 明明知道还要我亲自说?偏不说。 “没事。”孟苑说完便道,“好累,今天站了好久,腿都肿了,我先去躺一躺。” 赵琛急切地看着她的背影,又无奈她闭口不谈,只好生闷气。 事情果然不出赵琛所料,第二天,苏驸马与公主便吵到了皇上面前,大过年的,还搞出这么多事,皇上动了气,全都罚了一遍,包括公主。 公主嚷嚷着要跟驸马和离,皇上若不应便要自杀,公主的生母淑妃求了皇上半天,皇上才答应了。 这次,苏寄尘的驸马生涯结束了,连带着家人被皇上发配回栖霞,终生不得进京和为官。 孟苑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当天晚上,明日便是宫宴的日子,今晚他们得早点休息,养足精神。 躺在床上,孟苑侧眼看着赵琛,赵琛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其实根本没睡。 过了一会,孟苑说:“殿下打算什么时候带我离开京城?” 赵琛果然没睡,很快回答说:“新年之后,我们便可以走了。” 孟苑叹了口气,还是把那件事说了:“我那日去见皇后,她说明日要传旨赐给你四个美女。” 赵琛睁开眼看向她,目不转睛道:“你终于肯说了。” “为什么明明知道,还非要我说出来?”孟苑不解。 赵琛沉默许久,才慢慢说:“因为,我想你紧张我。” 孟苑哭笑不得,低下头闭起眼,赵琛看着她,柔声说:“你放心,明天母后就没那个心情了。” 第49节 孟苑:“明日会发生什么事吗?” 赵琛神神秘秘地不肯说,闭上眼道:“你好好睡吧,明天就知道了。” 孟苑继续道:“那殿下会受伤吗?” “不会。” “会出事吗?” “不会。” “别人会出事?” “会。” “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 “那就好。” 这是孟苑今夜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天醒来之后,她就一直很紧张,总觉得随时都会出事。 然而,直到晚上的宫宴开始,依然平平静静。 被皇后选中的四位美女分别坐在自家父亲的身后,孟苑看看自己身边的赵琛,又顺着赵琛看向双腿残废的贤王,他非常憔悴,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暴戾之气,仿佛只要看他一眼,都要被他身上的刺扎得发疼,孟苑很快收回了视线。 赵殷望了一眼首座上的赵琛,手下按着自己的腿发狠,周菁看了立刻道:“王爷,您别这样。” 赵殷冷哼一声,放开手,本打算端起酒杯喝口酒,可他发现这里面居然是茶。 “怎么回事?怎么是茶?”他倏地将茶杯摔到桌上,呵斥身后侍奉的宫女,“酒呢?为何别人都是酒,本王的却是茶?!” 宫女低着头说:“禀王爷,是太子殿下让奴婢给您换成茶的,太子殿下说,王爷有腿疾,饮酒无益处,只会加重病情,所以……” “太子?” 赵殷直接将茶壶和茶杯全都扔到了身后,茶壶摔坏,露出尖锐的锋芒。 赵殷看着赵琛的目光越发阴狠,偏偏这时赵琛看了过来,似笑非笑的脸上带着挑衅神色,仿佛在说:你现在连喝什么都要看我的心情,你还能干什么? 赵殷无比愤怒,长久以来压在内心的火一起涌出,他抽出腰间软剑,使出全部的力气朝自己前面的赵琛甩去,赵琛早有防备,倏地躲开。 “二皇兄,你这是做什么!” 赵琛一脸不可思议,还走上前去,赵殷心道正好,反正他这一辈子也毁了,也不要他好过。 于是赵殷再次用软剑朝赵琛刺去,赵琛抽出侍卫的剑去挡,赵殷被他的力道震得身子后倒,后脑刚好重重倒在方才被他摔碎的茶壶上,茶壶尖锐的碎片刺入他的头,他双目圆睁,当场毙命。 皇上目睹这一切,还有点反应不过来,等反应过来便道:“反了!反了!”皇上气得捂住心口,“怎么回事,看看贤王怎么了,太医,太医!”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即便不是最宠爱的,也是心头肉。 皇上看向赵琛:“这是怎么回事,贤王怎么会突然拔剑!” 赵琛跪下道:“禀父皇,儿臣也不知道,儿臣方才只是用侍卫的剑挡了一下,二皇兄倒下之后似乎撞到了什么!” 此刻太医已经赶到,侍卫已经把赵殷的尸体扶起来,道:“禀陛下,贤王倒下时后脑撞在了茶壶碎片上,已经……” 话虽然没说完,但事实已经很清楚了,周菁和德妃哭得撕心裂肺,看得人眼眶发热。 赵琛颓丧地跪在那,似乎心理阴影也不小。 周大夫震惊地看着这一幕,问道:“宫宴之上怎么会有茶壶碎片!” 方才伺候赵殷的婢女颤颤巍巍地跪下道:“回周大夫,那碎片是方才贤王殿下自己摔的,贤王殿下嫌奴婢为他倒的是茶不是酒,十分不悦,所以……” 周大夫:“为何不给贤王上酒?” 赵琛道:“是我让婢女把酒换成茶的,二皇兄病还没好,他的腿疾不宜饮酒。” 孟苑挺着大肚子上前跪下道:“父皇,太子殿下也是好意,未曾想到贤王会不悦,父皇明鉴!” 孟丞相也附和道:“太子妃所言有理,方才忽然动手的是贤王,导致贤王出事的也是贤王自己打碎的茶壶,皇上,此事与太子殿下无关啊。” 皇上抿进唇瓣看着赵琛,赵琛跪着朝前挪了些许,一脸茫然道:“父皇,二皇兄这是怎么了,您让二皇兄起来啊,二皇兄不能死,不能死……”他喃喃道,“他若是死了,我一辈子都要愧疚!”他又来到赵殷的尸体边,“二哥,你醒醒呀,你起来呀!” 周菁愤恨道:“太子不必惺惺作态了!太子殿下若真有情有义,倒是引咎离京,放弃这储君之位啊!” 这话一出,众臣哗然,兵部尚书道:“皇上,这万万不可,方才文武百官都看得很清楚,先出手的是贤王,太子殿下只是防备,贤王出事也与太子殿下无关,皇上三思啊。” 陈皇后也急切地说:“皇上,琛儿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皇上是最清楚不过的,若是琛儿出了事,昌文皇后的在天之灵也不会瞑目呀!” 皇上听了“昌文皇后”四个字表情倒是有些缓和,像是不打算追究了,但还是有点气不顺。 就在这时,赵琛忽然道:“父皇,贤王妃说得对,即便不是儿臣亲手所为,二皇兄也是因儿臣而死,即便二皇兄先动了手,可儿臣也不该用十成功力去防备,父皇,请允许儿臣让出太子之位,儿臣愿远赴封地石川,守我大周边境百年!” 这话说完,连皇上和周菁父女都惊讶了,太子这是唱哪出?难不成,真不是早有预谋? 皇上犹豫地说:“今日之事,太子也不必太过自责,逝者已矣……” 赵琛急切道:“父皇!求父皇答应儿臣!儿臣在京中一日,便一日不得安心,求父皇给儿臣一个解脱!” 德妃和周菁已经哭得几乎崩溃,听见这个便跪着上前:“皇上,臣妾求你,给贤王一个公道,皇上,臣妾侍奉您这么多年,一直尽心尽力,皇上不要让我儿枉死啊!” 皇上为难道:“但是……” 孟丞相忽然道:“皇上,此事不若改日再议,废太子是大事,不是三言两语便可决定的。” 话里指的是德妃,更是赵琛。 皇上点点头,算是允了,吩咐了厚葬贤王便黑着脸走了,赵琛慢慢站起身,与孟苑依偎着离去,陈皇后看着他们的背影,说不出表情是什么滋味,大约,是看破了一切的绝望。 ☆、第53章 自从贤王去世,太子便留在东宫哪都不去,皇上传召也称病抗旨。 陈皇后多次要来见赵琛,都被赵琛以这样那样的理由闭门谢客,连孟苑也几乎不出门。 外界都将东宫内传的凄凄惨惨,仿佛里面住这着个颓丧消沉的疯子,大家对东宫的印象也从一开始的人人向往变成了避如蛇蝎。 那东宫之内,到底是一副什么场景呢? 不用再给谁请安,也没有人要早起上朝,孟苑便每日睡到自然醒,赵琛也不例外。 在外人想象中潦倒落魄的太子爷在孟苑这里,却是意气风发心情美丽。 新年,外面下了雪,银装素裹的东宫瞧着极为美丽。 孟苑处披着厚厚的大氅,踩着赵琛踩过的脚印,认真地跟着他前进。 “殿下这是要去哪?”孟苑问道。 赵琛仔细地看着她,免得怀孕四月余的她摔倒,他朗声:“这东宫住不了多久了,忽然想起我都没有带你好好转过,在这临别之日,带你四处看看。” 孟苑:“我们就快离京去石川了吗?” 赵琛点头,又有些犹豫:“若你不喜欢石川,我们可以换个地方,石川是我朝极北之地,气候终年寒冷,虽不甚繁盛,但也别有一番异域风情,你若信我,便随我去,今后石川必然繁华如京。”略顿,有些惭愧,“只是刚去,肯定比不上京中舒适,你若真不喜欢,我们就换个地方!” 孟苑笑着说:“殿下似乎对石川有很特别的情结。” 赵琛牵着她的手在一处亭子里坐下,看着外面一片雪白,眯着眼道:“你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便在那里行军打仗,一去便是几年,活了这么久,几乎一半的时间在那里度过,怎能没有情结?”他低下头,“而且,石川算是除了京城之外我最有归属感的地方,如果一定要离开京城,当然还是去那里。” “毕竟那是殿下一手打下来的,对吗?”孟苑柔声说,“其实殿下还是不想离开京城的吧?” 赵琛一言难尽,眼神复杂地看着孟苑。 孟苑握紧他的手道:“殿下,我会一直陪着你,不管在哪里。” 赵琛弯起眸子,点了点头。 七日后,皇上再次宣召赵琛,赵琛依旧称病不到,皇上这次真的怒了,圣旨甩下来,废太子,着三皇子赵琛即日起远迁封地石川,不得再回京城! 陈皇后听到这个消息直接气得晕了过去,太医传了三四个。赵琛却好像毫无怨言,一点反应都没有,还非常积极地准备着离开。 离京这一天,四皇子赵诚来送他们,孟苑坐在马车里,暖炉和绒毯,十分温暖。 赵琛长身玉立在马车外,依然是勋贵皇子的打扮,与往日的严肃比起来,多了温润的公子气。 “三哥,今日一别,怕是永生难见了。”赵诚有些惆怅。 赵琛笑道:“若他日有缘,四弟可以到石川来见我和你嫂子,我们在那等着你。” 赵诚望向他们即将远行的地方,茫然道:“往日里虽然也有许多不好的地方,可到底是我们兄弟五个都在。如今二哥去了,三哥又要远走,大哥染了怪病无法出府,五弟还小,似乎只剩下我一个能为父皇分忧的人了。” 赵琛意味深长道:“四弟,今日为兄的说一句大胆的话,你他日必是要荣登大宝的,到那时,你便想见谁就见谁了。” 赵诚诧异地看向他:“三哥你该不会是……” “好了,时辰不早了,我该与你嫂嫂赶路了,三哥等着你来石川看我们。” 赵琛说完便上了马车,孟苑隔着几米远朝四皇子道:“瑞王殿下快回去吧,天寒地冻的,别染了风寒。” 赵琛附和道:“回去吧,我们走了。” 他放下帘子,车队开始离开,赵诚远远看着,竟说不出的羡慕。 城墙上,明黄色龙袍的皇帝双手揣进袖子里,面无表情地看着赵琛离开,脑海中浮现出昌文皇后的模样,似乎还能听见她在耳边说:“皇上,若他日琛儿犯了错,你一定不要责罚他,你把他放得远远的,可你不要罚他,臣妾也就瞑目了……” 皇上慢慢皱起了眉,丞相迎着风雪上来,走到皇上身边躬身道:“陛下。” 皇上点点头,轻声说:“如今这京城里,只剩下你我这种老人了,年轻人是不是都向往远方?连许他的太子之位,都不如一个石川好么?” 孟丞相低声说:“陛下,不是太子之位不好,只是端王殿下没那个命。” “没那个命?”皇上轻嗤一声,“朕不信命。” 孟丞相叹气:“皇上莫忧,不是还有四皇子和五皇子吗?瑞王殿下虽然稍有腿疾,却也是合适的太子人选。” 皇上看着城下目送赵琛离去的赵诚,陷入了沉思。 这个月份的石川,实在不适合孕妇养胎。 这一路从京城走到这,孟苑倒是没吃什么苦,可思量着住下后,肯定不如京城,也有点打怵。 刚一进石川,这里的一幕就把她惊到了。 石川的百姓们聚集在城门里,在城门边站成了两排,自动自发地来欢迎他们的王。 孟苑透过马车帘子看去,着实被这阵仗吓到了。 第50节 “他们穿的那么少,不冷吗?”说着,孟苑拉紧大氅。 赵琛笑道:“他们打小就生活在这里,抗寒能力要比我们好,肯定不冷的。” “他们穿得好奇怪,和京城不一样。”孟苑又说。 赵琛耐心地解释:“每个地方的风俗都不一样,这里靠近漠北,与那边的风俗有些接近,今后你住下了,就会越来越清楚。” 孟苑有点担心:“他们这么欢迎王爷,王爷在他们心目中必然十分神圣,他们会接受我么?” 赵琛握住她的手笑道:“担心这些做什么,他们与我又有何干系,你才是我的妻子。” 孟苑轻轻一笑,靠近她怀里。 事实上,孟苑的担心十分多余,不管是对石川的百姓还是对石川的气候。 赵琛既然选择了这里,又怎么会让她吃苦?他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他们在石川的王府,虽无法比拟东宫的宏伟与壮阔,却温馨舒适,也有着官家的气派。 端王府的卧房,全部按照孟苑的习惯布置,几乎没有任何差别。 除了从宫中带来的扶风等贴身丫鬟,星沉也跟了过来,而王府本来就有的丫鬟,官话说得也是极好,没有任何交流障碍。 孟苑在这里虽没有在京城那般有底气,却依然十分舒适。 唯一有问题的是,孟苑水土不服了。 “王妃怀着身孕,水土不服会更难受,你们要好好照料。”大夫刚走,赵琛便不放心地嘱咐。 孟苑笑道:“好了,我感觉好多了,别吓着她们。” 赵琛走过来,屏退下人,叹了口气说:“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是不是这里的东西吃不惯?” “有什么吃不惯的呢,王爷都把宫里的厨子都带来了,吃的和以前一样,兴许是他太闹腾了。”孟苑抚着肚子。 赵琛柔声道:“看来是个儿子,如此折腾。” 孟苑:“王爷很想要儿子吗?万一是个女儿呢?” 赵琛连忙道:“儿子女儿都喜欢,不会偏心。 孟苑还是不放心:“真的,若生个女儿肯定像你,我怎么能不疼爱?” 孟苑钻进他怀里:“那便好,如今我只有王爷了,若王爷还不好好待我们一大一小,我也没处去哭啦。” 赵琛亲吻她的额头:“安心,不论天荒地老,我都会对你好的。” 放弃天子命数和京城的优渥生活,只为此生与你安安稳稳相守,又怎么会怠慢呢? 前世虽留遗憾,还好今生来得及弥补,愿此生,再不辜负。 =end=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