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八十年代农家媳》 第1节 本图书由(慕寒雪影)为您整理制作 ================== 穿越八十年代农家媳 作者:臧白 ================== ☆、第001章 傅宁在桌前坐了三个小时后,眉间的疙瘩越拧越大,最后成了一个死结。她深吸了口气,笔在修长的手指间转动几下掉落在线条凌乱的设计稿上。 傅宁没有再把笔捡起来,而是轻吸了口气,起身坐到了落地窗边的沙发上,摸出一支davidoff点燃放进唇间。她微仰头看着落地窗外的蓝白色天空,一架飞机慢过天际,拉出一缕白烟,煞是有些韵味。 傅宁眼神不动,唇间吐出一串烟圈,心里想,或许她该暂时放下现在的一切出去走走了。 没有生活,就不会有好的设计。 当然,傅宁决定退出时尚圈是暂时的,出去旅行也不过就是为了寻求设计灵感。谁知命途不好,在飞机起飞一小时后,遇了难。 在美国大片式的惊恐混乱惨烈中没了意识,混沌许久,只当世间再没傅宁了,却又在许久之后,她奇迹般地把自己的意识找了回来。 傅宁感受到眼睛里漏进的微光,好久没情绪的心灵激荡起些微涟漪。也就是经历过死,才知道生的可贵。 除了感受到光,她还能感受到自己脑门上疼得很,好像有伤。再然后,有人正握着她的手,粗糙干热的。 虽有了意识,傅宁却也没立即能睁开眼睛。她想着,难道飞机失事后自己大难不死被人救了?伤了头部? 这样又过了许久,她才慢慢睁开眼睛。原本以为会是在医院病房里,结果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木制的梁,未加粉饰的红砖墙,一个轮廓硬朗的男人。 傅宁无力地慢眨了几下眼,刚想问这是哪里,突然就意识到了不对。在她的脑海里,多了一个人的生活经历和记忆。 拉着她手的男人看见她醒过来,忙往前凑了凑,“阿宁,你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你要真有个三长两短,我现在就拿了锄头去跟刘家那帮龟孙子拼命!” 傅宁又无力地慢眨了几下眼,看着男人脸上焦急担心的表情,半天哑着嗓子说出一句话:“我没事。” “真没事假没事?你可不要骗我。”男人还是焦急问。 “真没事。”傅宁又答,神色平静波澜不惊的。 男人担心的神色终于淡了一点,握着傅宁的手也慢慢松开:“你如果真想回娘家,养好伤就回吧,我不拦你了。” 傅宁看着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尚且还没定了心神,能说什么呢?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这时又有一妇人进来。妇人端了一碗白米粥,送到男人手里,看着傅宁说:“阿宁,你醒啦?” “嗯。”傅宁点了一下头。 “醒了就没事了。”妇人说完,又看向男人说:“你好好伺候阿宁把粥吃了,想吃什么我再去弄。” “好,妈你辛苦了。”男人看着妇人说,妇人又嘱咐傅宁好好歇着,便出了房间。 男人把白米粥端到傅宁面前,用小勺舀了一点放在嘴边吹了吹,又送到傅宁嘴边:“吃点东西,压压惊。” 傅宁眉心微皱,摇了一下头,“不想吃。” 男人有点尴尬,他可从来没这么伺候过人。见傅宁表情坚决,他也不想强迫,“啪”的一下把碗放在旁边的小桌上,低着头堵着气说:“你要是现在想走,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傅宁多看了他两眼,然后猛地从床上翻坐起来,下了床趴到梳妆台上的镜子前。果然是穿越了,镜子里这个灵动娇弱的乡间美人不是她。 这个人也叫傅宁,刚才的男人是她丈夫柳成林,进来送饭的是她婆婆赵兰花。 傅宁撑着梳妆台面的手有些打颤,不知道是因为没死而激动,还是因为自己花了大半辈子打拼下来的事业全部归零而难受。 柳成林站到她的身后,不理解地问:“你看什么呢?” 傅宁吸了口气,心想此事不可逆,那就只能接受了。她看着镜子中陌生的脸,慢坐到长板凳上,抬手摸了一下额头,幽幽地说:“怕是要留疤了。” 柳成林在她身后一愣,然后反应过来,声音很小道:“都嫁了人了,还在乎这个?那伤口也不大,留不下多大的疤。你就是毁了容,我也不嫌弃你。只要……” 傅宁看着镜子里柳成林的脸,又摸了两下纱布,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转身说:“刚才的粥呢?” 柳成林给她端过来,她接到手里,拿起勺子慢条斯理地把粥吃了。 原主是在午饭前被刘家来人闹事给打晕了的,刚好被她得空占了身子。原主的性格和这副身子样貌都很搭,标准的乡村小女人,男人就是天。难得她卯起劲烈了一回,就碰上了这样的事。 而刘家来他们柳家摔打砸掼,也是有原因的。这个原因还不小,几乎是惊动了向明村九个生产队的所有村民,包括村组织机构所在的大队。事情出了,人家来寻仇,似乎也理所应当,所以没人管。 傅宁吃完粥,又把碗和勺送到柳成林手里,柳成林看着她:“吃饱没?” 傅宁点头,“饱了。” 柳成林没再说话,拿着碗和勺就出了房间,往灶房去。傅宁看着他出了房间,自己也跟出来,转身看了眼已经被扒大半截墙壁、顶早没了的堂屋,轻出了口气。 看过堂屋,她又往灶房去,刚到门口就听见赵兰花说:“今天他们砸的东西多,家里就剩两副碗筷了。你去前庄,去你姨妈家借几副来,等明儿咱们买了就还回去。” “算了吧,这都借多少回了,还是我去买吧。”柳成林说。 说到这赵兰花突然有了眼泪,抬手抹了一把,微哽咽说:“说的轻巧,哪里还有钱?你结婚把家里的钱都花差不多了,遭了难后又填了不少,现在连买碗筷的钱也没有了!” 柳成林站在赵兰花面前,突然抬手狠扇了自己一大嘴巴子:“都怪我没用!” 赵兰花上去就拉他的手,“成林你这是做什么?这都是你那弟弟造的孽,是我和你爸没管教好,你打自己干什么?!” 柳成林低着头,心里无穷无尽地难受。如果不是娶了媳妇,如果不是还有爸妈,他宁可死了!那么丢人现眼的事情,这么忍辱负重的活法,不如死了! 傅宁在外面看不下去了,进了屋说:“妈,碗筷不着急买。家里不是有几个瓷罐么?将就一下也就够了。” “阿宁,你刚受了伤,不好好躺着怎么起来了?”赵兰花往她面前走两步。 傅宁笑了一下,“小伤,没事的。” 既然占了原主的身子,总要承担起她的责任活下去,要为这个家出份力的。她穿越前是有极优越的生活条件,但打拼过程中苦是没少吃的。如今再倒回去,吃起这么一点苦,可谓是得心应手了。 赵兰花十分欣慰,握上傅宁的手说:“我们有什么不能将就的,就怕委屈了你。”毕竟是刚过门不久的新媳妇。 傅宁把手从赵兰花手里抽出来,多少年独居了,早习惯了一个人,不喜欢与人亲近,更是不大喜欢别人跟自己过密接触。虽抽了手,傅宁还是笑着:“我没事,这种情况下我还在意这个,就是没良心了。” “好好好,是个好儿媳。”赵兰花说着,又抬手抹了下眼泪。 柳成林看着她,又叹了口气:“你不吵着要回家了么?” 傅宁看向柳成林,“你离得开我么?” 这话可不是*,而是赤/裸/裸的现实。因为他弟弟的事情,柳成林已经觉得没有脸面活着,若再被自己媳妇临难抛弃,一时想不开没准就命归黄泉了。 原主跟柳成林吵着闹着要回娘家,也不是想弃他而去。不过就是看他颓靡没了把握,自己也没了依靠没了安全感,所以想让他振作起来。否则,她也不会在刘家来闹事的时候顶上去挨了这么一下。 柳成林看了傅宁两眼,在她的眼神和面目表情看到的都是淡定与沉稳,于是自己心里也莫名地一阵安心。怎么说,之前那个极度慌乱焦躁的小女人,伤了之后突然变得不一样了。 柳成林没说话,旁边的赵兰花把眼泪擦干了,笑着说:“阿宁说得对,这个时候你要是不在,成林怕是撑不住。” “妈,我不会走的,你放心。”傅宁安慰赵兰花。 赵兰花欣慰点头,又说:“这才刚醒了,阿宁你还是回屋歇着去。” 傅宁抬手碰了一下纱布,也没再客气,跟赵兰花说:“好,那妈……你先忙。”这个妈叫得顺也不顺。 “诶。”赵兰花应着送傅宁出了灶房。 看着傅宁进了红砖屋,赵兰花又回去,看着柳成林语重心长地说:“成林,你可得留在你这媳妇。要是她真不做这门亲事了,就咱们家现在这样子,再到哪里给你说媳妇去?” 柳成林脱口就要说出自暴自弃的话,但想到刚才傅宁的态度,话没出口,便换了说辞:“妈,我尽力。” “去吧,去陪着你媳妇。等天再晚些,我烧好晚饭叫你们。”赵兰花说着,推着柳成林出去。柳成林刚到灶房外走了没几步,又听见赵兰花在灶房里一边洗碗洗锅一边骂:“那个老不死的老和尚,家里什么事都不管,不如死了啊,死了还能少吃一口饭。” ☆、第002章 柳成林眸子一暗,叹了口气,就往红砖屋里去了。红砖屋里,此时傅宁没在床上躺着,而是坐在屋里的写字桌前,正翻着一本厚厚的缝纫机教程。这个教程是买缝纫机时候带的,而缝纫机是傅宁嫁过来时候的嫁妆。 傅宁出嫁时候的嫁妆除了被子箱子之外,有几组橱柜、写字桌、梳妆台以及一辆凤凰牌自行车、这台缝纫机和一块机械手表。当然,这些东西都不是花傅宁娘家的钱买的,都是花的柳家的钱,彩礼钱买嫁妆而已。 傅宁看柳成林进了屋,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又转过头去看书。柳成林走去她旁边坐下,轻出了口气又问:“你真的不回娘家去?” 傅宁把书一合,转头看他:“你不觉得反复确认一个问题会消磨别人的耐心和浪费时间么?” 柳成林一愣,傅宁又说:“我说了不走就不会走,不需要反复确定,有点烦人。” 柳成林被噎住了,看着她,这个……是他之前娶回家的小媳妇?傅宁翻开书,又淡淡出声:“不要盯着我看,我不喜欢。” 柳成林回了一下神,“啪”拍了一下写字桌:“傅宁,这个时候我不跟你计较,你也别不给你男人面子,你男人是个有面子的人!” 傅宁嗤笑了一下,头也不抬,继续说:“既然是个有面子的人,就不该畏首畏尾的。错不是你犯的,你没必要觉得抬不起头见人。家里出了这种事,正是你需要承担责任的时候。在我一个女人面前讲面子,没什么意义。” 柳成林脸上的表情僵住,拍在写字桌上的手慢慢蜷缩成拳,然后起身出去了。傅宁只当没看见,仍旧翻了翻手里的书,大概看看就收到了抽屉里。放书的时候她看到旁边的铁盒子里放着手表,就拿了出来。看不到时间的日子,还真是不安心。 傅宁拿着手表在手上套了套,表带有点大,没法戴。她琢磨了半天,在抽屉里找了一些工具,拆了表带上的小螺丝,截掉一段表带又重新装好,最后套上手腕上刚刚好。接下来她又把表拿下来上了一阵发条,才戴到左手的手腕上。 捣鼓完表,傅宁又去缝纫机前,掀了缝纫机上盖着的虎斑布。这个缝纫机也是机械的,要脚踩才能工作,与她前世做设计时候的电动缝纫机稍有些不同,但是原理都是一样的。她把虎斑布叠好,拖过长板凳坐到缝纫机前,然后把机身上的线拉出线头,引到机头上,按顺序穿过几个孔,最后穿进针眼里。 傅宁拉着线头,脚下踩了几下,把机肚子里的线头给引上来,嘴角染上些笑意。还是碰到自己喜欢的东西最舒服,她上一辈可没把服装设计做够,这辈子换一种没有压力的方式再继续。以一个乡间小媳妇的身份,而不再是一个大设计师。 傅宁在屋里捣鼓了好一阵子,就听得外面有人说话。听着声音,好像是柳成林的四弟回来了。柳成林的四弟不是作孽的那个人,作孽的是五弟,早已经消失不知到哪去了,连一点音信也没有。若是有点音信,抓回来交给刘家,事情也就不会发展到今天这样了。 柳成林的四弟叫柳成辉,尚未娶亲,五弟叫柳成明。 柳成辉从外面回来后,进了灶房,看了两眼就发现了不对,赵兰花脸色也难看。赵兰花正在灶下生火,看见他回来就说了句:“歇会,等一阵子就能吃饭了。” “刘家的人是不是又来闹了?”刘成辉看着赵兰花,拧着眉问。 赵兰花看了他一眼,“来了,砸了好些东西,海碗、盘子、砂锅,都碎了。” 刘成辉手抱头往板凳上一坐,“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这样下去,我们家这日子怎么过?三嫂刚嫁到咱们家,让三哥和三嫂怎么过?” 赵兰花只是做饭不说话,半天才出声:“今天你三嫂受不了了,不让他们砸,硬拼的时候被伤了头。我也没让她做事,在房里歇着呢。” “被伤着了,可有事没有?”刘成辉抬起头看向赵兰花。 赵兰花摇了下头,“没什么大碍,找人来包扎了。这次他家伤了我家媳妇,应该要会有一阵子不上门闹。” 刘成辉只是叹气,最后说:“今天工地上发钱了,我明天回来的时候带点碗碟回来。” “发钱了?发了多少?”赵兰花听说发钱,忙看着刘成辉问。 “六十块。” 第2节 “不少了。”赵兰花往灶底送柴火,“小四子,你赚的可别瞎花。得攒着,留作将来娶媳妇用。” “我知道,现在家里需要多少我先垫着,没事。”刘成辉说着话,他爹柳大士哼哼着小调到了家。 柳大士伸头往灶房看了一眼,开口说:“小四子回来啦。” “嗯,爸,你今天做什么去了?”刘成辉看着柳大士问。 柳大士一笑,“出去溜达溜达,没什么事。” “怎么不死在外面?还回来做什么?”赵兰花张口就骂。 “诶,我说你这老娘们,又犯病了是不是?我这好好哪里惹到你了,到家就骂我。你要是就这样,我以后还真不回来了。”赵大士被骂得十分不爽。 “不回来正好,你以为谁想你回来?就你这种晦气的人,死了才好!”赵兰花嘴不饶人,一边烧饭一边继续骂。 赵大士吸了口气,然后看向刘成辉,“小四子,你看看你妈,天天咒我死。” “今天刘家又来闹了,砸了东西不止,还打伤了三嫂子。家里什么事爸你都不管,妈骂你是应该的。”柳成辉说。 柳大士睁了一下眼睛,“小四子,你怎么跟你妈一样不讲理?”家里被砸傅宁被伤,他好像没听到一样。 刘成辉抿了下唇,也懒得再跟柳大士讲话,矮下身子就出了灶房。赵兰花烧饭,也懒得理他,他自己没趣,找了处墙根坐下,点了旱草烟,一边抽着一边哼小调。 傅宁在房间里轻吸了口气,这一家子还真是有点烦人呢。她看了看缝纫机,又拿了虎斑布盖上,才出了房间。 自从柳家的堂屋被扒了并堂屋后的所有树被砍了以后,家里也就剩了个泥墙草顶的小土屋。柳家兄弟四处找地方避难,基本都是去媳妇娘家,傅宁是去的自己二姐家,只有柳大士和赵兰花柳成辉挤在泥土屋里。 柳成林和傅宁现在住的红砖墙小偏屋,是避难一个月后刘家人气消了些,柳成辉利用堂屋的碎砖头,或着泥紧赶几天赶出来的。除了这两个偏屋,还有就是一间低矮的土灶房,也是后盖的。 傅宁和柳成林回来之后刘家还是没事就来闹一遭,但也都限于砸砸锅碗之类,没有再动房子。 这会儿柳大士坐在泥屋墙根,看到傅宁从西偏屋出来,也不起身,抽着烟说:“三儿媳,听说你被伤了,可有怎么样?” 傅宁只是稍看了一眼柳大士,随便敷衍了一句:“已经没事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柳大士说完,又哼哼起了自己的小调。 傅宁矮了一下头进了灶房,赵兰花已经把饭烧好了。看她进来,忙说:“饭好了,快坐下吃饭吧。” “好,我来盛饭,妈……你去叫成辉出来吃饭。”傅宁说着走到灶前,拿了剩下的两个碗,还有两个瓷罐,盛了四碗稀饭放到桌上。 赵兰花去叫了柳成辉,回来的时候瞄了一眼柳大士说:“老不死的,快来吃饭。” “这就来了。”柳大士放下大烟袋和烟杆子,起身拍了怕屁股,就往灶房里去了。他进了灶房就坐下,把一碗稀饭拖到面前,拿了筷子又拿了块饼这就吃了起来。 赵兰花和柳成辉隔了一阵才进屋,赵兰花一进屋就跳脚了,骂道:“老不死的,儿媳还没坐下呢,你就吃上了?” “我也没吃多少,就一个馍和一碗稀饭么。”柳大士说。 赵兰花还要骂,傅宁突然出声:“妈,爸是长辈。你们不要吵了,我脑子疼。”这再吵吵下去,她真是一秒钟都呆不下去了。 赵兰花也算是会察言观色的,看傅宁这个样子,也就没再骂柳大士。柳大士却是一笑,看着赵兰花说:“瞧瞧,还是儿媳懂事。”赵兰花拿起筷子卯足劲就打在了柳大士手背上,柳大士“哎哟”叫了一声,刚要骂人。 “爸,快吃饭。”傅宁淡淡说了一句,目光飘了他一下,生生压了柳大士的情绪。 “哦……哦……”柳大士摸了摸自己的手背,也没敢发作。虽然的眼神和语气,虽然好像是淡淡的,却莫名地气场很强大,让他不敢出声了。 柳成辉喝了两口稀饭,突然看向赵兰花问:“妈,三哥呢?” “阿宁醒后他就出去了,说是晚上不回来吃饭。他也没地方去,估计就是找他那两个朋友去了。”赵兰花一边说着,一边夹咸菜。 傅宁没接这话,自己吃了饭就在桌旁等着。赵兰花看了看她,开口问:“吃饱了?” “嗯。”傅宁点头,“下午还吃了一碗白米粥,不是很饿。” “那就歇着去吧,这里的事情我一个人就够了。”赵兰花说。 傅宁抿了一下唇,没有客气,应了一声就出屋子去了。 ☆、第003章 柳成林自家里出来后,就找了自己的好哥们严青和刘佑志。三人聚在严青家,团坐小桌边,胡吹乱侃、借酒浇愁。而下酒菜,也就是一盘花生米和一盘拍黄瓜,是严青媳妇搞的。 三人喝得微醺,柳成林眼睛里的郁色却越发重,都说借酒浇愁愁更愁。旁边的刘佑志伸手捏了几颗花生米,搓掉红皮丢进嘴里,一边嚼一边看着柳成林说:“三哥你别担心,明天我就和青子去他家给个警告。他们再敢到你家混打混砸的,我要了他的命!” 柳成林摇头,打了个嗝说:“是我们有错在先,还有什么脸面去警告别人。” 严青端起小盅子,猛地喝下一盅酒,龇了一下嘴看着柳成林:“三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怂包了?那刘家的媳妇是你勾跑的?那是老五干的,跟你有什么干系?就算有,已经赔了三间堂屋了,还想怎么滴?!你出去看看,现在有几家盖得起那么大瓦房的?想想我就替你心疼。还有那么多树,都被他们砍了剁了!” 严青说完,刘佑志抬手推了推他的胳膊:“三哥够糟心,你就不要刺激他了。堂屋没了怕什么,以后再盖就是了。”说完他又捏了几颗花生米,一边搓皮一边说:“要我说,都是那骚娘们惹的祸,她这辈子别回来,回来我准让她生不如死。也是刘家的那儿子没本事,刚娶了媳妇就能被老五办掉还带跑了,怂包一个。” 柳成林默默喝了盅酒,“怎么说的我们跟土匪流氓似的?” “不是……我们不是流氓土匪吗?我一直以为就是啊!要不是三哥你家老五干出这事,咱们三个在向明村谁敢惹?敢龇个牙我把他牙都打掉咯。”严青说着就拍了一下桌面。 “现在连头都抬不起来了。”柳成林又有气没力地瞬间就把严青的气势给浇了。他的好弟弟,一毁毁了一家子,还毁了他的一辈子。这件事,他这辈子心里都过不去。 村子里的人,以前都是对他柳成林笑脸相迎的。严青和刘佑志虽然蛮恨,有他压着倒也没做过什么坏事。有恩报恩,有怨报怨。村民们看柳成林知书识礼,压得住这俩流氓,又是个热心帮人处事妥当的人,所以都十分尊重他喜欢他。 而现在呢,没人再拿他和他的家人当人,路人走过去不是一番白眼就是吐两口口水。而柳成林这辈子此前到如今最在意的,就是柳家在向明村的颜面。这场祸,不就在把他往死里逼么? 这会儿严青和刘佑志见劝不回来他,也就不劝了。大老爷们,磨磨唧唧的也是不大会。那剩下的就只有一个字:喝! 喝得走路打飘,三人去茅坑撒了尿又回来继续。那边严青的媳妇在房里纳了一阵鞋底,等不住了,从卧房来到灶房。刘佑志嘿嘿一笑,眯着眼说:“弟妹,还没睡哪?” 严青媳妇看向严青,“还要喝到什么时候?酒不要钱?还是点的煤油不要钱?一天到晚吊儿郎当的,赚一分钱没有?都靠田里那点庄稼。” 严青眉心一皱,“男人说话,你妇道人家插什么嘴?没规矩!快快快,赶紧睡觉去。” 柳成林咽了咽食,看向严青媳妇说:“弟妹,不好意思了。是我没注意好时间,我是该回去了。”说着就从裤兜里掏钱,也没掏出几毛钱,放在桌子上,然后起身就出门走了。 严青站起来,抬手用食指点着她:“妇道人家不懂事,三哥心里憋屈着呢,你还不让他快活快活。” “你懂事?”严青媳妇打了一下严青的手,“傅宁被伤了,在家躺着呢,你把他留这喝酒不回去,傅宁怎么办?” 严青抬手摸了一下后脑,“我把这茬儿给忘了,等着,我去送送三哥。” “坐着吧你。”严青媳妇把他推过去,拿了桌子上的几毛钱就出去了。刘佑志这时也站起了身子,跟严青说:“我也走了,媳妇在家等着呢。成家就这点不好,不能没钟没点地玩。” “我送你出去。”严青说着,和刘佑志一起往外走。 院子外,严青媳妇把几毛钱塞回柳成林手里,看着他说:“成林,快回去吧。傅宁受了伤,你还让她一个人在家,你放心得下么?一时闹脾气,又要吵着回娘家了。” 柳成林出了口气,“我就是不想跟她闹,所以才出来的。你说说,我都这样了,她怎么就不能让我安生点?她要是真想回娘家,我也不拦着,哪怕要去镇上把婚离了,我也去!” 严青抬手打了他两下,“你说什么气话呢?不是你花了那么多心思和钱娶回来的媳妇似的,傅宁年岁小,你多担待一点。她也是怕你一蹶不振,心里疑着呢。你要是倒下了,她靠谁?” 柳成林狠抿了一下唇,转了身:“我回去了,弟妹你别送了。”说着就走了。 柳成林也没直接回家,路上路过一个小河边,在河边又坐了一阵子,酒劲慢慢就有些过去了。本来就是穷得叮当响,能有多少酒喝,想烂醉也不成。酒醒了大半,他又起来往回走。河边有蛙鸣,天上繁星璀璨,月光洒下洁白的一层。 柳成林到了家也怕和傅宁讲话,他怎么能不在乎这个媳妇?就是因为太在乎,所以看到她失望自己就更加失望。她一闹,他简直就痛不欲生。到了家他也是装醉,看傅宁靠在床头看书,也不管她,脱了鞋往床的另一头一倒。 傅宁蹙了下眉,这人身上酒气太重。她也不碰他,拿脸盆出去打了水进来,然后戳了戳他的胳膊说:“柳成林,起来洗洗再睡。” 柳成林片刻不动,傅宁没办法,只得上去拉着他的胳膊,拉他起来。柳成林被她拉到床边坐着后,眼睛是睁着的。他看着傅宁,说是清醒的,但酒劲还是在的,于是有些迷糊开口问:“我喝得这么醉,你怎么不跟我吵不跟我闹?” “不跟你闹你心里不舒服?”傅宁看着他,“别说了,都十二点了,快洗洗睡吧。” 柳成林抓了她的手,“你为什么还打水给我?” 傅宁把手抽出来,看着他说:“你受了有生以来最沉重的打击,颓废一阵子是被允许的。” 柳成林低了一下头,然后慢摇着头就流出了眼泪,却还拼命压着。他压了一阵,口齿不清地说:“你知不知道,我是多想为这个家争点光?多么想家里的日子过得比别人好比别人光彩?就因为这事,现在我成了过街老鼠。房子没了,什么都没了……刚娶的媳妇,走在路上就被人吐口水,我却保护不了。” 柳成林说完就抬手粗犷地抹眼泪,傅宁看着他,从褂子里掏出格子手帕送到他手里,心里有些动容,柔声说:“我都知道,都明白。” 结合原主的记忆,傅宁知道,这是柳成林自发生老五的事情之后,第一次哭出来。能哭出来,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柳成林哭完后,没再说话,从床上下来端着盆就出去了,在院子里刷了牙又把浑身都洗了一遍。洗完后,柳成林擦干净身子,换了套干净的衣服,才进了屋。 傅宁把在床头看到的《水浒传》放回枕头下,看着他说:“睡觉吧。” “嗯。”柳成林也不多说话,可能是觉得自己刚才哭出来很丢人。 傅宁躺下来,又对柳成林说:“把灯吹了。” 柳成林拿下玻璃灯罩,吹了灯,也躺下,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他觉得,这件事情就在傅宁受伤醒来后,突然变得不一样了。 傅宁和他之间隔了一点距离,并不往他这边靠。柳成林啪嗒着眼皮子,看着黑漆漆的房间发呆。傅宁在这样的环境下也是不大能睡着,摸了床头的蒲扇扇风,然后开口说:“你抽个时间去镇上办下手续,把我的户口从娘家移过来吧。” “嗯?”柳成林一愣,感觉自己出现幻觉了。傅宁侧着身子,看着他:“不是说,户口移过来,官家才会多分二亩地么?” “哦……是……”柳成林应,思绪还是有点滞。 “还有,我想明天去趟刘家,你把严青和刘佑志也叫上吧。”傅宁又说。 “哦……”柳成林又应,应到一半打住,看着傅宁:“你说什么?” “我想明天去趟刘家,你把严青和刘佑志也叫上。”傅宁又简单地重复了一遍,语气里没什么感情/色彩。 柳成林猛地坐起身子,“去刘家干什么?”干架么? 傅宁也坐起来,摇着蒲扇,“都闹几个月了,闹得心烦。” “现在我们两家是死对头,不是你去了就能不闹的。”柳成林看着她。 傅宁又摇了几下扇子,“只要是问题,就有解决的方法。” “我都解决不了,你怎么解决?”柳成林还是看着傅宁。 傅宁也是看着他:“你不是解决不了,而是一直沉浸在外界的目光和声音中,抱着破罐破摔的心理,从来就没想过要去解决。” 柳成林愣了几愣,傅宁没再说什么,就躺下睡去了,和他之间依旧保持距离。 ☆、第004章 第二天,傅宁用原主偷偷攒的钱去买了两筒挂面,并且让柳成林去找严青和刘佑志,然后一起往刘家去。严青看柳成林和傅宁终于有行动不做缩头乌龟了,很是来劲,一人扛了锄头一人扛了铁锹。 到了傅宁面前,刘佑志拍胸脯说:“三嫂,你别怕,有我和青子在,他们敢再动你一根毫毛,我和青子拍死那群狗/日的!” “嗯。”傅宁应,“我们走吧。”俨然一副见惯了大风大浪带着小弟不腰软的架势。 柳成林心里咕咚了几下,毕竟不知道傅宁到底想干嘛。但是傅宁这两天的态度,都让他强势不起来,不知道怎么对这个小女人下吩咐,也是怪了。 向明村的第六生产队有四排庄子,柳家在最后一排,刘家在最前排。第六生产队姓氏最多的就是刘,而柳姓只有柳大士一家。这也是为什么柳家的堂屋被扒了,都不敢吭一声。也不全是因为错在自家,而是被独家小户没撑势的罢了。 三个男人和傅宁往刘家去的路上,气势汹汹的,吓得路人只是侧目,却没敢翻个白眼吐个口水什么的。这要是再像平时那样吐口水,保不准严青和刘佑志拿着家伙就上去了。 第3节 四个人就这么到了刘家,刘家院门大开着,刘大娘和自己的小女儿正在院中的槐树下做针线,半句话不说,脸上一点笑意也无。在偏屋门口,坐着刘老汉和儿子,都抽着汗烟,敞着衣襟着,一脸的没精打采。 傅宁上去敲了两下院门,刘家四口子突然一齐看过来,俱是一愣。愣完,刘老汉把旱烟袋往墙根一扔,抄了锄头就上来,一边还说:“小翠,去叫你大爷、二大爷和小叔过来,就说不要脸的柳家上门了。” “诶。”刘老汉的女儿也放了手里的针线活计,起身就要出门。走到门口的时候,严青往她面前一堵,“老实站着,哪都别想去。” 刘翠被吓得往后一缩,她也知道严青、刘佑志都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也不敢硬往外闯。那边刘老汉和他儿子却已经拿了家伙过来,盯着柳成林说:“终于忍不了了?露出你们柳家流氓本性了?你们柳家,在向明村永远都是下三烂!我劝你们,早点滚出向明村,否则你们家得不了安生。” 柳成林看着刘老汉,手指握拳,捏得咯咯作响。那边刘佑志扛着锄头,看着刘老汉,“我说刘大爷,我三哥家被你们家祸祸成了什么样,大家都看着呢。怎么?你还非得要把我三哥赶出向明村不是?” “刘佑志,你说话得负责任,到底是谁家先祸祸的谁家?现在我们一家都没脸出门,连带我兄弟好几家也没脸出门,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我家曾明也是找不到媳妇了,你说是谁家祸祸的谁家?!”刘老汉说到最后大瞪着眼,眼睛里全是恨意,身子一直颤。 “佑志,你也姓刘,你怎么能帮着外姓人呢?虽然咱们不是一家,那往上倒几代,都是有血缘关系的。”刘大娘也看着刘佑志说。 “我刚才也看出来了,你们家日子也不好过,所以才闹了这么久也没消了心头恨。我和成林会登门,自然不是来闹事的。刘大爷刘大娘,还请你们冷静一点,今儿我们就把话说明白了。”傅宁突然开口,打断了他们在混扯的话。 刘老汉看了傅宁一眼,“你一个刚过门的妇道人家,你懂什么?我们也是讲理的,只针对柳家人,不想伤你,昨天那是个意外。我们也还劝你,这样的人家,你趁早走,还真留着做他家媳妇呢?以后倒霉的可是你自己个儿。” 傅宁一笑,“今儿不谈别的事,我们只说说成明和你们刘家媳妇的事儿。” “别提那挨千刀的!”听到柳成明的名字,老大娘就有些失控,嘶吼了一声,震得周围一阵安静。 傅宁没有跟刘大娘吼,而是很诚恳地向刘老汉和刘大娘鞠了躬,然后又向刘老汉儿子鞠了躬,低着头说:“对不起,刘大爷刘大娘。” “三嫂……”严青和刘佑志觉得面上没光,真想把傅宁给拖出去。但是柳成林没说什么话,他们也不好做什么。 傅宁当没听见严青和刘佑志的声音,继续说:“这件事情,确实是我们柳家错了,给你们刘家带来了痛苦和难堪。” 刘老汉和刘大娘互看了一眼,而刘老汉儿子刘曾明直直看着傅宁。半晌,刘老汉开口说:“你就是下跪磕头,那都不算。柳家的人又不是都死绝了,要你一个新媳妇出面。” 柳成林听得这话,往前上了两步,向刘家一家每人鞠了一躬,然后咬牙说出来:“对不起!” 刘老汉就是再咽不下这口气,这会子心里都舒坦了一点。 能代表柳家的,现在只有这柳成林,而这柳成林哪里做过这般孙子的事情,能让他低头,真是比登天都难。要不是他柳家一直不来认这个罪,这事也不能断断续续地闹了这么长时间。 严青和刘佑志在后面却是一脸懊恼,要知道是这样,打死他们俩也不来。以为是来干架的,结果是来赔不是的,真是丢人! 柳成林和傅宁赔了不是,傅宁把带来的挂面也送到刘大娘手中,“这是一点薄礼,望大娘您收下。” 刘大娘接了挂面,手一直颤抖。那边刘曾明却突然过来,一把打掉了刘大娘手里的挂面,看着傅宁说:“你以为赔个不是,这事儿就能过去了么?” “对,这东西我们不能要。仇家的东西,死都不能要!”刘老汉也接话说。 傅宁也没有去捡那挂面,柳成林心想头都低了,再低点也无所谓了,总之不能让自己的媳妇受更多委屈,所以要自己去捡。傅宁却又拉住他,没让他弯下腰去。 傅宁看着刘曾明,“我们柳家能砸的东西能毁的东西,都被你们毁了。如今我又和成林亲自上门来鞠躬赔不是,还不够?那要怎么样,你们刘家才会善罢甘休?” “我媳妇被你家老五勾走了,这种丑事,以后我还能说得到媳妇么?你留下作为交换,和柳家的事情,咱们两清。”刘曾明看着傅宁说。 林成林拳头一捏,基本是要挥上去了。这孙子,真不要脸。傅宁一把拉住他的手,然后看着刘曾明笑着说:“我总算是明白了,你媳妇为什么要跟我们老五跑了。没家没名分的,还要被众人唾骂,也愿意跟他走。” “为什么?”刘曾明问。 刘老汉和刘大娘现在两人脸上已经是红一阵白一阵了,刘老汉一个大耳光子甩在刘曾明的面上,“没出息的东西!” 等刘老汉打完了刘曾明,傅宁又看着刘老汉说:“刘大爷刘大娘,我知道你们是明事理的。以后若是老五回来了,我和成林必会押着他来给您一个交代。” 刘老汉和刘大娘听着这话,没应什么,也就是没松那口气。傅宁看着两人,也知道这家子还是不肯罢手,又道:“大爷大娘,再这么无休止地闹下去,到底谁家能落个好?咱们柳家老五是做了丢人败姓的事情,如今倒的霉也都是该的,我们不好说什么,所以也任你们闹了。但是,狗急了还会跳墙呢。” 刘老汉和刘大娘互看了一眼,刘大娘又看向傅宁,挺了下腰说:“柳家三儿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傅宁又一笑,“意思就是,我们柳家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拼几条人命,那还是有的。我这头上的伤还没好,娘家的人听说了必是要来看的。我娘家也没什么有本事的人,就三姐嫁了个警察,想把行凶的人抓进去蹲上一阵子那还是不费力的。你家的刘曾明,本就没本事,要是再被抓进去关上一阵,我看就真一辈子无后了。” 刘老汉被傅宁说的话弄得一脸铁青,死咬着牙,傅宁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又说:“严青和刘佑志跟我们成林是拜了把子的,为我们成林上刀山下油锅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你们刘家在向明村是家族大,可单你们家现在也只有四口人而已。成林想搞你们家,真的搞不了么?” 刘老汉脸上表情更难看了,傅宁表情轻松地看着他,继续说:“如果你们再逼下去,也就是鱼死网破的事情。大不了就是我们柳家的人都拼了命,你们刘家都到牢里蹲一辈子。那外头的人啊,刚好能看一出好戏。” 傅宁虽是带着细微的笑意说这些话的,语气也没多硬多狠,像是在说家常一样。但在场的人却都被她的隐在气场吓得一愣一愣的,刘大娘看着傅宁,连大喘气都不敢了。她活了一辈子,还没见过哪个女人说话这么叫人心惊的呢。 傅宁说完这些话,弯腰把挂面又捡起来,送到刘大娘手中,声音忽的又一软:“大娘,您就收下吧,权当我们的一点心意。再这么闹下去,何时是个头呢?你家曾明娶亲生子是正经,你家小翠嫁个好人家是正经。柳家欠你们的,先让我们欠着,迟早一天还是要还给你们刘家的。” ☆、第005章 听得傅宁这话,刘大娘手紧了紧挂面,突然一下子眼泪掉下来了。她又捏了捏手里的挂面,看着傅宁说:“丫头,柳家能娶到你这样的媳妇,是福气啊!”不但没弃柳成林回娘家,还帮柳家出头。柳成林倒了,柳家原早没出头的人了。 刘大娘说着打住,半天又说:“柳成明那小畜生没眼啊!说句到尽头的话,他要是带走我家小翠,还成了一桩亲事呢,我和你柳家,那还是亲家呢!” 傅宁站在刘大娘面前,长叹了口气,也很是无奈道:“谁说不是呢?”可就是有这种没眼没心没道德的畜生! “你们走吧。”刘老汉也听出了傅宁话里的厉害关系,也没有刘大娘这么感性的妇人心,只冷冰冰看着柳成林说:“从此我与你柳家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但有一点,你家老五若是回来了,必须要交到我们手中,这口恶气我就先咽着。” 柳成林看了看刘老汉,也知道这是刘家这会儿能做出的最大让步,而他这孙子得继续装下去,于是只能开口应了。应完拉上傅宁,头也不回就出了刘家。 严青和刘佑志扛起家伙跟出来,跟到柳成林身后:“三哥,什么个情况?这事儿就算完了?”这两人表示没怎么看懂。 柳成林松开傅宁的手腕,停下步子转身看着两人:“算是吧,刘老汉答应以后不会再到我家打砸破坏,我和他柳刘两家,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傅宁看他们爷们讲话,自己步子也没停,继续慢慢往前走。 听了柳成林的话,刘佑志低头想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既这么着,这孙子倒是装得值的。他要是敢说话不算话,就像三嫂说的,我和青子就是半夜溜门撬锁也要把他家给办了!” 严青这会看了看正在慢着步子往前走的傅宁,收回目光小声说:“三哥,我怎么觉得三嫂跟变了个人似的,之前不是只会哭只会闹只会威胁要回娘家的么?现在这我们男人没解决的事情,倒叫她三言两语给解决了。” 柳成林也回头看了看傅宁慢走的背影,其实他也不知道他这小媳妇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本他和其他人一样,都觉得这事儿是没的解决的,只能认孬一辈子。谁知道,这道个歉,唬一唬威胁威胁,却也是有用的。 说起来倒不是这件事情真难办,只是柳成林他要惯了面子,和刘佑志、严青一起横惯了,从来就没想到过向刘家人低头道歉这一层。 现在事情解决了,他心里那层负担渐消,那个极重的大石头落了地,顿时轻松了不少。原本一直黑着的凝重的脸,这会儿也轻松了,甚至嘴角还有一些若有似无的笑意。他没有回答严青的疑问,只又转回头看着刘佑志、严青说:“啥都不说了,走,今晌午就到我家喝酒去!” 严青、刘佑志面上一乐,互看一眼:“说走就走,说喝就喝!”于是两人扛着家伙,和柳成林一起,追着傅宁而去。 到了傅宁旁边,傅宁头也不回,脸上有微笑说:“悄悄话说完啦?” “嫂子臊我们,我们大老爷们能有什么悄悄话?三哥说,今晌午叫我们去喝酒,嫂子招待不招待?”严青说着这话,就使眼看刘佑志。据以往说,一提到一块儿喝酒这事儿傅宁都是不大高兴的。这也是一般女人心理,不希望自家男人没事就出去鬼混,连日子都不好好过。 傅宁微偏头看到两人递眼色,脸上还是淡淡的笑意:“走啊,当然招待。只是你们也知道家里现在的情况,可是没什么好酒给你们喝的。” 严青和刘佑志一愣,然后表情一亮,忙笑着道:“三嫂都这么说了,我们还好意思不带酒过去么?” 柳成林也在旁边低头笑了笑,过了地狱噩梦般的几个月,没想到还能再度拥有现在这种轻松愉快的心情,枝头鸟儿的叫声也入耳了。 有同村过路者见到他们这样,不过还是暗暗给鄙夷眼色。傅宁视而不见,只是和严青、刘佑志说笑,柳成林这会儿也没了心情管这些。媳妇都这么坦荡了,他还纠结个什么?在别人眼中既已是不要脸的人了,那且就不要脸地过着,谁过得好那才是赚的。 能想到这一层,柳成林的心算是彻底通透了。再看着傅宁脸上的淡淡笑容,正散发莹白的光芒,直直照进他心里。也就是这一瞬间,他决定真真正正振作起来,带着自己这个样貌娇美的小媳妇,好好把日子过起来!不管别人是否唾弃他,是否瞧不起他。 四个人走到岔路口,严青和刘佑志要去买酒,柳成林不准。说好了到他家喝酒的,怎么还要别人破费?傅宁从身上掏出钱来,往柳成林手里塞:“我先回家去,你带青子和佑志去买酒。” 柳成林看了看手里皱巴巴的票子,半天说了一个“好”字。 把三人打发去买酒,傅宁就一个人往家去。刚走到院前菜园子里,就看到了家门前靠了两辆自行车,锈迹斑斑的。傅宁走过菜园子,推开泥墙中间的破栅门,就看到原主亲妈和三姐、三姐夫正站在院子里。 原主的娘家所在村子与向明村同属一个镇——安平镇,但不是很近。傅宁娘家之所以这么快知道这件事情,那是也在向明村的原主的二姐昨天赶回家去报信的。自己妹妹在婆家受了委屈,必是要娘家来人问责的,否则以后柳家欺负人可没忌惮了。 傅宁一时间没调出见到亲人的那种激动情感,倒是原主亲妈冯玉梅先迎了过来,满脸担心地问:“阿宁,听说你被人打了,还受了伤?” 傅宁抬手碰了碰自己脑袋上的纱布,看着冯玉梅:“医生来看过了,也上了药,没事了……妈。”这句“妈”也是顿了一下才接上去的。 听到傅宁这么说,冯玉梅这才松了口气,抬起粗糙干黑的手碰了一下傅宁的脸,然后脸上就有了恼恨的表情,咬牙道:“柳成林呢?我要好好审审他,怎么就叫你被人打了?他一个做男人的,还有用没有?” “我们家成林挡了,没挡住……”赵兰花也不敢大声说话,就软软解释,笑得也是小心的。 “对了,小姨子,成林呢?怎么不在家?”站在一旁的原主的三姐夫突然出声问,身形健硕,梳着光溜溜的三七小分头,能滑死一只落脚的苍蝇,他就是傅宁口中那个在镇上派出所当了警察的赵小宝。他跟着来倒不是问责柳成林来的,他可羡慕柳成林、严青和刘佑志了,巴不得这三人带自己玩。 “哦,他去买酒了。”傅宁看赵小宝把话题转开了,便接话回。 赵小宝没站形地点了一下左腿,笑着说:“预先知道我们要来?大哥二哥去二姐家了,待会一起过来。” “大哥二哥……”傅宁在脑子里思量着,“也来?” 在原主的记忆中,她大哥二哥和老爸是非常不同意这门婚事的。因为他们三个从男人专业角度分析了,柳成林就不是个会过日子的人,就空有个高个子、好身板和端正好看的脸蛋。而且,柳家老大和老二的媳妇都是跑来的,未婚先孕,一辈子连场婚礼都没有,柳家名声太臭。 其实也正是因为这个,柳成林才格外在意名声,在意面子,老五的事情对他的打击也才格外的大。他结婚迟,婚前处过一个对象。女孩子家里也是不同意嫁到柳家,于是那女孩子上赶着要和柳成林上床,说把孩子怀了,生米煮成熟饭一切都解决了。结果柳成林打死不同意,最后只能和那个女孩子吹了。 柳成林发过毒誓,不拿到结婚证绝对不碰人!他这一辈子,也只能有一个女人! 当然,这些东西当时原主都是不知道的,也不可能知道。原主坚持要嫁给柳成林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他个子高、身板好、样貌俊。 所以说,不管在什么年代里,大多数女孩子都是外貌协会成员。 原主嫁过来之后,倒是还没有时间让她看出柳成林到底是不是个能过日子的人,就发生了柳家老五把刘家新媳妇带私奔了的事情。刘家动员一大家子,砸了柳家的堂屋,砍了屋后的树,平了院前的菜园子,并把柳家老大家的堂屋灶房也都砸了。老二家是个穷家,泥房子人也不惜得扒,便也没动什么,也是遭难最轻的。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这件事情差不多闹得整个安平镇的人都快知道了。原主不敢回娘家,娘家也没人来带,于是只能和柳成林一起躲到同在向明村九队的二姐家去住。因为原主的这桩婚事,还是她二姐从中牵的红线做的媒人。 类似于逃难一样的期间,原主和柳成林被人吐过口水在褂子上,被砸过臭哄哄的臭鸡蛋,白眼恶言更是收获无数,本来就极度羞耻于自己五弟干出这种事情的柳成林,然后就被这过街老鼠一般的生活搞得一蹶不振。 原主总嚷嚷着回娘家,其实也没脸回,当然如果就不要这脸,还是能回的。 ☆、第006章 看傅宁脸上表情微妙,没等赵小宝接这话茬,傅宁三姐傅静开口就说:“大哥二哥可不是跟咱们一样来的,他们是怕被人说闲话,自家妹妹出事了连瞧都不瞧一眼。小妹你也知道,爸和大哥二哥原本就瞧不起你们家,这会子那是更瞧不上了,连门都不想上呢。待会来啊,估计看上两眼那就得走了,你可别指望些有的没的。” 听三姐傅静说完这些话,傅宁脸上又挂出夹杂些微酸的淡淡笑意,轻应了句:“是吗?” 傅宁也知道,原主这三姐向来是有一说二的人。她也没那活心思管话说出来会有什么影响,总之一定都是要添油加醋说的,怎么都不能烂在自己肚子里,性格如此。 原主亲妈冯玉梅见傅静又说话不审时,忙递了个颜色把她推一边去,然后看着傅宁说:“你别听你三姐瞎说八道的,她那嘴里要是哪天能说出句好话,那也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就是!”赵小宝也粗着声音说:“不会说话就不要开口,没人拿你当哑巴。” “瞧瞧,说什么都是错,实话还不准人说了?”傅静嘀咕了一声,就没再说话。 几人站在院子里讲了一阵话,赵兰花看得焦急,然后终于得了空,看着傅宁小心建议道:“阿宁,要不带亲家母到屋里坐吧?也没别的地儿了,就带到你那屋。” “说话说得我都忘了。”傅宁忙应着就拉了冯玉梅要往屋里去,冯玉梅却是手上使力,拉住了傅宁,开口道:“算了,也坐不了几刻,还得回家做晌饭不是?” “回家做晌饭?”傅宁回头看向冯玉梅,“大老远地来,不留下吃了饭再走?” 冯玉梅笑得为难,“你爸还在家呢,我也是得了他的准,叫你大哥二哥带我过来看看的,说了晌午前回去。” “大嫂二嫂也来了?”傅宁还是看着冯玉梅。 冯玉梅摇头,“在家呢,哪能都来。” “那怎么……”“没饭吃”仨字傅宁也没问出来,结合刚才三姐傅静的话,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也就是傅宁话没问完的当口,原主大哥和二哥到了,后面还跟着原主的二姐和二姐夫。四个人刚进门,赵兰花就极热情地迎上去,“都快进来,屋里坐。” 原主大哥只瞧了赵兰花一眼就把目光移开了,然后低低出声:“有地方坐么?” 第4节 傅宁看着原主大哥和二哥的样子,心里暗自笑了一下。结婚的时候原主老爸和大哥二哥是反对这门亲事,但多半是因为柳成林本人和柳家的臭名声,谁知道后来柳家又遭了难,连家底也破了,也就更证明了三人当初的反对是对的。 只是没想到,这事儿居然没让原主大哥二哥为原主有一丁儿心疼和恨铁不成钢,反而把他们从没有过的傲慢与优越感给激发了出来。那么可以适度推测一下,当初原主大哥二哥不想傅宁嫁给柳成林,其实出于真正关心她的那部分,应该不多吧? 毕竟原主遭了难以后,除了二姐和三姐有接济和帮助,娘家是没有伸出半点援手的。只怕是,巴不得关系能撇得多清就想撇得多清呢。 原主貌似对这一点的认识还不是很深,所以还会嘴上嚷嚷要回娘家,以此来给柳成林施压。 而原主娘家也是个贫农穷家,在本村上也是个孤门小姓,一直被欺负的,哪里就到了能嫌弃这里,觉得连坐的地儿也没有了?再怎么说,那不是还有两间红砖屋么?不算卧室,那外间一间摆上长板凳,足够七八个人坐着说话了。 傅宁看着赵兰花迎着四人进来,心里这么想着,脸上还是挂着淡淡的笑意。原主二姐赶超几步上来,到傅宁面前问:“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傅宁捏了原主二姐的手,摇了下头:“小伤。”然后又把目光看向原主大哥二哥,笑着招呼:“大哥二哥,你们怎么来了?” “听说你被打了,来看看你的伤。”原主二哥开口,脸上没什么表情,话语也没什么情感。 “小伤,没大碍的。”傅宁还是笑着说:“我家屋子小,就不请大哥二哥进去坐了。” 原主大哥点头,开口说:“不进去了,我们看看就走。” 仅仅是看看就走?事实证明,不仅仅是看。 也是没站一会,原主大哥就从粗布衫左胸前的口袋里摸出一张纸,一边往傅宁手里送一边说:“这是你的户口,看看去镇上转到柳家吧。” 傅宁嘴角还是僵了一下,只是稍稍一瞬又恢复淡定自若的表情,接下纸说:“谢谢大哥,我还说叫成林回去拿的呢,你送来了,就省得他跑这一趟了。” 原主大哥没说话,二哥又开口说:“赶紧领了公家的地就好好过日子吧,当初叫你别嫁别嫁你偏嫁。若是不嫁,那还找不到更好的人家么?这既然嫁了,那就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苦也好甜也好你也得自己受着……” “二哥,我都明白。”傅宁没让原主二哥再说下去,意思大概就是要跟她撇清关系吧。原主当初不采纳三人的意见执意要嫁,也是可预见的。 傅宁说完又顿了一下,似是在酝酿情绪,半天又说:“路是我自己选的,就是跪着,我也会自己走完它的,不会连累你们,也不会……任性回娘家去给你们丢脸。”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周围人也都噤了声不说话。原主的大哥二哥也怕呀,怕傅宁一个不愿意就真闹着回娘家去了,他们再怎么着都不能说不让回的,外人看着呢,那到时这妹妹可就砸他们手上了。嫁嫁不出去,那还是要吃喝的,谁养?谁愿意养? “那我们回去了。”原主大哥二哥看傅宁明白得很,也就没劳神费舌再说什么,拉着冯玉梅就要回家去。冯玉梅还心疼着傅宁,却也是没办法,只能交代二姐多照看傅宁些。至于娘家那边,可别指望了。 傅宁送几个人往门外去,赵兰花跟在后头还低着姿态留了几声,却也都是被人忽略的。刚走到门口,恰遇上柳成林和严青、刘佑志买酒回来。 相对而立,柳成林迫于礼貌,还是笑着和冯玉梅以及大哥二哥打了招呼,而傅宁大哥二哥只是说了句:“我们走了,别送了。”就把推了自行车。 冯玉梅爬到傅宁二哥车子的后座上坐着,回头看赵小宝没举动,就问:“小宝和阿静不回去?” 赵小宝冲她挥了下手,“来的时候菜都买来了,还回去做什么?我留下跟成林喝杯酒,你们快先回去吧,爸还在家等着呢。” “我们走了,你也早点回。” “好……” 看着冯玉梅跟着两个儿子走掉,这里也就剩傅宁姐妹三个以及对象,还有严青和刘佑志。傅宁二姐夫见人有点多,就跟傅宁说和她二姐回家去,一个村的也没多远,在这里多副碗筷多张嘴,也是要吃东西的。 傅宁拉住二姐傅英:“哪里就多你们两人,之前我和成林在你家吃得还少么?这要是走了,不是臊我们么?”逃难那会,原主和柳成林可是一直住傅英家的。 “我不想走,不吃也成,留下我们姐妹说说话。”傅英看着傅宁,然后又看向自己男人:“你要回你自己回。” “那我一个人回去做什么?”于是就都留下了。 一群人留下后,男人往屋里去坐,傅宁和二姐傅英、三姐傅静帮赵兰花打下手做饭。灶房里地方小,三个人就拿了小板凳坐在灶房门口,清理一大捆韭菜。 三人一边理着韭菜一边说话,三姐傅静把理好的一把韭菜放到一边,看着傅宁问:“刚才你和成林去哪了?” “去刘家了。”傅宁低着清理手里的韭菜,动作并不十分熟练。 “去刘家了?”二姐傅英眉头一皱,表情瞬间凝重起来:“去刘家干什么?” 傅宁直了直腰,“这都闹了多少个月了,去跟他们致个歉,把话说清楚。” “那说清楚了?”傅静睁大了眼睛看傅宁,“这么大的仇恨,说几句就能说清楚了?” 傅宁还没说话,傅英指了指后面的堂屋,“这哪是说几句,该报的仇他们早报了,现在阿宁和柳成林去致个歉,通点人性情理的都该罢手了。” “嗯。”傅宁也点头附和,“他们答应以后不再来我家砸东西,但是老五回来后必须交到他们手上。” 说到老五的时候,在灶房里烧火的赵兰花往外看了一眼,恰好碰上了傅英的眼神。傅英移开眼神,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往傅宁耳边凑凑:“老五这孬种人,就该送去让刘家打死。要是真回来了,狗改不了吃/屎,不知道还会干出什么呢。” “嗯,死在外面最好。”傅静也出声附和。 “嘘……”傅宁把食指放到嘴边,打断傅英和傅静,低声说:“咱们就别骂老五了。” ☆、第007章 老五毕竟是柳家的人,说狠了柳成林和赵兰花脸上还是没光,像在揭他们伤疤一样,比外人吐唾沫和丢臭鸡蛋还叫他们难堪呢。 傅静自然想不到这层理,只说:“有什么不能骂的?外人骂是看笑话瞧不起,我们骂这是关心。” 傅英也伸手打了一下傅静的手,“阿宁叫别说就别说了。” “又是我的错……”傅静又嘀咕一声,“还不是二姐你先说的。” “唉……再往前推推,这事儿也怪我。”半天傅英又叹了口气,说:“要不是我介绍成林和阿宁认识,哪里会有后来这些事情。” “二姐,这话可别再说了。”傅宁看着她,这种话说的都是于事无补,只会叫柳家人心生嫌隙。 “这话能说!”傅英突然态度强硬,“这都怪我,要不是我,你能嫁到柳家?能让你连个娘家靠都没有么?你要是像阿静,仗长得好看,听家里人说个大姓有势人家,不会成这样。” “不会成哪样?”傅宁没说话,傅静倒出声了,“爸和大哥二哥是能撑势的人么?我被赵小宝打得还少么?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谁替我说过半句话?娘家靠不住,还不如找个疼自己的人呢。” “赵小宝打你做什么?”傅英又皱起了眉。 傅静抓了把韭菜,说家常一样说:“嫌我不会说话,嫌我做饭难吃,嫌我没力气搬不动东西……总之看着不过眼,不是扇两巴掌就是踹几脚,家常便饭。当初爸和大哥二哥不就是因为赵小宝家在村里是大户之家,他又在派出所混了差事,所以把我嫁给他,结果怎么样?也就是吃喝不愁,给娘家人长了脸撑了腰杆子,受的委屈没人看见。” 听到这里,傅英眉心已经拧出了个大疙瘩,傅静瞧了她一眼,继续说:“从小就是我和阿宁长得标致俊俏,人家都说以后肯定嫁好人家嫁好男人,谁知道都不如二姐你嫁得好。要吃有吃要喝要喝,二姐夫还把你当菩萨供着。” “你二姐夫性子软,我性子急,他犟不过我,当然不敢在我面前大小声了。”傅英松了眉心的疙瘩,轻出了口气。 “那赵小宝也就在我面前是大爷,其实他就是个空架子。”提到这些事,傅静仿佛就有说不完的苦水,又绕回来继续说:“说出来在派出所干差好听的,别人不知道我知道,其实他就是个跑腿的。就阿宁家这事,他但凡能帮上点,刘家也不敢这么得理不饶人。” 傅宁理着韭菜也不说话,最后把理好的韭菜都拿去洗,说了句:“三姐夫也不是一点忙都没帮上。” 她不是还在刘家拿赵小宝的空架子唬了刘家人么?刘家人被唬得只当柳家之前没脸闹到派出所,所以赵小宝帮不上忙。要是连这最后的脸都不要,直接闹去派出所,说不定他刘家真没胜算。而柳家之所以没闹去派出所,一是因为真没脸,二也是因为赵小宝其实没什么用,柳家也没胜算。所以这场私人恩怨,就这么靠打砸私人办了。 这边妇道人家做着饭,那边屋里男人们也是聊得欢快。化解了和刘家的矛盾,柳成林也是心情好,不似往日那般叫人连话都不知说哪句,就怕伤他自尊心。 傅宁二姐夫与他们不是一路人,听着他们吹牛也是心生不快,最后就敲了一下桌子说:“成林,有些话我今天必须得说。” “姐夫,你说。”柳成林尽数收了脸上的笑,很是客气恭敬地看着傅宁的二姐夫周明洪。 周明洪手搁在桌面上没拿起来,酝酿了一下才说:“当初傅宁二姐介绍你和傅宁认识,我也是不同意的。咱们本村人,从小到大你和严青、刘佑志是什么德行大家都知道,我觉得你配不上傅宁!” “姐夫,这话怎么说呢?我们三哥要模样有模样要学问有学问的,这整个一向明村,我和青子就最服他一个人……”刘佑志开口反驳,柳成林把手放到他面前,示意他住嘴,他就住嘴了。 看刘佑志住嘴,周明洪又继续说:“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咱们都不算,不提了!傅宁嫁给你了,那就只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但是!”周明洪说到这又拍了一下桌子,增加自己说话的气势,然后继续:“现在你家一贫如洗,你怎么让傅宁过上好日子,你想过没?” 听完周明洪的话,柳成林轻吸了口气,还卯着劲地咬了一下下唇,最后看周明洪:“二姐夫你放心,我一定会让阿宁过上好日子的!” 听到这话,周明洪随即摆了摆手,说:“向我承诺没有用,都是屁话,事情做出来才是真的。就这么跟你说吧,我不信你,又没办法。虽然傅宁娘家人薄情,但只要有我和赵小宝在,你也别当傅宁就真没人靠了!” 在周明洪说到赵小宝的时候,刘佑志和严青就默默把目光转到了赵小宝脸上,赵小宝看了看两人,开口说:“这回……这回我站二姐夫这边。” 刘佑志和严青又默默把目光转到柳成林脸上,看着他说:“三哥,三嫂陪你吃了这么多苦,今天还替你出头去刘家,你要是不给三嫂好日子过,我们哥俩也不服你!” 到此,四个男人成了一条战线,柳成林只剩可劲点头的份,一边下着大狠心地说:“一定!一定!” 这边说罢了话,那边赵兰花也把饭做好了,简单的青菜萝卜等,唯有几个鸡蛋炒了韭菜,还有一砂锅猪肉炖粉条,大多都是赵小宝买过来的。而盘子碟子碗筷,都是赵兰花现去前庄妹妹家借的,吃完就还回去。 菜一盘盘端上桌子,柳成林起身要去找柳大士回来吃饭,赵兰花却一把拉住他:“找他做什么,没的扫你们兴。” “必须要叫。”周明洪几个人也起身,哪有到人家做客把人家爹妈排挤出去不让上桌子吃饭的。 这边说着要叫要叫,土墙院门外就出现了柳大士的身影。他手背在身后,看到家门口的自行车,自顾说:“哟,家里来亲戚了。” 说着进了院子,可不就是来亲戚了。傅英傅静和周明洪赵小宝严青刘佑志几个也是客气,把柳大士让到上位坐,柳大士本着老子是家主的精神,一点可不客气就坐下来,人又把赵兰花安排到他旁边,赵兰花就很不好意思,让大家都坐。 坐下后就是吃饭聊天,柳大士不说话,眼睛纯盯着桌子上的菜,生怕被别人抢了。于是柳大士伸筷子夹肉就会被赵兰花拿筷子打,一打就“哎哟”一声。其他人也只当没看到,傅英还会主动夹两块往柳大士碗里放。 原主的记忆没有关于柳大士和赵兰花的事情,所以她也好奇,赵兰花怎么会找了个这么好吃懒做的男人。赵兰花明显就是个能吃苦,也会过日子的要强女人。 酒饭都是半饱不足,吃完女人一起洗了碗筷,然后还是一群人坐着说话,但也没坐多久,就都赶着回家去了。傅英和傅静都把孩子放在公公婆婆跟前,这会儿还得急着回去看孩子呢。 赵兰花和柳大士跟着柳成林和傅宁送走大家,最后到站在菜园子前的小道上。柳大士把手背到身后,说了句:“我出去溜达溜达。”家也没回就走了,不过就是会他的老伙伴,打牌九、抽旱烟、吹牛逼。 赵兰花啐着口水又骂了几句,柳成林和傅宁已经先回家去了。 两人进了屋,傅宁去床沿上坐下,轻轻出了口气。穿越过来将将一天的时间,她居然就被这些切身琐事拉着沉入了这个环境,还真是环境激发行为。 不过,这粗茶淡饭的苦日子,还真是没想象中过得那么得心应手,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点像样的东西。还有身上这花布褂子,真的是,不去看最好…… 柳成林就这么站在傅宁面前看着她出神,等她回了神看向他的时候,他才往她旁边坐了,一把把她手捉手里握着。 傅宁本能的反应就是要甩开他的手,带着不悦的情绪说:“柳成林,你干什么?放开!” 什么都能装,这跟几乎陌生的男人卿卿我我这种事情,真心装不起来。顶多他不碰自己的时候,她当他是自己男人就是了。 柳成林当然不知道傅宁的心理,只当她还在生自己气呢。媳妇不都是要哄的,于是死皮掰咧不松手,还抄起一只手就揽住了傅宁的腰,把她压向自己怀里,看着她说:“你别生气了,我都知错了。我一定振作起来,带着你好好过日子。如若食言,天打雷劈!” 傅宁僵了三僵,这具不属于自己的身躯,对柳成林是有感觉和反应的。她微拧着眉看着柳成林,半天咬牙威胁说:“你放开我呢!” “不放!”柳成林经过这一天的事情,心态扭转得非常彻底,也彻底把自己曾经和傅宁婚前谈恋爱时候的不要脸精神给再度发挥了出来,说完还杠着劲在她嘴上亲了一下。 傅宁几乎是双唇颤抖了,当然也是被气的,然后她眼一翻就晕在了柳成林怀里==。 ☆、第008章 柳成林看傅宁一下晕在了自己怀里,瞬间也就慌了。昨天才刚见她晕一次,今天又晕,心里当下就觉得不好,眉头死皱了起来。他左手托着傅宁的腰,右手抬起来轻拍傅宁的脸,表情极为紧张道:“阿宁,阿宁……媳妇儿,你可别吓我,你这又是怎么了?” 拍了半晌傅宁没反应,柳成林算是彻底慌了,忙地松开她要把她往背上背。还没等他转过身,傅宁眼睛蓦地一睁,刷地一下,吓了他一跳,把他吓愣了。 傅宁把身子往后挪了一点,清了下嗓子,又抬手捋了一下辫子。柳成林半天才反应过来,又往床沿上坐,探究式地瞧着傅宁:“媳妇儿,你没事吧?” “没事。”傅宁十分生硬无情感地吐出这俩字,然后从布褂子的口袋里掏出张纸,送到柳成林手里:“这是上午大哥二哥送来的,你明儿去镇上把手续办一办,咱们也好多得两亩地。” 柳成林把纸打开看了一下,又看向傅宁,“大哥二哥来就是为了送这个?” 傅宁点头,然后看向柳成林,十分认真道:“之前我一直嚷嚷着回娘家,其实只是为了吓唬你。你应该明白,我爸和我大哥二哥都不希望我回去,所以把这个送来了。” 柳成林轻吸了口气,半天把户口纸叠了叠揣进了裤兜里,看着傅宁说:“我以后一定不会让你再受委屈,不会让你再有想回娘家的心。” 傅宁不点头不摇头亦不感动,因为她知道这是任何男人都做不到的。但她有一点触动,因为觉得这男人说这话是带着心说的。若是原主听到这话,应该会感动到痛哭流涕吧,毕竟现在柳成林所有的态度和行为都是她盼了几个月的。 想起这个就觉得有点对不起原主,这个身子被占了,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这种小日子和小温情本该是属于她的,也只有属于她貌似才能体现这种小日子的原有价值,让温情更浓更厚。现在这些摆在傅宁面前,傅宁其实是不大适应加无感的。 第5节 柳成林看傅宁又开始出神,就叫了她一句:“阿宁。” 傅宁回过神,“怎么了?” “我总觉得你醒过来之后就怪怪的,是不是伤了脑子了?”柳成林盯着她,面容挂着疑惑。 傅宁绷着脸半天,然后慢慢酝酿出笑来:“差点被打散了神了,当然怪了,幸好还活着。” “你必须得活着!”柳成林这话说得声音极重。 傅宁又笑了笑,“好了,我想歇会,你能出去让我歇会吗?” “不要我陪?”柳成林瞧着她挑了一下眉,以前傅宁可是巴不得他一天到晚陪着她,寸步不离才好。 这会儿傅宁却还是笑着摇头,“不用,你在我反而歇不好。” “好,那我……去地里看看庄稼。”柳成林站起身,“你安心歇着,早点把伤养好。” “嗯,去吧。” 把柳成林打发走,傅宁就歪去了床上,拿着蒲扇扇风。帮着柳家把刘柳两家的恩怨暂且解决了,便有些时间歇下来好好想想自己以后的日子。按现在的情形来看,她大概是很难走出这个乡村,到外面的世界再大刀阔斧大干一番。 要是前世,她应该是冷静果决甚至无情的,只要是自己想去得到的,那一定不管其他牵绊。所以,她结了婚又离了。也所以,最后她身边其实没剩下什么亲近的人。服装设计是她的梦想、她的生活,最后甚至成了她的全部。 这一世却不同,只短短两天不到的时间,她好像没了上一世的闯劲和对自己的狠劲,难道……她真的累了?又或者说,是原主那颗小女人心理所养育了二十几年的身子,在改变她的思维? 傅宁能感觉到,自己虽然无感柳成林,甚至是不太喜欢柳家一家,但她有那么一点……一点点……一点点点……想要安稳踏实的感觉。 想到这里,傅宁拿着蒲扇的手猛地用力,把自己渐模糊的神思扇清醒了一点。她动了一下身子,正打算侧身躺下眯会,柳成林又回来了。 傅宁也没起身,只侧卧着身子,开口道:“看完庄稼了?” “看完了。”柳成林一本正经说着,走去写字台边坐下,拉开抽屉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和钢笔:“你歇你的,我不打扰你。” 傅宁没再搭理他,闭眼就睡了。 睡了一会也就到了暮色上树梢的时候,赵兰花把借的碗筷都还了,在前庄妹妹家家长里短完回来,往灶房弄点柴火,就开始忙活起了晚饭。 结合原主的记忆,作为新媳妇的傅宁也知道,这时候的乡下还没多开化,不能什么事都叫婆婆干。于是她从屋里出去,主动帮着赵兰花烧晚饭。 好在赵兰花念着她受了伤,什么都不大让她干,其实她连烧火都不大会啊。于是赵兰花在下面烧火,她就在上头看着锅里的东西,免得冒出来或者是烧焦。 因为家里穷,晚饭也就烧了玉米面稀饭,还有馍,菜也就是家里惯常吃的酱黄豆,都是自家种的黄豆酱出来的。 稀饭刚烧好,柳大士就叼着烟斗悠哉悠哉地从外面回来了,回来就问:“饭好没?” “好你妈b!”赵兰花又是张开就骂,脏话已经成了她对柳大士的问候语。不过这男人每天除了拿来骂骂,好像真也没别的用处。 而傅宁:== 就乡下人的粗鲁来说,傅宁觉得自己会慢慢习惯的……大概……可能……肯定会的! 赵兰花骂完柳大士,那柳大士是必须要还嘴的,再没用的男人都有他可笑的尊严。他把烟斗从嘴里拿出来,眉心拧出一个疙瘩,“儿媳妇还在这呢,你看看你都骂的什么话?就该打嘴!” “你就是活该被骂的命!”赵兰花啐了一口,从灶后起来。 外面柳大士刚要说话,柳成林从屋里出来,惊雷一声喝:“吵什么吵?!” “小三子,你妈骂我。”柳大士一见柳成林,身上本就不多的气焰一下子就消失得干干净净。赵兰花也是闭了嘴,一家子都怕柳成林。 柳成林看着柳大士,也没说话。傅宁在屋里瞧着这一家子,莫名觉得想笑而不是烦,于是把笑意压在嘴角。她从灶房里出来,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看着柳成林问:“老四呢?还不回来?” “快了吧,再等一会。”柳成林这么说,突然一把拉了她把她拉屋里了,盯着她问:“你刚才在笑?” “没有。”傅宁摇头,矢口否认。柳成林脸上也是压不住的笑,抬起手用食指压着傅宁的鼻尖:“你别骗我,你就是在笑。” “那又怎么样?”傅宁往后退一点,让鼻尖离开柳成林的手。 “不怎么样。”柳成林还是笑笑的,没表达自己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傅宁又往后退了两步,就听见老四柳成辉回来了。她看着柳成林,往外指了一下说:“老四回来了,出去吃饭吧。” “走。” 柳成辉不仅是人回来了,还带着好多的碗筷盘子碟子砂锅之类的,恰好吃饭用。赵兰花一边帮他拿碗往灶房里去,一边问:“买了这么多,多少钱?” “没多少钱。”柳成辉把剩下的也往灶房里拿,“反正都是要用的,我就把能买的都买了。” “辛辛苦苦赚的钱,你也省着些。” “妈,我有分寸,现在家里日子好过才是要紧的。” 柳成林和傅宁也从屋里出来,看见柳成辉就招呼了句:“老四回来了。” “嗯,三哥,我买了碗碟。”柳成辉笑着对柳成林说。 柳成林也笑笑,“辛苦你了,四弟。” “说什么辛苦,都是一家人。” 外面说着话,里面赵兰花已经把碗洗了盛好了饭,傅宁进去又帮她搬了小板凳拿了馍。等人都坐到了桌边,赵兰花突然又拿出一小碗肉烩粉条,直接放到柳成辉面前:“小四子,我晌午特意留了点下来,你干活累,快吃了。” 柳成辉看了看碗里的肉,又抬头看向赵兰花:“妈,哪来的猪肉?” “这话说的,还能是抢来的?阿宁三姐来家带来的。”赵兰花看着他,“别说了,赶紧吃了。” 柳成辉看着碗里的肉吞了口口水,最后还是往外推了推:“哪有我一个人吃的道理,要吃一起吃。” “总共就没留几块,我们晌午都吃过了。”赵兰花把碗又推回他面前。 柳成辉看了看柳成林和傅宁:“三哥三嫂……” “我和你嫂子都吃过了,你赶紧吃。我们都没干什么活,你都干了一天活了。”柳成林看着他说,还伸筷子夹了一块肉放到柳成辉的馍上。 见是这样,柳成辉也不客气了,就大口吃起来。干了一天活,又没吃什么像样东西,见到肉那肯定是控制不了的。 柳大士在一旁看着他吃,眼珠子就滴溜溜盯着肉块,最后说:“小四子,粉条你要是吃不完,你让我吃一口。” 说着他就伸筷子要过去夹了,赵兰花眼疾手快握起筷子一把打在他手上:“吃不死你,晌午人都不好意思吃,就你吃最多。” “哎哟!”柳大士叫一声,忙地缩回手,皱眉看向赵兰花:“一吃饭就打人,到底什么毛病?” ☆、第009章 赵兰花不理会他,只是吃饭,今儿个心情好,少骂他两句。 傅宁也是埋头吃饭,其实她心里是有一点小感触的,不为别的,只为赵兰花晌午偷偷为柳成辉留了这么碗猪肉炖粉条。 柳成辉看柳大士实在馋得很,就把剩下的最后一点拿到他面前:“你吃吧,爸。” “还是小四子孝顺。”柳大士乐呵的,插了筷子就吃起来,也就是两口,就吃完了。 赵兰花见他那一副没出息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只好就不看他,吃自己的饭。 吃完饭,柳大士一摸肚子,十分满足,这就又要出去找地儿乘凉。没人拦得了他,也没人乐意拦他,不如让他出去眼不见心不烦。傅宁帮着赵兰花洗了碗筷,赵兰花又在大铁锅里添满水,跟傅宁说:“等水烧热了,你就先洗个澡,出去找地儿乘凉去,晚上直接睡觉,省事。” 傅宁笑了笑,没说话。赵兰花这话说得很家常,但她可没忘记柳家在向明村的处境,能出去扎在人群里乘凉?不是送出去给人骂么? 赵兰花烧水的时候她就出了灶房,看到柳成林和柳成辉正坐在堂屋的烂墙上讲话就走了过去。看傅宁过去,柳成辉就招呼了一声:“三嫂。” 傅宁在柳成林旁边坐下,开口问:“你们说什么呢?” 柳成林手里拿着一块碎砖头掂着重,看向傅宁:“我在跟老四商量,怎么才能把这三间堂屋再起起来。” “没有钱怎么起?”傅宁看着柳成林,盖口房子哪有那么容易的。 柳成林把手里的碎砖头丢掉,“法子都是人想的,我相信这个问题还是难不倒我的。” 柳成辉看了眼柳成林,这才觉得自己的三哥终于又振作起来了。他是一家的支柱子,只要有他在,人人都有依靠,于是他说了句:“三哥,你想法子,我配合你就是了。” 柳成林拍了拍柳成辉的肩,“盖好房子给你娶媳妇。” 柳成辉低头笑了一下,“谢谢三哥。” 说着话,那边赵兰花烧热了水,叫傅宁先洗澡。如今的生活环境,洗澡也是大问题,只能放木桶在屋里洗。而柳成辉听到赵兰花叫傅宁洗澡,自己自然也不在家呆着,拍拍屁股起身:“三哥,我出去走走。” 等柳成辉出了院门,傅宁就自己去兑了洗澡水。在要关门的时候,柳成林突然挤到门边上,看着傅宁说:“要不要我帮你?” “你觉得呢?”傅宁看着柳成林笑着说完,然后抬起一脚就把他踹出了门,合手关上门一把把门栓插上。 柳成林被她踹得踉跄后退几步,恰好被刚出灶房的赵兰花看在眼里,就问了句:“成林你做什么呢?” 柳成林把腰一直,一本正经说:“妈,没什么。” “没什么你就在院子里拿水把澡冲了,省的待会再麻烦我烧一锅。”赵兰花说着就往门外去:“我打了两壶出来,晚上我和你爸和小四子用,你把锅里剩的用了。井水太凉,别老井水冲澡,待会年纪轻轻的冲出病来……” “诶……”柳成林应着,等赵兰花出了院门,他才又趴到门边,咬牙切齿地说:“傅宁,你敢踹老子!” 傅宁在里面洗澡,也懒得出声理他。柳成林在门外趴了一阵,见傅宁不搭理自己,就直接把眼睛放到了门缝间。于是看到傅宁正坐在木桶里抄水,背上水滴一滴滴往下滑,白嫩皮肤上的微微红意,让他看得口干舌燥。 扛不住诱惑,柳成林忙收了目光,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然后到水井边打了水,脱了衣服就直接从头上浇下来,透心凉! 傅宁在屋里洗好澡穿好衣服,打开门,柳成林也刚好在穿衣服。他把衣服穿好,殷勤地跑到傅宁面前:“洗完了?我帮你把水倒了。” 把洗澡水倒掉后,傅宁瞧着柳成林,突然说了句:“我们能不能约法三章?” “约哪三章?”柳成林也看着傅宁。 傅宁洗澡的时候就在想这个问题,她怎么才能巧妙地避免与柳成林有身体接触。两人是夫妻关系,所以她没有十足的正当理由,是不好要求这个的。毕竟男人嘛,都是兽性说发就发。所以,她决定利用老五柳成明的事情,再刺激一下他的自尊心。 于是她看着柳成林,开口说:“因为老五的事情,我心里有阴影和心结,在我心结打开之前,你可不可以……不要碰我?”她是真的排斥和人有过密的身体接触。 柳成林看着傅宁的脸,表情果然蓦地一僵,蔫了。他就知道,她这媳妇还是在意这件事情,还是瞧不起他,觉得他和他家老五一样,又脏又畜生。 这件事情是他的心头刺,不能碰,于是他只茫然地点了一下头,什么都没说,满脸都是心伤欲哭却无泪的表情。 柳成林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手也是不知道该放哪,看也不看傅宁低声说了句:“我出去走走。”就出了院子,留傅宁一个人站在原地。 傅宁有点呆,柳成林的反应其实都在她预料之中,可是现在看着,竟然有点莫名的心疼。或许……或许她不该用这个方法? 傅宁在院子里又站了一阵子,轻吸了口气就回房间去了。在房间呆着闷,她又拿了那本《水浒传》带了个小板凳出去找地方乘凉。她不知道赵兰花、柳成辉他们都去了哪,所以就自己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安心看书,顺道想事情。 虽然她和柳成林之间的关系她采取逃避政策不去想,但可想的其他事情可还多着呢。比如这个时候大家都以种田为主,但她不会种田,总不能一直在家靠着柳成林吃闲饭吧?即便旁人看着不说什么,她自己也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作为女人,一定要有自立根生的基本能力。 想了一会,周围的蝉鸣就慢慢歇了,树上有叶子落下来。傅宁拿起落在书页间的叶子看了两眼,想着刚好可以做书签,就往书页里一塞。 她正要继续看书时,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男人,放下小板凳,坐下说:“没想到这个庄子上除了我,还有人乘凉的时候不去说家常,反倒在这里看书的。” 傅宁抬眼看了男人一眼,见他穿着比一般人好些,长得文弱清秀还戴了副眼镜,谈吐也是好上许多。想了一下,想起来他是隔壁张家的儿子张明朗,是向明村小学里的教书先生。 其实柳家所在的最后一排庄子没几户人家,也都是后搬到这边的,大多也不姓刘,只有一家姓刘。与柳家相邻的两家,一家姓张,一家姓黄,姓张的这户是庄子西头头一家。张家也是这个庄子上最有钱的人家,老子在大队村委会对门开了个小铺子,卖各种农药,顺便帮人剃发刮胡子,儿子考了大学分配回来当了教书先生。 “你怎么不去前庄的场上跟大伙一起乘凉?”张明朗低头翻着书,开口随便搭话。因为最后一排这个庄子地方小,所以集中在前庄东头有场地,晒谷物都在那里。平时闲了没事,尤其是夏天的晚上,许多人都喜欢聚那乘凉,说说讲讲热闹非常。 第6节 傅宁把目光转回到书上以后,也不抬眼看张明朗,只说了句:“我去了给大家添舌根料么?” 张明朗笑了一下,“现在前后几个庄子都知道你去了刘家的事情,就是嚼舌根,说辞也不会太难听,都夸你呢。” “哦?”傅宁终于又把目光转向了张明朗,她竟不知这事儿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都传开了。 “你可以去看看,迟早要融入这个村子的生活的,总躲着算什么事?”张明朗说着话,看向傅宁,轻笑了一下。 傅宁慢慢收回目光,说了句“谢谢”就合上书走了。张明朗看着她走远,才又低下头看自己手里的书,嘀咕了一句:“嫁给柳家可惜了。” 傅宁回去后也没有就去前庄,她只是不想单独和张明朗在一起而已。未出嫁未定亲的小姑娘单独跟男人一起都会有人说,更别说她这个结了婚的,被人瞧见了,那更是要嚼舌根子的。 到家后她又把缝纫机教程拿出来看,并极力从原主的记忆中找点现在人的衣着审美观念。她想了这么久,想着老本行不能丢,那也就只能靠这个自立根生了。 至于在自立根生之余能不能干出一番事业,傅宁想着,应该也是不成问题的。当然,这事急不来,依旧是要磨时间耗耐心的,毕竟现在自己所处的环境对自己的事业没什么利。 傅宁在房子琢磨很久,一直到赵兰花、柳大士和柳成辉陆续回来,柳成林都没有回来。难道是因为她那简单的一句话,被伤得自尊全无又颓了?不至于吧…… 想着不至于吧,柳成林这也就回来了,稍洗了一下才进屋去。见傅宁坐在写字桌边,他就问了一句:“怎么还没睡?”以前知道她是等自己,现在已经不是了。 “还不困。”傅宁说着,合起写字桌上的书。 柳成林自己往床上躺,一边说:“快睡吧,别熬着了。” 傅宁也往床上去,关心地问了一句:“你刚才去哪了?” “去找了份事情做,明早起来开始上工。”柳成林说着,就把灯吹了。 ☆、第010章 “干什么?”傅宁又问。 “去窑厂,烧瓦搬砖随便干干,反正在家呆着也是呆着。” “哦……”傅宁应了声,也没再说什么。 柳成林这一晚也是规矩,和傅宁之间隔着一点距离,愣是没碰到傅宁一下。等她睡着了,他才翻过身去看着傅宁正对着自己的背,咬牙嘀咕了一句:“我一定要叫你这辈子死了心地跟定我!” 第二天柳成林起得早,赵兰花起得更早,不止烧好了早饭,还给柳成林烙了好几块薄饼让他带去中午吃。除了薄饼,还切了些大葱,在袋子里放了几瓣大蒜,又问他:“要不要装点酱黄豆?” “不要了,妈你捣鼓这些干什么?难道还没吃的了?”柳成林也是看不过赵兰花太操劳。 “我可听说了,窑厂那边干活的都不管吃。人家小四子那边,包工头都跟盖屋的人家谈好了,中午管吃的。” 在赵兰花五个孩子当中,她最宠的也最能依靠的就是柳成林,也最怕他吃苦,所以柳成林其实是五个兄弟当中吃苦最少的。除了农活,其他的重活基本没干过什么。他昨晚回来说要去窑厂,赵兰花还反对了几句。这大夏天的,窑厂温度是一般人能受的么?还要干活。 但柳成林决定的事情,家里是没人能改变的,所以也只能让他去。 傅宁起床的时候,柳成林正拿了赵兰花准备好的东西走,就跟她说了句:“我走了,你在家好好的。” “你也注意点,吃不消不要硬扛。” “知道,放心吧。”柳成林看傅宁关心自己,心里也舒坦,说着就走了。其实他倒不仅是去窑厂赚那么点搬砖钱,他还有他自己的打算。 等柳成林走了,柳成辉也洗漱完来吃饭,傅宁盛好饭,问了赵兰花一句:“怎么不叫爸起来吃饭?” “他哪天起来吃过早饭?随他。”赵兰花端着饭碗,扬了一下手里的筷子,“你就把他当死人看就行了。” 傅宁坐下喝了口稀饭,没说话。 柳成辉也是默声快速吃了饭,就要去上工地,见到家里自行车还在,就问了句:“三哥没有骑车去上工?” “他说你路远,把车留给你了,你骑去吧。”赵兰花说道:“他也不远,走着没事。” “那我走了。”柳成辉道。 等柳成辉走后,饭桌上也就剩下傅宁和赵兰花。她看了赵兰花两眼,掂量着出声问:“妈,家里除了种点田地,没有别的收入吧?” 赵兰花看向傅宁,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就道:“没有,小四子赚的钱我也不想他全都拿出来补贴家用,他还要娶媳妇不是?” 傅宁暗自一笑,面上却没什么表现,想来赵兰花怕她惦记老四柳成辉手里的那点钱。其实家里需要钱的时候,柳成辉都是眉心不皱一下就掏钱的,她怎么会惦记? 看傅宁没有立即说话,赵兰花又道:“三儿媳你也别急,虽说这水稻还要等上几个月才能成熟,但田里的棒子大豆之类那眼见就能收了,收了卖掉咱们就有钱了。” “我不是等着钱用。”傅宁开口道:“我就是想问问您,这整个向明村,有几个裁缝?” 赵兰花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但还是想了一下说:“没几个,就村委会对面那里一个裁缝铺,谁家要做衣服都找他去。” “哦……”傅宁点头,然后又说:“妈,你说我也做裁缝,赚点钱怎么样?” “你?”赵兰花吃饱了搁下碗筷,“你又不会,怎么做裁缝?我也听说了,那裁缝可精着呢,任谁找他学手艺都不教。你想啊,手艺一教出去了,不就有人分饭碗了么?” “不需要他教,我可以自己学。”傅宁看着赵兰花,其实自己的真实身份是服装大师啊,“但若是真要做的话,到时候可能要你们给我打广告。” “打广告?”赵兰花摇头,“你们年轻一代人说话,老叫人听不懂。” 傅宁一笑,“就是散布散布,手艺好不好,那还得让人见了评了才算不是?” “你要真能学会这门手艺,我就给你当这大喇叭。”赵兰花一拍桌子,这么说。 傅宁点头,脸上笑意不减。 吃完早饭洗了锅碗,傅宁就往村委会那边去了。先去了解了解敌情,总归是没错的。一件事情正式开始之前,调查和准备工作得做好。然后确定经营模式,其实现在最最主要的是摸清庄稼人的衣着品味,合人心意才能好赚钱。 先投其所好,往后才好做引领,人家也才愿意买你的账。 到了大队,傅宁就去找裁缝铺。其实大队也就两排房屋对面开的庄子,像小街道的构造,村委会在东边那排庄子的中间部位,向明村小学在西排庄子的最南头。在大队有房子的,都会琢磨做点小生意,张明朗家那是他家老子精,买下来的。 张明朗在柜台后面看书的时候,偶尔抬了下眼,就看到了外面在张望的傅宁。他笑了一下放下手里的书,从柜台后出来到傅宁旁边,“你来这里有什么事?” 傅宁转了身看他,“听说这里有个裁缝铺,我怎么没看出来?” 张明朗抬手指了一下,“你不常到大队来吧?那个红色的门就是,咱们这人都熟,所以都不设店招牌。就咱们家这看起来还像店,别家看着都像普通人家。” 傅宁想说之前何止是不到大队,是连门都没脸出。她看到张明朗所指的门,笑着说了句:“谢谢。”就走了。 张明朗看着他走掉的背影耸了下肩,明明长得娇柔灵动的,干嘛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呢?客气得那么有礼数。 那边傅宁找到了裁缝铺,敲了下们就进去,然后出来个女人问:“你要做衣服?” “嗯,先来问个价钱。”傅宁看着女人道:“你不是裁缝吧?” “我不是,我男人是,你等一下,他一会儿出来。” “好。” 傅宁站着等了没一会,那裁缝就从院子里进了这前屋,看了傅宁一眼,想要说的话还没说出来,他就换了一句:“你是柳家柳老三的媳妇吧?” 傅宁点了下头,不卑不亢道:“我是。” “这会儿敢出来了?听说你带着刘老三去刘家赔不是了?”这裁缝笑笑地看着傅宁,一脸八卦看戏而乐的表情。 “我想做件衣服,不知道您这里价钱如何?”傅宁不跟他扯那些有的没的。 这裁缝看着她,故意给她难堪说:“不算布钱,手工费,收别人十块,收你二十。你要是不乐意,可以去镇上做,咱不缺你这一单生意。” 傅宁眸子轻动,微笑着说了句:“谢您抬我身价,我知道了。”说完也不再问下去,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停住,微回了一下头:“厚道可得善报,我们日后再见!” 裁缝被她的语气弄得一愣,等回过神的时候傅宁的身影已经不见了,他才骂骂咧咧出声:“那臭娘们什么意思?以前他男人横,我就不信被刘家搞成这样,他还敢横!” +++ 傅宁出了裁缝铺也没在大队多逗留,直接又往家回。走了一段路程,那张明朗又从后面追上来:“怎么样?你是要去做衣服?” “小人嘴脸,做什么衣服?”傅宁随便答着,不偏头不缓步。 “被臊了?” 傅宁停住步子,转头看了他一眼,“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哪有跟着你,我们两家挨着,我回我家你回你家。这乡里乡亲的,顺道走个路说个话还有罪了?” 傅宁转回头又迈起步子,“你不是教书先生,不在学校在外面瞎逛什么?” 张明朗:== “今天星期天,孩子不上学。” “哦……” 傅宁也没跟张明朗闲扯什么,到了家前就各回各家去了。 晌午饭只有傅宁和赵兰花、柳大士在家吃,赵兰花一边吃饭就一边嘀咕:“不知道小三子吃不吃得消,要是累坏了可怎么是好?” “干点活就累坏了?就你会惯孩子。”柳大士驳了一句。 赵兰花拿筷子就要打他,吓得柳大士往后一缩,她手到半空又缩回来了,看着傅宁问:“去裁缝家瞧了?瞧出什么没有?” “嗯。”傅宁点头,“我自己学上一阵子,差不多就能做衣服了。” “能做了我去镇上买个好料子,你先给成林做一身好衣裳。”赵兰花笑着说。 傅宁看向赵兰花:“先给妈你做一件。” “我不要,我这老了吧唧的,还要穿什么好衣裳?” 傅宁笑,“女人要对自己好一点。” “又哪里听来的歪理?”赵兰花看着傅宁,也笑了。 吃完午饭,赵兰花这回没让柳大士拿着烟斗就出去混老伙伴,而是把他扣下,让他跟自己去田里除草。那杂草不除,庄稼怎么长? 柳大士几乎是跳起来了,“这么大的太阳,你叫我除草,这不要我老命么?!” “今天就要你老命了!”赵兰花骂骂咧咧,态度强硬,每次干活不吵一架,柳大士都不会干。 “你不叫儿媳,只叫我,什么道理?”柳大士看着赵兰花,攀比出来。 傅宁:== ☆、第011章 “妈,我也去帮你们一起……除草……”穿成人家儿媳妇了,认了吧! “你不能去,成林今天上的早班,待会还回来呢,窑厂那么苦累的活,你在家做点好吃的给他。”赵兰花说完,撵着柳大士,拿上锄头和镰刀就走了。 对于作为乡村媳妇要干农活这件事……傅宁觉得……额……她还是等着柳成林回来给他开小灶吧……虽然前一世事业心太重,也没迁就服侍过谁…… 赵兰花说是待会回来,柳成林却是下午将近四点的时候才回来。因为活苦环境闷又温度极高,整个人小半天就被烤得皮肤泛红。柳成林本来也不是多白净的人,人长得俊,那完全是汉子型的俊,很有安全感。这会被烤完之后,那就更汉子了,但却是拖着脚没剩什么力气的样子。 第7节 傅宁看他累得狠的模样,忙去接了他手里的布袋子,看着他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按小时记钱的,我就多干了两个小时,又往镇上去了一趟,把你户口移了。又买了几两肉和一些鸡蛋,让你吃点好的。”柳成林打了打精神,看着傅宁说。 傅宁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东西,心里某些东西轻动说不出感受,于是抿了下唇道:“今天结的钱都花了吧?” “没事。”柳成林道:“我说过我得你让你过好日子!” 傅宁拿着布袋子的手一怔,然后忙地让他进屋,“你快去躺会,我做好了饭叫你起来。” “好。”柳成林笑着就往屋里去,然后往床上一倒,五秒钟没到睡着了,果真是太累了。 傅宁轻出了口气,有些心疼地看着床上的男人,完了一回神,才发现自己居然在心疼他……愣了一会把东西拿去灶房,准备给柳成林做点好吃的。 傅宁也不是不会做饭,但前世学的那都是些矫情精致的东西,在这要啥没啥的乡下完全派不上用场。柳家灶房里有什么?自家油菜籽榨的菜籽油,盐粒粗大的海盐,半袋酱油,一袋半个巴掌大的胡椒粉,还有味精。 傅宁又找了找,找到白面、玉米面和一些大米、粉条,但是都不知道该怎么弄。没有电饭煲,那米饭没发煮,煮点粥么太清淡了……看了半天,傅宁还是出去准备到菜园子里找点蔬菜。菜园子里也是被赵兰花种了不少东西,韭菜、小青菜、大白菜,但都还不大。 最后,傅宁就把目光放到了爬了满架子的藤叶上面,因为上面挂了一些丝瓜。丝瓜也是不大的样子,傅宁知道这太小太嫩的东西摘了吃可惜,所以就又顺着藤蔓找了一会,希望能找到大一点的。越找越往东,然后果真看到了两个大一点的丝瓜。 就在傅宁要把丝瓜拧下来的时候,突然响起惊雷一声喝:“喂,干什么呢?!” 傅宁被喝声吓得一怔,就看到东隔壁黄家门口,站着一青年男人正在啃萝卜,还一边盯着傅宁:“光天化日之下偷东西,还要不要脸了?还好被我抓住了。” “你看清楚,这是我家的丝瓜藤爬到了你家的架子上,丝瓜是我家的。”傅宁说着就把丝瓜拧了下来。 青年男人一看丝瓜被拧了,眼睛登时瞪成了铜铃,急急地过来,“你到底还要不要脸要不要脸了?怎么就能这么不要脸……” 等青年男人到这边,傅宁已经把第二个丝瓜也拧了下来,转身就往家走。那男人不依了,上来就要抢丝瓜。傅宁手一扬,躲了过去,然后回身盯着男人道:“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你不要欺人太甚。” “你偷我家丝瓜,你说我欺人太甚,我看是你欺人太甚,你还以为你家柳老三还是以前的柳老三呢?”男人挑衅地看着傅宁。 “滚!”傅宁忍了半天,最后皱眉极度愤怒地吐出这一个字,真是受不了这些胡搅蛮缠的人。真是吃饱了撑的闲的,就爱挖苦和完全不讲理似的吵架欺负人。 男人被傅宁这简短有力的一声“滚”吓得一愣,这是一个娘们会有的情态魄力?娘们更喜欢胡搅蛮缠才对啊!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傅宁已经拿着丝瓜进院子去了,他不好进人家院子闹去,于是就站在傅宁家门口就骂了起来。 西隔壁的张明朗听到外面污言秽语太重,忙地出了自家院子,到男人面前道:“黄大哥,这又谁惹你了?” 这一庄子谁敢惹黄为龙这个祖宗哦,整个一脏话集中营和胡搅蛮缠地。惹上了他,那就有的受了,天天站你家门口骂。 “明朗老弟,不关你的事,是柳家那□□偷我家丝瓜。”黄为龙挥着手,让张明朗别插手。 张明朗听到“□□”俩字就捂了一下脑门,然后说:“黄大哥,柳三哥在家呢,你就不怕他出来打得你满地找牙?”柳成林那是更不好惹呀。 “他有本事就出来打死我,不打死我就骂死他们家。刘家都被他们祸祸成那样了,有本事把我家也祸祸散了。叫他家老四来勾引我媳妇,把我媳妇带我,把我家也给祸祸了。”黄为龙说着撸了撸袖子,打算长战了。 张明朗见他这架势,想了半天,回家摘了两个丝瓜揣怀里,然后去柳家找傅宁:“三嫂,你拿这丝瓜给他,要不还不知道他要骂多久呢。” “让他骂。”傅宁从进院门那一刻就没把这事儿当事儿,话一出口瞬间让张明朗觉得自己没出息了。 “这……多难听啊……”张明朗愣愣地往外指指,觉得这小女人淡定叫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庄子几乎每家都被黄为龙骂过,以前因为柳成林的关系,柳家是唯一一家没被骂的。被骂的人家都不敢惹他,赔不是赔东西供着他,但求个安生。就连一样很是不讲理又瞧不起人的那户刘家,在黄为龙面前装的都是孙子。 傅宁不是很清楚那些事,但黄为龙的为人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她一边拿着菜刀很不熟练地给丝瓜去皮,一边说:“丢的又不是我的人。” 张明朗一愣:“他都不知道什么叫丢人,那丢的不就是你的人?” 傅宁抬起头看向张明朗:“我比他更不知道什么叫丢人,那丢的不就是他的人?” 张明朗:…… 一分钟后,张明朗从院门里出来,把手里的丝瓜往黄为龙怀里一塞:“骂吧。” 黄为龙战斗力十足,果真就站着骂了好久,累了就歇会啃萝卜。傅宁在家折腾了半天,煮了粥热了馍,又做了一盘丝瓜炒蛋。那土灶点火就点了半天,炒菜的时候她一上锅翻菜,下面的火一会就灭了,于是再塞草点火,东西做完她就这么点了小半盒的火柴==。 而且,一脸锅灰…… 柳成林醒得也是时候,起来就赶上了吃饭。傅宁已经洗过了脸,把饭盛好在桌子上,竖耳听了一会,外面黄为龙好像又停了。 柳成林吃了几口饭,就伸手拉傅宁:“一起吃。” “我吃什么?我吃过午饭了。”傅宁说着坐到桌边。 柳成林夹着鸡蛋送到她嘴边,“快,张嘴。” 傅宁看他表情都知道这蛋她不吃不行,于是只好把嘴张开。柳成林把鸡蛋塞进她嘴里,笑了一下说:“还是乖点好。” 傅宁:== 傅宁嘴里的鸡蛋还没嚼完,外面的黄为龙又骂了起来,这会儿还多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柳成林嚼着嘴里的馍馍,慢慢地听声音,然后看向傅宁:“黄为龙在骂人?” “嗯。”傅宁淡定点头。 “骂的谁家?”柳成林还是慢嚼着嘴里的馍馍。 傅宁咽下鸡蛋,看向柳成林:“咱们家……” 柳成林嚼馍的动作变慢,低声说了句:“我操他大爷的……”然后就拍桌子起了身。 “喂,干什么去?”傅宁怕他干出什么不妥当的事情来,忙拉住他的手腕。 “说理去。”柳成林回了下身,然后伸手在傅宁的手背上拍了两下:“我还是很讲理的,也是靠这个让青子、佑志服的,放心吧。” 傅宁看他拍自己的手背,忙又把手缩了回来:“你坐下把饭吃完,我去。” 没等柳成林坐下,傅宁就去倒了碗白开水,端着就出去了。柳成林看傅宁行为古怪,把菜往碗里夹夹,拿着馍端着碗就跟出去了。 傅宁到了外面,见是黄为龙他媳妇来帮腔了,于是把碗送到黄为龙手里,笑着说:“黄大哥黄大嫂,骂渴了吧?来喝点水。” 黄为龙被他这行为噎了一下,然后说:“不渴!不喝!我没骂够呢。” 傅宁把端着茶碗的手缩回来,依旧笑着:“那您啊,继续骂,这不骂上个三天两夜,那都不算个男人。” 端着碗刨着饭的柳成林看不懂了,她这媳妇哪里是来说理赶人走的?黄为龙见傅宁说这话,眉毛一抬,“你还别激我,我真就在这骂一夜,我就不信你这一家人还都睡得着觉?!” “那您骂。”傅宁笑着说完,把碗里的白开水往地上一泼,转身就进了院子。柳成林把碗底的饭刨了,也跟着进了院子。 “你怎么还叫他们骂?”柳成林把吃干净的饭碗放下。 傅宁一边收拾碗碟,一边坏笑着小声说:“让他骂到半夜,咱们刚好吓吓他。” ☆、第012章 “怎么吓?”柳成林看着傅宁问。 傅宁一边洗碗一边说:“隔壁的张明朗不是教书先生么?你待会去他家借瓶红墨水来。” “干什么?”柳成林又问。 傅宁看向他:“装神弄鬼。” 一直到天色暗下来,黄为龙爸妈从外面回来,死拉黄为龙回去也没拉动,只好老两口回去煮饭带孙女。生了这么个儿子,又娶了这么个儿媳,家门不幸啊!偏偏黄家又是人丁单薄的,只生了这么个儿子,也只能认了。 天黑的时候赵兰花和柳大士从地里回来,听见黄为龙在那骂自家儿媳妇,也是因为刘家的事情不敢再惹事,闷不吭声就进了院子,只当没看到没听到。黄为龙媳妇回家盛了饭,给他搬了小板凳,端过来给黄为龙吃,吃完歇会再继续。 庄子上其他人全都看热闹看笑话,大有前庄的老人媳妇小孩子听说,从巷子里摸过来瞧两眼的。没有同情柳家的,更多的也说黄家养了个神/经/病,又娶了个神/经/病的。 以前别人家不爱听他骂,认孬赔不是赔东西他也就骂个一会,谁知道人家不认孬,他居然能骂这么久,战斗力直破天际! 柳成辉从外面回来,扛了锄头就要去打黄为龙,骂的那些话哪里能入耳。柳成林拉住他,不让他去,柳成辉皱着眉道:“三哥,咱们被刘家欺负就算了,现在也要被他黄家这么欺负?他黄家在这向明村也是单姓孤户,咱们怕他什么?那以后是不是,谁家想欺负咱们家都可以?” “当然不可以。”柳成林夺下他手里的锄头,“待会你把他打伤了,他赖上咱们家怎么办?” “那怎么办?!”柳成辉已经焦急了,直砸手。 “不急,咱们先吃饭。” 不急才怪了,柳成辉吃饭的时候就一直心不在焉,巴不得立马出去弄死那个神经病,简直操他祖宗啊! 柳大士才不管这些,眼睛只还是滴溜溜盯着桌子上的猪肉。结果他没能夹几块,都让赵兰花把肉夹到各人碗里去了。他的筷子跟着肉到傅宁碗边,见肉进了她的碗,筷子缩回来的很不甘心。 柳成辉心里燥得慌,快速地把碗里的饭菜吃完,就出去找地儿乘凉去了,眼不见耳不听心不烦。柳大士和赵兰花吃完饭也出去,留下地方给傅宁洗澡。这进进出出的,都当黄为龙是个隐形的。 傅宁也是第一次出装神弄鬼这种烂俗的坏主意整人,也是被黄为龙这粗野货逼的。柳成林这么大男人,当然也觉得这是恶作剧,但自己媳妇想干,那他就奉陪! 两人晚上等在屋里,其他人都睡了,那黄为龙果然还是歇一会骂一会,嗓子已经听出哑了。 “他是不是真有神/经/病?”傅宁看着柳成林问。 柳成林摇头,“不知道,不过看着确实不正常,据说从小生过一场大病,好了之后脑子就一直不大好使。” “那会不会把他吓死?” 柳成林想了一下,“再怎么说都是男人,不至于吧……” “那我先去抹点锅灰……” 因为没有假发,所以两人商量下来的结果是傅宁扮鬼,柳成林暗中护驾。 傅宁先去灶房,伸手弄了锅底把脸全涂黑了,主要是不让黄为龙一眼就认出她。虽然外面已经很黑了,但也要以防万一。涂了一脸锅灰,黑得像碳,披下长头发,柳成林又帮她白床单披在身上,傅宁才去倒了墨水,涂了一手墨。 弄好一切,傅宁就出了屋子,然后悠着步子一步步往院子外走。院门本来就没关,她便悠悠晃晃出了院门,再往黄为龙面前晃。黄为龙本来在低着头咳痰,吐了痰抬起头正要骂时,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只女鬼,而且这只女鬼没有脸!血红的双手已经快碰到自己脸了! 黄为龙被吓得一声嚎,从小板凳上跳起来就跑。跑到自家门口推门要进,门却被人上了栓,他还来不及拍门,眼见着女鬼又过来了,于是又嚎了一声,撒腿就跑。 傅宁慢着步子跟着他,看着他在眼前乱窜,窜着窜着……掉茅坑里了…… 傅宁在黄为龙掉在茅坑的当口,忙找了地方躲起来,把白被单也扯了。那黄为龙从茅坑爬出来的时候,还是被吓得瑟瑟发抖,着急忙慌往家去,拍门进了屋,也没了心情质问谁栓了门,只是一直念叨:“我撞鬼了我撞鬼了。” 黄为龙媳妇闻他一身恶臭,哪里还有心思问别的,一边嫌恶得要死一边到水井旁,打了水直接往他身上泼。夜晚的井水凉的钻心,泼得黄为龙只打哆嗦,他却还在念叨:“我撞鬼了我撞鬼了……” 等黄为龙回家后傅宁也才偷偷回来,到屋里就笑得停不住,跟柳成林说:“黄为龙掉茅坑里了,笑死我了。” 柳成林也憋着笑,把已经兑好的温水送她面前:“我可都看见了,快,赶紧洗脸洗手。” 傅宁一边笑一边先把手洗了,再把脸上的锅灰洗掉,这才慢慢不笑。柳成林看她这么乐,也是心情大好,又帮她倒水,殷勤备至。 “以前不知道,你竟然这么坏。”柳成林倒了水,进屋关上门。 傅宁已经爬上了床,“我是被他逼的,头一次见到这么个极品。” “极品?” “嗯,奇葩……” “奇葩?” “好吧,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柳成林也爬到床上,今儿看着傅宁,感觉大不相同。本来以为黄为龙的事情又要让自己媳妇委屈糟心,没想到她竟然能松着神经对待,简直出乎意料。 傅宁感受到柳成林在看自己的时候,雀跃的心情才慢慢平静下来,然后把自己被激发出来的小孩儿情态一收,倒下就睡。 第8节 柳成林却还是挂着笑意,抬手蹭了一下鼻子,把煤油灯吹掉,在傅宁旁边躺下来。这一天也是太累了,又折腾到这么晚,柳成林躺下后没一会就睡着了。 听出他睡着,傅宁翻过身来,瞧着他的脸,突然觉得,就这么跟着这个男人过日子好像也是件不错的事情,他对自己的关心和疼爱都是真的。当然,想法刚刚一完,傅宁就被自己吓到了。这才几天啊,她竟然就有了这种不寻常的想法! 第二天柳成林照例起得很早,说是先上一周的早班,然后换工上晚班。因为去上工,他也不知道黄为龙一大早就被家里里拖大队小诊所去了。因为被吓掉进茅坑,又被自己媳妇浇了那么多冷水,不生病才怪。他发着烧,就一直在说胡话,其实也是实话。 只没一会,黄为龙半夜撞鬼掉茅坑的消息就从小诊所里一传十十传百传了出去。一开始只是传这个事儿,后来说到柳家,再后来说柳家宅基不好。 柳家宅子怎么个不好法?老大没结婚,把亲姨妈家的女儿给搞怀孕了,然后在一起。老二没结婚,把四队的吴萍搞怀孕了,然后在一起。老三结婚了,结果老五跟着就把家败了。只有老四,只怕是娶不上媳妇了。 再有,被柳家坑到的刘老汉家,剩下的一对儿女毁了,娶娶不到,嫁嫁不出去。故意找茬的黄为龙,就这么巧撞鬼掉茅坑了。最后人家就得出了一个结论,这柳家宅基上冤死过人,有鬼,不能扯上扯上深的关系更欺负不得,否则必然倒霉。 这就有许多人庆幸了,就是那些没欺负过柳家的人。而之前朝柳家人吐口水扔臭鸡蛋骂难听话的那些人呢,只默默求菩萨,求保佑这一劫。 总之这件事几天下来就越传越真,越传越叫人觉得毛骨悚然。 林林总总的这些事,当然不可能传不到柳家人的耳朵里。赵兰花心里敲着鼓,总也不踏实,就去找前庄的妹妹赵兰芝问了:“那宅基到底死过人没有?” 赵兰芝笑着:“死过人的宅子我能卖给你住?我还是不是你亲妹妹,你还是不是我亲姐姐?” 赵兰花也觉得自己妹妹不该骗自己的,也就没再疑这个心。回去后心里却还是不踏实,只说晦气,要去请尊菩萨回来。傅宁也没拦这个事,她也不打算把自己装鬼的事情告诉赵兰花,因为赵兰花嘴也不小,说不定就告诉谁去了。 柳成林也是听自己媳妇的,把这事瞒了下来。若是这事被传出去,那就是柳家人比鬼还恶,到时候要遭到群攻的。现在一切都是鬼的责任,也让那些本来有心想欺负柳家的人都不敢了,虽然听着晦气,却是个好结果。 +++ 而说柳成林也算是条说话算话的汉子,在傅宁跟他说过在她解开心结之前不要碰自己,他果真就忍了所有男人该有的原始欲/望没有再碰过傅宁。之前是早班,现又倒了晚班,每天都是吃完早晚饭出去,半夜回来,又累又困,也更是没时间碰了。 柳成林琢磨着窑厂这活不能久干,所以他决定顶多干上个半年。利用这半年多加点工攒点钱,过完年辞掉盘算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第013章 柳成林先是上了一周的早班,傅宁也在这一周当中一直给他开小灶。因为窑厂的活实在是辛苦,所以工钱也还算可观,并且干完当天就会结钱。傅宁看着柳成林每日间的样子,只觉得这是个耗命的活。 柳成林把在窑厂赚的钱,一分不少地每天定时主动交到傅宁手中。傅宁每次接这钱的时候,都觉得异常沉重。想她在穿越之前,差不多已经没了金钱观念,只觉得钱是用来享受的,而钱是花不完的。 但现在,每一分钱都需要印数在脑海里,不能错花一分一毫。 贫穷是什么概念,又是一种什么滋味,傅宁在穿越后的短短时日里,体会得异常深刻。因为穷,裁缝铺也是一时半会也开不起来,连买线的钱都没有,怎么开?只能拿钱先顾嘴,先靠着柳成林和田地慢慢积攒家底。 感同身受之后,傅宁对柳家一家人的态度也都改了观,对自己所处环境中各种不合眼之处,也算慢慢接受了下来。对于她的丈夫柳成林,她好像……也慢慢接受了……当然,这只是纯精神上的接受。 傅宁现在还是只要一想到身体接触,就会产生排斥心理。前一世,她是个性冷淡。 六天的早班之后,柳成林开始换晚班。当然不可能是早上上完晚上接着上,而是要休息一天,第二天再去上。他晌午没过一会上完早班回来,照例先是睡了一觉。傅宁在灶房忙上忙下给他煮了挂面,还在里面打了个鸡蛋,挂面现在可是金贵玩意儿,家里母鸡不能下蛋的时候鸡蛋也一样。 也是这么一段时间锻炼下来,傅宁在灶房总算有点能应付自如了。想起开始的时候,每次都弄得一脸锅灰,还浪费好多些火柴。赵兰花见家里的火柴蹭蹭少,还问了句:“阿宁,你怎么烧锅的?那火柴被老鼠吃了?” 傅宁:== 老鼠喜欢吃火柴? +++ 只说柳成林起来吃了傅宁亲手煮的挂面,心满意足。吃完后,傅宁接了碗,把碗洗了,然后看着他说:“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刚好买了今晚做给你,吃完踏踏实实睡一晚,明天也不用早起。” 柳成林看着她,眼睛里蹭蹭散发热量,比起吃,其实他更想做点别的。但碍于傅宁一直没有表现过这方面的*,之前又说过约法三章的事情,所以他也不好开口或者来硬的。 于是想了半天,开口说:“吃饺子吧,不我一人吃,咱们做了等爸妈四弟回来一起吃。”一般逢年过节才能吃顿饺子,所以格外想吃。 傅宁在心里默想了一下,应了声“好”。看看手表时间也不早了,她又去房间拿了钱,说要去买猪肉,让柳成林在家歇着或者出去遛遛。 柳成林却跟她出屋说:“有什么好歇的,我跟你一起。” 傅宁回头看了他一下,“不怕人家说你在媳妇面前跟前跟后,没个男人样子?” “爱说说,我乐意!”柳成林看着傅宁说,脸上满是殷勤的笑意。说来以前傅宁粘他的时候他老觉得烦,现在她不粘了,他又反倒想一直粘着她。所以说,男人就是贱吧。 傅宁也是笑,只说:“那走吧。” 柳成林带着傅宁穿巷过庄子,最后去到八队姓陆的杀猪人家,买了几两猪肉。这杀猪的倒是个厚道的,见着柳成林和傅宁,不仅没奚落还说了句:“柳三哥,亏得你振作起来了,多送你一点肉,回家多包几个饺子。” 柳成林和傅宁笑着谢过,这才拿着肉又回家去。路上不免碰见人,但人家都因为黄为龙那件事不敢再对柳家人干什么,也算各方相安无事。 到了家,傅宁又拿着刀去门口的菜园子里割了茴香,包茴香猪肉馅的饺子。柳成林帮着傅宁洗菜洗猪肉,还亲自上阵剁猪肉,忙得不亦乐乎。 傅宁倒了白面和水,和成面团,再分成丁擀成饺子皮。那边柳成林把猪肉和茴香兑在一起,让傅宁放了油盐等作料,搅拌好就要帮着傅宁包饺子。 傅宁一边慢擀着饺子皮,一边抬眼皮瞧他:“你会么?” 柳成林笑:“你把饺子皮擀成这样都算会,那我肯定也算会。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傅宁:== 她只是没擀圆好么?但是面团软硬适中,这就够了啊! 柳成林拿起一片饺子皮,笨拙地弄了点饺子馅放到皮上,然后对称一叠,把边上给捏起来。傅宁看他包出一个饺子,瞥了他一眼道:“你以前包过?” “没有,我妈才不是会让儿子进灶房做事的人。”柳成林又拿起一个饺子皮。 “那领悟能力不错啊……” “你男人么,样样好。” 傅宁带笑斜了他一下,没理他。 傅宁把饺子皮擀完,也按照自己的领悟包起饺子。包饺子当然不是多难的事情,手巧就行。傅宁包的饺子褶子多,看着漂亮,柳成林包的就是一点褶子都没有。 傅宁把自己包的饺子往他包的旁边一放,开口说:“瞧瞧,什么人干什么事。” “有道理,我实诚,包的饺子也实诚,皮薄馅多。你呢,褶子多,全皱起来,里面根本没多少馅儿。” 傅宁:…… 柳成林:“开个玩笑……” 饺子包的□□不离十快包完的时候,赵兰花从外面回来了。见着柳成林和傅宁正在屋里说话,又看到一桌子的饺子,忙几步进了灶房:“都是你们弄的?” 柳成林忙道:“我打个下手,都是阿宁弄的。” 赵兰花看了看饺子,抬起头说:“一看就是两个人包的,成林你也是的,你都累一天了,怎么还干这些事?” “包个饺子累什么,也是我自己要吃的,当然要帮着阿宁些。”柳成林看着赵兰花说。 赵兰花满眼疼爱之意地瞪了他一眼,然后看着傅宁说:“这都包好了,那我去烧水。” “好,妈。”傅宁应了声:“我把剩下的包完。” 柳成林放下手里的东西,去帮赵兰花往锅里添了水,让赵兰花直接坐下烧火。赵兰花点了火,慢拉了拉风箱,眼睛看着灶底说:“我今天去看了一下,咱们家的大豆也能收了,地里已经有别人家开始收了。” “那我就过两天再去上班,在家把豆子收了再去。”柳成林开口说。 赵兰花一边往灶底添草一边说:“也好,收豆子可比干那活轻快多了,权当休息两天。” 在锅里的水要烧开的时候,赵兰花突然又说了一句:“这天都黑了有阵子了,你爸怎么还不回来?还有小四子也是,今天怎么到现在也没回来。”虽然百般嫌弃天天骂,该担心却还是担心。 柳成林擦了擦手:“四弟怕是有事,一会就该到了。我现在出去找找我爸去,找回来刚好吃饭。” “那你去吧,找到赶紧回来。” “好。” 柳成林出去后,锅里的水没一会也就开了。傅宁端着饺子过去锅边,拿筷子夹饺子,一个个放进锅里。赵兰花看她这样,想着现在年轻做事精细着呢,也就没说什么。要是她,那得大喇喇地把饺子一股脑全倒进去。 等傅宁下完饺子,她才想起一件事来,忙去找了找,家里果然没有醋了。刚才没想起来,想起来刚好让柳成林带回来。 赵兰花看傅宁拿了几乎全空了的醋袋子,就问了句:“家里没醋了?” “嗯。”傅宁把醋袋子放下,“我去小卖部买一袋回来,刚好赶上吃饭。” “你去吧,路上黑,阿宁你小心点。” “没事,有月光呢。” 从六队到大队的小卖部也没多远的距离,又乡里乡亲的全是庄稼人,人又都知道柳家人不能惹,必然不会有什么事。这大晚上的,隔壁黄家叫五岁的小孙女出去买东西也不是一两回了,也没出过事。 傅宁这么想着,一个人摸黑到了小卖部买了袋醋,就又往回走。夏天的夜晚没了燥热,凉凉爽爽的,临河的地方还有蛙鸣蛐蛐叫,也是别有一般风味。 傅宁走得不急不慢,却刚走到岔路口的时候突然不知从哪冲出个人堵在了她的面前。那人还戴了黑布头套,挖了两个洞露出一对眼睛。朦胧夜色下,也看不清是谁。傅宁只是当即就觉不好,退了两下想转身跑,却被这人一把抓了胳膊,然后顺势就扛肩头上去了。 傅宁在这男人的肩上又是踢又是抓又是喊人,却挡不住男人扛着自己一路小跑离了庄子。这么一个柔弱的身子骨,自然是拼不过一个庄稼汉的。傅宁静了心就不再闹,任他扛着,心里默默想着对策。 这蒙面男人一路扛着傅宁到了田地里,穿过玉米地,在一块大豆地里放下她。把她放下之后,男人就立即扑了上来,要扯傅宁的衣裳。 意识到这男人要劫色,傅宁当即一把攥住了自己的衣襟子,死死不撒手,还盯着他问:“你是谁?” 男人也不说话,见拽傅宁衣襟口拽不开,就直接来拽傅宁的裤子。傅宁一下子就有些慌了,忙又去拽住自己的裤子。她穿过来之后守身如玉这么久,都没有和柳成林ooxx过,现在要是被不知道名姓的男人办了,她拿什么脸去见柳成林,再呆在柳家? “不准动!”傅宁在拽住自己裤子的时候拧着眉低喝出声,男人被她喝得突然停了手。傅宁见他顿住,正看向自己,于是慢慢开口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你应该知道我是谁。我嫁给柳成林这么久都没怀孕,那是因为我有病。” “什么病?”男人终于出声了。 傅宁觉得这声音在哪里听过,但没有精力去细细想这是谁,只得先周旋道:“乙肝!上床会传染的。” “我不管你有什么病,老子今天睡定你了!”男人粗俗出声,说完就去扒傅宁的裤子。傅宁咬牙死死抓住,就在要撑不住的时候,她抬起脚猛地踹在了男人的命根子上。 男人吃痛,捂住自己的□□叫了两声,“骚娘们,你敢踹老子?!” 傅宁见状起身就要跑,却在她刚站起来的时候,突然一个冷冰冰的东西抵在了她脖后,还溜出一道白光。如果她感觉没有出错,这是一把刀。 ☆、第014章 “转过来!”男人硬声吩咐。 傅宁见这时候不能来硬的,只能再挑时机,于是就慢慢转过了身子,看着男人道:“大哥,我真有病。天下女人那么多,你为什么偏要我这个有病的呢。你要是也染了病,没了命多不值。” 男人看着她,突然一把把头上的套子摘了。见到男人的脸,傅宁一愣,竟然是刘老汉家的儿子刘曾明。她微滞了一下,看着刘曾明开口:“是你……” “就是我!”刘曾明还是拿刀抵在傅宁脖子上的姿势,说话却是极横,“你今晚是跑不掉的,我就让你明明白白地做我的女人,日后咱们好私约。” 听到这话,傅宁真的想啐口口水到刘曾明脸上。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子,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东西。 但是傅宁面上还是冷静地看着刘曾明,脑子飞快地转动,片刻开口:“柳成林都嫌弃我有病,你真的不嫌弃?而且我现在来月事,这病沾血就传染。” 刘曾明没了刚才的冲动劲,这会儿听着傅宁说,倒真顿了顿:“你真是因为得病才没怀孩子的?” “要不你以为呢?柳成林那身板,还能生不出孩子?”傅宁还是冷静看着刘曾明,想着得找机会把刀子夺下来。就在她要抬手的时候,刘曾明突地情绪又上来:“我不管,我今天就是要让你做我的女人。柳成林没碰过更好,我捞个便宜。” 刘曾明说完,没再给傅宁说话的机会,上去就把她抱怀里,要去亲她的嘴。傅宁心里直犯恶心,一边躲着刘曾明一边大叫:“刘曾明,你敢乱来我到警察局告你!” 第9节 “你告去,看到底谁没脸。被人强/奸了,你还好意思张扬?” 就在傅宁拼死挣扎,心里的恶心厌恶感让她巴不得弄死刘曾明的时候,刘曾明突然被人一把拉开了。傅宁瞬间得救后大出了口气,身形不稳晃了几下,就见柳成林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正在把刘曾明按下身下揍,一边揍还一边骂:“你他娘的不要命了,连我柳老三的女人你都敢碰?!” 刘曾明被柳成林打得“呜呜”叫不出声,每一拳都是重得他几乎难以承受,直接被打掉了好几颗牙。傅宁缓过神来,看到刘曾明嘴里喷出东西,借着月光看到一点红,忙上去阻止柳成林:“柳成林,别打了,再打出人命了!” 柳成林这才住了手,一直喘粗气。喘了半天粗气,他才站起身来,狠着声音道:“快给我滚!再不滚老子现在就弄死你!” 刘曾明躺在豆梗豆叶上,翻了下白眼大喘了口气,嘴里又吐出两口血。他缓了半天劲,知道柳成林狠起来真能弄死他,现在自己已经离死不远了。他痛苦地呻/吟两声,在地上滚了两下,慢慢爬起来,然后一瘸一拐地走了。 等刘曾明消失在玉米林中,傅宁这才松了口气,抬手摸了摸两只胳膊。柳成林走到她面前,还是微喘着气,气息不稳:“有没有怎么样?” 傅宁摇头:“你来得及时,没事儿。只是……我恶心得慌,想回去洗个澡。” 柳成林轻出了口气,像是生气又像是松了口气,看着傅宁半天不曾说话。傅宁也看着他,心里琢磨着这男人的心思,开口道:“我是买醋回来的路上被他掳过来的。” “我知道,我听到你喊了,要不也不会赶过来。”柳成林开口说,语气有点生硬。 “那我们赶紧回去吧。”傅宁忽略他的语气,说着就要走。 柳成林看着傅宁,咬了一下后齿,突然豁出去似的猛地一把抱住傅宁,并且吻住了她的唇。他在傅宁的唇上粗暴辗转,带着不高兴和很强烈的侵略性。 傅宁本能地在他怀里挣扎,但小小的力气在柳成林的臂弯下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柳成林越吻越深,后又亲上 她的耳垂、脖颈。 傅宁微仰着头,想躲开他,出声道:“柳成林,你王八蛋!” “今天我就是王八蛋!”柳成林沉着嗓子说,声音里带着些狠劲。说完就把傅宁压在了这片大豆之上,身下被碾压得尽是清脆的豆枝儿和豆荚的折裂声。 一番挣扎后无果,在柳成林把她褂子顶端几个纽扣解开时,傅宁在柳成林身下挣了最后一下,放弃了挣扎。她看着柳成林,呼吸微重,然后闭上眼睛,抱住了他结实的身子…… +++ 家里,赵兰花、柳大士和刘成辉坐在桌边,眼巴巴等着两人回来。这等了一阵,又是心急担心,赵兰花站起来道:“不行,我还得出去找找。这大晚上的,别出什么事了。” “妈,我跟你一起。”柳成辉也跟着赵兰花站起来。 两人还没出灶房,就听到院子的栅格门响了一声。柳成辉伸头出去看,便看到柳成林和傅宁刚好回来。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子又关好门。 “三哥三嫂,你们回来了。”柳成辉从灶房里出来,“再不回来饺子都要凉透了。” “路上出了点事,所以回来得有点晚了。”柳成林这么说,傅宁被刘曾明掳劫的事情他当然不会说。 傅宁拿着醋去撕开,在碗里倒上一些,端到桌子坐下,看着赵兰花说:“妈,不好意思,耽误你们吃饭了。” “一家人说什么见外话,没事就行了。这饺子不怎么热了,就这么吃还是再热一下?”赵兰花看着傅宁问。 “这么热的天,热什么?就这么吃。”傅宁没出声,倒是柳成林出声了,他这会儿看起来特别神采奕奕。 柳大士早坐在桌边看着这肉饺子着急了好阵子,见现在能吃了,二话不说埋头就是一顿猛吃,多吃一个那都是赚的。柳成林和傅宁包的饺子都不算小,但他就是一口一个,像是八辈子没吃过饭了一样。 吃完饭,赵兰花、柳大士和刘成辉还是会避出去一会,让傅宁洗澡。柳成林自然不避出去,但傅宁也没有让她进屋子,还是栓了门栓,任柳成林怎么拍门也不开。 好些时日没做了,这刚尝了甜头,柳成林当然是不会就这么停手的。傅宁也察觉了出来,但也是处处不理会他。现在想起来刚才自己在豆地里反应还有点恍惚,自己可是第一次在做这种事的事情有那么热烈的反应,而且是在户外。羞谈不上,只觉得意外。 一直到晚上家家吹灯睡觉,赵兰花、柳大士和柳成辉也都躺下了。傅宁和柳成林在房里,她刚走到床边要上床,就一把被柳成林抱进了怀里。 傅宁身子一阵飘,一把抓住他胳膊,压低声音道“柳成林,你干嘛?” “你说呢?”柳成林说着这话,已经把傅宁放在了床上,紧接着自己压上去把头往她脖间一埋。 傅宁感受到耳际脖间的气息,一阵麻,腿被他压着动弹不得,只能高仰着下巴推他,皱眉道:“柳成林,你给我下去!你禽/兽吗?” “对了,我就是禽/兽。”柳成林说着,已经扯了她的衣服。 傅宁在力气上占不到丝毫便宜,身子也不是前世那冷淡的身子,只好闭上眼睛由他。 这时东偏屋里的土房里,柳大士已经睡着打起了鼾,赵兰花躺在他旁边扇着蒲扇。柳成辉在外面,累了一天也是闭着眼睛睡觉。这刚要睡着,忽地听到一声类似惨叫的痛苦声音,好像还是他三嫂的,没一会又听见一声。 柳成辉忽地从床上坐起来,开口道:“妈,三哥三嫂在打架不是?” “打什么架?”赵兰花也坐起来,耳力没那么好倒是没听到。 “好像是的,我出去看看,别真吵起来打起来,三哥脾气暴。”柳成辉说着就起了声,赵兰花也起身跟出来。 到了院子里,就听到西屋里的零碎声响。赵兰花抬手用蒲扇打了一下柳成辉,“人家小两口的事情,你瞎操心,回去睡觉。” “哦……”柳成辉也不傻,虽然没结婚,但也明白是什么事。 而西屋里,柳成林完事后躺在床上大喘气,傅宁就趴在他怀里,也慢慢调匀呼吸。等呼吸平稳下来,傅宁轻吸了口气,要翻过身子去。柳成林一把揽住她没让她翻,看着她问:“你就这么不想给我生孩子?” 今天两次,两次都没让他把种留下。 ☆、第015章 傅宁从他怀里出来,把衣服找了穿上,一边穿一边说:“不是我不想要,是家里穷,养不起。既然没有好的生活条件,又何必让他来这世界上受苦呢。” 柳成林默声一会,“那再往以前说,几乎家家都是穷人家,孩子也都生的一窝一窝的,也没见饿死哪一个。” “没饿死也不都是没什么出息的?”傅宁看着柳成林,穿好衣服爬下床,拿了盆出去打水。 柳成林想了想傅宁的话,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等傅宁打了水回来兑热水的时候,就看着她说:“你倒是比我有见识?” “那是肯定的。”傅宁说着先自己擦了擦身子,又让柳成林起来擦干净,这才又到床上躺下准备睡觉。 柳成林吹了灯之后伸出手臂让傅宁枕,傅宁犹疑了一下就枕了上去,并调整出了一个舒适的姿势。事情发展至此,她心里的诸多隔阂,也是渐消了。 柳成林又把另一只手臂放到自己头下,微偏了一下目光看着傅宁说:“我打算在窑厂干个半年,等过了年就辞掉,回家把咱家堂屋盖上。” “半年赚的钱就够盖堂屋了?”傅宁抬眼看他,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柳成林摇头,“我打算回来自己烧砖,再买点水泥、瓦、白灰就成了。老四有手艺,我给他当打小工。我想过了,要是真打算赚了钱盖这屋,只怕一时半会也盖不起来,老四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娶媳妇?” 傅宁脑子转了一下,“所以你是为了学烧砖才去窑厂找活干的?” “不止。”柳成林嘴角有笑,“到时候还能从窑厂借砖坯来使使。” “砖坯是什么东西?”傅宁看着柳成林问。 柳成林被她枕着的手搭到她肩上,“就是给砖头框个形的,等我借回来你就知道了。” 傅宁点头,到此也总算有点明白了,柳家有五个儿子,为什么家里人怕的且能依靠的却是老三柳成林。还有严青和刘佑志,两个流氓混混,为什么会这么听他话。 想到严青和刘佑志,傅宁就好奇地看向柳成林,开口问:“你是怎么和严青、刘佑志拜上把子的?” 看傅宁问这个,柳成林一笑,开口说:“这个说起来也是一段往事了,那个时候我们家刚搬过来,我也就转到了向明村小学上学。那时候青子和佑志就在学校横行霸道,见谁不高兴就打谁,一学校人都不敢惹他俩。他们见我是新来的,长得又高大,所以就欺负到了我的头上。我也不是个好脾气,能让他们欺负了?结果我一人把他们两人打得满地找牙,自那之后,他俩就跟前跟后管我叫三哥了。” 傅宁淡笑了一下,“那他俩还真是欺软怕硬的。” “人都这样。”柳成林看着傅宁,眼睛里满是笑意,“后来我们就拜了把子,学着'桃园三结义'喝了血酒。向明村老少爷们没一个人敢欺负我们,连带我们柳家,这孤门小姓的都没人敢欺负。” “真喝血酒了?”傅宁还是看着柳成林。 “喝了,难喝死了。”柳成林说着蹙了一下眉,嘴上还是笑。 傅宁又是一笑,“没想到你们这种事都干过。” “干过的事情可多了。”柳成林无限回想往事的样子,好似想把自己的所有都讲给她听一样,说着却又叹了口气,看向房梁:“但是我家的兄弟都不争气。” 傅宁看着柳成林的情绪微微低落下来,伸手放他肚子上,难得轻柔出声说:“都过去了。” 柳成林深吸了口气,把目光又移回到傅宁脸上,手从自己的头下拿出来覆到傅宁的手上:“本来我以为再也不会好了,但是现在我知道一定会好的,谢谢你……阿宁……”如果不是她,他未必振作得起来。 傅宁轻吸了口气,枕着柳成林胳膊的头动了一下,“我也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什么事?你说。” 傅宁抿了下唇,“我想开个裁缝铺,做衣裳,帮家里多赚一份钱,也给自己找个事情做,不至太没趣。” 柳成林听完想了一下,“你又不会做衣裳,怎么开?” “早学会了,我也想过了,也不到外面租铺子,直接在家门口挂个牌子。先也不进布匹,叫人家买了布直接来做衣服就成。我把手工钱压低,大队那家十块,那我就八块。等揽了客,有了本钱,再考虑进布的事情。” 柳成林又想了想,“干这活累么?”其实他不太想让自己媳妇担过多家庭责任,觉得自己是男人就该多承担点。 傅宁当然也知道他有这层心理,就说:“累什么,就是剪裁和在缝纫机前动动脚,可比干农活轻松多了,又不见太阳。” 这段时间她也不是没帮赵兰花下地干过事,简直…… 柳成林想了想傅宁的话倒也是这么回事,就说:“那你就干,能不能赚钱另说,你高兴就好。” “恩,你觉得没问题就成,我再看看等些日子。”傅宁这么说着,也算是和柳成林商妥了这件事。 说完这些话,柳成林手上用力,把傅宁往自己旁边揽了揽,死死盯着她:“你今晚跟我讲的话,比之前一个多星期跟我讲的话加起来还多呢。” “这个……”傅宁拖着尾音,怎么好端端地又转到这个点上了? “心结解开了?” 傅宁盯了他一眼:“还没跟你算你对我硬来的账呢。” 柳成林一笑,“亏了来硬的,否则我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哟,你还真是个读过书识过字的?” “这还有假?写得一手潇洒钢笔字……” +++o(n_n)o~~ 柳成林累了一周,早上起得迟,傅宁没有吵醒他,只是自己悄悄下了床去洗漱,然后帮着赵兰花烧早饭。乡村清晨的空气很好,清凉得很入脾胃,吸几口仿佛就把浑身都洗了一番。 帮赵兰花做好饭,柳成辉照例起来吃早饭,只是不像平日那样看到傅宁会自然打招呼,而是多了一些别扭。傅宁见他只是埋头吃饭,也就没在意这些。她要是知道昨晚自己和柳成林动静太大,把赵兰花和柳成辉都吓出了屋子,不得羞愧至死啊! 柳成辉吃完饭就骑了车子去干活,赵兰花把柳大士从床上薅(hao)起来,愣是没让他自在睡这个懒觉。柳大士“哎哟哎哟”叫着,一脸不甘愿地起来洗漱吃了饭,那边赵兰花已经把镰刀都磨好了,刀口寒光闪闪的。 “阿宁,你收过庄稼没有?”赵兰花拿着镰刀看着傅宁问。 “没有。”傅宁老实摇头。 “那看来亲家公亲家母也是个能宠孩子的,瞧着你地里的活一样不会。”之前给玉米施肥就教了她半天,让她撒肥么,被化肥熏得满脸是泪,让她刨地么,也找不准位置。 傅宁略尴尬地笑了笑,“因为是家里最小的,所以干活少了点。” “可以猜得到。”赵兰花出声道:“你今早也别去了,留家里,等成林醒了给他做点好吃的。” 傅宁想了一下,“好,那我在家把午饭做好,等爸妈你们回来吃。” “成,那我们先去了。” 傅宁把柳大士和赵兰花送走,就回来洗了碗筷。傅宁刚洗了碗筷,把抹布也洗干净了拿出来晾着,家里就来了人。男人走路左摇右摆的,进了院子就问:“三弟媳,家里两老的呢?” “哦,去田里收豆子了。”傅宁应着,对于这种直剌剌的说话方式有点没反应过来。 第10节 “那老三呢?”男人微皱着眉,脸上表情不是很好看。 傅宁当然认识这人是柳家老二柳成武,也大概知道这人品行,于是问了句:“二哥你找爸妈和成林有事?” “这家里要收豆子,两老的就不知道过去帮帮忙么?”柳成武拧眉看着傅宁,“你是不是没事?你没事你帮我家收去。” 傅宁被噎了一下,赵兰花作为婆婆都知道心疼她,她柳成武算什么?居然来叫她去帮他家收庄稼?还是这种态度语气。 傅宁看着柳成武,就淡淡说了句:“我没空。” “你一没孩子二手上没事,你怎么没空?”柳成武还是语气强硬。 傅宁刚要说话,柳成林被吵醒了,从屋里出来,看着柳成武道:“二哥,你有什么事?” 柳成武看到柳成林语气就软了下来,看着他道:“你二嫂要哄孩子,我来找人跟我一起去收一下家里的豆子。” 柳成林冲他摆了摆手:“阿宁不能去。” 柳成武也不敢逆着柳成林讲话,就说:“那老的呢?叫老的去帮我收,我一个人哪忙得过来。” “就半亩地的豆子你也忙不过来?”柳成林出声,“你先回去自己收着,等我忙完我家的,我去帮你收,多大事。” 柳成武默声一会,又出声说:“老四的一亩地和老五的一亩地现在都是你老三家种着东西,两老的也是都为你家干着活,老三你这样不行。” “二哥,说话要讲道理。”柳成林也算彻底醒了盹,去井边刷牙洗脸:“你和大哥是分出去的,我和老四老五可还没分家呢,地都是爸妈在种着。怎么?你还想要老五那一亩地?你知道他不回来了?现在我们这么多口人三亩地,你和二嫂两人就三亩地,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第016章 柳成武被柳成林问得堵住了话,半天道:“我没那么想,你叫老的回来帮我家收豆子就行。”说完就甩膀子走了。 等柳成武出了院子,傅宁到柳成林旁边,“这么早起来,不困么?” “睡够了。”柳成林把洗脸水泼掉,把毛巾挂起来,“爸妈去田里了?” “嗯。”傅宁点头,“叫我留家里给你做饭。” “不用做饭了,把稀饭再热一下就成,我出去找人给我去窑厂带个话,等我把家里大豆棒子收了再去上工。” 柳成林出去找人给自己带话之后,又回来吃早饭。吃了早饭就要往田里去,傅宁一个人在家也是无趣,所以也就跟着去了。 鉴于柳成武是柳成林的亲哥哥,傅宁也就简单问了句:“你真要去给二哥家收庄稼?” “等咱们家的收完再看看,能帮就帮一把。”柳成林这么说。 傅宁没再出声,她也不是个小心眼喜欢搬弄是非的人,这事儿且就到时候再说吧。她的处事原则很清楚,人敢不要脸那她就敢狠。 两人到了田间,就见得到处都有戴着淡黄色草编凉帽、弓着腰收庄稼的人。傅宁眯了眯眼,这会儿太阳升得还不高,这要是升得高了,那热劲简直叫人受不了。 这样走到自家地里,赵兰花抬头见了柳成林,拿着镰刀就迎过来:“成林,你不在家睡觉,怎么来田里了?”昨晚答应让他告假回来收庄稼,不是家里需要人手,只是赵兰花有私心想让他在家歇歇。 柳成林去拿了地上的镰刀:“妈,我也是成家的人了,还能叫您养着不成?” “养什么养?”赵兰花说着要去拿他手里的镰刀,“没早没晚地干了这么些天的活,赶快回家歇着去。这才多少点豆子?我和你爸至多两天就收完了。” 柳成林扬开手没让赵兰花碰到镰刀,看着她说:“有我在,咱就这一天就给它全收了。我在家歇两天,再把棒子收了,不是刚好?” 赵兰花说了一阵说不过柳成林,只好就让他留下收豆子。傅宁把拿的凉帽给一个柳成林,自己戴上一个,也去拿了镰刀。 柳成林伸手把她手里的镰刀夺下来,笑着像哄孩子一样说:“你去那边树下歇着等我,乖。” 傅宁囧…… 等柳成林把镰刀扔到一边,她又自己捡回来,看着他说:“你们都干活只有我不干,会被人家说闲话的。收多收少我都收一点,至少我也出了力。” 柳成林看着她,“那要是热了累了,自己去树下凉着去。” “我也不傻。”傅宁抬手扶了一下凉帽檐。 柳成林弯腰动刀以后,傅宁自己把镰刀拿在手里,握长握短,找最合适的地方。握好了就伸进豆根里,费力割断大豆杆。在别人那看起来是那么轻松紧快的活,在她手里可就难得不得了。 柳成林不时转头看她,见她动作生硬,就出声嘱咐:“阿宁,你小心点,别伤了脚。” “我知道……”傅宁的尾音还没拖完,手里的镰刀刚好割断了一根豆杆,劲没收住,刀口直冲着脚趾头而去,布鞋坏了。 傅宁“嘶”地抽了口气没叫出声,然后自己蹲下来把鞋脱掉,果然见红了……乌鸦嘴…… 不好意思也不大习惯麻烦别人,傅宁就默默又把脚塞进了鞋里,看着柳成林说了一声:“我有点渴了,去树下喝点水。” “去吧。”柳成林回头看她,应了一声,又转回去收豆子。 傅宁擦了两把脸上的细汗,瘸着腿往田地头上的树下去。到了树下,她丢下镰刀,往地上一坐就把鞋子脱了。大脚趾头被割了个口子,还在往外冒鲜血,鞋里也染了不少血。虽然是小伤,不严重,但那些血看着还是挺叫人心惊的。 傅宁忍着疼在手指上吐了点口水,用口水抹了抹伤口,又从身上摸出些碎布条出来,缠到大脚趾上包住伤口。她正细细缠着的时候,黄为龙媳妇不知道从哪块田里出来,一边喝水一边说:“哟,这不是柳老三的媳妇傅宁么?” 傅宁看她说话阴阳怪气的,也不理她,把自己的伤口缠好穿好鞋子。黄为龙媳妇喝完水,看了一眼她的脚,继续说:“收个豆子都能把脚收破了,弄得跟多娇贵人家出来的闺女似的,还不是一样的穷人家。” “你闭嘴。”傅宁突然出声,声音不大不小。 黄为龙媳妇斜了她一眼:“怎么?还不能说你了?再怎么说我也大你那么多岁,说你两句怎么了?” 傅宁从地上站起来,掸了掸裤子,看也不看她说:“黄大嫂,俗话说祸从口出,不要跟谁说话都带针带刺儿的,我这样的人是不能拿你怎么着,那就能没有能拿你怎么着的人?” 黄为龙媳妇被她说得脸一僵,半天反应过来,指着傅宁就骂:“你别以为你家宅子上有鬼我就真不敢怎么着你了,别人怕这个我还就不怕了!还真是有人养没人管的,我今儿就要管管你个没教养的贱/货……” “啪!”傅宁可知道她断断续续的能把自己祖宗十八代都拿出来骂,于是冷着脸,照准了一巴掌就打在她脸上,把她打懵了。 傅宁脸上的表情冷得吓人,且带着狠劲,又是浑身气场强大,愣是怔得黄为龙媳妇半天没反应过来。她就这副表情盯着黄为龙媳妇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果真是有人养没人管的!” 说完也不管黄为龙媳妇有什么反应,直接微点着脚往地里去。 傅宁走了没两步,黄为龙的媳妇反应过来,恨得牙痒痒地就要扑上去打她。那边柳成林早听到了争吵声,刚好过来挡住了黄为龙媳妇,一把把她掀开了去,没让她扑到傅宁身上。 黄为龙媳妇摔了个屁股蹲,跌倒后就大声咒骂起来,又是亲爹亲妈地叫,好似受了极大的委屈和欺侮。柳成林则站到她旁边,狠着脸大喝出声:“你给我住嘴!你再骂一句试试?!” 黄为龙媳妇被柳成林吓得瞬间懵了,脸上僵着撒泼的表情,却不敢再撒泼。柳成林还是看着她,又伸出手指指了指她:“我柳成林不打女人,但你要是敢碰我媳妇一下,我今天让你爬着回家去!” 黄为龙媳妇眨了几下眼睛,愣是没敢吭声半句。柳成林这才转了身,跟着傅宁一起往地里去。 黄为龙媳妇也是欺软怕硬的,见占不到便宜,自己也麻利地起了身拍拍屁股往地里去了。当然,这是没消了心头这口气,可在心里憋着呢。 周遭人瞧见的,那也都见怪不怪,黄家这一对,自带撕逼技能,人到哪架吵到哪。 而柳成林往地里去的时候,就瞧出了傅宁脚走路不利索,就拉住了她问:“脚怎么了?” 傅宁被他拉得停住,看着他微笑着道:“没怎么。” “没怎么你瘸什么?”柳成林看着她。 傅宁正要说话,柳成林已经直接蹲下身子把她鞋脱了。一看她大脚趾上缠了布,自然知道她是脚伤了,于是抬头看她:“怎么不跟我说?” “就一点点伤,有什么好说的。”傅宁还是笑着说,看起来十分轻松的样子。 柳成林按着她脚趾上的布带子,小心地把她的脚穿进鞋里,然后起身不容分说地一把把她背到背上:“我带你回家歇着。” “别啊,留爸妈在这多不好啊。”傅宁晃了下身子,一把揽住他的脖子。 “我把你送回去我就回来。” 傅宁也阻止不了柳成林,只得让他这么背着往家去。柳成林背着她还没走到田地头呢,却又听到一阵吵闹叫骂声。 “是不是有人在闹事?”柳成林停住步子,回身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看。 傅宁趴在他背上,也看了看,就见得黄为龙媳妇被高大的男人一巴掌掴趴在了田地上。骂骂咧咧的声音也能听到一些,再然后就是三个高大男人对着黄为龙媳妇踹,又是拽起来再掴耳光,打得分毫不手软,直看得人觉得自己身上都阵阵疼。 周围在田地上收庄稼的,也都停了手中的活,站在地里看。也有长得高大些的男人过去拉架的,却是被打人的男人一手就搡到了一边,跌坐在地上。 三人男人中的一个吼了句:“谁都别插手!谁插手不要怪我们不客气!这女人骂得话有多难听你们都听到了,再不教训她,我们会被人戳脊梁骨的!谁再拉架,一起打!管你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此话一出,之前拉架的,正要上来拉架的,想拉架的,都懵了。 “怎么打起来了?”柳成林也嘟哝了一句,就要放下傅宁。这乡里乡间打成这样,不拉架怎么成。毕竟这还是,三个男人打女人。 傅宁却是把箍着柳成林脖子的胳膊一紧,“让她吃回教训,否则改不了。” 柳成林动作一滞,随后就又把傅宁往背上托了托,没有插手去管这事。这黄为龙夫妇,确实是要吃些苦头才知道改的。 而黄为龙媳妇被人打得凶,不但不服软,嘴里却也是骂得比任何时候都凶,直激得那几个男人几乎没了理智。 直到把人打得半死不活的,骂也骂不出来。旁边人也实在看不下去了,又有一个汉子上来拉了其中一个男人手说:“可别把人打死了,那是要吃牢饭的,快住手吧!” 三个男人这才停了手。 三个男人停手后,被抓了手的男人把人甩开,又恨恨地冲摊在地上的黄为龙媳妇咔出一口口水,吐在她身上,骂了句:“真是吃/屎长大的!” ☆、第017章 看到三个男人住了手,柳成林也就更没了插手的必要。再瞧瞧,又见得不远处黄为龙正赶过来,便背着傅宁转了身要回去。 赵兰花和柳大士也看完了热闹,才见柳成林背着傅宁,忙高着嗓子问了句:“成林,你干什么呢?” 柳成林回了下头,高声回:“阿宁脚被镰刀割伤了,我带她回家歇着去。” “这三儿媳妇怎么比城里人还娇贵?”赵兰花自己嘟哝了一句,又高声说了句:“去吧,你也别回来了,这里有我和你爸就够了。” 柳成林也不跟赵兰花再讲这个,他自然是不会把亲爹亲妈留在地里干活,而自己回家避暑偷懒的。媳妇得照顾,爹妈也得放在心上。 +++ 黄为龙在豆地里收了几把豆子,想躲个懒就扯谎找茅坑蹲去了,一蹲就是三四十分钟。蹲完茅坑,回到田地里才知道自己媳妇被人打了,还打得不轻。 他媳妇这会儿也有点活泛过来,没了那个死气沉沉几乎没命的样子,直喘着粗气,一边哭一边骂把那三个男人的“恶行”跟黄为龙说了,最后叫黄为龙给自己讨公道去。不讨回这个公道,她被打得也太憋屈了。 女人在外面受委屈了,不就得男人为自己出头么? 黄为龙瞧着自己媳妇那青一块紫一块的脸,开口说:“只是打肿了脸,擦破了几处皮,也没伤筋动骨的,怎么找人家?再说,人家多收了咱家几棵大豆而已,又还回来了,你骂人家干什么?” 他这媳妇一听黄为龙这口气就知道是怂,不敢找人家,于是把眼一瞪道:“黄为龙,你去不去?你平日里跟别人家吵架,我哪有不帮衬你的?现在我被他们打成这样,你都不为我出口气!” 那三个男人人高马大的,黄为龙虽然脑子不好使,但也不是傻子。媳妇已经被打成这样了,自己再送上去给人揍?再说这家可不是本队人,也是一点情面都不会讲的,反正平时不会见到。 黄为龙媳妇见他不出声,委屈得眼泪又下来了,然后一把鼻涕一把泪道:“黄为龙,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你看看人家柳成林,傅宁伤了脚就背家去了。我被人打成这样你不管我,还不帮我出这口恶气!” 黄为龙被他媳妇说这话惹得心头一恼,自己便再不是个男人,也不爱听这些话,于是不耐烦出声说:“滚,你自找的,我给你出什么气?!好好的庄稼不收,跟一大帮爷们打架,你脑子里装/屎!” 黄为龙这番话说完,也懒得再管她,摇摇摆摆就往田里去了。他媳妇此刻可谓是心掉进了冰窟窿里,眼泪刷刷掉,先是呆了一阵,然后猛地嚎哭出来,一边拍大腿一边说自己命苦,活着不如死了。 +++ 傅宁被柳成林一路背回家,路上可惹了不少人的目光。她要下来自己走,柳成林又不让。曾经万事都在掌控中的大女人,终于也在不能完全适应的环境下变成了需要人照顾的小女人。 第11节 把傅宁送到家后,柳成林嘱咐她自己小心点。乡下人穷,也没有小伤小痛就要去医院的,傅宁也只是点了头,就让柳成林走了。 柳成林走后,傅宁在家也没闲着,自己摆弄摆弄缝纫机,又掐着时间把午饭做好。 三人回来吃饭的时候,赵兰花问了两句傅宁的伤怎么样了,严重不严重。 傅宁淡笑着说没大事,虽然她心里想着,这伤口不算小,不注意的话还是可能发炎的,自己注意就好了。 赵兰花听了这话,一边吃饭,一边不咸不淡道:“这不会干农活可不行啊,以后你和成林分出去了,总不能地里的活都成林一个人做吧?会累死成林的。夫妻俩就要懂得分担,可不能把苦活累活都压在哪一个人的身上。阿宁,你还是要都学起来的。我们这也不是城里,都靠那几亩地吃饭。你也是穷人家的孩子,这些都该懂的。” “妈,你操心得太多了,阿宁不过是不小心伤了脚,怎么就是不分担了?”柳成林夹了筷子菜到赵兰花碗里,“赶紧吃饭,吃完你和爸在家歇会,我先去地里。” 柳大士听到这话觉得甚好,忙出声:“我是要歇一会,收了一上午,这把老骨头都快散架了。” “出息。”赵兰花瞥了他一眼。 柳成林都说话了,赵兰花也就没再继续傅宁的那个话题。毕竟,这个家里还是流成林说话算的。 柳成林吃完饭没闲着,继续往田里去。赵兰花是个忙死自己也要宠孩子的,自然也没在家休息,硬是跟着柳成林一块儿去了。 柳大士留下在家休息会,自在舒服了睡了一会,这老二柳成武家媳妇吴萍又来了。早上没堵到人,这晌午再来堵一次。 吴萍见了院子,见西偏屋没关门,便直进了屋,又伸头往离间瞧了瞧,就看到傅宁正坐在缝纫机前低头凝神地做东西。于是暗撇了一下嘴,开口道:“哟,傅宁你日子真清闲。” 傅宁原没听到吴萍的脚步声,这听得声音才直起身来,回头看是老二媳妇,便起身道:“二嫂你有事?” “老的呢?我来找他们去帮忙收收豆子。”吴萍直接道明来意,“今早我家柳成武来说过了,这人呢?又都走了?” 傅宁笑了笑,“二嫂,他们都去地里了,我家豆子也还都没收完呢。” “你家豆子没收完那你在家闲什么?”吴萍睨了睨傅宁,“把老的绑着,我们就不用了?” “这两老的常年都不吃你家一粒米星、不喝你家一口水的……二嫂,你这理所当然的……不太合适吧?”傅宁脸上还是淡淡的笑,看着吴萍。这架势态度,分明是两老的欠了他家的啊。 吴萍才不管傅宁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冷着脸说:“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我家柳成武不是他柳家儿子?这老的怎么能叫你一家用了?” 傅宁知道柳成武两口子的嘴脸,当然也不觉意外,自有话来对付她,便开口说:“从明儿起让两老的住你家去,我们不占这便宜,二嫂你看成不成?” “那不成。”吴萍脸上的表情又是一变,且不说住还得整地方,那还得多管两张嘴呢。尤其柳大士好吃能吃,谁爱要在家里? 傅宁看着吴萍那副嘴脸,在心里笑了一下,“那二嫂你就回去,帮着二哥赶紧把豆子收了。你家二小子要是没人哄,抱过来我哄着。我这伤了脚,也去不了地里。” 吴萍怀疑地看了一眼傅宁的脚,嘀咕了一句:“不知真假的。”说完又大声说:“你嘴巴利,我说不过你,我家二小子有大小子哄着呢,用不到你!”说完瞪了一眼就要走。 傅宁脚疼,也懒得送她,又坐回到缝纫机前。只是吴萍还没走出西屋门呢,隔壁黄家的小孙女黄莺就急急跑进了屋子,扑到傅宁面前拉了傅宁的手:“柳三婶子,你快去我家看看我妈妈怎么了。” “怎么了?”傅宁忙站起身子,捏住黄莺软绵的小手。 “我叫她也不理我,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但是她嘴里流血了,我害怕。”黄莺这才五岁,也不知道她妈这到底是什么了。 傅宁听了黄莺的话,心里顿时觉得不好,蹙了一下秀眉,“莺儿,快带三婶子去你家看看。” “嗯。”黄莺应着,拉着傅宁就急急外往跑,一边跑还一边说:“晌午我爸和我妈还吵架了,我爸把我妈碗砸了,没让她吃饭。” 傅宁忍着脚上的疼,迈着大步子跟上黄莺,一边听她说着话,一边又加快步速。那边吴萍也看出是出事了,哪有不看热闹就走人的,于是也跟在后头,一起去了黄家。 黄莺把傅宁一直拉进堂屋,傅宁一进堂屋门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吴萍对这味道那是熟极了,一拧眉道:“这女人不是喝了农药了吧?” “妈妈在房间里。”黄莺奶声奶气说着,拉着傅宁又往东屋里去。 吴萍跟在傅宁后头,进屋就看到黄为龙媳妇正歪在床上,脸上暗黑,嘴角淌着血,还范黑,床前有装农药的瓶子。 傅宁心头一沉,忙转头对吴萍说:“真是喝了农药了,二嫂子,二哥是不是还没去地里,赶紧叫来把她拖镇上医院去,兴许还有救。” 吴萍一砸手道:“你二哥也吃了晌饭就走了,叫我来叫上老的去帮我家收豆子的,这谁能想到……” 傅宁皱眉想了一遭,最后只得跟吴萍说:“二嫂,这样,你赶紧去地里叫黄家的人往镇上医院去,这里交给我。” “好好。”吴萍忙慌应,急着步子转身就跑。 拖一点时间这人就危险一分,傅宁也是不耽搁,忙地往张家去。张明朗应该没有去田里干活,不是在家就该在店里。 黄莺看傅宁忙,也跟她在屁股后面跑。跑到张家门口,张明朗正出院子,看着傅宁脸色凝重,忙就问了句:“这么急,出什么事了?” 傅宁到他面前停住,“黄大嫂喝了农药了,其他人都不在。你快想想办法,把人拖到镇上医院去。” 张明朗一听这话脸色就一凛,忙地又往家去,“我推个三轮车,马上就去!” ☆、第018章 正午而后的阳光也还是灼热得像个火炉子,烤着一片泛黄的庄稼地。浅黄破旧的毛边凉帽下,豆大的汗珠从黝黑的额头一直流到脖间,滴落下去砸进泥土里。白光闪闪的刀刃飞速割过,倒下一排排豆子。 收庄稼的妇人矮矮的个子胖胖的身材,凉帽下露出的一点短发发梢已经湿透,贴在皮肤上。她抬起胳膊,用套袖擦了一下额头的汗。太阳光晃了一下眼,她便拿了镰刀去地头的树下喝水。正仰头喝着水,便瞧见不远处一个同样个头不高、微胖的小妇人正甩着马尾辫子跑过来。 “诶诶诶,吴萍,你跑什么呢?”妇人叫住正在疾跑的吴萍。 吴萍停下步子,大喘着气说:“刘大娘,这样的。你家门旁黄家,他家媳妇,喝药了,我来叫黄大爷黄大娘和黄为龙,赶紧去镇上医院。” “真假的?”妇人猛地瞪大了眼,像是惊讶又像是惊恐。 “我亲眼看到的,这还有假?”吴萍还是喘着气,说话也是不大跟得上。 妇人接话就说:“这不该的么?” 吴萍冲她摆摆手,“刘大娘,我不跟你说了,我得赶紧去告诉黄家人去。” 妇人也不纠缠,指了指地里:“在那边呢,赶紧去,要真出事就坑了。” 吴萍见着黄家三个人的身影,忙又提起劲跑过去。原上午是黄家两老的和两小的在两块地里干活,下午黄为龙媳妇留在家里养伤,剩下的三人便来了一块地里。 吴萍跑到三人旁边,停下就一边大喘气一边说:“黄大爷黄大娘,赶紧的吧,你家儿媳妇喝药了。正拖去镇上医院洗肠子呢,你们赶紧去看看吧。” 黄大爷一时也没反应过来,直起腰转身看着吴萍,眉心一皱道:“你说什么?” “怎么听不明白呢?你家儿媳妇喝农药了,寻死呢!”吴萍说着就焦急地砸了一下手。 黄家三人居然呆了,吴萍忙又道:“上午你家儿媳妇是不是叫人给白打了?晌午黄为龙又跟她吵了架,还砸了碗没让吃饭不是……” 话说到这里,黄大爷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他倏地抬手,一巴掌打在黄为龙脑袋上的凉帽上,然后丢下镰刀就跑。 “老头子,你等等我。”黄大娘把镰刀也丢下,跟着黄大爷屁股后面就追上去。 吴萍看着还在捂头的黄为龙,“你还不去?” “家里就一辆自行车,我怎么去?这十几里路呢,我不得跑大半个小时?”黄为龙把头上的凉帽拿下来扇风,“她也就是吓唬吓唬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什么时候来过真的?” “那就随你了。” 吴萍也是个没主张没主见的,自己传了话也不再掺和别的,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往地头去。到了地头,短发妇人已脱了凉帽,过来就拉了她往树下坐了,看着她小声问:“什么时候喝的药?” “估计就他家三口人出来不久。”吴萍也压低了声音,一脸的凝重。 “喝得多不多?”妇人还是小声问。 吴萍看着她:“玻璃瓶子里空了,那之前还剩多少谁知道?” “还真自家作起孽来了,我倒是一点都不同情他家。你想想,我们庄子上谁家没受过他家的骂。我的嘴是饶人的嘴吗?不照样被他夫妻俩骂得个狗血淋头。这回遭报应了,被人打成那样,也真丢人,没脸活着。” 吴萍听着妇人的话,也只是点头,“大娘你说得有理,也确实是报应啊。不过这事闹大了也不好,倒希望那女人就是唬唬人呢。” “肯定是唬人的!”妇人笃定道:“气她家黄为龙没为她出头呢,晌午听着在家又吵了,我在家吃饭都听得到,这能不是为了吓黄为龙的?” “瞧着像。”吴萍附和妇人的话,说完又说:“你看看我们老三家和那黄家两人,成天鸡飞狗跳的,都像什么话。大娘你家和张家,那就在左右,对比着呢,也不知道学学,成天竟干些丢人的事情,谁瞧得起?” 吴萍说这话,妇人就是极爱听的。她脸上略得意一笑,看着吴萍又亲切了几分,却是腰杆子一挺道:“那你说的,你家柳小三和黄家,那能跟我家比?我家两个闺女一儿子,模样长得都俊,又听话。你大爷也是能苦的顾家的,等地里的这一季水稻熟了,收了水稻我们就打算盖前屋了。你拿他们跟我家比,这哪跟哪? “吴萍,我就跟你说,别说咱们那庄子,就是这整个六队整个向明村,只有我说别人孬的,没有别人能说出我家什么的。这就是本事,你懂吗?那黄家和你柳小三家,整天在我家旁边鸡飞狗跳的,我都嫌丢人。” “是呢是呢。”吴萍还是附和,“大娘这话说得是。” 妇人乐得很,还要七拉八拉地拉着吴萍说谁家的丑事,再夸夸自家的男人孩子,把别人贬得一钱不值。 “一天到晚瞎叨叨什么呢?人家的事关你什么事?还不快干活!”那边一个男人喝完水,冲妇人不耐烦道。 妇人这才站起身子,拍了拍屁股,跟吴萍说:“我帮你大爷干活了,你也赶紧回去吧。” “诶。”吴萍应着也站起来,拍拍屁股就走了。 “一天到晚人家孬人家孬,不说这些不能活了?你别叫人听见了,以后你也别过得不如人,否则到时有你哭的,谁家还没个遭难的时候?”男人一边收庄稼,一边训斥妇人。 妇人小着声音,“说说闲话有什么?” 这一对就是黄家东边挨着的刘家,家里一对老的三个小的,男人叫刘洪超,妇人叫周志美。家里大女儿跟柳家老四柳成辉一般大,二十出头,二女儿再小些,也是读了初中不读了。最小的是个儿子,正在上初中,是娇生惯养大的。 把自己苦死,不能苦儿子,这是周志美的养儿守则。闺女么,随便养养。 因为刘洪超是个能苦会赚钱的,在大队头上盖了个小屋,修修自行车补补胎,家里日子是过得很不错的。所以周志美浑身傲气,见谁都不如自家,谁家要是遭个难,或者出个孬东西,可就是她的舌根料。 本着添油加醋不加糖的原则,逢人就给你家做做宣传,再强调一下自家过得有多好。你家有一分不好,她便给你说出十分罪过来。 +++ 日落西山,红霞漫天。残红散布的光影中,张明朗慢慢踩着自行车,车后座上坐着傅宁。两人浸在夕阳的红光中,俱是神色平淡,一路无话。张明朗起先会说两句,见傅宁完全没有讲话的兴致就也不出声了。 有风从眼前吹过去,傅宁就微眯一下眼,眼睛里却是分毫情绪都没有。一直等车子到家门停下,傅宁才从车后座上蹭下来,只单脚着地。 张明朗把车子停好,要扶着傅宁进院子,一边絮叨道:“平时小心点,别让伤口碰了水。不发炎还好,发炎可就糟了。今天又流了那么多血,你走路也要小心点。还有,以后受了伤,赶紧叫柳三哥带你去医院洗一下,像那样瞎包包,怎么成呢?” “嗯。”傅宁应了声,避开他要扶自己的手,“没事的,我自己可以。伤口也不大,我没那么金贵,死不了人。” “好吧。”张明朗也知道男女授受不亲这话,便收回手。 “那我进去了,你也回去吧。今天麻烦你了,不好意思。等我手里有钱了,把包扎的医药费给你。”傅宁单脚着地,看着张明朗十分客气道。 张明朗抿唇,微微耸了一下肩,看着傅宁说:“反正不管怎么着你都是要这么客气的,那我就接受了。” “嗯,好。”傅宁也不笑,转身便进了院子。 看着傅宁进院子,张明朗才自己推了自行车回家去。 家里一个人也没有,这会儿天也黑了。傅宁也适应下来脚趾上的疼痛感,就微点着脚把晚饭给烧了。一家子干了一天的活,回来没现成的晚饭吃,也是件叫人堵心的事。 饭一烧好,柳成辉便下了工,停了车子见家人没人,便问了傅宁一句:“三嫂,爸妈和三哥呢?” “下地收豆子去了,还没回来呢。” “怎么收豆子都不告诉我一声?”柳成辉说着就往外走,“我去帮帮三哥。” 傅宁也没心情拦他,等天色真正黑透,赵兰花和柳大士才回来。柳成林和柳成辉把收好的豆子都借驴车拉去了前庄的场上,晚些才回来。 因为柳家下午收的豆地,和黄家隔得比较远,不是像早上一样在一个地方。所以黄为龙媳妇喝农药这事,柳成林、赵兰花是没听说的。柳大士中午那会又睡得死,也不知道发生了这事儿。 一家人围在桌边吃饭,柳成林看着傅宁,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最后忍不住就问出了口:“阿宁,你是不是有心事?” 第12节 傅宁顿了一下拿筷子的手,然后又吃起来,像没什么大事的样子,很平淡出声:“黄为龙媳妇死了。” ☆、第019章 这话一出,桌子上的人瞬间动作定格,紧接着便是死一般的安静。傅宁不停筷子,继续嚼着嘴里的饭,咽下去继续说:“喝农药死的,喝得太多了,拉到镇上已经迟了,没救回来。” “什么时候的事?!”还是赵兰花率先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看着傅宁。这死人的事情,又是自杀,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情,是天大的事情啊! 傅宁也吃不下去了,便放下碗筷,看着赵兰花:“就你们走了大概一个小时的时候,莺儿跑来叫我,过去的时候她已经喝了药有一阵子了。” “那是阿宁你把她弄去医院的?”赵兰花眼睛还是微睁大着,明显是不能从这件事情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是张明朗,他骑三轮车拖去的。我骑了他家自行车,带着莺儿去的。”傅宁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没什么情绪,好似生死是惯常见的。 “哦……”赵兰花缓慢点头,然后便是痛心疾首道:“真没想到会出这么大的事情,这女人怎么能寻死呢?!” 是啊,谁能想到她会寻死呢。谁又能想到,真的就没了一条命呢。本来也就是乡里乡间吵架打架,家庭闹闹矛盾的事情,谁知道会惹出这么大事。傅宁也没想到,她淡定沉稳的外表下,思考的也是,如果当初自己没有阻止柳成林拉架,是不是能留住了这个女人的一条命? “怪我,当时没去拉一下架。我要是上去拉一下,不致让她被打成那样,也不致送了一条人命。”柳成林这会儿也回了神,一边吃饭一边出声。 柳成林刚说完,傅宁就站起身子,“我吃饱了,你们慢吃。” 柳成林看了她一眼,傅宁头也没回就出了灶房。柳成辉倒也是也注意到了傅宁情绪不对,但也没说什么。赵兰花和柳大士没注意这些,赵兰花只还说:“这怎么能怪你呢?旁边那么多人,也不是没人拉架,不是照样被喝退了。” 傅宁一瘸一瘸地出了灶房也没往房间去,而是直接出了院子,在院子泥墙一角找了个石头墩坐下。这件事情来龙去脉很清楚,黄为龙媳妇到底为什么寻死,原因也很清楚,主要在于黄家人的态度上。但傅宁却还是在脑子里想了很多遍,毕竟,再怎么说那都是条人命。 “吃过饭了?”黑暗中突地冒出的声音吓得正在沉思的傅宁一跳,忙转了脸,见说话的人是张明朗,便又把脸转了回去,应一声:“嗯。” “脚还疼么?”张明朗问。 傅宁双手覆到膝盖上,然后又去撑了一下屁股底下的石墩站起来,“好多了。”说完正要转身回院子,隐约见得菜园子前面的小路上骑过三轮车,一直往黄家去。三轮车后面还跟了一辆自行车,后座载个小孩。 “黄大爷和黄大娘回来了。”张明朗又说了句,并不动身子。 傅宁也是停住了要回自家院子的动作,“怎么这么晚才到家?” “估计是不想叫人瞧见吧。”张明朗说着就叹了口气,“早上还活生生的一个人,现在就……” 两人说着话,便又看到黄为龙从自家院子里出来,开腔就说:“怎么才回来?这天都多黑多晚……”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黄为龙的话,黄大爷扇完巴掌,又是把黄为龙揪住一顿猛揍。这期间,黑糙的脸上全是眼泪,被莹白的月光照到,偶尔闪一下白光,却是一句话都骂不出,他心里恨啊! “你的脚不方便,赶紧回家歇着吧,我去黄大爷家帮帮忙。”张明朗说了这么一句,也没再说别的,抬脚往黄家门口去。 到了黄家门口,张明朗拉开黄大爷和黄为龙,又帮着黄大爷卸了灶房的木门,出来把尸体抬上去,再抬进堂屋放好。 本来黄为龙被打得还有些脾气,但在知道自己媳妇死了之后便一下子傻了。往院门边一坐,低着头,一会哭一会笑,任张明朗怎么拉都不起来。 黄大娘看自己儿子这样,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抱着黄莺又不敢嚎啕大哭,只得忍着,眼角眼泪却是一刻不歇。 柳家和黄家隔壁的刘家也都听到了动静,这会儿也全都从家里出来。随后就是张家、刘家的隔壁姚家、姚家的旁边吴家,人陆陆续续都出了院子,低声议论着这件事。 这事大悲大惨,你说一句我评一句,没过十二点,就让前后几个庄子的人都知道了。柳家庄子上的男人们也都自发到黄家帮忙,布灵堂的布灵堂,准备找人画遗像的在商量,亦有大晚上去大队裁缝铺敲门买孝布的。 女人们也都去安慰黄大娘,这一安慰黄大娘就忍不住哭,面容极悲痛难看道:“这丧事可怎么办啊?我们怎么敢让她娘家的人知道啊!家门不幸啊!” 那边傅宁把黄莺抱到一旁,摸了摸她粉嫩的小脸蛋。她微吸了下鼻子,最后只得压着情绪跟黄莺说了句:“莺儿,你以后就没有妈妈了。” 黄莺看着她,嘴一扁就哭了出来,“柳三婶子,为什么没有妈妈了?我妈妈呢?” 傅宁把黄莺往怀里揽,摸着她的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黄莺在她怀里越哭越凶,最后就问了句:“柳三婶子,我妈妈是死了吗?” 傅宁还是使劲压了压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听起来正常,说:“莺儿以后要是想妈妈了,就来找柳三婶子,知道吗?” 黄莺接下来便是嚎啕大哭,或许她不知道“死”究竟是一种什么概念。但她明白,以后再也见不到她妈妈了。 这一晚上来帮忙的人几乎都没睡,傅宁也是熬了很久,最后终于没撑住在黄家院子一角落睡着了,怀里还抱着一样睡着的黄莺。 张明朗看到两人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四点钟。他忙去找了还在忙的柳成林,带他去傅宁面前,“柳三哥,你把傅宁背回家睡会吧,我把莺儿抱上。白天跑了镇上又回来,她脚也流了不少血,让她好好睡会。” 柳成林也是忙昏了,见傅宁睡在这墙根上,二话不说就轻轻把她抱进了怀里。张明朗抱着黄莺,跟着柳成林一起回家,把傅宁和黄莺都放到床上,两人又回去忙。 傅宁因为精神和身体上都是极累,睡得也沉,浑浑噩噩地也是做了不少梦,就是没醒过来。 “嘭!”一声巨响撞在傅宁的耳膜上,把她从床上吓得从梦里惊醒,一下子弹坐了起来。黄莺也被吓醒,揉着红肿的眼睛看傅宁:“柳三婶子,怎么了?” 就在傅宁想着自己是不是被梦吓醒的时候,张明朗竟冲进了屋里,慌张道:“三嫂子,你醒了没?” “怎么了?”傅宁皱眉,忙从床上下来,把脚塞进鞋里。 张明朗暗示她出来,等人到了外面他才说:“黄大嫂娘家闹过来了,抬了棺材,说要把人直接埋在黄家院子里,刚砸了东西,现在正要挖坑呢。柳三哥他们都在劝着,他叫我回来告诉你,看好莺儿,别叫她回家看见了,对小孩子不好。” 傅宁眉心拧出了个死结,只得说:“我知道了,你也赶紧去看看吧,别让事情闹大了。” “好。”张明朗应了声就跑了。 傅宁回到屋里,装着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和黄莺随便说些小孩儿话。她是不大会哄孩子的,却跟小黄莺在一起并不别扭,也可能是这孩子比较懂事。 小孩儿忘性大,昨晚傅宁的话这会儿在她心头的影响力已经很小。不提到她妈妈,便还是满脸轻松天真的可爱模样。 而黄家,终究还是被黄为龙媳妇的娘家给闹了。院子里巨大的坑,棺材放在里面,没有填土,不准任何人把棺材抬出来。黄家理亏,只能这么被闹,也好解解他亲家一家的怒气。 到了晚上,坟坑和棺材浸在夜色里便是阴森森的恐怖。 傅宁把黄莺哄在家里两三天没让她回家去,不管她晚上怎么苦闹都是耐心哄着。直到风波平息,棺材从院子里挪出去入土为安,才让黄莺回家。 除了一场闹,没有丧礼没有任何其他,黄家媳妇的事情就这么草草收了场。 而这件事收场之后,黄为龙真疯了,间歇性地发病。后来他每次发病都要黄家两老的拿绳子捆了,等他疯劲过后再解开。如此这般,也是不可能再娶老婆的。 黄家,差不多就这么毁了。 傅宁对于柳家的那场灾难,只是脑子里有记忆,并没有那种直观的灾难感。现在看了黄家这件事的整个过程,整颗心都沉了下去,森森寒。 原本好好的一家子,在一瞬间,差不多家破人亡。 后来事情传传,也就自然就又扯到了宅基上。人还是说柳家这里的宅基不好,否则怎么会接二连三出现这么大的祸事? 赵兰花先前说着去请菩萨是没钱请的,这会儿心里更是敲起了鼓,觉得自家的宅基只怕是真不好。心里想着,等地里收的庄稼卖了钱,立马去请一尊回来。 傅宁自然不信鬼鬼神神的这些,也没多想。柳家之所以遭难,那是柳老五干了没人道的事情,而黄家之所以变成这样,是黄为龙夫妻俩一起作的,与鬼神有什么相干? ☆、第020章 事情平静下来一段时间之后,不相关的各家也都又事不关己地过起了各自的日子。赵兰花找了人来家收粮食,家里只有她和傅宁两人,也便是两人把家里的大豆和棒子留下点家里吃,剩下的都卖了出去。因为没分家,卖的钱也是在赵兰花手里。 卖粮食点好钱,赵兰花这才让收粮食的人走。收粮食的人刚走,两人还没往家回,家门前就又来了一人。那人瞧着面生,戴着眼镜,半顶的花白头发,在柳家和黄家两边来回走。 傅宁瞧着他行为奇怪,就问赵兰花:“妈,那人是谁?” “我看着面生。”赵兰花说:“应该不认识。” 赵兰花说完话,就冲那人扬了扬手,开口问:“你找谁家?” 那男人看赵兰花叫自己,就忙上前来,笑着说:“我不找谁家,我是帮人看地测风水的,路过这里觉得有异样,就多看了两眼。” “原来是风水先生,那你仔细看看,到底有什么异样。”赵兰花早疑心自家的宅子,这会儿有人看这个,当然是不放过这个机会的了。 风水先生也好说话,就从自己的布包里掏出个风水仪,在柳家和黄家宅子边走了几圈,又去院子里看看,最后到柳家两家的巷子里停住,把仪器收了起来。 赵兰花见他看完了,忙问:“老先生,你看出什么了?” 这老先生点了下脚,看着赵兰花和傅宁:“就这方位,大凶大煞,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叫人挖挖看,底下八成有东西。” 听到老先生说出这话,赵兰花脸上表情刷地一凛,睁大了眼看着老先生说:“活菩萨,那你说说,该怎么办才好。” 老先生摆手笑:“我可不是什么活菩萨,我就告诉你,若是真挖到什么东西,你和隔壁这家合力把东西移走就好。若不破了这风水之态,将来你们两家中,还会有祸事。” 傅宁不懂风水,对于这事儿自然也是不大信的,于是一边听着,一边在心里防着这人是个骗子。 赵兰花却是听风就是雨,脸上已是大惊的表情,忙又道:“可不是么,我家前些时候遭了难,这黄家也就不久前才刚死了媳妇。照这么说,都是这地基的问题。只是,这挖自家宅家可是不吉利的事情啊,不会更晦气么?” 老先生笑:“破了这宅基的凶煞,此后便可家和又安康了,怎么会是不吉利的事情。万事万物都有个因果,不是每一件事都是一样。这凶煞之象要是不破,那还是坎坎坷坷,没个好的时候啊。” 赵兰花听着觉得这老先生真真是说到自己心坎里去了,又犹疑了一会也就不犹疑了。继而便是千恩万谢,说一定挖挖看,还要给老先生掏钱。 看赵兰花掏钱,傅宁就稍留起神,骗子不骗钱还骗什么? 但赵兰花钱刚掏出来,就立马听这老先生说“不要”,还说:“我不过是路过的,要什么钱?要是不准,你们还说我是骗子呢。等以后,你们要是用到我,再到我家请就是了,到时候一分钱都不少收你们的。” “这怎么好意思?”赵兰花又客气一阵,推辞不下,只好就留了这老先生家的地址,又万分感谢把人送走到菜园子前面的路上。 傅宁也是跟在后面,这么看下来,她竟是将信将疑了。这老先生什么都没要,也自然不大可能故意说这个瞎话来诓骗她们,又不会落什么好。 而自把人送走再回到家里,赵兰花就坐立难安,巴不得立马能见到她家老三柳成林。傅宁倒是淡定,只在旁边说话给她松神经,让她别这么不安。这到底是真是假,还不一定呢。 赵兰花却平静不下来,一把拉了傅宁的手说:“要不咱们不等成林了,成林到家也是累得慌要休息。我和你去找你大哥二哥,叫他俩来帮咱们挖挖看。” 傅宁反手拉住赵兰花,“前些时候二哥叫咱们去帮他家收大豆和棒子,咱们都没去,而是帮了黄家的,那二哥肯定是不来的。” “来不来都去叫一声,不来也不拉他。这一庄子,连周志美都帮了黄家,我们不帮像话么?”赵兰花拨开傅宁的手,站起身子来。 傅宁拦不住她,只好跟她一起出去,却是刚到门口恰好看到柳成林回来。赵兰花脸上一喜,忙迎上去:“成林,你可算回来了。” 柳成林一眼就看出赵兰花情绪不对,便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不是?” “倒没出什么事,今儿门前来了个风水先生,帮咱家看了风水,说东北角那里有大凶之物,要挖出来才好。”赵兰花忙把事情经过说了。 听赵兰花说完,柳成林把目光投向傅宁,傅宁只是看着他点了一下头,没别的话。 柳成林想了一下,又看着赵兰花:“那风水先生还说什么了?” “说咱家和黄家遭的祸事都是这风水败的,只有把风水改善了,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要不啊,还有祸事呢。”赵兰花情深意切说,十分痛心的样子。 “照妈的意思,挖看看吧,总之也不亏什么。”傅宁看柳成林还是犹疑,便开口道。不挖给赵兰花看看,她死都不会定了这颗心的。有或者没有,都得让她死心才是。 见傅宁这么说,柳成林也就不犹豫了。于是把手里的东西塞进傅宁手中,说:“那我去找青子和佑志来,你和妈在家呆着。”说完转身就跑了。 傅宁拉赵兰花回去,赵兰花又是坐立不安一阵,柳成林才带了严青和刘佑志回来。 见人回来,赵兰花忙又迎上去。到了跟前,刘佑志放下铲子就问:“大娘,挖哪里?” 赵兰花往碎堂屋东边指了指,“东北角那里,看看能不能挖出什么来。” 听了赵兰花这话,刘佑志和严青也不耽搁,就扛了铲子往东北角去。 傅宁也想知道这风水先生说的话是真是假,总之挖个坑也没什么,大不了没东西再填上就是了,于是只跟在后头看着,并不说话。 柳成林、严青和刘佑志也都是身高马大的汉子,干起活来响快,没一会就挖出个大坑来。傅宁和赵兰花在旁边伸着头看,一直没见有什么东西。 第13节 等挖到大概快有四尺深的时候,赵兰花开始嘀咕了:“不会是那老头骗人的吧,挖这么深了也没见有东西。” 严青也站在坑里,拄着铲子看赵兰花:“大娘,确保这里有东西没有?” 赵兰花支吾了,看着严青道:“这个……这个……” 赵兰花下面的支吾话还没说出来,前庄的亲妹妹和亲妹夫突然来了。两人急急冲进院子,直赶到这边,赵兰芝拉了赵兰花就问:“我的亲姐姐,你们这是干什么呢?挖什么呢?” 赵兰花不好意思地指了一下坑,只说:“随便挖挖,没挖什么。” “这好好宅基,能瞎挖么?晦气不晦气?!”赵兰芝男人突然出声,声音洪亮严厉,震得赵兰花一愣。 傅宁瞥了他一眼,便见他转向柳成林继续说:“柳小三,你快给我上来,不准挖了!” “姨夫,您这般态度让别挖了,敢问一句为什么?”别人没出声,傅宁突然探究式地盯着赵兰芝男人问。 赵兰芝男人却是强硬得很,皱眉看着傅宁,不耐烦且没商量道“我说不准挖就不准挖!赶紧上来!好好的日子不过,都出什么鬼呢,一天到晚的,难怪日子过不好。这叫人看到了,不说你一家神/经/病才怪,好好的挖自家宅基,哪有人干这等子不吉利又自毁的事情?!” 再怎么说这赵兰芝和她男人都是长辈,又是帮助柳家迁到向明村的人,所以柳成林就停了动作。见柳成林停了动作,严青和刘佑志也停了,看着柳成林问:“那三哥……我们这就不挖了?” 柳成林想挖这么久也没挖到东西,不挖也成,却是刚要说话的时候被傅宁出声打断了。傅宁往坑边站站,看着柳成林三人道:“挖!这东西不挖出来我心里不安。” 本来只是抱着可挖可不挖的心态,这会儿见前庄这两人这么激动,那傅宁肯定是要挖的了。 柳成林一愣,那边赵兰芝出声了:“诶,我说小三媳妇,你一个新媳妇怎么一点事不懂?长辈都在呢,哪里就轮得到你插嘴做主了?你才刚进门多久,就能做柳家的主了?” 傅宁转头看向赵兰芝,笑着道:“不好意思,姨妈,我进门也有小半年了,哪里还能算是个新媳妇。” 赵兰芝被她说的话一噎,忙又转头去看赵兰花不悦道:“大姐,这就是你家小三的媳妇?还有没有规矩了?” 赵兰花为难地还没出声,那边赵兰芝男人又厉声开口:“都别说了,柳小三,你快给我上来,今天别惹我生气,否则没你家好日子过!” 柳成林敬两人是个长辈,但也少受这种劈头盖脸不管情面耍横的,于是就看着他,半天开口全是气势地沉声开了口:“刘姨夫,我就说一句!我柳成林挖我自家的宅基碍到你什么事?!你凭什么跑到我家怒气冲冲,指手画脚?!你能说出个我信服的理由,我今天就上去不挖!” ☆、第021章 傅宁心头一松,想着这柳成林果然是有脑子的。 赵兰芝男人还是死皱着眉,如果说先前是压着怒的,这会儿是彻底怒了,只盯着赵兰花说:“赵兰花,你这儿子儿媳你管不管?!” 赵兰花一拍手,“我说刘大兄弟,我家成林是一家之主,我管谁呀我?你这宅基早卖给我了,就是我的地,咱们挖挖自家的地,到底犯什么罪了?要是挖咱家的地也能得罪你,我们还活不活了?你怎么不讲道理呀?” “我今天就不讲道理了!”赵兰芝男人怒吼出声,明显着是和柳家卯上了! 赵兰花有些怕怕的,就只能看向柳成林求救:“成林,你看这事……” 柳成林站在坑里,把铲子狠劲往泥里一插,看着傅宁道:“媳妇儿,今天我听你的,你说挖就挖,说不挖就不挖!凭他别人是谁,说了都不算!” 傅宁平静着一张脸,还是把目光放在了赵兰芝男人脸上,看着他语气平常道:“刘姨夫,你能说出这地下埋了什么,我们就再考虑挖还是不挖。我家和黄家的宅基都是从你家手里买的,你应该知道两块宅基中间埋着个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赵兰芝男人怒气冲冲吼。 “成林,那就继续挖。”傅宁软着嗓子吐出这句话,轻轻飘飘的,好似根本没把赵兰芝夫妻俩的盛气和怒气放在眼里,更甚点,压根就没把他两人放在眼里。 “好!”柳成林应了傅宁的话,根本不管赵兰芝夫妻俩,又带着严青和刘佑志直接挖起来。 看着一铲铲土被撂上来,赵兰芝男人脸都青了。赵兰芝也慌了,几步上到坑边,狠拍着手道:“成林,快别挖了,底下是你姨夫、我们刘家的祖坟啊!埋着两位祖宗啊!要是挖到棺木,可就糟啦!” “我滴个娘……”严青刚要动铲子,听到这话腿一软。严青这枚糙汉子,生平最怕鬼鬼神神的东西,从来不敢走夜路。这会脚下正埋着两个死了不知多少年的人,便让他心里蹭蹭冒寒气。 听到这话,在场诸人皆是停了动作,目光刷地一下子全落在了赵兰芝身上。赵兰花拧了拧眉,微干起皮的嘴唇碰合几下,才发出声音:“兰芝,你说什么?” 赵兰芝直叹气摇头,把满是无奈的目光转向自己男人。她男人这会也还是死皱着眉,一副“谁敢逆我便弄死你”的表情,看着赵兰花开口硬气道:“就是这么回事儿!” “是这么回事你不告诉我?!”赵兰花这会儿也上来火气了,看着赵兰芝皱眉硬气怒声质问。 赵兰芝脸上表情为难,嗫嚅了半天,方道:“大姐,我不是少收你家钱了么?” “少收我家多少钱?!”赵兰花一步迈到赵兰芝面前,睁大的眼睛里瞬间泛出猩红之色,一字一句狠狠道:“我家小五子现在在外头不知是死是活,我一家子遭了这么大的难。房子房子没了,人人没了,这就是我少给那点钱的下场!黄家死了媳妇,被人娘家闹成那样,都是这底下的东西败的,你知不知道?!” 赵兰芝迎着赵兰花越来越猩红的眸子,一时间没说出话。那边他男人杨杨手,继续强势范十足道:“这里埋了两位是我家太爷和太奶奶,赵兰花你该知道,先辈的坟地不能动。我家现在顺风顺水,要是被你动了先辈的坟败了运势,你赔不起!” “你太爷你太奶奶埋在这,你还把地平了卖给我家和黄家建房子?啊?你猪油蒙了心,你还有人性没?你家运势怕被败,别人家被败就是活该的?你这心眼坏透了啊!你别叫你祖宗知道,半夜爬出来拉你一块儿下去!” 赵兰花火气上来就压不下去,因为受了她妹妹赵兰芝的一点帮助,平日里就是被赵兰芝男人要贬就贬要损就损,根本没把他柳家人当人看。现在倒好,卖给自己的宅基下面还埋着他家祖宗! 赵兰芝男人听赵兰花这话说得难听,细小的眼睛瞬间瞪如铜铃,指着赵兰花说:“赵兰花,你再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我要是能让你一家在向明村再呆下去,我就把刘字倒过来写!” “你别叫你祖宗知道,半夜爬出来拉你一块儿下去!”赵兰花这会儿哪里还怕他横,他越横,越不拿自家当回事,她这心里就越气不打一处来。她向来宠孩子,这老五柳成明不见了,她日日夜夜都是在心里念叨着的,求菩萨保佑她这五儿子。 赵兰芝男人被赵兰花气得双手发抖,狠咬牙半天,倏地弯腰就捡起了柳家堂屋的碎砖头:“今天我不弄死你这个女人,我都不姓刘!” 傅宁眼疾手快,抢先一步上来就夺了赵兰芝男人还没在手里握稳的砖头。柳成林也是撑了一下铲子,跳上坑来,堵在赵兰芝男人面前:“姨夫,有话好好说,如果不能好好说,那请你出去!” 赵兰芝满脸理亏的表情过来拉了拉自己男人,“洪金,别闹了。我们有错,是我们瞒了大姐这地基底下埋了东西。” “瞒了又怎么样?好好的宅基,有什么?说什么鬼鬼神神的,见到过几个?”这赵兰芝男人刘洪金,还是不服软。 “那您怎么怕咱们挖到你家祖坟,动了棺材,败了你刘家的好运势呢?”傅宁往柳成林后面站站,还是语气平常地出声堵了一句。 刘洪金咬肌暴起,满眼怒气盯着傅宁,半天没说出话。 旁边黄家也听到了吵闹声,黄大娘就带着黄莺过来看了看,便见得双方对峙,气氛紧张。她干笑了一下,意图打破气氛,开口道:“刘大兄弟、柳大姐,你们干什么呢?” 傅宁见黄大娘来,忙笑着迎过来,“大娘,您来得正好,本来还想过去叫您和大爷过来的呢。我家和你家这宅基下啊,埋了刘姨夫家的两位祖宗,风水先生说必得移出去咱两家才能得好,否则以后还要遭祸事呢。” 黄大娘听完眉心一皱,“真的假的?” “姨妈和姨夫都来我家闹成这样了,还有假的?”傅宁说着看了赵兰芝和刘洪金一眼。 “刘大兄弟,是真的?”黄大娘眉心又收紧一些,看着刘洪金问。 刘洪金无比不耐烦,基本懒得和这些他眼中的蠢妇纠缠,语气极冲道:“是又怎么样?!你能怎么样?!” 黄大娘愣了一下,倒也没像赵兰花那么情绪激动,半天开口:“是的话,咱们就要想办法移出去了。你说这风水谁说得准?我是宁可信其有的。我家遭了那么大难,不能因为你家这两位祖宗,再遭到什么难。” “对,那风水先生家的地址我都留下了,迁坟就找他来。”赵兰花几步走到黄大娘旁边,站于同一条战线。 “都别站在这里了,咱们都进屋去,今天就把这事儿给商量了。”柳成林放下手中的家伙,开口道。严青和刘佑志这也爬出了坑,把家伙放好。 刘洪金软不下这个性子,愣是站着不动。赵兰芝知道这事儿是怎么着都要解决的,便又拉了拉他,“到屋里说去,站着不累么?” 刘洪金这才动了大驾,领头往柳家西屋里去。到了里面自己抽了长板凳坐下,别人也都一一进来坐下。黄大娘让黄莺去把她爷爷叫来,才进了屋。 黄大爷没一会也就被黄莺牵着过来柳家,进屋看这么多人在,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问了句:“什么事?” 黄大娘用很是平常的语气跟他把事情讲了,总之自家已经这样了,再激动也回不到没遭难之前。 听完后,黄大爷看向刘洪金,“洪金,你打算怎么办?”这里也就黄大爷能和刘洪金平等对话,毕竟两人年岁相仿,又都是男人、长辈。 刘洪金也还是懒得看他,只道:“什么怎么办?祖坟能瞎动吗?” “我们找个风水先生,给你家物色块风水好的地。当初我和柳家都花了低价钱买了你家的地,那钱也我们出,帮你家把坟迁走,仪式也一个不少你的,怎么样?” “不成!”刘洪金想都不想,开口就否决,“祖坟不能迁,万一迁出坏事呢?” “你这人能不能讲点理,那我们家和黄家的坏事呢?”赵兰花急起来就拼命砸手,“都说找风水先生找块风水好的地方,能比让你家祖宗住在人家宅基下差了?你这是不孝,要遭天打雷劈的!” “赵兰花你不会说话就闭上你那张臭嘴!”刘洪金看向赵兰花,语气极其恶劣。 傅宁按了一下赵兰花的手,看向刘洪金出声道:“姨夫,我妈说得话是不好听了点,但也是实话不是么?您心平气和地想一想,你们刘家祖坟还是迁去一个开阔的地方好一些,这窝在人家的宅基下,不憋屈么?” “憋屈不憋屈都不关你的事儿!”刘洪金依旧是那种语气,也是平时在柳家面前横习惯了的。 还没人来得及出声,傅宁摸起小桌腿边的空酒瓶,狠地碎在地上,酒瓶应声四裂,吓得在场的人一跳,黄大娘也是本能地把黄莺护进了怀里。 人都发愣地看着傅宁,傅宁却只看着刘洪金,冷着脸不容驳斥道:“你家祖坟,我们迁定了!” ☆、第022章 阴历七月十五中元节,亦称鬼节,传说是阴间鬼门关大开的一天。穹顶日头明亮如盘,向明村里却是处处都散发着浓重阴气,平日间大嗓门说话的人声音也小了几分。 柳家门前阵仗颇大,香案置于庭,已罩上正红色龙凤呈祥绒布罩的棺椁并排摆放。东为刘洪金的太爷爷,西为刘洪金的太奶奶。 人群挤在柳家门口看热闹,便是有人说话也是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刘洪金太爷爷往下直系子孙都披麻戴孝,手持两根哭丧棒,微低着头面容不着一丝情绪,衬托着严肃的气氛。谁知道死了这么久了,还来一遭葬礼。 “你说这柳家和黄家怎么就把刘洪金家说动了?那男人眼睛可长在脑袋顶上,什么时候正眼瞧过柳家?他又是个极固执、不听人半句言的,脾气又暴,能叫他迁祖坟,也是奇了。”人群中一妇人小声道。 站在她旁边的妇人往她面前凑了凑,“说是柳老三媳妇傅宁直接把白酒瓶碎他面前了,话也说得又死又狠,愣是一点面子都没给他。柳家和黄家其他人也都硬了腰杆,这事儿怎么都不认这个憋屈,逼着刘洪金迁坟,这才成的。人不都这样,欺软怕硬的。” “这傅宁看着娇娇柔柔的,竟是这么个狠角色?” “可不是么?当初不也是她带着柳成林去刘家道歉的么?明面上是道歉,那话说得可是狠在筋骨里呢!” “嘭!”就在人在旁边一边看热闹一边小声议论的时候,刘洪金举起烧了许多纸钱的丧盆,卯足了力气摔在地上,丧盆四分五裂。 杠头一声喊,抬棺材的汉子同时起劲,把刘洪金太爷爷的棺材抬了起来。太奶奶的棺材跟在其后,纯白色纸钱洋洋洒洒,飘在一大排浩浩荡荡的队伍周遭。 刘家的祖坟经过风水先生的周密测算和全程跟踪,终于从柳家和黄家的宅基中间,迁去了风水先生口中风水极好的田地里。 因着祖坟败风水的事情,也让许多人都同情了柳家和黄家一把,把往事抛了抛,直暗骂赵兰芝没心肝竟然坑自己的亲姐姐。如今祖坟被迁走了,人家看柳家和黄家,那态度又不一样了。人把所有的罪过都怪在了那两个棺材上,对柳黄两家便是剩下许多惋惜。 若不是风水败的,柳黄两家能这么倒霉?可怜可叹! 刘家的祖坟被迁走后,柳成林又找了严青、刘佑志一起拖了黄泥,把自家和黄家的宅基给扎扎实实填上,事情也就算告了个终。虽然此次柳黄两家为了迁坟的事情都花了不少钱,但都觉得这钱花的值,心里舒坦。 事情结束后,傅宁也是大松了口气。她这么坚持要把坟迁走,原因自然没有上升到风水运势的层面,她只是觉得宅子下压着两个棺材,心里寒得慌。现在想起来,竟还觉得之前宅子上阴气重,这会儿可敞亮多了。 要说心里最舒坦的,那还是赵兰花。在刘家祖坟被迁走后的两三天内,她满脸都是阳光明媚般的笑意,含在嘴角压都压不住。便是柳大士再好吃懒做,她也没出口骂一句,还去买了足足一斤猪肉回来,又是包饺子又是炖粉条,忙得不亦乐乎。 赵兰花是个能苦要强的女人,也是个不抠搜的女人。卖豆子与玉米的钱,她也没有太算着花,最后剩在手里的也便没有多少。她也知道柳成林平日在窑厂干活赚的钱都在傅宁手里,为了不让柳成林受委屈,她还是把手里仅剩的钱分了一点出来。 “成林,你拿着,自己想买点什么也方便。男人身上哪能没有钱,可不能委屈了自己。”赵兰花把柳成林叫到自己屋,偷偷把钱塞到他手中。 柳成林笑了一下,又推回去:“妈,钱你就自己拿着吧,家里买油买菜的哪样不要钱?我要是真想买东西,从阿宁手里拿钱就是了。” 赵兰花瞪了他一眼,微嗔道:“拿着!家里要花的钱我都留下了,够撑到收水稻的。等收了水稻,就又有钱了。” 柳成林拗不过赵兰花,最后只得把钱揣到了裤兜里。本想着把钱还是给傅宁收着的,却又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于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便跟傅宁说:“阿宁,明儿我带你去镇上逛逛,去不去?” “去镇上干什么?”傅宁看着他,又不是逢年过节要置办东西,离中秋节也还有小半个月呢。 “整天窝在家里不烦么?后天我就又要去上班了,哪还有时间陪你去逛?” 傅宁想了想,自己除了上次因为黄为龙媳妇的事情去过镇上,其他的时候还真没去过,于是点了一下头:“好。” 第二天柳成林和傅宁一起起的床,吃了早饭便一起往镇上去。因为到镇上有十几里的距离,正常走路要花大半个小时。像傅宁步子小走路慢的,走一个多小时实属常见。所以柳成林去借了自行车,载着傅宁去的镇上。 安平镇的镇上也就前后两条街道,每月逢双日为赶集日,街道两侧便会有许多摆摊卖东西的。若是单日,就是冷清清的两条马路,和固定的店面。 第14节 这一日恰逢是赶集日,柳成林载着傅宁到镇上,先找个处看车的,把自行车停下。安置好自行车,他便拉了傅宁的手往街里去。走走停停,走走看看,来来往往的人也是极多。 傅宁跟着柳成林挤在人群中,微皱着眉心。集市太吵太乱,她不大适应这种环境,所以逛得也不在心。 周围都是卖梨子卖水果卖蔬菜的,要么就是卖袜子卖内裤买干货的,还有卖鱼卖虾麦鸡卖蛋的。种类庞杂,但都是生活中常见的东西。 傅宁也没有去看这些,只是微低着头跟柳成林走,希望能尽早挤出人堆。柳成林却是走了一会突然停住步子,傅宁没在意跟上去,直贴上了他的背。 “三哥哥,你来赶集啊?”一个清脆的女声钻进傅宁的耳朵,傅宁还没反应过来,就一把被柳成林拉了出去,“对,我带阿宁来逛逛。” 傅宁这才看到对面站着的人,一对麻花辫子分在两边,一直垂挂到胸前,尖尖的瓜子脸,白润的皮肤上有几颗痘痘。人长得秀气,一对偏淡的眸子滴溜溜在傅宁身上转,然后抬了一下眉毛,看向柳成林问:“这就是三嫂子?” “你好。”傅宁微笑着礼貌开口,这人在她的记忆中没出现过,想来是不认识的人。 “你也好,三嫂子长得真漂亮。”对面的女人又把目光转回到傅宁身上,赞美的话语中莫名有一股酸味。 傅宁还是笑着,默默转头看了一眼柳成林。柳成林看着傅宁笑得假,忙自己也干笑了一下,开口说:“哦,阿宁我来给你介绍一下。她也是我们向明村的,叫吴妮。是第四生产队的,我们上小学的时候认识的。” “是吗?”傅宁目光不转,笑着问,语气却让柳成林背后起了毛。反问完柳成林,傅宁才又笑着看向这叫吴妮的,“那很高兴认识你,吴妮姑娘。” “我早就想认识你了,只是一直没机会。今天能在这里见到你,也是缘分。你比三哥哥小三岁,我比你小两岁,你可以叫我妮子。”吴妮也是笑着,噼里啪啦道。 傅宁没什么跟她结识并相交的*,便还是笑得客气道:“好。” 柳成林在旁边看着这两女人讲话,一看傅宁的表情背后就冒冷气,于是也不多站,忙开口问了句:“妮子你是一个人来的?” “不是,跟我嫂子来的。她有点事,叫我在这等她。”吴妮笑眼一弯,看向柳成林。 “哦,那你在这等着,我带阿宁逛去了,就不陪你站了。”柳成林说完就拉上傅宁走了,没再给吴妮说话的机会。 等两人擦过去,吴妮眸子一沉脸色一黑,咬住下唇,握着两根辫子回头看了一眼。 柳成林拉着傅宁兜兜转转,终于在一个小批发店停住了脚。傅宁看了看店里的各色线团,然后看向柳成林:“你要给我买这个?” 柳成林点头:“你不是要开裁缝铺么?我给你置办家伙。” “那你不早说,我都没带几个钱。” 柳成林一笑,“你没带我带了。” “你哪来的钱?”傅宁怀疑地看着他。 “反正不是抢的。”柳成林说完就拿了个塑料袋,开始装线团。 装完线团,他又要了一卷软尺、一根一尺长的竹板尺,一根一丈长的竹板尺、一盒子裁缝粉笔、以及长刃剪刀和熨斗。柳成林身上的钱也没够,还是傅宁把身上装的一点钱给凑了上去,这才够了。 傅宁本来是想买点布,给赵兰花做件衣裳,也好让她穿出去给自己散播散播。但经济上不允许,便也没买,两人只拎了这些东西又赶回家去。 傅宁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怀里抱着一大包的东西。柳成林骑着车,速度适中而平稳。傅宁想起刚才街上见到的姑娘,就幽幽开了口问:“柳成林,刚才那个吴妮……跟你什么关系?” ☆、第023章 柳成林心里“咯噔”了一下,倒不是被傅宁问的这问题问得心慌。只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傅宁对他那方面的黏腻和在乎体现得少之又少,几乎没有。带着点情感上的在意与一些些吃醋意味的,这还是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头一次。 他还是慢踩着脚下的踏板,看好了路,开口道:“在跟你结婚之前我谈过一个,这事儿也没瞒过你,就是吴妮。” “哦……”傅宁听了话慢点着头,其实在和那个吴妮打成招呼没说几句话的时候,傅宁大体上就猜到她是谁了。 “你不要多心,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也就是乡里乡亲的关系,也不常见。”柳成林虽然希望傅宁在乎自己,但也不想她心里真的产生不安,于两人的感情没什么好处。 “你怎么会跟比自己小五岁的姑娘谈恋爱?”傅宁在车后座沉默半晌,突然又问出这么一句。 “这个……”柳成林犹疑,“咱们那时候上学都比较迟,也是没有什么年龄规定的,都随便上。我家是后搬到向明村的,又从头上,结果也只比吴妮大了两级。我把青子和佑志收服了之后,学校里的人就都认识了我,吴妮也是那时候接近上来的。” “小学就谈恋爱了?”傅宁把目光转到柳成林背上。 “当然不是!”柳成林忙解释,“我小学毕业的时候都十七岁了,又读了三年初中,到二十岁,那时吴妮十五岁,我们才开始谈的。虽然说是谈,那也是我在外面混我的,她读她的初中。” 傅宁想了一下,“那就是说,到我们结婚之前,你差不多跟她谈了有四年多的时间……” 这个问题说的越详细柳成林背后就越寒,他又不是傻子,如果傅宁真的在乎自己,这些东西也该是在乎的。再说,傅宁在跟他认识并结婚之前,都没有跟其他男人处过。 “那你们,有没有做过不该做的事情?”低声半天,傅宁又问出个敏感性问题。 柳成林没控制好晃了一下车子,激动道:“没有!阿宁你什么都能冤枉我这个不能冤枉我,我可是为你守身如玉了二十四年。” 总觉得自己是不在意这些的,但傅宁恬淡的心田间还是冒出了一丝安定来。其实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在意了很多事情。 既然这个问题开了头,傅宁也就没有聊一半卡住的道理,把能问的都问了。这便也才知道柳成林为什么没有和吴妮成好事,也自然知道了吴妮对柳成林的依赖和喜爱程度。 在聊天过程中,傅宁也有意无意地试探了很多次柳成林现在对于吴妮的态度。好在,一切都是顺自己心意的。在柳成林的心里,吴妮现在与其他人无异。 也可能是因为没有过太密切的身体接触,而且两人年龄差距大,也不常在一起,近四年不咸不淡的恋爱,其实说起来便像个泡影。柳成林和严青、刘佑志呆一起的时间,那是远远超过与吴妮呆一起的时间的。 总结起来就是,当年都还太年轻。 “没能在一起,遗憾吗?后悔吗?”不管多虚浮,毕竟都是人生中头一次恋爱。 “我娶了个这么能干又漂亮的媳妇,后悔什么?我脑子又没问题。”柳成林接话就说。 傅宁也知道,柳成林要是对吴妮有十分割舍不下的刻骨铭心感情,当时也不会在她送上来的时候都不要她。忍住身体诱惑又抵得住四年感情,可能是尊严面子道德感使然,但也很能说明其他一些感情上的问题。 想到这,傅宁脑子里“叮”地响了一下,回神似地身子一直。她竟不知道,她会在意这么多了,居然连柳成林的前任都这么在意。难道不是……怕他的心里还有一小块地方装着某个别人? 原主小半生清清白白,是个标准的矜持乖姑娘且不说。就傅宁自己而言,她前一世没有对任何一个男人动过心,甚至连身体都是性冷淡。在家里的逼婚下,她嫁了个男人,最终却还是因为不能有性生活而草草离了婚。 这一世,换了身体,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不能否认的是,她已经在心里默默把柳成林当成了自己的男人。而在她的思想里,她和原主是一体的,不存在清晰界限。若有清晰界限,她也不会拥有这具身体了。她得带着这具身体的使命,好好活下去,为原主,为自己。 晌午到家,柳成林也是一不做二不休,吃完午饭就出去给傅宁找了一块薄板子来。开铺子,不管怎么着招牌都是要的。 下午找了薄板子,晚上又去张明朗家借了墨水和毛笔。柳成林字写得大气好看,招牌也是他拿毛笔亲自写的,仨黑色大字:做衣裳。 等墨水在板子上干透,柳成林又拿了锤子钉子,去给钉到自家门边泥墙上。张明朗吃完晚饭刚好出院子,见柳成林在钉东西就过来看了看:“柳三哥,你干什么呢?” “你三嫂要开裁缝铺子,我给钉块招牌。”柳成林嘴里含着钉的根部,含糊说。钉上一根钉子,又从嘴里拿一根。 张明朗看了看招牌也就知道了怎么回事,讶异出声:“傅宁原来还会这个?” “嗯。”柳成林闷声应,拿下嘴里的最后一根钉子往上钉,眼睛紧盯着钉子道:“阿宁比你还大一岁呢,别一天到晚连名带姓的,要叫三嫂,知道吗?张大才子。” “哟,你还这么长幼有序呢?咱们又不同姓更不一家,长些就得叫哥嫂了?”张明朗微微笑着。 “你都管我叫哥了,怎么能不管她叫嫂呢?”柳成林钉完了钉子,转头盯着张明朗,玩闹似的语气道:“再连名带姓地叫我锤你!” 张明笑出来,“好,我也打不过你这个蛮汉子。” “我跟你说,我媳妇做裁缝,手艺是一流的,绝对不比大队那爷们差,而且价钱便宜。你在学校教书,认识的有钱人也多一点,多给阿宁介绍介绍,知道吧?我怕她没生意做,待会心里不舒服。”柳成林看着张明朗,小声说。 “没想到你一副糙汉皮,还挺会体谅人?”张明朗调侃柳成林。 柳成林得意地挑了挑眉,“那是,要不你嫂子能死了心地跟着我?放眼整个向明村,我媳妇最好!” “收收,收收,别得意过了啊,柳成林。”张明朗还没说话,便听到了傅宁的声音。转头看过去,便见傅宁正穿着淡蓝底白碎花的布褂子,黑长的头发梳成一根麻花辫,额头细碎的头发衬着白净的皮肤,乌黑的眸子明亮,嘴角有淡淡的笑意,站在门框里。 傅宁对张明朗的目光视作不见,走出去到柳成林旁边,看了看已经钉好的招牌:“不错嘛。” 柳成林抬手在板子上敲了两下,“齐活,你就在家安心等着生意上门吧。” “好。”傅宁笑,她当然是知道生意不会那么快上门的,得有个被人认可的过程。 “走吧,接第一单生意。”柳成林和傅宁话说完没一会,旁边的张明朗突然出声。 柳成林和傅宁一起看向他,柳成林一笑:“张大才子,你说什么?” “不是说生意吗?我就当个小白鼠,拿了这第一单。”张明朗看着柳成林,“三哥你不是还想叫我出去宣传宣传,那也得有衣服穿上身上宣传不是?” 柳成林听着这话对头,抬手揽上张明朗的肩拍了两下,把他往怀里揽并开心笑着说:“你小子够义气,走,进屋去。” 傅宁看两人这般,也只好跟着进屋去。 拿出白天买的软尺,傅宁又把笔和毛纸本塞到柳成林手里,“记好尺寸。” “没有问题。”柳成林二郎腿一翘,把毛纸本子往腿上一放,手里拿着笔。 傅宁拉开软尺,在张明朗前前后后量尺寸。从肩宽量到腿长,量完一个报一个数据,柳成林记一个。张明朗老实站着,目光却是一直追着傅宁动。 量完尺寸,傅宁把软尺再卷起来,看向张明朗:“你说要做一身秋衣,那做什么样式的?中山装还是西装?” “你会做西装?”张明朗听了这话突然来了兴致,眼睛亮亮地看着傅宁。这稀奇的玩意,那可是连大队的裁缝都不会。 “对。”傅宁微微笑着,“当然不会给你做特别正式的,平时上课穿着不会太突兀的那种。不过,你得自己买好全部料子。” “那没问题,就做西装,穿出去才引人注意。稀奇了,人家才会问。”张明朗说:“等周末我就去镇上买料子。” “还得配个衬衫。”傅宁看着他笑,这会儿突然觉得自己像个不良商人,在诱惑消费。 敲定好一切,张明朗也没多留,就回家去了。张明朗一走,柳成林就坐在板凳上嘶嘶抽气,还微皱着眉。傅宁看了他一眼,不解问:“干什么呢?” 柳成林又抽了口气,抿了下唇又松开,看向傅宁:“你有没有觉得张明朗那小子看你的眼神怪怪的。” “有吗?”傅宁淡定反问,把刚才拿出来的东西一一收起来,“我怎么没发现,你没事可别瞎说,叫人听去了难免不会添油加醋。” “可能是我看错了。”柳成林松了眉心,”这话确实不能瞎说。” +++ 周末一到,张明朗便去镇上买了许多布料回来,西装面布、内衬,包括做衬衫的料子。去之前傅宁给他列了个单子,从布料到纽扣都稍微交代了一下,要多大,要多少。 这是她穿越到这个世界做的第一笔生意,也是第一套服装,自然是要尽自己手艺之长,做到最好的。 回来后,张明朗直接把车子骑到柳家门口停下,甩了一把汗就进了院子。此时地里没什么农活,傅宁和赵兰花正一起坐在西屋里做针线。赵兰花教傅宁纳鞋底,教了半天无果,她就放弃了。 钢针在赵兰花手中很轻易就可以穿透六七毫米厚的鞋底,在傅宁手中却只能进入一个尖。傅宁觉得这不是个技术活,而是个体力活。于是,她就默默学起了绣鞋面上的花。 花没绣出一个瓣,看到张明朗满头大汗地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拎了好几个塑料袋,傅宁忙站起来:“你把布料都买好了?” 赵兰花见来人,也站起身子,看着张明朗柔声道:“难得明朗你架我们家势,衣服要是做得不好看,你要担待啊。” 她可从没见过傅宁做过东西,这要是浪费了人家这么多的布料,多不好意思啊。 张明朗看着赵兰花笑:“大娘,我相信三嫂的手艺。” “这不能,你可不能太相信,要真是做不好呢?”赵兰花还是给傅宁在话头上留后路,傅宁却是一笑,看着赵兰花说:“妈,没事的。” “你这孩子。”赵兰花拿眼瞥她,小着声音,“话说得太满,做不到看你怎么办?” “做不好我不收他钱呗。”傅宁眉眼笑笑的,说得轻松。 赵兰花微睁着眼睛盯着她,声音更小道:“那人家买布的钱呢?” 傅宁也没再跟赵兰花缠这个话题,总归这套衣服是要做的。好与不好,那后果也都是要承担的。生意再小,都得有承担风险的心理和准备。她接了张明朗的布料,看着他说了句:“谢谢你,做好了我给你送过去。” “成,我也不着急,三嫂你慢慢做就是。” 第15节 张明朗走后赵兰花就忙去解开了他拎来的塑料袋,把里面的布料都扯出来看了看。 “这张家果真是家底子厚,买了这么多料子,得花多少钱啊。就这些料子,连大队的裁缝铺里都没有。阿宁,你跟他谈好价钱没?” 傅宁过来把赵兰花看完的布料又装好,拿到缝纫机旁,“他是因为成林的话才要帮我们的,我们怎么还好跟他谈价钱。这套衣服我没打算要钱,也不能要。” 赵兰花想了一下,“也倒是这话,就当练个手。要是你真能做出好衣裳来,还怕赚不到钱么?明朗这套衣服,确实不该赚他钱,他是个心善的好孩子。” 说完话,赵兰花又坐下,拿起竹筐子里的鞋底,捏起手工针在头发间蹭了两下头皮继续纳鞋底。傅宁把一直放在屋角放杂物的八仙桌收拾出来,擦擦干净,便摊开张明朗买来的布料,先按尺寸量好,用粉笔画了印记,再一点点裁剪出来。 赵兰花也不打扰她,自己一边纳鞋底一边瞎絮叨:“阿宁啊,咱们也在一起生活那么久了,我看你是干啥啥不行。起先连饭也烧得艰难,这会儿饭倒是会烧了,但也还是不会种地,连起码的针线活也不会。我倒也不是嫌弃你,成林不嫌弃你,我也不敢嫌弃你。你跟我说你会做衣裳,想当裁缝,我想着是好事,所以支持你。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说不定你啥事都不能,偏就这个行呢?你要是连这个都不行,那也真还是逃不掉种地的命。你不能让成林一个人苦啊,你说我要是死了,你不心疼成林,还有谁心疼他?” 傅宁专心低头剪裁布料,大体知道赵兰花在絮叨什么,但也没听太真切,也就没答话,任她絮叨。总之也都是嘴巴闲,让她说说话解闷。说到最后,赵兰花看向傅宁:“阿宁,你听到没?” “都听着呢,妈。”傅宁应着,注意力还是大部分都在自己的布料和剪刀上。 赵兰花满意地低下头,又开始絮叨起别的。谁家的老母猪生小猪仔了,她要买两头猪回来养着。家里现在只有几只母鸡和一只公鸡,要不要再买点鸭呢鹅呢?听说有人家养羊也是卖了赚不少钱,买几头羊养一养也倒是可以的,就是总要牵出去遛比较麻烦。 柳成林大哥柳成文是从外头买的小牛仔回来养,养大了一头牛也能赚好些钱。但这不是谁家都能做的,毕竟小牛仔比较贵,而且得有来源,固定生意往来。柳成文能做起这生意,那跟柳家没多大关系,而是靠着自己媳妇娘家那边,也就是刘洪金家。 傅宁只是随便附和赵兰花的话,这些事情现在还都是赵兰花自己拿主意就可以的,根本不需要她这个儿媳妇点头或是摇头。赵兰花在这里说,也不过是嘴闲下来就嫌闷的慌。 张明朗的这套西装加衬衫,傅宁花了不算短的一个月时间,细致到每一处针脚。最后西装和衬衫成型,她往柳成林面前一摊:“怎么样?” 柳成林虽然一直看着傅宁在做这套衣服,但看到成品的时候还是微微震惊,半天缓了神道:“阿宁,跟我在外头看到那些有钱人穿的,一模一样。不,比他们穿的那还好看呢!” 傅宁笑,“你都见过多少有钱人?” “可不少,我还去过北京呢。”柳成林伸手去拿西装,“要不我先套上试试?” “你身板高大,又壮实,怕是穿不上。”傅宁说的时候看了看柳成林,柳成林把衣服放在身前比了比,“好像是,张明朗那小子文弱。” 说完柳成林也没把衣服放下,直接卷了卷,找了塑料袋塞进去,“我这就拿去给那小子,让他开开眼界。” “人家在城里读过大学,什么眼界没开过?” “那不一样,他开的眼界里可没有你做的西装。”柳成林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夸张,仿佛傅宁与这件西装都是金贵不已的。 傅宁嘴角含笑,“去吧,送完赶紧回来睡觉。” “好。” 柳成林应完话,也没直接就把西装给张明朗送过去,而是先拿去给赵兰花、柳成辉和柳大士看了看,看完拎着衬衫和西装去了隔壁张家。 这会儿张明朗也早洗完了澡,正在自己房间灯下批改作业。听得柳成林来找自己,忙就搁了红钢笔出来。 柳成林满面春风,笑呵呵地把衣服送到他手中:“给你,衬衫和西装,阿宁给你做好了。” “真的?”张明朗眸子一亮,忙拉了柳成林进自己屋去,“我换上你给我看看,看好不好看?” “你换衣服拉我进来干什么?”柳成林说着话已经被张明朗拉进了屋。 张明朗把袋子里的衣服拿出来,一把塞到柳成林怀里,就把自己身上穿的衣服脱了。柳成林看着他,嘴角还有笑,挑了一下眉说:“没想到你看起来文文弱弱的,身子骨倒是挺精壮的嘛。” “都是乡下人长大的,谁没干过粗活重活,还有不精壮的?”张明朗把柳成林怀里的衬衫先拿出来,套到身上扣好扣子。又换了裤子,再套上西装外套,整个人立马就瞧着不一样了。 柳成林把手臂抱在胸前,看着张明朗:“好看,这么一打扮,比我都俊了。” 张明朗一笑,“从没穿过这么舒服又合身的衣服,三嫂手艺好。” 两人说着话,张明朗的爹妈突然出现在房间门口。头往里一伸看到张明朗这一套行头,都眼睛一亮。他爸又往里跨两步,看着张明朗说:“诶?明朗你哪来的衣服?样式新奇,但穿着倒是精神好看。” “爸,这就是城里人穿的西装,柳三嫂给做的。”张明朗说着还顺了一下西装领口。 “傅宁做的?”张明朗爸妈明显不相信。 “大爷大娘,是我媳妇做的,我都全程看着呢。”柳成林也看向两位长辈,应话道。 张明朗爸妈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他妈看向柳成林:“自从你家门口挂了那牌子以后,我们都疑心了好一阵子,敢情是真有手艺在家藏着呢。” “是啊,就是怕没人信,也没人上门,我才找明朗老弟帮忙的。让明朗老弟破费了,实在不好意思。”柳成林说到最后笑里就流露出些不好意思。 张明朗他妈又仔仔细细把张明朗身上的衣服看了一遍,甚至过去扯了缝合口看针脚,最后抬头看向柳成林:“这衣服做得细致,又合我们明朗的身材,一点都不破费。我们明朗跟别人不一样,那大队裁缝做的衣服,我都觉得让咱们明朗穿着,都把他穿土了。这身衣服又精神又时髦,买都买不来哪!” 柳成林听张明朗妈妈这么夸自己媳妇,一下子就更乐了,满面压不住兴奋笑意:“大娘要是喜欢,以后有衣服都拿来咱家做,包大娘满意。” “做得好肯定去的,咱们明朗做的这一身,要多少手工费?” 柳成林笑着,“大娘,这头单生意本就是我求来的,哪还能要钱,不要钱!” “这不成。”张明朗他爸突然出声,“既然是头一单,就更要收钱了,开个好兆头!你家和黄家宅基下的坟被移走了,那是要转运的,就从这儿转起,好吧?” 柳成林一个人推不过张家三口人,最后被送出院子的时候,手里就捏着八十八块钱。柳成林都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感谢的话,现在看着手里的八十八块钱,只觉得这个夜晚真是太美妙了。 他呆乐呆乐地把钱拿回家,塞到傅宁手里,看着她说了句:“媳妇儿,咱们家要转运了,张大爷说的,就从这八十八块钱开始。” 傅宁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便没忍住笑出来,“出息。” 傅宁把张明朗这件衣服做好后,整个安平镇便又进入了金黄稻穗风中摇的农忙期。那一片片广阔无垠的金色稻穗顺风起伏成浪,也印证着秋收季节的到来。 农作物的种植与收割、施肥、除草这些问题,对于傅宁来说一直是个不大不小的难题。好在柳成林护着她,赵兰花平日里也只是在她面前偶尔唠叨两句,并不多说什么。 但,乡下少有不说闲话的妇人,赵兰花自然也是。 因着柳家和黄家风水被改的事情,柳家这会儿在前庄本队,也再没有之前那么不招人待见。虽也称不上亲近,但坐下嚼别家亦或自家的舌根,也是不让人排斥的。多一张嘴,就多一些闲话,妇道人家都喜欢听各家家长里短的琐碎事。 作为婆婆也没有不说自家儿媳德行的,毕竟认真说起来,儿媳妇是娶回来的外人。对于傅宁,人长得标致又孝顺,又帮柳家解决了不知多少麻烦事,赵兰花自然是不讨厌傅宁的。但与人坐到一起,傅宁不会做家务不会种地此类的事情,她也当作闲聊都没藏着掖着过。 乡里乡间的没电视没戏看,全靠家长里短充实闲暇时间,因而谁家的事情也都不会完全是自家的事情,或者说是自己庄子上的事情。所以,向明村第六生产队的老老少少,也都知道柳家老三的媳妇是个娇贵得不得了的人儿。 对于这事儿,外人只是说说嘴,毕竟不关自家的事情。而对这事最看不顺眼的,那还得是傅宁的俩妯娌——老大柳成文的媳妇刘珍、老二柳成武的媳妇吴萍。 刘珍是赵兰花的亲侄女,身上流着刘洪金和赵兰芝的血,也就有刘家人的眼高于顶的特质,对柳成林和傅宁是懒得低眉瞧。吴萍么,当然是觉得傅宁占了两老的的便宜才能得这么个日子,看得她眼馋又心恨,直冷嘲柳成林娶了这样的媳妇,这辈子也甭想过好了。 当然,对于外头人的看法和风言风语,傅宁不在意也懒得在意。什么人的眼光都得顾,什么人的心思都得揣测,整天怎么想着把日子过得让人无处说嘴,那也真是不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 日子是过给自己感受的,不是过给别人看的。 +++ 稻田地被割去小半块的稻子,露出一小片干得不见一丝水的土地,隔几步便堆着个稻梗堆。傅宁抬起手,用套袖蹭了蹭被稻穗擦得微痒的脸。汗从额际流下来,浸在套袖上。放下手,傅宁便扶着自己的腰,看着还剩下的大片水稻长吐了口气。 “累了就去歇会,也不差你收的那一点。”柳成林停下手里的镰刀,转头看她。 傅宁点了一下头,“那我去休息会,太累了,有点吃不消。” “去吧。” 傅宁垂下扶腰的手臂,摘下凉帽,拿着镰刀便往地头去。赵兰花这会也直了下腰,回头看了两眼,出声道:“这回不错,收了那么一小堆呢。” “看着是累坏了。”柳成林接赵兰花的话,“就让阿宁歇着吧,下面不要她收了......” “也林你说成就成。”赵兰花也不反驳柳成林,说完又说了句:“但也不能太供着。” 那边傅宁到了地头田埂上,把镰刀丢在一旁,就去水瓶边倒了些凉开水,找干净的枯草地坐下来喝水。凉开水没喝几口,便见得隔了几块地的吴萍并着向明村的其他几个妇人一起往地头上来。到了地头上,又各自去找水喝。 傅宁收回目光,喝了自己的凉白开放下碗,便微眯眼看向地里柳成林的身影。看得微微出神,便听得身后有人说:“哟,傅宁你又来看柳老三和两老的收庄稼呢?真是穷日子里也有好福气呢。” 话音落下,又有几个妇人低低的笑声。不过是笑柳成林家日子不好过,笑傅宁穷娇贵,就是不知道过日子的穷矫情。 听出说话人的声音是吴萍的,傅宁也懒得回身,便还是看着柳成林,淡声道:“二嫂当初要是也能嫁个疼自己的好男人,现在也会有这种福气。听说二哥平日里没事便对你吆五喝六呼来喝去的,脏活苦活一个不少你的,还要每天做好饭端好洗脚水伺候着,真是难为你了。” 吴萍一听这话脸都绿了,却还是换了换表情绕到傅宁面前,带着讥笑道:“我说傅宁,你真拿自己是城里人家的小姐呢?在我们乡下,谁家媳妇不是脏活累活抢着干?那是懂事,是顾家。你瞧瞧你,哪里有一点做人家媳妇的样子,多少人在背后戳你脊梁骨,你知道么?要真是有个有钱娘家也就算了,你娘家有什么?说句不好听的,你嫁进柳家门,连里面穿的裤头都是老三买的吧?” 吴萍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很是得意,想着必是傅宁痛处了。傅宁出嫁那会,傅家可是什么都没陪的。拿这么私密的内裤说事,不就是*裸在羞辱傅宁么? 吴萍等着傅宁变脸色呢,傅宁脸上表情却是丝毫没变,然后微抬头瞥了她一眼,继续淡淡道:“二嫂你不是连个裤头都没捞着,上赶着跟二哥回家把孩子生了么?” 听得傅宁这话,吴萍脑子一阵充血,翻了一下白眼险些没站住。傅宁也懒得管她,一边起身一边说了句:“找自家人寻事找优越感,让外人看笑话。二嫂,别把自己弄得太没脸。” 吴萍颤着嘴唇,也没说出话,本来看热闹的几个妇人过来绕开话题劝了两句,把吴萍又劝回去了。等吴萍一走,剩下的几人又猫在一起一阵笑。 一妇人说:“没见识到不知道,今儿见识到了,那傅宁的嘴巴哪是毒啊,真是绝了!怪到当初刘老汉一家被找过就不敢再闹了,连那刘洪金都弄不过她。” “谁说不是呢?三言两语把你堵死死的,她还一点不生气,就震得你一句话说不出,这可一点不像乡下人。亏了不是个男人,是个男人准能干大事!”另一妇人又说。 “干什么大事?这可捧高了。谁不知道,她不会做家事不会种地,苦活累活一个干不成,能干什么大事?男人有力气,能干活,那还能干大事!”再一个妇人辩驳,标准乡下种田人思维。 “不是说会做衣裳么?你们可见过她做的衣裳没?” “没有,谁见过了?就见他家门口挂了个牌子,也没见有人去让她做过。也没听人说她拜了师学了艺,怎么会突然就会做衣裳了?” “你们瞧着,这里面是不是有点......” 人都看着这话说一半打住的妇人,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默契交换,最后道:“她人长得俊,倒有这个可能。只是这么明目张胆的,不怕被人骂么?” “她家都穷成那样了,还怕人骂什么?再说,不是挂着做衣裳的羊头么,卖着自己的狗肉。他柳家单靠柳成林苦,那得苦到什么时候?得穷上好一阵子呢。你说要不是这女人赚着钱供家里,柳家人做什么这么供着她?你见过谁家疼媳妇疼儿媳妇,都疼到不肯让怎么干累活的?” “说得有理,那也真是丢人败姓姓了。一家子为了钱容着她这样,也真是够下作的。” “这怎么说着说着就跟真的似的了,谁都没见过这事,可不能瞎说,不是败坏人家么?人家要是没干这事儿,那不是冤死了?再说了,柳成林绝对不是为了钱能让自己媳妇干这种事的人,他是出了名的好面子。” “冤什么?我瞧着只能是这么回事,不信咱们就等着看,这事儿还能就不露马脚么?” “对,咱们也别先给人判了刑,等着看,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 一堆妇人絮叨了一阵,被各家男人催,才散开了去。 那边早先回了自家地里的吴萍也是气鼓着,但她向来怕柳成武,闲杂事向来也是不敢在柳成武面前说,所以也便老老实实收庄稼,没说什么。 其实吴萍会针对傅宁,不过就是找不到其他自己能去比一下的人,唯有能跟同样遭了难的自家人比。老大家柳成文有财路,她不能比,所以只能处处盯着傅宁。偏老三家日子过得不怎么样,傅宁却比村里谁家媳妇过得都轻松,她当然看不过眼。 攀着柳大士和赵兰花两老的给自己家干活,再攀着傅宁,也算是她平日里伺候柳成武和家里两个孩子之余,还能找到点充实生活的事情。与其说是想争点东西,倒不如说是喜欢争的这个过程。 而一段时间后,各家田里水稻收完,便都放去了场上去梗、摊晒。等颗粒尽干没了分毫水分之后,再用斗运进窖中,有了合适的价钱,再卖出去换钱用。 水稻收完,紧接着又是耕地播种种麦子,等着来年春末的农忙丰收。这是个周而复始的过程,每年都如此。 而这秋一季的农忙一过,也就大闲了下来。张明朗也终于在合适的气候温度里,把傅宁做的那一套西装给穿了出来。为了穿得时髦亮堂,他还特意去买了双皮鞋,一并配上。 因为张明朗是有文化的教书先生,又在城里念过大学,穿这身衣裳虽让人看着新奇,倒也是不违和的。办公室里有年龄大些的男老师,看着喜欢心痒,便会问在哪买的,贵不贵之类的。张明朗一笑,便把西装怎么来的,都给详细说了,就算是为傅宁打了广告。 张明朗穿着这身衣裳在大队晃了几日,在自家店里买东西的时候也穿着。有人来买农药或是买肥料的,见了都会问上两句。这一人问两人问的,张明朗都不遗余力地夸。有时他爸妈在,还会附和上两句。 时日不长,傅宁会做衣裳,并且是会做很时髦衣裳的话,就在乡里乡外传了开来。与此前难听的传闻一起,让人难辨真假。 大队裁缝铺的裁缝也听了这事,见向明村出了要抢生意的人,哪里有不上心的,便目的明确地来了张家店里来看张明朗的衣服。 张明朗站在柜台后,裁缝站在柜台前,不看药不看籽种,一直把张明朗足足看了个三分钟。张明朗看着他表情觉得逗,便也不打扰他。 裁缝看了一会,吸了口气,又拉张明朗的袖子过去看。看完袖子再掀开西装,看看里衬。 “颜大哥,以你专业的眼光看,这身衣服做得怎么样?”张明朗不阻止裁缝的任何一个动作,笑着开口问。 这裁缝还是抽气,抽了半天说:“张老弟,你别哄我,这衣服能是那柳家的娘们做的?她这凭空的,跟谁学的手艺?” 张明朗笑,“跟谁学的手艺我不知道,但这身衣服,包括里面这件衬衫,千真万确都是柳三嫂做出来的。我知道你是你爸那传下的手艺,说不定人柳三嫂是去镇上找人学了手艺呢?” 第16节 “去镇上学这么个手艺要多少钱你知道么?这样的西装镇上的裁缝都不定能做出来,她在短短时间之内学成这样,张老弟你逗我呢?”裁缝看着张明朗,一脸的笃定:“这衣服绝对不是那娘们做的,张老弟你老实说,她让你买这么身衣服来给她散播假手艺,到底想干什么?” “张老弟你是不是……”裁缝说着这话,一个劲地冲张明朗挑眉,眼睛里意味明显:“收了她什么好处了?” ☆、第024章 张明朗看裁缝挑眉,意识到他是话有所指,但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脸上便挂着似懂非懂的表情,还表示疑问地皱了下眉。 裁缝啧了一下嘴,“张老弟,装傻就没意思了。” “颜大哥,我是真没懂,你这怎么个意思?”张明朗把眉心拧成个疙瘩,其实他大概也猜到了话里的意思。 裁缝又挑眉瞄了他两眼,然后踮起脚到他耳边嘀咕了句:“挂那牌子,卖的不是手艺,那就是人了呗。” 裁缝说完这话还没能把脑袋缩回来,张明朗就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咬着牙道:“姓颜的,你把嘴巴放干净点!” 裁缝被张明朗这突然转变吓了一呆,呆完忙又去拉张明朗的手:“张明朗,说话就说话,你动手动脚干什么?!” “我没打你已经算是客气的了,你再敢说一句不干不净的话,我准揍你!”张明朗瞪眼说着话,松了手上的劲,一把把裁缝给推了出去。 裁缝踉跄两步站稳了,忙整了整自己的衣服,一边整一边念叨:“干了见不得人的事还不让人说了?!我看你就是做贼心虚!他柳家没一个好东西,亏你张家还帮着他家。我看你那么多年的墨水,也是白喝了!” 张明朗咬了咬牙,绕出自己柜台到裁缝面前,气势凛凛道:“姓颜的,我再警告你一遍。傅宁没有做见不得的人,我跟她更是清清白白,你再说一句不干净的话来侮辱柳家和我张家,我不会放过你!就算我会放过你,柳成林也不会放过你!” 裁缝被张明朗说的话噎了一下,看了他半天,然后又一副“你能拿我怎样”的不要脸样子道:“哟,你还真当我怕柳成林那个怂货呢?张明朗,我告诉你,就算我不说,那向明村说的人多了去了,你们能把每个人的嘴都堵上?人要是没本事,那就该老老实实的,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事情有脸做就别怕人说。要卖就私下卖,偏还挂个‘做衣裳’的名,以为裁缝这么好做呢?不要脸!” 裁缝越说越来劲,嘴里唾沫星子直飞,喷了张明朗一脸。说到最后,张明朗忍无可忍就黑着脸一把揪了他的衣领,紧接着拳头也毫不犹豫挥了上去,打得裁缝嗷嗷叫。 裁缝被打了好几拳,这旁人才听得动静过来拉架,把两人拉开了。 本来裁缝倒也真不是来张家挑事的,就是来看看人家口中传的傅宁做的西装,再表达表达自己的看法,贬损贬损柳家,谁知张明朗会生这么大火气。张明朗火气一上来,两人硬碰硬,谁也不愿软,可不就把话越说越难听,最后直接打起来了。 裁缝本就瞧不起柳家,又因为之前傅宁上过门,两句话弄得他面上不甚好看,所以也有些记着仇。有机会能踩踩柳家,那他可是非常愿意的,戳柳家人痛处,让自己心里痛快。 但对于张家,他一直是友好相待,客客气气的,毕竟两家都做生意,张家家底也厚。裁缝这是没想到张明朗会和柳家在一条战线,得罪自己这个向明村唯一的裁缝。 两人被拉开后,裁缝只抬着手在自己嘴角和眼角边,疼得并不敢碰。他抬眼看了一下张明朗,“嘶”抽了口气,也没敢再说什么。 张明朗却是喘着粗气,抬起手指着裁缝:“姓颜的,你是第一个。”说完又看了看周围的人,继续狠着声音道:“下面谁再敢造柳家的谣和我张家的谣,我听到一句打一个,管你男女还是老少!” 周围被张明朗近乎发狂的样子震得都不出声,想着这事儿是真让这平日一直文气满满的教书先生怒了,便也都有点心里发虚。毕竟,所有的事情都是揣测加谣传,没有任何一个人真的看到过事实。甚至,没有一个人见过傅宁单独招待过哪一个男人。 张明朗看周围全都一副理亏的模样,这才慢慢把气消了,缓下情绪来。却是一口气没吐完,突然又听谁说了句:“听说有个男人去柳家找柳成林媳妇,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这会儿在柳家门口闹起来了,快去看热闹去。” 人堆里一阵骚动,也没人再管张明朗和裁缝的事情,一窝蜂地又一起往六队去。等人散开后,裁缝突然冷哼了一下,看着张明朗:“事情都闹出来了,看她柳家还有什么话说,还有什么脸继续呆在向明村。” 张明朗这会儿哪还有心思管裁缝的冷哼嘲讽,店也不管,直接就转身往家跑了去。裁缝见张明朗跑了,脸上瞬间浮上轻松快意,也迈起了轻快的步伐跟上去。这种事情,不去添把火,那也是要去看热闹的,比看戏都好看。 爱看热闹的一群人都聚在柳家门口,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张明朗挤进人群,就见得一干瘦黑糙的男人眼睛里泛着猩红,喷着涂抹星子在控诉傅宁的恶行。 裁缝也挤到了里面,看这男人是四队出了名的老色鬼一个,嘴角就绽开了笑意。张明朗在旁边拧着眉,裁缝就笑着冲这老色鬼招了招手:“诶诶诶,停停,停停,你这是怎么了?” 老色鬼看有人问问题,更是来劲,把胳膊上的一袖子一撸,“颜师傅,你看看,你看看我这胳膊上的红印子,都是叫那女人给我打出来的。后背上没法看,也肯定是密密麻麻的。” “她打你做什么?”裁缝看戏似地笑着看老色鬼。 “她不是做衣裳么?”老色鬼把眼睛一瞪,看着裁缝:“那我不是来做衣裳的还能来干什么?是那女人心术不正,她勾引我,完事后见我身上没钱,就把我打了出来。你看把我给打的,只差出血了啊!” 见老色鬼说出这话,裁缝嘴角的笑意越发得意越发浓,使眼看了一下张明朗,开口道:“张大兄弟,你还有什么话说?就算我们相信你张家是个正经人家,你张明朗不会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这女人,可什么事都做得出。你能打了我一个人,还能打了在场的所有人不是?” “就是说啊,真不要脸!” “事实都摆在眼前了,她还不出来,还缩着头干什么?敢做就敢承认,还怕人骂么?” “傅宁,你快出来!” “出来滚出向明村,别脏了我们的村子!” “傅宁,外面都骂成那样了,你还不出去,还让他们闹下去?”在柳家西屋里,实在听不下去骂的姚家秦香霞媳妇终于开了口。 “就是说啊,这骂的我都听不下去,跟骂我似的。”周志美也往傅宁面前凑了凑,“你倒出去解释解释啊,要是我早出去把他们骂个狗血喷头了。就那老色鬼,还留着他跳?” 傅宁各看了周志美和秦香霞一眼,开口道:“那麻烦刘大娘和姚大嫂跟我一起出去一下,权当我傅宁欠你们的人情。” “这可使不得。”周志美听完这话就眼神警惕地往后一缩,“谁爱蹚这浑水谁蹚去,我不蹚。今天我也是倒霉,跟着香霞来你家看看就碰到这样的事情。你说你也是,明知道那人是个老色鬼,不打发了还让他闹起来,真是作什么孽呢?你作孽你作好了,连累我和香霞干什么?闹成这样,我和香霞怎么走?这要被人看到了,一样泼我们脏水。” 傅宁脸上表情略带着些哀戚,看向秦香霞:“秦大嫂,外面都闹成这样了,那人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倘若我一个人出去,人家怎么都不会信我说的话的。我也不知道事情会闹成这样,是我一时气不过惹出了祸,是我的错。咱们是一庄人,以后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还请你们帮我傅宁这一次。” 秦香霞是周志美家隔壁姚家的媳妇,是个温吞性子,心地好。她听完傅宁的话就把脸转向了周志美,开口道:“大娘,这事在我们来说不是大事,但在傅宁身上就是大事了。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傅宁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是知道。外面闹那么大,闹下去就是闹咱们一庄子,怎么会是只闹了傅宁家的。这事要是不说清楚,我们庄子上人也会让人丢白眼。之前柳老五干出那事,人家看咱们什么眼神,你忘了么?现在我们也在这里,要是不出去说清楚,人家还以为我们心虚,不知外人还要造谣我们什么呢。” 周志美跟柳家可是一点交情都没有的,平时也是瞧不起柳家。今儿是因为秦香霞想来柳家看个究竟,她自己也有好奇心,就跟着一起过来了。谁知道柳家这三儿媳就干了这样的蠢事情,让外面闹成那样,把她和秦香霞也堵在了屋里。 秦香霞这话又说的也一点都没错,她们两个人被堵在傅宁房里,基本处于骑虎难下的处境。现在不管自己想不想管柳家事,那还都得管。 “算了算了,我们也不能在这屋里躲一辈子,只能认这个栽了。出去就出去,我周志美什么人大家知道,谁敢骂我一句,我今儿就跟谁耗到底!”周志美说着就站起了身子,习惯性地拍了拍身上的褂子。 傅宁嘴角掠过一丝笑意,一闪即逝。 周志美拍了褂子就要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停下,转身看着傅宁:“傅宁,我今天是倒霉被你坑了。我今天周志美就帮你出这个头,你可记着你欠我的这份人情。要不是我今天被堵这了,我也不帮你。” “大娘,我知道,都会记在心里的。”傅宁看着周志美诚恳道。 周志美看她对自己恭敬又乖顺,心里也觉得受用,当下又找了找自己平日间的气势,挺直了腰杆往外去。只想着她周志美是谁,谁要在她面前撒泼,那还得掂量掂量。吵架她只输过一次给黄为龙夫妇,黄为龙媳妇死了之后,必然不会出现第二次了。 此时柳家外面闹得是越发厉害起来,张明朗听着那些话不堪入耳,最后就脸红脖子粗地吼了一声,一下子把聒噪的声音给震歇了。 人被张明朗吼得一阵愣,全都看着他。裁缝见他脖间青筋暴起,便故意满脸不解挑衅道:“明朗兄弟,你这是怎么了?” “对啊,我们骂柳老三的媳妇又不是骂你,你这个样子是做什么?” “这不明摆的么,穿着人家做的西装呢……”说话的人语气里意味非常明显。 又有人接:“真是做的么?还不知怎么弄来的呢……” 这话说完,人群里就发出一声极为讽刺的哄笑。笑声却是没能持续下去,在周志美和秦香霞以及傅宁一起出现在柳家门口时,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俱是一愣。 “这什么情况?”人群中有人率先发出声音。 “怎么……不是傅宁一个人在家?” “刘大娘怎么会在……” 周志美难得有次面对这么多人摆架子出风头的机会,只往前走了两步,清了下嗓子道:“你们都在这里吵吵什么呢?我们在里面说个闲话都说不安稳,这都干什么呢?” 说完又像刚看到那个挨了打的老色鬼一样,惊讶道:“你怎么还没回去呢?是那竹板尺打得你不够疼啊?” 老色鬼脸色一阵难看,刚才耍狠的表情一下子就要挂不住了,半天才声音极虚地开口:“你……你……你怎么从里面出来了?”他进柳家的时候,明明除了傅宁没有其他人在。 “哎哟,我和香霞吃完晌饭就来了,比你来的还早呢。巧了我和香霞去里间讲了几句悄悄话,你就来了,上演了这么一出好戏。”周志美说完就斜了他一眼,对于这种没品行又下作的人,她真是懒得好声好气跟他讲话。 “刘大嫂子,那刚才都发生什么了?你和秦香霞躲在里间,应该都知道的。这完事不给钱才被打成这样,是真假的?”围在人群内围的一个与周志美年龄相仿的人开口问。 “放他娘的屁!我和香霞一直在里面,难不成我们还偷看这个?我周志美这辈子最瞧不起鸡鸣狗盗的事,你们谁不知道?我跟柳家没多大交情,要是真有这事,还要你们闹到这里看热闹?” 人一听周志美这话,觉得颇有道理。按周志美的脾性来讲,要是真让她逮着了这种丑事,她一定是第一个先跳起来孬人,把大家伙招呼过来看人笑话的,哪里还会憋着不出来。姚家媳妇秦香霞在别人眼里也是一个极规矩标准的好媳妇,怎么着也不可能看着这种丑事发生。 而在老色鬼在柳家门前闹开后开始,就一直有人看热闹,没见周志美和秦香霞后进去过。那只能说明,周志美和秦香霞在整个事情发生的过程中,都是在柳家西屋里的。这样一捋下来,老色鬼说谎话来污蔑傅宁就成了显而易见的事情。 所有人把眼光刷地一下转向老色鬼,老色鬼这会儿就更心虚了。本想泼傅宁一身脏水的,哪知道被反坑了。他面上挂不住,又怕被这么多人骂。骂也就算了,要是再被打就真惨大发了,于是拔腿就想跑。 他刚冲出去两步,就被张明朗一把揪住了后衣襟,然后一把甩去傅宁面前:“谎话被拆穿就想跑了?快给柳三嫂道歉!” 老色鬼踉跄两步站稳,他也知道这情形之下自己翻不出浪了,忙看向傅宁:“大妹子,对不起啊。我是听外头人说你是挂这牌子干那个的,我才来的。你是清白的,都是那些嘴坏的人造的谣啊!” “我和香霞呢?今天让你这么闹下去,我们俩名声也还要不要了。”周志美说着瞪了老色鬼一眼。 老色鬼没办法,只得又跟周志美和秦香霞道了歉。道完歉,也是点头哈腰,好容易退出人群,撒腿就跑。再不跑,真怕被那一群人的唾沫淹死。 老色鬼一跑,这闹剧就没了主角。人散了一些,还有些继续站着。大队裁缝见事情发展成了这样,再看着张明朗那一脸轻松下来的表情,只觉心里堵得慌。本来是来看热闹的,起初还得意起了哄,现在就跟被人无声打了脸似的。 同时,看热闹的大多数人被刚才那一闹,已经思维反转相信了傅宁只是个受害者。她是清白的,她不接客。所以她在老色鬼上门的时候不是悄悄处理了,而是毫不客气把他打狠了,一点情面都不留,也不怕这事闹大闹开。只有心里没鬼的人,才不怕事情被闹大。 但裁缝却死活不相信,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不愿意相信。他认定了傅宁不会做衣裳,那这件事就一定有问题。闹都闹开了,还让傅宁落个清白的好收场,岂不是太没天理了! “我不信你挂着牌子是真会做衣裳!”裁缝摸着自己的下巴,盯着傅宁,终是不死心地开了口:“干瘦貌丑的男人你是瞧不上,但要是秀气长得俊又有文化有本事的男人,只怕你巴不得往上贴!”说着还拿目光瞥了瞥张明朗。 有些要走的人听到这话,咔就停了步子,有走了几步的还折了回来。张明朗这会儿表情又是一凛,盯着裁缝道:“颜大哥,柳家跟你无怨无仇,你这到底是想干什么?柳三嫂不是那种人,她不会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你拿什么证明?你连自己都证明不了。”裁缝说着就斜了张明朗一眼,看张明朗语塞,又继续道:“我也没想干什么,我只想让大家知道,整个向明村只有我一家裁缝铺。衣裳不是谁人都能做的,有些牌子也不是谁家都能挂的。否则,谁知道是不是有一天裁缝会变成什么下作的代名词。见不得人的事情可以干,但不能挂着这牌子干!” ☆、第025章 被裁缝这么一提醒,围观人群又把傅宁到底会不会做衣裳这事给想了起来。如果真的不会做衣裳,还明目张胆挂个牌子,又让张明朗穿着那么一身西装去做宣传,还是有问题啊。就算她今天的表现说明了她是清白的,但这个问题怎么解释呢? 倘若解释不了,那自然也就是裁缝说的那些话。 其他人不是很懂这做衣裳方面,但也知道但凡是个手艺都难学。如今又见身为裁缝的颜师傅态度这么笃定,认定了那套西装不是出自傅宁之手。别人可能是揣测瞎说,但这裁缝师傅是最明白手艺的人,不算瞎说呀。 所以,人又把态度天秤毫不犹豫偏向了有手艺的裁缝一方。傅宁是被质问的弱势方,可没有谁傻会帮着她说话,除了也被牵涉在事情里的张明朗。 周志美也知道刚才老色鬼的事情算是过去了,没自己和秦香霞什么事了,便拉着秦香霞往一旁退了退。 下面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可是没个准的,她们能证明老色鬼的事情,可证明不了傅宁会不会做衣裳,有没有和张明朗苟且。这浑水,打死周志美她都不会趟的,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 “颜师傅说得不错,这事确实有蹊跷。傅家三媳妇,你要是不会做衣裳,没有手艺,就把这牌子摘了吧。人家颜师傅是干这行的,看着心里确实也堵。你说你都不会,挂着这个干什么呢?难免人家不会怀疑你。这话一说得难听,颜师傅脸上也难看啊,毕竟人家才是裁缝。你就老老实实的,规规矩矩的……”人群中有一人”中肯”道。 “颜师傅、包括在场的所有人,我只问一句,你们又是凭的什么认定了我傅宁不会做衣裳?”傅宁没让这人再絮絮叨叨说下去,站着不腰疼又教育人的话,任谁都能说它个一箩筐。 傅宁脸上没什么表情,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也是冷冷清清的。 说话人被傅宁这话堵得一愣,忙把目光转向颜裁缝,其他人也都看着颜裁缝。颜裁缝冷哼了一下,“你还真是能咬死口,你有几斤几两,你会不会,我一个内行人还看不出来?今儿我只要你把招牌摘了,别的我也不管你,任你干什么丢人的勾当,都不关我的事。” 傅宁看着颜裁缝也冷笑了一下,“倘若我真把招牌摘了,不就默认了我是挂羊头卖狗肉的么?颜师傅,我傅宁虽是个妇道人家,可也不傻。” “挂羊头卖狗肉……呵,难道你不是?默认了也算是给自己留个面子,真要让人硬拆了招牌,那你才难看呢。”颜裁缝斜着嘴角满脸得意,心里笃定傅宁今儿玩不出花来,最后只能认孬把招牌摘掉。 傅宁看着颜裁缝的样子,淡漠的眸子里竟慢慢浮出笑意,然后一下子笑了出来。人被她的举动弄得一懵,不知道她都被逼到如此地步了,还笑什么。 张明朗在旁边急出了一身汗,抬手抹了一下脑门道:“三嫂,你就做给他们看,等东西出来了,看谁不服!再看看这里有多少人的嘴,是堵不上的!” 这边正闹着,赵兰花和黄大娘带着黄莺去地里溜了一圈,这会儿恰好回来。见得自家门口站着那么多人,赵兰花心下一凉,也不知出什么事了,忙就往家跑。 黄大娘牵了黄莺,也飞跑过来。黄莺不知道出事了,一边跑一边欢着笑:“奶奶,柳三婶子家门口怎么那么多人?” “不知道,咱们也快去看看去。”黄大娘拉着黄莺,跟着赵兰花跑到人群边,又跟着挤进人群。 人见是柳家人,也都让开了一条道,让赵兰花进去。赵兰花挤进人群最里面,就看到傅宁手里拿了个本子,正往秦香霞手里塞:“姚大嫂,这是我之前给张先生做西装时量的尺寸,你拿着。” 说完这话,她又把软尺送到颜裁缝手里:“颜师傅,软尺交给你,等张先生出来,你亲自量上一量,看跟我量的差多少。” 第17节 颜裁缝见傅宁这会儿开始搬证据,心里略有些没底,但还是强撑着气场,接了软尺道:“量就量。” 颜裁缝接下软尺后,张明朗还有一个壮实汉子便从柳家院子里出来。出了院门,张明朗又擦了把汗,看着傅宁说:“三嫂,缝纫机和八仙桌都给你抬到院子里了。” “嗯,有累了。”傅宁谢过两人,让张明朗过去给颜裁缝量尺寸。 张明朗把西装脱掉,傅宁顺手接下。他走到颜裁缝面前,看了他一眼:“你可量仔细了,别当周围人都是瞎子,不识数。” 颜裁缝拉开软尺,“过来吧。” 赵兰花和黄大娘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都是在干什么,于是便到傅宁旁边问:“阿宁,这是做什么呢?” 傅宁看向赵兰花,把声音抬高,故意说给在场的每一个人听:“妈,有人说,我傅宁是挂着裁缝铺的招牌卖的身,今儿更是闹到了家门上。” 赵兰花听了这话眉毛一竖,“哪个黑心肝的说的?!我家成林娶的媳妇,那是清清白白的,怎么会干那种事?” 就在赵兰花情绪激动起来的时候,旁边有人报了句:“肩宽,约1.3尺,43厘米。” 听了数据,人又看了看秦香霞手里拿的数据,对上一对,然后点头。 赵兰花这边也不再说话,都看着那裁缝量尺寸。臂长、腿长、胸围、腰围……一个个数据对上去,都是相差分毫而已,那基本就都是对的。 量到最后颜裁缝脸上就没了起初的盛气,却还是看着傅宁道:“这能说明什么?说明西装就是你做的?笑话!” 傅宁看裁缝没人给他台阶下、他是不会自己服软服输的,也正合了自己的心意。她收了裁缝手中的软尺,拿在手里,看着大家继续说:“尺寸相符,大家都见到了。单靠这个就让大家相信我傅宁会做衣裳,显然没有太大的说服力,你们也还有话好堵我。” “缝纫机都抬出来了,你做啊,今儿我们就在这看着,看你到底能不能做出衣服来。要是做不出,赶紧把招牌摘了,最好是把你家那缝纫机都卖掉,免得放家里臊自己。”人群里有人起哄。 颜裁缝这会儿是有点心虚,但也不是很怕。他觉得就算傅宁会做衣裳,也是极简单的那种,直版型,踩踩踏板跑跑线,那都是简单得要命。要说她会做西装,甚至是更洋气的衣服,那他还真不信。 刚才那数据确实对张明朗的身材,但是也不是能说明另一件事么?等她简直的衣服做出来,他就要狠狠将她一军!让她哑口无言,清白不了。便是她真会做点衣服,那也刚好断了她做裁缝的路。有点手艺就想抢生意,门都没有! 这会儿傅宁还是不慌不忙地看着大家,开口道:“你们都知道我柳家困难,开这个裁缝铺也是不兼卖布的,所以家里没有存布料。不知道有谁要做衣裳没有?把布料先借我用一下,若是衣服做得不满意,我还布料钱就是。” 涉及到钱财的东西,是人都会退半步,万一做砸了还掏不出钱呢?裁缝家是卖布的,但作为挑事者,他才不会帮傅宁,巴不得看她抓耳挠腮没人助的样子。 只是,这女人却一直淡定得不像个女人,真的是让人无比想跳脚吼她:你他妈倒是急啊!哭啊!跳啊!骂啊!闹啊!撒泼啊!事情都闹成这样了你怎么都不急呢!你他妈还是不是女人?! 没人愿意出布料,傅宁想着最不济,那就扯了家里的床帘罩布,改一件衣服出来。但最后隔壁的黄大娘站了出来,她低头看了一眼黄莺,又看向傅宁:“我家有布,那是收着等莺儿上学的时候给她做花裙子穿的。你问问莺儿,要你做衣裳不要?” 傅宁略有些感激地看了眼黄大娘,又低头看向黄莺:“莺儿,柳三婶子要给你做一件天底下最漂亮的花裙子,你要不要?” “要。”黄莺本来就跟傅宁亲,这会儿也是一分一毫都不犹豫。 黄莺开了口,黄大娘就把她的小手送到傅宁手里,“那我回家去拿来。” 黄大娘退出去,傅宁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拉了软尺,帮黄莺量起尺寸来。黄莺个子小,这件裙子也就做起来耗时更短一点,是好事。 傅宁把尺寸量好,秦香霞把记好尺寸的本子送回她手里,黄大娘也就拿了个淡粉底花波点的布料到了这边。 “谢谢大娘。”傅宁接了布,在进院子之前又说了句:“都进来吧。” 能进院子的都跟着傅宁进院子,颜裁缝走在最前头,一副“看你到底能玩出什么花”的神气表情。 傅宁进了院子便也没再废话什么,把布料展开铺在桌上。打尺画线,灵巧的双手在布料间游动,裁剪翻折,没有犹豫没有停顿,看得周围人都愣了神。 “怎么瞧着,比颜师傅手艺还熟练?”有人小声嘀咕。 旁边慢慢吸了口:“是呢,剪刀用得忒熟了,那么快不怕剪错了么?” “你看她那样子,哪里像是会剪错的,根本就是熟得不能再熟,连想都不要想了。” 别人都是看手法熟练与否,颜裁缝除了这些东西,自然还看傅宁裁剪的布料样式。看了半天,他就微微皱起了眉。因为傅宁裁的布,压根就不是常规的套路,他竟有些看不懂了。 又看了一阵,裁缝终于忍不住了,不耐烦开口道:“我说,你会不会做衣裳?那么大块布,被你剪得千零八落的,还能做成衣裳吗?你要是不会做赶紧停了,真看得我心头堵,糟蹋东西。” 傅宁听了话也不抬头,只是凝神做自己的事情。她做衣服的时候最专注,除非没有丝毫灵感往下进行,否则不会停下来。这会儿她要给黄莺做的也只是条好看的裙子罢了,并不需要绞尽脑汁想设计。于她而言,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裁剪结束,傅宁便坐到缝纫机前,低头引起底线,开始拼接布料。手脚并动,依旧是大师般的风范。手艺纯熟,不慌不张,但走线却是极快,分毫错乱都没有。 赵兰花虽然知道傅宁会做衣裳,但也没仔细看过她坐在缝纫机前认真做衣裳的样子。这看了半天,当下只有一个感受,难怪她这儿媳妇不会干家务不会种地,想来人就是这个不必苦累的命啊! 在傅宁聚神做衣裳的时候,柳成林从窑厂下了工回来。见自家院子里挤了很多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是往院子里挤。人见柳家家主回来了,忙都让了让,让柳成林进去。 柳成林挤到最里面就看到傅宁在做衣裳,大队的裁缝颜师傅则人物一样地坐在长板凳上看着,双手交叉抱在胸前。 看傅宁太过认真,柳成林也便没有去骚扰她,而是去到张明朗旁边,低声问:“这是做什么呢?怎么都来瞧阿宁做衣裳?” 张明朗看了他一眼,自然知道下午发生的事情是不能让柳成林知道的。这要让他知道了,指不定怎么闹呢,于是便搪塞了一句:“我也不是很清楚,等人散了,你问问三嫂。” 柳成林点头,便也没再说什么,把目光投向正在做衣服的傅宁。 在傅宁做衣服这期间,有人耐不住性子就走了,走前不忘交代别人一句,回头跟她说说。傅宁也知道把人都耗走了,这事儿可就没有意义了,便是越发快地赶手速。在接近要做晚饭,大家都在琢磨要回去的时候,她拎起做好的裙子一抖,“好了。” 人见裙子成了型,忙都擦亮了眼睛过去看,颜裁缝从长板凳上坐起来,更是眼睛都直了。要说这衣服样式有多新奇不见得,但贵在对于这个时代的乡下人来讲,她们见过,向往,都渴望这么一条异常洋气的裙子。当然这种洋气,在傅宁眼里是很过时的。 颜裁缝揉了好几下自己的眼睛,最后不敢相信地看向傅宁:“你......” “颜师傅,衣服可是在你面前成型的,没有作弊分毫。” “柳三婶子,你给我的裙子做好了吗?给我看看,给我看看。”黄莺见自己的裙子成了型,那也是迫不及待,在傅宁旁边跳着要看裙子。 傅宁低头冲她笑了一下,“莺儿别急,三婶帮你熨一下,这就给你穿上给大家看看。” “好好好。”黄莺见能立马穿上又新又漂亮的花裙子,跳得越发欢快。 傅宁不闲着,拿了家里的土熨斗在火炉上烤了烤,然后仔仔细细把黄莺的裙子熨了。不管是用剪刀、还是剪裁、还是拼合、还是熨烫,所有的工具在傅宁手里都像是最容易而又轻巧不过的玩意。 至此,哪里还有人再怀疑半分,都眼睛亮亮地等着黄莺把裙子穿上。这裙子也只有城里人有的穿,乡下人哪里穿过这么好看的衣服。便是村长家的闺女,那也没有穿过这种衣服。 傅宁把裙子熨好,就带着黄莺去屋里换到了身上,并帮她重新梳了辫子。此时太阳已经没入地平线,气温有点低,周围凉意明晰,黄莺却是一点都不觉得冷,穿上裙子后更是兴奋异常,巴不得穿着裙子跑一村子,让每个人都看一看。 到了屋外,人都挤上来看,这会儿就纯属开眼界似地看热闹,都高兴得不得了。都说黄莺一开始还是灰头土脸的乡下小姑娘,这摇身一变,快变小公主了。 ,傅宁,没想到你这么本事。回头我也去买点布,你也帮我做一件,我要一模一样的,我家女儿也是明年上幼儿园。小孩子第一次上学,一定要穿得漂漂亮亮的。”有一妇人看完黄莺,回头就对傅宁说。 “我也要,也就这样式的。”另一妇人跟道。 “会做小男孩衣裳么?我家的是儿子。” “对了,傅宁你做这么一件裙子,手工费多少?” 傅宁脸上笑笑的,把黄莺的外套拿过来帮她穿上,一边看向说话的人道:“只要你们满意,费用都好商量。还有小孩子长得快,等到明年快上学那会你们再找我,到时时间也多,我都给你们做仔细了。” “好好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这边说完话,傅宁当时没有忘记这回这么“帮”她的颜裁缝。而此时,颜裁缝早塌了表情,半声不响准备溜了。傅宁找到他,笑着说了句:“颜师傅,你要往哪去?” 颜裁缝忙停了步子转了身,强笑着,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说:“哦,这也快到吃饭的点了,我该回家吃饭了。” “你不是说傅宁做不出衣服么?不是说手艺是假的么?”人群中有一人出声。 被打了脸,裁缝哪里还能说出话。想着以后怕是生意都要被抢了,心里更是堵得慌,便也不开口应这话茬。 傅宁见他没话再好说,便淡笑了一下转向大家,然后神情一收:“大家这回该相信我傅宁是有手艺的了,但有件事我还是要提出来说清楚。张明朗张先生来我家做衣裳的时候,我男人柳成林是在的,衣服做成后也是我男人柳成林给他送过去的。或许有人还想造我和张先生的谣,那拜托就请积一下口德,也算是为自家后辈积福荫了。我傅宁到向明村时日不长,你们不了解我的为人可以。但是张先生以及张家大爷大娘的为人,你们应该比谁都清楚。张家心善帮我柳家一帮便要被你们说是非,未免也太叫人心寒了。再有,张先生是上过大学的高材生,是有文化有教养有的人,凭他的眼界学识不可能会看上我们这样的乡野妇人,也更不可能干出有违道德的事!” ☆、第026章 傅宁这话说完,周围就是一阵沉默。之前凭借个人揣测而污蔑傅宁的人可不在少数,大多也都在看到傅宁做完整个裙子之后心里有了愧意。现在再被傅宁这么训斥,愧悔之意便直接表现在了脸上。 “傅宁,先前的事情你别放在心上,那都是人造谣瞎传的。”一个妇人开口。 “就是就是,现在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了,哪还有人敢瞎造谣?” “我们现在不止是知道了张家的为人,更是知道了你的为人,我们都相信你。” 顺风话一句句往下接,傅宁和张家也便被越捧越高。身为向明村的老百姓,真正跟柳家有仇的那只有刘老汉一家。其他人说话做事不过都是跟风看热闹,人云亦云。且乡下人心直,没有太多的阴险诡计,所以听风就是雨的混闹是最常见的。 事情闹到最后,自然是又被打脸又赔了名声还把傅宁手艺给散播开的颜裁缝最倒霉最憋屈。但他是自己找的茬,这个哑巴亏也只能自己吞,谁让自己作死呢。本来是想给傅宁难堪,让她摘了裁缝铺的招牌,谁知道最后结果竟是这样。 裁缝被臊得满脸没光,也不大招人待见,只能憋闷着气自个儿回家去。他一边走一边不过还是在想,傅宁明明就不会做衣裳,到底是怎么做到只用几个月的自学达到如此水平的?难道是被仙人托梦指点了?还是她真的就是天生吃这口饭的? 但不管途径是什么,傅宁有手艺是最实在的,任何人都没法辩驳。这也不是偷鸡摸狗的事情,是人自己的本事,那别人只有赞叹亦或艳羡的份。 柳家人散尽以后,张明朗帮着柳成林把东西归置好也就回了家,但脑子里却久久回荡着傅宁说过的话。他是有文学有知识有见识的人,他不会看上乡野妇人,更不会做有违道德的事情。 照理说,傅宁说的是最现实的话。他一个学识满腹的教书先生,不会看上没文化又土气也没共同语言的乡野姑娘。他即便要找另一半,也该是个读书多的。 可是…… “明朗,吃饭了!”亲妈的声音砸在张明朗的耳膜上,打断了他的思绪。 张明朗微吐了口气,扬声道:“来了。” 张家因为有张明朗妈妈准时烧饭,饭吃的不算迟。当张家坐下吃饭的时候,柳家还正在烧晚饭。 因为黄家帮了忙,傅宁要把黄大娘和黄莺留下吃饭,再把黄大爷和黄为龙叫过来。黄大娘不放心让黄为龙到别人家吃饭,最后也是没留下,但把黄莺留在了柳家。 黄莺自打把裙子穿上以后,就死活不肯脱下来。好容易穿到个新衣服,还是这么漂亮的花裙子,她自然舍不得多,巴不得天天穿在身上。 傅宁没办法,只好在裙子里面给她穿上裤子,外套也照样套上。 晚饭烧好,一家人围坐在桌边吃饭。傅宁一边吃自己的饭,一边给黄莺夹菜。黄莺跟她亲,所以最喜欢粘着她。 赵兰花偶尔看两人一眼,然后又看柳成林,最后忍不住了终于出声说:“阿宁,你肚子怎么还没动静?” “嗯?”傅宁一时没反应过来,抬头看赵兰花。这刚看进赵兰花的眼睛里,就明白了赵兰花在说什么。她和黄莺互动亲热,想来是让赵兰花想到孩子了。 “妈,这个不急,等咱家堂屋盖起来了再说吧。”傅宁这么回。 “怎么不急?”赵兰花盯着她:“这生孩子和盖堂屋有什么关系?” 傅宁知道跟赵兰花可不好讲不生孩子那个理,赵兰花思想可还要更陈旧一点,于是她就用胳膊暗捣了一下柳成林。 柳成林也想要孩子,本来不想说话的,好让赵兰花逼一逼傅宁。现在傅宁向他求救,他也不能无视,只好开口道:“妈,这不是没地方住吗?小孩子也要吃得好,吃不好长不壮实,不是让他来到咱家受罪么。等过些时候的,堂屋盖好就生。” “就你们怪想法多,哪有人结了婚不急着生孩子的?生了家里也就一个小孩,能受什么委屈?再穷,也不会穷到养不活孩子。”赵兰花说着完这话,低头吃了口饭。 柳成林微撇着嘴看向傅宁,傅宁一笑,闷头吃饭也就没再讲话。 等吃完饭,黄莺在柳家又玩了一阵,玩到最后累了直接就倒傅宁床上睡着了。还是黄大娘来找,柳成林才抱了睡着的黄莺送过去。 送完黄莺回来睡觉,柳成林把枕头立起来垫在背后,一边放到舒服的位置一边出声问:“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跟我说说。”根据自己听到看到的一些,他其实也大概猜到了事情是怎么回事。 傅宁也把枕头立起来,然后语气十分平淡地把事情前前后后都跟柳成林说了。说完后她看着柳成林,轻抿了了一下嘴:“你有什么想说的?” 柳成林啪嗒啪嗒眨了两下眼,仔仔细细把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后看向傅宁:“你是故意把刘大娘和秦香霞留下,然后故意把事情闹大,再然后故意把大队裁缝吸引过来的?” 傅宁看着柳成林,眼神里露出微微惊讶,“你怎么知道?” 柳成林动了下身子,凑到傅宁面前:“那么鲁莽又撒泼的事情不像你会干得出来的,所以我猜你是故意的。” “你倒很是了解我?”傅宁低了下眉,“要不是刘大娘和姚大嫂恰好在屋里,我也不会这么混闹,必是有别的法子对付那个老男人的。颜裁缝倒是真没料到,帮了个这么大一忙。 第18节 柳成林轻吸了口气:“就你心大,人家明摆着是刁难你来的,让你摘招牌不准做裁缝,还泼脏水,哪是帮你。” “我可不管他是为什么来的,结果是好的,那不就成了?”傅宁又看向柳成林,嘴角含着笑。 柳成林本来脸色颇有些凝重,看到傅宁笑,自己嘴角也不自觉翘了一点,又抿住。这样和傅宁对视半晌,柳成林才哑着嗓子开口:“你说,我怎么就娶到你这么好的媳妇,是不是老天爷补偿我的?” 平日里不吵不闹,大方有气度,小事不恼,大事都在掌控。也懂得体谅自己,孝顺父母更是没话说,即便赵兰花嘴再碎,也没说过一句赵兰花的不是。 要说她坏么,心眼确实比别人多,但每次却都坏在点子上。这在柳成林看来,又是可爱了。 傅宁看着柳成林眼睛里浓郁的踏实满足之色,眼皮微微耷着,便开口说:“累了一天了,赶紧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吃不消的。” 柳成林看她说着就要把枕头放下,便胳膊上一用力,把她压在了自己的胸膛上,然后抬手蹭了一下她的脸说:“不累,我们来生孩子。” “啊?”傅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柳成林堵住了嘴。 然后……房间里便只剩下旖旎之景,伴着让人心惊肉跳的喘息与细碎呻/吟。 秋日午后阳光正好,明亮却不灼热,带着些清冷地挂在偏西的天空。干木段捆搭的栅栏里立着一株不大的白果树,风一吹就洋洋洒洒地落下明黄的扇形叶子。 一个穿着波点花裙子的小女孩跳到树下,蹲下身子捡了两片在手里把玩。刚走到栅栏门边,院门里又出来一满脸皱纹的老妇人。 “莺儿,你快给我回来,把裙子脱了!”黄大娘手松开门框,说着话就往黄莺这边来。 黄莺反应灵敏地跳了一下,撒腿就跑:“奶奶,我不脱,我不要脱!” 黄大娘看黄莺跑,自己便过去追,一直追着黄莺进了柳家。黄莺跑到柳家院子里,看到傅宁在西屋里,忙钻进去躲到傅宁身后。 傅宁看她皮闹,便转头笑了笑说:“莺儿,你干嘛呢?有狼追你么?” “没有狼,是我奶奶。”黄莺说完黄大娘就出现在了门外,微喘着气。 傅宁囧了一下,忙笑着站起来:“大娘,怎么了?” 黄大娘抬步往屋里去,黄莺就绕在傅宁旁边躲她,一边说:“奶奶让我把裙子脱了,我不脱。” 黄大娘也懒得再逮黄莺,找板凳坐下,“傅宁,你是不知道,她昨晚就是穿着这裙子睡的,死活不肯脱下来。” 听黄大娘说完,傅宁就笑着看向黄莺,把她拉到自己旁边,看着她:“就这么喜欢三婶子做的裙子啊?” “喜欢啊,很漂亮,我要一直穿在身上。”黄莺说得十分认真。 傅宁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听三婶子的话,把裙子脱下来,让奶奶洗干净了收起来夏天穿。你现在这样穿皱了,到夏天可就不好看了。” 黄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子,又看向傅宁:“真的吗?” “嗯。”傅宁点头,“现在也冷了,你看你穿在衣服里面,人家都看不到。” 黄莺看着傅宁,歪着头想了一阵傅宁说的话,这才松了口:“那我听柳三婶子的,待会就回家脱下来。” “好,莺儿乖。”傅宁说着摸了一下黄莺的头。 见黄莺被傅宁说动了,黄大娘也就没再说黄莺。她看着傅宁,又喘了下气,开口说:“莺儿是小孩子,个头长得快,不知道这裙子到她明年上学的时候还穿不穿得上。” “这个不需要担心的,大娘,到时候就是小了,我再改一改就成了。”傅宁道。 “哦……那成。”黄大娘听了这话,便放了一百二十颗心。 两人说话的时候,黄莺就腻在傅宁身边。黄大娘看着黄莺跟傅宁十分亲近,脑子里一闪过她妈的样子,心头就会一阵泛酸。要是她妈不死,这会儿这孩子腻着的就该是自己的亲妈啊。 虽这么想,黄大娘也是不把这话说出口。常在黄莺面前提她死去的妈妈,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情。 说了一阵话,赵兰花上完茅坑从外头回来,见得黄大娘正坐着和傅宁说闲话,自己便也搬了小板凳坐下。说的不过都是些家长里短的话,范围更是可出村难出镇,这家说完扯到那家。 每每说到这些话的时候傅宁都是沉默的,毕竟她没什么家长里短的兴趣,听着尚且会走神,就不要说去讲了。 黄大娘和赵兰花便是说得兴致大好,还手舞足蹈的。两人说得正起劲,突听得一声:“黄大姐也在这里呢。” 在屋里的几人一起抬头,就见得周志美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站在门前,旁边还站着秦香霞。 见来人,赵兰花忙站起来去搬板凳,一边还说:“什么风把你们两个吹来了?” “昨天你家傅宁刚欠了我人情,我还不能来讨人情么?”周志美昂头挺直了胸腹说话,手插在裤兜里并没打出来,一副叼叼的样子。 傅宁这会儿也站起身子,只是看着周志美笑:“大娘,你要我做什么?” 傅宁问完话赵兰花也把板凳搬了来,周志美把手拿出裤兜,拉着秦香霞往板凳上坐。秦香霞手里端着个矮边竹编筐,里面放了许多布料和针线。 人都坐下,傅宁也坐下,周志美才拿了竹编筐里的一个鞋面布说:“香霞说你手艺好,这鞋边也一定会压,你帮我们把鞋边压一压,可麻烦?” 傅宁伸手接下周志美手里的裁剪的硬鞋面布,“就是把用白布条包边一圈吗?” “对,棉花我们都塞好了,你直接放在机器下走一下就成。你走一下就一会,我们这一针一线的,那要花好些时间呢。”周志美看着傅宁,这话说得并不溜。她可是个不爱求人的,傅宁要是有半句微词,她必然拿东西就走人。 傅宁知道周志美的性子,也猜着她能来找自己帮这个小忙,只怕是秦香霞叫来的。于是她还是客气笑着,把手里的鞋面放进竹编筐里,直接从秦香霞手里端过来道:“大娘,这是小事情,我做好了就给你们送过去。” “那好,就麻烦你了。”周志美说完这感谢之言,就立马看向黄大娘和赵兰花,拉了别的闲话把话题转开了。 秦香霞嘴角含笑一下,看了眼傅宁,傅宁与她对视,很是会心地回了个相同的笑,颇有点相知又有“奸/情”的味道。 如果傅宁没猜错,秦香霞是想本庄上的妇道人家都能和和气气的,没事一起说说话,有事相互帮上一帮。不管怎样,和气生财,和气日子好过。 所以,傅宁对这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姚家媳妇,有了从心底里生出来的非常真实的好感。 几人坐着说了好些时候的闲话,等柳成林下工回来,就都散了各自回家。赵兰花为了让柳成林补个觉,也是退出去,只留傅宁一个人。 傅宁也没打扰柳成林,自己默默坐在缝纫机边帮周志美和秦香霞的鞋面压边。机器下跑完一根白布条,再接上另一根。 傅宁低头做得认真,柳成林睡足了醒来她也不知道。柳成林从床上爬起来,也没醒盹,就摇摇晃晃过来傅宁身后,从后面一把抱住她,把头搁在她肩上,闭着眼。 傅宁险些没收住线,脚踩得稳,这才收住,微回头看他:“干什么呢?困的话回床上睡。” 柳成林摇了摇头,“睡过了。” “那就把眼睛睁开,直起身子。”傅宁抬手使劲推了一下他的脑门,“我还要压边呢,晚上给刘大娘和姚大嫂送过去。” 柳成林不起来,反而把脸往傅宁脖子里埋了埋,嘟哝道:“媳妇儿,你身上好香啊。” 傅宁歪着头躲他,一边怕他又乱动,双手便死死抓着他正抱着自己的手,“柳成林,快过去,否则我掐你了啊。” “不过去。”柳成林又是嘟哝一句,嘟哝完就在傅宁的脖子上轻咬了一下。 傅宁浑身一下子冒出鸡皮疙瘩,心头擦了一阵酥麻,然后便听见一个声音说:“柳三叔,你抱着我柳三婶干什么呢?” ☆、第027章 听到黄莺的声音,柳成林和傅宁俱是一愣,反应过来的时候傅宁便一把推开了柳成林。柳成林到这会儿才睁开眼睛,然后转头看着正歪着脑袋一脸纯真看自己的黄莺,又是一阵愣神。 傅宁清了下嗓子站起身来,看着黄莺道:“莺儿,你怎么过来了?” 黄莺把目光从柳成林身上转到傅宁身上,摆正脑袋:“我来告诉柳三婶子,我听话把裙子脱了。” “莺儿真乖。”傅宁夸了她一句,走到她面前屈腿蹲下身子:“吃晚饭了没?” 黄莺很是乖地摇了摇头,开口说:“我来跟柳三婶子说完话就回去吃,等柳三叔不在,我再来找柳三婶子玩。”说完也不等傅宁说话,黄莺拔腿就跑了。 傅宁刚要说话的舌头打了一下结,黄莺已经像一阵风一样消失在她面前。她愣了愣,蹲着身子就回头用目光杀了一下柳成林。柳成林挠头一笑,伸手把她拉起来:“谁知道那个小不点会突然跑进来。” “是不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傅宁站在柳成林面前,脸上表情有些微的不自然。 “哪有什么不该看的,我们又没做什么。”柳成林倒是轻松自然得很。 傅宁把表情一紧,瞪大了眼,却压低了声音:“那什么才是不该看的?” “这才是不该看的。”柳成林说着就把傅宁拉怀里亲了下去。 傅宁被他惊得挣扎了一下,“你还来,门没关呢,待会再有人......” “成林,醒了没,出来吃......”傅宁的话音还没落尽,赵兰花的声音就插了进来,并且在中途卡住。 傅宁窘迫得一下子涨红了脸,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推开柳成林,赵兰花又十分麻利地把刚迈进来一步的脚给退回去了。 傅宁简直是想把柳成林掐死的心都有了,呆立半天,最后压不住两遍被撞破“好事”的窘迫心情,便把头往柳成林怀里一埋。唉......简直没脸见人了。 柳成林却是揽住她,还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发,嘴角憋着浓重的笑意。若再稍有动静,他怕就憋不住笑出来了。 傅宁在他怀里趴了半天才缓过来,然后抬手利索地推开他:“赶紧去吃饭,我帮刘大娘和姚大嫂的棉鞋压边,不准再打扰我!” “哦......”柳成林不敢再有异议地应了声,便出了西屋去灶房吃饭。 到了灶房,赵兰花已经把饭盛了出来,正在洗锅。看柳成林矮了下身子进来,他也不抬头,只道:“赶紧吃了,再不吃凉了。” 柳成林二话不说就坐下胡塞一遭,把赵兰花做的饭都给吃了个精光。 赵兰花洗了锅又紧接着开始烧一家子的晚饭,在柳成林吃完饭要走的时候她就叫住了柳成林:“成林,留下陪我说会话。” 柳成林刚站起一半的身子顿住,又坐回到板凳上,看着赵兰花:“你说,妈。” 赵兰花往灶底送了两把干草,看着灶底的火道:“瞧着你和阿宁没问题,怎么就生不出孩子,是不是阿宁身子不行?现在医院不是可以查么,要不你带阿宁去查查。这都结婚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怀上。” “妈,你别操心这个了,我和阿宁都没问题,是我们商量了暂时不要孩子。不是跟您说了么,家里有住的地方了,那再要。”柳成林看着赵兰花,把之前说过的话又说一遍。 赵兰花还是当没听到一样,“我只知道这结了婚就得生孩子,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不孝有三,是哪三?”柳成林出声打断赵兰花的话。 赵兰花认真想了一下,然后拿眼瞪向柳成林:“土话只说了这一句,我哪知道是哪三。” ”你不知道那就不要说了呗。”柳成林看着赵兰花笑,话题成功被扯开。 赵兰花一阵气结,“就你识字多看书多,欺负你妈我算什么本事。那你跟我说说,有哪三?” 柳成林憋着笑,“我也不知道。” 赵兰花把手里的烧火棍扬起来就要打他,打到半天又停住,看着柳成林说:“这一棍子打下去,不打掉你一层皮,你烫掉你一层皮。” “我知道你舍不得。” 赵兰花又瞪了柳成林一眼,把烧火棍伸进灶底,突然话题极跳跃道:“也不知道小五子现在在外面怎么样了,也不知是死是活。我这每天想每天想,心里都快急出病了。” 柳成林看赵兰花突然提到柳成明,本来还是笑容满面的脸,倏地一下便黑透了。他咬了一下后齿,猛地站起身子,“妈,我去看看阿宁鞋面压好边没。” “一提到你五弟你就这样,难道就让他死在外面不管了吗?”赵兰花看柳成林这样子一阵气急,大声道:“再怎么说他也是你亲弟弟,是我亲儿子,我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 傅宁在西屋里都听得到赵兰花的声音,心里想着必是柳成林又惹她不高兴了,便见得柳成林进了屋。她也不抬头,继续手里的活计:“妈又跟你说老五的事情了?” “嗯。”柳成林闷声应了一句,并不多话,到床沿上坐下。 “你怎么想?”傅宁把最后一个鞋面压好,剪断线头,拿去竹编框里放好才转过身来看着柳成林。 柳成林微抬了下眼睑,说了句:“什么怎么想?” “就老五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是出去打听打听他去哪了,还是任他在外面自生自灭?”柳成林到现在都还一直在逃避这件事情,但柳成明是柳家人,这事情是逃避不了的。 第19节 柳成林沉默半晌,终于还是说了句:“再说吧。” “嗯,好。”傅宁也不多说别的,毕竟柳成明不是自己的亲弟弟。要是自己的亲弟弟,那肯定是要揪回来,该罚罚、该打打,让他知道有些事情能做,但有些事情不能做。 但作为柳家的媳妇,她自然不能以家主的身份插手这些事情。倘若做出什么不符柳家人心意的,柳成林不会对她怎么样,那赵兰花也会恨她的。 放过这件事情不谈,傅宁就转身去端了竹编框,站起来道:“你在家歇着,我把东西给刘大娘和姚大姐送过去。” “我跟你一起去。”柳成林说着就站起身子来。 傅宁看着他:“你跟来干什么,我们妇道人家见了还能说些话,你在我们话都不方便说了。” 这样,柳成林只好又坐下。 嫁到柳家这么久,经过几番周折和磨难,傅宁根本也没时间跟村子甚至是庄子上的人熟络。就自己这庄子上的几户人家,她也只去过黄家和张家,那刘家、姚家和吴家她都是没进过的。 若不是柳家宅子下的坟被迁了,以及傅宁的人品手艺散播开来,柳家许是到现在都还不大招人待见的,傅宁也便是没这机会往人家去的。以前连到一起乘凉都不敢,只怕被人冷嘲热骂,就更别提去人家了。 拿了竹编框,傅宁先去的是近的刘家。周志美也刚好把晚饭烧好,见傅宁把东西送来,忙洗了手擦干把自己的东西拣出来,看了看道:“唉哟,这可真是做的精细,比手工缝的可好看多了。” 傅宁笑了一下:“大娘觉得行就行。” “这可太行了,果然有手艺的就是不一样。”周志美见傅宁把自己的东西做得这么仔细好看,是打心眼里高兴,便看着傅宁说:“你吃饭了没?没吃今晚留下我家吃。” “做这点东西就能蹭到一顿饭了?大娘你太客气了。”傅宁看着她,“都是举手之劳,你不嫌弃我做的不好,我就很高兴了。” “唉哟,你还跟我瞎客气个什么劲。我周志美说你好,那就是真好。你要是不好,我保管一句好话都不会奉承你的。” 傅宁知道周志美这话说的是实话,也就没再瞎客气。当然,饭还是不会留下吃的。她站着跟周志美又说了两句话,便又端着竹编框往姚家去。到了姚家姚家正在吃饭,秦香霞看到傅宁出现在自家院前,就忙从桌边站了起来迎出去,“傅宁,你怎么真亲自把东西送过来了?” 傅宁把竹编框送她手里:“眼见着冬天就到了,你们也急着做鞋子,我也不费事,早点做完早点送给你们,也省你们的事。” “真是太麻烦你了。”秦香霞也是客气,“要不留下吃饭?” “不了。”傅宁看着她道:“还要谢谢你呢,大嫂你就不用跟我客气了。” “大娘人直,心气高,但心不坏。她能找你帮忙做事,那说明她愿跟你们柳家好好的。你们柳家也要在这村子上生活,总不能一直不跟人结交吧,那样没法活的。”秦香霞诚恳道:“你有这门手艺,开了裁缝铺子,就更该拉拢着大家,没乡里乡亲的帮衬,日子怎么过得起来?” 傅宁看着秦香霞,眸子清明,抿了一下唇道:“大嫂,真的谢谢你。” “谢什么?你帮我做了东西,我还没谢你呢?留不留下吃饭,留下我就给你搬个板凳盛碗饭。” “不留了,妈也还在家等我回去吃饭呢。”傅宁笑着拒绝,说完话便折身回了家。 到了家中柳大士已经回来了,正坐在院外抽旱烟,柳成辉却还没回来。傅宁进了院子,到灶房坐下和赵兰花说话。赵兰花因为刚才说柳成明的事情被柳成林撩了单,话堵在心里不舒服,就又拉着傅宁说起来。 “你说这能全怪我家小五子吗?阿宁就你说说,能全怪你五弟吗?那刘家的媳妇就是个孬媳妇,我家小五子才多大,才十六岁啊!怎么会知道干这种事情,肯定是她勾的呀!”赵兰花说着就拍大腿。 傅宁看了一眼赵兰花,“对了,妈,刘家媳妇娘家哪里的?” 见傅宁问这问题,赵兰花把眼睛一瞪:“你不知道?她娘家跟你娘家一个村啊。你是嫁过来就没见过她,但安平镇的村子都不大,你应该还认识她的。” 傅宁皱眉想了一下,这凭空的也没法和原主记忆中的人联系起来,于是又问了句:“她全名叫什么?” ☆、第028章 “叫赵霞,你有印象没?”赵兰花看着傅宁,一脸期待的表情。 傅宁微拧眉想了一下,这名字太大众化,说她不熟不可能。说熟,但是又不能具体对上是哪一个人的脸。想了片刻没个结果,傅宁便看向赵兰花道:“一时想不起来,等有时间我去二姐家问问,看她认识不认识。” “好好好。”赵兰花看傅宁不像柳成林那样,心头满意,拍着傅宁的手一个劲地应,应完又说:“要是那女人回来了,咱们还能打听打听你五弟的下落。在外面没亲没故的,他又小,我也担心啊。” 傅宁明白赵兰花的性格和心理,便应了声好,没说其他。 柳成辉下了工从外面回来,到了家门前停下自行车从上面下来。柳大士叼着汗烟,拍拍屁股从地上爬起来,“小四子回来啦,进去吃饭吧。” “嗯。”傅宁应了声,推着车子进去。 赵兰花和傅宁见两人回来,便起身开始拿板凳盛饭。盛好饭又叫了声柳成林,柳成林从西屋里出来跟柳成辉打了声招呼,一家子便进灶房坐下吃饭。 因为跟傅宁说好了赵霞的事情,赵兰花在饭桌上也就没提这茬。柳成林不爱提老五柳成明的事情,她当然也是识趣。 吃了会饭,没人讲话赵兰花就难受得慌,便看着正闷头吃饭的柳成辉说:“小四子,你也老大不小了,有没有瞧上谁家姑娘,我托人给你说媒去。” 柳成辉听了这话顿了一下拿筷子的手,抬头看向赵兰花:“家里什么都没有,说什么媒呢?” “那穷人家还都不娶媳妇了?还不传宗接代了?那这天底下可都是富人了,怎么没瞧着都是富人?”赵兰花看着柳成辉,在她的认知里,年龄到了就要结婚和结完婚就必须得生孩子是死的道理,不存在外界的影响。想她活的年代有多穷,还不是照样结了婚生了一窝孩子,还全都养到了大。 柳成辉见她又讲这理,把头一埋,只是吃饭不再说话。傅宁也是看了柳成辉一眼,并不参与这个话题。 家里没屋没钱,娶媳妇哪是那么容易的,把人娶过来,连新房都弄不出。柳成辉又一向是性格闷不会说话的,样貌在五个兄弟中也是最差的,所以也从来没有和女孩子好过。柳家老四和老五的性格要是能中和一下,那才和谐。 这话题进行到一半也没进行下去,就被其他话扯开了。赵兰花闷着气,真是为这个家操碎了心了! 老大老二分出去了那不管,老三和傅宁死活不生孩子、老四对成家之事一点想法也没有,连着急不着急都看不出来,老五又下落不明。她要是有个闺女,现在也能享享闺女身上的福,可惜又没生个闺女。 “我就是狠不下心,就是舍不得自己身上掉的那块肉。你说我当初要是咬咬牙,跟老不死的二弟家换个闺女,现在也能享享福。生这么多儿子,有什么用?”次日午饭后,赵兰花和黄大娘、周志美坐一起做针线,这么悔道。 “你也知道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当妈的哪有能舍得亲生儿子的?儿多是福。”黄大娘宽慰她。 周志美却不是个顺话说的人,一边纳鞋底一边“哼”了一下,开口道:“就你家那小五子,换给柳大哥兄弟家,你不是坑人家么?” 赵兰花被她这么话堵得脸一黑,也没什么话好说,便也没出声。周志美这会儿又抬头看了赵兰花一眼,继续说:“柳大姐,我还不是跟你吹,我家养的这三孩子,那将来一定是叫我有福享的。你瞧瞧你家五个儿子,柳成文跟不是你生的似的,这会儿都成人刘家人了。柳成武那死样,不要也罢,啥事都干不好还抠搜的要命,还不知道孝顺你和柳大哥。好就好在小三子柳成林,傅宁比你家小三子还不错。但是他俩倒霉,被你家柳成明那小兔崽子坑了!” 周志美说这话的时候,赵兰花起初脸上一阵黑一阵红一阵青一阵白的,最后也没了什么表情变幻。周志美说的话是实话,她也只好认孬道:“那怎么办呢?就养了这么些个没用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就是没用!一贯宠着你家那五个,从来就没打过一下。柳大哥要打么,你也不让打,还能打死了?这要是换做我,不听话就打,保管什么毛病都能治过来。”周志美这话说得颇有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味道。 赵兰花抬了下头,“我也没见你打过你家大青子一下,连桂红和桂紫也没见你怎么打过。” 周志美听了这话又哼了一下,“这柳大姐你还真不能跟我比,我家孩子听话,那没事打了干嘛?” “是是是,你家的都是好的。”赵兰花说到最后不想说了,搪塞了周志美一下,就找着黄大娘把话题扯开了。 而吃完午饭后,傅宁把家里收拾收拾一番就出了门。答应了赵兰花说去二姐傅英家问问的,这不就得早点去问了,也让赵兰花安心。 傅宁二姐傅英的婆家在向明村第九生产队,去的时候要经过村委会所在的大队。距离不是很远,步行大概要二十分钟的样子。家里没有自行车,傅宁只好是步行过去。 因为是要入冬的时节,家里家外都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傅宁便也是不缓不急的。想着傅英家便是再近,那也是亲戚,她便在路过大队的时候去了小卖部,打算买点小孩子的吃食。 到了小卖部,傅宁还没来得及看有什么卖的,旁边一马尾辫姑娘就回了头。这人不是生人,而是之前傅宁在镇上见过的,柳成林的前任——吴妮。 吴妮看到进来的是傅宁,便是眼睛一亮,开口道:“三嫂子,好巧。” 傅宁笑了一下,“是好巧,你买东西呢?” “对,我带我侄子出来买小零食。”吴妮说着还指了指站在自己旁边的小男孩。 小男孩看着傅宁眨巴了两下眼睛,也没说话,吴妮忙伸手拉了他一把:“不懂事,快叫三婶子。” “三婶子……”小男孩很是机械地吐出这三个字。 傅宁轻笑了一下,也没再跟吴妮说别的,便看了看小卖部里的东西,要了两包饼干。买了东西,吴妮跟她一起出小卖部,开口说:“三嫂子是回家吗?” “不回家,我去我二姐家。”傅宁停住步子说。 “我也没事,要不我跟你一起去玩玩,我跟傅英姐姐也熟的,我正愁不知道去哪串门呢。”吴妮看着傅宁,笑意盈盈道。 傅宁看着她,嘴角含着笑,整个向明村,认识柳成林的怕是没有不认识吴妮的吧。她要去傅英家串门,傅宁也不好拦什么,便只是说了两句暗示她别去的话。 吴妮却当听不懂一样,一一挡回来,最后还是拉着自己的小侄子一起去了。 傅宁和吴妮并肩走,吴妮旁边再牵个小个子,手里拿了许多小零食。傅宁跟吴妮没什么话好讲,总不能跟她讲柳成林吧?所以也便不主动扯话题,她都不知道为什么吴妮要跟着她去傅英家。 吴妮一个人扯着各种话题说笑,但也算识趣,没有讲柳成林什么事情,都是讲的自己家里的或者自己念书时的一些事情。傅宁也是挂着淡笑听着,偶尔“嗯”上两声,看着路并不说太多。 这样到了傅英家,傅英正在自家院子里洗衣服。傅宁在院子敲了几下木门板,开口道:“来亲戚了。” 傅英听到声音转了头,见是傅宁便忙抄起围裙擦干手,笑意满满迎过来:“唉哟,阿宁你怎么过来了?我正想洗了衣服去你家呢。” 傅宁把买的饼干往傅英手里塞:“好久没见了,过来玩玩,还要有什么理由么?” “我也是一直忙,没抽开身,要不我早去你家看你了。”傅英笑着说,看了看手里的饼干:“以后可别瞎买东西,手里又没什么钱。” “没事。”傅宁笑了一下。 跟傅宁讲完话,傅英才把目光转向傅宁旁边的吴妮,犹疑道:“吴妮是吧?” “是,周嫂子好。”吴妮看着傅英笑:“我是跟三嫂子过来玩的,串串门。” 傅英脸上的笑有点尴尬,开口说:“那就进来都进来坐。” 把人往院子里引的时候傅英就拉着傅宁快了几步,低声道:“你怎么把她带来了?你不知道她是谁么?” “知道。”傅宁也小声道:“她硬跟来的。” “她跟来干什么?咱们跟她又不熟。”傅英还是压着声音,这话叫吴妮听到也不好。 傅宁冲傅英摇了下头,傅英便也没再问下去。 而吴妮好似知道两人要说悄悄话一样,在进了院子没几步就停下了来,曲腿半跪着身子帮自己小侄子整理衣服,还交代说:“要乖乖的,不要乱闹,听到没啊?” “好。”小男孩应了一声,也不多话。这个小男孩算是腼腆的,便是叫他到陌生人家闹,那也闹不起来。 傅英和傅宁说了悄悄话之后,就从屋里搬了小板凳出来。傅英把板凳放到院子里,看着吴妮说:“吴妮啊,嫂子就不带你进屋里坐了,我把衣服洗了。” “没事,周嫂子您忙您的。”吴妮说道,便拉着自己的小侄子坐下来。 傅宁在傅英另一边坐下,又拉着傅英坐下来。傅英拢了一下围裙,坐下身子就捞了盆里的脏衣服。混浊的水从衣服上流淌到盆里,激起轻响。 傅英一边搓衣服,一边跟傅宁说:“最近怎么样了,都好不好?” “都挺好。”傅宁看着傅英道:“没什么人闹事,就都是好的。庄子上的人也都亲近了一点,不像之前对我们避如蛇蝎。” “那就好。”傅英把洗好的一件衣服拧干,放到旁边干净的盆里,又说:“你也不要怪我之前没把外面的风言风语告诉你听,是你二哥不让我说,怕你听了糟心得慌。我和你二哥都知道,你是不会干那事的,迟早是会真相大白的。你看,后来就真相大白了吧。” “我知道二姐和姐夫是为我好,我怎么会怪你们?”之前风言风语传的凶的时候,傅英是找她试探性地问过一些话的,但说的含糊,怕傅宁听出什么来。傅英不知道,其实傅宁对于那些风言风语都是知道的。 “三嫂子,怎么会传出那些难听的话的?三哥哥可最受不了这些碍面子的事了。”吴妮看两人说话,自己便也插话道。 傅宁看了她一眼,“怎么传出来的我也不知道,不过柳成林已经不是以前的柳成林了。” 吴妮听了这话一愣,不自觉呓语出声:“什么意思?三嫂子……” “他现在是经得起事的柳成林,不是以前那个面子比天大的你的三哥哥了。”傅宁这话说得平常,却是意有所指。 她不管吴妮如今对柳成林抱着什么样的心思,总之她是不能忍受情感纠缠这种事情。即便是真的没了感情,就吴妮这种刻意的接近,她也是颇有些反感的。就算吴妮没别的不纯心思,她也要让吴妮知道,有些事情要界限分明,没有谁能大度到和前任做朋友。 吴妮却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看着傅宁说:“唉……三哥哥是被柳成明的事情打击到了,肯定很难过,才会变成这样。也辛苦三嫂子你了,三哥哥家现在的日子不好过,要是别人一定过不下去弃三哥哥而去的。三嫂子,你是个好人。你能对三哥哥这样,我打心底里谢谢你,真的。三哥哥也是遇到了你这样的人,我才放心。” 傅英也听得出两人都是话里有话,却也像是没听懂一样,随便开口道:“还是吴妮你聪明,你说当初你要是为了什么爱情,跟柳成林的大嫂和二嫂学,上赶着让柳成林给睡了,把孩子也怀了,这会儿倒霉的就是你了。你心也善,这都分了多长时间了,还为柳成林担心。” 傅英这话明面上说的是傅宁倒霉,夸吴妮聪明心善,实际说的却是吴妮上赶着要和柳成林上床人柳成林没要她,和她如今还惦念别人男人的事情。 第20节 吴妮自然也听出来了,尴尬在脸上一闪而过,然后便笑着看向傅英:“周嫂子,三嫂子不知道我和三哥哥的过去,你别让她知道了堵心。” “我都知道,从你们谈恋爱开始到结束,你三哥哥都事无巨细跟我说了。”傅宁看着她。 “三哥哥他……”吴妮到这会儿才有些不自然起来,要是别人跟傅宁说的,她或许还不会有现在这种心凉的感受。于是她虚着气,声音空而小地把后面的话跟上来:“他都说什么了……” ☆、第029章 傅宁淡淡一笑,看了吴妮一眼,然后又低下眼睑看自己手指甲,很是漫不经心道:“他说当时年轻不懂事,权当多认了个妹妹,带着玩了三四年。没想到妮子你倒是动了真心,要跟他生米煮成熟饭。成林只把你当小五岁的妹妹看,又怎么会糟蹋你的一片深情呢。” 傅宁说到最后就抬起了头,看着吴妮,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吴妮也看着她,眸子一阵晃动,急道:“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傅宁双手交叠一搭,气定神闲地看着吴妮,直看得她没了丝毫底气。 吴妮只是看着傅宁,呆呆地有些说不出话。她小侄子这会儿也不安静起来,把自己的小手从吴妮的手中抽出去,说了声:“小姑妈,我出去玩玩。” 说完也不等吴妮应,转了身就往外跑去了。 傅英看两人对峙起来,心里也估摸着傅宁在故意说假话刺激吴妮,便笑着开口道:“吴妮妹子,你还是没出嫁的黄花大闺女,以前的事情能瞒就瞒着,哪有还出来讲的?那柳成林以前不是把你当妹妹看,那是把你当什么?你还要嫁人呢,傻不傻?” 听到傅英这么说,傅宁这才收回了眼神,颔了颔首,低声道:“我知道了。” 傅宁看她这样,也便不再说这个话题。傅英衣服洗好,傅宁帮着傅英一起把水倒了,又从井里打出水来去泡沫。 吴妮一个人呆坐在一旁,现在才觉出没趣来,便开了口说:“周嫂子和三嫂子,我这就回去了,不陪你们坐了。” 傅英停下手里的活,直起身子,也不留她:“那我送送你。” “周嫂子,你忙你的,不用了。”吴妮说着便往外走,傅英还是把她送出了院门,这才回来。 回来继续坐下来洗衣服,看了眼傅宁说:“倒像我们两姐妹把她欺负走的。” “原就不该跟来的。”傅宁说了这么一句,并不多说。 “这吴妮是怎么回事?对柳成林还不死心?”傅英看着傅宁,微皱着眉,“这可不是件好事。” “谁知道呢。”傅宁低头,蹭了蹭自己的指甲。 “不管是不是,你都得防着。柳成林向来是匹野马样的人,可别再让这吴妮把他勾走了。就是不勾走,干出丑事也不行。我看这吴妮脑子不好,像是能干出这事的。”傅英认真道。 傅宁笑了一下,“要是能勾走,那就让他走,我也不拦着。” “就你心宽,男人可就得看着!”傅英瞪了傅宁一眼,“别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后悔可就迟了!” “我知道。”傅宁附和着傅英,又把话题岔开道:“二姐,我今天来其实有一件事要问你。” “什么事,你说。” “我婆婆说被老五带走的那个女人,就是那刘家媳妇,是跟我们家一个村的,叫赵霞,你认识不认识?”傅宁把所知道的信息稍微交代一下。 傅英停了手里的活,抬手轻碰了一下额头,想了半天,说:“之前闹的时候我就听说过,好像认识又好像不认识。我也问过咱妈了,她也说不是很清楚,不知道现在知不知道是谁家的闺女了。” 说到这傅英把手放下,看着傅宁:“要不这样,再过几个月也过年了,等年初二回娘家的时候找人打听打听。这事情过去有段日子了,人也可能都知道个来龙去脉了,没有打听不出的。” “也成。”傅宁应。 “是不是你婆婆叫你打听的,想打听打听他家柳成明的下落?” 傅宁点头,“毕竟不管怎么着都是亲身骨肉。” “柳家那几个儿子都不听话,全是你婆婆惯出来的。” 柳成林从窑厂下工回来,见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便去隔壁的黄家和隔隔壁的刘家看了看,看到赵兰花在刘家跟黄大娘和周志美坐着做针线。 赵兰花在说话间瞥到柳成林,忙停了嘴站起身来:“成林,你回来了,怎么不睡会?” “阿宁呢?”柳成林看着赵兰花问。 “她去她二姐家去了,待会回来。你回去睡会吧,我待会回去给你做饭吃。” “哦,成。”知道傅宁的去向,柳成林就搁下心,回去睡了一觉。 这一觉睡醒,吃了赵兰花给他做的饭,天色已经有了微蒙蒙的暗色。柳成林站在西屋门口,看着这朦胧胧刚可初见的夜色,拧了拧眉。 自从傅宁那次被刘老汉的儿子刘曾明扛去地里,他就一直不放心傅宁一个人走夜路。见这天色慢慢暗下来,太阳的光线快要完全收掉,心里便不自觉不安起来。 “妈,你在家忙着,我去阿宁二姐家看看。”柳成林撂下这句话,就往傅英家去了。 柳成林加急步子,也就十几分钟便到了第九生产队。找到傅英家所在的庄子,刚要往里去,吴妮便突然出现在了视线里,一副着急的模样。 吴妮也是正在四处张望,几乎快急出了眼泪。她看到柳成林,愣了一下,然后就像看到救星一样,猛地冲到柳成林面前,伸手就要抱上柳成林的腰。 柳成林被吓得往后一跳,险些没站稳栽下去。摇晃两下站稳了他伸手在身前,阻止吴妮过来,看着她说:“妮子,你三哥是有媳妇的,别乱来。” 吴妮定住身子,咬了一下下唇眼泪就掉下来了,一边哭一边说:“三哥哥,我小侄子不见了,我找了好久了,都没找到。要是找不回去,我也不敢回家了。以前我遇到什么问题都是找你的,你什么都能帮我解决,你这回也帮帮我。” “小孩子不见了?”柳成林想了一下,“怎么不见的?” 吴妮吸了吸鼻子,眼泪却掉的越发凶。然后一边抽噎一边把她小侄子从傅英家出去玩,等她出去的时候人就不见了的事情给详细说了。 听完吴妮的话,柳成林又想了一下,“阿宁二姐对九队熟,人她都认识,你怎么不找她帮你找找?” “我本来是没事跟三嫂子过来玩的,但是好像三嫂子和周嫂子都不太喜欢跟我说话,我就识趣先走了。她们不喜欢我,我也不好意思麻烦她们。”吴妮说得委屈。 柳成林看着她,眉头一皱:“她们不喜欢你?” 吴妮满眼委屈地看着柳成林,见柳成林问这个,心里蓦地有些喜,忙点了一下头。 柳成林却把眉心一松,开口道:“那肯定是你真的说话不招她们喜欢,阿宁不是那种会无故给人难堪的人。” 吴妮脸上表情一僵,还没说话,柳成林已经动了步子:“你别瞎找了,我去让阿宁二姐和周明洪挨家找找看,在这前后几个庄子上的话,那就不得丢。” “嗯,好。”吴妮看柳成林帮自己,心里瞬间踏实下来,跟上去。 傅宁跟傅英讲了一下午的话,本来想说完话就走的,怎奈傅英死留不让走。之后周明洪回来,也是不让走,让她留下吃了晚饭再回去。傅宁推不掉两人的盛情,只得留下来。 这会儿她正在灶房里帮傅宁烧饭,说着话的时候转了下头,便看到柳成林和吴妮出现在了灶房门外。 “你怎么来了?”傅宁开口问,关键是怎么和吴妮一起来了,吴妮不是回家去了么? 柳成林进了灶房,看着傅宁说:“天快黑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走夜路,所以来接你。” 听了这话,还站在柳成林旁边的吴妮脸上就是一阵难看。 傅宁笑了一下,看着柳成林:“我又不是小孩子,走个夜路怎么了?” “不是小孩子我也不放心。”柳成林说着,然后又看向傅英:“二姐,二姐夫在不在,妮子那小侄子不见了,让二姐夫帮忙找一找,成不成?” “小孩不见了?”傅英听得柳成林说这话就皱了一下眉,“你二哥在堂屋带孩子,你赶紧叫他找去。” “好。”柳成林应着,忙又往堂屋去找周明洪。 周明洪也早听到了外面有人说话,出了堂屋,见是柳成林,就问了句:“怎么了?” “妮子的小侄子不见了,二哥你带我去找找。”柳成林看着周明洪说。 周明洪看了跟在柳成林旁边的吴妮一眼,好像满肚子的话,但是一句也没说,只道:“走吧,在这里就不会丢。这附近也没沟没河的,不会出什么事。” “那就成。”柳成林说着就跟周明洪往外去,吴妮二话不说就跟在柳成林身后。 柳成林停了下步子,看着她:“妮子你就别跟着我了,在这里等着,我把孩子给你带回来。你说话也注意点,别惹你三嫂子和周嫂子不高兴。”说完就头也不回走了。 吴妮还要跟上去,那边傅英出声说:“吴妮妹子,别妨碍男人做事,叫你等着你就等着,过来说话。” 吴妮忸怩了一下,经过下午不愉快的谈话,哪里还想进去说话,就说了句:“不了,周嫂子。我心里不安,我到院门口等着。” 说完也不等傅英再说什么,自己就往院子前去了。到了院子前也是没事做,便蹲下来拿了小树枝在地上瞎写瞎画。 那边周明洪和柳成林出了家门,便去各家都问了问,出了第二家的时候,周明洪快着步子,看也不看柳成林说:“我跟你说过,你不能让傅宁受任何委屈,你还记得不记得?” “记得,当然记得。二哥说的话,我都记着。”柳成林忙应话,让周明洪放心。 为了早点找到孩子,周明洪还是走得极快,然后偏头看了一下柳成林:“那这吴妮是怎么回事?” ☆、第030章 “她说是跟阿宁来的,她小侄子跑出去玩,过会儿等她出去找的时候就不见了,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我听我妈说阿宁在你家,来接她回家,在庄头就遇上她了,然后才一起去的你家。”柳成林忙跟周明洪解释道。 周明洪把目光放到路上,“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要告诉你,你要知道你和吴妮的事情整个向明村知道得人太多了。你不能让吴妮掺和进你和傅宁之间,要断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你懂不懂?不管你们以前怎么样,现在都是要避嫌的,懂不懂?你当没什么事呢,一口一个‘妮子’地叫,置傅宁于何地?这是傅宁大度的,要是换做她二姐,看看能不能闹个天翻地覆。你要是不能断干净,我和你二姐可就不让傅宁回去了,你还带她回去干什么?迟早要出问题的。” 柳成林听完周明洪的话,低头想了半天,出神绊了个石头,踉跄了几步。等稳住身形,已经到了另一家门口。周洪明也不耽搁时间,带头进去,见人就问了句:“小老弟,有没有看到跟我家小子差不多大的小男孩,从我家出来的。” 被问话的男人想了一下,没想出什么,他女人出来说:“还好久之前了,看到一个,跟着前庄西头的老周家的孙女回家去了。” “哦,那我去看看,谢过了。”周明洪说着又带着柳成林出了院子。 两人这会儿也是小跑了起来,跑至前庄西头,往院子里瞧了瞧没人,周明洪便叫了一声:“周大爷,家里有人没?” 屋里听到有人喊,便出来几个人,包括周明洪嘴里叫的“周大叔”。人看来人是后庄的周明洪,忙道:“明洪啊,咱们在家吃饭呢,你吃了没?” 周明洪摆摆手,“媳妇在家烧着呢,回去就能吃。周大叔,你瞧见一个小男孩没有,人说跟你孙女回家来了。” 话刚说完,屋里的小男孩和小女孩就一起出了门。柳成林认得吴妮的侄子,眼睛一亮道:“在这里呢。” 周明洪听柳成林这么说,忙看向那小男孩:“你小姑妈找了你有些时候了,你知道不知道?” 吴妮侄子手里还拿着筷子,头一低,然后怯怯地看向周家的小女孩,小女孩天真地看着他,“你小姑妈找你呢,那你赶紧回去吧,我们在学校见。”说完还冲他摆了摆手。 吴妮侄子把筷子往小女孩手里一塞,“好,我到学校再找你玩。”说完就往柳成林旁边走。他不认识柳成林是谁,但比起周明洪,明显柳成林看着眼熟。 柳成林弯身把他抱进怀里,看着他说:“以后没有告诉家里人不准瞎跑,听到没?你小姑妈都急哭了,你知不知道?” “知道了。”吴妮侄子在柳成林怀里呆呆应,手指在一起搅着。 “周大叔,那麻烦你们了。”周明洪见孩子找到了,道了谢也就要走。 “麻烦什么,留不留下吃饭?我们是不知道孩子是谁家的,要不就送回去了。” “不了,孩子姑妈还在家等着呢,急得要死的。” “那成,就不留你们了,你们慢走。” 这找到了孩子,周明洪和柳成林也都算松了口气。出了周家的门,周明洪又把之前的话题给捡了起来,看向柳成林说:“柳成林,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听明白没?” “我都听明白了,二哥。”柳成林看着他,“待会你把这小子抱着,我就不抱了,免得妮……吴妮看了又有什么想法。我也会把话说明白,把关系断干净的。” “那就成,孩子给我吧。”周明洪说着就过来接了柳成林手里的孩子,想着他倒是明白得快,还算是个能托付的。 吴妮在傅英家门前等了这一阵子,手下的一方黄土地已经快被她画烂了,全是坑坑洼洼的痕迹,不见有什么图形。远远瞧见柳成林和周明洪回来,她忙站起身子。起得过猛又是一阵头晕,忙扶了额头,半天才站稳了。 第21节 吴妮往前迎了两步,周明洪把孩子放下,小男孩撒腿便往吴妮面前跑。跑到吴妮面前,吴妮一把揪住他的肩膀,在他背上狠打了两下:“以后还瞎不瞎跑了?你要是不见了,我怎么向你爸妈交代?你把我急死了你。” 小男孩被打得疼也不出声,乖乖应了句:“小姑妈,我以后不瞎跑了。” 吴妮这才吐了口气,直起身子看向柳成林:“谢谢你,三哥哥。”每次都是,只要有他在,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她永远都不需要有担心。 “不要谢我,谢二哥。”柳成林被周明洪那一番说教之后,这会儿脸上全是正经严肃的表情。 吴妮看柳成林这样,又把目光转向周明洪:“谢谢你,周大哥。” “小事情,这天也不早了,你怎么回去?”周明洪看着她。 这会儿傅英和傅宁在里面听了动静,也出了院子,身后还跟着傅英家的儿子。到了跟前,就见吴妮看着柳成林说:“三哥哥,我不敢走夜路,你能把我送回去吗?” 柳成林的目光越过吴妮看了傅宁一眼,然后又把目光落到吴妮脸上,开口道:“吴妮,有些话我要跟你说明白。” 吴妮看柳成林这样就觉得不是什么好话,但还是压着喉咙里的干意,哑声道:“三哥哥,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能不能边走边说?这天眼见着就要黑了。” “不用了,就当着大家伙的面说吧。我不是你三哥哥,你叫我柳成林也好柳三哥也罢,都随便你。我是跟你在一起玩了四年,但在我看来,那就是玩了四年,是玩没错!”柳成林盯着吴妮,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道:“我没有喜欢过你,对你的感情顶多也就是哥哥对妹妹的那种。我现在成家了,我爱阿宁,想跟她在一起过日子。我甚至渴望被她管着,时刻都会担心她的安全,也害怕她会不开心……” “够了!”吴妮突然捂住耳朵吼了一声,震断了柳成林的话。眼泪瞬间爬了一脸,一滴滴很慢地落到下巴处,断线落下去,然后便听得吴妮低语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不喜欢被人管着被人腻着,你只喜欢跟严青哥哥和佑志哥哥整天腻在一起……” “傻姑娘,那是因为没遇到真的想去呵护,想安安心心在一起过日子的人啊。”旁边傅英看着她,“语重心长”解释道。 吴妮吸了吸鼻子,半天放下手,胡乱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看向柳成林道:“分手的时候你跟我说,即便不在一起了,我有事也可以找你。就算不能做你的妻子,但也还是你的妹妹。那些话,也都是骗我的么?” 吴妮说这些话的时候柳成林心底就冒出一片冰凉,他别的不怕就怕傅宁心里有疙瘩。自己还没说话,傅英又“语重心长”解释道:“好妹妹,你傻不傻啊?男人要跟你分手,话当然要说得好听,把责任推出去嘛,免得被别人骂薄情没人性。柳成林他又是重情义的,最怕人说不是,当然也使点招让人觉得他还是重情义的。” 周明洪在旁边扶了一下额,他这媳妇可真是坏到家了,难怪自己一直在家翻不了身。 吴妮听了这话却只是吸了吸鼻子,不去跟傅英理论,而是继续看着柳成林:“三哥哥,我想要听你说。” 柳成林这会儿心神稳多了,眼神也是无比坚毅,看着吴妮道:“你说得没错,是骗你的。你想想,我跟你在一起四年,基本都没怎么碰过你,怎么会是真的喜欢你?当初你要做我女朋友,觉得跟我在一起威风,我婉拒你没听懂,所以稀里糊涂在一起了。分手时候的那些话也是托词,我以为你能听得懂,没想到你还是当真了。如果我真的想和你在一起,即便有再大的困难,我也会想办法解决掉,你以为你了解我的性格。” 话说到最后,吴妮心底冻成了一片冰地,她脸上的眼泪还是不住往下掉。即便是当初分手,她也从来没这么绝望过。她一直以为柳成林是她的,不管跟哪个女人在一起,结婚亦或生孩子,心都是她的,他们才是最亲近的人。 至此,吴妮没再说什么话,拉着自己的侄子呆呆地动开了步子走,脸上流满了眼泪也不管。几个人站在原地看着她,傅英像是没事人一样,开口道:“她不是不敢走夜路么?” “随她去吧。”周明洪说了这么一句,手往身后一背进了院子。 “爸爸,我快饿死了,快吃饭。”傅英儿子跟着周明洪后面,屁颠屁颠跑进去。傅英见两人进去,自己忙跟进去盛饭,只留下柳成林和傅宁两人。 两人互视一下,傅宁也没说话,转身就往院子里去。柳成林手快一把拉住她,“媳妇儿,你不要生气。” “免费看了一出虐心悲情好戏,气什么?”傅宁甩开柳成林的手,直往傅英家灶房里去了。 ☆、第031章 柳成林看着傅宁渐远最后消失在门框里的背影,两条眉毛一耷拉,心底生出一种极度无力的感觉。如果可以,他也想他的生命里没有过其他的女人。可是已经有了,时间又不能倒回,他改变不了便只能弥补。 柳成林在外面呆立了半天也没人来叫他,只好自己没甚滋味地往灶房里去。进了灶房坐下,傅英把盛好饭的碗往他面前一放,“赶紧吃,吃完赶紧回家去,我们可不留你们过夜。” “留着过一夜怎么了?”傅宁端着碗,看向傅英。 “有什么话,回家进了屋慢慢说啊。该跪搓衣板的也别舍不得让跪,家里没有搓衣板把我家的拿回去用也成。”周明洪一边夹菜一边说得十分正经。 柳成林默默看了傅宁一眼,傅宁吃着饭,扯开话题道:“二姐你也对二哥好一些,怎么跪搓衣板的事都知道。” “阿宁你是没看到,我对你二哥可好了,谁跟你说我对他不好的?”傅英看着傅宁,认真说。 周明洪看向傅英,“嗯,好,好得很呢,就差没上烧火棍了。你那暴脾气,要不是我谁受得了你?该改改的。” “我脾气暴怎么了?没给你吃还是没给你穿,什么没给你伺候好好的?还不能让我发发脾气了?”傅英瞪着眼睛盯着周明洪,一脸“你再敢有异议我打爆你的头”的威胁表情。 “是是是,你脾气暴得有理有据,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吃饭吃饭。”周明洪好汉不吃眼前亏,忙把话题转开。 傅宁看两人这么斗嘴,便只闷了笑,低头吃饭。就傅英的脾气来说,如果她不是遇到了周明洪,而是遇到个但凡脾气有点急的,那都不可想象,必得是你死我活的。 而柳成林因为在家吃过了,不是很饿。他一边心不在焉地刨着饭,一边一直偷偷看傅宁,注意她的每一个动作表情。这么关键的时刻,他不能有一分一毫的掉以轻心,必须要争取一切机会挽回自己媳妇的心。 这样吃完饭,两人一起回家,并肩而行,柳成林也不敢贸然去拉傅宁的手。傅宁一直不说话,他便也不知道该从哪句话说起,就怕说不对了话火上浇油。 于是,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只是有路过认识的人,两人便都会笑着打声招呼。 到了家里,傅宁也还是忙自己,柳成林跟在他身后,像是个讨好的乖巧小媳妇一样,又是搬板凳又是给开门,又是兑热水又帮倒水,递毛巾递肥皂,服务十分到位,毫无一句微词。 等最后上了床,傅宁找了本书来看,他就殷勤地把灯掌到旁边桌上,然后伸出一只胳膊让她靠。 傅宁看了他一眼,便靠到他肩上,凝神看自己的书。她翻着书页的时候,柳成林眼睛也在上面瞄。看了两页,柳成林突然开口道:“就这里就这里,下面就是桃园三结义了。” 傅宁也不看他,淡淡出声道:“谁允许你开口说话了?” 柳成林把唇一咬,闷声不再说话,只看着傅宁看书。把媳妇弄不高兴了,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傅宁看了一阵看困了,抬手看了下表将近十点半,便收了书说:“柳成林,我要睡了,把灯吹了吧。” “是。”柳成林应了声,便伸头过去吹了灯,躺下又把胳膊伸过去给傅宁枕着。傅宁也不客气,枕了他的胳膊,背对着他便闭上眼睡觉。 柳成林抬起另一只手,放到她的胳膊上,轻点了两下,在她身后小声问:“我可以抱着你睡吗?” “不可以。”傅宁回。 “哦……”柳成林只好把自己放在她胳膊上的手收回来,老老实实躺着。 柳成林也是白天干活累,没一会就睡着了过去。次日一早天麻麻亮的时候醒过来,他悄悄从傅宁头下抽了胳膊,又悄悄起身去洗漱。洗漱完了吃点赵兰花早起做的饭,便往窑厂去了。 傅宁七点钟起来,照例也是洗漱吃饭,收拾收拾家务。今儿天气好,阳光温暖明亮,赵兰花便把家里酱的黄豆、腌的咸菜、酸菜、萝卜干都搬到了院子里,晒晒太阳。并把家里的被单被子都抱出来,一并去去潮气霉气。 傅宁帮着赵兰花做完这些事,吃了午饭没多会,家里就来了人,还不是一个人。傅宁看秦香霞并着她家隔壁吴家的媳妇,还有前庄几个年龄差距不是十分的大的媳妇过来,忙就迎上去。 “这不是快过年了么?家里都得添点新衣裳,昨儿我们就一起去镇上买了布和棉花,想让傅宁你帮我们做几件衣裳。”秦香霞看着傅宁,笑着道。 傅宁眼神快速地扫过每个人手里拎的袋子,最后把眼神落在秦香霞脸上:“那快进去坐,我们慢慢说这事。” “诶。”秦香霞应了,就带着其他几个女人一起进了柳家西屋。 傅宁找了几个长板凳,让大家都坐下。又去灶房拎了水壶拿了碗,给每人都倒了碗白开水。人坐着,都看了看傅宁家的屋,真的是简单得近乎简陋了。 “傅宁你的手艺我们都见过,没什么好怀疑的。只是,这做一件衣服得多少钱一件?”其中一个妇人看着傅宁,直接开口问。 傅宁笑了笑,也没把话说死,只道:“大队裁缝家的价钱你们都该知道的,我来到村上不久,其实不是很懂。手艺也是我自己学的,没额外花什么钱。我是想凭这门手艺为家里解解难,你们也看到了,我家真的很穷,但是也不会瞎要你们钱的。这样,等我把衣服做出来了,你们估量着给,成么?觉得我傅宁做的衣服不好的,不给也成。” “你这就太客气了,那我们也照大队颜师傅的价钱给你,成不成?”另一个妇人开口道。 “可以,现在我还没有谈价钱的资本,还要谢谢大家来捧我的场。”傅宁说得客气,在这些人面前,谦逊温柔都是不会有错的。 商妥好了一切,妇人们把布料都留下,又给傅宁帮自己量了尺寸,这才走。走之前也说了,男人和孩子的尺寸,晚上带过来再给傅宁量。 傅宁笑着应,把人都送走,最后只留下了秦香霞。 “姚大嫂,你让我说什么话好呢?”傅宁看着秦香霞,满眼的感激。 秦香霞笑着:“有什么好说的?把衣服都做好看了,比大队裁缝做得细致,值那手工钱,就行了。还有,别叫我姚大嫂了,叫我香霞姐,我们也近一些。” “成,香霞姐。”傅宁也是笑,拉着秦香霞又往屋里坐,“你家这三件衣服我就不收钱了,你看成不成?” “当然不成!”秦香霞立马就道,并作势要走:“你要是这样,那我可把布料拿走,去大队找颜师傅了。” “那我肯定不能让你去。”傅宁忙道,一把拉住她。 “那不就是了。”秦香霞一笑,又把身子落回到板凳上。 两人这又坐着说了一会话,等太阳偏西了,便一起把家里晒的东西全都收好放好。收了东西再回到屋里喝点茶水,说说话,便又听到有人叫门。 秦香霞竖起了耳朵,看着傅宁说:“像是隔壁张先生。” 傅宁起了身子,把头伸出门去看看,果然是张明朗。张明朗看傅宁在家,只站在院门边不进来,冲她招了招手:“三嫂子,出来一下。” 这时秦香霞也伸出头去,看着张明朗笑道:“有话进来说就是了,还有老虎吃了你不是?” 张明朗见屋里还有别的,也就不再避讳什么,直接进了院子。傅宁和秦香霞也出了屋门,张明朗走到两人面前,开口道:“我刚放学从学校回来,有点事要跟三嫂子你说。” “什么事,你说。”傅宁看着他。 “这不是要过年了家家都准备添件新衣服么?我们学校老师有想要西装的,跟我那个一样,手工费给五十,三嫂子你接不接?他们让我来先问问,接么,等周末的时候他们就去镇上买了布料,过来你家。” 傅宁听完张明朗的话,眼睛刷地一亮,“能赚钱的事,为什么不接?有几个人要做。” 张明朗想了一下,“王老师、李老师还有周老师、吴老师……现在有四个说要做的,但是不知道会不会变卦。” “好,我知道了,他们真要做的话,那就到我家就好了。做生意的,没有不接活的道理。”傅宁说着又谢过张明朗,他和秦香霞都这么帮自己,没有不谢的道理。 “你不必谢我。”张明朗道:“我是帮我学校老师问话来的,可没帮你拉生意。” 傅宁一笑,“那是要谢谢。” “嗯,那我明儿就跟他们说说。你们忙,我回家批改作业去了。” 张明朗一走,秦香霞和傅宁往屋里去,刚坐下秦香霞就说:“看出来没?张明朗是被上次的谣言传怕了,连你家门都不敢进。” 傅宁笑了笑,“流言猛过虎,谁不怕呢?” ☆、第032章 “还怕什么,事情都过去了。这事打了多少人的脸?能不让她们长点记性?这没凭没据嚼舌根子是痛快,但也是害人的呀。”秦香霞说得情切,“我当初就不信你能干出这事。” “要是别人都能像香霞姐你这样,那也就没坏事了。” 秦香霞坐着又和傅宁说了会话,赵兰花回来见她在就招呼了一声,又问傅宁:“成林睡觉呢?我去做点饭给他吃?” 这赵兰花不说柳成林,傅宁差点忘了,这会儿天也不早了,柳成林还没回来。于是她看着赵兰花,开口道:“妈,还没有回来呢。” “还没回来?这早该回来了,去哪了?”赵兰花嘀咕着,也就没再问。 傅宁瞧了瞧外面的天色,也是想不出为什么柳成林没按时回来。这会儿没电话没手机的,想打听也没处打听。 秦香霞见天色不早可以回去烧晚饭了,便也没多留就走了。傅宁把屋里的布料收拾放好,又去帮赵兰花做家事。赵兰花一直嘀咕着柳成林还不回来,倒不是因为担心柳成林的安全,他从来都是放心柳成林安全的,只是怕他太累而已。 静不下心神,赵兰花便看向傅宁道:“阿宁,你要不去严青和刘佑志家看看,看在不在那边。” 为了不让赵兰花担心,傅宁只好应下来,解了身上的围裙道:“妈,要是有人来家里量尺寸你招呼一声,就说让明天来。” “成,你也快去快回,人在不在看一眼就回来。”赵兰花点了下头道。 红砖瓦的堂屋前,夕阳笼一角,剪刀张开口刃,横夹一撮发丝,欲下不下。 “妮子,我剪了啊,剪完你可别哭,也别后悔来怪我。”穿着深红色厚布外套的女人拿着剪刀,有点下不去手,又问了坐在凳子上的吴妮一句。 “嫂子,你剪吧,我不打算留着了。我都求你一下午了,自然不是一时冲动,我都想好了。”吴妮依旧坚持道。 第22节 “好,那我下剪刀了。”女人说着,手上用力,一把发丝被切断下来。 手中握着那一撮头发,女人又去找了红头绳,在头发上绕了几圈,扎起来送到吴妮手里:“你拿着,有人到门口收头发你就卖了。我帮你修修样子,现在你就是后悔也不行了。” 吴妮接了头发,握进手中,然后一点点用力给握死了,“嫂子,没什么后悔的。” “你说柳成林倒也能这么狠心,对你说出那些话。再这么着,那也在一起四年了,跟亲人能差到哪去?”女人一边帮吴妮梳头发修剪,一边说着话。 听到女人说这话,吴妮眼睛里闪过一抹幽暗之色,然后脸色一哀道:“嫂子,我觉得三哥哥那些话都是骗我的,他一定是怕三嫂子吃醋生气。” 女人咔嚓着手里的剪刀,轻叹了口气,开口道:“你也不要怪柳成林,傅宁原就是个小女人性子,以前柳成林出来跟我家青子和刘佑志喝喝酒她回家都要闹一闹的。她不像你,你跟柳成林在一起的时候什么时候管过他?她不行的,离开柳成林就不能过日子。” “是么?”吴妮有些诧异地要回头看说话的女人,女人嘴里的傅宁跟她接触过的傅宁是一个人?然后吴妮头一动,女人手一紧剪刀下去,错了位置。 “毁了毁了。”女人忙地收回剪刀,用另一只手捋了捋吴妮的头发:“剪坏了,谁让你乱动了?” “哪坏了?”吴妮这下把头彻底转了过来。 女人伸手按在她脑后,“这里,比别的地方短了一截。” 听了话,吴妮把手往后脑一摸,果然摸出凹了一块。手停在凹处顿了一下,然后看向女人一笑:“嫂子,没事,你给我修好就行了。” “这一刀剪得这么短,哪有那么好修。你可别再动了,再剪坏了可要送去大队让张大爷剃成秃子了。”女人嗔怪地看了吴妮一眼,动了动手里的剪刀。 吴妮坐正了身子,双手撑了下围住整个身子的白布,然后落下交叠放在腿上。 女人过去仔细修起她的头发,剪了几剪刀,吴妮低着头又出声说:“嫂子,你说傅宁是小女人性子,就爱粘着三哥哥,什么都管着他,是真的吗?” “这还有假的,在柳家遭难之前,傅宁就总跟柳成林置气。据说每晚都要等柳成林到了家才睡觉,到家晚了那必是要来气的。后来柳家因为老五的事情遭了难,她还是一点事都不懂。你说柳成林都那样了,她还吵着闹着要回娘家做什么?这不是把柳成林往死里逼么?那时候柳成林不愿意回家,老来我家和佑志家喝酒,我有什么不知道的。后来听说她拉着柳成林去刘家道了歉,把矛盾化解了。自那以后,柳成林连出来跟青子和佑志聚聚都少了,估摸着是她管着呢。” 吴妮听着女人的话,暗动着眸子,小声道:“原来她是这样的……那三哥哥去窑厂也是她要三哥哥去的?那么苦累的活,怎么能让他去干那个呢?三哥哥可是从来都没吃过那种苦的。” “没办法,柳成林不听她的,再整天吵吵闹闹的,那他家的日子可没法过了。”女人还是一边给吴妮剪头发一边说:“从那种小家小户出来的,娘家穷得在她嫁过来的时候连一根布纱都没陪,能养出什么懂事大气的闺女?柳成林当初看上她,八成就是看她样子标致。” 吴妮空咽下一大口气,白布底下双手手指摩挲,低着头道:“真是辛苦三哥哥了,我就知道他是被逼的。当初我要是再坚持坚持,现在也不至于让他过得这么辛苦。” “说真的,妮子。你还真是命好没跟柳成林成了,这真要是成了,受罪的可就是你。”女人帮吴妮修完头发,掸掉白布上的碎头发,又拿下白布抖了抖:“起来照镜子看看,丑了可别怪我,你非要我剪。” 吴妮站起来,伸手顺了顺头发,便伸手拿了旁边的镜子左照照又右照照。就在照镜子的时候,视线中好像出现了一个身影。停住动作,把目光再移回去,便看到傅宁正站在院门边。 吴妮拿着镜子,目光却在傅宁身上,出声道:“嫂子,我喜欢的是三哥哥的人。当初若不是因为他要尊严面子不肯带我走,我是一定不会先放手的。” “你也是个死心眼的,这都什么时候了……这话可别再说了,说多了可怎么嫁……”“人”字还没说出来,这女人就因为看到傅宁而噤了声。表情僵滞片刻,忙又换上笑脸,驱身迎上来:“唉哟,傅宁你怎么来了?”可是稀客呀。 “青子不在家么?”傅宁客气地看着女人问,她也便是严青的媳妇,姓吴名为新梅。因为严青和刘佑志结婚都比较早,所以严青的媳妇和刘佑志的媳妇也都与吴妮熟。吴新梅娘家也在向明村,和吴妮家一个生产队,离得又近,所以更熟络些。 吴新梅和傅宁不熟,背后也有自己的一番评价。但她也知道柳成林和严青、刘佑志的铁三角关系,所以对傅宁也是客气,只笑着道:“说是出去溜达一圈,到现在还没回来,估计又顺路接了我家琴琴,带去买吃的玩的去了。怎么,你找青子有事?” “没什么事,只是成林到现在还没回去,妈叫我来你家和佑志家看看。”傅宁说明来意,见严青不在,想着再往刘佑志家去,便道:“既然青子不在,那我就先走了,打扰了。” 刚说了人坏话,也不知道被没被听见,吴新梅是在心里尴尬着,所以也不留傅宁。 傅宁跟吴新梅别过,刚转身要走,吴妮突然开口道:“傅宁,三哥哥一时半会不回家你就找到这找到那的,管得太紧,不好吧?三哥哥是个男人,他有自己的生活和想法,他还不能有自己的朋友兄弟了?” 傅宁定了定步子,看向吴妮,眼神里没什么情绪,一直看着她把话说完,又看了她半天,才开口道:“你还是适合长发,短发显得有点老。” “傅宁你……”吴妮一口气被硬堵在胸口,一阵气闷,便看着傅宁抬步走了。 吴新梅眨巴眨巴了几下眼睛,半天缓过来看向吴妮:“这傅宁怎么回事?” “谁知道?!”吴妮气呼呼的,“我看她一点都不小女人,谁家小女人像她这样,谁娶了她真是倒八辈子霉了!” “可不就是你三哥哥倒了这八辈子的霉。”吴新梅瞥了她一眼。 吴妮这会直气得跺脚:“你说就她这样,三哥哥怎么会喜欢她?肯定是她逼的,逼着三哥哥跟我断绝一切关系。” “我看她也没错,毕竟你和柳成林有过一段,大家都知道。你也避避嫌,赶紧找人说媒嫁了。你这么拖着,可嫁不出去了。柳成林都能结婚,你还干耗着干什么?傅宁好不好,那都柳成林受着,你别管。”吴新梅说法客观劝吴妮。 吴妮还是气鼓了一阵,然后开口道:“我也没想过要掺和三哥哥现在的生活,只是想作为普通朋友亦或兄妹,我们能像以前一样聊天说笑,一起玩。所以我就是受不了他要跟我断绝关系。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怎么能说断就断?我又没想跟他再怎么样,傅宁她凭什么这么小心眼?凭什么逼三哥哥跟我老死不相往来?我不甘心!” ☆、第033章 穿33 傅宁从严青家走后又去刘佑志家问了一下,见柳成林也不在,只好跟刘佑志和他媳妇随便说了两句话,又自己往家回。这会儿天色也暗了下了,傅宁步子也便加快了一点,免得再碰上不好的事情。 但却是怕事有事,她走到一个岔路口时,好巧不巧地碰上了一个熟人——刘老汉的儿子刘曾明。 两人迎面撞上,傅宁在看清人脸的时候,忙停了步子往旁边让了让。上一次要不是柳成林及时赶到,傅宁还不定能跑掉呢,所以心里也是怕刘曾明。她便是性格气场再强大,在身体力气上也是弱势的。 而刘曾明因为上一次的事情,被柳成林打得狠,这会儿也是心里猝得紧。他也没别的举动,只是停了步子看了傅宁两眼,甚至没出声招呼。 傅宁自然也不跟他讲话,心里防着他没有记住上一次的教训再乱来,所以绕开一点路就走了。她刚走了两步,刘曾明在身后突然出声:“傅宁,你不用躲我,被柳成林打掉了好几颗牙,我也不敢再对你怎么着。” 听得刘曾明的话,傅宁步子稍慢了一下,又听到他说:“柳家那穷日子要是不好过,柳成林对你又不好的话,你来跟我过。我这辈子是找不到女人了,不嫌弃你嫁过人,你跟我过,我让你过好日子。” 从傅宁跟柳成林到他家门上道歉那会开始,他就看上这个小女人了,巴不得能把她弄成自己的女人。之前一直找机会绑架傅宁,结果绑架成功的那一次在最后关头失手了,功亏一篑。同时还被柳成林揍掉了几颗牙,之后便也老实了下来。 而他这话让傅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并微微有点反胃,甚至想啐他一脸口水。真是不要脸的人,可以有千万种不要脸的姿态。 傅宁也不回身,只道:“柳成林对我很好,你大可不用怀疑我不会入你刘家这件事。你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你刘家条件也不差,女人还是找得到的。至于我,你还是别想了。” 说完这话傅宁也不多留一步,赶紧就走了。再不走,她和这男人再站着讲几句话她都会浑身不舒服,想抽他大嘴巴子。 刘曾明回了一下头,看着傅宁走掉,一直等傅宁的身影在夜色中变得模糊不清起来,他才转回自己的头。往前刚走了两步,又迎面碰上一个人,刘曾明没在意,所以被吓了一跳。 “刘大哥你……喜欢傅宁?”吴妮的短发拢在耳后,饶有兴致地看着刘曾明,眸子亮亮的。 刘曾明那可是也认识吴妮的,只看着她道:“你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吓死我了。” “胆子这么小。”吴妮嘴角含着笑,“我问你呢,你喜欢傅宁吗?” 刘曾明瞧着吴妮,咽了口口水道:“你问我我就告诉你,当然喜欢。要不是她男人是柳成林,不好惹又难搞,我准下手。这女人烈得很,可带劲呢。”说到这刘曾明又想起一件事,语气一转:“对了,你不是和柳成林谈了四年么?” “是啊。”吴妮不避讳道:“不过我家里不同意我和三哥哥结婚,所以我就分手了。三哥哥年龄也大了,家里催得也紧,所以就托了说了媒,看了几个,最后就和傅宁结婚了。” “那柳成林是因祸得福啊。”刘曾明一笑。 “刘大哥,你什么意思?”吴妮拿眼睨他。 “傅宁啊,那比起你好多了,人长得俊,又持家,大场面都是见惯的样子,又有手艺,哪一点是你能比得上的?可不是因祸得福么?”刘曾明把这些话说完,笑了笑,还为自己说了大实话而得意。 吴妮听了这话却是一阵气结,却不好对刘曾明发泄什么,只好暗自把气咽了,看着刘曾明:“你这么看好她,那就把她抢来做媳妇好了。反正柳老五都把你媳妇带走了,你刚好叫柳家赔一个嘛。” “我也想啊。”刘曾明看吴妮说到点子上去了,一阵激动,说完又一阵蔫神:“可是这也不是能抢就抢的,又不是古时候抢民女。” “不能明抢那就暗勾嘛。”吴妮说着就冲刘曾明抬了抬眉毛,“老五的事情不就摆在那嘛。” 刘曾明想了想,“这只怕也不成,我娶了个孬媳妇,那别人的媳妇能跟我那媳妇一样?” “不试试你怎么知道?”吴妮继续教唆:“只要成功了,那人不就是你的了。” “怎么试?”刘曾明被吴妮说来了兴致,蹙着一对贼眉鼠眼往吴妮面前凑了凑,“你教教我。” “这好说。”吴妮看刘曾明有意愿,心里暗自乐了,“咱们约个时间在哪见一下,我好好跟你讲明白。” “好好好。”见吴妮愿意给自己出主意,刘曾明赶忙应。 两人说好,便愉快地散开了去。刘曾明往大队小卖部去,吴妮折身回去往家去。本来她也只是关心柳成林,想确定他的去向才跟了傅宁的。结果没想到,被她撞破了这么一出好剧情。 而等两人走后,傅宁才从一堆草垛后面出来。吴妮有意没意在后面跟踪她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在刘曾明跟自己说完那番话以后,她当然知道吴妮不会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在严青家听到的话便足以证明,这吴妮对她有了满腔的敌意。 傅宁站了一会,刚要转身往家去,突地被站在她身后并把下巴悬在她肩膀上方的人吓了一跳,手一把捂住胸口压惊。 “你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我站到你身后,靠得这么近你都不知道。”柳成林看着惊得如小兔子的傅宁,探究地问。 傅宁见是柳成林,大松了口气,放下手看着他道:“我还要问你呢,去哪了?怎么没按时回家?” “下了工我往镇上去了一趟,所以回来迟了。”柳成林拉上傅宁的一只手腕,“赶紧回去吧,爸妈和四弟还等我们吃饭呢。” 傅宁被他拉着走了两步,然后把自己的手又从柳成林手心里抽出来。柳成林停了一下步子回头看她,“怎么了?一天都过去了,还在生我气呢?我跟你发誓,以后一定不会再跟吴妮有任何关系往来,她以后就是陌生人。” 傅宁仰头看着柳成林,“那她要一直不死心呢?” “我都跟你领过证了,她不死心能怎么着?迟早也是要嫁人的。阿宁你就放一百二十颗心,我现在是你男人,以后是你男人,下辈子也是你男人,别的不管她谁,我都不放在眼里。”柳成林说完就拍了拍胸脯。 傅宁还是看着他:“就这么喜欢我?” “喜欢,喜欢死了。从来还没有哪一个人,能让我柳成林这么死心塌地的呢。这个世界上,只有你降服得了我。”柳成林说着就要把傅宁往怀里抱。 傅宁一躲闪开了,“走吧,赶紧回家去吃饭。” 柳成林抱了个空,只好又死皮赖脸过去拉了傅宁的手腕,一起往家回。 “去镇上干嘛了?”傅宁一边跟着柳成林往家走,一边偏头看着他说话。 柳成林也偏头看了她一眼,笑着道:“到家你就知道了。” 到家也是先吃晚饭,然后把锅碗瓢盆的洗干净,最后洗漱完了准备睡觉。傅宁坐在梳妆镜前拉下辫子上的头绳,刚拿起梳子要梳头发,柳成林又张开大手,从后面抱住了她,并把一个袋子放到了她面前。 傅宁看了一眼袋子,然后看向镜子里的柳成林:“什么东西?” “拿出来看看。”柳成林也是透过镜子看傅宁。 傅宁又把目光落到袋子上,放下手中的梳子,去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东西一出袋子,傅宁就有些呆,回头看了柳成林一眼:“这个是……” 柳成林还是从背后抱着她,并伸手展开傅宁手里的东西:“羊毛衫,喜欢吗?” 白色羊毛衫,高领,胸围一圈是编织进去的花型,简单大气。傅宁看着这羊毛衫有点愣神,这是她穿越到柳家之后,见过的最好最贵最不土的衣服了吧。 “怕你还在生气,所以去镇上给你买的,希望你能看在它的份上,就不要生我气了。”柳成林的头就在傅宁头旁边,并低着头看她的侧脸,希望能看到她的表情眼神。 傅宁看着这羊毛衫,半天也是没说出什么,愣了半天才开口:“今天的工钱不够买这个羊毛衫吧?你背着我存私房钱了?” 柳成林:== “没有,我问妈要了一点。” 傅宁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噗嗤一笑,“这么大了还啃老,真没出息。” 柳成林看傅宁笑出来,自己也松了全部神经,笑着道:“只要能把媳妇哄开心,还管出息不出息?” “柳成林不是最爱尊严和面子的么?” “柳成林在傅宁面前什么都不要,只要人……” “喂,你不要乱动。” “不乱动怎么来啊?” “不要碰耳朵啊……啊……” “胸呢?” 第23节 ☆、第034章 穿34 次日傅宁呆在家中,把要做衣裳的人都量了尺寸,然后便安心做起剪裁拼接的工作。到了周末,又有张明朗介绍的两个老师过来,各带了布要了一套西装。因为这衣服算是花了大价钱的,走时都叮嘱傅宁做好些。 傅宁只笑着应和:“没有不做好的道理,要是做的不好,你大可以不给钱的。” 两位老师也是呵呵笑,看着傅宁:“你倒是心宽,要是遇上赖皮的,怕真赖了你这五十块呢。” “赖了第一回,还能赖了第二回不成?”傅宁说着送两位老师走,赵兰花也跟在身后送客,拉生意地说了句:“要是喜欢我们阿宁做的衣裳,以后常来啊。” “那是一定的,做得好的话,以后咱们家的衣服都到你家做,还给你们介绍生意呢。” “那就太谢谢啦。”赵兰花眉眼带笑,姿态放得低。 到了门外,两位老师让傅宁和赵兰花别送了,便推车子走了。等两人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赵兰花长吐了口气,看向傅宁:“真没想到,阿宁你真给咱家赚钱了。” “小钱,贴补贴补家用罢了。”傅宁偏头看向赵兰花笑。 赵兰花嗔着表情,微睁了下眼,“哪里小了,你看成林一天到晚累死累活的,也没赚多少钱。” 傅宁笑出来,伸手扶上赵兰花的肩膀,想推着她进院子去。却是刚转了一半身,她就顿住了,赵兰花也顿住了,半天嘀咕出声:“我滴个亲娘,这祖宗怎么来了?” 傅宁没出声,就见脸上挂着笑突然出现在视线里的刘曾明走了过来。他穿着暗灰色旧夹克,手里拿了个绿封皮的笔记本。 傅宁回了神,只当没见他,推着赵兰花就往院子里去。柳家和刘家有仇,赵兰花自然也不会招待他,躲一般地就往院子里去。 却是没走两步,刘曾明突然出声道:“柳大娘、柳三嫂,有客人上门,你们不招待招待?” “刘大兄弟,你有什么事?”傅宁停了步子回身看着他问,语气客气。 赵兰花也转了身在傅宁旁边,看着刘曾明,脸上表情僵僵的。以前刘家上门不是打就是砸,赵兰花也是怕刘家人上门。 “柳三嫂不是做衣裳么?我来看看做件衣裳。”刘曾明昂起脑袋,把腰挺得后弯,一副欠揍的模样。 傅宁瞧了瞧他,“你可能是不知道,我这里不卖布,你买好布再来吧。” 刘曾明一笑,把挺弯的腰又放松下来,“我知道,我今儿就是来看看你的手艺。你手艺要是不合我意,我就不做了。要是合我意呢,我就买了布来。” 傅宁只是看着他,半天松口道:“你进来看一下吧,合意不合意,都看了再说。” 在傅宁说这话的时候,赵兰花就在她旁边拉她衣角。傅宁握住赵兰花的手,示意自己心里有谱,让她别担心。 把刘曾明引到屋里,傅宁把自己做好了的一件男人棉衣拿到他面前,“你看看,看合意不合意?” 刘曾明把手里的笔记本塞进怀里,看了傅宁,才伸手接了棉衣,看看样式,再翻翻里外。在他看衣服的时候,还不时拿眼瞥傅宁。 赵兰花一直站在傅宁旁边,见刘曾明真是来看衣服,心里放心了一点,便开口道:“我家阿宁手艺好的,比大队颜师傅手艺还好呢,你要是不满意,那就得到镇上去做了。” 刘曾明一笑,把棉衣塞进赵兰花怀里,“这手艺,怕是镇上都没几个能比吧。合我心意,等过两日我就把布料给买来。要买什么料子,柳三嫂你都给我写下来。” “成。”傅宁应着要去拿笔和纸。 刘曾明又把自己怀里的本子掏出来,从里面撕出一张纸,送到傅宁面前,“就给我写在这上面吧。” 傅宁接了纸,一整面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字,反面倒是干净的,于是便把要买的料子都写在了反面上。 刘曾明顺手把手里的本子放下,伸过头去看傅宁写字,笑着道:“你这没上过几年学,字倒是写得不错。” 傅宁把单子写好,递到他面前,“好了,你看着买吧。” 刘曾明把单子接下来,瞄了傅宁一眼,低头看了看单子上的字,又十分故意地看了看反面原有的字:“这么一比,倒是你的字更清秀耐看一点。我明儿就去镇上买,买好就拿来给你做。” 说完话,刘曾明把纸叠好,往夹克里面的口袋里一揣:“那我就走了。” “我送送你。”赵兰花忙应,把刘曾明送出去。刘曾明一边走一边晃着腿,吊儿郎当的十分得意的模样,到了门外转身对赵兰花说:“柳大娘,别送了,我自己回去。” “那你慢走。”赵兰花还是看他走了,才折身回来。 傅宁没有去送刘曾明,而是捡起了那本他留下的绿封皮笔记本。细瞧他的神色,和后来故意的种种的行为就知道,这东西是他故意留下来的。 笔记本已经很旧,鲜绿色的封面上印着几朵颜色各异的牡丹花,外面包着一层塑料封皮。傅宁翻开两页,里面全是柳成林的字迹。 情诗情话,写得煽情不已,隔几页还会有“致妮子”的字样。翻过一沓,中间会出现一页印了年历画上那种旗袍美女,从纸张到画像都非常复古。一个笔记本,里面夹了不少张。对于柳成林写的东西,傅宁倒是更喜欢看这些古典画。 等赵兰花送完刘曾明回来,傅宁便把本子一合,看着赵兰花:“人走了吗?” “走了。”赵兰花道:“我以为他是来闹事的,哪知道竟是来做衣裳的,真是意外。” 傅宁把本子拿进里屋,收到写字台的抽屉里,“他一个人来的,也不敢闹什么事。” “也是。”赵兰花看着傅宁,“这会儿也不少衣服了,你赶紧忙,做完都给人送过去。也不要你帮我做针线了,你和成林的棉鞋我都做了。” “谢谢妈。”傅宁收了本子出来。 “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 赵兰花说着就去拿了自己的针线活计,坐到这西屋里做起来。傅宁也坐到缝纫机前,忙活起自己手里的活。做衣裳,自然还是能越快做完越好。 赵兰花一下午把剩下的东西都做完了,咬了最后一个线头道:“阿宁,棉鞋都做好,你来看看。” 听得这话,傅宁停下手上的活,过来看了看赵兰花给自己做的对脸红棉鞋,鞋面用丝线绣着蝶恋花的图样。 看罢,傅宁笑着道:“妈,你手真巧。” 赵兰花把针线插起来,“你还没见到真巧的呢,你快穿上试试看。” 傅宁把脚上布鞋脱了,塞进这新棉鞋里,“刚刚好,妈你还有更巧的手艺?” “那是。”赵兰花应,“虎头帽虎头鞋啦,你快给我生个孙子孙女的,我好施展施展我的手艺。” 傅宁穿着鞋子轻跺了两下脚,“鞋口扣得也紧,掉不下来。” 赵兰花伸手在她鞋上按了两下,“那就成了,我塞了不少棉花,寒天穿了不冷。” 说完又把另一双纯黑色的棉鞋也拿到傅宁面前:“这是做给成林的,你都先收起来。” “好。”傅宁脱下自己脚上的鞋子,和柳成林的鞋子一起,拿进屋里装进塑料袋,然后收到写字台的柜子里。 柳成林回来在屋里睡觉后,赵兰花就把做好的傅宁和柳成林的棉鞋放下出去了。傅宁在外间做自己的衣裳,屋里里便只剩下机器运作的声音。 柳成林睡了一阵醒来,往写字台前一坐醒了一阵盹。他也知道傅宁最近忙,所以也没出去打扰她。赵兰花又没叫他吃饭,他没事便拉开抽屉翻了翻,然后就翻到了那本傅宁收起来的绿色封皮笔记本。 看到笔记本,柳成林眼睛一亮,忙拿出来,嘀咕道:“我以为不见了呢,居然还在。”嘀咕着就把本子翻开看起来,这可是他青春过往的见证。 “是你年轻时写给吴妮的?”正在柳成林看得皱起了眉头的时候,傅宁的声音在他旁边响起。 听到声音,柳成林转头看向傅宁:“我记得这个本子早就不见了的,怎么突然会在抽屉里?” “有人想让我看看你们的过往。”傅宁看着柳成林,说得平常不已。 柳成林看不出她的情绪,每次都是这样把他搞得无措,于是赶忙解释道:“阿宁,你仔细看看,‘致妮子’三个字明显是模仿我的字迹写的,也不是很像。” “我看出来了。”傅宁抽过他手里的本子,“这些段子是你自己写的?” 见傅宁没有生气,柳成林松了口气,摸了一下后脑,不好意思道:“不是,都是看书抄来的。看着喜欢,就抄下来了,刚好练练字嘛。” 傅宁抬眼看了他一下,“我就说你怎么会有这种文采呢。” 柳成林傻笑,“谁还没个年轻的时候?我爱看书,所以也爱摘抄句子。这东西你要是看着不顺眼,我就扔了。” “不用。”傅宁把本子又放回到他面前,“拿钢笔把那些后添上的三个字都涂掉,待会我来检查。” “哦。”柳成林应了声,傅宁转身就出了房间。 去到灶房,赵兰花刚好把饭做好盛出来,“成林起来了吗?” “起来了。”傅宁过去端了饭,“我给他送过去,让他在房间里吃吧。” “成,我洗洗锅就直接烧晚饭。”赵兰花双手压到围裙上擦了擦,往锅里倒了些水。 傅宁端着饭,又顺手拿了筷子,端到房间里放到柳成林面前:“涂了多少了?” “涂了一些,一会就涂完了。” “你先吃饭,我来帮你涂。”傅宁把筷子塞到他手里,换下他手里的钢笔。 柳成林拿了筷子吃了一口饭,傅宁便坐到他旁边低头认真涂起字来。柳成林一边吃饭,一边看着她认真的侧脸,脸上挂着傻乐的笑容。 傅宁手下笔动得快,一页页翻过去。等柳成林吃好了饭,她也就把字给涂完了。傅宁留下这个笔记本,当然不是因为它是柳成林年轻的产物,而是以防有别的用途。年轻时的柳成林,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至于别的用途是什么,需不需要用,那还得看吴妮和刘曾明的表现。 只说又过了几天,刘曾明果然按傅宁写的单子买来了布料。傅宁看了看他买的一样不缺的布料,觉得有点好笑,只道:“来吧,给你量一下尺寸。” “好。”刘曾明急急的,说完就脱了厚外套。 傅宁拿了软尺过去给他量尺寸,他一对贼一样的眼睛就盯着傅宁转。在傅宁量他胸宽的时候,他舔了舔嘴唇抬起手,想捉住傅宁的手。傅宁却是适时收了软尺,又去圈了一下他的腰围,开口道:“你前些天丢了东西在我家,是不是?” 刘曾明一愣,然后想起那个笔记本,忙道:“对的,我拿了个本子来,走的时候就给忘了。” “我给你收着呢。”傅宁收了软尺,又去量他的腿长,“你私人的东西,我也没翻开看,待会给你拿走吧。” “别。”刘曾明突然出声制止,然后一笑,“其实那东西也不是我的。” “那是谁的?”傅宁量完了尺寸,一边卷起软尺一边看他,自己只是装傻充愣演戏。 “你翻开看看呢,那字迹你不认识么?”刘曾明忙把外套穿上,“这天儿可真冷,都要能穿棉袄棉鞋了。” 傅宁还是配合刘曾明演戏,忙把软尺收进缝纫机的小抽屉里,进屋把本子拿出来,“既然不是你的,那我可就翻开看了。” “看吧看吧。”刘曾明笑得奸。 傅宁当着他的面把笔记本打开,翻了几页一把合上,眉头皱死了,“这个字是……” “是你家柳成林的字。”刘曾明笑得越发灿烂,也猥琐。 傅宁眉心拧出了一个疙瘩,猛地看向刘曾明,半天不敢相信地出声:“这是他写给吴妮的情书?” “可不是么?”刘曾明这会不笑了,压低了声音像做贼一样道:“柳成林心里可爱着吴妮呢,这就是证据。你看看那些用词,多炽热啊。这么多年了,他怎么能忘了吴妮?情用深了,都拔不出来的。” 只要是女人,看到自己男人给别的女人写了这些东西,哪有不生气不闹的。他刘曾明再在一旁煽风点火,不信傅宁她不会生出气恼,和柳成林闹一闹产生嫌隙。只要两人关系不好,他不就有机可乘了。 傅宁听了这话,果然像受了极大的打击一样,一下子跌坐在板凳上,目光呆滞,又泛着冷光:“难怪了……他跟我说什么他跟吴妮就像兄妹,一直清清白白的,原来都是骗我的……居然连这些话都写得出来……不要脸!” 刘曾明往她近前靠了靠,想伸手到她肩上安慰她。傅宁又是适时起了身,把那本子死死攥在手心里,看着他道:“既然这东西是我家成林的,那我就收下了。” 刘曾明讪讪地收回悬在半空的手:“傅宁你也不要太生气了,好好跟柳成林说。” “东西都摆在眼前了,要好好跟他说的话多呢,等他晚上回来慢慢说!”傅宁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全是怒气,然后猛地把本子摔桌子上了,“啪”的一声吓得刘曾明一惊。 第24节 ☆、第035章 赵兰花在外头听到屋里有动静,心里一紧,忙地往西屋去。见傅宁正一脸黑地站着,刘曾明被吓愣了的样子,赵兰花便小声问了句:“阿宁,怎么了?” 傅宁吸了口气,面容一换,目光柔和地转向赵兰花:“没什么,妈,东西掉地上了,我捡起来了。” “哦……” 赵兰花把目光往刘曾明身上瞟,想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来。看刘曾明这不入眼的样子,她又把目光转到傅宁身上:“阿宁把曾明量好尺寸没?量好我就送人家出去。” “量好了量好了。”刘曾明脸上笑容一堆,礼貌看向傅宁:“那我就先走了,衣裳什么时候能做好,我过来拿。” “前面还有好些人的衣裳,你等个两个月吧。”傅宁送他出西屋,赵兰花跟在后头。 刘曾明手抄夹克口袋,呵呵笑得干涩,出声道:“还有不到三个月过年,正好正好。” “那你慢走。”赵兰花和傅宁把人送到门口。 刘曾明还是干扯着嘴角笑,挥了挥手往庄子头去:“别送了别送了,真是客气……” “那不是刘家的儿子么?怎么到这来了?”看着刘曾明出了庄头,赵兰花和傅宁刚要转身回家去,黄大娘的声音就传到了耳朵里。 这会儿黄大娘刚给黄莺洗的头发干了,正在院子墙根,把她困在自己怀里给她梳辫子。见赵兰花和傅宁送刘曾明,心下好奇就问出了声。 赵兰花转了身,见着有人说闲话,也不往家回,直接就去黄大娘那边:“来找阿宁做衣裳的。” “真假的?”黄大娘一脸惊讶,抬头看了一眼赵兰花。手上力道轻重没个概念,攥着黄莺的头发,把她扯得龇牙咧嘴的。 赵兰花掸了掸黄大娘旁边石头,弯身坐下,“真的,我一开始也以为他是来闹事的,谁知就只是来做衣裳的。” “那这孩子心倒是宽。”黄大娘说着咬下手腕上的皮筋,再毫不客气地绑到黄莺的头发上。 黄莺咧着嘴嘶嘶抽气,等黄大娘扎完她一跳弹开好几步,瞪着眼看黄大娘道:“奶奶,你扎辫子太疼了,以后都不要你扎。” “不要我扎,那你自己扎。”黄大娘敷衍了黄莺一句,把木梳子往自己头上一插,又转脸和赵兰花说起话。 “我找柳三婶子给我扎。”黄莺嘟了嘴,说完就朝傅宁那边奔过去。 傅宁迎身抱起她,托着她的屁股,看着她的眼睛道:“莺儿最近乖不乖,有没有惹爷爷奶奶生气?” “没有。”黄莺奶声奶气应着,一边诚实摇头。 “这么乖,三婶子带你去大队买点吃的好不好?”傅宁看着她笑。 黄莺转头偷偷看了黄大娘一眼,然后往傅宁耳朵边趴:“奶奶不准我让三婶子买东西给我。” “那就不告诉你奶奶。”傅宁故意小小声。 黄莺甜甜一笑,“好。” 黄莺也是个较大的孩子了,傅宁也不能抱着她去,便放她下来,跟黄大娘打了声招呼:“大娘,让莺儿跟我去大队一趟,我买点东西。” “去吧,可别给莺儿瞎买什么东西。”黄大娘随便应了声,又和赵兰花说起话。 刘曾明从柳家走后也没有回家,直奔大队向明村小学后头的小树林。 吴妮在里面等了一阵,无聊就捡了小树枝蹲下身子戳泥巴。戳得地上的泥巴都窟窿遍布,才见得刘曾明气喘吁吁地跑来。 “怎么样?”吴妮站起身子,目光期待地看着刘曾明。 刘曾明在她面前停稳了,缓了一会气道:“我把本子故意留在柳家,哪知道傅宁连看都没看,说是别人留下的私人物件,不该看的。” “啊?” 吴妮瞬间失望起来,眉心皱了皱,“那就是没看?也没跟三哥哥吵闹了?这不是白忙活了吗?严青嫂子跟我说了,她对三哥哥最是小气小心眼了,所以我才要给她看的。看了肯定吵,吵了刘大哥你才能有机会,谁知道她连看都没看……” 吴妮一刻不休说这话的时候,刘曾明还在调整气息,一边一直冲她摆手。见她情绪根本稳定不下来,越说越激动,只好吼了一句:“吵什么吵?” 吴妮被他喝得一愣,然后秀眉一竖:“你叫什么叫?” “我不叫我不叫。”刘曾明忙又摆手,“你别激动,我话还没说完呢。” “那你说。”吴妮有点不悦地看着他。 “她是没看里面的东西,但是我肯定是有办法叫她看的。不让她看了,我把那本子丢那干什么?” “那你成功让她看了?”吴妮心情过山车一般,这会又有了些亮色。 “何止啊。”刘曾明冲她得意地挑了挑眉,“我还在旁边煽风点火,让她火了!” “火了?”吴妮瞪着眼看刘曾明。 “就是生气了,发怒了,气呼呼等着柳成林回来要跟他算账呢。”刘曾明说着这话,越发地得意起来。 听到这,吴妮也乐了,笑着看刘曾明:“刘大哥,你可真本事。” “没你本事。”刘曾明实话实说,说完想了一下,又突然问:“吴妮大妹子,你帮我,是不是还想跟柳成林复合?” “当然不是!”吴妮立马出声否认,“我这就是为了帮你,我吴妮才不会嫁给娶过人的男人。” 刘曾明也不知道吴妮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因为跟自己没关系,也就没再问。和吴妮讲完这些,两人再合计一下接下来怎么办,也就散了。 看着刘曾明在林子中远去的背影,吴妮突然夸张地抖了一下,嘀咕道:“要不是为了让傅宁难过,我真是一秒钟都不想跟这个人多呆,恶心死了。” 刘曾明跟柳成林比起来,那是天上地下,肯定是入不了吴妮眼的。又因为性格行为总是说不出的猥琐,所以吴妮对他更多的还有鄙夷和瞧不起。要是平时,她肯定瞧都懒得瞧这人一眼,脏眼。 而对于她是不是想和柳成林复合这个问题,静下来仔细想一想,其实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柳家名声本来就臭,这会儿因为柳老五的事情,名声就更臭了,又穷成这样,她爸妈是怎么都不会同意她嫁入柳家的。 这些想不清说不透的暂且不说,她吴妮就是见不得别人跟柳成林好,尤其是把自己排斥出去的好。她也见不得柳成林对别人比对自己更上心,哪怕是他合法的妻子也不行。所以,经过那次柳成林跟自己决裂,她就一直在心里琢磨着怎么让傅宁不好过。 她不能完全得到的,凭什么让别人全部拥有? 她不好过,为什么要看着别人幸福快乐? 想着这些,吴妮一边低头踢着树林里的小石子,一边就出了这个小树林。到了外头,略回身,偏西的阳光晃了一下眼。 吴妮眯了一下眼睛,转过头去的时候刚好看到傅宁牵着隔壁家的小女孩从向明村小学的小卖部里出来。 黄莺手里拿着几袋小零食,放在嘴边咬开袋子,就往嘴里吃了一些。吧唧嚼了两下,又抬手往上送,满脸幸福地抬头看着傅宁笑:“柳三婶子,好好吃,你也吃一点。” 傅宁低头咬出一点点,看着黄莺笑:“嗯,很好吃。” 黄莺满意,又放下手,送到自己嘴边吃起来。两人这样走了两步,便被吴妮堵住了去路。倒不是吴妮想堵她,而是傅宁和黄莺只顾讲话没看路,恰好走到了吴妮面前。 双方站定,阳光在两人的眼眸在闪了闪。 “三嫂子,来买东西?”吴妮率先露出笑容,看着傅宁问:“这个是黄大娘家的黄莺吧?” “对,我带莺儿来买点东西。”傅宁像是见了普通熟人,笑着回道。黄莺只是吃东西,抽空叫了吴妮一声“阿姨”。 吴妮仔细端详着傅宁的脸,不放过她脸上每一处的细微表情,不过是想看她到底有没有像刘曾明说的那样生了大气。 傅宁见她这么仔细端详自己,就大概猜到了她的意图,于是没力耷了一下嘴角,表情一暗道:“我不跟你说了,该回家继续赶衣服了。” 吴妮看她要走,忙抬步堵住她:“三嫂子,你在躲我?” 傅宁停住步子,眸子中漫出哀伤,看着吴妮,只差眼泪了。看了吴妮半天,她才开口说:“今天我看到柳成林给你写过的那些情话了,知道你在他心里的分量。我不躲着你,还能怎么办?吴妮,我拜托你,可以离我和柳成林远一点吗?我们只是想多点安稳普通的日子。” 吴妮看傅宁这么可怜兮兮的模样,顿时有种想捶地大笑的冲动。终于让她看到这个女人的慌乱了,她也终于知道柳成林心里到底是有谁的了。她没有捶地大笑,倒是抖着身子笑出了几声,然后看向傅宁:“三哥哥现在已经不是我的了,但他心里有我,你为什么不能大度地允许我存在,非要逼着三哥哥跟我决裂?” “吴妮,他现在是我的男人!”傅宁这句话几乎是目眦欲裂状态沉着声音吼出来的,把旁边正仰头看两个大人说话的黄莺吓得愣住了。 吴妮也被她吓到了,她还没见过傅宁发怒成这个样子。暗自吞了口口气,又舔了下唇,吴妮才慢慢缓过来,挺了一下胸顶气势道:“是你的男人又怎么了?是你的男人不能跟别的女人做朋友了?乡里乡亲的,你非要三哥哥跟我决裂,你有意思没?反正不管怎么着,我就是不能容忍跟三哥哥决裂!” “那你就把你的三哥哥抢回去!”傅宁收起猩红的眸子,撂下这么一句话,拉上黄莺绕开吴妮就走了。 绕过吴妮之后傅宁就平了情绪,既然她这么示弱地来试探加暴怒情绪逼退,吴妮都还是无动于衷一意孤行,一定要百般争这个虚无的存在感,那就不要怪她心狠手辣了。 ☆、第036章 家里的衣服傅宁紧赶慢赶赶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才把前庄本庄人的棉衣都给做了出来,包括刘曾明的。至于西装,却还是没时间动手做的。 衣服没做好的这期间,刘曾明也还是隔几日就来柳家,名义上是来看衣服,而实际目的是什么,他和吴妮知道,傅宁也知道。 他来的时候,傅宁也不烦他,有时甚至让赵兰花给他搬个板凳,坐着说会话。 刘曾明见这些时日接触下来,傅宁对自己态度大变,从最初的冷冰冰带着些客气态度,这会儿已经变得没有了多少见外情绪。 但唯一的,傅宁不爱跟他讲柳成林,更不爱跟他讲柳成林和吴妮。刘曾明也是按照吴妮教的,有时故意试探。但见傅宁一提到柳成林就黑着脸,说着不开心的抱怨话,便慢慢相信她是真的对柳成林灰了心,心里也是大喜不已。 “傅宁,你还记得我早之前跟你说过的话没?” 坐着说了会话,赵兰花起身去茅坑,刘曾明得空突然看着傅宁小声问,眼睛亮晶晶。这会儿在他眼里,傅宁是亲和又亲近的。 如今衣服做好了,刘曾明是来拿衣服了,也就是最后一次接着衣服的借口跟傅宁接触,他当然要借着这次机会把话挑挑明。 傅宁坐在缝纫机前,做着还没做出来的两套西装。看刘曾明神神秘秘问了这话,一笑道:“什么神神秘秘的话,要这么个样子说?你说过的话可多了,我哪记得是哪一句?” “就是那句。”刘曾明伸出一根手指,戳着指了指房顶,好像话贴在房顶上一样。 傅宁看向他,脸上表情更是像是在说他好笑一样,继续道:“哪句?有什么话你说就是了,咱们都是熟人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刘曾明收了手指,往袖子里藏。这会儿都快到腊月了,天冷得很。收了手,刘曾明又忸怩作态了一会,才开口小声道:“你看,柳成林对你也不好,他心里还有其他女人,还一天到晚的干活不归家。你跟着他,不苦不累么?” “我苦不苦累不累你不知道么?没日没夜地赶这些衣服,有不累的么?苦了累了也就罢了,还没个贴心人问一句暖一声。” 傅宁说这话之前酝酿着叹了一口长气,也便说出了无限心酸之意来。 刘曾明听了这话,大男人心理一下子充满心房,想为傅宁分忧难解,于是恨恨道:“我说的那句话就是叫你过得不好就跟了我,现在你给个准信,你跟不跟?” 傅宁手上动作不停,无奈道:“我是没早点遇上你,要是早点遇上了,不至过这种日子。跟你接触这么些日子啊,我才发现,你虽长得不怎么样,也是没大出息的,但真是体贴得很。现在我和柳成林都领了证了,哪里是能说跟你就跟你的。这要是跟你走了,法律上不允许不说,两家又得一顿好闹。” 刘曾明想想也是这话,他又是怕事的,也没那胆子像柳成明那样把人带走。要是直接把人带出去,他又不知道怎么赚钱,不得饿死啊? 想了一会,刘曾明想起了吴妮的话,便又看向傅宁,把声音压得低低的,“那你暗暗跟了我,名义上还是柳成林的媳妇,我也暗中对你好,体贴你,你看这样好不好?” 傅宁终于手脚动作,脚踩稳了缝纫机,看向刘曾明:“这要是被人发现如何是好?柳成林是什么性子你也知道,他不止会打死你,更是会杀了我的。他那要面子的人,绝不会允许自己媳妇干出这种丢他面,给他戴绿帽子的事!” 刘曾明想了想,这话又是对的。他一时也没了主意,便看向傅宁:“你想不想跟我,你想跟我你就想个法子。” 傅宁果真想了一下,然后伸手冲刘曾明勾了勾手指。刘曾明意会地从板凳上起来,往她面前凑了凑。傅宁附到他耳边,声音极小道:“你可知道向明村小学最南头有个小屋?那个小屋是常年不锁的,里面堆着些杂物。小学后头和南头都是树林子,那里去的人也少,星期五晚上九点,我在里头等你。你到了也别出声说话,虽说那里人少,那万一要是有人,被人听见了可就糟了。这事要悄摸摸的,你知我知,万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要是被柳成林知道,咱俩都得死。” 刘曾明一边听着这话一边点头,觉得十分可行。两人这悄悄话一说完,赵兰花从外头回来,往下一坐道:“时候不早了,成林快要回来了吧?” 傅宁看了一下表,“差不多,也就是这十分钟二十分钟的事情。” 得了应允,又听得这话,刘曾明也便也不再留,跟赵兰花说:“柳大娘,你家傅宁做的这衣服我十分满意。给过钱了,这会儿我就回去了。” “满意就成,那我送送你。”赵兰花说着又站起身来。 “我还要做衣裳,就不送你了。”傅宁随意推辞了声,脚下便踩起了缝纫机。 第25节 “你忙着,不用送。” 刘曾明和赵兰花一起往外去,脸上全是压不住的欣喜,笑意直接从眼梢漫到嘴角,更是体现在了得瑟的步调上。 和赵兰花几句客套话别过,刘曾明看啥啥美丽,心里激动得直想跳。于是他真跳了几下,又握了握拳。 想他惦记傅宁也有小半年了,尤其是那次绑架她之后,抱过她碰过她,有过软绵的手感和身体碰触挤压感。之后便是日日想夜夜想,巴不得把她按在自己身下,让自己死在她身上。 这会儿终于梦想成真,他那颗心简直就堵在了嗓子眼,咽也咽不下去。 这种兴奋也因为不能告诉任何人而显得更为热烈清晰,稍收不住就要心心田里往外喷。但刘曾明记着傅宁的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所有的事情都得小心再小心,所以也便在路上兴奋之后,剩下都暗自忍了。 晚上到家吃了饭,洗漱毕了上床,脑子里全是傅宁的一颦一笑。虽说是乡间的小女人,但举手投足间总有说不清的冷仙气,想让他去征服,撕下她冷傲正经的面容,让她在他身下求饶的样子。 刘曾明死压住要从嘴里溢出的淫声,手上却是越发勤快,直泄了一裤子。 梳妆台上的灯火苗摇了两下,外面门上的棉帘子也跟着大动了一下。柳成林到屋里放下盆连忙脱了鞋子钻到被窝里,一阵搓手。 “让你穿好了出去倒水你不穿,待会冻感冒。”傅宁瞪了柳成林一眼,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哪能说冻感冒就冻感冒了?”柳成林把搓热了的手放到耳朵上,暖了暖耳朵。 傅宁往被窝里钻,“我问你个事情。” “又要拷问什么?”柳成林暖了耳朵,放下手,也躺身往被窝里钻。 傅宁侧着身看他,“你跟吴妮谈过四年的恋爱,了解她吗?” 其实每次聊到吴妮,柳成林都是倍加小心又头疼的。傅宁也不常问,所以说到吴妮的时候,他也没有烦的情绪,只是想着怎么说才周全,不会叫傅宁心里有疙瘩。 “了解不了解嘛,还真不是很清楚。”柳成林想了想,这么回答。 傅宁把自己的左手枕到头下,还是侧着身子:“那我再问你,你觉得吴妮是个怎么样的人?” 柳成林移目看房梁,“嗯”了半天,回目看傅宁说:“性子急,死心眼,爱闹腾粘人,但是脾气还算好,不敢对我发脾气,连生闷气都少。比较听话,我说的话他都听,从来不会有一丝的违抗。” “很喜欢听话的?”傅宁脸色平静,笑笑地看着柳成林。 “当然不喜欢了,你知道我不喜欢粘人的。”柳成林瞪大了眼解释,信誓旦旦的样子。完了见傅宁还是淡淡地笑,自己又把表情一换,往傅宁面前蹭,一边挑眉一边说:“我喜欢我听她话的,被我粘的……” 傅宁及时出手,一把握住他的下巴推住他的脸,把柳成林的脸推成了个癞皮狗,“特殊时期,不准动!” 柳成林一阵泄气,松了脸上的劲。傅宁放开他的下巴,让他的脸恢复平整,又看着他问:“那你有没有想过,吴妮没有嫁给你,会嫁给什么样的人?” 不能干别的,柳成林只好把傅宁往自己怀里抱:“刚分手那会想过,毕竟是自己的女朋友,不能跟自己在一起,那会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后来通过你二姐认识了你,慢慢也就不想了。到现在,吴妮是吴妮,我是我,我是你傅宁的男人。” 这是实话,不掺杂一丝哄骗意味的实话。傅宁抬起手,按在柳成林胸口,就这么看了他半天。看得柳成林一阵心慌意乱,忙把她按怀里了,要忍住! “如果她嫁给了一个特别没用甚至是没有女人愿意嫁的男人,嫁了他基本是等于自我毁灭的男人,你会觉得可惜甚至是……心痛吗?”傅宁被柳成林按在怀里,发出一阵闷得听得不是很清晰的声音,但柳成林还是听清楚了。 ☆、第037章 冬日的夜晚阴冷得很,风擦过皮肤,凛冽得像一把把刀子。刘曾明裹了裹身上旧得掉了色的军大衣,把脸往同样破旧的雷锋帽里埋了埋,脚下步子却是越发快。 今儿周五,也就是和傅宁说好了的在向明村小学南边那间小屋里私会的日子。刘曾明暗搓搓兴奋了几日,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因为傅宁跟他交代过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也是郑重交代了不准第三人知道,刘曾明便是连与自己狼狈为奸的吴妮也没告诉。他虽没仔细想过吴妮到底有什么不良目的,但他也知道吴妮跟柳成林熟。就算吴妮是在帮他,那也难免不会坏了事,所以他还是防了这一手的。 脚下脚步声“哒哒哒”地响,刘曾明双手互插在袖子里,弓着腰,紧缩着身子,几乎是小跑了起来。 跑过向明村小学,目光四处扫了扫,果见了一个小屋子。因为心里惦记着傅宁,巴不得立马能成好事,于是急急忙忙就往那小屋子边跑去。 这会儿天也是极黑,乌云瘴天也便没有月光和丝毫星光。到了小屋边,刘曾明轻吸了口气,定了定心神就去推门。他也记着傅宁说的话,别说话别出声,万一有人听去了可就糟了。 推了门进去,再把门关上,屋里不进一丝光亮,便听得屋里有人脚步碎动的声音。刘曾明心头一阵喜,伸手就去摸人。这小房子也是一点点大,刘曾明张开手没晃两下就碰到了人。他心头一紧,下/身便鼓了起来,然后就急切地一把把摸到的人抱进了怀里。 想想日思夜想的人如今在自己怀里了,刘曾明直接精虫上了脑,什么也不管就把人扑倒按到了地上。 被他按到地上的人闷哼了一声,倒也没挣扎。刘曾明这会儿已是急得不能自已,伸手就去拽了身下人的裤子。身下人也是相当同步调地急切,摸索两下就把他裤子扒了。 找准了地方,没有任何前戏的,刘曾明扶家伙就捅了进去。温软的感觉让他舒服得□□出一声,身下的人却好像有些痛苦,闷哼抓住他的腰窝,指甲微微掐了进去。 刘曾明一边不管不顾地叫一边使力,因为太过兴奋,便也是没几下就泄了身子。 泄完后,刘曾明便像死鱼一样趴在底下身身上,大喘气。底下人也是躺着喘气,半天伸起手来摸他的脸,好似带着无限爱意。 刘曾明这会儿先发泄了积蓄已有的情/欲,来了精神,便摸摸索索把手伸进了底下人的脖子里。 就在两人抵死缠绵之际,小屋子的门“嘎吱”一声开了,继而有亮光照进来,瞬间照亮了两张满是迷离欲海的脸。 好事被撞破,情/欲瞬间退得一干二净,又借着亮光看到身下身上人的脸,相缠的两人的脸瞬间变成了青灰色。 “我的亲娘啊,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哪?!”拿着蜡烛的中年妇人一脸惊恐,“这不是作孽呢吗?!” 这一声彻底惊醒了成好事的两人,没要这马尾辫妇人过来拉,就立马翻身起来分了开来。 妇人后面又跟进来一个短发年龄差不多的妇人,“怎么了?” “你自己瞧瞧,竟有两个不要脸的人在这里干这种丑事!” 后面那妇人仔细一看,眼睛一睁道:“哎哟,这不是刘曾明和吴妮么?你们怎么在这里干这种事情呀?这……这伤天害理啊!” 吴妮没想到跟自己干这事的是刘曾明,还偏又被人撞破了,眼泪下来的同时也是一阵干呕,状似要把心肝胆都给吐出来。她现在只有一个心,让她立马死了算了吧! 且不说这事情是多么见不得人,被人撞破了要遭多么大的非议和谩骂,就是刘曾明这人,也够她恶心上一年半载的了。 刘曾明看事情被人撞破了,也没心思去想这人为什么不是傅宁而是吴妮,裹了裹衣服就钻出屋子跑了。一阵风一样,没一会就没了脚步声。 吴妮把胃里的东西吐干净了,便开始干呕,直咔得脸红脖子粗。 两妇人就这么看着她,半天开口道:“吴妮大妹子,你这是不走了?” “走。”吴妮压了心里的恶心感,抬手狠擦了一下眼泪,也不敢抬头看两人,只能委委屈屈地跑了。 跑到半途上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心里委屈又恶心,然后竟鬼使神差地去了柳家。到了柳家院门前喊了门,柳成辉先从东屋里出来。天黑也看不见人,柳成辉就站在东屋门口问了句:“谁啊?” “是我……”声音闷得像压了一块石头。 柳成辉听不出是谁来,这才动身外院门口去。到了院门上,再透过栅格门仔细看看,也是没看太清。好像不是他三嫂傅宁,也不是本庄的人。 “你是谁?”柳成辉又问。 “你眼瞎吗?!”吴妮使劲跺了一下脚,“是我,我是吴妮。” 柳成辉被她骂的一愣,还没出声就听到赵兰花声音传了过来:“大晚上这谁?怎么还到门上来骂人?有没有王法了?” 赵兰花走到了柳成辉后头,又继续道:“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外头是谁?” “吴妮……”柳成辉出声道,一直也没有开门的意思。 赵兰花眸子也在暗色中动了一下,“哦……原来是妮子啊,你这大晚上的来我家,有事么?” 吴妮站在门口咬了咬唇:“三哥哥呢?” “他不在,去大队了,还没回来。” 赵兰花话音刚落,吴妮就转身跑掉了。因为夜色极黑看不见东西,还被赵兰花家满口的石头绊了一跤,摔了个狗啃泥。 这会儿她也不哭了,摔得胳膊肘生疼,也没哼一下。从地上爬起来,随便掸掸身上的衣服,吴妮又直奔大队而去。 跑到半路又撞上个东西,被撞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吴妮懊恼地从地上起来,像一头被惹怒了野兽一样,卯足了力气猛地推了一下面前的人:“干什么撞我?!到底有没有张眼睛?” “吴妮?”暗色中传出傅宁的声音。 吴妮一怔,再适应适应夜色仔细一看,自己撞的竟然是柳成林。看到柳成林的瞬间,心里的恶心、委屈一下子胀满了,眼泪刷地一落,吴妮一步就扑上去抱住了柳成林,又是悔恨又是痛心道:“三哥哥,为什么你没去啊?!” 柳成林抬手硬是把她从自己身上拉下来,“你说什么呢?去哪里?” 吴妮擦了擦眼泪,“向明村小学南头的小屋啊,你跟我约好的,你说叫我在那里乖乖等你的,我们说好了的呀!” 听了这话,柳成林就皱起了眉,一边不让吴妮再扑上来一边说:“吴妮,你不能这么血口喷人的,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这些话?阿宁还在这里,你说话注意一点。” 吴妮见柳成林这般,心里委屈更加浓厚,她盯着暗色中柳成林那张不太清楚的脸:“你没说过?你没说过我为什么会去那里?我还……” 吴妮生生卡住了接下去的话,柳成林见她这会儿跟疯了一样,不知道又要说出什么话来,忙去拉了下傅宁:“阿宁,我们先回去。我跟她没有任何一点私情,从来也没有约过要去向明村小学南边的小屋,你一定要相信我。” 傅宁不说话,只是瞥了吴妮一眼,就跟柳成林走了。两人走过吴妮,像躲瘟疫一样。吴妮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好似结成了冰,然后随着柳成林的远去一点一点碎成了渣,继而浑身颤抖得厉害。 腿抖得像筛糠一样,吴妮再撑不住,普通一下就跪在了冰凉的地上,手掌切合地面。短发甩到脸侧,在寒风中轻轻瑟瑟地动。 她死都没想到,奔着算计傅宁去的,却反被傅宁算计了。她收到的每一封柳成林写来的诉苦求宽慰求温暖的信,只怕也一封都不是柳成林写的。 她彻彻底底地,被算计了! 说到头,也是吴妮对柳成林抱有的不该有的期望和幻想太多了些。以前她愿意在婚前跟柳成林生米煮成熟饭,这会儿也还愿意跟他暗中苟且。就像傅英说的,看她脑子不正常,像是能干出这事的。 傅宁也没有十分确信吴妮就能入套,起初的时候想着她要是被算计到了还是挺可怜的。谁知她真入了套,傅宁倒也没了愧疚之心。这要是不一劳永逸把吴妮给解决了,还不知她要惦记柳成林到什么时候,不知缠着缠着要折腾出多少事情呢。 就算柳成林对吴妮真的没了什么,那能堵住外面的悠悠众口? 傅宁和柳成林到了家中,喊了两声门。柳成辉从东屋里出来打开院门,柳成林便和傅宁进了院子。柳成辉看了看柳成林怀里的木头架子,看也不大清,只开口道:“这大晚上的去大队,就为了这么个东西?” “弄回来了?”赵兰花也从东屋里出来,手里端了盏煤油灯,迎到柳成林和傅宁面前。 “嗯,我看了看,还是能用的。头上断了那一小截,再削块木头接上去就成。”柳成林说着拿着木头架子往西屋里去。 赵兰花也跟在他后面,进了西屋放下灯,好好看了几眼架子,开口道:“不是好样的么?旧就旧了,咱们凑合着用。咱家那石墨架子,都被刘家剁毁了,有这个不错了。” “嗯,我也是瞧着能用用,才想着要过来凑合一下的。他们扔了也是可惜,不如给咱们呢。”傅宁也在旁边接话道。 赵兰花看着她笑,“会过日子的,都是好儿媳。要是能给我生个孙子,就更好了。”真是什么话都能扯到孙子。 东西要回来,说了几句话就散了去。赵兰花和柳成辉也算识趣,从头到尾没有提到吴妮来过门上。 傅宁和柳成林洗漱了,躺到床上。柳成林不知道,设局的傅宁知道,吴妮和刘曾明是把事情干成了。那两个去拿石墨架子的妇人,在把石墨架子给傅宁的时候,就悄悄拉她把所看到的一切说了。而傅宁去拿石墨架子,也是掐好了时间的。 因为柳成林和吴妮好过一段,这话自然也是避着柳成林说的。 柳成林在路上碰上吴妮的时候,虽觉得她有点不太正常,但毕竟不知道具体是因为什么。又因她确实跟自己的生活再没关,柳成林也就没在傅宁面前再提起她,也没多想什么,躺着跟傅宁说些闲话就睡了。 第二天不到上午十点,吴妮和刘曾明暗中勾结苟且之事就被传了个方圆一二里下去。向明村那些长舌又八卦的妇人们,更是人人皆知。便是两人的丑态,也是越传越叫人生呕。 吴妮被亲爹关死在家中,成了不能见人的残花败柳。便是结了婚的妇人被传出这种事,那都是要掘地三尺把自己埋了的,更不要提一个还未出嫁的黄花大闺女。更重要的是,吴妮跟谁不好,偏偏跟媳妇被人勾跑了的,一身猥琐气的刘曾明! 吴父吴母这会儿也是哭干了眼泪后悔也没用了,要知道自家闺女能干出这事,那早些时候就该嫁给柳成林呀!不比家庭,那柳成林怎么着也比刘曾明强上千倍万倍的呀! 养了这样的闺女,冤孽啊! 这事比起柳家老五把刘家媳妇搞定带走的事情好看不到哪去,传得自然也是凶。吴家自愧白养了闺女,倒没像刘家那样把错一股脑都归咎到男方身上,而去打砸泄愤。 自己养的闺女做出这种丢人的事情,可就受着吧。长这么大了打不死,否则真是想一巴掌抽死啊! 第26节 而这事情再怎么传得凶,都没有外人把这话说到柳成林的耳朵里。因为他每天早起上工,回来也是睡觉休息吃喝,循环往复,没有其他。即便是想坐下来听人说说闲话,那也是没时间的。傅宁又交代了赵兰花和柳大士,不让他们跟柳成林提起这事儿,所以柳成林也一直瞒在鼓里。 就这样又过了大半个月,时间直抵年底。柳成林拿了最后一天的工钱,辞了窑厂的工作,回家开始帮家里置办年货。 腊月二十七,刘家张灯结彩,亲朋满座。都说刘家这辈子甭想再办喜事了,这好端端的倒是什么喜事?柳成林好奇地抓了一个人就问:“这刘家办的什么喜事?” ☆、第038章 “你不知道?”这事情闹得这么大你竟然不知道?! 柳成林摇头,“确实不知道,是他家刘翠找着婆家,摆出嫁酒?” 听话的人笑,“哪里是什么刘翠啊,你媳妇被你家老五带走了的刘曾明!那你是不是也不知道,他这二婚娶的是谁?” 柳成林又摇了一下头,就听得另一人笑了一声说:“是你旧相好的,四队吴家的吴妮子。” “这怎么可能?”柳成林当即便是不信,吴妮就是再不靠谱那也都是针对自己,怎么会不靠谱到去嫁给这样一个没人要的男人。 “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呢。”人看着柳成林情绪变化大,也想当着面看他听说了吴妮的事情是个什么状态,于是继续说:“他俩早勾搭上了,大半月之前,不是被人当场捉了奸么?可丑了,衣衫不整的。不知道这吴妮子是不是原本想暗中跟着刘曾明的,结果被撞破了,嫁别人谁娶?吴家总不能让女儿砸手里吧?所以就找刘家商议,把吴妮子嫁过来了。” 柳成林听到最后完全傻掉,别人不知道,他柳成林最清楚。吴妮也要求跟他干过这事,只是他自己没要而已。原本心存侥幸,以为她是只对自己才会这样,没想到她竟然就是这么个人,本性上没道德又放/浪。 还好没娶了这样的媳妇,这要是娶到家里再出什么幺蛾子,他柳成林杀了她都不解气。果然当初分手是最正确的决定,要不还不知自己会落到什么田地呢。四个兄弟不争气,再有个水性杨花的老婆,那自己便是不死也活不住啊! 就在柳成林神思飘荡的时候,那人还继续说:“你是不知道,就这回结婚,刘家倒是厚道,见自家儿子占着了便宜,便是彩礼聘礼一个不少,丰厚得很,婚礼也没省了。那吴家呢,拿了钱,竟是没买什么嫁妆陪,活脱脱像是把这女儿给卖了的。” 提到这闲话,其他人又插嘴进来叨叨两句。柳成林也记着自己还要去街上买东西,也没再多站就走了。他一走,人又议论起他和吴妮两个人。 “你瞧出来没?柳成林暗暗松了口气呢。” “这样的女人没被自己娶到,谁能不松这口气?” “我看这刘家倒霉,又娶了这么个水性杨花的,以后不知还要怎样呢?” “倒霉什么?只要他刘家能娶到媳妇,再给刘曾明生个儿子,那就够了,懂不懂?” “倒也是这个话……” 柳成林去镇长买了许多东西,回来已是晌午时分。傅宁和赵兰花和好了面,正放在里面的热锅里醒着,外面的锅做了午饭。 柳成林到家也没提吴妮的事情,倒是赵兰花嘴里叨叨叨叨地说了一阵子,没人接她话也就不说了。 午饭后等着锅里的面醒透,要弄出来揉搓包馅蒸馒头。赵兰花洗了许多红萝卜白萝卜,放在大桶里不紧不慢地切成丁。而柳成辉和柳大士被柳成辉找回家去帮忙活去了,烧锅的烧锅,捡柴火的捡柴火。 “成林,你去前庄你姨妈家借蒸笼来。”赵兰花停了停手里的刀,看向正在墙角下晒太阳看书的柳成林。 柳成林把书一合:“哎哟,妈,就你忘性大,咱们当时硬着态度把刘姨夫家的祖坟迁走,你就不记得了?” “借个蒸笼关这个什么事?那是他家不对,祖坟就是该迁,他们最后不是也同意了么?”赵兰花并不觉得这是问题,“她是我亲妹妹,还有记亲姐姐的仇的?你去借,没事的。” 傅宁这会儿在屋里把手里的两套西装收了尾,也出声道:“我跟你一起出去,把这两套西装给人送过去。” 柳成林把书放到板凳上,进了西屋,傅宁刚好把东西收拾好了,“走吧,回来刚好帮妈做做馒头。” 柳成林推上自行车载着傅宁走后没一阵子,柳大士就背着手,哼哼着小调子,晃着身子回到了家里。 赵兰花抬头看了他一眼,“老和尚,你回来做什么?” “我不回来做什么?”柳大士往灶房里去,拿了火柴出来,往墙根一坐,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点燃火柴点旱烟。 “那小四子呢,怎么没回来?” 柳大士砸吧了几口旱烟,“剁了不少柴火,又在那帮烧锅呢。小二子他人五人六的,像个大爷什么都不做,把我和小四子当畜生使,我帮他做个屁!他也就在吴萍面前能当个大爷,在别人面前那就是屁!你瞧瞧你,养的这叫什么儿子。什么本事没有,还把自己当天王老子,别人帮他家把事做了都是活该的!连口饭都不给吃。” “你这个挨千刀的老不死的,这种孬种儿子是我一个人养的吗?”赵兰花骂着就气不打一处来,从小到大,五个孩子都是她养的她带的,她甚至坐月子的时候下地去捡柴火回来。而柳大士呢,除了玩就是玩,好吃懒做当是多了一个儿子,也要赵兰花养。 赵兰花能把这五个儿子养大,那已属不易,还想德行品行有多好,那不是痴人说梦么?好在,她确实也养出了柳成林这么一个极正派没长歪的。 骂完柳大士,赵兰花嘴巴碎碎叨叨的,又开始念叨:“这再两天就年三十了,也不知道小五子在哪里。他要是能回来,这个年才过得团圆呢。” “你这个儿子啊,不回来也罢,让人指指戳戳的,像什么话?” 每次提到家里的五个儿子,柳大士都是一副说话不腰疼的模样,好像这五个不是他儿子,他就是个必须被招待的客人而已。 赵兰花手里剁着萝卜丁,恨得牙痒痒的,抬手就要拿着刀砍向柳大士。柳大士被赵兰花疯狠的举动吓得跳起来,一边离了赵兰花一边骂了句:“你个疯女人要死了!晦气!” 避免和赵兰花吵架打架,柳大士寻思一下,便叼着旱烟出去看刘家带新娘,看热闹去了。 柳成林带着傅宁去还了西装,收了手工钱,又往回来。 “真去姨妈家借蒸笼?”傅宁坐在车后座上,手扣着柳成林的腰。 “不去,要不去大哥家看看。” 柳成林骑着车子直接往老大柳成文家而去,到了门口,便见得门前树林边栓了好几牛成牛和好几头小牛。甩着尾巴拍打屁股,瞪大了眼睛哞哞叫。 一直到院门口停了车子,柳成林伸头往里面看了看:“大哥大嫂在家没?” 话音刚落,从灶房里钻出个将近十岁的小女孩,看到柳成林就说了句:“爸妈,是三叔来了。” 柳成文又从灶房里钻出来,“老三啊,有什么事?” 柳成林往院子里去,傅宁就跟在他身后,到了柳成文面前,柳成林道:“大哥,妈在家做馒头,想借你家蒸笼使一使。” “不借!我家也要用呢。” 柳成文还没出声,屋里的刘珍出声道,声音霸道硬气,不留一丝委婉情面。老大柳成文只好笑了笑,看着柳成林语气很是柔和道:“那老三你再去别人家看看。” “好,那谢谢大哥大嫂了。”柳成林也是笑着回,说完就拉着傅宁出了院子。 推上车子往后庄去,便见得老二柳成武正坐在泥墙院外晒太阳,靠着泥墙直打呼噜。 “让老四和爸来忙活,自己在这里睡觉?”傅宁看着柳成武。 “老四!”柳成林突然硬吼了一声,把柳成武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见是柳成林和傅宁,他揉了一下眼睛,砸吧砸吧嘴:“老四在帮我家烧锅呢,你叫他干什么?” “二哥,做人要厚道些。你这样下去,没人再愿意跟你结交的。”只想占人便宜,自家却是连一口水都不想给别人喝。 “老三,我知道你识字多,懂得道理多,但我不认你这个理。”柳成武冲他摆摆手,眼一闭又继续睡起来。 柳成林也不能把柳成辉叫走,只好带着傅宁两人再往后庄去。这接近年底,家家户户都在蒸馒头,想要借到蒸笼还是不容易的。 柳成林看了看傅宁,“要不我去姨妈家看看,她家每年都急得慌,早早就把馒头蒸好了。” 傅宁还没说话,便听得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看过去,两人已经走到了姚家门口,秦香霞站在院门里,叫了她一声。 傅宁一笑,往秦香霞面前去:“人家都忙得很,你怎么闲着?” “我都忙得差不多了,急什么?”秦香霞笑,“你和柳成林做什么呢?” “家里没蒸笼,借蒸笼呢。”傅宁老实说。 “我家的被你家老二家借去了,你等会,我给去刘大娘家问问。”秦香霞说着就往周志美家去。 周志美这会儿刚把自家的馒头都蒸了出来,正在洗蒸笼,见秦香霞和傅宁来借,洗也不洗了:“你拿回去自己弄干净,再用。” “谢谢啊,大娘。”傅宁接了蒸笼,还没拿稳,柳成林就过来接了:“你去推上自行车,我来拿。”说完又对周志美道了几声谢。 秦香霞没大事做,就跟着傅宁和柳成林回了家。这会儿赵兰花把馒头馅也都弄好了,正在面板上揉面。见柳成林拿了蒸笼回来,便问了句:“是你姨妈家的?” “不是,是刘大娘家的。” “哪个刘大娘?周志美家?” “是。” “哦……那还回去的时候带上几个红豆馒头。” 柳大士那不要皮不要脸的去刘家看人家娶媳妇,凑了一回热闹,就地蹲下从身上掏出牌九就和几个老头打了起来。 因刘曾明是二婚,婚礼仪式大多从简,除了直系近亲的几家子,也没请什么人来吃喜酒。只是把吴妮从吴家带到刘家,就算完了事。 “瞧见没?那闺女脸黑得跟什么似的,倒像是不乐意嫁的。” 柳大士跟几个老头打牌九的旁边,也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说闲话。一个这么说,另一个又接上:“做样子给人看罢了,她要是欢天喜地高高兴兴,那才招人骂呢。” “你说这闺女是眼睛瞎啊还是心啊,柳成林那样的她不嫁,竟把自己折腾进刘家,嫁给娶过一次媳妇的刘曾明。” “八成是都瞎!”其他妇人还没说话,握着一手牌的柳大士一边打牌一边出声说:“以前不是瞧不起咱们家,不让嫁给我家小三子么。现在可好,一躲鲜花插牛粪上了。” 人都笑,“柳大哥你算是出了一口气,挺直腰杆子了。” “可不是!”柳大士把牌甩下去,“赢了!” “得得得,每次都你赢,你赢这么些钱回家去,也没见你家好起来。” 天不早了,打牌的人都起来,三言两语抱怨几句散了牌场。柳大士把赢的钱往最里面衣服的胸前口袋里塞,塞好拍两下,这才嘚嘚瑟瑟回家去。 不赢点钱藏着,他平日里想吃点好的那都吃不上。有了这么点钱,攒攒买些酥饼买些馓子,收起来够自己一人吃好久的。 亏待谁都能,不能亏待了自己! 到了家中赵兰花刚好把馒头蒸好,白白热热的馒头出了锅,整齐摆在桌上。柳大士见了嘴馋,看着馒头问:“这都有什么馅的?” 傅宁把锅上的蒸笼拿下来,“萝卜的、白菜的、还有红豆的。” “红豆里可加了糖?” “加了些。”傅宁应着,把蒸笼拿去装了水的桶里洗。 赵兰花还在灶后灭火,见柳大士那一副要掉下口水的样子,抄了通红的烧火棍就过来:“你敢伸手拿一个试试,看我能不能打断你的手?” 柳大士看着那还闪着红星子的烧火棍,生生把口水咽了下去,“不吃就不吃,你这个样子到底是干什么呢?我是你男人,又不是来讨债了。” “上辈子欠了杀人放了火,这辈子才摊到你这样的男人!” 赵兰花放下烧火棍起来,洗了洗手才去摸馒头。手指按到馒头皮上按下去,一会又鼓起来恢复原状。 “阿宁,蒸笼洗干净没?” “干净了。”傅宁在外面应,拿了抹布把蒸笼又擦了擦。 赵兰花找了几个看起来好看的馒头,那小竹筐装了,出来塞到傅宁手里:“走,把蒸笼送给周志美家去。” ☆、第039章 穿39 到了周志美家放下蒸笼和馒头,站着说话也是三句不离今儿刘家娶媳妇的大事。周志美自然也说,当初幸亏柳家没有娶了吴妮之类的话。现在姓刘的这一家子,真是臭味相投臭到家了。 第27节 赵兰花难得见周志美不说他儿子孬,而是说别人家的,便也是站着说讲了一阵子。傅宁不爱听这些,抽身去了隔壁的姚家。 吴家和刘家定的日子好,回门日是除夕,所以也就省了回门这一事。零零总总的事情都表现出,吴家并不想与刘家结成多好的亲家。而对于吴妮这个养大的闺女,也只当是白养了。 除夕是团圆的日子,这时候家家户户都是人在家中,团圆不重,重的是吃吃喝喝。劳碌了一整年,也就年前年后可清闲些,在家做着花式百出的吃食。 柳家的除夕夜,也是老大老二两家一起到了后庄,和两老的以及老四、老三与傅宁一起过年。 难得家里这么热闹,赵兰花也是忙得高兴。老大媳妇刘珍、老二媳妇吴萍,以及傅宁,三个人帮着赵兰花做这年夜饭。 在女人们做饭的时候,柳成文、柳成武、柳成林和柳成辉就在西屋里摆了桌子打桥牌。老二柳成辉输得直挠头,又被柳大士在身后一直唠叨,怒了就皱眉吼了句:“看牌不说话懂不懂?!” 柳大士被柳成武吓一愣,愣完这才抬起手指着柳成武:“小二子,有你这么跟你爸说话的啊?” “喂过一天奶没?亲爹!”柳成武说得讽刺,堵得柳大士又是一愣。 柳成文在旁边清了下嗓子,声音软软糯糯道:“这话说得,确实有点过了。” “过什么过?你也是,当老大的一点老大的样子也没有,刘珍面前硬实话也不敢说一句。”柳成武也不买柳成文的帐,照样堵话道。 “二哥,你少说两句。” 只等柳成林开了口,柳成武才闭了嘴。 且不说大人聚在一起是真高兴还是假开心,总之面前大和气还会留的。小孩子到一块,那便是开心就开心,不开心就不开心。 如今柳家有三个小的,老大家一个闺女,过了这年到十岁。老二家俩儿子,一个过了年六岁,一个两岁。因为老大家的闺女和老二家的大儿子都是温糯懂事性子,倒是闹不起来的,两个大点的便带着最小的小不点玩。 一直到晚饭做好,摆上桌子,牌场才散。家里也是买了些酒,不管平日里怎么省着,今儿可是要喝个痛快吃个痛快的。 人齐坐到桌旁,刘珍率先说了句:“今天难得坐在一起,就好好吃饭好好说话,别两句话不高兴再吵起来。” 这话意有所指,是说给柳成武听的。柳家的几个兄弟当中,刘珍是最瞧不起柳成武的。且不说什么事都干不成,把自己当天王老子,还处处爱惹事。他再稍微过分一点,那就跟黄为龙没差。 但凡是人多吃饭的场合,柳成武那十回就有七八回能跟人吵起来。 听了这话,赵兰花忙打了个圆场,让一家人安安心心坐着吃饭。这饭吃得也算热闹,因柳成林处处压着柳成武,也是没出其他什么幺蛾子。 几旬酒下肚,气氛也就更热了一些,话题也便自然多了。 老大柳成文夹着菜,一边开口跟柳成林说:“老三,你这开年有什么打算?” 柳成林嚼下嘴里的菜,“别的不想,我想先把堂屋盖上,老四还没娶媳妇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这大半年也赚够了钱,年后也打算盖堂屋。”柳成文接话道。 柳成武在那边只是闷头喝酒,两杯下肚,又给自己斟了一盅,看向柳成林道:“老三,你看我家这怎么弄?大小子满六周岁,明年就能上学了,还要养儿小子。” “是,我家花钱的地方可多呢。”吴萍向来的柳成武背后坚实的拥簇者。 “二哥你说,你想怎么弄?要我柳成林帮你什么?”柳成林搁下筷子,拿起酒壶斟了一圈酒。 “你看看,能不能想法子帮我家也弄口房子出来。”柳成武说得理所当然,刘珍一下子没忍住失笑出了声。 “刘珍,你笑什么?”柳成武不太高兴地看着刘珍。 刘珍娘家殷实,才不怕他,拿了一小块馒头给自家闺女,直接道:“我是笑,老三又不是你爹妈,凭什么给你弄房子?你这话都说得出来,不怕叫人笑话。” “老三向来有本事,我让他帮我想想法子怎么了?”柳成武筷子“啪”往桌子上一放,怒眉对刘珍。 刘珍看都懒得看他,直接去夹菜,很是随意道:“我就随便一笑,我也不想跟你吵架,你就当我放屁好吧?” “你就是放屁!” 柳成武这话一出,刘珍没发作柳成文不畅快了,拧了眉看柳成武:“诶?我说老二,你到底会不会说话?” 刘珍向来知道柳成武的脾性,两家先前那也是大吵小吵不断,这会儿虽还是一家人,早恼得差不多了。这种人,嘲笑嘲笑就行,可不能真动了脾气跟他干。 于是刘珍拉了拉柳成文的衣服:“干什么你?没吵过架啊?你跟他一般见识干什么?” 为了防止两边吵起来,柳成林这会儿端起自己的酒,去敬柳成武:“二哥,有些话我今儿这个大年夜,还真是要跟你说清楚的。日子是要脚踏实地过的,不是总想着占人便宜就真能好起来的。我柳成林不管是对青子和佑志,还是跟自家兄弟,那都是仗义放在首位。但是,仗义不代表是冤大头不是?二哥家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一定尽量帮。但是你要是把自己的担子也往我身上推,那我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是办不到的,你说是不是?” 柳成武也忙端起酒杯,看着柳成林拖长了尾音说:“老三,我的意思就是让你帮我想想法子,可不是把担子往你身上推。” “我知道。”柳成林也顺应了句:“咱们都好好赚钱好好过日子,把各家的日子都过得红火起来。” “成!”柳成武一仰脖把酒喝了。 两人喝了酒,吴萍在柳成武旁边哄着自家二小子。刘珍笑着,突然看向傅宁道:“傅宁,你怎么不说话,倒是像咱们家请来的亲戚似的。” 傅宁一笑,忙端酒跟刘珍喝酒:“大嫂,我怕不懂事说错话招人烦呢。” 刘珍睨了傅宁一眼,“你不懂事不会说话?你当你大嫂是那起子没脑子的人?快别端了,我也不喝酒。” 傅宁不爱派人喝酒,只得又把酒杯放下。便是开了这话头,刘珍就一直拉着她讲话,家长里短,家里家外。傅宁还略有些诧异,刘珍今儿个的表现虽也是没多少客气,说话也是直,多半时候还会不给人面子。但比起平时,已经算是热情了。 直到吃完饭,走的时候还跟傅宁说:“没事去我家玩,亲兄弟也不走动走动,以后指望谁呢?” “好。”傅宁笑着应,这种友好客气的话,她也乐意高兴应。 刘珍见傅宁好说话,又拉她到旁边,“我就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也不太会客气,但我心不坏,也看不起那些为人处事就爱惦记小便宜的。年前借蒸笼,要是我家不用就给你了,那事你可别往心里去。” 傅宁见刘珍在拉拢自己,忙应了:“怎么会?我早听成林说了大嫂你的为人了,都明白。” “明白就好。”刘珍拍了拍她的手,才跟着柳成文往家去。 柳成武和吴萍迟些走,坐着又说了不少柳成武和刘珍的坏话。傅宁听了一点,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但亲兄弟,两家又离得那么近还能把关系搞成这样,傅宁也是服了。 不过就今晚的聚会来看,老大柳成文讲理通世故,但是性子弱。刘珍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但生了个冷脸相,又是说话不客气惯了嘴欠的,容易得罪人。要是挑一个相处,作为怕了胡搅蛮缠的人傅宁,那还是愿意跟老大家更亲密一点的。 再送走柳成武一家,剩下的柳家人坐在屋里,围着火盆,便开始了守岁活动。傅宁已经很久没有过过这么有年味的年了,这年味,真的是穷催出来的。因为没有别的娱乐活动,人趁着喜庆成窝聚,全是人凑出来的热闹。 快守到半夜十二点的时候外面飘起了鹅毛大雪,傅宁见雪兴奋,拉着柳成林就出了屋子。站在洋洋洒洒的白雪当中,高兴得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孩子。她有多久没见到这种飘得满天都是的雪了,也是久到记不清了。 柳成林怕她冷,把她的手攥在手里焐,一边还给她呵气暖一暖,开口说:“旧的一年过去了,新的一年,咱们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我要让你吃得饱穿得暖,给我生个大胖小子。” 傅宁笑:“是吃得饱,穿得漂亮……生个乖闺女!” “你喜欢闺女?” “嗯,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喜欢闺女!” ☆、第040章 年初一各家大人小孩都忙赶着到各家门上拜年,讨点零嘴。当然也是没什么好的零嘴,多的是铁锅里干炒出来,仅炸裂出缝的玉米粒,黑黑黄黄的。也有好些的,给熟花生。大人们聚一处侃侃谈谈,小孩子拿了吃了再奔下一家。 吴妮嫁到刘家几日,刘家人对她都还算客气,毕竟害怕这好容易得来的儿媳妇再跑了。别的不管,且把孩子先生下来,那别的事都不算要紧的。 刘家人态度虽好,也小心着客气着。但吴妮心里对刘曾明的恶心劲,还有被傅宁暗害了的憋屈劲可是随着这些时日过来,在心里越攒越多的。 “贱人!”便是每日间吴妮想起傅宁时说得最多的一个词,把自己害成这样,她恨不得撕烂她的脸! 要不是事情闹出来之后她就一直被爸妈看死在家里,她早找到傅宁闹个你死我活了。 这会儿除夕夜过了,吴妮和刘曾明成婚有三日,她这才有了机会出来找傅宁。新帐旧账一起,都好好算一算,到底是要让别人评评的,看谁是黑了心肝的。 刚开的头的大新年,吴妮可是备了一肚子的“喜庆吉祥话”,等到了傅宁面前跟她拜年呢! 人到柳家,却是一个人不见。半天瞧见黄莺跟着几个小孩子在玩,忙就招手把黄莺招到旁边:“你叫莺儿吧,你柳三婶子呢?” 黄莺认识吴妮,也记得老早之前在学校门口她把自己柳三婶子惹怒了的事情。她看了吴妮半天,最后出声:“你找我柳三婶子什么事?” “大新年的,当然是拜年啊。”吴妮笑得暖意融融的。 黄莺这么大点的人,自然分不出话真话假。见吴妮这么说,她就指着周志美家开了口:“在刘大奶奶家呢。” “哦......”吴妮应了,半天又道:“那莺儿你能不能到你刘大奶奶家,告诉你柳三婶子我来找她了呢?” “能。”黄莺乖顺地应了话,拔腿就往周志美家跑。 进了周志美家的院子,便见庄子上的一干妇人等都在这里坐着说话,黄莺蹦蹦跳跳跑到傅宁面前,跟她说:“柳三婶子,刚嫁到咱们队的吴妮阿姨来了,在你家等着呢,说要给你拜年。” 傅宁听话脸上一笑,看着黄莺道:“莺儿,你去跟你吴妮阿姨说,让她到这边来。咱们人都在这里,过来给大家都拜个年。” “好。”黄莺应完便又跑了出去。 人听说吴妮来了,都是眸子刷地一亮,周志美率先出声:“真没想到,这女人还敢出来显哪?真是不知道什么叫丢人呢,这回我可算见识了。” “大娘,快别说这话,待会叫她听到了。”从不爱惹是非的秦香霞出劝了周志美一句。 周志美原本还想说点什么,只没一会见黄莺带着吴妮来了,也就闭了嘴。 吴妮刚进了院子,黄莺便又跑出去跟外面的同般大孩子玩去了。见的这一庄子上从张家到吴家,能在的妇人都在这了,还都与傅宁一副亲热的模样。她不知道,原本不招人待见的柳家媳妇傅宁,这会儿已经这么招人待见了。人要是知道她肚子里有多少坏水,还会不会跟她这么亲热呢? “妮子,你真客气,还能想着上门来给我拜年。来,快来这边坐,坐着大家一块儿说话。”吴妮还没出声跟大家打招呼,傅宁就先热情开了口,还起身给她找了条板凳,让她坐下。 盛情难却,也不好上刘家的门冷了人家场面,吴妮也只得坐下与大家说话。 傅宁早先就想过吴妮迟早有一天会来找自己,只是没想到会巧在这新年伊始。而自吴妮坐下后,周志美家这院子里气氛就不对了起来。人想讲自己的闲话,觉得有个外人在,放不开。不讲自己的讲吴妮,人也不好意思拉这不光彩的话,到底还是顾着吴妮情面的。 “怎么样?这刚结了婚,感觉怎么样?”没人说,那便是傅宁开了这个话头。 吴妮也不知道傅宁想做什么,既然她提起这话讲,那她刚好顺稍讲就是了。情绪一沉,脸色一暗,眼布哀愁,吴妮道:“刘曾明那样的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我是这辈子被人坑惨了,才得了这么桩婚事。” 人一听这话里有话有八卦,忙都看着吴妮:“被人坑了?你不是自己和刘曾明好上了,干了不该干的事,这才嫁进刘家的么?” “谁不是明白人,刘曾明是什么样的人,值得我吴妮干那事糟践自己么?”吴妮说着又叹了口气,“我是那倒霉的人,坏了别人的事,也坏了自己的事了!” “你坏了谁的事?一会说被人坑,一会说坏人事,到底怎么回事呢?”人又开口问,这话怎么越听越有故事。 傅宁嘴角含着笑,淡淡地看着吴妮,就这么瞧着她到底能说出什么话来。吴妮也是暗瞥了傅宁一眼,然后继续哀伤道:“那天我要是没去大队,也不会遭这难。原来那刘曾明是与别的女人约好的,哪知被我撞上了,他把我当成她约的那个女人了!” 这话一出,信息量太大,周围妇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吴妮:“真的假的?那那个女人是谁?刘曾明有没有跟你说?” 听私密事永远比让自己动脑子来得有激情又容易,所以大家的关注点大多在刘曾明约了哪个女人这种八卦上,而不在为什么吴妮会恰巧在那里这一点上。 吴妮又佯作哀伤一阵,然后突然情绪爆发,痛心疾首哭道:“柳三嫂,你就自己认了吧,何苦叫我给你背这个黑锅?我已经被你害得这么惨了,嫁给了这么一个男人,这辈子都算是毁了。我都已经这样了,你还不能还我一个清白吗?” 傅宁看着吴妮哭得痛心不已,也把别人的好奇心与情绪煽了一点起来。 “我没怎么听明白,妮子你这话的意思是,你家男人刘曾明约的那人是我?”傅宁表情茫然地看着吴妮。 别人还没说话,赵兰花突然一巴掌掴在了吴妮脸上,“不要脸的小婊/子,我说你特特地来拜什么年呢,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黄鼠狼给鸡拜年,你没安好心你!” 吴妮完全没想到赵兰花会出手,被掴完一巴掌之后完全愣了。赵兰花这会儿还怒视着她,凶悍道:“把你娘家祸祸得都不认你这个闺女了,你又想来祸祸我家?我早就看出你不是什么好鸟,还好我们成林当初没娶了你,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我家阿宁连张明朗都瞧不上,能瞧上你家那刘曾明,我呸!那男人也就你能瞧得上,肮脏又晦气地干那些事,还要怪到我家阿宁头上来。你再给我家阿宁泼脏水,我跟你拼命!” 赵兰花从来就不是什么性子温弱的好货,和柳大士平日里吵架那气势和污言秽语,拿出十分之一来,也能骂死别人。不过人没惹到她,她就是个通情达理性子好的。 这会她怒了,怒点当然是因为见不得自己最得意的儿子的媳妇被人当面泼脏水。柳成林最好面,关涉柳家名声颜面的事情,她能维护一点就要维护一点。 而这么撒泼的原因么,当然是吴妮没了娘家撑腰,婆家也不见得会为她再闹出什么事来。说白了,这女人现在在谁那里都是个连小拇指都排不上的人。 本来吴妮是料准以傅宁的性子不会跟自己明着闹的,赵兰花依她以前见面时的所有印象来说,也是个温柔好客的妇人了,闹也肯定不会有。不闹起来,那就全是靠人听话头了。她只要能引导其他人的思维方向,把傅宁的伪黑面揭给人看,加上揣测,没有传不开的坏话。她自己已经没名声,啥也不怕她的。 第28节 但万万没想到,这赵兰花今天跟吃错药似的,上来就把自己给掐得死死的,连一点反口耍诈的余地都没有。 傅宁也是没想到,还想着要和吴妮维持表面和平周旋的呢,谁知道赵兰花这么生猛。她扶了一下额,突然觉得......有这么一个仗义的婆婆,也是蛮幸福的,心里暖得不像话,顿时身上哪哪都是力量。 吴妮被赵兰花打了这一下,又拿着跟傅宁对比贬低了一遭,愣完之后差点暴怒起来。但见得此情形下自己暴怒一点便宜都占不到,便眼泪刷地一掉看着赵兰花:“大娘,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呢?虽说我没有那福气能成全您的儿媳妇,但也不是仇人啊!” “不是仇人你把骚往阿宁身上扯?”赵兰花还是气喘吁吁的,真的是要气死了。 旁边秦香霞见赵兰花气得厉害,就伸手给她抚背顺气。傅宁也起身过去,帮赵兰花顺了顺背:“妈,你冷静点,别把自己气坏了,多不值。” “我不气了。”赵兰花自己又抚了抚自己的胸口,然后看向吴妮:“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第041章 吴妮见自己没闹却已经闹起来了,既闹起来了,那还有什么情面好讲的?本来就是破罐破摔的人、破罐破摔的人生了,那再怎么摔都是不怕的。不过,不讨巧不得理的话,那她也是避着不讲的。 吴妮把手从脸上放下来,一脸火气怨恨地蹭地站起身,看着赵兰花道:“我想说的可多了,今儿就把能说的都说了!” “你说。”赵兰花消了些气,冲她扬了扬下巴:“你说啊。” “吴妮,你有什么话,今儿当着大家伙的面,一次性说清楚。甭管好的坏的,你也都别藏着掖着。这大新年的,你不是算计好了来闹的么?这当面对质和澄清自己的机会,那可只有这一次。出了这个门,你出去再说的话,那都是造谣和放屁!”傅宁看着吴妮,也总算把粗话说了出来。 吴妮冷笑了一下,“成啊,那我也不来虚的,今儿就把话说清楚。你要是真有种,你就给我承认了!” “别废话唠叨的,有话赶紧说,有屁赶紧放!”赵兰花也是帮腔。 吴妮吸了口气,压了一下眼泪,看着大家道:“反正我吴妮现在算是一点名声也没有了,再把事情翻个内里透,对我都一样。我吴妮这辈子,只喜欢过柳成林一个男人!” “你说这些干什么?说重点呢!”赵兰花不耐烦道,谁爱你听你这些情啊爱啊的,况且自己儿媳妇还在这里。 吴妮吸了吸鼻子,又继续道:“我只是想说明,我吴妮对柳成林死心塌地有情有义,就不会跟别的男人干什么苟且事情。那天刘曾明约的是傅宁,不是我!” “那你怎么去了?”傅宁不让大家顺着刘曾明约谁的这个点上问下去,插话岔开重点问。 吴妮咬了一下唇,“我是约了别人的,谁知道误打误撞撞上了他。他把我当成了傅宁,才发生了那件事。我是被逼迫的,是受害者。” “说好了要说实话的,你这不说实话,我可一句都不认。”傅宁看着她,“你跟谁约,要约在那么个地方?” 吴妮当然知道如果说是约柳成林的话,那跟刘曾明发生那事被人发现是一样的效果。但为了不让傅宁脸面上好过,她还是选择说了。反正自己没啥怕的,那就都抖出来好了。 “是你男人柳成林,他约的我在那里!” 别人也是将信将疑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周志美想了一下,拉傅宁问:“傅宁,咱们不知道吴妮子约的是不是柳成林,你就说刘曾明约的是不是你?” 傅宁很是无奈地看了周志美一眼,“我家成林那一天是早班,晚上是要回来的,我就是要干这事那也得挑个白天的时候,怎么会挑晚上?成林也是,跟我在一起哪有机会出去跟别人见面。就是能,那晚上约别的女人,就不怕我捉奸么?我和成林这会好着呢,怕是有人嫁了个没用的男人,看着嫉妒来坏事的吧。泼我脏水不够,还要泼我们成林的。” 周志美听这话点了下头,又看向吴妮:“我说吴妮子,你能说句实话不?不能说实话,你就出去!你要是故意来给傅宁泼脏水的,那你可打错主意了。咱们又不是都傻子,能叫你三言两语给哄了。柳大姐说得对,傅宁连张明朗那样的都瞧不上,能瞧不上刘曾明那东西?柳成林要是要你,那老早之前就把你睡了,还留到这时候?” 吴妮从最初说这话被赵兰花打了开始,就没了主导立场,下面说的话也就起不到任何煽动的作用。她只想片面把傅宁做的事情讲了,这会儿人都对傅宁不带情绪,那也就是看得清清楚楚,都是破绽。 一口气噎在了喉咙里,然后直冲天灵盖。吴妮突然暴起,一把扑到了傅宁身上,要跟傅宁拼个你死我活,嘴里骂道:“你个贱人,不是说实话吗?你说啊!说啊!!!我说实话你就认,那你认啊!!!” 却是张牙舞爪地挠了没两下,就被人拦腰强行抱开了。 “你是疯狗吗?”傅宁恼怒地皱了眉,手悬在被挠得发疼的地方。 “哎哟我的亲乖乖,都挠破了。”赵兰花说着就要上来碰傅宁脖子上的伤口,傅宁侧开脸错开,然后把本来护着她的人也推开。几步过来,一巴掌就甩在吴妮的脸上。跟他们这样一群人,讲理从来都是没用的,既然想打架那就看谁打得疼,想野蛮,那就看谁更野蛮。 吴妮被傅宁打得懵在拉她的人的手腕里,刚才赵兰花打那一下,不是很重,那就跟她一样撒泼的。现在傅宁这一巴掌,极响极脆极狠! “泼妇,再撒泼我见一次打一次!” “你才是泼妇,你个毒妇,你把我害成这样,你还理直气壮。凭什么?!”吴妮骂着就要上去跟傅宁互殴,只是被旁人拉着一直过不来,就只能干踢腿。 “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你自找的!你可长点心过日子吧,别把现在还能过的日子也给毁了。”傅宁不客气道。 周志美见吴妮还是闹,自家也开年就招这糟心事,也是不高兴。和别人一起,拖着拽着就把吴妮给拽出去了,然后对吴妮说:“吴妮子,你可别进我这门了,要不我也动手打你。” 吴妮被吓在外面,不敢再进去。等人都进去了,傅宁又从里面出来,脸上也没了怒气,只说:“走吧,我送送你。” 自己被欺负成了这样,傅宁还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吴妮深觉自己不管做什么都斗不过她,一委屈就哭了:“这辈子遇到你,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我。”说完跺脚就往回走。 傅宁跟在她身后,倒不是送她,而是顺路去大队洗洗脖子上的伤口。 “你也知道你起先就把事情做错了,就不该来闹。现在的一切,都是你该受的。” 傅宁话刚说完不久,两人又遇到了从严青家回来的柳成林。见到柳成林,吴妮小女人形态自然显露,又是哭着几步到柳成林面前,“三哥哥,你一定要相信我,那天我等的人真的是你,不是刘曾明。” 柳成林瞬间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摸不到头脑,但看傅宁和吴妮的样子,就知道又闹了,便绕开吴妮到傅宁面前,小声问:“这又怎么了?怎么又闹起来了?” “谁知道?连个安生的时候都没有,我也快受够了。”傅宁眉心微皱,真是见到吴妮在柳成林面前的样子,就想上去抽她大嘴巴子。 矫揉造作,着实不入眼。 “这怎么还伤了?”柳成林看到傅宁脖子上的血痕,眉心也皱了起来。 傅宁看着他,不悦道:“挠的,你说怎么伤了?” “是你挠的?”柳成林哗一下转身,同样不悦地看着吴妮。 吴妮见柳成林明显是有点动怒了,自己素来知道他的性子,便收了自己的脾气,委委屈屈道:“她把我这辈子都毁了,我挠她一下还不成了?” “我说吴妮,我从来没对你动过怒,都是念着旧情呢。你别老得寸进尺,什么话我都跟你说得清清楚楚的,你要是再找阿宁给她惹麻烦,真不要怪我对你不客气。我的耐心有多少,你最清楚!我柳成林狠起来对人怎么样,你也很清楚!” 吴妮被柳成林说得一愣一愣的,心里自然也是越来越凉,等柳成林说完她就泪流满面吼了一声:“我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你,因为傅宁!” 吼完平复半晌情绪,又道:“是她模仿了你的字迹给我写信的,写了好多封信,最后还约我在向明村南边小屋见面。刘曾明约的也是她傅宁,不是我,我是被陷害的!是傅宁自己勾引了刘曾明,又骗了我,你知道吗?!” “柳成林,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我看你信上跟我说你苦恼忧愁,我打心眼里心疼你,所以才会去的!我都已经成这样了,我为什么不能找她算账?!你不能这么冤枉我,而一直维护她!我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听完吴妮的话柳成林的眉头就拧成了个疙瘩,半天没出声。吴妮以为他知道真相后动容了,知道她和傅宁谁才是心狠手辣的坏女人了,谁知柳成林突然出声问:“信呢?” 吴妮一愣,然后反应过来:“烧了,她在信里写叫我看完即烧的,怕被别人看到。三哥哥你知道的,我是最听你话的。” “没有信我不信。”柳成林撂下这句话,拉上傅宁就走。 吴妮上去拉柳成林,柳成林毫不客气一把甩开她,然后回身食指直指到她的鼻子上:“吴妮,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这是最后一次,如果再有下一次,不要怪我翻脸不认人!” 吴妮被柳成林的凶态唬在原地,她从没见过柳成林对自己这么凶过。 表情呆怔着看柳成林拉着傅宁往大队去,等两人身影变远,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输了,彻彻底底地输了…… 柳成林带着傅宁去大队去洗了伤口,又回来,已近傍晚时分。柳大士、柳成辉和赵兰花也都从外面回来了,赵兰花烧饭,柳大士和柳成辉两人下了下棋。 柳成林和傅宁在屋子里,一句话也不说。直等赵兰花喊:“成林,阿宁,吃饭了。”两人才出屋子。 出了屋子到灶房吃饭,两人也是一句话也不讲。吃完饭赵兰花又去串门溜达,柳大士和柳成辉也不闲着在家。这大过年的,玩的人多,在家闷着可就可惜了。 傅宁见柳成林不跟自己说话,也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只得说:“你不出去玩?那我去香霞姐家串串门去了。” 柳成林一把拉住她,“你真没话跟我说么?” ☆、第042章 傅宁停住身子,手腕被柳成林抓在手心里。顿了下,她才回身,看着柳成林:“你不是在生气么?” 柳成林有些悲情地扶了下额,舔了舔唇,又咬了两下。这样小动作做了半天,他抬起头来看傅宁:“对……所以你不该……哄一下……我么?” 中间的三个字柳成林说得声音弱,傅宁没听得太清,不确定地看着他问了句:“什么你?” 柳成林看着她,酝酿半天,咬字清晰地吐出一个字:“哄……” 傅宁愣了一下,然后没忍住噗地笑出来。 柳成林拉着她坐到自己旁边,还是盯着她:“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到正事,傅宁便又收了笑。其实她还没摸清柳成林生气的原因是什么。吴妮毕竟是柳成林初恋,被自己算计成这样,不知道柳成林心里怎么想。但事情已经出了,柳成林也知道了大概,她也就没了瞒的必要。 这事儿确实不是什么好事,也算计过于狠了,毕竟是糟蹋了吴妮的清白名声,让她遭人唾骂,还毁了她的一辈子,让她嫁了这么个人。不管是谁,得知事情真相,只怕都会匀出一些同情心给吴妮。所以,傅宁在外人面前是咬死口的。 就算柳成林会一直生气下去,傅宁还是不再打算瞒他一点点。她静了所有情绪,用一惯的淡定常态,看着柳成林开口道:“吴妮说得没错,她是被我算计了。我先给了刘曾明甜头,骗他在向明村小学南边的小屋见面,又用信骗了吴妮。至于笔迹,是吴妮故意送过来的那本情话册,我看你摘录的那些情话里的字仿的。也是试先知道大队人家有旧磨撑子丢在那个小屋里,早先就打过招呼,后来掐准了时间去拿的东西。” “为什么要算计她?” 听完傅宁的陈述,柳成林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表情语气不变,半天问了傅宁这么一句。以他对傅宁的了解,傅宁不会无缘无故算计谁。 “因为她教唆刘曾明来勾引我,意图拉我下水,爆我丑事。”傅宁的目光在柳成林脸上,一刻不移开。 柳成林目光也是不移,半天不说话。傅宁不知道他想什么,于是继续说:“如果你是因为吴妮的事情生气,我即便是道歉,也是没有用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不是因为吴妮。”柳成林打断傅宁的话,目光直盯进她的眼睛里:“是刘曾明,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嗯?”傅宁一愣,显然没反应过来柳成林的思维走向。 柳成林蹭合了两下牙齿,“如果他动了你一下,我现在就去刘家卸了他的胳膊!让那孙子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刘曾明绑架过傅宁,并把傅宁抱在怀里想□□傅宁的场景,几乎成了柳成林脑子里的一想起就会让他几乎要爆炸的东西。 “没有!”傅宁见柳成林面色不对起来,忙道:“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么?吃亏的事情,我傅宁一件都不会做,也没人能让我吃得了亏。” “真的?”柳成林确认。 “真的!发誓!”傅宁郑重地重重应。 这样半天,柳成林才慢慢松了脸上的狠劲,粗鲁地把傅宁往怀里一揽:“以后你要再是做这种以身涉险的事情,我可就要发真脾气罚你了。” 傅宁被他箍得紧,压在他身上,仰头看着他道:“怎么罚?” 柳成林照唇就咬了下去,“打屁股……” “吴妮脑子不好使,你仿的那些字,都还不知道多少年的了,跟我现在写的字可不大一样的。” “都像你脑子好使,也没人能被算计了。” “你什么时候能变笨点?让我逗逗。” “做梦吧,这辈子没指望了,智商绝对碾压你一世!” “那就再给我生几个智商碾压我的孩子……” 年初二清早,傅英起来烧了早饭,伺候完自家的一大一小,洗了锅碗筷就闲了下来。周明洪也没出去玩,跟傅英在自家院子里坐着说话,儿子在旁边闹腾不已。闹得太叫人头疼了,傅英就逮过来打几下屁股。 这样坐了没一会,娘家的大哥二哥才到门上。见人到,傅英和周明洪一起起身,迎到院门上:“大哥二哥来了。” “大舅二舅好。”傅英儿子调皮得很,直往两人身上蹭。 傅英大哥把自己这外侄子拨拉下去,看着傅英道:“走吧,跟我们回去吧。” 第29节 周明洪去推上车,又把院门上了锁,才跟傅英大哥二哥走。几人一路也没直接回去,而是又绕到傅宁家。 在去傅宁家之前,大哥二哥就叨叨着不想去她家,只说跌面儿。 见两位哥哥多日不见,还是这个样子,傅英心里也不大舒服。又怕两人见了面再对傅宁和柳成林爱答不理,只忙道:“现在阿宁家可不错了,阿宁做了裁缝,赚得可多呢,柳成林也在窑厂干了小半年的活。” “阿宁做裁缝?”傅英大哥二哥像是听了什么天方夜谭一样,“英子,没你这么哄咱们的。阿宁会什么不会什么,咱们还有不知道的?她连初中都没能读,手艺更是一个没有,怎么能做裁缝?” “阿宁有本事,自己学的。”傅英继续为傅宁说话,希望能改变一下她柳家在自己娘家人心里的印象。 大哥二哥还是呵呵笑,只是摇头半句话不再说。知根知底的,这话有什么好争的? 傅宁没预备自己娘家会有人来带自己,只以为会是傅英来找她回娘家呢。这会儿见大哥和二哥都上了门,略有些意外,便也客气招呼。 大哥和二哥是来接两个妹妹回门的,自然不坐不讲不多留。 柳成林和傅宁跟赵兰花打了声招呼,便推了车跟着一起回傅宁娘家去。傅宁大哥骑车载着傅英,周明洪载着自家的儿子周天天,二哥空车子,柳成林自然是载着自己的媳妇。 几个人也是便骑车赶路,一边闲言闲语地讲讲说说。 大哥汽车载着傅英,因说着话没太注意,差点撞上迎面上来的一个人。车子晃了几下没稳住就倒了下去,大哥脚撑在地上没摔着,却把傅英给摔了下去。 见人摔了,周明洪慌得一下子紧了刹车,下车勾了车子支腿,忙跑过来拉起傅英,冲大哥就吼:“怎么这么不小心?骑车不看路吗?” 大哥被周明洪吼得一愣,反应过来的时候,冲周明洪就回了一句:“摔一下怎么了?多大事?” “傅英肚子里怀着孩子呢,你说多大事?”周明洪脸色不是太好看,问傅英:“摔着没有?” 傅英摆摆手,“没事,赶紧走吧。” “你坐我车,让大哥带着天天。” 傅英儿子天天这会儿正坐在车子后座上晃腿呢,听周明洪让他坐大舅舅的车,撅了一下屁股就跳下了车子,跑到傅英大哥车子边往上爬。 柳成林和傅宁不知道他们发生了点小事故,见人没了才停下车子等。等了一小会,见几个人跟上来,才又蹬上车子。 周明洪的车子到柳成林旁边,傅宁开口问了句:“怎么把天天换到大哥车子上去了?” “大哥骑车不在心,把傅英摔着了。肚子里有孩子呢,摔出个怎样怎么办?”周明洪仔细看着路,回话道。 听到有孩子了,傅宁脸上表情一亮,“二姐,真假的?你又有了?” “是什么好事吗?”傅英扭头看着傅宁:“生一个孩子,要受多少罪啊?” “你都生过一个了,这个还受什么罪?不是都说第一胎受死罪了么?”傅宁饶有兴致地跟傅英说这个话题。 傅英默默地看了看她的肚子,“别说我,你们怎么回事,这都结婚多长时间了?怎么还没动静?” “这个……”傅宁还是笑,“我们还不急呢。” “刚过了年,柳成林二十六岁了已经,还不急呢?你放眼看看别人,看看有没有到二十四岁的男人还没生孩子的?” “确实不能拖了,孩子得赶紧生了。”周明洪也附和傅英的话。 柳成林回了一下头,跟话就说:“听到没?媳妇?别人的话你不听,二哥二姐的话你还能不听?” 傅宁抬手敲了一下他的后背,“好好看路,骑车。” “你在等什么呢?阿宁。”傅英看着傅宁,微微皱着眉。这女人不生孩子,是大事啊。 傅宁还是看着傅英笑,“没等什么,二姐。就今年,今年准把孩子生了。” “不能拖过今年啊。”傅英松了表情,让傅宁保证。 傅宁嘴角含笑,“一定一定。” 见傅宁松了生孩子这口,柳成林心情也是雀跃,骑车也倍儿带劲起来。 置办完年货那会他们就算过账,把手里的钱加一加,再算一算买水泥沙子白灰所需要花的钱,盖个堂屋绰绰有余。当然,这是在所有的砖都不需要买并且不要花费人工费的情况下。 屋子妥当,再要个孩子,便是没有比这再圆满的事情了。 就这么闲话正经话说了一路,几人也就到了傅英和傅宁娘家所在的村子。知道柳成林和周明洪要来,赵小宝早在村头叼着烟点着腿吊儿郎当等着了。 傅宁的娘家也在安平镇,所在的村子叫湾河村,叫这名字偏还一条河都没有。傅家在湾河村第十生产队,队里赵姓最多,为大姓。所以,傅宁三姐傅静嫁给赵小宝,是给傅家撑势的事情。 傅家在湾河村第十生产队跟柳家在向明村第六生产队是一个境况——孤门小姓。柳家还有个柳成林撑势的,傅家却全是怂货,所以傅宁几个兄弟姐妹,也是忍气吞声长大的,从来不敢闹事,被人欺负了也只能认。 傅宁的亲爸叫傅兴文,亲妈叫冯玉梅。傅兴文和冯玉梅总共生了六个孩子,傅宁的大哥老大傅庆尚,二哥老二傅庆德,大姐老三在两岁的时候夭折了,余下便是傅英和傅静。 也是家里穷孩子又多,从小吃饭都是问题,读书就更是个大问题。大哥傅庆尚读的书最多,一直读到高三,大学也是考上了,最后却因为家里没钱没势,被本村的人给顶了。没能上大学,又因为学历高而有些傲气,所以大哥傅庆尚是穷秀才一般的没什么大本事的人。 二哥傅庆德读到初中没读,算是不错的,结了婚之后学了门手艺,当木匠。给人打打柜子桌子梳妆台,赚得钱不多不少。再有点地,生活如今算富足。 安平镇素来有老人跟最小儿子过的传统,所以傅兴文和冯玉梅,也是跟着老二傅庆德过日子。 又因为傅静嫁了赵家,傅宁这会有了跟赵家的姻亲关系,在地位关系上也是没了以前的弱势。总的来说,日子过得都还不错。 过得好不好,瞧着赵小宝那一头油光锃亮的三七分小分头就知道了。 见到柳成林和周明洪到了村上,赵小宝就笑着嘚嘚瑟瑟地迎了上去。柳成林跟他开玩笑,不停车子,直接就冲他骑了过去。 傅宁从车后座上跳下来,看柳成林追着赵小宝玩,惹得他一直跳,只是在旁边看着笑。 周明洪和大哥傅庆尚二哥傅庆德也停下车子,看柳成林逗赵小宝玩。周明洪自然也是笑,一边笑着一边跟傅宁说:“你家这柳成林,一辈子长不大。” 大哥傅庆尚和二哥傅庆德却看不过去,只皱了眉呵:“柳成林,你做什么呢?小宝好心好意来接咱们,你还闹起他来了。” “有日子没见了,两人见了亲热,闹闹有什么呢?”傅英出声驳道。 柳成林听到声音,自然也是停了车子。赵小宝这才得了喘气的机会,过来砸了一下柳成林的肩,微微喘息道:“又能一块儿喝酒了。” 柳成林也笑:“你看你这头发,都烧上天了。” 赵小宝抬手捋了一下头发,把头发捋顺,冲柳成林挤了一下眼睛:“怎么样?俊不俊?” “俊!俊得很!” 赵小宝就稀罕柳成林亏他,乐得很,乐完又看向柳成林:“你怎么搞得?怎么这么些日子没见,变得这么黑了?” “窑厂干活烤的。”柳成林道。 “那活不能干,赶快别干了,找别的活。” “知道,年前辞了。” 两人见面话多,尤其赵小宝喜欢粘着柳成林,两人便是絮絮叨叨说个没完。这样一直走到第十生产队,到了傅家,赵小宝还是粘着他。 冯玉梅见女儿们都回来了,脸上笑容灿烂,把人迎进去。傅静早在了,见到傅英和傅宁也是高兴得很,笑得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总算把你们盼来了。” “想我不想?”傅英上去就搂她的脖子。 “想啊,想死了啊。”傅静大咧咧地笑,又伸手去搂傅宁脖子。 气氛热闹不吵闹,傅宁也是乐得笑,笑着便说了句:“今儿还有个好消息呢。” “什么好消息?”冯玉梅和傅静一起看向傅宁。 傅宁扬了扬眉头,往傅英肚子上示意:“二姐有二胎了。” “真的?”冯玉梅表情夸张,瞪大了眼睛,惊住。 “就你嘴快。”傅英推了一下傅宁,“是有了,要了又不能打了去。这个生完我就不要了,去结扎了去。” 冯玉梅打了傅英一下,“多子多福。” 傅英张口就驳道:“妈,那是老思想了,现在谁家还生个十个八个。上面有政策,说计划生育呢。咱们这里还没怎样,有的地方可是禁止生第二个的。” “什么计划生育?那第一个要是生了个闺女呢?”冯玉梅不信这话,明显也觉得这事儿是不靠谱的。 “我也听说过。”傅静也道:“我也觉得这没谱,谁家能不要儿子?还没生个儿子就不准生了,那不是瞎扯么?” ☆、第043章 “你们都有儿子了,还怕什么?”傅宁笑着插话,傅英和傅静可不都是头胎都生了儿子。按重男轻女,男孩延续香火的话来说,二胎那不管生啥都是好的。 “你呢?你也赶紧生个儿子出来,别到时候咱们这也抓这什么计划生育,你再没生个儿子,可要哭的。”傅静打趣傅宁。 傅宁也不紧不慢回了句:“我才不哭,女儿也不差儿子什么。” “这会儿这么说,生不出儿子你就知道难处了……” 这亲母女亲姐妹刚见着面热闹了会子,讲了些闲话,那边傅宁的大嫂和二嫂又过来了。总归是亲戚,不管平日里熟与不熟,那都是要亲热的,也都说些热乎乎的话。 说了闲话,作为回门日的主角,傅宁三个姐妹想帮做饭,冯玉梅和两位儿媳妇也是不能让的。于是,冯玉梅带着两儿媳妇做饭,傅宁三姐妹便在一旁坐着。 女人们都女人的窝子,男人们也自然有男人们的场子,全都聚在一起打麻将。柳成林知道傅宁娘家的人瞧不起自己,也是识趣不往场子上凑,免得给自己找难看。人家随口三言两语的,到他这可能就是戳脸面的。 赵小宝身上还有烟,也不小气地掏出来大伙一块儿抽。傅兴文只抽得惯老汉烟,并不爱抽这个,赵小宝给了他就夹到耳朵上,等没人的时候给自家老大抽。 周明洪和赵小宝都在场上的时候,柳成林一个人没事做,便是一会瞧瞧傅宁那边,一会儿又站在牌场外看打麻将。 傅宁和一众女人们坐着,一边嗑瓜子吃花生一边说着话。只要有口有舌,就怎么都不会冷了场子。她虽不讲什么,但也总是配合氛围地认真听。融入圈子,是生存基础技能。于是她便磕一个瓜子,瞧一眼讲话人的脸。 傅英坐在她旁边,磕了一把瓜子嫌嘴干,便把手里的瓜子都塞到了傅宁手里,自己去倒白开水喝。她瞧着柳成林在外头晃,端着茶碗走到灶房门边,冲柳成林招了招手,笑着问:“柳成林,你做什么呢?” “二姐,我没事做,瞎看看。”柳成林客气笑。 傅英当然知道他是没麻将打没趣得慌,脸上笑得也奸奸的,“没什么事进来坐,跟我们一块儿说说话。” 柳成林想了一下,倒也不是不能。傅英又是二姐,他便就进了灶房,往傅宁旁边坐下。傅英另找地儿坐下,端着茶碗一直吹碗里的茶。 傅宁也是磕瓜子磕得嘴干,把手里的瓜子又一股脑都放到柳成林手心里,看着他说:“二姐叫你进来就进来啊,傻不傻?” “陪妈、姐姐嫂子们说说话,傻什么?”柳成林一本正经道。 傅宁也不说他,把脸又转向自己的大嫂,“大嫂,你刚才说到哪了,继续说呢。” “我说到哪了?”这话一被岔开,就有点想不起来了。 想了半天没想出什么来,傅宁大嫂看了眼柳成林,一拍大腿道:“想不起来不说了,柳成林,你家老五回来没?” 话题跳跃性地转到了雷区,傅宁身子一僵,慢慢转头看了眼柳成林。柳成林脸上有瞬间的不好看,也只是瞬间就掩了过去。 他吐掉嘴里磕出来的瓜子壳,看着傅宁的大嫂回:“还没有呢,大嫂……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怎么突然问这个?”傅宁大嫂重复了这么一句,抓了把干草往灶底送。 “被你们老五带走那女人回来了。”傅宁大嫂没说话,倒是傅静先把话给撩了。她本又就是个大嘴留不住话的性子,这会儿把这话题扯起来,她便滔滔不绝起来:“两个月之前回来的,她也还真有脸回来。干了这种丑事,不应该直接死在外面吗?回来家里谁还瞧得起她,都不要,她爸妈也不认这闺女。你们猜,后来怎么着?” 柳成林默默把瓜子送到嘴里,放在牙齿间咬开,没人出声,旁边的傅宁接了句:“怎么着……” 傅静换了换表情,坐在对面的长板凳上够不到傅宁的耳朵,便伸着头小声道:“直接卖上了,明码标价的,是男人,有钱,就能睡她,你说丢人不丢人?!听说五六十的,癞子麻子的,她都要。” 第30节 坐在傅静旁边的傅英刚把白开水吹得不那么烫,喝到嘴里一小口,生生被傅静这话给说呛了出来,碗没端稳也洒了些出来。 见傅英被呛得咳起来,冯玉梅忙过来接了她手里的碗,另一首帮她拍背。傅静也帮她拍背,一边拍还一边看着傅宁继续说:“老五就是被她勾的,这女人不是个好东西,脏透了。” “赵霞,到底是哪一个啊?咱们认识不?”傅宁心里的恶心感直往上翻,生生压住问了下去。傅英扛不住,咳了几下之后,奔出灶房就吐了。冯玉梅又跟出去,只道:“唉……生个孩子不容易啊。” 孕吐这种事情见怪不怪大家也都无所谓,傅静只看着傅宁,拍了大腿做无语状,“我说阿宁,你这什么记性啊?赵霞,就三队的那个赵霞,你能把她也给忘了?咱们都忘了,你也不能忘啊。” 傅宁又想了想,摇头:“真一时想不起来了。” “就念书那会,你老被人欺负回来哭,不就是她欺负的你么?要不是你老说她,我们怎么认识她?我和你二姐都是没念书的,就你命好,还读了五年小学。” 顺着傅静说的话,傅宁又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阵。果不其然,念书的时候确实有这么个赵霞。 原主性子温懦,从小就是被人欺负出来的。人长得瘦瘦小小的,一副脓包样,那些班上调皮的都爱欺负这种的。 念书那会,赵霞坐过原主后排,一上课就踢原主屁股。看原主胆子小不敢惹事,就威胁她要是告诉老师就揍她,所以原主只会回家哭诉。 平时上课间操,赵霞也会故意站原主后面,借着做操的动作不是踢就是踹。原主被欺负怕了,便直接缺了课间操,一到做操就跑去厕所躲起来。 那时候老师还老批评原主,这么说:“傅宁啊,你怎么一到做操就肚子疼,我看你是故意躲的吧?以后不准缺操,再缺我可就戒尺打你了!” 没办法,原主只能一直让她欺负下来。欺负上了瘾,赵霞觉得傅宁就是个下贱料,没胆告诉老师也没胆找家里人来。那时候小孩子还不懂谁家大谁家小这话,但看得出谁能欺负谁不能欺负。赵霞欺负上了原主,见原主越怂她就越有快感。 原主在家里排行老小,从小到大没被傅兴文和冯玉梅碰过一根手指头。两位大哥虽也是不太会疼妹妹的,但也没对傅宁大呼小叫过一声,因为傅宁性子温顺听话,不争不抢不爱惹事。倒是傅静,从小不知讨了多少打。 也正因为这样,赵霞对傅宁心理上造成的伤害是唯一的,所以也深刻,让原主极度不愿提起。想起赵霞,就是想起一段悲催的过往。因而,便会选择不重视这一部分的记忆,所以傅宁才一直没想起赵霞这个人。 这会儿想起来了,小时候原主所遭受所有糟糕处境,一下子就填满了脑子。被人欺负得不能坑声,想躲也躲不掉,那是一种极伤自尊又压抑性格的事情。 这种事情导致原主从小到大都都渴望有一个能被自己完全依赖的人,以至于后来极度依赖柳成林。 原主性子弱,在恶劣的环境中也从没试图去变强,反而是变得凡事都不太容易有安全感。晚上必须要等到柳成林回家才能睡觉,没有柳成林便一晚点着油灯不睡觉。她最害怕的,就是柳成林倒下,自己又变回小时候那样。 傅静几个人后来又絮絮叨叨说了多少话,傅宁都没有听清。她陷在原主的记忆里,把小时候的事情都回忆了一遍,然后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待会我要去找她。” 在场的人被她这话的语气弄得一愣,还是在继续喝水的傅英先反应过来:“你找她问老五的事情?” “那该我去问。”柳成林截话出声,自己弟弟的事情,不能真的自己什么都不管,叫自己媳妇去忙活。 傅宁觉得口干,直接拿过傅英手里的茶碗,喝了一口,然后往旁边的桌子上“嘭”地一放,擦了下嘴道:“我要去报我小时候的仇!” “哈?”众人惊…… 饭好后,傅家这一家子坐下吃饭。所有人中,还是数柳成林和傅宁最低调,话不多。只到了要喝酒的时候,柳成林端着酒杯敬傅兴文的酒。傅兴文端起酒杯,看了他两眼也懒得多看,说了句:“我家阿宁嫁给你嫁亏了,但也没法子,你小子要好好把日子过起来。” “爸,放心吧,我会好好把日子过起来的。”柳成林还是恭恭敬敬的。 “你也别怪咱们都不上你柳家去,你看你家那么点大的地方,连坐的地方都没有,是不是?”傅庆尚说着开脱的话,听起来却还是瞧不起的那个味道。 傅宁只是笑,端起酒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爸妈、大哥大嫂、二哥二嫂,这个道理我和成林都明白,你们不用再说什么,我们都懂。” 傅宁这话说得客气,却也是直指傅庆尚和傅庆德的心理,叫当场的人都说不出话了。赵小宝见气氛微僵了一下,忙半站起身子,甩手道:“大哥,阿宁跟你喝酒呢。” 傅庆尚回了神,忙端起酒杯跟傅宁碰了一下,喝酒再没别的话。 岔开柳成林和傅宁的话题,气氛又再度活跃起来。热热闹闹吃了饭,回门活动已便差不多了。在傅宁大嫂二嫂收拾碗筷的时候,傅宁拉着柳成林到外头站了站。 除夕夜下了一场大雪之后,年初一和这年初二都是晴天。在暖日头下晒太阳,也是件美事。 傅宁和柳成林站了没多会,傅宁就去跟冯玉梅打了招呼,说是两人出去走走。冯玉梅心里估摸着两人只要去找赵霞,就拉了傅宁问:“阿宁,你真要去见那女人啊?” “妈,我就是出去走走,真的。” “我管你真的假的,这女人见一次就罢了,别跟她有什么瓜葛。” 傅宁拍了拍冯玉梅的手,“我都明白。” 走前又和傅英打声招呼,让她和周明洪在这里等着他俩回来,一起回家。出了傅家门,柳成林就长吁了口气,“终于出来了……” “就这么点出息?” 柳成林又把气吸回来,“现在我家还是那样,什么也看不到,你爸和你大哥二哥对我家也还是那个印象那种态度,我压力大。没能让你过好日子,当然没脸面对他们。” “算了吧……”傅宁说了这三个字,没把话说下去。就她看来,傅庆尚和傅庆德这两家,虽是她娘家至亲,但真没什么关系好维系的。柳家遭难那会,一点援手没出,这会儿还处处挑她和柳成林的刺,瞧不起他们,要这亲戚干嘛?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你这话哪里学来的?”柳成林不知道有没有明白傅宁那“算了吧”三个字里的含义,突然换了表情,问了这么个问题。 傅宁偏头瞧她,“看书看来的呗,我也是有文化的人呢。” “说真的,阿宁你只读到小学五年级,怎么会这么有文化?”傅宁有文化,知礼识礼,那是有目共睹的。 傅宁却瞪了柳成林一眼,“你什么意思啊?瞧不起我读到小学五年级的人吗?我跟你说,我读书那会成绩可好了。虽然家里一有活要干我就辍学,被人欺负受不住了也会辍学,虽然没认真读过几天的书,但我还是稳稳当当考上了初中的好么?” 柳成林笑:“那是怎么了?只是小学毕业。” 傅宁抬手打了照准柳成林的肩膀骨就敲了一下,脸上也是忍不住的笑意。这种事情,早在柳成林和原主相亲之后相处恋爱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原主确实是个悲催命,考上了初中,偏自己又发高烧了。以前生病都是在家拖着的,拖阵子给拖好。那次原主却病得很是凶险,眼见着不去医院就不行了。然后傅兴文带着她去了医院,挂了吊水,治好了病,花了钱。 等再上学时,哪里还有钱?傅兴文也觉得傅宁考上了,不让念又可惜了,所以想挪钱让她上。挪的钱又是哪来的呢,是傅静和傅英要买布做花衣裳的钱。 家里穷便是谁都得赚钱的,不管是捡牛粪也好还是挑猪菜也罢。赚了钱上交家用,每人也会有额定的奖励。傅宁的钱被挂了水,那就得只能用到傅英和傅静的钱。 傅英是个懂事的大姐,倒也没什么异议。想着自己也没能读书,让自己妹妹读上去,有什么不好?好家伙,傅静却不是那个能让别人占了自己便宜的人,往死了闹不让傅兴文动她做衣裳的钱。 “我和二姐都没念书,只有阿宁念了,你已经偏心了。她读了五年小学,我们却大字不识一个,还不让我们穿好的,还要把我们的钱给她去念书。你就是偏心,你偏心到家了。你要是把我和二姐的钱给阿宁去念书,我就把二姐杀了,自己再死给你看!” 这会儿傅静那时候说的话,傅宁还能从脑海里搜罗出记忆来。 再往原主小的时候去,那时候还要穷上很多,尤其傅家是极穷的。能做一件新衣裳,简直是让本就爱美的傅静美到不能再美的事,日日夜夜都念叨着。突然说不让她做衣裳了,要把钱继续给傅宁读书。原本就觉得傅兴文偏心,这会儿她自然是死都不会同意的。 闹到最后,原主去读初中的事情就泡汤了。 对于这件事情,原主倒没有多深的怨恨心理。一是满足于自己读了五年小学,她二姐三姐确实是一点书没读,花的钱少。唯一的一件新衣裳,她不能再抢了。二是原主是个认命的人,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就这命。 若是把原主从小到大的事情都回忆起来,傅宁觉得,那是一副相当虐的悲惨血泪史。性格决定一切,这一切为什么会成为这样,自然还是与原主的性格有关。 和柳成林打打闹闹,说说笑笑,傅宁便找到了傅静偷偷告诉她的赵霞如今住的小屋子。这是个泥墙屋,稻草盖的顶,顶上覆着一层厚厚的白雪。风一吹,还会“萨拉拉”地往下掉。茅草屋边栽了一棵枣树,光秃秃的挂着些白雪。 到屋前,见门虚合着,傅宁转头跟柳成林说:“不知道人在不在,要不敲个门?” 傅宁话音刚落,屋里就传出了一声淫/靡之音,浪得直砸在两人的耳朵上,把两人砸僵了。僵了一下,那声音便扎扎实实传了出来,一声压过一声,震得草屋的上雪都在颤颤动。 “啊……亲哥哥,你可乐坏妹妹我了……” ☆、第044章 傅宁还是头一次听到此等情/爱之中的粗话,没防备地刷地红了脸,往后退两步:“柳成林,我们来错时候了。” “那就等等。” 柳成林和傅宁站到茅草屋附近的稻草垛边,一边晒太阳一边等着赵霞把这趟买卖做完。再怎么心急,不能坏人买卖不是。 柳成林嘴里叼了一根稻草,眼镜瞄着茅草屋的破门,慢吞吞开口问:“我这辈子还没打过女人,待会要是把她打死了怎么办?” 傅宁偏头睨了他一眼,自己也挑个根稻草在身上蹭蹭,再学着他叼进嘴里道:“你别动手,你看着,让我来打。” “这哪成?”柳成林刷地看向傅宁,“打人你手不疼吗?” 傅宁被柳成林逗得一笑,“我还以为你要说,你把我给带坏了呢。匪痞丈夫,养了个匪痞媳妇。” 柳成林也笑,“我这么匪痞,你当然也得匪痞。” “这么正经的事情,可别再玩笑了。”傅宁收了收笑意,吐掉嘴里的稻草:“想好待会怎么治这女人,再问出老五的下落没?” “没办法的话也只能来硬的。” 柳成林话音落下,茅草屋门“嘎吱”一声开了。 “阿霞,钱下次一起给你,不少一分的。” 一身穿布丁破棉袄,黝黑干瘦的男人从屋里出来,瘦得眼睛深深凹了进去,十分丑陋难看。 “成,老主顾的,送您这一回也不碍的。”茅草屋中传出赵霞的声音。 也是见了这男人,傅宁也才信了傅静的话,这女人果真是不挑人,只要给钱就让睡。下作到如此地步,可见当初老五柳成明是被这女人给坑了。 男人出来后,见稻草垛边站着个身材高大样貌又俊的男人,只回头又说了句:“阿霞,你来个好客人咧。” “谁啊?” “不识得,你出来瞧瞧。” 男人便是一边和屋里的赵霞一回一答,脚下步子也不停,踩着雪地“吱吱”响。眼睛瞧了柳成林几眼,又瞧了傅宁两眼。看到傅宁的时候,眼睛被草垛上的雪映得一亮。 男人走了没一会,赵霞才伸头矮身从屋里出来,“是哪位客人?怎么不进来说话……” 出了屋门,头抬起放定的瞬间,赵霞原本的职业性笑容刷地没了。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恐,她像是见了鬼一样,转身就往屋里钻。 傅宁这女人想跑,几步跑上去。在赵霞关了门,就快给门上栓的时候,她重着脚踹到门上,“轰”地把门踹开了。 “哎哟……”赵霞被踹得惨叫一声亲妈,整个人跌坐在地上,身子惯性后仰,头又撞了泥墙。 傅宁站在门框里,“赵霞,你躲什么你?” “不躲让人打死我吗?”赵霞捂着脑袋从地上爬起来,又揉了揉自己的屁股。她倒不是怕傅宁,这会儿她连傅宁是谁都不认识,她怕的是柳成林。 见柳成林站到了傅宁后头,赵霞脸上便又变得惊恐起来,直往旁边躲。这茅草屋十分草,右边是个土灶台,左边放了一张床,床前有个破旧小木桌,其他的什么都什么。 赵霞躲到床边,就往床上爬,哆哆嗦嗦说:“柳……柳成林,你怎么来了?” 柳成林在向明村是什么样的人,嫁到刘家有些时日的赵霞不仅有耳闻,也是见过的。尤其是跟老五柳成明亲密过,更是知道柳成林的为人做派。 “你把我家害到那步田地,我怎么不能来?” 柳成林手推上傅宁的腰,扶她进屋,自己也矮了下身子到屋里。 见两人进了屋,赵霞更是害怕得厉害,不知道怎么应付柳成林,就忙把话头转到了傅宁身上,“你是谁?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你要把柳家人带到这里?” “你不认识我了?”傅宁挑眉看她。 “我应该认识你?”赵霞说着话,人已经缩到了墙角,拉着被子把自己给挡得严严实实的。 傅宁往床前去,盯着她,微笑得让人骨子发寒,说:“我是傅宁啊,从小被你踹大的,你忘了?后来又嫁去了向明村,嫁进了柳家。谁知道刚嫁了人,柳家就又因为你,被人刨了屋子砍了树,赶得四处躲难。你回来也没打听打听,柳家后来遭了什么难?” 柳刘两家后来发生了什么,赵霞自然想不知道都难。只是她躲在娘家这头,装着不知道,再没回婆家去。刘家把柳家搞成那样,她要是回去,刘家也准把她弄死,肯定是不留她活口。娘家至少都是至亲,再怎么厌弃她也不会让她死。 这会儿,新仇旧恨都拉拔了出来,那个曾经被她欺负得不敢吭声的弱气小女孩,居然也站在了她面前。和小时候不是十分像,但还是能瞧出来是一个人。 “是你啊。”赵霞出声,“还真是冤家路窄呢,呵呵呵……” “呵你二大爷!”傅宁一声暴吼,吓得赵霞脸陡转成青灰色。傅宁又往她面前凑,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的,你这辈子这么坑我?” 第31节 要不是有柳成林在,赵霞铁定是不会怕了身材娇小的傅宁。就因为柳成林钢板一样堵在傅宁身后,表情也像是一个不爽就会上来揍死她的,所以赵霞这会儿可识势得狠,除了躲也不敢做别的。 “对不起啊,傅宁,我没有成心想要害你啊。你放过我吧,小时候那不是不懂事吗?柳家的事情,不能全怪我啊!”赵霞用很是“孙子”的态度求饶。 “那怪谁?你就是个贱货贱命,还非得拖被人下水!”傅宁也是从来没爆粗骂人这么顺溜过,“柳家老五柳成明呢?他现在在哪里?” “我回来的时候,他还在县城里呢。我俩都是没出过远门的,不敢走远,就在县城里过了一阵子。走的时候他从家里拿了不少钱,后来都花光了。找不到活干,就只能要要饭。我是过不下去了,才自己偷偷回来的。他现在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啊。” 傅宁看赵霞说得不假,转头看了一下柳成林。柳成林没什么情绪表现,看着傅宁问了句:“还打不打她报仇?” 傅宁重重点了一下头。来都来了,不一起把新帐旧账一起算了,真不能畅快地回去。想原主小时候受了她那么多罪,后来柳家又因她被毁,杀了她都是该的。 傅宁上去蛮横地拨拉开赵霞挡在身前的被子,赵霞没拉住,就被她一把揪住了棉袄领子。赵霞见傅宁对自己来真的,嘶叫了一声跳起身子就要跑。 傅宁揪着她的棉袄领子,一把把她扯回去,头“嘭”一下又撞在泥墙上。 “啪!”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你还跑不跑?”傅宁恨恨地盯着她,“你欠我的,可不是这几巴掌能还还完的,你跑什么,嗯?” 说完,傅宁揪着她的衣领不松手,把她的头拉起来,再往墙上撞。 “畜生!”又是一巴掌落下来。 赵霞被傅宁的一个个巴掌甩得彻底没了脾气,脸上都是麻辣辣的痛感。看着傅宁猩红的眸子,狠毒的话语,狠毒的手劲。她就知道,这女人恨毒了自己。 “打吧打吧,你一气打个痛快。”赵霞索性不挣扎了,把脸凑到傅宁面前。 傅宁见赵霞一副没人格的孬贱模样,恨不得一把掐死她。这种人,这种女人,留着干什么?! 但傅宁没有再打下去,她从床上下来,扯了扯自己身上的棉袄。和这种态度的这种人较劲,可见是一点意义都没有的。她是恨毒了赵霞,但也拥有绝对理智。 “你猜……你这辈子会怎么死?死在多少岁?”傅宁整理好身上的衣服,瞥了一眼赵霞,轻飘飘说。 赵霞还没见过哪个女人的情绪能这么收放自如的,哈哈笑了声道:“你不像小时候那么脓包了,还真是没想到。我这辈子会怎么死?那肯定是快活死的呀……” “不要脸!”傅宁朝她脸上啐了口口水,把在不要脸疯笑的赵霞给吐呆了。 留下赵霞一个人在屋里擦脸上的口水,傅宁已经和柳成林出了茅草屋。刚出屋门,就迎面撞上两个男人,黑着两张脸。 傅宁瞧了两人一眼,和柳成林让开,心道,这女人还一次性接客两人…… 结果心理没完呢,两个男人进去没两秒屋里就传出了赵霞的惨叫声。跟傅宁刚才打她比起来,这个可猛多了。直剌剌地要叫破了嗓子,一声盖过一声。伴随着惨叫,便是两个男人的骂骂咧咧声: “你怎么不去死?!” “把我赵家人的脸都丢尽了!” “大年初二就让人来睡,臭婊/子!” “今天不打死你,我们全都不姓赵!” “你们不养我,还不准我自己养我自己了?我卖我自己,碍着你们什么事了?我不是你赵家的人,爸妈早不认我了!你们也不是我哥,放开我,啊……”赵霞不屈,一边惨叫还一边辩驳。 听着惨叫,傅宁就一直眨眼蹙眉,仿佛打在自己身上似的。柳成林不让她再听,拉着她往回走。走出一段距离,才听不见赵霞鬼喊鬼叫的声音。 “说实话,你想不想打死她?”傅宁看着柳成林,认真地问他。 柳成林咬肌收紧,片刻松下,“想。” 如果刚才是让柳成林动手打,赵霞指不定现在已经躺尸茅草屋了。 回去的路上柳成林的眸子一直是阴沉的,阴沉得发黑浓暗。他知道傅宁不让他动手,是怕他失手把那女人打死了。 那个女人贱命一条,死了不要紧,但柳成林身上要是有了人命,接下来真正毁的,那是柳家。 吃完饭没一会就不见了柳成林和傅宁,赵小宝问谁谁都不讲,搞得他还懊糟了一阵。这会儿见两人顶着冻得通红的脸蛋回来,忙笑嘻嘻迎上去,“去哪里了?出去玩也不知道叫上我?” “一个人都不认识,不过就是出去走了一圈。”柳成林回赵小宝的话,脸上神色还没彻底松下来。 傅英瞧得出柳成林脸色难看,忙把傅宁拉到一边,嘀咕问:“怎么说?老五在哪里?” “说是在县城。”傅宁轻吸口气,“赚不到钱吃饭,就要饭吃。” “这倒霉老五,不是坑自己吗?”傅英砸了砸手,“去不去找回来?” “都这么长时间了,谁知道有没有饿死在外面。”傅宁说着停了话,隔会儿又接上:“看柳家人怎么弄吧,要去找也是柳成林去找,别的还有谁能去?” “要我说就别说,这老五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找回来也没好事。” 傅宁抬手捂了一下傅英的嘴,示意傅英不要说这种话,小声道:“这是柳家的事情,让柳家人自己决定,咱们别掺合,二姐。” 傅英明白傅宁的意思,把她的手拉下来,“我知道,别的我不管,我也不跟你掰扯了。你看着自家的柳成林,把日子过好就行。” “一定会的。”傅宁笑了笑,算是把这个话题扯了过去。 还没散开,傅静又凑了过来,贼兮兮看着傅宁:“是不是去找赵霞那女人了?打她没?” “打狠了,不止甩了耳光,还让她撞了不少下墙呢。”傅宁故意得意道。 “真假的?”傅静瞪大了眼,“阿宁你能干出这事?” “阿宁早不是以前的阿宁了。”傅英轻推了一下傅静,“柳成林都被收得服服帖帖、死心塌地的。” “唉?怎么收服的,阿宁你教教我呢。你看我家赵小宝,我都快受不了他了。”傅静拉着傅宁。 “他打你?”傅宁下意识地看了看傅静的手。 傅静索性解开棉袄扣子,把胳膊抽出来,又撸起毛衣衬衣袖子,露出一道紫色印子,“就昨天打的,不算重的。” 傅宁把目光移向傅英,傅英也不说话了。傅宁又把目光移回来,看着傅静把衣服穿好,才说:“你小时候不是很泼辣的么,这会儿怎么了?” “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能弄过他一个大男人?” 傅宁轻出了口气,家暴这种事情,只要有一次就会源源不断。说想什么法子,什么法子都难用。赵小宝这还是惯性打傅静,像是打习惯了的。想让他改了这毛病,无疑比登天还难。 “你也管管你的嘴,让赵小宝少些由头打你。”傅英终于开口说话。 傅静看向傅英,“那就生了这么张嘴怎么办?那针缝起来不说话么?” “那你被打活该的。”傅英毫不同情地撩下这句话。 “算了算了,也不说我和赵小宝这破事了,随便吧。”傅静也不讨教了,扯了别的话题。 人头交错地说说话,见着时间不早了,傅英和傅宁两家人才要走。又是和傅兴文、冯玉梅一众人一一别过,说些闲了就过来玩的客气的。傅英也说这边人闲了到向明村去玩,傅宁和柳成林却连这句客气话也不说。 因为多出周天天一个,冯玉梅让自家老二傅庆德送一下,赵小宝要自己送。柳成林说自己能带两个,又省了傅家人去送他们费事。 傅宁坐在车后座上,周天天则坐在自行车前面的横杠上,柳成林前小后大一蹬车子就走了。 周天天手扶着手龙头,仰头看柳成林:“小姨夫,你比我爸爸厉害。” “那是的,肯定比你爸爸厉害。” 傅宁和柳成林回娘家之后,赵兰花也没闺女,家里冷情不已。自己又把针线拿出来做,找了周志美等人晒太阳说闲话。到了傍晚,又自己回来烧晚饭。 柳成辉也没有出去玩,便帮着她一起做饭。赵兰花心里惦记着傅宁回去打探自家小五子的下落,一直有些魂不守舍的。 见人迟迟不回,她又把不安心情发泄到了柳成辉身上。 “小四子,我可不能让你拖了。就刘家那刘曾明都能再弄个媳妇,你不能弄个媳妇回来吗?你再不把婚事定了,就是要把我急死啊。” 柳成辉帮赵兰花烧着锅,眼睛直盯着灶底,“我弄谁回来?” “一个向明村,就没有你看上的姑娘?你要是有看上的姑娘了,你告诉我,我找媒人帮你说媒去。” 柳成辉愣了愣,二十多岁的人了,没有心上人是假的。不过柳成辉一直自卑,从来没表达过,也不敢表达。 赵兰花看他呆了吧唧的不出声,急道:“小四子,你倒是说呀,你有没有看上哪家闺女?” “妈,你急什么呀?”柳成辉往灶底送草,还是不愿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我怎么不急?我怎么不急?”赵兰花急躁躁的时候,恰好柳成林和傅宁回来了。 “妈,我和阿宁回来了。” 听得声音,赵兰花就钻出了灶房,“阿宁,怎么样?” 柳成林去停车,傅宁往灶房去:“妈,都问了,五弟在县城里呢。” 听得自己这儿子没死,还活着,赵兰花眼睛蓦地湿了。担心了这么多日子,可算知道下落了,于是又拉着傅宁说:“那你帮我跟成林说说,让他去县城里找找,能不能呢?县城也不大,肯定是能找回来的。” 傅宁看赵兰花可怜巴巴的,转头看柳成林。柳成林走过来,赵兰花松开傅宁的手,抬手擦了擦眼泪:“成林,就当我这个当妈的求你了,你去把小五子找回来。你要是想让我给你跪下,我现在就给你跪。” 赵兰花说着膝盖一软就要跪下去,被柳成林一把抓胳膊截住。 ☆、第045章 “妈你这是干什么,让人看到了不是叫我被人骂么?”哪有当妈的给自己儿子下跪的。 赵兰花撑住身子,仰头无助地看着柳成林:“成林,妈只能靠你啊。你要是不去找小五子,那也没别人能去了,妈这是在求你!” “他是你亲儿子,也是我亲弟弟。”再怎么恨,也摆脱不了这血缘关系,又怎么能不管? 柳成林手上松了劲,放开赵兰花,低头进了灶房。 “三哥你先坐,饭马上好了。”柳成辉也不管这事,说了这么一句安心烧自己的锅。 赵兰花站在外头没怎么反应过来,又抓了傅宁的手。傅宁抽出手来反握住赵兰花,拉她进屋:“成林是答应了,妈。” “不哄我?”赵兰花被傅宁拉到桌边坐下,还是不定心地问。 傅宁笑着,酝酿片刻,看着赵兰花小心问:“妈,我明白你疼孩子的心情,老五也不能一直这么放在外面。但是您有没有想过……老五找回来之后,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赵兰花看向傅宁,“来家过日子,再娶媳妇生儿子。” “那他做的这件事呢?”傅宁尽量语气试探而小心,不怕别的,不过是怕赵兰花觉得自己有外心,闹出些不必要的隔阂。 “哪个事?”赵兰花显然是被划了伤却根本不记疼的,就因为干坏事的人是自己儿子。 傅宁抿了抿唇,心想着这吃力不讨好的事自己不能再往下掺合了,就暗暗踢了柳成林一脚。 柳成林会意,便转了下身过来,看着赵兰花:“妈,老五把人家媳妇带走这事,做得确实过分了。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你看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赵兰花听出来这是要讨伐她这五儿子的意思,这句话瞬间就换了一种语气。要不是柳成林说的,这句话是什么语气还不一定呢。 赵兰花有一长处,就是爱子如命,疼爱孩子。赵兰花有一短处,亦是爱子如命。 “事情都过去多久了?你五弟那是年纪小不懂事,着了赵霞那女人的道了。他被赵霞骗出去,不知道过的什么样日子呢。从小就是什么事都没让他做过,他出去能做什么?受罪也不回来,他是为什么?不就是怕你们这样的人!” “我们哪样的人了?妈。”柳成林有些无力地看着赵兰花。 赵兰花搓了搓手,“你刚才那话,不是要罚小五子的意思?我现在什么都不求,只求一家团聚,我儿子能回来。你这样吓他,他能回来吗?” 第32节 “那我不去找了,你让别人去找好了。”柳成林本就恨柳成明,见这样,也是不耐烦就把话撩了。 看柳成林这样,赵兰花把要说的话一噎,呆了半晌。 “成林,你不能这样,你刚不是还说了?他是你亲弟弟。” 柳成辉在那边把饭烧好了,闷不吭声就盛起了饭,把饭碗往桌子上放。傅宁见了过去拿下勺子,让他到桌边坐着去。他这一家子搞老五的事情,作为儿媳妇的傅宁句不去掺合了。 饭盛好柳大士刚好回来,坐下正赶着吃饭,心情便是十分美丽。 “让我去把老五找回来也不是不可以,我柳成林答应过刘家。等老五回来了,一定亲自押了人到他刘家门上致歉。要打要杀,老五都随他们处置。我柳成林一向说一不二,不失信于人的。”柳成林接刚才的话说。 “那要真是把小五子打死了呢?” 赵兰花着急了,都能把她家屋刨个干净,怎么不能打死个人。 “他们不敢,杀人是要蹲大牢的。”一直没说话的柳成辉,突然冒了这么一句。 柳大士听出了家里人在谈论什么,咬了口馒头喝了口稀饭,道:“你们真有这闲心,那孬东西还找回来做什么?待会又让刘家来闹一闹,咱们还过不过日子了?” 赵兰花竖筷子就打了柳大士,“没人叫你说话,你就不要说!” 柳大士捂着自己被打的地方,满脸懊恼,却也没敢发作,埋头安心吃自己的饭。 “找回来任我发落我就去找,如果不行,那我就不去。”柳成林还是这句话。 在赵兰花的意识里,柳成林是从来就不想去把柳成明找回来的。难得他今天松了口,要是不答应他这话,他肯定不会去找柳成明。 于是,赵兰花就松了口:“成,就任你发落。大不了你把他打死了,我也跟着一块儿去死。” “好。”柳成林冷不丁地应了这么一声,埋头吃饭再没别的话。 晚上柳成林躺在床上,身子稍疲,神经也便跟着松下来。盯着木头房梁吐出好几口气,心情也是完全平和了。柳成明的破事,他真的巴不得一辈子不管。但无奈他是自己的亲弟弟,又不能真的不管。 这些破事且先往一旁放一放,自己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他要是再因为老五的事情影响到自己的心情,搞得他和傅宁不快活,那才真是得不偿失,他也白受之前的那遭罪了。 就在柳成林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时候,傅宁洗漱收拾好了才进屋。她脱了鞋子往床上爬,刚爬到里面,柳成林便掀开被子一把把她裹怀里。 傅宁身子冷,趴柳成林怀里摸摸索索着找地方给手和脚取暖,才发现他身上一点衣服都没穿,光/裸/裸的。再感受时,柳成林的手已经伸到了她怀里,而且是从衣服里面伸进去的。 傅宁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柳成林已经下手揉了几下,继而也不给她丝毫反应机会,直接把她上面的衣服一扒而光。 “干什么呀?”傅宁往被窝里一缩,这猝不及防的,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来。 柳成林也不说话,情浓不已,像是酝酿了很久这件事情,就等着实施呢。傅宁身材娇小,在床上也是极好控制。柳成林把她翻了个身,让她的背贴在自己怀里,自己在她耳边暧昧出气。 “你什么时候往县城里去?”傅宁忍着身上的酥麻痒,开口问。 被子底下柳成林大手动作不停,移到下面又扒了傅宁的裤子,再往里摸,在她耳边说:“急什么?过两天。” 傅宁动了一下身子,“我当然不急了,我怕你妈急。” “她急了大半年了,也没见有什么用。”柳成林说着话,手上力道加重,咬着傅宁耳朵说了句:“这么湿了,我进去了。” “嗯……”傅宁这声没应完就变了腔调味道。 结束之时,柳成林死压着傅宁的手腕,把自己的种留在了傅宁体内。完事后便趴在傅宁身上,亲了亲她的眼睛:“你猜我们会不会怀上?” 傅宁还在喘着气,脸颊上潮红不退,微合着眼,“那就看你本事了。” “那你说我本事好不好?”柳成林这话指向就完全不同了。 傅宁晃着睫毛慢睁开眼睛,半天说了仨字:“不要脸……” 柳成林在傅宁身上勤勤恳恳几天,没有分毫懈怠,把傅宁折腾了几天都倍感腿软。几天之后,他便按跟赵兰花约定的,带上干粮去了县城。 骑自行车,满满四个小时,才从向明村到达县城里。柳成林走得早,到县城的时候将近中午十一点。 县城柳成林也是来过的,不是十分熟,但还不至于迷路,大概的地方都知道。他推着车子,走走停停,大街小道乃至巷子,每个犄角旮旯都不放过。 赵霞说柳成明在县城要饭吃,也不知道住是住在什么地方,所以他只能漫无目的地找。 第一天一无所获,晚上舍不得花钱住,柳成林就在诚实边缘找了户人家,在人家灶房里凑合了一夜。因为累,即便是再冷,他睡得也沉,第二天也是到这家人起来他才醒。 这家人也是好心的,硬着拉着柳成林把家里昨晚剩下的稀饭热了给他吃。吃完后千恩万谢,再上路去找柳成明,饿了便吃身上的馒头,渴了就喝带的凉白开。 找了大半天,把剩下的街道都一一扫了一遍,还是没有见到柳成明一点影子。柳成林有些气馁,这样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而且人又是动的,柳成明就算还在县城中也不可能一直呆在一个地方。 柳成林决定再在县城住一晚,再接着找一天,如果还找不到,他就当柳成明死了。就这么走在街街巷巷里,天色渐渐暗下来,想家的情绪就这么突兀地冒出在柳成林的脑海里,越来越明晰,简直要忍不住念起那句诗:独在异乡为异客…… 走了几条巷子,出了最后一条巷子是一条街。这条街是县城里最繁华的一条街,楼房多店铺多。 柳成林站在巷子外,看着那些正在收摊子的人。目光各处扫过去,最后落在了正朝自己这边巷口来的少年。蓬乱的头发,破旧得几乎能看到些烂棉花的棉衣,手里拿着一个缺了口的白瓷碗。 “柳成明!” 声音吓得那少年撒腿就冲过了柳成林往巷子里跑,柳成林丢下自行车就去追。少年也是吃不好穿不暖的,哪里跑得过柳成林,没几下就被柳成林按在了身下。 “你跑什么?”柳成林按着少年,一巴掌甩在他脸上。这人不是柳成明,又是谁。 柳成明被打了就跟没打似的,还是挣扎要从柳成林身下出去。柳成林咬死了牙压住他,又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啪”的一声响。 “你再动,再动我现在就把你打死在这里!”柳成林出声威胁,柳成明才慢慢不挣扎了。 柳成林揪着他的衣领子把他拉起来,训斥道:“为什么不回家?” 柳成明咬着被冻得发紫的嘴唇,咬破出了血也不出半点声音。身子一直发抖,明显是想哭却拼命压着。 柳成林不管他是想哭还是想笑,粗暴地拉着他出巷子。到了外头,到车子边单手扶起车子支好。又去拿了车头上的布袋子的馒头,往柳成明手里一塞:“吃!” 柳成明也是饿得慌,抓了馒头抱起来就啃。 曾经俊秀的少年,这会儿真是狼狈不堪,亏得柳成林还一眼就认出了他。 看着柳成明把馒头吃完,柳成林才又开口:“跟不跟我回家?还是想在这里继续要饭?” “想回。”柳成林哑声道:“但是不敢回……” 柳成林也是情感不细腻的糙爷们,心里藏着对柳成明的怒气,即便看着他可怜也是不同情。他伸手过去,一把拧上他的耳朵,“你还知道不敢回?” 一拧拧下来一把灰,柳成林只好收回手甩了甩,“老实跟我回去。” 柳成明一撇嘴就哭了,眼泪啪嗒嗒往下掉。柳成林抬脚踹了他一脚,吼道:“哭什么哭?你不是自找的吗?你还有脸哭!” 柳成明却是越哭越凶,他其实早就想回去了,不过是因为心里可笑的一点尊严不敢回去。没人来找他,他自己摸回去,不知道会不会不招家里人待见,只好就不回去。 他也知道赵兰花宠孩子,不会对自己怎么样,怕的从来都是柳成林。这会儿柳成林来找他,就是给了他一个最大的台阶,那他不傻,为什么不回去? 找到了柳成明,柳成林就改变了之前的计划,没再在县城留这一晚,而是载着柳成明直接往回赶。他也是累了两天,现在又载着个十七八岁的人,也是不轻松,车骑得便是很慢。 柳成林去县城后,家里就剩下赵兰花夫妻两和柳成辉、傅宁。没了顶梁柱在,原本盯着傅宁的人,这会儿又盯上了傅宁。这人不是别人,自然就是被傅宁算计了的刘曾明。自那件事情之后,他还没摸到空来“问问”傅宁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昨天一天傅宁就觉得有人在自家周围晃,也隐隐约约见着是刘曾明。晚上她把门关得严实,也是到半夜才睡,听得有人撬门没撬开,便也没发生什么事。 今天刘曾明又远远地观望了柳家一天,还是不死心。于是,傅宁也就下了心让他来。 晚上傅宁洗漱了,门闩只栓上一点点,便去床上睡了。虽说是睡,却不过是合着眼等人来。等夜深了,果然门闩上又有了动静。 傅宁睁了一下眼,躺着只是不动。门闩上得浅,没一会就被弄掉了下去。刘曾明心头大喜,悄悄推了门进去,又悄悄把门关上。 傅宁还是装睡,躺着一动不动。只是竖起了耳朵,听着刘曾明的动静。 刘曾明借着外面的弯月微光,见傅宁躺在床上,已经是迫不及待了。他却还是压着猴急的性子,慢慢到床边,脱了鞋往床上去。 “成林,你回来了吗?”傅宁嘟哝出声,翻了下身子。 见是刘曾明,她像是被吓着了一样,猛地坐起身子,惊恐道:“你怎么来了?” “你说呢?”刘曾明狠着声音反问,二话不说就向傅宁扑了过去。 傅宁从枕头底下就摸出了刀,抵在他脖子下,“你再敢动一下,我这刀就见血封喉。” 刘曾明稳住身子,再把重心后移,“傅宁,你勾引我为什么不勾引到底呢?” “你当我傻逼么?”傅宁起身,抵着刘曾明的脖子不松手。 刘曾明嘿嘿笑,“我是傻逼,才会被你骗。” “下去!”傅宁把刘曾明赶下床,自己也跟着下去,刀子还一直抵在他喉咙处。眼睛盯着他,脚摸到鞋塞进去,“刘曾明,我给你一次机会,现在悄悄从这个门出去,从此再也不要纠缠我。你帮你娶了个媳妇,也不要你感谢我,从此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那媳妇不是我想要的。”刘曾明还是笑,然后往傅宁面前凑凑头,低声道:“我想要的是你……” 傅宁手上力道重了几分,把他抵开:“我再问你一遍,这次机会,你要还是不要?” “不要。”刘曾明咬牙道:“我这辈子不把你弄到手,我就不死心!” 傅宁盯着他静了静眸子,“你确定?” “百分之一百二十五确定!” 刘曾明说完,傅宁眸子一阴,手中刀子划出一道寒刀,直冲他下/体而去。 “噗”的一声,刘曾明眼睛瞬间睁如铜铃。傅宁把刀又/拔/出来,死盯着他:“到底要不要?不要的话,下一刀就不是大腿了,你考虑好。” “你这狠娘们……”刘曾明忍住疼,咬着牙道。 傅宁还是拿刀防备他,“我数五声,你要是不答应不再纠缠我,我就废了你。” “一……” “二……” “三……” “四……” “五……”傅宁抡起还在滴血的刀就向刘曾明下/体而去。 “我答应你!”刘曾明忙地出声,拖着腿往后退了两步,“你这种女人,我惹不起!” “滚!”傅宁偏了一下脑袋,示意刘曾明自己从门里悄悄出去。 刘曾明咬了咬牙,“我受伤了,翻不了墙,怎么走?” “那是你的事,你要是不走,我喊出来你就走不掉了。到时我诱导大家阉掉你,你别后悔。” 没办法,刘曾明只好拖着自己受了伤的腿出去。悄悄走去柳家的碎堂屋,从还竖着的一半墙上翻出去。“嘭”地一声栽地上,疼也是闷哼不敢叫。 把刘曾明逼走,傅宁才松了口气。找纸把手里刀子上的血擦掉,收到枕头下,栓好门,这才继续睡觉。 却也是没睡多会,将将到后半夜,院门外就响起了叫门声。一听是柳成林的声音,傅宁忙地从床上爬起来,到院门上去开门。开了门便见柳成明推着车,旁边站着垂头低脑,又脏又臭的柳成明。 赵兰花那边也是听到了叫门声,一边穿棉袄一边往院门上跑过来,只道:“成林,小五子找回来没?” “回来了。”柳成林抬脚一脚把柳成明踹进来,柳成明踉跄两步,刚好扑在赵兰花怀里。 “都这么可怜了,你还打他干什么?”赵兰花满眼泪花,心疼道。 第33节 “他会成为今天这样,就是从小打少了。”柳成林推着车子进来,把车子停好。 那边柳大士和柳成辉也出来,见柳成明真被找回来了,都过来看他。 赵兰花拉着他到东屋里,点了煤油灯,上上下下把柳成林看了个仔仔细细。一边看一边哭,嘴里嘀咕着柳成明受狠罪了。手上脚上全是冻疮,脚都冻得鼓脓包了。身上也是瘦得要命,一摸全是骨头。 终于见到了疼自己的人,柳成明也是控制不住情绪,趴在赵兰花怀里就哭。这两人上演着一出母子相见的悲情剧,偏旁边看的人都不悲情。 “抱着哭吧,我和阿宁去睡觉了。”柳成林扔下这句话,拉着傅宁出了东屋就回了房间。 “困死了,那我也去睡了。”柳大士打了个哈欠,往里间去,躺下就睡。 现只留下赵兰花和柳成辉,跟柳成明。赵兰花哭了一阵,还说了句:“都是一群没良心没人性的啊!小五子受了这么多罪,都跟没看见一样。” “三哥在外面找了这么两天,都不知道在哪里睡觉的,还来回骑了那么久的车。就是铁打的人,也是扛不住的。妈,你快别哭了,让老五洗洗赶紧睡吧,别吵着三哥。”柳成辉心里惦记着柳成林累。 看柳成辉话说得在理,赵兰花抹了抹眼泪也就不哭了。到灶房拿了水壶,兑了水给柳成明洗洗脸洗洗脚。身上这么脏,只能天明了带他去澡堂洗去。 那边傅宁也是兑了水给柳成林洗漱,等柳成林洗完,两人躺到床上说了几句话。柳成林说了说怎么找到柳成明的,没说几句太困太累也就睡着了。傅宁也是大半夜没睡觉,眼一闭没一会也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傅宁照常时候起来,并不吵着柳成林,只是让他睡。 柳成明是犯了错回来的,早上起来也是见到了自家的堂屋倒了,现一家人都挤在小屋里,所以他也只是呆呆的,什么话都不说。 赵兰花对他心疼在心,看着他这一副样子也是看不下去,便吃了早饭就拉着他去镇上的澡堂。赵兰花不会骑自行车,就去隔壁张家借了三轮车,拖着柳成明去。 柳成明坐在三轮车里,把头埋得低低的,也不妨碍有人能认出他来。半日没到,“柳家惹祸的老五柳成明回来了”这消息像秋风扫大地一般散播开了去。 刘老汉端着饭碗,听刘大娘说了这事,把饭碗往桌上重重一搁:“那个死八代的孬种,真回来了?” ☆、第046章 “真回来了,人都瞧见了。”刘大娘夹了筷子菜,接话道。 刘老汉心里有气,这么坐着半天才压下去,又把碗端起来,拿起筷子:“柳成林说过,回来了就带到我家来,随我怎么处置。我倒要看看,一向说一不二的柳成林,这回儿还能不能做到说一不二。” “我看悬。”刘大娘一边麻利吃饭,一边随便应和这话。 刘曾明这会还在镇上医院里躺着呢,她还得带点饭过去给刘曾明和吴妮吃。吃了饭,刘大娘就开始拿铝饭盒子装饭。 刘家的小女儿刘翠是个不大说话的闷葫芦,在桌上埋头吃了好阵子饭。见刘大娘装饭菜,这才抬头问了句:“我哥到底跟谁打架呢?上次也是晚上,被打掉了好几颗牙,这会儿就直接伤了大腿。” “谁知道?!”刘老汉声音一扬,明显是对自己这扶不起的儿子不满,“问他也问不出个什么来,一个字不说。谁知道他都出去干了什么,被人打成那样,连个仇家都没处寻。” 听了这怨气浓浓的话,刘翠把头一埋,又闷不吭声吃起饭来。 这会儿吴妮正陪着刘曾明在医院里,要不是怕刘老汉和刘大娘唠叨,吴妮也不在这。刘曾明伤了,关她什么事?大半夜的不知道出去干了什么,回去就一身血,差点没把他吓死。看起来是个怂货不敢惹事的,谁知竟然大半夜出去让人捅刀子。 “诶?我还是要问你,你到底怎么弄成这样的?你家刘翠还说,你有一次晚上回去是被打掉了好几颗牙,就是现在嘴里补的那几颗吧?你倒是跟我说说呢,你结的谁家仇,怎么就能把你打成这样?”吴妮坐在刘曾明床边上,没事干就一个劲地唠叨。 听吴妮噼里啪啦讲着话,旁边躺着的人也都往刘曾明这边看。刘曾明瞥了一眼吴妮,不耐烦道:“你问多少遍了,我说多少遍了。不告诉你就是不告诉你,你能不能闭上你那张嘴?不知道自己说话的样子很难看吗?” “什么?刘曾明,你说我难看?”听到外貌攻击的话,吴妮蹭地一下子就火了,“你也不撒泡照照自己,你长得尖嘴猴腮那副德行,还敢说我难看?要不是你现在躺着,我准跟你没完!” “没完你到一边自己没完去,别在这里烦我。”刘曾明冲她甩手,撵她走。 吴妮气得半死,却也没起身出去,隔了一会不气了,开口就说:“你也真别把我当傻子,我跟你家人不一样,什么看不出来?你这身上的伤,只怕和某人有关吧?” “还和公人有关呢!母人是什么鬼东西。”刘曾明鄙夷地瞧了瞧吴妮,懒得跟她废话。 吴妮气结,“是某人!!!不是母人!!!” 刘大娘拿着饭菜来的时候,正听到吴妮在吼,被吓得愣愣的,忙问:“怎么了?” “没什么……”见刘大娘进来,吴妮表情语气一换,从床边的凳子上起来,拖长了尾音道:“我们随便说话呢……” “哦。”刘大娘把带来的饭菜拿出来,一人给了一个饭盒。 两人也是饿了,见了饭菜二话不说吃起来。刘曾明靠着床头,狼吐虎咽一气。刘大娘在他床边坐着,开口道:“怎么着,曾明,你是要在这里躺几日,还是今儿就回家养着?” 刘曾明把饭盒里的饭刨干净,饭盒往刘大娘手里一塞,舔了一遭嘴道:“在这里也不错,还有电。”说着就伸出手指指了指房顶上的电灯泡。 刘大娘抬头看了看电灯泡,嘀咕道:“不错是不错,但是得要钱啊……” “那我就躺一天,明天回去。”刘曾明爽快说。 刘大娘放平脑袋,“这么着,也成。” “对了,你别叫这女人在这里了,妈你把她带回去,赶紧带回去。”刘曾明嘴里的这女人,自然指的是吴妮。 吴妮不悦地瞪了他两眼,“刘曾明你什么意思啊?你以为我想留这伺候你,做梦去吧。” “你们怎么一天到晚吵个没完啊?还过不过日子啊?”刘大娘懊糟地拍了拍腿,她也是个不会耍婆婆架子的人。 “谁要跟他过日子……”傅宁低头嘀咕了一句,声音像蚊子一样,但偏偏还是传到了刘大娘的耳朵里。 自己儿子再不好,也是见不得受别人委屈气的,刘大娘转头就对吴妮说:“你要是不想跟我们曾明过,你回家去,我们家也不留你了。你这么尊大佛,我们刘家养不起。” 这话一出,吴妮马上就闭了嘴。现在除了刘家,她可是哪都去不了的。 把吴妮的嘴给堵住了,这屋里才干净。刘大娘转了转身子,正对向刘曾明,小声说:“曾明,柳家的小五子回来了。” “什么?”刘曾明听了这话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又立马收住,同样小声回问回去:“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上午人瞧见赵兰花拖着他来镇上,想是昨天夜里回来的吧。” 刘曾明拧起眉看屋顶,砸吧砸吧了几下嘴,然后又看向刘大娘:“妈,他把我媳妇带走的这口恶气,咱出不出?” “我看你爸是不打算放过他的,还要先看看柳成林他讲话算不算话。那时候他和傅宁来我家致歉,不是说了,等他家小五子回来了,一定会带到我刘家门上,随我们处置么?”刘大娘说话的声音一直不大。 吴妮在一旁仔细听着,只是不插话。刘大娘说完,又听得刘曾明说:“那他要是食言了,不送给我家处置怎么办?” “那咱们闹到他柳家门上呗。”吴妮突然出声道:“又不是没闹过,反正他柳家不占理。” “我也这么想的,这事儿不能这么算了。”难得的,刘曾明和吴妮有了次说话合拍的时候。 刘大娘想了一会,却摇了一下头,“这事儿可不能再闹了。” “怎么不能闹?”吴妮往床边走了走,在床尾停住。 “你们是没打听,我却是打听了的。赵霞那死女人早回来了,在娘家那头,如今靠卖/身子养活自己。当初那事,也不能全怪柳家小五子一个人,这死女人不检点也是一方面呀。谁知道……她当初是不是瞧着柳家小五子长得俊,就把他勾引了。” “妈,我看你是想多了。”吴妮张口就说:“我跟柳成林认识多久,在一起玩了多久?他家老五是什么人,我清楚得很。虽说赵霞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那老五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那你的意思是……柳家不交人,咱们还要闹去?”刘大娘看吴妮问。 吴妮点头,“当然得闹,凭什么不闹他家的?” “我看你是年初一被人打了,想报私仇吧。”刘曾明出声拆吴妮的台。 吴妮一阵语塞,真想跳上床去踹刘曾明几脚。 “柳家该付的代价都付了,现在咱们两家都好好的,有日子不过闹腾做什么?”刘大娘语重心长说:“当初闹了那几个月,柳家日子不好过,我们刘家日子又哪里好过了?这回咱也不要他柳家怎么样,只要带老五上门道歉,咱们打他几个嘴巴子,也就够了。” “这就够了……?”吴妮慢吞吞问着这话,冲刘曾明直挑眉。 刘曾明不喜欢吴妮的性子,也总爱跟她反着来,扫了她一眼就说:“够了!” “没出息!”吴妮弯腰就打了刘曾明一下,恰好打的是他的伤腿。刘曾明“哎哟”一声叫,“你要打死我啊?” “吴妮,你能不能安分点?!”刘大娘眉心一皱,怒气相对。吴妮一咬唇,终于老实了。 赵兰花带柳成明去镇上洗了澡,又买了些冻疮膏,带他回来经过大队,又进去张家的铺子,让张明朗他爹给柳成林剃头发。 见是柳成明,张明朗他爹还一阵惊讶,只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昨天夜里,我家成林找回来的。”赵兰花笑着回道,她并不觉得自己这儿子这会儿是见不得人的。 张明朗他爹听话只是笑了笑,也没问赵兰花别的什么。帮柳成明洗了头发,又围上围布,拿了家伙便剃起头来。 柳成明这刚回来,整个跟一呆子似的,见谁都不讲话,脸上也是面无表情。主要是知道自己干了坏事,心里觉得,这种样子是最合适的。 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剃了头发、穿上赵兰花入冬前就给他做好了的黑绒布棉鞋,柳成明瞬间就把以前那个帅小伙恢复了个百分之七八十。 赵兰花看着高兴,欢欢喜喜烧午饭。柳成明不跟别人讲话,便坐在灶房里,跟赵兰花说了许多自己在外面遭遇的事情。 赵兰花越听越心疼,巴不得那些事情自己能替他这儿子承受了。 傅宁站在西屋门口往灶房里瞧,但并不过去。柳成林从屋里出来,站到傅宁旁边,往她脸侧一凑,也看向灶房:“你看什么呢?” 傅宁抬手把他的脸推开,“妈这一上午做的事情,怕是弄得整个向明村的人都知道老五回来了。” 柳成林把身子直起来,“不管怎么着,还是要带去刘家道个歉的。这个歉不道,刘家人心里永远有疙瘩,也抓了我柳成林一个说话不算话的把柄。” “你看你妈这样,柳成明别人还带的走么?” “我妈护着,那就让我妈带着去刘家门上。” “可能吗?” “放心,这家里还没有我搞不定的事情。” 傅宁点了一下头,没再说话。 晌午吃饭,柳成林在饭桌上就试探了这个问题。赵兰花听出了苗头,态度很是坚决:她家小五子已经在外面吃了很多苦,谁要是再动他一下,她赵兰花就跟谁拼命。 一下午也没劝下来,到晚上躺在床上,柳成林便开始吐长气了。 “怂了吧?”傅宁在他旁边,拉着他的胳膊放到自己头下,“再拍胸腹说,你家没有你搞不定的事情。” 柳成林呆木木的,耷拉着眼睑,抬起另一只手就砸了砸胸脯,有气无力道:“我家没有我柳成林搞不定的事情。” 傅宁被他惹得一笑,也懒得理他。自己看了看书,跟柳成林随便搭着话,困了就睡了。柳成林虽精神上疲倦,却是一时半会睡不着,想来想去都是老五柳成明的事情。 被赵兰花这么护下去,他在刘家那边食言都是小事情,不知道柳成林会被惯成什么样子呢。 柳成林一直想到睡着,第二天起来发现柳成明还是形影不离地跟着赵兰花。他突然觉得,这小子是故意的。知道这家里只有赵兰花会护他,所以才跟赵兰花跟得这么紧。 吃饭跟着,出去跟着,上厕所也是跟在外面,等着赵兰花出来。 柳成林一直默默瞧过中午,看着柳成明跟赵兰花出去串门,再回来。回来的时候将近下午五点钟,柳成林终于坐不住了,上去二话不说就揪住了柳成明的衣领子,“跟我走。” 赵兰花反身就扑上来,又是哭又是喊:“成林,你这是要做什么?成明是你弟弟呀!” 柳成林抓着柳成明的衣领子不松,用另一只手把抱着自己胳膊的赵兰花给拉开。拉么又拉不动,只好让她抱着。 柳成林不管赵兰花,就盯着柳成明:“老五,现在我带你去刘家赔声不是。你跟我去,把这个歉道了,以后咱们跟刘家就没仇没怨了。” 柳成明脸上也是慌,直看着赵兰花求救。赵兰花当然知道柳成明是害怕,抱柳成林抱得更是紧,代替柳成明说话道:“他家毒到连我家一块整瓦都没留下,你怎么能让成明往他家去啊?” “妈!”柳成林几乎是压不住怒气暴吼出声,“你再这样,我明天就带着阿宁搬出去。这个家留给你们好了,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第34节 ☆、第047章 柳成林这话吼完,才把赵兰花震住。她倒是也没放开柳成林的胳膊,只是不再喊不再叫,看了柳成林半天。 柳成林脸上一脸怒气,也是这么看着她:“妈,我再问一遍,让不让老五去刘家赔个不是?你要是不让,我还真不拉他了,明儿我就和阿宁搬出去!” “你搬哪去啊?”赵兰花这话说得暴跳不已,“没屋没房的,你们能搬哪去?” 柳成林冷着脸一笑,“妈,你还怕你儿子我在向明村弄不出地方住?” 这话是真的让赵兰花为难了,她扁着嘴看柳成林:“成林,你非得这样吗?你就不能放过你弟弟吗?” “松手!”柳成林算是没什么耐心了,对赵兰花直接冷脸喝道。 赵兰花抱着柳成林的胳膊,要松又不想松。柳成林见她微松了劲,另一只手上来一把把她拉开去。 “哎哟……”赵兰花被柳成林拉了身形不稳,傅宁忙上去扶住她。 赵兰花也是本能地抓住了傅宁的胳膊,然后身子一转,拉着傅宁就说:“阿宁,成林最听你的话了,你帮我劝劝他啊。不能让他拉着小五子去刘家啊,他们会打死小五子的啊!” 虽穿着棉袄,傅宁的胳膊还是被赵兰花抓得生疼。这女人明显是脑子钻进死胡同了,什么都不想,只想着不能让柳成明再受罪。她把赵兰花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掰下去,然后扶着她胳膊道:“妈,你冷静一点。” “成林都要把小五子带去刘家了,我怎么冷静?!”赵兰花说这话的时候甩着头,唾沫星子飞出一片。 傅宁无奈地擦了擦自己的脸,那边柳成林抓着柳成明不放,也没走,只道:“妈,你别去为难阿宁。今天不管是你求我,还是阿宁求我,都没用!跪了也没用!” “你就这么恨我吗?三哥。”柳成明被抓过来扯过去这么久,终于操着可怜兮兮的模样和嗓音,说出了这么句话。 柳成林听了这话就一肚子火,劈头盖脸打了柳成明一下,“你小子你他娘有没有良心?我恨你我跑去县城找你回来?来回足足骑了十个小时的车!晚上睡得是人家的灶房,连被子都没有!” 柳成林平时哪里是会说这些苦处的人,他去县城两天,遭遇的这些可怜事可是只字未提的。便是晚上在房间里,和傅宁躺在床上,都没有说过这些,而抱一句屈。 他不苦吗?不累吗?没受罪吗? 听柳成林说完这些,赵兰花这才慢慢冷静了。五个儿子,个个都是他的心头肉。他见一个疼一个,巴不得都含在嘴里一点罪都不让他们受了。可惜自己没那本事,让家里的人都受了这么些罪。 见赵兰花难得地冷静下来,傅宁忙出声道:“妈,你可能是想太多了。刘家要真是恨到能把五弟打死,能到现在没动静?那不是得冲到咱家来,直接把老五打死么?你也说了,刘家毒到连一块整瓦都没给咱家留,那还有什么好顾忌的?他们没来,说明是在等着咱们过去呢。赔个不是而已,又不是掉脑袋的事情,顶多被他们家打几下。人还有不做错事的?做错知错那才能好好过下去啊。” 赵兰花的听着傅宁的话,直咽眼泪吸鼻子,半天看向柳成明:“成明,你三嫂说得也没错,好像……是我钻牛角尖了。要不……你就跟你三哥三嫂去刘家门上,赔个不是吧。他们要是真敢怎么样你,我就跟他们拼命!” 见赵兰花都松了口,柳成明脸上的神色就更慌了,只说:“妈,你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么?我不能去,我不能去啊!” 柳成林看柳成明在自己怀里跳,甩起一巴掌呼在他脸上,“没出息的东西!干坏事的时候没想到这些?坏事敢干,赔个不是就不敢了?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我不是男人,我就不去!”柳成明抬手抱住柳成林的手,不让他抓自己的衣领子抓得过紧。 柳成林这会儿哪里还有耐心跟他耗,揪着柳成明的衣领就往外拖。柳成明越往后赖,他就拖得越猛,柳成明脚下跟不上就被他拖趴在地上。柳成林把他拉起来,又继续往前拽。 这会儿刘家人刚从镇上的医院把刘曾明接回来到家,刘曾明刚下了三轮车,便看到柳成林拽着自己的五弟柳成明往他家来。 “妈、妈、爸,快看快看,柳成林把他家老五抓来了。” 刘老汉、刘大娘、吴妮和刘翠,听了话都看了看,果不就看到了柳成林。他正拽着柳成明往这边来,一脸的凶狠模样。两人身后跟着愁容满面的赵兰花,还有脸上常年没什么大表情的傅宁。 再往后,便是一些看热闹的人。不敢跟得太紧,都是松松散散跟在后头,窃窃私语。 “柳成林就是柳成林,他柳家也就柳成林还像个男人。”刘老汉说着话,也不往院子里去了。刘家其他人也站着,刘大娘和刘翠扶着刘曾明,吴妮站在一边。 柳成林把柳成明拽到刘家门口,手上一甩一搡,把柳成明直接甩到了刘曾明面前。柳成明稳住身子,麻利地往后退,和刘曾明之间拉开了一段距离。 刘老汉摸了院门边靠着的锄头,使足了力气往地上一拄,看着柳成明说:“你回来啦……” 柳成明不断吞口气撑气,他真的是怕死了。柳家如果柳成林不护他,其他哪有能护他的人?他像一头受了大惊吓的小兽,警惕地望着刘家的每一个人,包括刘老汉手里的锄头。他就在琢磨,那一锄头下来,他会不会直接被打死? 柳成林在一旁看柳成明的怂样就窝气,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叫你来赔不是,你这样子干什么?打鬼子呢?” 这话一出,逗得看热闹的人一笑。柳成明那警惕害怕的模样,可不就像以前打仗那会,跟鬼子周旋呢。 柳成明却是被踹得一个趔趄,差点摔个狗啃泥,好容易稳住了,正是弓着腰在刘曾明面前的场景。刘曾明低头看他,出声道:“别把腰直起来,要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就这个样子说。” “这哪成?”吴妮突然在一旁起哄,“要跪下。” 这人,尤其是男的,越在青春期就越有叛逆心理,尊严和要面子心理也就更强。柳成明被这么弄,心里早就燃起熊熊之火。早知道,早知道他死也不跟柳成林回来! “对对对,跪、跪下!”刘曾明腿不能动,要是能动他早把柳成明踩在脚底下了。 赵兰花看出柳成明为难,脸上脸色一阵难看过一阵。见不得儿子受这等委屈,她上前到刘曾明面前,“我给你跪,你看成不成?” 刘曾明冷笑一下,“大娘,是他拐了我媳妇又不是你,你跪有什么用?” 那边吴妮却笑着,突然道:“曾明,既然大娘想替柳成明跪,那就让大娘跪好了。反正都是柳家人,谁跪不一样呢?只要……柳成明能让他亲妈替他跪……” 吴妮心计就重了一层,周围看热闹的人多呢。柳家是带着柳成明来赔不是的,只要柳成明把这个孙子装了,该认的错都认下去,以后也就没啥事了。但柳成明如果不愿意,还让自己亲妈替自己担了错,就算刘家以后不再追究这事,在别人眼里,那刘曾明还是畜生一个,柳家人还是逃不掉被人骂的命运。 “你脑子有毛病吧?”刘曾明却想不透这一层,“柳成明把我媳妇带走了,他跪我才能出气,让他妈跪算什么?” “蠢货……”吴妮简直要被他气得仰倒。 刘老汉是个糙汉子庄稼人,倒是想得透吴妮的用心。但庄稼人实诚,不爱耍那些阴的虚的。该打的时候打,该砸的时候砸,该闹的时候闹,耍的是怨气耍得是横,而不是阴。 “谁犯的错,就得谁认!” 话说至此,赵兰花也知道自己是想替了柳成明也是不成的,只得好声好气跟柳成明说:“成明,你就把这个不是赔了吧,赔了就安生了啊。” “妈,男儿膝下有黄金,这比死还难过!”柳成明低着头,腰还是弓着。 “儿子,你咬咬牙,过去就好了,啊。”赵兰花还是哄着,“这事过去了,下面的好日子多呢。” 柳成林逼他,刘家人不放过他,赵兰花想护他护不住,柳成明也算是没辙了,只能腿一弯,跪下去。这扑通一声跪,不是对自己所犯罪责的忏悔不是对知错能改的领悟,只是被逼无奈,是怨气罢了。 “磕三个响头!”刘曾明见柳成明跪了,越发得意。 柳成明咬着牙,眼睛里全是眼泪,又僵着身子给刘曾明磕了三个响头。每一下都重重地砸在泥地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磕完头,也不需要刘家人再要求,柳成明自己就开了口说:“刘大哥,我对不住你,我不该把赵霞带走。我是没人伦的畜生,我不是人。求刘大哥、刘大爷、刘大娘,你们能原谅我。” 事情做到此,刘家人算是解气了。刘大娘是个女人家,对柳家早没了怨恨之后,这会儿看着柳成明也是觉得怪可怜的,就说:“都这样了,让他们回去吧,老头子?” 刘老汉上来,那锄头照准柳成明背上擂了一下,又一脚把他踹翻在地:“滚,再也不准在我家门前出现,路过也不准!” 柳成明从地上翻起来,满脸眼泪,哆嗦着嘴唇就要跑,却是擦过傅宁的时候一把被傅宁揪住了。柳成明在傅宁手里挣了挣,泪意满满暴吼道:“下跪了磕头了,也道歉了,还想怎么样?!” “给你讨个公道。”傅宁冷冷道,拽着柳成明又往刘家人面前走了走。 听傅宁这么说,柳成明也不挣扎了,呆呆被她揪在手里。傅宁一手揪着柳成明,然后扫了一眼刘家所有人,才开口道:“两口房子、一片树地、无数个锅碗瓢盆、我们一家四处避难、我和柳成林的登门致歉,再加上现在柳成明的一跪三个响头和一锄头。我们柳家对你刘家犯下的罪孽,该赎清了吧?” 这话一说出来,其实已经有点不对了。柳成明当初犯下的错到底有多大,其实一直没人去仔细思量过。因为这事极丢人,从开始到现在,刘家又一直占上风,所以群众也是一边儿倒地觉得柳家下作,造了这场孽。柳家不管被怎么样,那都是活该的! 如今傅宁把事情捋出来,人才真正意识到柳家为这件事付出了多少代价。柳家毫无怨言,也觉得自家理亏,一切都承受了,把孙子装到了顶峰,把该做的事情一件不落地做下了。而刘家,一直得理不饶人。 “刘大爷,你觉得这些够不够赎我家老五犯的这个错的?”见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刘家也是没人说话,傅宁直直看向刘老汉。 刘老汉不说话,盯着傅宁半晌。以前人都觉得柳家柳成林最难搞,这会儿出了这么个媳妇,倒是谁都搞不了的。 “够了够了!”倒是刘大娘在旁边砸手出声,“傅宁,可别再闹了,咱们都闹不起了。” 傅宁转脸冲刘大娘一笑,“大娘,我傅宁不是个爱闹事的人,也不是个会闹事的人。今儿,现在,我只是要把一些话讲清楚。” 傅宁说完就拽着柳成明看向大家,拔高了嗓音道:“我们柳家从没维护过柳成明一分一毫,他犯的错造的孽,我们承担了,他自己也承担了!但是,我今儿还是要说一句。这些错,是柳成明一个人犯的嘛?刘家娶的媳妇赵霞,到底是什么人,大家清楚不清楚,清楚几分,大家各自心里知道。年初二我回了娘家,找到了赵霞。对,那婊/子回来了。她回来了在干什么呢,就是在当婊/子!” 傅宁说到这打住,人群里就传出了议论纷纷的声音。刘家人站着,脸色不是太好看。乡下人没知识没文化,都是见谁有理支持谁,也是最容易被煽动的。 “去年柳成明才多少岁?十六岁!”傅宁借着时机,等人讨论了一会,又声音强有力地抛出这句话。 等人又讨论了一阵,傅宁拉着柳成明,看着他说:“成明,告诉大家,你在跟赵霞之前,有没有跟其他女人睡过?” 柳成明看出了傅宁真的是在帮自己,忙摇了一下头,声音还有些微哽喑哑:“没有。” “刘曾明,你媳妇不安分过你刘家的日子,反而出去勾引别人,是为什么呢?”傅宁话锋一转,目光猛地扫向刘曾明,把他问懵了。 这会儿话已经被引导到了这份上,再怎么辩都是不可能再掰回到“柳成明把人家媳妇带跑了”这说法上的,刘家也就没了说话的人。 “这么说起来,还真是刘家没看住自家媳妇,让那祸害出来勾引人,把柳家给坑了。”人群里已经有人说出了这样的言论。 “可不是么?当初谁想那么多了,见刘家气势汹汹,有理有据的样子,把柳家搞成那样,谁还能说刘家没理不成?” “原来,都是柳家吃了这个暗亏呢。” “是啊,柳家孤门小姓,怎么敢跟刘家对着干?” “当初啊,你家就应该派人去找赵霞,把她带回来打死,不该抄了柳家的家。”小声议论了一阵,人群里突然有人大声说出了这句话。 “就是这个理。”另一个人接话,“你们家运气差,娶了个孬女人。赵霞该被打死,就是柳家这一家子,不该被抄。” 这也就是傅宁的真正目的,为柳成明讨公道是个幌子,讨的其实是柳家的公道。柳成明确实是因为这事糟了难,受了委屈。但是,这不是他自己作出来的么? 十六岁的少年,便是生理再冲动,被勾引控制不住上了女人那都情有可原的。但是,就是不能冲动到把人媳妇给带跑了。这关涉道德与人伦,明摆着就柳成明没有被教好,长歪了。 吵吵闹闹的事情瞬间逆转,刘家人也是没想到。不想再耗在门口被人讨伐,刘老汉赶紧架了柳成明,逃也似地钻屋里不出来了。 进了屋,吴妮就大叹地说了句话:“那女人怎么能这么毒啊?真是活见鬼了!” “就是说呢,那嘴巴真是毒透了,三言两语的,什么事都能给她说变了个样子。罢了罢了,以后再不要跟柳家有什么瓜葛了。”刘大娘也这么说。 柳成明见傅宁被自己掰回了一成,心头大大感激,一把抱住傅宁:“三嫂子,你是我的大恩人。要不是你,以后我都抬不起头做人了。” 柳成林过来一把扯开他,“走,回家去。” 事情至此,还有些人上来说话安慰柳家的。赵兰花便是被几个妇人包围着,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她柳家遭的难,受的委屈,终于都可以畅畅快快说出来了。以前那是打碎了牙往自己肚子里吞,现在可算是能痛痛快快吐出来了。 到了家天已经黑了下来,柳成辉和柳大士不知去哪溜达,这会儿也回来了。见着四人回来,赵兰花和柳成明脸上表情都不似往日,明亮轻松得很。 “发生什么事情了?”柳成辉迎过来,看着柳成林问。 “我带老五去刘家道歉了。”柳成林简单说了一句。 “哦……”柳成辉点头,“都解决了?” 柳成林一拍胸脯,“有你三哥解决不了的事情么?” “吹!”赵兰花过来拆柳成林的台,“以后啊,咱家我也不靠你柳小三了。” “那你靠谁去?”柳成林看着赵兰花问,还真是把他这亲妈给得罪了啊。 赵兰花看了一眼傅宁,“我靠阿宁。” 柳成林气噎在喉咙间,嘴巴张成个圈,然后闭上点了一下头,“我明白了。” 傅宁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柳成辉没瞧出来是怎么回事,倒是柳成明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很是积极,拉着柳成辉把刚才的事情说讲了。 赵兰花也高兴,烧饭烧得直哼小调。 柳成林把傅宁拉到自己屋里关上门,盯了她半天说:“傅宁,我怎么发现事情不对头啊?” 第35节 “哪里不对头?”傅宁绷着表情,尽量不让自己笑出来,淡定地看着柳成林。 柳成林想了想,手抬起来,食指压在傅宁鼻子上,盯着她:“你让我唱了黑脸,而你唱了白脸?” “这么看来,你还真不笨。”傅宁说这话的时候,就忍不住笑了。 柳成林的手指压着傅宁的鼻子又重了重,压出一个瘪:“你怎么就……怎么就这么聪明啊!” “不是说过么?”傅宁抬手把柳成林的手拿下去,“我的智商绝对碾压你一辈子。你啊,就老老实实的,乖乖的,什么花招都别想在我面前耍。” 柳成林伸手把傅宁抱怀里,看着很是软腻地小声道:“那我是不是这辈子就死在你手上了?” “你猜。”傅宁抿着唇,脸上却全是笑。 柳成林看着傅宁的大笑脸就想上去亲她的嘴,傅宁仰头一躲,“还没吃饭呢,你干嘛?” “亲一下,就亲一下。”柳成林挪出一只手来扶住傅宁的后脑。 傅宁瞪了他一眼,这才定住脑袋。柳成林凑唇过来,含住傅宁的唇,舌尖轻扫过她的唇瓣。傅宁应和地一张嘴,他就直接把舌头伸了进去,勾着她的舌头纠缠。 亲了一会,门外响了声敲门声:“三哥三嫂,吃饭了。” “就来了。”柳成林放开傅宁应,临走了还不松手,又意犹未尽地亲了她几下。 这一晚,饭桌上气氛很是轻松。赵兰花一直给傅宁夹菜,让她吃这个让她吃那个。这些菜原本都是她买了烧给柳成明吃的,这会儿全成了她拿来讨好傅宁的武器。 傅宁只是笑,“妈,你快自己吃吧,别再给我夹了。” “对啊,妈,你再夹,我们都没的吃了。”柳成林啃着馍,哀怨道。 “那你就别吃。”赵兰花笑着脸,敷衍了柳成林一句。 柳成林叹了口气,端起碗喝了口稀饭,然后吹了口气出声:“无以解忧,唯有稀饭……” ☆、第048章 农历正月十五,为汉族传统节日——元宵佳节。吃元宵、猜灯谜、放河灯……年味也在这一天的热闹之后散尽最后一丝味道。 元宵节当天,除了各家在家做元宵、蒸面灯庆祝团圆,向明村大队村委会前还摆了一出戏。十来平米大的戏台子,周围人山人海是挤不动的人。远处有草垛的,那草垛上都站得满满的人。 本来这安平镇就只是镇上有电,农村少有几个村是通了电缆供电的。老百姓平日间的娱乐活动仅限聚在一起打牌、吹牛逼。若是哪里能有一出戏,便是七乡八屯子的人都聚来看。 要是镇上有放露天电影的,那有的人宁肯摸十几里的黑路,只要在镇上看一看电影。电影里放的都是打鬼子,画面上雪花乱晃,但丝毫不影响人看故事的投入心情。 这会儿村委会搭起了戏台子,柳家一家子自然也没在家歇着,正挤在这人堆里。柳成林把傅宁控制在自己怀里,不让别人挤到了她,也是乐呵呵地看热闹。 傅宁原是个讨厌过分噪杂热闹的人,刚开始去镇上赶集都是会皱眉头的有些耐不住。这大半年磨下来,不止粗话会说了,这在人堆里看热闹的事情,也适应了不少。 只是她对乡下这些都不算熟,看不明白的就会问一下。柳成林一边看着起哄,一边给絮絮叨叨她解释: “舞狮子开始了,狮子底下是两个人。看、看,要爬板凳了,爬了板凳要上八仙桌了……” “这扭秧歌呢,我看你也能上去扭扭……不难,跟着扭就行了……” “来了拉了,划旱船,穿一假船在身上,搞得跟真的似的……” “哟,二鬼摔跤,你猜猜,哪个会赢?” 傅宁也是没见过这些,看着好玩,笑着道:“我猜,黑披风的那个会赢。” “那我就猜金色披风的那个会赢。” “讨厌……” 两人又看了一阵,傅宁在人群里扫了扫,只见赵兰花坐在一群妇人当中,都是看戏看得十分入神。柳大士也在一帮老爷们里,自来都是自己的圈子。 “老四和老五呢?” 柳成林指了指右侧,“那边草垛上呢。” 站在草垛上看戏的柳成明看到柳成林指他那边,拽了一下柳成辉,竖起手来就挥:“三哥三嫂看我们呢。” 柳成辉被他拽了一下看过去,也竖起手挥了挥。挥了两下,手一收脸一转,目光又定到了一处。 柳成明也是看得久兴致头过了,见柳成辉还是认真看着,就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目光好像是在戏台上,又好像不是。再仔细看看,所落之处好像坐着跟他们同庄的刘家人,也就是周志美和俩闺女一儿子。 “你看戏呢?还是看人呢?四哥。”柳成明轻推了一下柳成辉,脸上挂着发现了奸/情的笑容。 柳成辉回了下神,目光好似是不落痕迹的,往戏台上一放:“我看戏呢。” “我怎么瞧着不像。”柳成明还是笑着,又伸头看了看周志美那里,“你不是喜欢木桶大娘家的桂红大姐吧?” “你胡说什么呢?”柳成辉抬手就推了他一下。 “那是刘桂紫?她只比我大一岁,比你小这么多,不会吧?”柳成明继续说,脸上夸张地转成惊讶。 柳成辉手抓住柳成明的胳膊,“你再胡说八道我现在就把你推下去。” “这么凶……”柳成明觉得,八成是被自己说对了哪个部分。 等戏唱完,人都看得高兴,一个个意犹未尽地散开回家去。有些还不愿意回的,找几个说的来的,继续蹲个地儿侃家常。 柳成林牵着傅宁回家去,在人群里往外散的时候撞上了吴妮和刘曾明。正所谓,仇家见面分外眼红,吴妮哼出一声扬下巴就走了。 刘曾明看了看傅宁,像是想说什么的样子,张合了两下嘴没说出话。柳成林看着他,出声逗他道:“你和你媳妇,过得还好吧?” “托你的福,好个j8。”刘曾明恨恨说了这么一句,说完就走,走了两步又退回来,“不过咱们有孩子了,你们什么时候也怀一个?傅宁,你不是不能生吧?女人不能生可是大罪孽。还是……柳成林你不能生?你要是不能生你找我啊,我成……” 傅宁淡淡看了他两眼,柳成林抬起脚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滚蛋!现在我柳家不欠你刘家的,你要是故意找打被我揍了,可没人同情。说不定,人家凑上来帮我一起揍你。再给你把余下的牙揍掉了,刚好让你买副假牙。” 刘曾明被踹得险些跌倒,也不敢发作。他刚站稳了,吴妮又回来了,一把拧上他的耳朵,“你真是要死了,你不嫌丢人我嫌。是看到某人走不动道还是咋的?” 刘曾明被吴妮拧得疼,抬手狠拍了几下把她的手拍掉了,“你才要死了,我是你男人,是你能打的么?” 看他夫妻两人吵闹起来了,傅宁就拉了柳成林走了。 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也不见得对男对女对任何人都合适。刘曾明怕是心里还惦记着傅宁,确实是因为得不到,所以心里永远稀罕她,痒痒。 而吴妮呢,只怕是对柳成林一点幻想都不抱了。不止不抱幻想,还抱着恨呢。但她不能对柳成林怎么样,更是惹不起傅宁,所以只能心里咽着一口气,躲着柳成林和傅宁两人。 柳成林和傅宁打发了吴妮两人,直往家回,没走两步赵兰花从后面追上来,“成林,阿宁,等我一块儿走。” “周志美黄大娘呢?”傅宁问。 “在那闲说呢,我跟你们一起回去。” 这三人又是没走两步,柳成明就风风火火从后面冲了上来,拉着赵兰花的胳膊,神神秘秘道:“妈,我发现一件事儿。” “什么事神神叨叨的?”赵兰花睨他。 柳成明得意一笑,声音还是不大:“我跟你说,四哥肯定是喜欢上木桶大娘家的桂红大姐了。”木桶大娘的称号完全来自于周志美的身材…… 一听这话,赵兰花便像是受到了惊吓,瞪大了眼睛:“小五子,你说真的假的?” “假不了,我看得出来。刚才遇到桂红大姐和刘桂紫,四哥跟桂红大姐打招呼都会脸红。”柳成明打包票道。 “那敢情好啊!”赵兰花略微有些激动,早就琢磨要给柳成辉找对象,这下可好了,有对象可找了。 “好什么?”柳成林却突然出声,泼冷水道:“刘大娘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肯定不会让桂红嫁到我家的。” “这怎么不会?”赵兰花不服了,“咱们乡里乡亲的,关系都不错。结了亲家,不是更好吗?” 傅宁也觉得依周志美的性格,是瞧不上柳成辉的。柳家穷是一层,瞧不上柳成辉的人又是一层,所以这事九成周志美都不会答应。虽这么想,但傅宁并不说什么。 赵兰花却不放过她,问她意见道:“阿宁,你说这事能不能成?” “这个……”傅宁犹疑了一下,“要不先让老四自己试试看?如果桂红自己答应,这事儿就好办多了。” 言外之意就是,周志美那关难过。 赵兰花想了一下,转身找柳成辉,“小四子呢?” “四哥,快点,你慢吞吞在后面干什么呢?”柳成明回身挥手叫道。 柳成辉知道柳成明大嘴巴,肯定要跟赵兰花说的,所以故意走得慢。这会儿柳成明叫他,他也装听不见。 “成辉,你快点走!”赵兰花又叫了一声,柳成辉不好再装没听见,只好加快了步子上来,“怎么了?妈。” “老实跟妈说,是不是瞧上桂红了?”赵兰花有话不噎着,张口就问。 柳成辉暗瞧了柳成明一眼,又看向赵兰花,半天点了一下头。他年纪是不小了,跟傅宁同岁二十三,再不娶媳妇怕是以后要娶不到了。 看柳成辉自己都点头承认了,赵兰花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了下来。这门亲事,怎么着她都是要好好试一下的。跟刘家结亲不止能解决柳成辉的终生大事,还能给柳家拉个大姓亲家,两全其美。 傅宁觉得这事悬,也便不去掺合,只让柳成辉自己先试试看。而这试试看,不过就是找刘桂红说说话,互相多了解了解。本来就是一庄子长大的,也不生,再努力混熟一点,也不是多难的事情。 但就是这么点小事情,在柳成辉那里就犯难了起来。于是,这方面比柳成辉开窍得还早的柳成明,就成了柳成辉的军事。教他怎么跟刘桂红说话,说些什么话,甚至有说到怎么*。柳成辉也都听着,希望能学些有用的,但最后实际上的时候,还是平时木木的样子,说些没滋没味的话。 因为柳成辉故意接近得很明显,刘桂红也不傻,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这种事情还有看不出的?但柳成辉不故意挑明,她也就不挑明。任凭柳成辉没事给她买点吃的,买些小玩意,两人只当朋友处着。 周志美家的这两个女儿,大女儿刘桂红二女儿刘桂紫,那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性格。大女儿刘桂红性格像她爸刘洪超,老实踏实气多一点,但也不是没有性格没有主见。而二女儿刘桂紫,那就是像第二个周志美,小小年纪便能看出不是个省油的灯。 刘桂红留着一头学生头,整整齐齐地剪到耳朵下面,看起来文静。柳成辉之所以会瞧上她,也是因为她文静的样子和老实的性格。要是换成有心眼会咋呼的姑娘,柳成辉那肯定是拿不住的。 这事柳成辉自己拿捏着做,着急的是赵兰花,没事便从他那问问情况。傅宁虽也知道事情如何,但不着急,只是偶尔给柳成辉出个法子。其实感情这种事情,她也不是个能手,于是只能祝君好运了。 而接下来的日子,柳成林虽辞了窑厂的工作,但也没闲下来。他果然去借了砖坯回来,又找了刘佑志和严青,以及自家几个兄弟,平了一块菜园子,造了个土窑。 每日间拉泥和泥、塑形晾晒、烧窑造砖,也是忙得不可开交。起先时候人还来帮忙些,日子长了谁家都有事,不能常来帮,柳成林便和柳成明一起。柳成辉还要出去干活赚钱,也是帮不上忙。 柳成明身上没几两肉,干不动大活,只能帮柳成林干些小事。傅宁要帮着一起干,但柳成林说什么也不让她掺合一根手指头。 “媳妇,你听话,你就是个坐屋里踩缝纫机的命,别闹,啊……” “地都种不好,你能干好这个?去去去……一边凉快去……听话……” “有你男人我就够啦,这房子准盖得漂漂亮亮的……” 没办法,傅宁只好回去继续踩自己的缝纫机。因为要换季,也不是没人做衣裳,所以傅宁还是有些活干的。但是活不是很多,她便和秦香霞一起去镇上买了毛线和毛衣针。她决定了,要跟秦香霞学织毛衣,给柳成林织件毛线衣。 从起针学起,平针正反针都还是容易的。学了一天,秦香霞又教给她元宝针,然后还秀了一下自己的蛤蟆针。所谓的蛤蟆针,就是能织出好看的整齐的花型来,像癞蛤蟆的癞背。不去想这个名字,其实还是很美好的。 傅宁原本就是做衣裳的,所以对于尺寸大小的把握那都不存在任何问题。学会了针法之后,就手脚麻利地织起了毛衣。每天除了织毛衣、烧饭和做衣裳,剩下便是和柳成林晚间运动造人,没有其他什么事。 平淡无奇,却是希望满满,便是柳家现在的生活状态。除了老二柳成武借口当时帮了柳成林一点帮,偶尔来弄点柳成林烧好的砖回去,也没有什么其他烦事。对于柳成武这种行为,柳成林先是客气给的,后来不好拒绝又给了两次,再后来就怒了。 “二哥,你家做什么呢,要这么多砖?”柳成林如此怒问柳成武。 柳成武却不觉得有什么,十分正经解释道:“不是跟你说过了么?我家猪圈坏了,补猪圈用的。” “那补好没?” “没有,还差一点呢。” 第36节 “那你买去,我这砖以后一块都不会给你。要是从我这里拿也可以,给我钱!” “哎哟,老三,我说你钻钱眼里去了,亲兄弟你跟我谈钱。”柳成武拧眉不悦道。 柳成林也不管他什么态度,回道:“有些道理跟你说过不是一两次,现在我就说一句:亲兄弟,明算账!” 柳成武这回想耍赖皮也不成,最后便是一无所获被柳成林赶走的。回到家还骂骂咧咧了一阵,吴萍看他生气,知道是柳成林气的,又不敢找柳成林,便帮着他骂了一阵。后来也是识趣,再也不去柳成林那儿搜刮砖了。 在柳成林自己烧砖的时候,老大柳成文家也是把砖买好了,齐排排摆在自家门口。工人也找好了,请到家吃了顿饭,这就开了工。 柳成林赶不上他家有钱这速度,只能慢慢烧自己的砖。急也急不出房子来,那就慢慢干好了。 柳成文家盖房子,也是找了柳成林过去帮夯地基的。帮完忙自然要留晚饭,刘珍也是客气,亲自跑到老家的庄子上,把傅宁给拉去了自己家。 “大嫂,成林帮你们做事,他吃饭就够了,你拉我做什么呀?”傅宁有些不好意思。 “我又不会下毒毒死你,你害怕什么?”刘珍说话从来也都是直来直去的,“你要是不去,我可生气的。我生气不干别的,就跟你家绝交,管你亲兄弟还干姐妹。” 傅宁一笑,“算了,我去,就多吃你家这一口饭了。” “小心眼,没出息。”刘珍瞪了傅宁一眼,“我们就没有这口饭给你吃?” “有有有,大哥能赚钱,大嫂家到处都是钱。” 两人互相直话弯话说了一阵,就往刘珍家去。因为家里留下吃饭的人确实也多,刘珍便没叫柳大士和赵兰花以及柳成辉、柳成明。四人在家里做了饭,吃自己的。 走路上往前庄去的时候,没什么话讲,刘珍就讲起了老二柳成武家。一提起老二柳成武,刘珍那都是嗤之以鼻的,只说:“你说我家柳成文和你家柳成林都是标标致致的人儿,一娘胎出的,怎么就出了柳成武那么个东西?” “大嫂,怎么的了?”傅宁一听这话就知道刘珍是有故事要说。 “前些时候他不是老去你家要砖吗?老三也给了他不少,他都放家里存着呢。后来老三不给他了,你猜他怎么着?” 傅宁看着刘珍,“他干什么了?是不是……跟前天跟你两家吵架有关系?” “可不是么?”刘珍忙道:“我也都没法说了,这人啊,还真是什么样的都有。你家不给他砖了,他偷我家的。我家那砖是钱买的呀,怎么能白白让他偷了?前天就被我当场抓到了,他还不认,说我诬赖他。我当场抓住的,我怎么诬赖他了?” “傅宁你知道的,我也是怕跟他家吵架。我就说好,那你没偷就没偷,我也不跟你掰扯这个了,下次不要再让我抓到。再让我抓到,直接打。他倒好,跳起来就骂我。我能骂过他那两个人?只能躲着了。结果呢,他夫妻俩就在我家后面骂了一个晚上。你大哥气不过要去打他俩,被我拦下的。” “这确实也过分了。”对于这话,傅宁也只能这么附和说。 刘珍抓了傅宁的胳膊,“我就跟你说,傅宁。你和柳成林日子不好过,防着他俩,不要让他俩吸你们身上的血,你们有多少血给他们吸?” “我知道,大嫂,天底下没谁是真傻的。”傅宁淡声道。 其实因为柳成武怕柳成林,还是不敢找他家麻烦的。倒是老大家,那是没事便被找麻烦。两家关系本来就差,碰到一点事就会闹个炸锅。亏得老大柳成文和刘珍都忍了,要是她傅宁,一定想法子治到他两个人屁都不敢放! 柳成武这事儿也是刘珍和傅宁说的闲话,说罢也就过去了。到她家坐下吃饭,柳成林跟一帮人一起又喝了点酒。吃饱喝足了,两人才回家。 回家的时候天也是漆黑,赵兰花却没在屋里,而是等在门上。见柳成林和傅宁回来,忙就迎上去,“成林、阿宁,你们快去说说小四子,他不听话了。” “怎么了?”傅宁看着赵兰花问,说柳成明不听话倒还是有人信,这说柳成辉不听话,怎么可能? 赵兰花拉了傅宁的手,“他今天回来突然跟我说外面工钱高,要出去打工赚钱,这怎么使得啊?” ☆、第049章 赵兰花拉了傅宁的手,“他今天回来突然跟我说外面工钱高,要出去打工赚钱,这怎么使得啊?” 这突如其来的话,听赵兰花说了一阵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柳成林和傅宁往院子里去,进了院子还没走两步柳成辉就从西屋里出来,到柳成林面前说:“三哥,我有事情找你说。” “去屋里说吧。”柳成林说着就往东屋去,傅宁也跟着进去。 赵兰花焦心得慌,也跟在后面。进了西屋,柳成辉看了一眼赵兰花,先说:“妈,你先出去一下吧。” “这是干什么?!”听到这话赵兰花就不悦了起来,“什么话我不能听的?” “妈,你就先出去一下吧。”柳成林也出声说,没法子,赵兰花只好出去。到了门外也不成,柳成辉直盯着她回了东屋才罢。 “妈说你要出去打工?”柳成辉还没开口,柳成林率先问了这个问题。 “嗯。”柳成辉点了一下,抬手解开棉袄上面几个纽扣,手伸进去片刻,掏出一沓票子。他看了手里的票子片刻,才往柳成林面前送:“这是我干活赚的钱,路费和生活费我已经留下了,剩下的这些,三哥你收下。” 柳成林也看了看他手里的钱,并不伸手接,抬头看着柳成辉道:“老四,你这什么意思?” “三哥,这些钱不是给你和三嫂收着的,也不是给你们私用的。”柳成辉木木出声,“我想娶桂红,但是家里没房子,我也没有钱……” 说到这里,柳成辉打住了一下,半天又接上去说:“我想出去赚一个季度的钱,这个季度就苦一下三哥在家烧砖头。等地里的小麦熟了我就回来,和三哥一起把家里的堂屋盖上。到那时,三哥三嫂和爸妈都有地方住,我手里也有钱了,也好跟刘大娘说娶桂红。” 柳成辉说完这些话,柳成林眉心出现一个小疙瘩,傅宁低着头,都没说话。沉默半晌,傅宁抬起头,看着柳成辉:“桂红答应你了?” “嗯。”柳成辉又点头,“桂红说我没房子没钱,是不会嫁给我的。一块儿干活的有人要出去打工,我打算跟他一起去。” 傅宁没话要问了,便把目光转向了柳成林。柳成林咬了半天咬唇,最后就把柳成辉手里的接下了,又帮他塞回到柳成辉的棉袄里的口袋里,“你想出去打工三哥不拦你,这钱三哥不要。你带在身上,万一遇到难处要用到呢?我和你三嫂都赚了钱,放心吧,我一定把转头沙子水泥石灰都给备好,就等你回来。” 柳成辉还要把钱往外掏,柳成林伸手压在他胸口,“听三哥话,不听我的话,我可不让你出去的。你和别人出去,安全的吧?” “嗯,安全的。”柳成辉又是这般点头,“他去年出去过,回来收完水稻不想出去留在家里做了几个月。现在他还是去老地方,我跟着他不碍事。” 柳成林拍了拍柳成辉的肩膀,“成辉,你有自己的想法,想把日子过好,三哥支持你。” “谢谢三哥。”说到最后,柳成辉脸上终于有了些自信的色彩。难得柳成林没有像赵兰花那样,如果柳成林和赵兰花一个态度,他走都走不踏实。 事情说定,柳成辉满心踏实地回去东屋里。柳成明从床上骨碌翻起来,跪在床上裹着被子:“三哥怎么说?” “三哥答应了,说他支持我。”柳成辉往床边坐。 在里间听到这种话,赵兰花瞬间就爆了。她慌慌忙忙出来,到柳成辉面前:“小四子,你说什么?你三哥同意你出去?” “嗯。”柳成辉呆呆点头,“三哥是这么说的。” 赵兰花伸手就推了柳成辉一下,一副焦灼不已的样子狠跺了两下脚,出门就往西屋去。到了门边,说了句:“成林,我进来了。”就进了屋子。 “你同意小四子出去了?”进屋便是这句质问。 “同意了。”柳成林到赵兰花面前,“老四有自己的想法,他想出去一个季度,那就让他出去好了。他也这么大人了,是时候闯一闯了。” “闯什么闯?!”赵兰花喘着粗气,呼吸不畅,“他不像你,什么地方都去过。他长这么大,连县城都没去过,怎么能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 “妈,你就放心吧。”柳成林抬手按到赵兰花肩上,“等成辉回来后,咱们盖好堂屋,让她娶了桂红,这有什么不好的?” “那要是回不来呢?!”赵兰花还是焦急,外面什么样谁知道? 每次碰上赵兰花这个样子柳成林都是无奈的,于是他便默默把目光转向了傅宁。傅宁迎上他求救的目光,微微耸了一下肩,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只要是碰上可能让赵兰花觉得自己儿子不安全的事,她都会很不理智。 求救失败,柳成林只好一边跟赵兰花说话,一边推着她的肩膀,把她往屋外推。一路推进东屋里面,再往里间推,“妈,你赶紧睡觉。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着急也没用。你五个儿子都不小了,你就少操点心,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说完这些话,柳成林不等赵兰花回话,转身就跑出了东屋,一路跑到西屋里面,留赵兰花一个人气闷着。 柳大士睁了睁眼,瞧了赵兰花一眼,“你就瞎操心,小四子都这么大人了,你还管他做什么?” “你不管我不管,谁管?万一出个什么事呢?” “出去打工的人多了,能出什么事?”柳大士反驳了这么一句,闭上眼睛继续睡。 赵兰花一个人阻拦显然是没有用的,柳成辉还是收拾好了衣物行装,拿了床被子,准备出发。在约定好的出发日之前,他还去找了刘桂红,和她说了些告别的话。 一切妥当,他便背着行李,头也不回地走了。柳成林把他一直送到县城火车站,见了那个说带他出去打工的人,看着他安全上车自己才回来。 柳成辉走后,赵兰花闷闷不乐了一阵,心里惦记惦记着就把身子惦记病了。得了场小感冒,见人就打喷嚏。傅宁照顾着她,给她买药,让她吃药,也是好不操心。好在柳成辉走了,这会儿还有个柳成明,赵兰花也还能给自己找些安慰。 等病养好,赵兰花也就没开始那么惦记,又恢复了正常的样子。不惦记柳成辉,柳成明刚十八岁,也不急着娶媳妇,她就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傅宁的肚子上,天天念叨着傅宁的肚子为什么一直没动静。 傅宁晚上躺在床上,把头摇得拨浪鼓。摇一阵歇一阵,再摇一阵。柳成林见她样子搞笑,便忍不住笑着问:“你干什么呢?” “把你妈的话甩出脑子,一直在脑子里嗡嗡响。”傅宁呆呆地说,然后把目光转到柳成林脸上:“她怎么那么能说啊?” 柳成林想了一下:“闲的吧?” 傅宁抬手打了他一下,也就放过了这个话题。 这事儿也是没念叨多久,傅宁就发现自己月经没如期到。当然这也可能是经期不调,傅宁也便没跟别人说。毕竟,反胃孕吐诸如此类的反应她都没有。她也没怀过孕,谁知道怀孕了是什么样子,又没有工具让她网上查一下。 即便是这样,在没确定之前,傅宁还是避着和柳成林行房事。柳成林不知道其中原因,被晾了一段时间之后兽性压不住就直接把傅宁扑倒在了身下,衣服一拽咬上她的肩膀。 “唔……”傅宁闷哼,一把握住他的下巴,“柳成林……” “还是不想要?”柳成林喘着粗气,在她躲避中还是把她的衣服一件件都扒了。 “不是啊……”傅宁应这句话的时候,柳成林已经埋头在她怀里舔啃。 傅宁脑子轰地一声响,身子猛地一颤,忍不住哼了一声。却是一声没哼完,她又拉回理智,气喘吁吁道:“我可能……怀孕了……” 听到这话,柳成林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瞬间怔住了身子。他把脸从傅宁怀里抬出来,盯着傅宁已经满是潮红的脸,呆呆问:“真的?” 傅宁还是大喘着气,半天道:“不确定,要不去医院查一下?” “明天就去。”柳成林说完把头往傅宁肩窝里一埋。 第二天两人吃了早饭,柳成林暂放了烧砖的事情,骑车带傅宁去了镇上。到镇上一查,果然是怀孕了。柳成林听到结果的一瞬间就乐懵了,半天反应过来,把傅宁往怀里一搂,“媳妇啊,咱们可算是有闺女了。” 傅宁靠在柳成林怀里,自己也是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生孩子,现在真的怀孕了,突然觉得异常神奇,除了高兴,心里还有些说不出的忐忑。毕竟,现在她肚子里有了一个新生命,不再是自己一个人了。 就在两人高高兴兴走到医院大门口的时候,突然见到几个人慌慌张张的。再仔细一瞧,骑三轮车的竟是赵兰芝家的大儿子。而周围跟着的,是柳成文、刘珍还有赵兰芝。再往三轮车里瞧,是闭眼不动的刘洪金。 几个人慌慌张张的,也没注意到傅宁和柳成林。把刘洪金拖到里面,一边抬人一边叫医生。说起来都是自家人,柳成林没有当做没看见走掉的道理,于是便和傅宁跟了过去。 柳成林上手去帮,直到把人抬进医院,找了医生才罢。 “姨夫是怎么了?”把人送医后,不明情况的柳成林问了赵兰芝这么一问。 赵兰芝眼角还挂着眼泪,只说:“谁知道好好的怎么了?走着走着就栽地上了。” 刘珍和她大哥以及柳成文在一旁站着,都是一脸愁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气氛沉闷半天,刘珍才开口问傅宁:“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来做做检查。” “没什么病吧?”刘珍大喇喇道。 傅宁摇头:“没有。” “没什么事你们就回去吧,这里有我们几个就够了。”刘珍又看向柳成林说。 柳成林看看这儿有两个男人,确实也不是那么缺他不行,便也没客气,带着傅宁就走了。 早上赵兰花是盯着柳成林和傅宁两人骑车走的,问也没问出两人是要往哪去。这等了半天,晌午饭都烧好了,便坐在门上等着柳成林和傅宁回来。柳成明坐在她旁边,也是陪着她等。 柳成明因为做过那件错事,虽是道歉赎罪了,但也还是不能让人完全忘了他做过这件事。向明村的人都避着他,六队的愿意跟他接近的人那也是没几个。只有唯一的一个,秦香霞的小叔子。每次柳成明找他玩玩,没他陪着玩就会自己在家。 这会儿和赵兰花两人在门口等了一阵,等到学校放学,张明朗回家来吃饭,也没等到柳成林和傅宁两人。 “两个小和尚死哪去了?”赵兰花不耐烦地骂道。 第37节 “要不不等了,我们先吃饭呗。”柳成明如此提议道。 “走。”赵兰花采纳了,起身拍了拍屁股。 两人正要往院子里去,柳成明又眼尖地瞧见两人回来,忙便说了句:“回来了回来了。” 赵兰花也回身看了一眼,只见柳成林骑车载着傅宁,已经到了门口。停了下来,傅宁笑着道:“妈,我们回来了。” “去哪里了?走的时候也不打声招呼。”赵兰花嗔怪地看着傅宁。 柳成林推着车子,脸上一脸笑意遮不下去,“我带阿宁去医院了。” “去医院做什么?”赵兰花眼睛一瞪,在她的意识里,去医院就是去查病看病的呀。 柳成林笑着抬手碰了碰鼻子,“先进去吃饭,饿死了,一边吃一边说。” “神神叨叨的。”赵兰花又看了柳成林一眼,只好转身进去。 一家子到灶房坐下,饭也都盛好了。傅宁吃了口饭,看向赵兰花,毫无铺垫就说:“妈,我有了。” “有啥了?”赵兰花接话就反问,看着她。 “孩子呗。”傅宁又夹了一筷子菜,往自己碗里放。 赵兰花端碗的手没拿稳,装着米饭的白瓷碗“啪”一下掉在了桌面上。她立马又反应过来去抢碗,不让碗掉下去。拿住了碗放到桌面,她头一抬,“阿宁,你说你有孩子了?” “嗯。”这回柳成林接话道:“去医院查过了,错不了。” “哎哟我的乖乖诶……”赵兰花表情夸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可让我盼到了啊……” “别激动别激动……”柳成林早激动过了,这会儿只是高兴着,把碗端起来,塞到赵兰花手里。 赵兰花接下碗,拿着筷子的手抬起来擦了擦湿掉的眼角,“我怎么能不激动啊?” 柳成林乐呵呵笑,然后看向傅宁,和傅宁一起笑。赵兰花往嘴里刨了口米饭,看着傅宁:“阿宁,你以后就什么粗活重活都不要碰了。家里的事有我,外面的事有成林,你好好养孩子。” “妈,没这么娇贵。”傅宁看着赵兰花笑。 “就你还不娇贵呢?”赵兰花当场就拆台,“你娇贵得很,肚子里的孩子更娇贵。以后都听我的,我是过来人,生过五个呢,比你懂得多太多了。” “那就仰仗妈你传授经验了。” “有我在,放心,准生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 ☆、第050章 刘洪金一直是个个性强势,眼高于顶的小眼睛瘦小男人。一辈子养了三个孩子,最不齿的也是最让他觉得毁脸面的就是养的女儿刘珍。要不是刘珍私下跟自己亲姨妈家的柳成文好上了,搞大了肚子,成了一段*婚事。那现在的刘洪金,只怕是要更嚣张上不少的。 当年因为这件事,刘洪金家和柳家那是遭到了各种非议。谩骂讥嘲从没少过,直至后来许久,人们才接受了刘珍和柳成文的婚事。也正因为这个,刘洪金一直对刘家心存怨恨。从来不进柳家门,跟柳家人说话也从来都没有好语气和好脸色。唯一去过柳家的几次,便是柳家挖祖坟那会。 只是这嚣张了一世的男人,也不过就是个*凡胎。抗不了病,扛不过死。走着走着栽地上了,栽地上也便再没起来。 赵兰芝和大儿子以及刘珍夫妇把他送到镇上,病势太凶太急,镇上不能医治,让立刻送到县城里去。到县城太远,赶过去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最佳抢救时机。又因为家里人又不知这突然得的是什么病,也没个救护措施。这人,也就送了命。 在医院得知刘洪金死了以后,赵兰芝和刘珍当下就哭成了泪人,亲夫亲爹地喊。虽说刘洪金也不年轻了,最大的孙子都有十多岁,但毕竟也没有老到什么程度。这时候因为突然死了,那便是跟炸雷一样,一下子让人惊怕了起来。 在刘洪金死了的消失还没到向明村的时候,各家自然还是与往日无异的祥和之态。赵兰花因为傅宁怀孕了,心头的喜劲怎么都退不下去,当下就找了许多布料花绒线,说干就干地为将来要出生的孙子做起虎头鞋虎头帽。 有了好消息也自然要与人分享,当天说了一天。第二天便又是坐着与周志美、黄大娘几个人说个没完,一边兴致极高地绣着花样子。周志美看她乐呵的劲,只笑道:“柳大姐算是要扬眉吐气了,这会儿日子越过越好了,还能有小孙子抱。” “就我也觉得,我家这日子确实是越来越好了。”赵兰花乐呵呵地笑,一针插/进去,再一针顶出来,“下面就等我家小四子回来,把婚结了,那就只剩小五子了。” “对了,你家小四子找到人家没有?”那边黄大娘出声问。 赵兰花抬了一下头,“你问周志美,我家小四子找到对象没?” “这话说得……”周志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又没给你家小四子做媒人,你问我有什么用?” 见周志美说这话赵兰花就不乐意了,她家小四子是因为她周志美的大闺女出去打工的呀。怎么现在这话说得,好像没这回事似得。她瞧着周志美,半天出声问:“你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啊?我的柳大姐?” 赵兰花啪嗒啪嗒了两下眼皮子,“是你家桂红和我家小四子说好了的,只要我家有房子,小四子手里有钱,那她就嫁给我家小四子。桂红没跟你说?” “这个啊……”赵兰花这话倒也没让周志美惊讶,她很随便地应了一句,半天又漫不经心地说:“柳大姐,有些话我说了你别不爱听啊。” “什么我不爱听的话,你说呢。”赵兰花索性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了腿上,直接看着周志美讲。 周志美也是一下一下不停地缝着东西,看也不看赵兰花说:“我家桂红肯定是不会嫁给你家小四子的,你放心好了。” “桂红都同意了,你这别扭什么劲呢?”赵兰花更不悦了。 周志美抬眼皮瞥了赵兰花一下,随即又垂下去,“你家小四子要是能有柳小三一半的样貌和品行血性,这事都没得说,我准答应。但是,他没有啊!我家桂红跟我说过这事,她没同意,就是话说得委婉了一点,你家小四子没听懂。” “什么?!”赵兰花脸都快皱一块儿了,“我怎么没明白过来,这什么意思这是?” “这你还不明白?”黄大娘在旁边接话道:“就是桂红不喜欢你家小四子,话说了,但是你家小四子以为桂红是要钱要房子,会错意了。” 黄大娘这解释一出,赵兰花就无比窝火起来,想骂人吧不能骂,只能自己使劲跺了几下脚,“你家桂红呢?” “你找我家桂红也没用,我家闺女都听我的,给我涨脸。我不同意的事情,她们谁都不会背着我瞎做的。”周志美气定神闲道:“你们啊,谁家的孩子都比不过我家的,我家的孩子都听我话。” 赵兰花心里因为柳成辉出远门打工气着呢,听周志美又开始显摆她家三个孩子,气得拿起自己的东西就要走。黄大娘也是生了个没出息的儿子,把儿媳妇弄没了自己还疯了。平生最不愿意听的,就是别人在她面前炫耀自家孩子。 两人都拿了东西要走,黄莺突然从外面跑进来,跟黄大娘说:“奶奶,前庄死了人了。” “死谁了?”黄大娘表情瞬间变得很是难看,这好端端的,没听说前庄谁家有病人有老人,能在这时候死的啊。 黄莺指了指赵兰花,“是柳大奶奶家的亲戚。” “刘洪金家死人了?”周志美反应迅疾地看向赵兰花,“死了谁?” “就是死的刘洪金。”黄莺看向周志美说。 周志美把手里的东西一丢,“黄大姐、柳大姐,咱们快去看看。” 说着这话,黄大娘和赵兰花都丢下手里的东西,奔也似地跑出院子,越过菜园子,穿越小巷子,直达前庄刘洪金家前。到了刘家那里,已经有不少人得知消息在了,就连在家烧砖的柳成林和傅宁也在。 赵兰花根本就不相信刘洪金死了,拉了傅宁过来就问:“阿宁,到底谁死了这是?” “是刘姨夫,我和成林也是刚刚知道的,刚到这里。”傅宁看着赵兰花说。 赵兰花还是有点不信,“那老毒物怎么会死?就是其他人都死了,他那精神的样子,也像是能活个一百岁的呀。” “突然中风,脑子里出血,到镇上不能治,转移到县城里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听了这话,赵兰花、黄大娘和周志美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如果不是这事就摆在这了,亲眼叫她们瞧见了,真是打死她们也不会信啊。 几人站着,里面便是震天动力的哭声。不用分辨,自然是赵兰芝和刘珍的。听到哭声后,赵兰花突然演技爆发式地表情一辈,嚎啕一声就冲进了院子,扑到灵堂里大哭起来。 见赵兰花过来哭刘洪金,赵兰芝悲之更悲,把她往怀里一搂,抱着哭做一团。刘珍又从后来抱上来,也哭做一团。 这会儿傅宁和黄大娘、周志美也进了院子,周志美从后面戳了戳傅宁,“傅宁,你也去哭啊,刘洪金可是你亲姨夫啊。” 傅宁为难地看了周志美一眼,其实她都看不出灵堂里那三个人谁是真哭谁是假哭,那嚎啕的样子,都像是假的。让她这么嚎啕,她是做不到的。况且,刘洪金明显跟他柳家不是多亲的人。 这外面说着话,里面哭着哭着突然就不对了。赵兰芝也不知怎么就突然转了性,拽起赵兰花的衣领子就往后揪,“你给我出去,都是你害死我家洪金。不是你柳家,我家洪金不会死。” “这又是唱得哪出跟哪出?”连周志美也糊涂了。 柳成林过去接住被赵兰芝推搡出来的赵兰花,看着赵兰芝小声小气问:“姨妈,怎么的了?” “你们柳家人都给我滚!”赵兰芝满脸是眼泪,一边哭一边骂道:“不是你柳家动了我刘家的祖坟,我刘家能遭到这么大的难吗?” 傅宁额迹挂下三根黑线,还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赵兰花不服这个,只道:“兰芝,你这是冤枉柳家了啊。当初是找了风水先生,一切都按规矩来的,一点没有错的。” “我管你有没有按规矩来,按的什么规矩来。除了祖坟这一件事情,那你告诉我,还有什么事?我家刘洪金好好的啊,说死就死了。”说到最后赵兰芝就满嘴地喷口水。 赵兰花还要解释,柳成林拉住她:“妈,别说了。死者为大,咱们就先回去。” 听柳成林如此说,赵兰花也便闭了嘴,回身擦了擦眼泪,伸手去拉傅宁:“不要我们柳家上门帮忙,那咱们就回去。” 既是这样,傅宁只好和赵兰花回去,只留了柳成林一人在那里忙事。走出了院子,赵兰花又擦了两下眼泪,也就不哭了。刘洪金,她不畅快,但也一点都不伤心。哭么,不就是哭个人情面子。 “怎么就死了呢?”赵兰花还是耿耿于怀这件事,在她心里,刘洪金就是不会早死的人啊。 傅宁扶着她:“人有旦夕祸福,谁能说得准谁呢?” “算了,不关咱们的事,咱们就不管了。” 刘家的丧事办了几天,阵仗颇大,也是为着让刘洪金走得光彩走得安心。人死了,还得赚个脸面,这是中华民族的老传统了。 祖坟的事情原本就是刘家不地道,后来柳家和黄家也是做到尽责,一点纰漏没有出。这会儿便是想把刘洪金的死怪到柳家和黄家头上,人也是不信的。又因为刘洪金平时行事霸道,得罪的人也不少,所以这突然的虽惊讶了不少人,但真正觉得可惜惋惜的,不多。 “他死了,我家日子也好过一点。”赵兰花直剌剌就这么说,“我们看了他多少白眼脸色?我看他是绝事做多了,老天爷来收他了。他就是时候到了,不是别的。” ☆、第051章 刘洪金的丧事,柳成林在刘家帮忙到尾,一直等棺材下了地,才脱了身上的孝衣解了腰上麻带回家。赵兰芝和刘珍哭得最凶,哭到最后整个嗓子嘶哑,连话都说不大清。 柳成林对刘洪金也是没什么感情,只感叹世事无常生命易逝一番,这事儿便也不往心里搁的。在刘家忙事这几天,也当是休息的。 傍晚回到家见傅宁不在,自己往床上躺了躺,没趣就翻了翻枕头想找书来看看。枕头边压了本三国,而在三国旁边,是一个用针线缝起来的毛边黄纸本子。 柳成林瞧着好奇,就把本子抽出来翻了翻。本子里面有傅宁写的字,往下便全是钢笔留下的画。画的看不出是谁,但线条流畅老辣,仅黑色一种颜色也勾出了无比高贵惊艳的感觉。柳成林看得微微出了神,便一直往下翻。他这一辈子,哪里见过这么好看的裙子。 正看得出神的时候,手里的本子突然被人一把夺走了。傅宁把本子合起,拿在手里,“看什么呢?” “都是你画的?”柳成林略有些兴奋,眼睛里闪着微光看着傅宁。 傅宁把本子整了一下,“没事画玩玩,怎么了?” “再让我看看。”柳成林明显是没看够,伸手问傅宁要。 傅宁又把本子送他手里,柳成林新奇地翻开一边看一边说:“这是你在哪里看来的?” “我自己想的……”傅宁看着柳成林。 柳成林看到最后,脑子有了些想法。他把本子合起来,抬头看向傅宁道:“你想把这些裙子……都做出来?” “想啊……”傅宁坐在床沿上,头微微上仰,看着窗外树梢间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语气和表情都满是希冀,带着浅笑。 她穿越到柳家,做了柳成林的媳妇,现在又有了孩子。之前没有想法子离开这里,现在更是不可能再走的了。上一辈子自己是成功的,却落进孤身一人的境地。这辈子在这个选择题面前,她会选家庭吧。 这一回她再走,那便是抛夫弃子了。 但是,服装设计也是傅宁生命不可能舍弃的一部分。她会在自己简单的生活发现美,把自己的设计不断地做下去。这种方式,怕是最纯粹地对待自己的作品和梦想的方式了。不跟随市场,不依附潮流,不为钱和名,只跟随自己的内心与灵感,做最贴近生命本质的设计。 第38节 要说还有什么愿望,那便是想在有生之年,再举办一场属于自己的个人服装发布会。 “我帮你。”柳成林盯着傅宁的脸,像看到了某种圣光一样。 傅宁表情一收,转头看他,“你帮我什么?” “你想做的,我都帮你实现。”柳成林解释一遍。 傅宁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然后眼皮一耷拉,“你有钱吗?” 柳成林嘿嘿一笑,“现在没有,不过你要相信我,以后一定会有的。” “以后是什么时候啊?”傅宁捏着声音咬着尾音调侃柳成林。 柳成林把她往怀里一搂,“总之你就是要相信我,你想做的一切,你男人我,都会帮你实现。” “吹吧你……”傅宁笑,瞥了他一眼。 “小皮球架脚踢,马莲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春暖花开的日子里,向明村小学中一派热闹祥和景象。一群孩子,成群地跳皮筋和丢沙包,跑来跑去。 张明朗拖了几分钟的课,从教室出来回办公室,被追闹的小男孩上来“嘭”地撞了屁股。 “对不起,老师。”小男孩吐舌笑了一下,说完就又跑了。 “玩的时候小心点,别撞着自己。”张明朗嘱咐道,掸了掸屁股,径直往办公室去。 到了办公室刚坐下给自己的杯子里倒上白开水,茶叶在白水的冲击下翻了又翻。张明朗手握着杯子,便使眼看了看窗外。 “来,喜糖……” 张明朗回过头,正是办公室里的一位同事在发喜糖,忙笑着回了句:“谢谢。” “张老师,你也不小了,有对象没啊?要是还没有,我给你介绍个。” 张明朗笑笑,“还没有呢,急什么?” “等跟你差不多大的人家里小孩都满地跑了,看你还急不急?” 张明朗还是笑,把喜糖收起来。 趁着下面他没课,张明朗便趴在桌子上把一天的作业本都批改了。一直到放学,收拾收拾了东西,出去到操场上看着学校里的孩子们整队回家。同为一个生产队的孩子排成一队,整整齐齐地靠边走往家去。 张明朗和其他老师一起,等着队伍走尽,才回家。他隔了一段距离,跟在第六生产队学生的队伍后面。跟着跟着便见得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拉了一个小女孩跟在了队伍后面。 不需走得多近,他也认得出是傅宁和黄莺。张明朗笑了笑,小跑着跟上去,“你们怎么在这里?” 前面的学生本来还有走路不老实打闹的,听到张明朗的声音瞬间就变得老老实实,一个跟一个,一句话都不讲。 傅宁转头看了一眼张明朗,笑着说:“出来买点东西,莺儿还没上学呢,稀罕……” “莺儿今年也该上幼儿园了吧?”张明朗微低着头问黄莺。 黄莺笑得欢,一边跟着队伍一边转头看张明朗:“是啊,会是叔你教我吗?” “我教小学,不教幼儿班,莺儿赶紧上了小学,就是我教你了。” 黄莺索性转了身往后退,看着张明朗继续问:“人家都说老师喜欢打人,你也喜欢打人吗?” “我不打人。”张明朗弯腰伸手捏了一下黄莺的鼻子。 傅宁一直和张明朗并肩,笑着嘱咐黄莺:“你看好路,别走沟里去了。” “不会的,我退着走也能走直。”说完黄莺一跳,转过了身子去跟上队伍。 虽说张明朗就在柳家隔壁,平日里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但自从他给自己介绍完学校老师的西装生意后,这好一阵子的时间,傅宁都没怎么再跟他闲说过话。平日里见了,也不过就是打声招呼的事情。 这会儿两人并肩走着,竟莫名有些尴尬起来。傅宁倒是不声不响的,只是走路。张明朗酝酿了一下,半天问出一句话:“几个月了。” “快四个月了。”傅宁回话,微偏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你现在连话都不会跟我讲了?” 张明朗掩饰尴尬地笑了笑,“哪有的事,咱们乡里乡亲又是邻居,我有什么好不会讲话的。” “那就好,否则我还以为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呢。”傅宁平常地说了这么一句。 张明朗偏头看她,眼睛里情绪微漫。这么多日子,见着也不说什么话,当邻居也是没什么往来,他算是在克制。 倒也不是被当初的谣传吓怕了,他当真不在乎那些谣传,清者自清。但是,那时候遭到非议最大的其实不是他,而是傅宁。所有的责难和所有的污言秽语,都是傅宁一个人在承受,直至最后完全闹开来。 如果可以,他还是不要给她增添不必要的麻烦吧,张明朗如是想。虽然,他每次见到傅宁又会不受控制地被吸引。 张明朗一直觉得这事儿邪门,他到底是为什么会对一个已为□□的人产生这种不受控的想法?单单是因为漂亮? 在外面读过书,见过的人,见过的女人也是不少。明明有那么多人在眼里出现过,却最终都没再往心里去一去。偏偏,就是这么个人,这么个不可能的人。于是,每天能见着一眼也是心满意足。 每每觉得满足时,转念一想,这是人家的媳妇啊! 所有的应该与不应该,可以与不可以,都在思绪的百转千回之中,被一次又一次地平息下去。 傅宁感受到张明朗的目光,便把头低了低,然后清了下嗓子抬起来,笑着道:“听说张大娘在给你张罗找对象,找得怎么样了?” 张明朗闻言收回目光,稳着情绪出声道:“年前年后都看了几个,不合心意,便没成。” “你们这种有文化的读书人,不该自己找的么?”傅宁因为肚子现在已经大了起来,走路也是慢。不过是遇上了,随便说些话罢了。 “千万人之中,能找到那个心之所念的人,哪是那么容易的。” 傅宁脸上的闷笑转明笑,“读书人就是读书人,说的话都叫人听不懂。” “你读了几年书?”张明朗说着便也打开了话路子。 “五年,小学毕业就没读了。不像你们,读过大学,跟我们都不是一等人。” 张明朗笑了笑,“看着却是一点都不像。” 不仅是看着,那言谈举止说话行事,哪里像是小学毕业的人。便是他大学里的那些女同学,也没几个能有此番气韵的。 两人说着话,到了六队的范围内,孩子们也是四散开去,队伍里不剩几个。黄莺跟着其中熟的几个小女孩,直接找了地儿就开始跳皮筋。 傅宁和张明朗说着话,迎面又碰上吴妮和刘曾明,吴妮瞧见两人的时候就说了句:“冤家路窄……” ☆、第052章 吴妮的肚子这会儿已经很鼓了,遮在厚衣服下面。刘曾明在她旁边,身上穿的是年前傅宁给他做的那件衣裳。被这件衣服托一托,刘曾明的气质倒也没那么猥琐了。 刘曾明见了傅宁和张明朗有说有笑地走在一起,心里便不自主地酸酸起来。柳成林那是她男人,怎么着都是应该的。但见着她和不是自己男人外的男人这样说家常,那便是满心醋意了。 刘曾明砸吧了两下嘴,步子放缓放停到张明朗面前:“明朗老弟,放学了?” “嗯,刚放学。”张明朗笑着应声,“你们干什么去?” “出来走走,顺便去大队买点火柴、煤油什么的。”刘曾明道,说话的间隙就打量了傅宁几眼。 吴妮在刘曾明旁边,抬手扶住后腰,则是直接看着傅宁道:“哟,还真是被你给怀上了。只当你不能生呢,竟然是个能下蛋的。” “没你的身子好生养,一次便怀上了。”傅宁脸上笑意盈盈的,说的好像是奉承的话,却是把吴妮的脸都说绿了。谁不知道,她吴妮和刘曾明的第一次是在哪里? 吴妮恨恨瞅她,知道自己不管是嘴巴上还是算计上都敌不过傅宁,只好抬腿踢了一下刘曾明:“走不走了还?东西还买吗?” 刘曾明被她踢得一跳,竖眉吼道:“你还能不能脾气小点了?” “你没听你妈说吗?孕妇就这样,你得伺候我!” “那刘大哥,你快陪嫂子去买东西吧,我们就不耽误你们了。”张明朗也不知是看出了两边不好,还是没看出,总归他在这里面是跟谁都没仇没怨恨的。 “行,那我们就走了。”刘曾明又多看了看张明朗两眼,才悻悻地吴妮走了。走了没几步又回头,看着张明朗又和傅宁讲起话来,那心头醋意直飞。 吴妮只当他是回头看傅宁呢,抬手就揪住了他的耳朵,“刘曾明,虽然我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嫁给了你的,我也不稀罕你对我怎么样。但是,你还别在我面前对那女人恋恋不舍的。你告诉我,她哪里好?!” “诶诶诶……”刘曾明被揪得直叫,一边拍吴妮的手一边说:“快松手快松手……” 吴妮心头气消一点,才松开了手,沉声哼了一声。刘曾明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不耐地看着吴妮:“别的都不说,就说脾气,比你就不知好上多少了。你要跟她比,还真是什么都比不上她。” “到底我是你媳妇还她是你媳妇?!”吴妮使劲跺脚,眼睛里直往外喷火星,“你身上这衣服是那贱女人做的吧?你都穿这么多天了还舍不得脱下来,你打算穿到躺棺材里是吗?!” “看看你这张嘴,看看你这张嘴!”刘曾明本就是没情商的呆子,脑思维都没有能拐弯的时候,“你看你这样子,哪里像个好人家的姑娘?” 吴妮实在是气不过了,跺脚也不解恨,抬手双手劈头改天就混打了一气刘曾明。打着他脑袋,便是“啪啪啪”地做响。 刘曾明被她打得直躲,一边鬼喊鬼叫,因着她肚子里有孩子也不敢还手,嘴里直说:“你等着吴妮,等你生完孩子,我一定找你算账!” 吴妮也不管他说什么,打完气消没消都转身往大队去。打人打得自己的手也疼,只好抬起来自己给自己吹吹。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嫁了个这么窝囊貌丑的男人,偏心里还有其他女人,对她根本不屑一顾。 那边张明朗也跟傅宁慢走着回了家,好久没和傅宁说话聊天,便是这一阵子,又是让他内心温实了许多。想着如果每天都能走上那么一段路,也是挺好的。想罢便是摇头,真觉得有些东西跟毒药一样。 张明朗对于吴妮和刘曾明跟傅宁之间的事情,他也不是丝毫不知情。年初二的时候吴妮来闹过,他知道。刘曾明大半夜翻墙进柳家,被捅了刀子出来,他也是知道的。但这些事情,他都没插上手,也便没掺合到这恩恩怨怨当中。 到了家门口,张明朗和傅宁说完最后一句话,先踏步进了家门。傅宁慢着步子,走到家门口要进去的时候,突然柳成明不知道从哪蹿了出来,满脸是血。看到傅宁也没看到一样,柳成明蹿进院子就去找锄头。找到锄头往手里一拖,忙又往外跑。 傅宁一看情况不妙,忙地上去一把柳成明:“成明,你干什么呢?” “我有事,三嫂你放开我。”柳成明很急,一把甩开傅宁,把锄头扛上身就跑。 “柳成明!!!”傅宁吼了一声追上去。 正在灶房烧饭的赵兰花听到傅宁一声吼,忙出来看看,见院子里一个人没有,只抬手掏了掏耳朵当自己听错了。 那边张明朗也是刚进院子,到堂屋门口还没进去,听到傅宁的这声吼,忙地折了步子又出去。跑到外面一看,傅宁便正在追着柳成明跑。 傅宁怀着孩子,身子本来就重,哪里能跑得过柳成明。没追几步便是气喘吁吁,跟不上去了。这会儿张明朗却跑到她旁边,手扶了一下她的肩膀说:“你小心点,肚子里有孩子呢,我跟过去看看。” “那你快去!”傅宁急道。柳成明脸上那一脸血,又是那副样子出去的,能是什么好事? “好。”张明朗脚后跟踮起来就追上去。 张明朗一直追着柳成明跑出庄子,跑进小树林,才见得他停下来。停下来后他就飞速地转几下身,像一头愤怒到极点要把人撕成碎片的豹子。 不见有人,柳成明才扛了锄头到瘫在地上的人旁边。这人跟柳成明看起来一般大,十七八的模样,抱着自己的一只腿直哼哼:“我的腿……” 张明朗跟到这边,一个箭步冲过去,看着躺在地上的人说:“姚兵,你怎么了?” 这姚兵便是秦香霞的小叔子,也就是秦香霞男人的弟弟。和柳成明同岁,也是柳成明从县城被柳成林找回来后,拥有的唯一一个朋友。 姚兵这会儿疼得头上全是汗珠子,把自己的裤子拉起来,“张大哥,我的腿……断了……” “我送你去医院。”张明朗见这样,也是二话不说就去把姚兵背起来,又对柳成明说:“柳成明,怎么回事?” 柳成明脸上麻辣辣地疼得厉害,一脸都是稀里哗啦的血珠子,因为疼也不敢抬手去摸。他扛着锄头跟在张明朗旁边,一边跑一边说:“我和兵子叫一个我们初中时的女同学出来玩,被他哥知道了,就带人来打了我们。” “为什么打你们?你们干什么了?”张明朗一边背着姚兵往庄子上去,一边还在问问题。 “明朗大哥,我们什么都没看,就是找她出来说说话。”十七八岁的年纪,约了志趣相投的男女一起出来玩一下,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 第39节 傅宁这会儿赶着过来,恰好碰上了他们,没见柳成明跟谁打起来拼个你死我活,傅宁顿时也就松了口气。可再看张明朗身上背的姚兵,就知道事情不好。 张明朗也没做停留,一直把姚兵背到秦香霞家。姚家老家在前庄,还得穿条巷子,张明朗不如就直接把人交给他大哥姚松了。 到了姚家,姚兵的大哥姚松见到这副情况,吓得面色大变,只问:“这是怎么了?” “姚大哥,你快想办法把姚兵拉到镇上医院瞧瞧,我看他疼得厉害,别这腿再废了。” 姚松没听出个所以然,看着姚兵问:“兵子,到底怎么回事?” 姚兵这会儿疼得都要死了,哪里还能说出什么像样的话来。他嘴唇煞白,颤着说:“大哥,我疼啊……” 没办法,姚松只好去推了自行车,叫秦香霞在家里看着家,自己拖上姚兵便往镇上去。见着人走远,才听得张明朗松下一口气。 “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怎么样?”柳成明还是担心姚兵,都快忘了自己那恐怖瘆人的面目。 秦香霞这会儿回过神来,果被吓得一跳,“亲娘啊,你不疼吗?柳成明?” 被提醒,柳成明一下子就记起了自己脸上的伤,想用手去碰,又不敢。傅宁到他旁边,“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大队洗洗啊!” “哦……”柳成明应着声,“三嫂你陪我去吗?” “我陪你去。”张明朗出声道,再让傅宁折腾,不知道她还折腾不折腾地动。 傅宁大吐了口气,从身上掏出钱来,往柳成明手里一塞,“让你明朗大哥带你去吧,我太累了。” “那我去了。”柳成明把锄头又扛上肩上,和张明朗一起先回去。他不敢进院子让赵兰花看到自己这样,便叫张明朗把锄头送进院子,这才一起往大队去。 走在路上,张明朗一边转头瞧他,一边就问他:“你老实说呢,人家为什么打你?好端端的,你没偷没抢没干坏事,人就打你了?” “大概是因为我把刘家媳妇带走那件事吧。”柳成明闷声道,听不起他声音里有什么情绪。 ☆、第053章 穿53 柳成明是被人那玻璃瓶子砸了脸,又揉了几下,脸上伤口颇多,但也都不是很大,洗起来却是要命地疼。诊所的男医生也不温柔,拿着棉签直往上擦,嘴里说:“玻璃渣子没留下,算好事了。” “会留疤吗?”柳成明龇牙咧嘴地抽气,还不忘关心一下自己的容颜。 “大疤没有,小疤几个。大男人家的,还怕毁容了不成?就你啊,不如毁毁容,少招些女孩子倒霉。”一声帮柳成明擦完伤口,说话也是不留情面。 柳成明又抽了口气,“哪里是我给她们招霉,都是她们给我招的霉运。” 医生也懒得理他,又交代了几句结疤之前不要洗脸,药自己回家照镜子上。柳成明想了一下刚才上药的疼,抖了一下身子收了药。 和张明朗出诊所,天已经全黑了下来。柳成明把药水往口袋里塞,一边说:“不知道兵子的腿有没有大问题。”没有大问题就罢了,要是真出个什么事,他会自责一辈子的。 “是你把人家女孩子约出来的?”张明朗转头看了柳成明一眼。 柳成明摇头,“是兵子,他说跟人家一起玩不好意思,就把我拉上了。要知道这样,我也不去……” 张明朗又多看了柳成明两眼,“你在向明村,怕是不能再跟任何一个女孩子接近了……” “那我娶不到媳妇了?”柳成明抬眼看向张明朗。 “你觉得呢?”张明朗反问。 柳成明看着他的眼神,半天把头一埋,一句话也不再说。 柳成林傍晚那会去拖买的沙子,没有在家,没想到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到家等了一阵子,傅宁才从姚家那边回来。 柳成林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听赵兰花叫吃饭,就问了句傅宁:“成明那小子呢?” “去诊所了,还没回来。”傅宁气息这会儿已经平缓了下来,“被人打了,一脸血。” “被谁打了?”柳成林眉心一皱。 “谁知道?我赶到那里的时候,人都走了。还有姚兵,被伤了腿,也不知道怎么样。” 傅宁话音刚落,柳成林便见得柳成明跟在张明朗旁边回来。张明朗把他送到门上,看着柳成林说:“你按时给他上药,我回去了。” “谢了。”柳成林随便应了一句,等张明朗一走,上去一把揪住柳成明肩上的衣服:“你又惹什么祸了?” 柳成明心里本来就不爽,这会儿被这么对待更是引起他心里的反叛来。他扭肩一把挣开柳成林的手:“我没有惹祸,我还不能跟别的女孩子讲话了?” 柳成林也没听懂他说什么,便顺着问了句:“什么叫你还不能跟别的女孩子讲话了?” “不想跟你说。”柳成明甩下这句话就往灶房里去。 赵兰花把饭盛好,瞥了柳成明一眼,“成明,你回来……” 尾音没拖完,赵兰花刷地把脸又转了回来,震惊道:“小和尚,你脸怎么了?” “没怎么。”柳成明也不想听家里人再唠叨这事,便也不想说。 傅宁和柳成林还站在院门上,柳成林“嘶”抽了口气,咬住牙,“这小子就是从小欠揍。” “你可别再揍他了。”张明朗不知怎么又撤了回来,突然出现在门外说。他也不往门里来,小声把柳成明和姚兵的事情跟柳成林和傅宁说了。 等张明朗把事情说完走掉,傅宁才和柳成林进屋去。柳大士也从东屋里出来,往桌边一坐,低头喝口稀饭就吃起饭来。 柳成林吃着饭,不时抬眼看柳成明:“疼不疼?” “不疼。”柳成明硬邦邦地应着。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柳成林也不忍再训他什么,但说些软话却也是不大会。 傅宁在桌底下踢了一下柳成林,让他不会说话就闭嘴。柳成林咬了一口馍,果不说话了。 柳成明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还有张明朗跟自己说的话,足足想到大半夜,才合上眼睡觉。第二天他也没留在家里帮柳成林下下下手,吃了早饭就骑车往镇上去了,说是放心不下姚兵,去医院看看他。 姚兵这会儿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腿绑着石膏绷带。见柳成明来看自己,他还关心地问了句:“你的脸怎么样?” “没什么事,就一点伤。”柳成明说着往他床边坐,“你呢?医生怎么说?” 姚兵眸子暗了暗,没说话。柳成明见他这样子,就感觉事情不好,于是拖着凳子往他面前又坐了坐:“你说啊,到底怎么样?” 姚兵又闷了半天,“医生说是折了,不是脱臼,所以……” “所以什么……”柳成明还是盯着他。 姚兵只觉自己鼻子发酸,眼睛里一会就汪出了眼泪,“可能会成为瘸子。” 听到这话柳成明就愣了,半天把头一埋,用手抱住:“都怪我!” 姚兵伸手过来拉他,“怪你什么,是我叫你跟我一起的。” “我不知道人家现在都这么厌恶我,所以我……”柳成明说着也哭起来,“我对不起你,我就是个祸害!” 这会儿姚兵的大哥姚松从外面回来,看到柳成明在姚兵床前抱头哭,他也不好说什么,就很是平常说了句:“哭什么呢?” 柳成明吸了吸鼻子,突然抬头说:“我要去找那几个孙子报仇!” 姚兵拉他的手紧了紧,“你可不能再做这种事了,你再闹,你这辈子可就彻底完蛋了。” “已经完蛋了,彻底不彻底的也无所谓了。”柳成明说着,也不敢抬手去擦脸,只是用指腹把眼泪给粘掉。 “不要胡闹!”姚松这会儿有了情绪,皱着眉到这边,“还嫌被打得不够?” “我没有胡闹。”柳成明还是嘴巴硬。 “柳成明,你是死是活咱们姚家不管你。这回这个事,兵子不怪你,咱们也不怪你。但你要是再惹出什么事,叫我姚家也跟着遭难,我可不会放过你。你三哥不打死你,我准把你打死。” 柳成明听着这话,噎了半天才把泪意咽下去。他也十八岁了,有些事还是能想得通的。呆坐半天,愧对姚兵,柳成明也便不坐了,起身道了句别就出了医院。 出了医院推上自行车,心里对向明村排斥得几乎再也不想踏回去。他想着自己才刚长大成人,怎么就落到了这步田地。想着想着,也突然觉得活着可真是没什么意思的。如果死不费力,死了倒是好,但是他又不敢去死。 骑车车子晃晃悠悠地,就往向明村的反方向,湾河村那边去了。他觉得自己没有刻意想去找赵霞,这会儿却又真的是奔赵霞去的。 到了湾河村,人都不认识他,听他问路找赵霞,不过都以为他是来出钱找乐子的。 “那女人已经不卖了,你回去吧。”路人这么说,好心好意地劝柳成明,“就是她还卖,你也不能睡,回去吧回去吧。” “大妈,我不是来找她那个的,我找她有点正事。”柳成明解释道。 这路人大妈狐疑地瞧了柳成明两眼,“你真假的?这世上还有人找那女人有正事?” “真的真的。”柳成明说着就直点头。 路人大妈又狐疑了一阵,最终还是好心指了路:“那你往前走,第二个路口左拐……” 听完大妈指路,柳成明道了谢,跨上自行车就又找起来。一直找到赵霞所住的茅草屋,停了车子去敲门,便听到里面有人哑着声音,气若游丝地问了句:“谁啊?” “是赵霞家吗?”柳成明从门缝中往里看。 “我已经不能做了,你走吧。”里面又传出干哑的声音。 虽与之前很是不相像,柳成明还是听出了是赵霞的声音。他在外面顿了顿,半天出声:“我是柳成明,我来看看你,你给我开个门呢。” 听到柳成明的名号,只剩菜色的脸上那一对死鱼眼样的眸子,突然动了一下。柳成明找她来了,找她干嘛来了,寻仇来了还是干嘛来了? 赵霞思绪百转纠缠,还没想完,柳成明已经自己用手指伸进门缝,把门闩卸掉,打开了门。 门一开,赵霞忙地把被子往上一拉盖住脸,声音又闷又哑,不清楚道:“你找错人了,我不是赵霞。” 柳成明到床前,一把拉开她头上的被子,瞬间怔住了:“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赵霞看到柳成明,一下子就哭了。她现在睡的床不像床,一条被单下面垫的全是稻草,身上的被子也是又脏又臭。脸色青灰难看,没有一丝活色,眼睛也是像死鱼眼珠子。曾经那个风韵妖娆的赵霞,突然变成了这样,柳成明心下一阵说不出的感受。 赵霞躺着却是越哭越凶起来,哭得身子直颤,却不怎么能发出声音。从嗓子挤出来的,全是嘶嘶哑哑的“嗯”声,然后又挤出一句话:“你回来了?” 柳成明抿唇看她,“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了?” “没人养,又没有地,养活不了自己,只能……”赵霞说着打住,又说:“早知道,我不如留在县城跟你一起要饭……” “我后悔了。”柳成明盯着赵霞,冷不丁地冒出这句话,打断了赵霞。说完后是一阵子的沉默,半天又继续说:“当初你让我带你走,过两人世界的时候,你问我会不会后悔。我今天来告诉你,我后悔了!” 听了这话,赵霞咧着毫无血色的嘴,哭得更凶起来,嗓子不断挤出难听的哭声,“我也后悔了……” 到这里柳成明终于忍不住了,抬手按掉已经快要流出来的眼泪,“如果我们没有做那件事,现在都会是好好的。我不会让人瞧不起,不会连媳妇都成了不可能的事情,更不会跟人出去玩一下就让朋友被人打断了腿。” 赵霞哭得突然卡住,然后干咳起来,剧烈程度好似要把心肝肺都咳出来。咳了许久,柳成明也不上去给她拍一下背,就看着她咳。期间几次,赵霞都是一口气不上来就要死的样子,柳成明突然觉得,看着她就这么死了,心里倒是痛快。 这么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活着干什么?徒受罪罢了。 赵霞中越没咳死过去,而是平静了下来。她无望地看着柳成明,半天说了句话:“世上没有后悔药……” “我知道。”柳成明闷着声音道。 这样站在赵霞床前半天,才又开口问了句:“你得了什么病?” “脏病。”赵霞清了下嗓子,声音还是一样的干哑,“我活不了几天了,就快死了。我劝你一句,有本事就出去吧,别留在家里了……” 第40节 赵霞说着话就有些上不来气,吸了一口大气才又继续说:“你留在家里,谁都知道咱们的事,没人会正眼看你一眼。你就算是有出息了,也不定有人会把闺女嫁给你,就更别说你留在家里根本不可能有出息。出去了,把这件事瞒下来,学点本事,赚点钱,找个好人家的姑娘……” 柳成明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但走的时候却想清楚了自己要干什么。向明村乃至整个安平镇,都不可能再容下他,那他就走好了。 “啪!” 白瓷碗猛地被搁到桌面上,震得碗里的稀饭晃了又晃。赵兰花盯着柳成明,眼睛只差放射激光了,“你要么把你妈我杀了,否则别想出去!” “我不出去,留在家里干什么?”柳成明淡定吃饭,一点情绪也没有。 傅宁看着他,不知道他这一天去了哪,但看得出他像是下定了决心的。这事摊到谁身上都受不了,在一个完全没有自己地位的地方,连存在都几乎是不被允许的地方,怎么生活? “什么干什么?你也差不多长大了,等你四哥把媳妇娶了,我就找人给你说媒。娶了媳妇,在家安生过日子,哪都不准去。”赵兰花说的这话异常轻巧轻松。 “呵……”柳成明冷笑,声音里满是自嘲,“谁会嫁给我?” “你是样子不好还是哪里不好?怎么就没人嫁?”在赵兰花眼里,那柳成明自然还是好的。 柳成明继续吃饭,也不看赵兰花,直剌剌道:“名声不好。” “什么名声不名声的?能吃吗?”赵兰花反驳。 “那好模样也不能吃。” “小五子你……” “想好了?”柳成林出声,打断了两人的吵吵。 柳成明拿着筷子夹咸菜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又伸进到咸菜碗里,一边夹一边应声:“嗯。” “出去干什么?”柳成林又问。 柳成明把咸菜往嘴里送,“干什么都行,总比在家好。” “之前在县城的时候怎么要起饭来了?”柳成林淡淡地堵他的话。 赵兰花听柳成林这么说,也忙道:“就是,你出去能干什么?除了要饭你能干什么?” “啪!”柳成明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对,我就是什么都不能,只能干坏事。所以你们瞧不起我,也让你们被别人瞧不起,我走了,正趁了你们的心愿。” 柳成明这话是看着柳成林说的,一下子就把柳成林的火撩拨了起来。在柳成明心里,柳成林是不喜欢他的,一直恨着他,根本看都不想看见他。 柳成林见他这样不知好歹,火气冒上来就要出口训他。傅宁却是把手压在他腿上,没让他出声,突然说了句:“既然这样,那你收拾收拾东西走吧。” 柳成明一愣:“三嫂……” “傅宁你……”赵兰花也是眉头一拧。 “你不是说我们都瞧不起你,巴不得你走吗,那你走呗。”傅宁打断赵兰花的话,看着柳成明说。 在柳成林打他骂他的时候,赵兰花给他的一直是无条件的宽容和溺爱。只有傅宁不一样,她维护他,是基于理解和真心。这种理解和真心又跟血缘没关系,所以显得更为有说服力,也更为可贵。这个家里柳成明现在最信服的,那便是傅宁。 若是柳成林说这样的话,柳成明一定是会当真的。但这话从傅宁嘴里说出来,柳成明感受到的自然是傅宁对他的失望。他看着傅宁,抿唇半天,开口说:“我不是说三嫂你。” “那是说你三哥?”傅宁毫不打弯问。 柳成明咬了咬嘴唇,“也不是。” “最好不是。”傅宁伸手把柳成明面前的筷子拿起来,往他手里塞,声音一软道:“你三哥是担心你,我们都担心你。不管你犯过什么样的错误,你知道错了,悔改了,我们就都不会再怪你。你说你要出去,我们也明白,在家里,你的日子不好过。” 柳成明拿着筷子的手直发抖,心里委屈极了。为了不让自己没出息地哭出来,他拿了一块馍就狠塞到嘴里,塞得满满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哎哟我的儿,不要哭不要哭。”赵兰花说着上去给柳成明擦眼泪,又说:“哪里都别去,留在家里,有你三哥和你三嫂护着你,不会不好过的。” 柳成明嘴里的馍基本嚼不过来,却还是使劲用牙磨着,一点点咽下去。等咽完了,他就说了一句话:“三哥和三嫂也不能护我一辈子。” “怎么不能?”赵兰花忙道:“你问你三哥三嫂,能不能护你一辈子。” 柳成明自然不问这话,和赵兰花之间那不是代沟简直是鸿沟,很多话是说不通的,柳成明便也不再废话了。等吃了饭,他放下碗,就到门口坐着去了,看着门口菜园子刚冒芽的小青菜,思考人生。 等柳成明出去,柳大士在一旁直摇头,开腔说:“过自己日子好了,没女人就不要呗,干嘛管人家说什么怎么看。” 傅宁抬眼看了一眼柳大士,特别好奇柳大士这种好吃懒做什么都不往心里去的生活态度,是怎么练出来的。还是说,有人天生就生成了这样。 柳成林吃了饭,也到门上,往柳成明旁边坐。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看到柳成明就心里有气,根本没好好对待过他。现在见柳成明是真苦恼,也才觉得他这弟弟其实也是可怜的。虽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那暂且就忘了他的可恨之处,好好对待对待他吧。 “真想出去?”柳成林轻声问,声音里满是关切。 柳成明听到柳成林问这话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他看向柳成林,他这三哥什么时候这么柔声柔气地跟自己说过话?幻觉吧。 柳成林被他这目光看得不自在,抬手就轻呼了一下他的脑袋:“看什么看,没见过你三哥矫情的样子?” 柳成明抬手捂住头,低声嘀咕:“果然是幻觉……” “什么幻觉?”柳成林拔高嗓音,“我就不能关心你吗?非得一直对你黑脸相向,你才习惯?我一直觉得你这小子被妈宠坏了就欠揍,谁知道还他妈欠关心。” “谁让你一直对我黑脸的,我就不能欠关心吗?”柳成明嘀咕。 “大老爷们的,不要啰嗦,你就跟我说,是不是决定出去了?”柳成林坐正了看他,脸色认真,眼神柔和。 柳成明也觉出了柳成林是真的在关心自己,半天郑重点了下头,也算敞开心扉道:“三哥,我在向明村没法生活。这次是我脸花了、兵子腿断了,下次不知道又会因为什么事,发生什么呢。” 柳成林抬手到他头上,摸了摸,又揉了揉他的耳朵,半天说:“你先别急,等三哥给你想想办法。我出去找找看,看有没有谁能带你出去,这样你出去也有保障,我们在家也不用太担心。” 柳成明刷地看向柳成林,不敢相信道:“真的?” “你三哥是那种信口开河说话不算话的人吗?”柳成林看着他问。 柳成明看着柳成林摇了摇头,“三哥不是。” 柳成林笑,“算你小子还会说话。” “三哥,我出去了,一定好好混。等混出个样子,我再回来。叫那些瞧不起我的人,都没话可说。我还要光明正大娶个媳妇回来,看谁还说我柳成明这辈子是活该做个老光棍。” ☆、第054章 柳成林一边忙自己手上的事情,一边在向明村打听有没有人要出去。自己打听的同时,又让严青和刘佑志跟着一块儿打听。也是没要几日,就打听出有人要出去打工的。人也是个规矩老实人,一个村子的也都认识。 柳成林和傅宁一起上门送了点东西,这才把柳成明交到他手上。没别的话,不过希望他能给柳成明找个活干,再多照看着点柳成明,毕竟柳成明刚成年,还不算成熟。 人接了东西,也都应了下来。当然也给自己留个后路,只说如果柳成明不老实,他管不住那也没有办法,到时可不能怪他。 “我柳成林是讲理的人,如果是我五弟那边的问题,绝对不会怪你的。”柳成林宽人心说。 如此这般,那人便也是应:“那就成,我明儿就走了,你回去叫他收拾收拾,明天到我家,跟我走就是。” 柳成林又说了许多感谢的话,这才和傅宁回去。到家跟柳成明说了情况,柳成明开心地就去收拾东西。却收拾着收拾着,情绪又低落下来。 “舍不得走?”傅宁瞧着他脸上的表情不对劲。 柳成明把东西又往包里塞,点了一下头,闷声应:“嗯。” 好不容易回来的,当然不想走。不管去哪,都没有呆在家里安心踏实。谁让他倒霉,如今有家不能呆。 “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是好的。”傅宁一边说话,一边也帮他收拾些东西,让他往包里装。 “嗯。”柳成明还是闷声点头,然后又自我宽慰地说:“反正我还会回来的。” “三嫂,你想要什么东西,我从外面给你带。”柳成明话题陡地一转,抬起头看着傅宁,情绪也瞬间又高起来。 傅宁看着他,想了半天,看向站在一旁没说话的柳成林,“你呢?” “他只给你带,又没说给我带,问我干什么?”柳成林闷闷道。 柳成明又看向柳成林,“那三哥你要什么?” “给你三嫂多买点好的笔和纸回来,让她画画。”柳成林毫不犹豫出声。傅宁瞥了他一眼,嘴角含着一抹笑。 “好,我记住了。”柳成明点着头,又看向傅宁:“三嫂,那我再看吧。有什么好玩的,我就给你带回来。” “成。”傅宁笑着应,“最重要的,你要听话,外面不比家里,没人护你,千万别惹事,知道吗?” “知道。”柳成明声音微扬,“我现在在向明村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不会再犯错的。” 傅宁抿了下唇,柳成林瞧着他,两人都没说话。 等柳成明的东西收拾好,赵兰花去外面挑了一揽子的野菜回来。到东屋门口瞧见柳成明装得满满一大包的东西,眼睛一瞪,“成明,你这是做什么?” “三哥给我找了人,人家带着我,我打算出去闯一闯。”柳成明坦诚道。 赵兰花一听这话脸色就十分难看,“你四哥走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现在你又要走,留我们这些没有用的人在家干什么呀?” “妈,你不要再说了。三哥和三嫂都同意我出去,我一定是要出去的。就算你拦我,那也拦不住。”柳成明语气坚决地看着赵兰花。 赵兰花噎住了话,柳成林这几天一直在打听有没有出去打工能带一带柳成明的,她都知道。她私心想着,希望他打听不到。这会儿打听到了,她心里也知道柳成明是肯定会走的。所以激动了这一小下,也便不激动了。 “在家等我,我去买点肉回来。”赵兰花没再说别的话,转身就走。 傅宁在旁边轻推了一下柳成明的肩头,“陪妈一起去,跟她说说话,话说得好听点。平时那么疼你,不能白疼了。” “好,三嫂。”柳成明听言拔腿就往外跑,跑到赵兰花旁边,抬手揽上她的肩膀,“妈,你就放心吧,我给您带个儿媳妇回来。” “真的?”赵兰花转头看他。 “骗你是小狗……” “那我不就是母/狗了?” 柳成明:== 这一顿晚饭赵兰花做得很是丰盛,而这丰盛不过是较平时而言的罢了。柳成明吃得十分开心,见赵兰花不拦自己,又是那么地疼爱自己,心里也是温情满满。 如果不是发生这些事情,他哪里会有那心思来感受赵兰花自己的宠爱。原就是从小溺爱到大的,早就腻在其中不知其味了。 吃完晚饭,一家子除了柳大士,又坐一起说说话。这敞开心扉的谈话,总是能拉近感情的。几个人心平气和地跟柳成明交代一些为人处事的道理,一些道德准则。一些东西,都是赵兰花和柳大士从小到大没有灌输过的。柳成林和傅宁现在说这里,会不会起作用,能起多少作用,那就看柳成明在自己做错了的事情中得到了多少领悟了。 柳成明这一晚也没睡踏实,躺在床上想了许多。想了以前自己的种种,尤其是和赵霞的那件荒唐事。想完过往,又开始幻想出去能干什么事,能取得什么样的成就,到时候自己衣锦还乡又是一副怎样的景象。越想越觉得触手可及,便越兴奋得睡不着觉。 好容易入了眠,还没睡一会,就听到了公鸡打鸣的声音。他在被窝里伸个懒腰,也没赖上一赖,麻利地起身下床洗漱一番,背上包就要出门。 刚走到门口的时候,被还在打着哈欠的柳成林抓住了肩,“我送你去,把你交到人家手上。” “三哥,我自己可以的,我认识他。”柳成明回头看着柳成明困意没退的脸,也不想让他送自己。 柳成林使劲甩了几下脑袋,“好了,我也不洗漱了,先送你过去。把你送到他手上,我放心,走吧。” 柳成明这会儿也便不推辞了,跟着柳成林往说好的人家去。到了地方,柳成林把柳成明交到人家手中,又说了些嘱咐的话,看着两人走掉,这才自己回家去。 送走柳成明,也说不上来是轻松还是不轻松。心里只想着,希望这小子出去这一遭,能改头换面好好做人吧。出人头地不奢求,能踏实过好日子便罢了。 到了家中,天色已经大亮,东方的太阳已经开始散发出热量,光线微微地刺眼。赵兰花烧好了饭,只等他洗漱吃饭。吃饭的时候赵兰花和傅宁都询问了几句柳成明的事情,赵兰花又感叹一番,这事儿才罢。 吃完饭,傅宁趁柳成林还没出去办事情的时候拉他到屋里,看着他说:“姚兵那件事,怎么办?” 第41节 柳成林一拍脑瓜子,他一直在心柳成明出去的事情,倒把姚兵的事情给忘了。找打人的人赔钱,可能性不大,估计还得有场好闹不可。但姚兵受了这么重的伤,这会儿还在家里躺着。腿半废了先不说,那在医院里花的钱也是不少的。 “我打算去找姚松和香霞姐,把钱给他们。不管多少,都是我们的心意。”傅宁也早估摸着柳成林把这事儿忘了。 “要的要的。”柳成林应着话,“你把钱给我,我跟你一起去,把钱给姚松大哥。再怎么说,他家姚兵都是因为我家老五。” 傅宁转身去房里,拿了钱出来往柳成林手里放:“那现在就走吧。这会儿成明都走了,咱们再不去,可像是推责任的。” 柳成林把钱往中山装的右边口袋里装,又跑去大队买了点零嘴吃食,这才回来跟傅宁往姚家去。到了姚家,秦香霞正在扫院子。见傅宁和柳成林上门,忙停了动作道:“你们怎么来了?快进来。” 傅宁跟在柳成林后面进去,秦香霞放快手上的动作,麻利地把院子扫了个干净。 听到秦香霞招呼人,姚松也从堂屋里出来。见是柳成林和傅宁,便客气一下,道:“是成林和傅宁啊……快进来屋里坐……” “好,谢谢姚大哥。”柳成林应着话,便和姚松一起往堂屋去。 傅宁站在外头并不进去,等着秦香霞。秦香霞扫完院子放下扫帚,到傅宁面前说:“怎么不进去坐啊?” “他们有些事要说,我在外面跟你说说闲话吧。”傅宁笑了笑。 秦香霞狐疑地伸头看了看堂屋里的两人,便见得两人在推推搡搡地让东西,于是把目光转回来看着傅宁问:“柳成林拿什么来了?” 傅宁一笑,“没什么。” 秦香霞微瞪了一眼傅宁,抬步就往堂屋去,果如自己猜想的,两人在让钱呢。 秦香霞一向是个贤惠温柔的媳妇,在有姚松在的场合,从来不会多说什么多做什么,这会儿便也是附和着姚松的话道:“柳成林,你这样就真是瞧不起咱们家了。我和傅宁处得好,怎么会跟你们计较这个。” “就是说啊。”姚松顺势把钱接到手中,然后塞到柳成林胸前的口袋里,并压住:“兵子和你家柳成明玩得好,我们都知道。那天的事情虽然是因为你家柳成明,但真怪不到他。我们家也不缺你家这点钱,你拿回去。拿回去咱们还是乡里乡亲好兄弟,不拿回去以后那我看见你当没看见。” “香霞姐,你们跟我们客气这个干什么呀?”傅宁也在一旁出声道:“这不给钱,叫我们心里怎么安生?” “这些东西都是买给兵子的吧?你们给他送过去,钱就算了。”秦香霞碰了碰傅宁手里拎的袋子。 柳成林和傅宁最后推辞不过,只好拿着东西往前庄姚家老家去。秦香霞和姚松跟着,俩男人并排走着说话,俩女人并排走着说话。到了巷子口,因巷子宅,再一个个钻进去。一路上不过都是说些客气话,都不希望因为利益坏了邻里关系。 到了前庄,姚松带着柳成林和傅宁进屋。姚松的爸妈这会儿也在家,一个在抽搭旱烟,一个在做针线。见姚松带了柳成林和傅宁过来,忙起身:“成林怎么来了?” 姚兵因为自己弟弟折了腿,现在姚家人不但不怨恨他们,还如此客气,柳成林便是满心的愧疚和不好意思。 “大爷,我来看看兵子怎么样了。” “在屋里躺着呢,你去看吧。”姚松他妈开口,往堂屋西边指了指。 “好……” 柳成林跟着姚松往堂屋去,傅宁在后面也是客气地跟两位老人招呼了一声,便跟着进去。进了堂屋西边的屋,便见得姚兵正坐在床上,靠在床头看书。 见一拨人进了屋子,他忙放下书,笑着出声:“柳三哥柳三嫂,你们怎么来了?” 看姚兵这样,柳成林面上便很是过意不去。他走到姚兵面前,看着他问:“我和你三嫂来看看你,你腿怎么样了?” “好多了,撑着拐杖能下地走路了。”姚兵笑着说,说完便问:“柳成明呢,他怎么没来看我?” 傅宁在后面默默把买的东西放到写字台上,和秦香霞站着,也是不说什么。柳成林看着姚兵,卡了一下道:“成明他出去了,他没告诉你?” “出去了?去哪了?”姚兵眉头一拧,“我回来后他就来看过我一次,没跟我说他要走。” “他去了外地,出去闯一闯。”柳成林毫无个人情感地说道。 姚兵呆了呆,又拧了一下眉,“他为什么要出去?出去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 柳成林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个问题了,他知道柳成明为什么出去,姚兵大概想一下其实也能明白。但是不告诉他,谁知道是因为什么呢。 “什么时候走的?”姚兵见柳成林不说话,又追问了一句。 “今天早上,刚走的。”柳成林看着他,没想到这两人关系是真好。姚家对柳家这么客气,一点都不怪柳成明,这么看也就说得通了。 姚兵眉心又拧了拧,最后松开,低声说了句:“我知道了。” 回想一下柳成明来看自己那次说得话,柳成明已经是在暗示他要走了,不再留在向明村。走了好,走了混出个样子再回来。 姚兵也没再跟柳成林和傅宁说什么,最后就说了一句:“我在家里等他回来吧。” 谁知道这一等,就等了好几年。 柳成林和傅宁走的时候,姚兵还坚持下床撑着拐杖把两人送到了院子外面。 姚家人都不能理解姚兵和柳成明为什么感情这么好,其实柳家人也挺惊讶的。这俩小伙子同岁,从小一起长大,平时玩得是好,但好到这样,还是没多少人想得到的。 柳成明走后,和柳成明有关的一切事情,也都算告了个段落。柳成林忙着自己家的砖头,忙着水泥沙子瓦片。紧赶着又忙了一段时间,一直忙到天热得能让人褪掉一层皮,田里的麦子也熟透了,到处都是一片金灿灿的黄。 说好了去外面赚一个季度钱的柳成辉,揣着钱回来了。 ☆、第055章 柳成辉经过出去这一段时间的打磨,身上少了些以前的呆闷气。许是见过了不同的人,见过了外面的世界,心里的自信也涨了几分,所以见人也便没了之前的木讷沉闷。 这次从外头回来,柳成辉是赚了不少钱的。去的也是正发展中的好地方,便是吃得了苦卖得了力,那就拿得回票子。他不止带回了自己在外面赚的钱,还买了不少东西回来——吃的喝的玩的。 把东西给家里人一一分了分,赵兰花眼笑成了花,柳大士那也是没见过这么些的好东西,直夸他家小四子有本事又孝顺。之前在家里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柳成辉,这次可成了实实在在的主角。 分完家里人的,柳成辉又去老大柳成文和老二柳成武家,把带给侄子侄女的东西给一给。见到东西,刘珍还客气地推了一下,接下来后又让自家女儿说谢谢。 去完老大家,又到老二柳成武家,两小侄子在柳成辉旁边跳,拿了东西就去拆。老二家的大小子是照顾二小子习惯了,便是什么都自动地让着他,完全一个贴心的大哥哥。 “出去赚了不少?”柳成武见柳成辉拿了这么些东西回来,没有不眼红的。 柳成辉看着柳成武笑了笑:“凑合,外面的工钱高,赚的比家里多点罢了。我又有点手艺,当个大工,赚得比做小工的再多些。” 柳成武瞧着柳成辉的表情,再配上他说的话,就知道他赚的一定不少。脸上的客气亲近表情虽有些挂不住,却还是强挂着,“赚得多怎么不赚点?这会儿就回来了。” 柳成辉脸上笑意不减,“差不多了,这不是又到忙时了么?我回来帮着三哥三嫂把麦子收收,完了再把堂屋盖上。” 听到柳成辉要在家盖堂屋,柳成武面上的不自在表情就更明显了一点,只开口说:“老四,你这么帮着老三,能不能帮帮我们呢?你看你二哥我家,就这一间泥土屋,可什么都没有,底下还有两儿子要养。” 柳成辉看了看柳成武家的房子,半天说:“二哥,那你什么时候盖?你把砖头沙子水泥备好,我帮你盖就是了。” “那我看看,想想法子。你二哥我靠这几亩地吃饭,手里没什么钱,你看看你也在外面赚了不少钱,你再帮衬帮衬我,成不成的?”柳成武看着柳成辉说,低声下气却是不在行的。 柳成辉虽然性子闷,但也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柳成武在打他手里钱的主意。但他心里惦记着周志美的大闺女刘桂红,当然也不会把话说得很满,便只是说:“二哥,那我看看。要是能帮上你的,一定帮。” “你这么说,那我就放心多了。”柳成武这会儿笑得不假了,“咱们都是亲兄弟,就该互相帮衬着。” “是是,二哥你说得不错。”柳成辉附和柳成武。 也是难得的,柳成武要留柳成辉在家吃晚饭。叫柳成辉留下的时候,还嘱咐吴萍去隔壁家的石墨上磨点豆子,烧点好稀饭给柳成辉喝。但柳成辉还要赶回去找刘桂红,告诉她自己赚钱回来了,麦子收了家里也就盖堂屋了,便也没留下。 柳成辉留不住他,也没强留,一直送他过了巷子,自己才回来。 吴萍看柳成武要“款待”柳成辉,心里想着是柳成辉赚钱了,便也过来问:“这回出去赚了不少钱不是?” “没具体说多少,但一定不少的。老四这会儿还没娶媳妇,要是娶了媳妇,那钱被他媳妇收了去,那就炸都炸不出了。” 吴萍看着柳成武,明白他的意思,不过说了句:“让他给咱们家给盖个堂屋,哪有只偏心老三不帮咱们的?” “我也想这个事呢。”柳成武和吴萍思想很是一致。 而柳成辉回到家后,把剩下的东西又拿上,这才往刘家去。他这回也没畏首畏尾的,直接去了刘家喊门,把给刘洪超、周至美以及刘桂红、刘桂紫以及小儿子刘兵都一一给了。 刘家人这会儿正在吃晚饭,见柳成辉拿了东西来,忙都客气迎出来。周志美接了东西,看着柳成辉道:“成辉你这么客气,吃饭了没?没吃饭坐下吃饭。” 这不过是邻里之间最平常的问候,柳成辉却喜得不得了。他看了看周志美,然后瞥了一眼在周志美身后站着的刘桂红,笑着对周志美说:“我妈在家盛饭呢,回去就吃了。大娘,我想跟桂红说两句话,您看成不成?” 柳成辉拿东西在他家出现的时候,周志美就猜出了他是来干什么的。面上没有什么表示,这会儿便也是笑着说:“成,桂红你送送成辉。”说完便对看着自己的刘桂红使了个眼色。 刘桂红脸上红了红,从周志美身后出来,“走吧,我送你出去。” “诶,那大爷大娘你们慢吃。”柳成辉客气说完,便和刘桂红出去。 两人刚一出院子,刘桂紫就缩回脖子,哼了一句:“柳老四还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给我都不要。我姐眼睛瞎,那才能看上他。” “怎么说话呢?”刘洪超喝了刘桂紫一句,“赶紧进来吃饭。瞧不上人家也不把话说清楚,还让人送这么些东西过来,看你们怎么收场。” 周志美撇撇嘴,“是柳小四脑子不好使,竟然把桂红的话歪曲成那样,让人有什么办法?” 其实柳成辉会歪曲刘桂红的话,倒也不是柳成辉真的是脑子木不会会意。而是刘桂红实在是个软腻的性子,她妈那完全不给人面子的嘴巴一点没遗传给她,她便是遮遮掩掩,什么话都怕说得太透伤了人。 这会儿她把柳成辉送出去,柳成辉脸上便是满满的幸福笑意,看着她说:“桂红,我赚了好些钱回来。等这阵子把地里的麦子收了,晒干囤好,我就把我家的堂屋盖起来。到那时,你就能嫁给我了。” 刘桂红看着柳成辉脸上的笑意,那种实实在在的憧憬未来的幸福满足感,她几乎到了嘴边的话,在舌尖上转着转着又噎了回去,半天说了句:“你都是为了我?” “是啊,不是说好,我有钱了,咱家有房子了,你就跟大娘说嫁给我么?”柳成辉还是笑着。 刘桂红抬眼看了看他,半天又说了句:“那你先收麦子,再盖房子吧。” “成,你等着我就是了。”柳成辉笑着抬手挠了挠后脑,“那你赶紧进去吃饭吧,我也回家去了。” “嗯。”刘桂红应完,便转身进了院子。 到了灶房坐下,她爸刘洪超这会儿已经吃过了,人去了堂屋。这灶房里便只剩下周志美和刘桂紫,周志美见刘桂红进屋,看着她就问:“话说清楚没?” “什么话?”刘桂红揣着明白装糊涂。 “什么什么话?”周志美盯着他,“可别再叫他以为你要嫁给他了,我周志美的闺女,怎么着都不会假柳小四那种人?” “柳成辉怎么了?”刘桂红埋头吃饭,语气轻轻地顶了这么一句。 这话一听自然就能听出不对劲,周志美眼睛一瞪,刘桂紫也是一脸不敢相信地看向刘桂红:“姐……你不会真看向柳成辉了吧?他长成那样,我都怀疑他不是柳大娘的种。” “我没看上他。”女孩子再老实都有虚荣心,不希望让人说自己眼光有问题,看上个没人瞧得上的人。这话说完之后,刘桂红又紧跟了一句:“他人挺好的,踏实能干,对我也好。” “好什么?!”周志美把手里的碗往桌子上一搁,“好能当饭吃?你长得俊俊俏俏的,找那么个长相的?人家骂不骂你眼睛长歪了?他现在想把你弄到手,对你好,谁晓得之后会不会对你好?你可别犯糊涂,把自己一辈子糟蹋了。” 刘桂红听着周志美的话,嘴里慢嚼着馒头,心里也是敲着鼓。她本来就不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心里惦记着柳成辉对自己的各种好,不太想伤害柳成辉。但认真说起来,她对柳成辉是真的没有分毫男女之间那种情感的。 “我开不了口,不知道怎么跟他说。”刘桂红把嘴里的馒头咽下去,说了这么一句。 “没用的丫头。”周志美斜了刘桂红一眼,“一句话的事情,被你弄成这样。你这样弄下去,人家还说我教你骗柳小四呢。” “姐你说不出口,我帮你说去,多大点事情。”刘桂紫接着周志美的话,看着刘桂红说。 刘桂红低头默默喝了口稀饭,“这样真的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刘桂紫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不会真要嫁给他吧?” 刘桂红抬眼看了看刘桂紫,如果不是老有她妈周志美和妹妹刘桂紫整天说柳成辉不好,其实依她这种没什么主见的性子,嫁给柳成辉也是完全可能的。但这会儿周志美和刘桂紫这样,她便处于摇摆不定状态,觉得不嫁也好,自己或许能找个比柳成辉好的。 而那边柳成辉回去的时候则是满脸欣喜笑意,对自己的未来简直充满了无限的憧憬和幻想。家里的饭都盛好了,人都坐在了桌边,就等着他回来吃饭。 到了灶房,柳成辉轻吁口气坐下,“吃饭吧。” 赵兰花把傅宁面前的碗和筷子拿起来,放到她手里,看着柳成辉问:“你去周志美家,她说什么了?” 第42节 “没说什么啊。”柳成辉看着赵兰花。 赵兰花面上神色狐疑,“那桂红呢?” “说让我先收麦子和盖堂屋。”柳成辉喝了口稀饭。 就赵兰花那张不是很能留住话的嘴,傅宁自然也是知道刘家人对刘桂红和柳成辉这件事的。基于傅宁对刘桂红的了解,大概也猜得到事情为什么会成现在这样。但是具体不知道刘桂红到底有没有被柳成辉感动,最后会不会嫁给柳成辉,所以她也不好插手什么。 柳成辉又向来是个安分的老实人,不会对女孩子做出越矩的事情。所以在男女关系上,便是再弱的女孩子,那在柳成辉面前占都是主导位置。所以,和刘桂红这事,还得看刘桂红的选择和刘家人的态度。 而赵兰花听柳成辉这么说,自己心里没想太明白,但也没再问柳成辉什么。等吃了饭人都出去,赵兰花洗锅洗碗留下傅宁,便跟傅宁说:“刘桂红那是什么意思?周志美不是说,她家大闺女没瞧上咱们家小四子,不会嫁给我家小四子么?” 傅宁从板凳上站起来,手扶后腰来回慢踱了两下步子:“再瞧瞧吧,要是桂红看上了老四,周志美不同意的话,这事情还有希望。咱们这会儿也先别跟老四说,泼了他冷水。” 赵兰花听着话点了点头,“成,反正急也不在这一时,等咱家堂屋盖上再说。” 柳成辉不知道背后的这么些事情,自然也是心情舒畅,吃嘛嘛香,干活也是倍儿带劲,可让柳大士偷了不少懒。把自己家的麦子收完,带着这一股子劲,他又和柳成林一起,帮柳成武家又收了麦子。 柳成武这会儿是知道柳成辉手里有钱,又是个孤家寡人,所以对他也是百般地放低姿态讨好。说不定这一讨好,那就能抠出些钱给自家使使呢? 柳成武平时对柳成林那是不敢惹,这会儿也是带着几分客气了。柳成武听柳成林的话,把他哄好也没坏处的。不过在柳成林看来,他和柳成辉帮他柳成武家干活,柳成武对他俩客气那是应该的,便也是坦然。 等麦子收完,放在场上打下麦粒,晒干了水分,一斗一斗地运回家囤起来,农忙之事也就过去了。 农忙之事一过,柳成辉便又是干劲满满地盖起家里的堂屋。砖头水泥沙子白灰之类的都是柳成林备好的,他只要发挥自己手艺特长,拿着瓦刀把房子砌起来就成。 先期,柳成林找了些壮汉子来帮忙,把房子根基挖好打好,剩下的便是他和柳成辉两人来完成。柳成林和石灰、和水泥、搬砖头、递砖头……帮柳成辉打下手,干所有的杂活。 傅宁这会儿肚子也大了,不能做什么事,便只是瞧着,偶尔说说话给两人打气。原本是要包工头带着一伙人干的大事,他们兄弟俩干,自然是要累得多。但房子盖好之后会有的成就感在柳成辉和柳成林两个人心间,两人便是一点都不觉得累,巴不得早点把房子盖出来。 在柳成辉和柳成林盖自家堂屋的时候,刘家的院子也拆了一半,盖起了前屋。刘家是找的施工队,什么都快得很,等他家前屋上大梁放鞭炮撒糖的时候,柳家的堂屋才出来一小半。 与此同时,安平镇镇政/府规划好了的电网建设工程,也开始在各村布设起来。电线杆子一根根地竖起来,可是雀跃了很多人的心。人以前都是到镇上才能看到有电,这会儿自己家也要通上电了,不用再点煤油灯,而是可以直接用电灯,那心里的激动之情,根本掩饰不了。 赵兰花瞧着家门口竖起的一排电线杆,笑着跟傅宁说:“阿宁,等咱们家堂屋盖好,刚好能通电进去,多好的事情。以前毛/主/席就说过,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以前咱们都只当说笑呢,你瞧瞧,这马上就都要实现了。共/产/党好啊,带着咱们过好日子呢。” 傅宁听着赵兰花由衷的赞美言辞,笑了笑说:“是快了,以后都会慢慢有的。” “这高楼和电灯是什么咱们都见过,那电话是什么?”赵兰花看着傅宁问,问完后笑着说:“我知道,你也没见过。等以后有了,咱们就知道了。” 傅宁闷着笑,“恩,等有了,什么都不稀奇了。” 因为只有柳成辉一人施工,柳家这堂屋盖得着实是慢。等墙壁都起来,找村上壮汉子来帮上梁的时候,那外面的电缆都架设得差不多了。变压器也是一个村子里设了好几处,分生产队控制供电。 堂屋的两个大梁被拉上去后,一串鞭炮便被挂在梁上点燃了头。一群小孩子站在柳家院子里,捂着耳朵,咧着嘴巴笑。黄莺也在小孩子中间,早知道柳家今天上梁放鞭炮撒糖,所以带着小伙伴来抢糖吃。 鞭炮炸完,有汉子蹲在墙头上,说了一大串吉利话。便是一边说吉利话,一边往堂屋里撒糖,五颜六色的只往下扔。小孩子见了,大叫着冲进去捡。你撞我一下,我推你一下。捡完了,有的小孩子捡得少就去问别的小孩子要。别的小孩子再不给,那便是在屋里也捡了糖的大人再给他们,免得为了抢个糖而打起来。 黄莺见有的小孩子还想要,便带着去找傅宁,笑嘻嘻跟傅宁说:“柳三婶子,你家还有糖吗?” 傅宁伸手捏一捏黄莺的鼻子,“有,等我给你拿去。” “谢谢柳三婶子。”黄莺一笑,转头冲身后的小伙伴眨眼。别的小孩见黄莺跟傅宁熟,可以直接要糖,羡慕不已,但也不好意思开口问要。 傅宁拿出糖,又分了一圈,这群孩子才满足地跑掉。黄莺要跑,被傅宁一把抓住,看着她问:“去年给你做的裙子是不是小了?你过两天就去上学了,拿来给我帮你改改。” “奶奶说柳三婶子肚子里有小弟弟,这会儿不好做事情,等柳三婶子把小弟弟生了,再帮我改。”黄莺站好了,看着傅宁说。 傅宁笑了笑,“没那么小心,你回去跟你奶奶说,把裙子拿过来。我改完,你好穿了去上学。” 黄莺一听可以穿着好看的花裙子去上学,也是分外高兴,欢快地应了句:“好,谢谢柳三婶子。” “去玩吧。”傅宁笑了笑,才让黄莺走了。 柳家的堂屋上了梁,剩下便是盖顶再粉刷的事情。柳成林瞧着这堂屋已经出来了,心里也总算踏实了下来。盘算了这么久,总算总算,家里有点起色的样子了。 堂屋盖好后,水泥地坪干平,白墙干净,一家人站在门口,瞧着这堂屋就笑了。柳成林把傅宁揽在怀里,长长舒了口气说:“可以摆宴席了。” 宴席之后,那就可以搬进去住了。 柳家摆宴席的日子。 明晃晃的阳光从空中洒下来,热热得衬得柳家院子里的气氛也是热到了极点。柳家几个兄弟穿梭在堂屋到灶房中间,上菜撤盘子,端水倒茶。堂屋里摆了好几个圆桌,坐着好几桌的人。 傅宁因为怀着孩子,什么都不需要忙,便是吃吃喝喝走走看看。刘珍和吴萍帮赵兰花在灶房里帮请来的厨师忙活,说着些闲话。 赵兰花的嘴巴那是快咧到了耳根,笑得合不拢嘴。柳成文和刘珍便是纯来帮忙的,衬着气氛也是没有冷脸的样子。那便是只有吴萍和柳成武,两人从头到尾板着脸。话说不多,说出来也不是多讨喜的。 这场宴席也没请多少人,来的不过是柳家的亲戚和第六生产队的一些乡里。傅宁也是按着礼数让柳成林去娘家请了一下。果然,傅宁娘家没人来,分子钱是让赵小宝和傅静带过来的。于是傅宁家那头的亲戚,便也只来了傅英两口子和傅静两口子。 来客坐定吃饭,热闹气氛下,甭管认识不认识的,那都能吹到一块儿。柳家堂屋里,闹闹嚷嚷的,那便是热闹做一团。 刘家来吃饭的也是周志美,坐在本庄子人那一桌上面,和秦香霞这几个人说着些闲话。柳成辉对这桌子的人尤其照顾,尤其是对周志美,问这问那,给这给那。 明眼人一瞧就能瞧出不一般来,一庄子又是知道其中缘由的。黄大娘把黄莺揽在怀里,给她夹菜,便看着周志美说:“怎么回事啊?我瞧着你家桂红和柳小四的事情,是不是成了?” “哎哟,这话别瞎说。这要是传出去,我家桂红可不好找人家了。我周志美这辈子没什么能叫人说的,这事情也不能叫人说了嘴。”周志美咽了嘴里的东西,赶忙说道。 “那是柳小四那不死心呢?还想跟你家桂红成?”张明朗他妈放下筷子,看着周志美说。 周志美得意一笑,“我家桂红人长得俊,又温柔听话,小四子当然想了。但是我不同意,这事儿是不可能的。” “桂红要是答应,这事儿成了也成呢。”秦香霞接话道,“桂红也不小了,还等什么?” 周志美摇了摇头,“我家桂红能找个更好的。” “你就翘着尾巴吧,我倒要看看你家桂红能找个什么样好的。”张明朗他妈笑了笑,也不说再多。 黄大娘在谈论别人家孩子这话题中,永远都不会表发观点的。自家那样,她便没立场和资格对别人家评头论足。 “张大姐你就放心好了,我家桂红,那是错不了的,一定会嫁个像样的人家。我周志美的闺女,我还不知道么?你家明朗倒是样样都不错,可有人家了?” 张明朗妈妈摇了下头,“挑来拣去的,我懒得管了。不找拉倒,我也不指望抱孙子了。” “那你家张明朗是书读多了,读成书呆子了我看。”周志美看着张大娘说。 “不管不管……”张大娘说着话又吃起菜来。 吃了宴席,大伙该说能说的饭桌上都说得差不多了,也都慢慢散回家去。周志美到家就找了刘桂紫,问她:“你说要把话跟柳成辉说明白,说了没有?” 刘桂紫一摸脑门,“我给忘了。” 周志美抬手戳进刘桂紫的指缝间,推了一下她的脑门,“不知道你还能干什么?” “怎么了?你去柳家吃饭,他家说什么了不是?”刘桂紫把手放下来,看着周志美。 周志美道:“倒没说什么,只是那柳成辉,倒真把我当丈母娘待了,我可不敢认他这女婿。” “姐呢?”刘桂紫转头看了看屋里,又看了看外头,“刚才还在的,上厕所去了吧。等她回来,我待会就带着她去跟柳成辉说明白,让他死了那条心。就算他家堂屋盖起来,我姐也不会跟他的。” “去吧去吧,这事儿我也不好说,待会伤了我和柳大姐、傅宁之间的和气。” “成,就交给我吧。”刘桂紫说了甩着马尾辫就往外跑。 跑去厕所边,扬声问了句:“姐,你在里面没?” “干嘛呢?”刘桂红从里面出来。 刘桂紫伸手就拉上她,“我玩心重,把你和柳成辉的事情给忘了。他这段时间忙盖房子没时间骚扰你,以后有时间了肯定还会骚扰你。我带你去跟他说清楚,把话说开了,让他死了这条心。” 刘桂红本能地往后一赖,“我不去。” “干什么不去?”刘桂紫停住,转头看她。 “你不懂。”刘桂红抛出这句话。 刘桂紫狐疑地瞧着刘桂红,“姐你不会是……跟他干了什么不该干的事……所以……” “瞎说什么呢?”刘桂红伸手一巴掌拍在刘桂紫的手背上,“柳成辉那老实巴交的,怎么可能?” “这倒也是。”刘桂紫想了一下:“那是为什么?” “他对我太好了,给我买过不少东西,我不知道怎么说。待会说了,他会不会恨我?”刘桂红犹疑道。 ☆、第056章 “那你又不嫁给他,你又不说,你想怎么样?”刘桂紫看着刘桂红,也是怪受不了她这性格的,“你这样拖下去,不是更让柳成辉恨你么?除非你嫁给他。” 刘桂红咬了一下嘴唇,“我就是开不了这口……” “没事,咱们把他叫出来,你别出声,我跟他说。” 刘桂红看了看刘桂紫,半天才点了下头。 这会儿柳家的宴席已经是吃完了,赵兰花、柳大士、柳成林、柳成辉和傅宁一起把宾客送尽。女人们洗刷碗筷,男人们把租的圆桌板凳都还回去。 刘桂紫和刘桂红在柳家院门外,伸头往里瞧了瞧,只见刘珍在一个大盆边洗碗,旁边坐着傅宁,一边跟她说话一边也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洗着碗。 傅宁抬头的间隙看到刘桂紫的脑袋,定住目光便笑着出声道:“是桂紫啊,找人不是?” 刘桂紫笑笑,从门外进来,“我找柳四哥,他不在吗?” “他去还东西了,你找他有事?”傅宁拿旁边的干抹布擦了擦手上的水。 刘桂紫回头看了一下,见刘桂红躲在院门外不进来,也就没拉她,转回头看向傅宁继续说:“是有点事要跟他说。” 傅宁看她往外瞧,就知道外头还站着人,但也没问,只说了句:“马上就回来了,要不你进来等会儿?” 刘桂紫想了一下,想着自己总不能把躲在外面的刘桂红拉进来吧?又是来找柳成辉来说那种话的,她自然不坐,笑着就说:“不了,柳三嫂,那我等会再过来。” “也成。”傅宁客气笑道,也不留她。刘桂红都躲着不进来,还留什么呢? “嗯,那我就先回家去了。”刘桂紫点了下头,脚后跟一抬,右手从后面抓住左胳膊转身就出了院子。到了外头,她直用眼神怪刘桂红胆小,拉着她就往家去。 “刘桂紫找老四干什么?”刘珍把洗好的碗叠起来,看了一眼傅宁问。 傅宁也帮着摆盘子,“哪里是刘桂紫,是刘桂红,在外面躲着呢,没敢进来。” “怎么?还不好意思了?这年头人不都开放了么?”刘珍笑着说。 “怕就怕不是不好意思。”傅宁淡声说了这么一句。 刘珍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傅宁问:“不是不好意思,那还是什么?” 傅宁刚要说话,柳成林一帮男人便说着讲着进了院子。话没出口,刘珍心思一转,直起身子瞧向也一起进来的柳成文说:“都还回去了?” “还回去了。”柳成文应了一声。 刘珍看柳成文说完话,目光一转到柳成辉身上,开口道:“小四子,刘桂红和刘桂紫刚才来找你。看你不在,人就走了。” “找我做什么?”柳成辉嘴角轻浅一笑,心头暖暖的。 “那可没说,见你不在就走了,说待会再过来。”刘珍照实道。 第43节 傅宁也看着柳成辉,“要不你去刘家看看,看她姐妹两找你什么事。还有,顺便问问亲事的事情。” 不管是能成还是不能成,这话都是时候说清楚了。再这么吊着柳成辉,到底算是什么意思呢? 柳成辉嘴角笑意有点漫出来,不过是觉得自家人都接受刘桂红,感觉刘桂红就快跟自己媳妇一样了。他应了一声傅宁的话,转身就出了院门往刘家去。 其他男人进屋,说说讲讲,把剩下要还的东西再一一还掉,也就散了,剩也就剩同庄子的姚松几个。 这边柳成辉到刘家找了刘桂红,却是刘桂紫带头出来见他,刘桂红跟在刘桂紫身后。柳成辉看着刘桂紫笑了笑,开口说:“听说你和桂红去我家找我了,是有什么事?” 刘桂紫看了看柳成辉,“我们去后头说。” 刘桂紫拉着刘桂红,柳成辉跟着刘桂红,穿过巷子一直到庄子后头,刘家堂屋后。刘桂紫站定,刘桂红站她旁边。 柳成辉也不知道这两人到底要跟自己说什么,想着的都是好的方向,便脸上还是笑意满满,看着刘桂红道:“桂红,到底是什么事?” 刘桂红抬起眼皮,只稍看了柳成辉两眼就把目光移开了,嗫嚅道:“是亲事的事情……” 刘桂红说话声音太小,窝在嗓子里根本没出来。柳成辉没听清,便看着她又问了一句:“桂红,你说什么?” 刘桂红没说话,刘桂紫倒是往前走了一句,挺直了腰杆在柳成辉面前,看着他直接说:“我姐要跟你说,她一直拿你当朋友,没有要跟你结婚的意思。” 刘桂紫说这句话的过程中,柳成辉脸上的笑意慢慢僵住,然后褪掉随即又浮出一层尴尬。他嘴角有点微微抽搐,喉咙发干,看着刘桂紫不敢相信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你耳朵聋啊?”刘桂紫低声嘀咕,看着他清了下嗓子又清清楚楚地说了一遍:“我姐她不喜欢你,不会跟你结婚的。我妈也不同意,今天跟你说清楚,你就不要再肖想我姐了。” 刘桂紫说这话的时候,刘桂红心里慌张得厉害。她别的不怕,就怕柳成辉一时暴怒,跳起来骂她是骗子,骗钱骗感情没有心。 但柳成辉除了脸色极度难看以外,并没有什么其他举动。他看着刘桂紫那张脸,自卑心理一下子又全回来了。柳成辉不是个没脾气的人,但在自卑面前,脾气永远占不了上风,他只会闷声自吞。 “桂红,是真的吗?”顶起心底最后一丝底气,压着自己想要转身一走了之的心情,柳成辉还是看着刘桂红问了这么一句。 刘桂红把头埋得低低的,也不敢看柳成辉。刘桂紫在旁边用胳膊肘碰了她一下,她才吞吞吐吐出声:“对不起……柳成辉……我妈她不同意这门婚事。我一直想跟你说……但是……一直不知道怎么说……” 柳成辉看着刘桂红的样子,心房一点点凉下去,然后砰地一声,因为刘桂红而建立起的自信到此算是彻彻底底碎成了渣。他心里实在凉得厉害,磕哒了半天牙,问了最后一句:“那你呢?” 刘桂红的头低得更厉害了,双手握拳,指甲抠着手心,还是绕开问题说了一句:“我妈……她不同意……” “那你呢?我问你呢?”柳成辉心里毛躁得厉害,心里的懊糟愤恨疼痛找不到发泄地,直想抽自己嘴巴子,声音便也是颤颤的。 这么长时间,难道真的都是假的?他期望了这么久,好容易有了钱有了房,结果这个一直在他心里的人根本不属于他。 “柳成辉你到底有没有脑子?我姐说过喜欢你吗?说过要跟你在一起吗?说过她是你女朋友吗?你们一直是什么关系都没有的,一直是你一个人一厢情愿,你怎么想不明白。我姐心地好,怕伤害你,所以才一直没说出来,那不代表她真的喜欢想嫁给你。” 柳成辉的目光还是在刘桂红身上,他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情。心情是从天堂一下子掉到地狱,还一点缓冲不带的。一时间也是反应不过来,然后他便突然转身冲墙猛砸了几下,然后又拿头直接往墙上撞。 刘桂紫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刘桂红更是怕得要死,尖叫了一声往刘桂紫身后躲。刘桂紫看柳成辉发疯了,哪里敢多留,拉着刘桂红就跑了。 柳成辉照着墙又狠撞了几下头才停住,血从额头流到眼睛上,被睫毛挡了挡,然后掉到下眼睑上。他抬手摸了一下,见一手指的红,也不觉得疼也不觉得心慌,拖着无比沉重的身子,一步步便往自己家和黄家间的巷子去了。 那边刘桂紫和刘桂红带着周志美跑到后面,已经不见了柳成辉。到堂屋后,看到墙上的斑斑血迹,周志美睁大了眼睛看向刘桂紫:“桂紫,你怎么说的?这柳成辉要是出什么事,我们家那就是罪人啊!” 刘桂紫这会儿也有点慌了,只说:“我没说什么啊,就实话实说而已。” “走走走,跟我去柳家看看去。别真出什么事,那你姐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周志美往柳家去,刘桂紫小跑着跟在后头。刘桂红这会儿后悔极了,心里也是怕得厉害,不敢再见柳成辉,便停在原地,跟也没跟上去。 周志美带着刘桂紫到柳家,不见院子里有人,只听得堂屋里有人说话,便忙往堂屋去。赵兰花见她过来,忙招呼了一声:“周志美啊,进来坐。” 周志美哪里能进去坐,只问:“你家小四子呢?” “不是去找你家桂红了,怎么你倒来问我?”赵兰花看着周志美说。 周志美这会儿是真有点着急了,进去强行把赵兰花拉出来,小声说:“快点找找,我怕你家小四子出事。” 赵兰花一听这话不好,拧眉看着周志美问:“出什么事?” “待会跟你说啊,我的柳大姐,快找找你家小四子去。”周志美着急得不得了,她哪里能想到柳成辉会因为被拒婚事就这么冲动,做出那么叫人害怕的事情。 赵兰花看周志美这样,就知道事情是真不好了。她忙回身进堂屋,跟柳成林说:“成林,看到小四子没有?快找找他去,我也去找,别真出什么事了。” “怎么了?”柳成林不明不白地看着赵兰花,这到刚才为止,家里都是喜气洋洋的。 “话稍后讲,快把人找回来吧。”周志美也过来说。 傅宁看着周志美的表情,还有刘桂紫在身后闷不吭声的样子,大致便猜到发什什么事了。她起身到柳成林旁边,拉了他一下,“别坐着了,赶紧把人找回来。” “成。”柳成林起身,那一起坐着说话的还有姚松几个,都起身跟着柳成林出去。几个人分了不同方向,一个个地方找。 赵兰花也是着急,心里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更是难受得慌,一边往外走一边拉着周志美问:“周志美,你快跟我说,我家小四子怎么了?” 周志美吞吞吐吐的,磕磕巴巴的,但还是把事情给说了。说完她看着赵兰花,顶着底气又说了句:“柳大姐,这事可不能怪我家啊。小四子和桂红的事情,我早八千年前就说过了,是不可能的。” 赵兰花焦躁得很,一边找人一边跟周志美说:“你那说闲话的说法,你告诉我,谁能当真?!谁知道你是逞一时嘴巴痛快还是什么?你家桂红要是答应,坚持要嫁给我家小四子,你不答应那也是不成的啊!现在不是你家桂红答应你不答应,是你家桂红从头到尾就在骗我家小四子!” 抱怨完周志美,赵兰花吸吸鼻子又开始抱怨自己,“也怪我,瞎抱什么期望呢?你家桂红那就是天仙!我家小四子配不上你家桂红!我早就不该让他还惦记着你家桂红,我要是早点阻止,也不会成今天这样……” 说到这里,赵兰花又不服气起来,转口又说:“周志美,我今儿可不要怪我说难听话,你家桂红还真不是多好的姑娘。长得也就是白白净净的清秀,是,长相上配过我家小四子。但是你瞧瞧你家桂红的性子,那以后找不到个对她好的男人,就是受死罪的。你不信瞧着吧,我还真不觉得你家三个孩子,那都是给你涨脸的。你别傲着傲着,把自己给傲进去。到时候日子过得难看,你在这个庄子上那就连一点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了!” 周志美本来因为柳成辉拿头撞墙还有些愧疚的,这会儿见赵兰花说出这些话来,心里顿时不顺气了。她步子一停,拉着赵兰花就理论,“柳大姐,你还真不能这样。我家桂红不嫁给你家小四子,你就咒我家这些话?你这什么心肠?” “我懒得跟你理论这些,周志美,我今儿就一句话,你家桂红哪天日子难过,后悔没嫁给我家小四子,她就是哭着回来求我家小四子娶她,那也是不可能了!”赵兰花纯粹是为了堵周志美,出心里的一口恶气。她也不要周志美再跟着自己找柳成辉,甩开她的手就自己找去了。 周志美被甩在原地,掐上腰深吸了口气,指着赵兰花的背影吼:“赵兰花,你别做白日梦!你家小四子打光棍一辈子有可能,我家桂红也没可能哭着求你家小四子娶!” 赵兰花走远她也就不吼了,放低了声音道:“也不撒泡尿照照……” “明明就是柳成辉求着我家的,死死贴着我姐,怎么突然变成我姐要贴着她了?”刘桂紫也是不服这个,在周志美后面接道。 周志美又大喘了几口气,“随她怎么说,明儿我就找人给你姐找婆家。找个顶好的,臊死赵兰花和他那没用的儿子!想叫我家桂红后悔,哭着求柳成辉娶,门都没有!想都不该想!” 外面人到处找着柳成辉,傅宁因为行动不便也便没出去凑这个热闹。等人走了,她在家等着人把柳成辉找回来。坐着也是不安宁,便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走来走去……就隐隐听到有人在哭。 傅宁竖起耳朵,哭声一阵有一阵没,也听不出是谁的。她顺着声音找过去,便看到柳成辉正躲在堂屋东北角的院墙内,一身脏乱地坐在墙角一边喝酒一边哭,头上的血不流了,干在脑袋上十分吓人。 见着柳成辉这副要死不活的狼狈样,傅宁胸口猛地一紧。她忙往墙角去,到柳成辉旁边,夺了他手里的白酒瓶子,沉声道:“成辉,你做什么呢?” 柳成辉眼睛闭着,还一直在流眼泪,他听得出是傅宁的声音,便吸了下鼻子道:“三嫂,你把酒给我,我想一个人呆会。” 傅宁握着酒瓶子,盯着柳成辉:“心里难受?” 柳成辉锤了锤心口,咬着牙说:“疼……” “疼,你想怎么样?”傅宁顺着话问,她也不懂怎么安慰遇上感情问题的人。 柳成辉摇了摇头,慢慢把眼睛睁开。眼泪浸到了眼睛里,眼睛被咸得疼,他便抬手擦了擦,然后看着傅宁说:“三嫂,像我这种人,不该奢望娶媳妇的。我错了,是我错了。我这种人啊,就该打光棍一辈子,谁会嫁给我这种人……” 柳成辉说着话就要来拿傅宁手里的酒瓶,他已经自暴自弃了,根本也没有半点被拒绝之后还会死缠烂打的心。想他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去追求刘桂红的,也是抱着被拒绝的心去追求的。 如果一开始被拒绝了,他会二话不说撤回来,决不让自己那本来就不值钱的尊严再让人践踏,也不会觉得怎么受伤。 可是刘桂红没有拒绝他,让他看到了希望,尝到了甜头,让他一步步落进了美好的憧憬中。把心交出去不再怀疑之后,却在这时被捅了一刀,伤重千百倍。 就像当初面对颓废的柳成林一样,傅宁看着这样的柳成辉,还是不知道该怎么柔声开解。她是个自强的女人,情绪掌控和心情调节那也都是深到了骨子里的。这种于她而言根本不需要费心费力的事情,在别人那就是百般难熬纠结了。 傅宁不说话,自然也不能随着柳成辉这么糟践自己。她把酒瓶放到一边,从身上掏出纸来,一点点把柳成辉脸上的血擦掉。伤口不大,也不算严重,但还是看着便叫人觉得生疼。 在傅宁给柳成辉擦脸上血的时候,柳成辉突然抬手一把抓住了傅宁的手,双手握着,挡在自己脸前面,又哭起来。 傅宁就这么看着他哭了一阵,她没把手抽出来,而是反抓上他的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柳成辉赖在地上不肯起,傅宁费着力气道:“成辉,我这身子不大方便,你别跟我赖,快点起来,我带你去诊所洗洗。” 柳成辉还想赖的,心里想到傅宁大着肚子,哭着哭着也就不哭了。他拉着傅宁的手,从地上起来,然后松开傅宁的手去擦了几把眼泪,吸了吸鼻子,“三嫂,你别管我了。” 傅宁伸手去拉他胳膊,“别废话了,赶紧跟我走。你信我的话,刘桂红配不上你,你会找到更好的姑娘。” 因为傅宁怀着身孕,柳成辉也不敢跟傅宁拉扯,被傅宁拉着不敢挣,便只能被她往外拉去。便是这样,柳成辉还是为刘桂红说了几句话,只说刘桂红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性子温柔又老实。不好的那是周志美,是周志美不让刘桂红跟他在一起。又说刘桂红那从小就是听话的人,不会违背周志美的意思。 傅宁也不驳他,拉着到大队的诊所,让医生给他洗洗伤口并用纱布胶带贴一下。出了诊所,柳成辉的情绪已经平复了大半。他也是没能喝多少酒,也没有多少醉意,这会儿小小眼睛里的眸子更是清明。 “你还不死心呢?”傅宁看他冷静下来了,这才开始平和地说这个事情。 柳成辉不说话,刚才心里难受的时候,便是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是绝情的。他是个没人要的人,他是个废物! 现在冷静下来,又想起之前和刘桂红的种种,心里又忍不住地生出希望。他总觉得,刘桂红没有骗他,眼见着她都要成自己媳妇了,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说白了,是真的死不了这个心。 傅宁看着他不说话的脸,从表情里就能看出几分端倪出来。以前那是不确定,所以她才不说一句。这会儿刘家刘桂红都把事情说了,那她傅宁是可以肯定了,刘桂红真的没有对柳成辉动心,更不想嫁给柳成辉。 既是如此,她便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开口道:“成辉,你信不信三嫂的话?” 柳成辉回了回神看向傅宁,“这个世界上,我最信的便是三哥和三嫂你的话。” “那你听我话么?”傅宁又问。 柳成辉微抿了一下唇,“什么话?三嫂你说。” 傅宁看着他,“你心里有刘桂红,让你一下子把她从心里抹掉是不可能的。你听三嫂的话,心里有归有,但不要再抱期望了。” 柳成辉还是抿唇不说话,最后看向傅宁,“三嫂,你也觉得我配不上桂红,一定娶不到桂红是不是?” “不是。”傅宁认真摇头,“你没有配不上她,你能苦能干,能给任何一个女孩子一个安稳的日子,你配得上任何一个女孩子。我不让你对刘桂红再抱有期望,是因为不值得。你为她做了多少事,你比我清楚。结果呢?” 柳成辉慢走着路,思考着傅宁的话。傅宁看了他两眼,继续说:“或许在感情面前说值得不值得就不那么真心了,但生活永远都不是有感情就能解决一切问题的。你不死心不放手,让刘桂红吊着你。等她找到个好的,嫁了人了,你还剩什么?” ☆、第057章 傅宁最后的问题一抛,柳成辉就愣住了。愣半天,他才起头看傅宁,却也是并不说话。照傅宁说的,那刘桂红就是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吊着他,接受他的好,但是是没有结婚的意思的。 柳成辉自认为自己是了解刘桂红的,所以他在心里不愿意相信事情是这个样子的。 而傅宁好似看出了他的心理一样,又开口道:“或许桂红只是因为性格原因,没能在适当的时候把话说清楚,才造成了今天的结果。但是,不管桂红是有心还是无意,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很现实。” 柳成辉手握成拳,大拇指慢慢抠进手心里。他把目光从傅宁的脸上转回来,各种思绪在脑子里绕来绕去,想给自己找个出口。不管怎么着,他就是怪不起刘桂红。 柳成辉没说什么话,一直像是在想什么的样子,傅宁把话说完也就没再多说。感情这事,永远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两人还没走到家,就遇上了在找柳成辉的赵兰花。赵兰花心急如焚,越找不到柳成辉越惦记,只怕他出事。现在终于看到柳成辉了,就三步并两步地奔过来,拉着柳成辉的手就说:“成辉,你去哪里了?吓死你妈我了。” 柳成辉看着赵兰花满头的汗珠子,白发根根在黑发之间闪耀,眉心皱到了一起,一脸的紧张,心里顿时一阵愧疚。他一直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如人。现在见家里人这样,也便想到其实自己在家里人里还是很重要的。至少,在赵兰花、柳成林和傅宁心里是。 “我没去哪,妈,我没事的。”柳成辉看着赵兰花出声。 赵兰花大喘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和桂红的事我都听说了。小四子,你可不能灰心。只要妈活着,就一定给你找个比刘桂红好一千倍一万倍的媳妇。” 柳成辉扯嘴角艰难地笑了一下,“妈,我们暂时不说这事了,先回家吧。” “成成成,只要你心里舒服,怎样都行。”赵兰花也不松柳成辉的手,拉着他往家去。 柳成林几个人知道柳成辉找到了,也便安了心,各自回家。柳成辉接下来也没什么反常举动,吃饭睡觉一样不落,除了话更少了而外,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第44节 接下来的日子,柳成辉便是都这样。闷不吭声地把家里的泥墙院子扒了,用砖头砌出结实好看的围墙,又和柳成林一起去买了大门,威武地嵌在留好的门框里。 这样一来,柳家一下子就没了之前破落影子,成了和周围邻居差不多的人家。 本队同庄的,两家之间又是只隔了黄家一家,柳成辉便也不可能看不到刘桂红。虽心里还是放不下,耿耿于怀的,但在行为上,柳成辉却做得十分绝情彻底。 每每见到刘桂红,他便把头一埋,只当没看见。哪怕刘桂红有意要打招呼,他也是一丝机会不给。 柳成辉这样自然不是因为放不下而心生恨意,只是看清了想明白了,为了不让自己变得更可怜,给自己留点最后的尊严和面子罢了。 刘桂红却是十分受不了柳成辉态度上的转变,心里也是暗暗自责,觉得柳成辉这肯定是恨上自己了。想想之前柳成辉对自己多好多百依百顺,这会儿变得连陌生人还不如,刘桂红心里便堵得厉害。 “桂紫,要不我去找他道个歉吧。这样我们还能做朋友,我也觉得心安。”刘桂红这么跟刘桂紫商量。 刘桂紫动了动身子,侧卧着对刘桂红,“姐你不心安什么?你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亏心事。他不理你,说明他小心眼没气度。还说明了一点,他不是真喜欢你。看现在就知道了,他不会一直对你好的,结完婚肯定也不会对你好。所以啊,你不嫁给他是对的。他之前对你的好,那都是为了把你骗到手。” 刘桂红看着刘桂紫,眨巴眨巴了眼睛,又没了主见。心里想着,刘桂紫的话倒也不是没有道理。既是这样,那她也不用愧疚了。柳成辉既然避她如蛇蝎,那以后就桥归桥路归路,谁都不欠谁的好了。 想通了这一点,刘桂红坦然下来,也就不再纠结这事。平日那再见了柳成辉,也是低眉避身而过,只当不见。 也因为这个事,柳家和周志美家也恼了。赵兰花是因为自己儿子受了周志美女儿的欺骗,便也觉得周志美和她那俩闺女哪哪都不好。而周志美呢,自然是因为不能容忍人家说她家的孬。不能说她和刘洪超的,更是不能说她家那三个孩子的。况且她家孩子又没真正做出什么错事,凭什么叫人说了嘴。 两家恼后,周志美便是见到傅宁也只当没见。有时候傅宁去秦香霞串门碰上她,她也是拿上自己的东西就走,一秒钟都不多呆。 一开始秦香霞还在里面劝,后来见怪不怪也懒得劝了。恼了就恼了吧,谁都不会掉块肉,更不是闹不到她姚家去。 傅宁也是坦然,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这乡里乡间恼了好好了恼的,是最常见不过的事情。况且现在柳成辉和刘桂红这事闹得难看,两家还是不来往更好点。等这件事情过去,柳家和刘家,那还是能坐下心平气和说话的。 柳家堂屋院子都整好之后,柳成林和傅宁搬进了堂屋的东边屋里去住。把本来在西偏屋里床、衣橱、写字台、梳妆台所有的东西都挪过去。柳成辉只有一张床,搬去了堂屋西边北半边的小房间里。剩下的南面一间原是让柳大士和赵兰花住的,赵兰花说什么不肯住,便搬去了西屋里,住了原先柳成林和傅宁住的地方。 一切妥当之后,柳成辉也没安心下来。许是心气还不顺,手里没事情做就不舒服。所以他又卯着劲把东边的泥土屋给推了,搜罗了许多余下的碎砖头,一点点地给盖出了个大的灶房出来。 灶房最里面一角再砌上灶,灶后造了水泥灶台。剩下还有不小的空间,便放了平时吃饭用的小桌子。等这个灶房弄好,他又就手把之前的小灶房给推了,在院子东南角搭了个棚子,平时用来放放农具车子之类。 这些事情自然不是柳成辉一个人做的,那都有柳成林帮衬着。柳成林也瞧出他不对劲,百般劝他休息休息,可别累坏了身子。 柳成辉却当没大事一样,只说:“这才多少点事情?我在外头干活那会,谁不是抢着干的?谁干得多,拿的钱就多。” “现在是在家,干嘛受那种苦?”柳成林知道自己阻止不了柳成辉,便也只能一边干活一边跟他说话。 柳成辉停下动作,从口袋里掏出烟来,给柳成林递一根自己拿一根。又从身上摸出火柴,把两个人的烟点着,吸了一口才说:“苦是肯定的,但一想到能拿到钱,就又不觉得苦了。” 两人趁着吸烟的当口,休息一会,也顺便说说话。柳成林以前不是个安分的人,确实也去过不少地方,但那都是和严青刘佑志好容易攒了钱出去瞎兜圈。至于在外面打工,到底是怎么样的情景感受,他不是很清楚。 问了许多柳成辉外面的事情,从起初在一起干活问到现在,柳成辉每次也都能说出点新花样出来。柳成辉出去了那小半年的时间,所经历的事情其实也都说得差不多了。 “三哥,今年我就在家,把家里的大大小小事情弄好。等过了年,我还到外面去,多赚点钱回来。”柳成辉把洗完的烟头按到地上,又捻了捻。 柳成林也把烟头捻到地上捻灭,“老四,有些话我还是要跟你说的。你想赚钱是好事,但你年龄可不小了,婚事不能再拖了。” 见柳成林把话题转到了婚事上,柳成辉低下头,半天没说话。这样沉默半晌,他才抬头看柳成林,微耷着眼睑说:“三哥,我现在不想这事。等我想的时候,再说吧。” 说完他偏了一下头,看柳成林张嘴要说话,自己忙又看向柳成林转移话题道:“外面赚钱是真的多,干什么都能有钱拿,只要你想干。三哥,你要不要考虑也出去赚钱?你这样在家,怕是赚不到什么钱。” “这个事情我想过。”柳成林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开了,“我看好多人都出去赚钱了,连青子和佑志都说明年也出去。要是以前,那我肯定二话不说就跟大伙一块儿走的。但现在,我不能出去。” “怎么不能出去?”柳成辉略不解地看着柳成林。 “你三嫂肚子里的孩子要生了,我要是走了,谁照顾她去?”柳成林一本正经道。 “妈啊。”柳成辉接话就说,“谁家不是爸妈和媳妇留在家照顾孩子,男人出去找事情做的?你要是不出去,留在家里啃那几亩地。人把票子大把大把地带回来,日子越过越好,你和三嫂到时什么都被人甩在后头,还怎么好好过日子?” 柳成林眉头皱了皱,“你说的这些,我也不是没有想过。” “你跟三嫂商量商量,看她准不准你出去找事做。三嫂一向通情达理的,她不会顾着儿女私情不让你养家糊口的。”柳成辉说着站起身子,又接着继续干活。 柳成林坐着又想了一会,才拍拍屁股起身,和柳成辉一起开始干活。 柳家在柳成辉和柳成林的一手建设下,由夏而秋再入冬,已然成了很像样的人家。之前被刘家抄了家的残破,也在这一年内被恢复了原样,甚至比以前还要好上很多。 傅宁年初怀孕,这会儿也快到了要生的时候。她每日间更是什么都不能做,晚上觉也不能好睡。肚子太大太重,身子不能躺下,更不好侧卧,只能在身后垫着枕头垫子半坐半卧。那肚子里的孩子动得厉害的时候,更是难受得要命。 在傅宁还没把孩子生下来之前,柳成林并没有跟她说要出去打工的事情。这事儿重要不重要,那都得等孩子生了再说。 见着傅宁肚子里的孩子不安分得厉害,柳成林便不懂装懂地给傅宁号脉,还一本正经地说:“就我瞧着,这胎必是个男孩。” 傅宁靠在床头看着他笑,“你名字取好没?” 柳成林把头一抬,不胡闹了,看着傅宁道:“你不是喜欢闺女么,所以我一直觉得咱们这胎肯定是闺女,也给想好了一个名字:柳姝。静女其姝,有美丽美好之意,怎么样?” “如果是男孩呢?”傅宁看着柳成林问。 柳成林想了一下,“那就字典翻翻随便取个。” 傅宁:== ☆、第058章 柳成林说着就拿过家里的超厚老式大字典来翻,翻了两下,指着字典上的一个字跟傅宁说:“岩石,柳岩,怎么样?” 傅宁:== 柳成林看傅宁表情奇怪并不说话,估摸着她是不喜欢,就又翻了一下,“不喜欢啊,那我就再看看。” 柳成林话音落完没一会,字典的纸页在他手指间翻动了两下,还没去瞧见看着顺眼的字,外面就响起了闹嚷声。傅宁凝神一听,便听得有人在砸门,一边砸还一边骂咧:“赵兰花你给我出来!你这辈子尽养些畜生,败坏人家的闺女不够,还来败坏我家的。我好好的一家子,清清白白的一家子,又败在你孬种儿子的手里。今天我不抄了你的家,我就不姓周!” “谁在外面叫?”柳成林也听到了声音,直起半趴的身子往外看。 傅宁又听了一下,看向柳成林道:“这么听着,好像是周志美。” 柳成林这会儿也隐隐约约听出了是周志美的声音,忙起身把字典往床头一合,“阿宁你坐着,我出去看看。” 这会儿住在西屋里的赵兰花是最先听到骂的,也早就套了厚衣裳起来,跑到门上去开门。开门便见是身材矮胖的周志美,手里拿着个榔头,气哼哼地直喘粗气。 “你家柳成辉呢?叫他给我出来,孬种!”周志美冲赵兰花吼,声音里又是急又是气又是愤懑。 “周志美,你麻痹你有病你回家发去?你骂谁孬种呢?”赵兰花一听周志美上来就骂柳成辉,哪里还有心思跟她理论什么,直接就骂上了。 “你妈b!我就骂你家柳成辉,孬种!你柳家一家都孬种!祖宗八代都是,才生出这么多小孬种。” 周志美骂的话直往赵兰花耳朵里钻,赵兰花哪里还能忍下去,扑上去就和周志美扭打在了一起。 柳成林刚出堂屋没几步,见大门上两个妇道人家打了起来,忙地跑上去拉架。就在他拉到赵兰花胳膊的时候,刘洪超也恰好赶到,把周志美给拉了开去。 “你发什么神经病?大晚上的跑到人家门上骂人?”刘洪超拉开周志美后,看着她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周志美被刘洪超钳制着不能动,只得吐了口口水,说道:“我来骂什么人,他家柳成辉知道。那个孬种怎么还不出来?坏事干了当缩头乌龟了?赵兰花你叫他出来,我今天不一榔头敲死他我就不姓周!” 赵兰花也在气头上,还要上去撕周志美的嘴。柳成林死拉着她,自己看着周志美道:“大娘,你来我家闹事,最起码也要先把话说清楚。我家老四干了什么事,你要一榔头敲死他?” “你让他出来,让他自己说!”周志美说着话,又咔出一口口水吐在地上。 柳成林看着周志美那样,不像是闲得没事来惹事吵架的。想了一下,他只得说:“大娘,那你在这里等着。大爷你看着,别再让大娘和我妈打起来了。” “你去吧,把你家小四子叫出来。”刘洪超皱着眉对柳成林说,他真是想抽死手里抓着的周志美,没事就知道惹事,这回也不知道又因为什么。 柳成辉白天干这干那也是折腾得累,躺下没一会就睡着了。又因为他住的房间在堂屋的最里面,隔音效果很好,所以也听不到外面的闹嚷。就在他睡得极熟的时候,屋顶电灯猛地一亮,刺得他从睡梦中醒过来,本能地拉了被子盖住眼睛。 柳成林一把拉开他脸上的被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脸,“老四,快起来,周志美闹上门来了,找你呢。” “找我干什么?”柳成辉迷迷糊糊的,皱眉紧闭着眼睛,鼻音极重道:“我们家不是跟他家恼了么?不讲话不往来的。” 柳成林伸手扒了一下他的眼睛,“不知道,拿了榔头说要一榔头敲死你,来找你算账来了。” 柳成辉听到这话,眼睛蓦地睁开了,被灯光刺得还是眯了一下。他呆了一会,又从床上翻坐起来,看着柳成林问:“她干什么要一榔头敲死我?” 柳成林还没能说话,外面的闹嚷声一下子进了堂屋,就听见周志美说:“柳成辉,你还不出来!你再不出来,那我就进去了。” 听得周志美要进来,柳成辉忙摸了厚衣服穿上,又下来套鞋子,这才出了房间。一出房间就见周志美气势汹汹地站在他家堂屋里,手里没有榔头,榔头这会儿在刘洪超手里呢。 “刘大娘,你找我干什么?”柳成辉站在房门边,并不往前走。柳成林从房门里出来,站在柳成辉旁边。 周志美一看到柳成辉就气得牙痒痒,还没说话人就要扑上来和柳成辉拼命。还是刘洪超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 周志美在刘洪超手里挣扎,一边眼睛血红地骂道:“你这个小畜生,你见我不把桂红嫁给你,你就能干出这种事是吗?你毁谁家闺女不好,你毁我家桂红!” 柳成辉没听明白周志美话里的意思,只茫然道:“大娘,你说什么呢?谁毁了桂红?自从我家堂屋落成宴那天之后,我和你家刘桂红就再没说过一句话。刘桂红她……出什么事了?” 刘洪超到这儿也听出不对来了,死拉着周志美到自己跟前,怒视着她问:“周志美,你现在先跟我说清楚,我家大丫头怎么了?” 周志美还是气鼓着,然后一拍大腿一脸眼泪道:“我家桂红……被柳成辉给搞大肚子啦……这种丢人败姓的事情,你让我周志美以后还怎么出来见人啊?!” 这个时代,清清白白的女孩子被人搞大了肚子,那是最丢人不过的事情了呀。她周志美又是一向只说别家孬,只赞自家好的,出了这样的事情,她这张老脸也是要被自己打肿了! 这种憋屈气,她怎么能自己受?势必要闹个柳家家破人亡的!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傻了。便是在东屋里正坐在床上翻字典的傅宁,也是僵住了动作。 柳成林的心一瞬掉到了谷底,冰凉不已。先是反应不及这事是真是假,只柳成辉也干了老大老二老五一样的事情的第一印象,便是让柳成林身子打起颤来。 赵兰花吞了口口水,这口口水还没吞下去,刘洪超就动作极快地几步到了柳成辉面前,手一把掐上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拿着榔头举上半空:“小兔崽子,你害了我家桂红,我今天就让你入黄泉!” “亲爹啊……”赵兰花见着那榔头要落到柳成辉脑袋上,就是发出一声惨叫。 旁边柳成林眼疾手快地抬手抱住了刘洪超的胳膊,也是紧张地喘着粗气道:“刘大爷,你冷静一点。桂红这事,还不定是我家老四做的呢。” 刘洪超听这话眉毛一竖眼睛一瞪:“柳成林你什么意思?我家桂红就你家柳成辉一个男人,肚子不是他搞大的,还能是谁?” “不是我!”柳成林还没说话,柳成辉突然暴吼出声,把在场的人都震愣住了。半天,柳成辉眼睛里猩红得像是要滴出血,看了一眼刘洪超,又看向周志美说:“我是喜欢桂红,但我没有对她做过任何一点不规矩的事情,连手都没碰过!我只是对她好,想她能嫁给我。好,后来她说你刘大娘不同意这门婚事,不嫁给我,我认了。我知道她是自己瞧不上我,她根本就不想嫁给我,那我还继续往上贴不成?我柳成辉再没出息,还是有我的尊严和面子的!之后我就没再和她讲过一句话,更没单独在一起过,那孩子不是我的!什么我都能认,这种栽赃我不认!” 刘洪超和周志美都被柳成辉给说愣了,但没一会周志美就先反应了过来,走过来继续语气不饶人道:“你说不是你就不是你了?我家桂红是什么样的人,人都是有目共睹的。她不会跟人不清不白地乱搞,她除了跟过你,没跟过别人!” “大娘你错了,她也没跟过我,她一直都是拿我当朋友而已。”柳成辉抬手擦了一下眼泪,咬着牙道。 周志美被噎了一下,看着柳成辉,半天又找出点气势:“柳成辉,今天这事,你到底认还是不认!我家桂红不能这么不清不白地大了肚子,你做的你就得承认!” “我说了不是我就不是我!”柳成辉有些气急败坏,他知道自己的三哥柳成林这辈子最恨这种鸡鸣狗盗的事情,所以他一定不能认,不能让他的三哥和三嫂再蒙受一次被人唾骂的屈辱。 “那你告诉我是谁?!是谁?!”周志美看柳成辉嘴硬,且态度也是非常强硬,自己便激动得喷出一嘴唾沫星子。 “大娘,是谁你应该回去问你家桂红。” 还没人接话的当口,傅宁的声音悠悠缓缓地从东屋那边传了过来。柳成林看傅宁已经穿好了衣服站在门边,连忙过去扶着她:“你出来干什么?哪里还能操这些心?” 傅宁深吸了口气,“吵得我脑子疼。” 柳成林一听这话,忙说:“我扶你进去,我让他们出去吵。” 傅宁摆摆手,“算了,就在这把话说清楚吧。” 傅宁这出来一打岔,刚才那种激烈的气氛一下子就消散了不少。又因为傅宁的脸色语气平静,带的在场的人也都莫名地消了气焰。 周志美见她怀着孕,也素来知道她不好惹,便看着她说:“傅宁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45节 “意思就是这事是你家刘桂红不知检点,跟我们成辉以外的男人,把肚子搞大了。”傅宁看着她,话连一个弯子都不绕。这话说得赵兰花心头都是一紧,生怕周志美生扑上去撕了傅宁。 周志美也确实是绿了脸,绿了一阵又变成了青灰色,却是看着傅宁的眼睛发作不出来。刘洪超也是脸色难看,盯着傅宁就怒吼出声:“傅宁,你说话注意点,别以为你是女人又怀着孕我就不敢动手了!” “怎么?刘大爷和刘大娘连实话都不能听了?”傅宁看向刘洪超,嘴角突然含上一点笑,十分亲和:“你家桂红到底是什么性格,什么人品,大家还真不是很知道。你家桂红吊着我家成辉那么久,捞了多少好处,刘大爷不知道刘大娘也该知道的。成辉给了这么多好处,也没碰你家桂红一根手指头,那时候你家桂红还没拒绝成辉呢。那时成辉尚且没动刘桂红一下,怎么反倒闹掰了,把她肚子搞大了?这事怎么捋,都捋不顺吧?” 周志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刘洪超直接黑了脸。傅宁看着他俩,深吸了口气又继续说:“刘桂红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只有她自己知道。如果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谁的,那您两位可要好好反思反思教育孩子的手段了。还没弄清楚孩子到底是谁的,你们就来我家门上闹,不合适吧?” ☆、第059章 周志美和刘洪超都看着傅宁,被傅宁这话堵得说不出话不止,一时间也是连台都下不来了。 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院子里响起了疾跑的脚步声,并且越来越近。人都转头往外看,便见得刘桂紫一脚踩进了堂屋,然后猛地停住,大喘着气看着周志美说:“妈,姐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柳成辉的……” 最后那几个字刘桂紫是压着声音说的,也是说得极为含糊,但还是叫在场的人都听了出来。 听了这话,刘洪超这会儿是再也挂不住脸上的表情了,脸黑透了拉长了,真的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再也不出来见人。 自家闺女干了丢人的事情,自己媳妇又不问青红皂白跑到柳家一阵栽赃一阵闹。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他刘洪超在这向明村可没脸呆了啊! 刘洪超心有羞耻,又是一肚子气没处发泄。他站着狠跺了一下脚,看着周志美就骂道:“都是你养的好闺女,看我回去不弄死那个不要脸的!” 说完刘洪超一刻也不多留,也没脸留,撒开腿就冲出了柳家堂屋。 周志美愣愣地刚缓过神,也是撒腿就跑,一边还喊:“桂紫,不能让你爸打死你姐啊!”再恨再丢脸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刘桂紫本来就是跑来柳家的,也是耗费了不少力气,这会儿哪里还能跟上刘洪超和周志美,只得跑出去就径直往张家去。到了这会儿了,为了不让自家人闹大发了,她也只能找别人去家里帮忙。 等周志美一家三口走掉之后,柳家就突然陷入了一阵平静之中。赵兰花有心想看热闹,便默默出了堂屋,叫上自己的老伴柳大士一起出去。柳大士见有热闹看,懒病一下子就好了,跟着赵兰花出去。 剩下的柳成林是不想掺合这热闹的,也自知自己去刘家劝架只会火上浇油让刘家更难堪,所以便扶着傅宁进屋歇着,不管外头的事情。 而柳成辉站在原地站了好久,整个人都呆呆的。之前刘桂红吊了他很长时间才拒绝他,骗了他的感情是一层伤害。这会儿刘桂红不清不白就怀上了别人的孩子,又增加了一层伤害。想他细心呵护了那么久的好白菜,就这么被猪拱了,还不知道是哪头猪。 能让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在婚前怀孕,那能是头什么好猪?只是个没责任心的赤/裸/裸的畜生罢了。 柳成辉又这么站了一阵,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转身进屋继续埋到被子里睡觉。 事已至此,他的心算是死彻底了。也对结婚这件事情,失去了向往之心。心里想着,这辈子不如就做个光棍吧。省心省力,一人吃饭一家饱,再好不过。 而那边周志美追着刘洪超,一路疾跑到家。刘洪超手里握着榔头,直接冲到刘桂红和刘桂紫的房间里就要把刘桂红给打死。是谁的孩子他都不想问了,总之这闺女是不能要了,打死了他心里才能舒服,打死了才能给他刘洪超留住一点颜面。 周志美也是打心眼里恨自己这闺女,但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她恨归恨,却是做不到像刘洪超那样把她给打死了的。在刘洪超举着榔头要去砸刘桂红的时候,周志美就一把抱住了刘洪超的胳膊,又哭又喊道:“洪超,桂红是咱们辛辛苦苦养大的啊,你不能就这么把她打死了啊。” “辛辛苦苦养大的,养的这是什么东西?我养条狗,平日冲我摇尾巴我还高兴呢。你这闺女都干了什么?她没结婚就在外面偷男人!”刘洪超被周志美抱着,手上下不去劲。 面对刘洪超和周志美这样,刘桂红只能是躲在角落里窝着哭,抽抽嗒嗒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哭!你还有脸哭?!我刘洪超的脸,算是被你丢尽了!养了你这么个闺女,家门不幸!”刘洪超看着刘桂红这只会哭的窝囊样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边骂着一边还在推搡周志美,想把她推一边去。 周志美死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哭不出眼泪了,只哽咽道:“洪超,你冷静一点,杀人是要蹲大牢的啊!” “蹲就蹲!这么被人骂,不如蹲大牢!”刘洪超狠声道,手劲大到极点,一把把周志美掀开了去。 周志美“哎哟”地叫唤一声摔趴到一边地上,眼见着刘洪超抡榔头就要砸上刘桂红的脑袋了,在最后关头被冲进来的张明朗抱住了胳膊。跟在张明朗后面的姚松也立马过来,加固一层,看着刘洪超道:“刘大爷,不管什么事都好好说,可不能真打了人。” “这是我自家的事情,我在管教我自己的女儿,不关你们的事,你们给我松手,给我出去!”刘洪超拿着榔头的手一点劲都不松。 姚松和张明朗既是来了,肯定是不能让刘洪超把刘桂红打死了的。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人命不是说要就能要的啊。 两人把榔头从刘洪超手里夺出来,张明朗拿着,姚松拉着刘洪超往房间外拖,一边还在拿话劝他。 刘桂紫见两人把刘洪超拉出去了,忙地进屋关上房门,大松了口气。 周志美这会儿从地上爬起来,动作麻利地爬到床上,揪起刘桂红的头发劈头盖脸一顿乱打。刘桂紫看周志美打得凶,自己往后退了退也不敢上去拉。刘桂红只是抬手稍挡着,只是哭。 刘桂红发现自己怀孕后,也是害怕了几天担心了几天。因为什么事都没经历过,所以也是不懂,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慌张了几天之后,她自己心里搁不住便跟刘桂紫说了。刘桂紫比她还小,自然更是不懂这些事,只能跟她说告诉周志美。这种事情,没有比当妈的人更懂了。 刘桂红起先也是不敢告诉周志美,是个人都知道这事情有多严重,会遭到怎样的非议和谩骂,会怎么毁了一家子的名声。 但是,她不告诉周志美,便没人帮她分担这件事情。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除了惊慌错乱根本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等肚子大起来那就更是麻烦。 也是好容易下定了决心,刘桂红才让刘桂紫开口,把这件事跟周志美说了。刘桂紫也是不知道刘桂红这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只跟周志美说了有孩子这件事。哪知道周志美一听这话,瞬时就想起了柳成辉。跟刘桂红随口确认了一下她是不是真怀孕之后,便抄了榔头就跑去了柳家。 本以为自己女儿受了害,她要为自己女儿讨个公道,让柳家人道歉认孬的。结果一场好闹下来,自己女儿怀的却不是柳成辉的孩子。 “这孩子到底是谁的?!”周志美打完刘桂红,冲着她声嘶力竭地吼。 刘桂红却是把身子越缩越小,双手抱腿也是越抱越紧。心头满是委屈无助害怕,便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刘桂红越不说话周志美就越恨,直抬手又照着她的头和脸胡乱打上几把,继续问:“你说不说?你个婊/子!” 刘桂红听到自己亲妈骂出了“婊/子”这话,咬死了嘴唇只想一头撞死了算了。她又抽着哭了几下,然后猛地把头侧过去往旁边的墙上一撞。 周志美看出她的举动,扯着她的头发一拉,没让她撞实了。但前后疼痛夹击,让刘桂红龇牙咧嘴抽了口气。 刘桂紫见情况又不好了,忙地也爬上床,拉着周志美的胳膊道:“妈,你再这么打,真是逼我姐去死了。” 周志美大喘着气,胸口大幅度起伏不定。她看了刘桂红半天,终于有点缓了情绪,仍旧看着刘桂红问:“你说,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不是柳成辉的,那是谁的?” 刘桂红一被逼就露出一副极度委屈没用的懦弱样,只会十分可怜地咬着嘴唇哭。周志美看她这样哭,也心疼不起她来,只是不耐烦地又问了一遍:“你到底说不说?你不说,你告诉我你这肚子怎么办?谁还要你?” 刘桂红哭得气息都几乎快不够用,一边抽噎一边耸肩膀一边死咬着嘴唇,但就是不说话。 刘桂紫也看着着急,莫名有点想上去踹她两的冲动,便皱着眉头不耐烦道:“刘桂红,你能不能不哭了?能不能说句话?快被你烦死了!早就问你那男的是谁了,你不说,不说你为你肚子里的孩子负责任?” 周志美气得哼哼喘,盯着刘桂红就想起了傅宁的话,她不会是连孩子他爹是谁都不知道吧?要是连这个都不知道,那这闺女可就真的把他刘家的名声毁的一点都不剩了。 周志美虽不愿相信傅宁这话可能说对了,但还是试探地看着刘桂红问了句:“桂红,你是不是不知道孩子是谁的?是不知道被谁睡了?还是......” 周志美到底没说出下面的话,下面的话便是睡的人多了,不知道是哪一个的。 刘桂紫没大听明白地看向周志美,开口问:“还是什么?” 周志美只是盯着刘桂红,又问了句:“桂红你告诉我,你被几个人睡过?” 刘桂红哭到此,听周志美的话说到此,心里清楚自己再没有反应是不行了,这事儿会越闹越大。她既然不想死,那就得靠着家里人把这事解决掉。要是想死,早在知道自己怀孕了的时候就该投湖去了。 于是刘桂红松了抱腿的手臂,突然张开来一把抱住周志美,一边哭一边说:“妈,就一个,没有几个。我害怕,我不敢跟您说。” 刘桂红这样,周志美又心疼起来,刚才的怒气怨气消了一些。她抬手放到刘桂红脸上,在她耳边蹭了两下,算是安抚,声音也放缓了问:“告诉妈,那人是谁?” 刘桂红还是哭,“我不敢说,我怕妈你和爸会打死我。” “事情都这样了,你不说是没有办法的。姐,你快说吧,是谁啊?”刘桂紫在一旁劝道,现在是只有知道男人是谁,这个问题还好找人解决。 刘桂红趴在周志美怀里又抽了抽,半天止住了哭。她松开周志美,坐在床上,看了看刘桂紫又看了看周志美,最后低下头不清不楚小声说:“不是我们村的,是新庄村的。” 周志美眉心皱死了,“新庄的谁?你怎么认识外村人的?” 刘桂红抬手擦了一下脸上的泪痕,“有一次去镇上赶集,我看布料,在布摊边遇上的。他主动跟我讲了几句话,后来就多聊了几句。最后他又问了我名字和家庭住址,说以后就当我是他妹妹了,还约我出去玩。他人会说话,看着也老实,会给我买东西,说笑话给我听,对我很好。我以为,他跟柳成辉是一样的,以为男人都是好的,谁知道......” 说到这卡住,刘桂红眼睛里又汪出眼泪。 周志美听到这显然又激动了起来,死盯着刘桂红问:“所以他把你强了?” 刘桂红不说话,半天点了一下头。 要说强不强这事,刘桂红自己也说不清。她确实是被那男人骗了,上了人家的套。但至于上床这件事,那是半推半就的。因为不懂,所以被半强迫半引诱地骗上了床。但要直接说是强/暴,又有点牵强。 看刘桂红点头,周志美便是恨极了,气全堆在了胸口上。她也是无处发泄,最后只得压了,看着刘桂红继续问:“那男人叫什么,知不知道你怀孕了?” “叫李青。”事情说都说了,也就什么好再瞒着的,刘桂红便小着声音照实说:“我跟他说过了,他知道。” “那他怎么说?!”周志美粗着嗓子问,也是没耐心了。要是这人能认,把刘桂红嫁出去,也倒还好些。 刘桂红还没说话,那边刘桂紫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开口说:“李青?我是不是也见过?” 刘桂红微抬眼看了一眼刘桂紫,点头。被眼泪浸湿的头发稍,湿答答地在脸蛋边蹭。 刘桂紫拧眉又想了一阵,然后眼睛蓦地一睁道:“是那个三十多的老男人?!” “嗯。”刘桂红又点头。 周志美听到这话就不镇定了,吼着出声:“三十多岁?!有没有女人?!” “没有。”刘桂红这会儿却淡定了,摇头道。 “三十多岁的男人没女人,那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啊?!”周志美简直拙计要想死了,直想拿头往墙上撞。 “妈,那人可老了看着,跟我姐站一块都像当爸的。”刘桂紫又火上浇油地添了这么一句。 周志美感觉自己脑充血,就快要倒了,扶额半天稳住,看向刘桂红又问:“家里条件呢?条件怎么样?” 刘桂紫吸了吸鼻子摇头,“不知道。” 周志美使劲出了几口气,真不知道自己是造了什么孽了,摊到这样的事情。她强迫自己冷静了一下,又找回了刚才问的这个问题:“这个男人知道你怀孕了,他怎么说?” “他说只要我愿意,会娶我。但是,我觉得妈你和爸不会同意......”关键是她自己真的也一点都不想嫁,她是被骗的呀,一切都不是自己的选择啊! 周志美软了身子,瘫坐在床上,“我们不同意,还有别的法子吗?!明天我就让你爸去新庄村打听打听去,要是他家条件还行,你就嫁了吧。” 刘桂红又抽抽哭起来,“妈,我不想嫁......” 周志美目光转到刘桂红身上,幽幽说了一句:“那你能去死吗?” 说完也不等刘桂红说话,自己便爬下床出去了。 到了外头,才见得本庄前庄不少人都来看热闹来了。实在是没面子得很,周志美只得硬着头皮把人都打发了,说自家闺女没事了,让大家别担心了。 人也都还劝了两句,让她不要太动怒。事情已经发生了,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现在要想的,就是怎么把这件事情给解决掉。 周志美全都应下,别的话不说,好容易把人打发走了。自己回到房间里,往床上一坐,埋头就哭起来。 刘洪超侧卧在床上,面对墙壁,听周志美哭了半天,他猛地从床上翻坐起来,暴怒吼道:“哭什么哭?!死谁了要你这么哭?!” 周志美压了压情绪,抹了两把眼泪,开口说:“桂红说那男人是新庄村的,叫李青。我打算明天去打听打听,看看是什么样的人家。要是能嫁,就把桂红嫁了。” 刘洪超的盛怒那都是压着的,这会儿坐着便直大喘气。喘了半天,他突然开口道:“不管什么样的人家什么样的人,都给我嫁出去。这种祸害,嫁出去了好。” 他也知道,哪里就能直接给打死了? 周志美不说话,哭完往床上躺,也是一夜没睡。 第二天公鸡一打鸣她就起了床,随便洗洗做好饭。刘洪超也是没胃口吃,骑了车子就出门往新庄村去。 周志美不会骑自行车,但也没让刘洪超自己一个人去,而是上了刘洪超的车后座,两人一起去。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人家,那得两人都看了才能知道,也才好做决定。 新庄村到向明村没有湾河村到向明村远,却也有七八里的路。刘洪超骑着自行车,周志美坐在后面,一路上两人一句话都没讲。 到了新床村,一边找李青家,同时一路打听了一下李青这人。还没到李青的家,情况便已经了解了个百分之*十。 第46节 这李青家在新庄村是出了名的穷人家,最穷没有更穷的人家。李青人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成日天游手好闲,从来不知道过日子是怎么回事,全靠自己还剩的一个妈种点地养活两人,不至于饿死。 这个,便也是他为什么老大不小了,还没找到个媳妇的原因。这样的人家这样的男人,谁愿意嫁? 有人说得更深入点的,只说李青那还是个不检点的。哪一日若是有点钱,也会找个女人标了价的女人睡睡。但因为他一直没钱,便学会了一身哄女人的本事,哄的不是寡妇就是那些结了婚的水性杨花的女人。 当然,一般有心眼的谨慎男女之防的好人家的姑娘,自然不会叫他得了这便宜占。他哄到姑娘家的,并弄出肚子来的,刘桂红还是头一个。 等刘洪超和周志美到李家时,两颗心已经整个掉到冰窟窿里去了,再稍一碰就可能碎开来。 都说遭难时候的柳家是穷到地窟里去了,没一人瞧得起,那是没见过李青这样的穷人家。 周志美借着要口白开水喝的由头进的李家,这会儿李青不在家,只有她亲妈在。李青从小单亲,是他妈好容易拉扯大的。 李家有什么?除了灶台和几个破碗,那剩下的唯一家具,就是两张床。 周志美喝白开水的时候,一边喝手一边抖,抖得实在厉害,把白开水都洒了出来。眼睛里那汪出来的,全是眼泪。 李青妈只当周志美是渴厉害了,还说:“大妹子,你慢点喝,别呛着了。” 周志美实在喝不下去了,放下碗说了声谢,拉上刘洪超就走了。 李青妈也没送,两人出去上了车子就一刻不愿停地往家回。周志美坐在车后座上,一把鼻涕一把泪,一直问:“这到底怎么嫁?这样的人家怎么活?我周志美的闺女,怎么能嫁这样的人家?” 絮絮叨叨的,好像是在问刘洪超,也好像是在问自己。 刘洪超骑着车,也突然絮叨起来,声音里那是无限伤悔凄凉,只说:“当初要是嫁给了柳小四,现在那是多好的日子。房子有了,手里也有钱。他家小五子是不可能在家找到人结婚的,到时候柳小三要分家得另置地方搬出去,那房子也不是他的,那不就是柳小四的?可惜了……” 现在听刘洪超这话,再想想所有的事情,可不就是这么回事么?以前那么看不起的柳成辉,跟这李青一比,那好的不是一倍两倍多事情,那是千倍万倍啊! 周志美使劲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拉了一下刘洪超多衣角说:“洪超,柳家小四子那么喜欢咱们家桂红,对她死心塌地的。以前对她那么好,也没要一分回报。你说,他现在还能不能不在意咱家桂红这个事,再把桂红给娶了?” ☆、第060章 “不可能!” 刘洪超丝毫没犹豫地突然出声道,响而重的声音砸在周志美耳膜上,十分有力。说完这三个字,他又开口说:“你也知道柳小四那会儿对咱们桂红有多好,出去打工也是为了咱家桂红。那时候你们作人家,拿人不当人,糟践人家的面子,现在还有脸再嫁给人家?别说柳小四被桂红伤了心之后一句话都不再跟桂红讲,就是现在他还愿意娶桂红,咱们也不能再去坑柳家!没脸!” “那咱们家桂红怎么办呢?” 周志美想想此前的种种,也知道自己和俩闺女做得过分了。那时她是何等瞧不起柳成辉,话说得难听不止,也是各种气焰嚣张,直比得柳家的人都不是人。再看赵兰花那样和柳成辉后来的反应,以及柳家和她家恼掉,也能看出柳家人是恨他刘家的。 “怎么办?”刘洪超复叨一句,冲路边的枯草沟子吐了口痰,“她自己作出来的,那就嫁给李青。以后是好是坏,是穷是富,都不关我们的事。她想再嫁给好人家,哪个好人家能要她?” 周志美低下头,不接刘洪超的话,心里自然还是不情愿刘桂红嫁给这李青的。一来刘桂红嫁过去那肯定是没日子过的,二来他刘家结了这么个亲家,那必是以后要被村上人常提起的。提起女儿那就提起女婿,提起女婿那就得提起女婿家庭样貌人品。这一提起来,就是在打她周志美的脸。 刘洪超见人已经丢了,再怎么着都是一样。他又不能把刘桂红弄死,于是只想着赶紧把她嫁出去,不要这闺女罢了。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也不想再去考虑刘桂红以后能过得好还是不好,自生自灭去吧,别再丢他这张老脸就行了。 两人回到家大致是十点钟,周志美把早上烧的饭热了一下,坐下和刘洪超一起吃了。刘桂红一直躲在自己房间里,不出来见人。经过昨晚的一闹,她也知道,现在怕是向明村的人都知道她怀孕了,自然也是没脸出去见人。 刘桂紫坐在床尾,把自己的马尾辫拉拨到面前,一根根地找分叉的头发,再把发梢一个个揪掉。她一边揪发梢,一边说:“爸妈去看过了,也不知道李青家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你去问问?” 刘桂紫话音刚落,刘桂红还没来得及出声,房门便被人推开了,周志美出现在门外。 刘桂紫见周志美进来,忙松手把马尾辫往后一甩,双腿着地下床,扶着周志美坐到床沿上:“妈,你和爸去看了,那李青家怎么样?” 周志美轻吸了口气,她给自己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想着自己到家一定不能再忍不住气打刘桂红。不过现在看到刘桂红,她还是气得很,气到巴不得上去掐死她。这晦气东西,怎么就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刘桂紫看着周志美不停舒气控制情绪,脑子转得快,就大概猜到了李青家情况不好,于是又小声问:“不好吗?” 周志美又深吸了口气,终于把要喷薄而出的怒气压了一点下去,她转头看向刘桂红,却还是大喘着气,声音打颤道:“他家里只有一个老母,包括灶房的三间偏屋,两张床……” 听周志美说到最后,刘桂红就颤起了身子,眼泪从眼眶里滚出一颗,“啪嗒”掉在胳膊处的棉袄上,浸入布里。她现在就像是个什么想法都没有只能等人来救的小绵羊,便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妈,那姐要嫁吗?”还是刘桂紫看着周志美,问了这个问题。 周志美又深吸了口气,她不吸气就觉得血直往脑子里冲,要晕厥过去。吸完,她看着刘桂红又说:“你爸说嫁,桂红你怎么想?” 刘桂红一听说要嫁,便害怕得拼命摇头,一边还吸鼻子,却不阻止眼泪往下掉。 周志美看着她,心头的气还是没能盖过去,抬手就打了一下刘桂红的脑袋,“我周志美到底是造什么孽了,生出你这样的闺女?!” 刘桂红被打得不喊不叫不出声,只是坐着。刘桂紫也是纯关心没法子的,这会儿只好往周志美旁边坐了,抱着她的胳膊,跟她一起看着刘桂红。 要说刘桂紫对她姐刘桂红是什么态度,那肯定是没有同情的。刘桂紫心性素来像周志美,这会儿除了跟周志美一样觉得刘桂红脑子有病干出这种事丢了刘家的脸,还有的便是瞧不起她这姐姐,打心眼里瞧不起。一副遇事只会哭的样子,还怀了那样一个男人的孩子,真是让人不齿。 周志美打完刘桂红,心头的气才消去了一点。她挪了挪身子,看向刘桂红,半天才开口把心里的盘算说了,道:“桂红,你觉得柳成辉还会不会要你?” 听到“柳成辉”三个字刘桂红猛地一怔,然后把头使劲埋了埋,摇了一下头,“那次拒绝之后,他就不跟我讲话了。现在我这个样子,他是不会再要我的。” “不去试一下,你怎么知道?万一柳成辉心里还有你呢?他要是同意,那咱们就去把孩子打了,再结婚。”周志美故意把这话说得很有希望,想让刘桂红自己能燃起去找柳成辉的心思。她这会儿要是能再嫁给柳成辉,那是最好不能再好的结局了。 听了周志美的话,刘桂红的眸子果然亮了一下,却也是没抬头。刘桂紫在周志美旁边,突然开口道:“妈你忘了么?那回柳成辉撞墙之后不见了,柳大娘去找他的时候,不就跟咱们说了,以后我姐就是哭着回去求着要嫁给柳成辉,那也是再没可能了。” 周志美怎么会不记得这话?当时她只是觉得赵兰花是瞎横横,自己儿子被人拒了,不想太没面子,才说的狠话,攒的嘴劲。 只是万万没想到,竟被赵兰花一语成谶。 “赵兰花做不了她儿子的主。”周志美却是还在给刘桂红底气,“只要柳成辉同意,赵兰花和柳大士说话都不算的。” “那柳成林和傅宁呢?”刘桂紫又问。 “碍到柳成林和傅宁什么事?”周志美瞪了刘桂紫一眼,不管怎么着,都是要让刘桂红去柳成辉那里试一试的。便是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她也不愿就这么认了,让刘桂红嫁给李青。 刘桂紫把嘴一闭不说话了,周志美转头又看向刘桂红,“桂红,你自己想想,妈也不能周全你一辈子。” 说完话,周志美就和刘桂紫出了房间,留下刘桂红一个人。 这会儿刘家的脸已经丢了,周志美也没脸出去串门找人说话,只得搬了小板凳窝在自家院子里晒太阳,一边做点针线静静心。刘桂紫也没地方去,便搬了小板凳在旁边陪着周志美,继续揪自己那开了叉的发梢。 两人坐了没一阵,就有人进了他家前屋,探头探脑看向院子里。周志美伸头仔细一看,是秦香霞,便起了身道:“香霞啊,进来坐。” 秦香霞从她家前屋出来,自己顺手搬了个小板凳,到周志美那边坐下。 周志美知道秦香霞的为人,她温柔心善从不会落井下石幸灾乐祸瞧不起人,所以也不避讳她。这个庄子,她现在还能心平气和不觉没面子地讲讲话的,那也就剩秦香霞了。 秦香霞坐下后也不绕弯子,直接小声问:“桂紫跟我说,你和大爷早上去那男人家看了?” 周志美扬眉瞥了一眼刘桂紫,然后看向秦香霞,这会儿已经很是平静了,“去看了,很穷,人也不是个好东西,根本不能过日子。三十多了,都没能娶上个媳妇。” 因为有刘桂紫这姑娘家的在,周志美不好把那些话讲得太清楚,便把她打发走了,才跟秦香霞说。 秦香霞听完就簇起了眉头,只说:“那这不能嫁啊,这要是嫁过去,桂红那有什么日子过?” “可不就是么?”周志美说着话便是叹气,心里再跟明镜似的,却还是对柳家不死心,又问了秦香霞一遍那话。 秦香霞一听周志美现在打柳成辉的主意,便也不藏着掖着道:“刘大娘,你不要怪我说话不好听了。这事你这么想,就已经不厚道了。你想你家桂红是怎么对柳成辉的,那柳家还能再让柳成辉娶她?就是柳成辉愿意,凭着柳成林那爱面儿的性子和傅宁那脾性,你觉得成吗?自从傅宁着手解决他家老五那事之后,你看到柳家吃过什么大闷亏的?柳成辉和你家桂红这事,他柳家已经算是吃亏了,那傅宁还能叫柳成辉再吃第二次?这是不可能的。” “那柳成辉自己要是愿意呢?”想想以前柳成辉对她家桂红那样子,就觉得是有希望的。不去试一试,她周志美怎么着都不会甘心的。 秦香霞叹了口气,“刘大娘,不信咱们打个赌,就算柳成辉愿意,还是对桂红死心塌地的,要死要活要娶桂红。只要有柳成林和傅宁在,他就娶不成。” “香霞,你这话说得我不爱听!”周志美移开目光,突然不高兴道。 秦香霞见她不爱听这话,也便吞了口口水不说了。沉默一会,她又抱着好心,看着周志美道:“大娘,那李家要是实在不能嫁,那你可以看看把桂红嫁到外地去呀。” 周志美见秦香霞在给自己出主意,便又看向她,收了收脸上不乐意的表情道:“嫁到外地去?” “嗯。”秦香霞点头,“把孩子打了,就当没这回事。找人到外地说个人家,把桂红嫁过去。外地人不知道桂红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没事的。” 周志美瞧着秦香霞,手里拉着针线收紧,“这么说,倒也不是不行。但要是再有个万一呢?” “什么万一?”秦香霞看着周志美问。 周志美停住手上动作,往秦香霞面前凑了凑,小声说:“人家要是试出我家桂红不是个清白身子呢?”那第一次,总归是要流血的。 秦香霞抬手搁到周志美胳膊上,也小声道:“都让闺女嫁给他外地人了,那么远,连趟娘家都不易回,哪能还指望清清白白的?” 周志美见秦香霞说得有道理,慢点了一下头。她脑子也是转得快,转念一想,又看向秦香霞说:“那会娶外地姑娘的,也肯定不是个多好的人家了?” 秦香霞把头缩回去,“你先把把关嘛,家里穷的不要紧,只要人能苦踏实就成。就你说的这李青,那还能有比他还差的?年岁大就不说了,还是个不会过日子的。” 周志美轻抿了下唇,把目光从秦香霞脸上移开,一脸思考的神色。秦香霞看着她,又说:“我只是这么一建议,大娘你自己考虑着,看怎么来好那就怎么来。” “嗯。”周志美闷声应了这么一声,低下头又开始做针线。 刘桂红听了周志美的那一句劝,果真又把柳成辉搁进了心里。她也知道人都不是傻子,但自己现今落进了这种境地里,便是再不要脸,也是想去试一下的。与自己不堪设想的未来相比,她现在放下所有脸面去找柳成辉,那是轻松得太多了。 这么琢磨了有几天,她也就下定了决心。这也是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唯一的一次,刘桂红自己下定了决心的事情。此前,那什么不是被别人左右的。便是和李青上床那事,也不是自己决定下来的。 已入冬的时节,日长很短,下午五点天色就黑了起来。这一日,刘桂红避开所有人,悄悄洗了脸梳了头发,肿着眼泡,浑身整整齐齐地出去找柳成辉。 到了柳家门口,也是不敢直接进去找人,便站在门口只是不进去。站了半晌,听到脚步声有人从里面出来,她便本能地转身埋起脸。 柳成辉要去大队买点东西,出了院门就见到了刘桂红,背着身子在他家门口。他看了刘桂红一阵,嗓子干得厉害,半天清了一下出声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听到柳成辉的声音,刘桂红咬着嘴唇,心里满是愧悔和委屈。也是压了半天情绪,她才转身过来,微低着头说:“我想找你……说话……” 柳成辉看着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硬邦邦道:“什么话?” “我们能去后头说么?”刘桂红嗫嚅半天,抬手指了一下庄子后头方向。 柳成辉是想抬步不理她直接走掉的,但脚抬不动。他倒是想听听,都这种时候了,刘桂红会对他说什么,是不是他三嫂傅宁说的那些。 “走吧。”柳成辉又是硬邦邦丢出这两个字,便径直往巷子里去。 到了后头,柳成辉停住步子,看也不看跟上来的刘桂红,直接开口道:“我还要去大队买东西,什么话你说吧,快点。” 刘桂红看柳成辉对自己说话如此没有感*彩,每一句都硬邦邦得透出疏远之意。她咬着嘴唇,眼泪从眼角滑出来,然后吸了一下鼻子。面对柳成辉这种态度,她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见刘桂红半天没出声,柳成辉转过身来,盯着她。这会儿见她哭也是完全没有同情的心情了,只是为当初的自己感到惋惜。那么真挚的感情和真心,怎么就那么轻易交付出去了,怎么会交付给这么一个人? “你是不是来问我,我还喜欢不喜欢你?如果你想嫁给我,我还愿不愿意娶你?” 柳成辉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冰冷,但明显是在压着颤抖之意。这话便是傅宁说的,说刘桂红会来找他,会愧悔忏悔想挽回。 柳成辉冷笑,现在这样,是挽回么?是想把他当个冤大头罢了。 刘桂红见柳成辉自己直剌剌地问出这个问题,心里猛地紧缩了一下。她吸了几下鼻子,终于把头抬了起来,看向柳成辉,眼泪汪汪道:“你怎么知道……” 柳成辉心里发凉指尖发麻,身子忍不住要打颤。他盯着刘桂红,眼睛慢慢变得血红,却是稳着声音又问了一句:“刘桂红,你当我是什么?” “什么?”刘桂红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柳成辉忍着几乎要暴怒开的情绪,眼睛变得越发红,继续说:“是垃圾回收站,还是什么?你都这样了,凭什么认为我柳成辉还会要你?!我柳成辉是没出息没本事,长得不俊,但我有我的尊严!我tm没有下贱到要去给别人的孩子当爹!” 刘桂红眼角的眼泪啪嗒嗒不断往下掉,几乎快掉成了不断的珠链子。她这会儿也不吸鼻子了,只是看着柳成辉。 柳成辉也是头一次,看着这么懦弱的刘桂红,心底生出一丝丝不可控的厌恶。他轻出了口气,稳了稳情绪,继续道:“我不想羞辱你的,但你刘家和你刘桂红,欺!人!太!甚!” “我柳成辉就是打一辈子的光棍,也不会娶你刘桂红这样的女人。”柳成辉似十分平静地丢下这最后一句话,擦过刘桂红便进了巷子。 终于终于,一刀两断了! 第47节 等柳成辉擦着肩膀过去,刘桂红浑身力气好似被抽空,腿一弯便坐下了身子去。把头埋进双手间,一时间哭成了个泪人。 而柳成辉忍着心里的气,一路疾走。到了大队,已然忘了赵兰花叫他出来买什么东西。他要了两瓶白酒,买完也没有回家,而是走着走着便走去了老二柳成武家。 柳成武和吴萍以及俩儿子这会儿正在自家的小屋子里吃饭,听得外面有人喊门,吴萍是端着饭碗出来的。见是柳成辉,她便笑着道:“小四子怎么来了?” “来找二哥喝酒。”柳成辉说着往她家屋里去,进了屋便自行坐下,开始打白酒瓶的盖子。 柳成武看柳成辉拎着酒来的,脸上不自禁浮出笑意,放下筷子道:“老四今天好兴致啊,怎么想起来找你二哥我喝酒了?” “想二哥你了呗。”柳成辉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把开了的酒瓶盖子往一边一丢,“今天来陪二哥喝酒,不醉不归的。” 吴萍也是伺候柳成武伺候习惯了,早拿了两个空碗过来,摆一个在柳成武面前,一个在柳成辉面前。 柳成辉一边往碗里倒白酒,一边说:“二嫂,再拿一个碗,坐下一起喝。今天你要是不陪我喝,我可不高兴了。” “老四,我不能喝。待会一身酒气,谁哄小二子睡觉?”吴萍在桌边坐下。 柳成辉倒完酒,自己起身又去拿一个碗过来,直接倒上酒,吴萍拦也没拦住。他把倒了酒的碗往吴萍面前一放,“喝,二嫂,难得我叫你陪我这一回。喝完这一回,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柳成武不知道柳成辉这话是什么意思,忙问了句:“什么叫以后没机会了,这不都在家么?要什么时候喝都成,你二哥又是好酒的,多少都陪你。” 柳成辉端起碗,和柳成武碰了一下,喝了一口道:“我想好了,媳妇是不打算娶了,这辈子就打光棍。” 柳成辉答非所问,柳成武也懒得管,又接着话问:“什么叫不娶媳妇了?那你手里的钱呢?做什么用?” 柳成辉一笑,笑里无限悲凉,但柳成武哪里会在意他情绪对不对,只惦记着他手里有钱呢。 “随便花花,谁需要给谁用去,我反正是用不上了。” 柳成武一听这话,眼睛里瞬间就射出了光线。他看了一眼吴萍,扬了一下下巴道:“陪老四喝酒,别叫老四没意思。” 吴萍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柳成武的意思,忙就端起碗,殷勤笑着对柳成辉说:“来,老四,二嫂敬你。” “不能,二嫂,得我敬你!”柳成辉说着端起碗上去碰了一下,送到嘴边又喝了一大口。 柳成辉酒喝得极猛,也是没一会就有了醉意,和柳成武、吴萍说话舌头都打起结来。话说得多,扯得没边的。柳成武和吴萍心思却是专一的,都在柳成辉手里钱上呢。 “老四,你看老家的堂屋院子棚子,哪哪都弄好了,咱们家这样,你看……”柳成武笑得殷勤,很是委婉道。 柳成辉醉了,那也是听得出柳成武话里的意思的,只端了酒又碰上柳成武的碗:“二哥,你放心,都包在我老四身上了!我自己就是过成孙子,也要让你们过成大爷!” 柳成武呵呵笑,笑出了一脸的褶子,十分开心,“好好好,老四好样的,二哥就靠你了。” ☆、第061章 临近生产,子宫收缩,傅宁每一天便要经历数次阵痛。起初阵痛间隔时间还长一些,之后便慢慢缩短,没一会便就要疼一次。从半个小时一次到二十分钟一次,再到十分钟一次,接下来三两分钟甚至一分钟一次,那孩子便是要生了。 为了在傅宁要生的当口不被耽误,不在路上颠簸太长时间,柳成林那是借了人家的拖拉机练习好几天的。拖拉机练熟了,就等着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开着拖拉机带傅宁去镇上医院生产。 这一天便是阵痛时间间隔不断缩短,赵兰花帮傅宁掐好了时间,然后让柳成林带着两人往镇上去。柳成林在前面开拖拉机,赵兰花便在后面照顾傅宁,一边还说话安抚她,想让她放松心情。 生孩子自古来都是女人家的大事,疼得死去活来就为那一块带着生命而来的肉。 自从阵痛开始后,傅宁就不是很放松。虽然她这一胎怀得很是顺利,孕期反应不是很多,精神也好,但到这当口了,没有不怕的。 赵兰花在她旁边,只拉着她的手说:“等待会要生了,就不怕了。” “怎么就不怕了?”傅宁偏头看她,这阵痛已经算是难以忍受了。 赵兰花微低头瞧着她,“那时候就只剩疼了,你还有想什么别的?还有那心思去害怕?到时候啊,医生叫你做什么就做是的,反正怎么都是疼的。除了疼,没别的。” 傅宁听完赵兰花的话,不自觉抖了一下身子,这可不就是全世界只剩下疼了。 赵兰花感受到她抖,又看着她笑着说:“这生孩子也是一回生二回熟,以后就习惯了。” “还有以后?”傅宁一咬下唇,她再也不要生了== 到了医院,柳成林找地儿把拖拉机放置好,两人扶着傅宁从拖拉机上下来。进了医院,因还没到生产时间,便又等上了一阵子。 傅宁感受着身子的阵痛,到最后便是一阵接一阵,十分难忍。在临产的时候被推进产房,从开始生产开始,那就真的只剩下疼了,再别无他感。 虽然赵兰花不同意,但柳成林还是在医院里打了打关系,一起进了产房。在傅宁经历生死生孩子的时候,他便在一旁让她抓着手。看着她疼得满头是汗,死去活来,下嘴唇都咬破了,柳成林心简直揪起成褶缩成个核桃了。 要是不进来看着,柳成林哪里能知道,生个孩子是这么痛苦的事情。看着傅宁的样子,他巴不得能自己去替她受了。没办法,便只能一直在一旁给她安抚打气。 赵兰花在产房外焦急地等,毕竟傅宁是头胎,她也是紧张的啊。 傅宁生产倒也算顺利,生了四十多分钟,便把孩子生了出来。孩子从体内出去的那一瞬间,傅宁感觉一直压得自己喘不过气的东西一下子就没了,也是一瞬,身子轻松到了极点。那一种痛快畅快感是这辈子都没体验过的,而在听到孩子哭的一瞬,更是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 柳成林也是欣喜到了极点,眼角蓦地就湿了。这以后,可不就是一家三口了。他心里又惦记着傅宁的身子,便是趴在傅宁旁边问这问那,生怕她疼出什么坏处来。声音里哽哽咽咽的,让傅宁心头也是暖到不行。 傅宁和孩子出产房,赵兰花自然是先扑上去看孩子,看了又问:“男孩女孩?” 医护人员看着赵兰花,回了句:“是个女孩,六斤八两,很健康。” “女孩……”赵兰花嘴里复叨一句。 “现在男女平等,女孩也是好的。”医护人员看着赵兰花又说了这么一句。 赵兰花反应了一下,然后脸上瞬间溢满满足笑意,看着孩子道:“是啊是啊,咱们家到现在就一个孙女,我又是没闺女的,女孩好女孩好……” 医护人员看赵兰花这样,笑了一下,也便没再说什么。 等傅宁被安顿好,孩子放到她旁边,她才能仔细看看孩子。看了孩子半天,傅宁一下子就笑了出来。柳成林也凑在旁边看,然后看傅宁:“你笑什么呢?” “觉得很神奇。”傅宁收了收表情,眼睛里笑意却是不退。 怀孕了,生了,一个人成两个人,这个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会慢慢长大,成为一个全新的个体,可不是很神奇么? 赵兰花坐在床边,也看着孩子,一脸满意表情道:“阿宁你看,这孩子多好看啊,像你。” 傅宁看着孩子,配合着赵兰花的话,“噗”又笑出来。柳成林也是满脸笑意,看着傅宁这么笑心里痒得慌,又看着她问:“又笑什么呢?” “她长成这么一团,我看不出来像谁……”傅宁老实道,其实还觉得有点丑丑的,她没说出来。 赵兰花动了动身子,“不急,这刚生下来,还没长开呢。” 傅宁伸手在孩子的脸上轻轻蹭了两下,抬头看向柳成林,“就叫柳姝了?静女其姝?” “恩恩。”柳成林点头如捣蒜,“这个名字我想了小半年呢,咱们俩的闺女,那一定是文雅娴静的姑娘,就叫柳姝。” “柳姝……”赵兰花在嘴里念叨一下,“像是文化人取的名字,我这孙女就叫柳姝!” 傅宁看了看赵兰花,又看向柳成林,调侃似地说:“别这名字刚好把性子衬反了,是个假小子。” “不能。”柳成林道,“有我这有文化的爸在呢。” 傅宁闷着笑,“就叫柳姝。” 傅宁在医院的期间,是没有其他人来医院的,只是她和柳成林、赵兰花。她也是没在医院呆多久,拿了孩子的出生证明,便在柳成林和赵兰花的护送下,带着孩子一起回了家。 到家和孩子一起,那也是往床上躺,修养为重。赵兰花便是一刻不消停地忙活起来,一边要给孩子弄尿布一边还要伺候傅宁坐月子。 傅宁也是到家没一会,庄子上的秦香霞和其他几个妇人就来看她了。因为是喜事,来看看孩子粘粘喜气,也都是大家乐意的。人来了也只是看上一眼,怕傅宁身子累,自然不留下和她多讲话。 在庄子上的人都走后,又陆陆续续来了些其他人,也都是来看看,当然也都是多多少少带着点东西来的。这些人走后,最后来的那便是傅宁的二姐傅英和周明洪。 傅英这会儿已经生了二胎出了月子,孩子满月酒也早摆过了,见了傅宁就眉眼全是笑地说:“可算是一家三口全了。” 傅宁躺在床上,见傅英过来,便伸手拿了枕头到自己身后垫一下坐起来,“二姐二哥,你们来了……” “快让我看看那小东西。”傅英笑着,到了床边坐下便去看被裹在小被子里的孩子。 周明洪也趴过来看看,脸上挂着笑,问了句:“是女孩?” “是呢。”傅英看向周明洪,笑着回。 周明洪把身子直起来,“我们也想要女孩,哪知道你二姐,又生个男孩。” “多子多福。”傅宁轻声道,孩子正在睡觉,声音太大怕把她吵醒。 周明洪还是笑着,“女儿才是贴心小棉袄。” 傅英伸手推了周明洪一下,“你出去,咱们姐妹坐着说会话,你在这里碍事。” 周明洪也不赖着,便出去找柳成林去了。 等周明洪出后,傅英便往傅宁面前挪了挪,小声道:“你婆婆怎么说?有没有不高兴?” 傅宁知道她问的是生了女孩赵兰花有没有不高兴,便摇了一下头说:“没有。她自己也没闺女,又就老大家的一个孙女,喜欢着呢。” “那就成。”傅英放了心,又转了话题说:“怎么样,开奶的时候疼不疼?” 傅宁微蹙了一下眉,想笑又想哭,“怎么能不疼?生个孩子要受这么多罪,真是艰难。” “再艰难,这不都生出来了么?”傅英拍了一下她的手面,“接下来再生个男孩,就齐全了。” 听到傅英说生二胎,傅宁脑子就“嗡”地一阵响,苦笑着道:“二胎还是再说吧,这罪真的是不易受。” “什么易受不易受的?哪个女人不受?”傅英瞪了她一眼,“没儿子是不成的,那二胎生起来也没这头胎痛苦,轻松多了。” 傅宁笑了笑,便是也没太较真,和傅英说了不少话。期间孩子在被子里哭醒,赵兰花进来给换了尿布,傅宁又哄着她吃了奶。 周明洪出去后,也不知道去哪里找柳成林,便在院子外站了站,吸了根烟。烟吸到最后,把烟蒂扔到地上,上脚碾几下,把烟蒂碾灭,这才看到柳成林回来。 柳成林手里拎了不少袋子,见周明洪在自家门口,到了便笑着招呼:“二哥来了。” “你二姐在里头跟傅宁说话呢。”周明洪说着,跟柳成林进灶房,看他放下手里的买的东西。 柳成林也没有进屋去打扰傅宁和傅英两人讲话,便还是和周明洪到院门上站着讲话去了。偶尔看到菜园子前的小路上有人骑车过去,或者步行,或者三个五个,拄着拐杖说着闲话。 “你家老四呢?”周明洪来了这么会儿也没瞧见柳成辉,四处看看便问了这么一句。 柳成林和赵兰花带傅宁回来是中午之后,到家便没见到柳大士和柳成辉。只当两人出去玩去了,也没放在心上。这会儿周明洪问起来,他也还是没往心上放,随意道:“出去玩去了吧,回来就没看到。” 周明洪也是随口一问,并不是找柳成辉有事,问了这话也没再说这话题。柳成林从身上掏出烟来,给周明洪递了一根,又掏出打火机给他点着。 周明洪抽了口烟,看向柳成林问:“你怎么不抽?” “阿宁刚生了孩子,我不能抽。”柳成林说着把烟又往兜里揣,并把打火机也装起来。 周明洪看他是因为傅宁,也就没强要他抽。自己抽了两口,吐出许多烟雾,然后看着眼前的光秃菜园子,“你家屋也盖好了,孩子也有了,想好以后怎么办没?傅宁和孩子还要吃饭呢。” 柳成林站了一会,开口道:“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其实我不大想出去,把阿宁和孩子丢在家里。” 周明洪又吐出一口烟,“我也觉得你还是不要出去,要不找人学门手艺,在家里赚钱就是了。要是让傅宁做裁缝养家,那可是不成的。” “那当然是不成的。”柳成林抢话道:“二哥你放心吧,我有法子的,能让阿宁和孩子过得好,不会苦了阿宁。” “你有法子就好,我也是跟你随口一提议,觉得成不成还在于你。”周明洪把烟夹在手指间,看着柳成林说。 周明洪是有手艺的,不需要出去找地方累死累活打工,也能让傅英过得好。他便是做竹子扫帚的,现在家家都种地,没有一家不需要扫帚扫粮食的,所以进钱也快。他做了扫帚,一是自家卖卖,主体还是给人批发去卖。他只需要在家动动手,便有钱入账。 第48节 两人又站着说了一会话,没等到柳成辉回来,却把老二柳成武给等来了。他单手抄在裤子的口袋里,一脸严肃地直冲柳成林这边而来。看到柳成林和周明洪站着,他便招呼了周明洪一声,又看向柳成林问:“老四呢,我找他有事。” “老四不在家,你找他什么事?”柳成林回问,从身上掏出烟来,抽出一根给柳成武点上。柳成武抽了一根,不满足地又从柳成林烟盒里自己拿一根,夹到耳朵后面。 他眯着眼,夹着烟在嘴里砸吧了两下,看着柳成林问:“他去哪里了?前几天他答应我的,借我钱的,我来找他借钱。” “什么时候?”柳成林看着柳成武问。 柳成武又砸吧了一口,拿下烟,吐出一口烟气,“就那天他去我家喝酒,还喝大了。他跟我说好的,要借钱给我。” “借钱给你做什么?”柳成林还是看着柳成武问:“老四赚的钱,那是留他娶媳妇用的,你借他钱干什么?” 柳成武夹着烟的手冲柳成林扬了一下,“娶什么媳妇?老四说了,他这辈子不娶媳妇,就打光棍。那么多钱他要了也没用,不如先挪给我家用用。” 柳成辉说到现在的话,一直说借钱借钱,却是半个字没提到还钱。明眼人都看得出,他这哪里是来借钱的,就是来要钱的。 周明洪把吸完的烟再次丢到地上,伸脚碾灭。柳家的事,他也懒得掺合,便不出声。柳成武是什么人,向明村大多数人都是知道的。 柳成林看着柳成武的脸,心底有些气浮起来。却是没积成团,柳大士又优哉游哉回来了。他见到自家门口站了三个人,天色有点晚了,也是看不清,到了近前才看清,忙上前招呼了一声周明洪。至于柳成武,那看见跟没看见似的。 柳成武却是吸着烟,目光转到柳大士脸上,看着他问:“老四呢?” “走了。”柳大士扬了一下手,说着便进了院子。 “走了?”柳成武只当柳大士是在打发自己,便跟上去,“在哪里,我去找他去。” “去外地了。”柳大士又说,说到这突然停了步子,回身到柳成林面前,“成林,他还给你留了封信呢,叫我给你。他走之前啊,还把堂屋里的粮食都挪出来了,囤在西屋,我和你妈房间的外头。” 柳成林也以为柳大士瞎说的呢,这瞎说着瞎说着却突然像真的了。他心头莫名紧了一下,看着柳大士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 柳成林急忙慌地接下柳大士手里的纸,打开一看,果然是柳成辉的字,寥寥几行。柳成林细细看完,眉心拧成了个死结,然后他一刻不停,转身就往家里去。 周明洪和柳成武都看出他不对劲,忙在后面跟上去。柳大士也不识字,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便也跟上去。 柳成林死拧着眉,一直到堂屋西边南面的房间门前,抬手就去扭钥匙。钥匙打开门锁,门一开,众人都呆了。原本是囤粮食的房间,这会儿哪里还有什么粮食,全是色彩好看、五彩纷缤的布缎子…… 在某个瞬间,柳成林心头动荡得厉害,眼眶便湿了。他不是个矫情的人,这会儿却是真忍不住了。柳成辉是真走了,走之前用手里的钱给傅宁买了这么些布。 柳成林很是轻微地吸了一下鼻子,周明洪不知所以,伸手扯了他手里的纸,看后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柳成武不识字,但看着屋里这些布料,心里就觉得不好,眉头慢慢便锁了起来。他心头漫上些恼意,拉了一下柳大士问:“老四真走了?” “这还有假么?”柳大士看着柳成武道:“他走的时候可给我买了不少好吃的呢,你们几兄弟,就小四子一人孝顺。” “那这些布呢?哪来的?”柳成武指着屋子里的布,看着柳大士问。 柳大士又伸头看了看里面的布,“这我不知道,我也不是一直在家看着他的,谁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 “他用他手里的钱买的,说是给他三嫂傅宁的。”周明洪拿着纸,双手背到身后,吸了口气说。 柳成武听到这话,有些气急败坏起来,“他把手里的钱都花了?” “说是留足了自己用的钱了,还说等他赚更多的钱就回来,叫你们都别担心。”周明洪继续说。 “他妈的……”柳成武恨恨出声。 “谁妈的?他妈不是你妈?”柳大士看柳成武大逆不道骂粗口,转脸皱眉冲他吼。几个儿子当中,他跟柳成武最合不来,最讨厌他,两人见了就跟仇人一样。 “你不要跟我废话!”柳成武也是不把柳大士放在眼里,“老四他哄我!” “出去!”柳成林沉声插话道,声音不大不小,却是十分有力。 柳成武愣了一下,然后咬了一下后齿,看着柳成林,“老三,老四的钱不能全让你家占了。他说好了要借我的,你看看,把借我的那部分给我。” “没有。”柳成林冷冷道,拉上门,看向柳成武:“老四花的这些钱,等他回来,我会一分不少地还给他。” 柳成武嗤笑一声,“你拿什么还?” “拿钱还!”柳成林攒着劲道,“老四出去了,你回去吧,傅宁现在刚生产完,正是养身子要用钱的时候,我们没钱借给你。” 柳成武不甘心,看着柳成林道:“无论如何,今天老三你都得把该我的钱给我。” “二哥,你今天是要跟我比讲理还是要跟我比拳头?”柳成林看着他,“那天老四喝多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老四现在给他三嫂买了这么多布,我不会让他白花了这钱的。” “那我借的,我到时也还!”柳成武扬声道。 “你当我们都是傻*么?”柳大士出声堵柳成武的话,“小三子肯定会还钱,你拿回去你还还个屁!” “你不说话会死吗?”柳成武火了,张口就骂道。 看柳成武骂自己,柳大士眉毛一竖,跳起来就要去撕柳成武。周明洪在旁边一把抱住他,劝道:“大爷,傅宁坐月子呢,安生点吧。” 那边傅英也从堂屋里出来,皱着眉不悦道:“干什么呢?不知道屋里有个产妇还有孩子吗?吵什么吵?要吵出去吵!都多大人了,一点事都不懂。” 柳成武被傅英一顿臊,脸色不是太好看。这会儿见自己哪都不占理,狠咬了两下牙就背手走了。 柳成武走后,柳大士也识趣,不跟着这一拨年轻人,自己回房去了。赵兰花这刚出去上了个厕所的空档,就发生了这事,她也不知道。到家见柳成林买了东西放在灶房,她就着手做起来,并把柳大士拉过去给她烧锅。 傅英和周明洪也没再多留,趁着天色还没黑透,两人就回家去了。傅宁还留了几句,傅英只笑着说:“急什么?等你出了月子的,咱们过来,你请咱们喝酒。现在叫我们留下,你是能陪我们吃还是陪我们喝?” 傅宁笑了笑,“那成。” 傅英两人一走,柳成林便拿着柳成辉留下的纸条,跟傅宁说了柳成辉的事情。傅宁拿着纸条,怔了半天才抬起头来,开口说:“柳成林,我心里堵得慌。” 柳成林坐着低了一下头,双手交叠微微蹭着,“我也是。” 说完又深吸了口气,看向傅宁:“等老四回来,我一定给他找个媳妇,让他过好日子。” 傅宁伸手过来,抓上柳成林的手,嘴角含上笑,“老四这么好的孩子,这辈子一定会幸福的。只要有我和你在,就不能让他难过。” “嗯。”柳成林点头应,手覆到傅宁手背上。 老四柳成辉走后,赵兰花还难过了一阵子。她也是没想过,一时间两个儿子都走了。这也是快过年了,老四刚走肯定是不会回来的。那老五呢,不知道会不会回来。 而柳成林除了惦记着在外头的老四老五,照顾着傅宁,还有很重要的一件事要琢磨,那便是他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路要怎么走。他现在有妻有女,傅宁虽能靠做衣裳赚钱,但那也只能支撑家里日用开销而已。 要过上好日子,那是不够的。再说,他也不能让自己的女人太累着,家里的重担,那还得由他来扛起来。 就这么一直琢磨着,拿着出生证明去镇上上了柳姝的户口、摆了满月酒,这又到了年下。如同往年一家,家家户户置办年货。 傅宁也是恢复得很好,身子没有留下任何问题。这也都亏了赵兰花,一边照顾着小孙女柳姝一边照顾傅宁,还能把一切事情都做得得心应手。 傅宁坐月子的时候她就絮叨,跟傅宁说:“现在是日子好了,我们那时候哪有你们这样好的条件。我嫁给你公公,那也是穷人家,人又懒。你别看我看着身体刚强,这浑身都是毛病,一到刮风下雨天都不能受,都是月子里作下来的。那时我也没婆婆照顾,生老大的时候你公公还照顾一点,后来就不管了。下面生的几个,那都是我自己操劳的。就月子里,寒风呼呼的,我都下地去林子里拾柴火。家里穷啊,能草烧都没有,不拾柴火就饿死了。回来自己做饭,哪能顾得了自己,能把孩子顾好就不错了。还好呢,我家五个,没一个饿死了的,都长大了。” 傅宁听着赵兰花说这些,只觉这个女人这一辈子是真心酸。偏现在生的五个儿子,也没哪个能真正怎么孝顺她的。傅宁只是看着她,看她半白的头发,心里忍不住心疼她。赵兰花疼自己五个儿子疼了一辈子,在嘴里含着在手里捧着,可是谁疼她了呢? 所以,以后日子好了,一定要让赵兰花过个尽享清福的晚年,傅宁这么在心里下决心。 心里虽那么想,傅宁却是没说出来。她平了平情绪,看着赵兰花,跟她一样像唠家常一样问:“妈,你怎么就嫁给爸了?” ☆、第062章 看傅宁突然问出这个问题,赵兰花难自控地叹了口气,然后看着她说:“我命不好,先嫁的那个没几天就死了。寡妇人家的改嫁,那还能有什么好人家?你公公在我之前也有一个,日子过不下去跑了。” 傅宁把手伸过去,覆上赵兰花那已经有了老年斑的干糙右手,无言胜有话。 一直等到过年,出去了大半年的柳成明也没有回来。除了赵兰花一刻不歇地惦记着他,那姚兵也是惦记着的。快到除夕的时候就来柳家瞧过,问柳成明有没有回来。赵兰花也是着急,这出去打工的都没有不回来过年的道理。 这着急着着急着,那带柳成明出去的人回来了,也亲自上了柳家的门。赵兰花把他迎进屋,给倒了杯热水,就急忙问:“我家成明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那人目光忽闪,看了看赵兰花,又看了看傅宁,半天才开口说:“柳大娘,我是真的尽力照顾你家柳成明了,但是……” 这“但是”一出,便让人觉出事情不好,赵兰花拧眉问了句:“但是什么?” 那人果然目光又飘忽了一阵,才又开口说:“他跟我出去没两个月就呆不住了,说跟着我干苦力活没出息,要自己出去闯。他是我带出去的,我也答应了你家柳成林要好好看着他的,我当然是不同意。但是你家柳成明倔,我没能留住,他偷偷跑掉了。” “偷偷跑掉了?”赵兰花眼睛一瞪,脑子一阵充血。 那人看着赵兰花,忙站起身来,“柳大娘您别激动,兴许再过两天他就回来了。柳成明也不小了,不会有什么事的。” “他不小什么呀不小?”赵兰花拍大腿,更是急了,“去年跑去县城里,不就是要饭的么?现在自己在外面,那还能干什么?” 这人怕柳家赖上自己,还把柳成明给他留的字条拿了来,送到赵兰花手里给赵兰花看。赵兰花不识字,只得让傅宁看。 傅宁看着纸上确实是柳成明的字迹,这人也不像说的假话,只得跟赵兰花点了头。赵兰花这会儿便是急也不好怎么着,是柳成明自己跑掉的,她也不好怎么怪这人,只不过就是能说点这人没尽到责任的话。 被赵兰花抱怨一气,这人也是好脾气地没发作,傅宁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才把这人送走。看柳成明给这人留的字条,便是如这人说得那般,柳成明是觉得跟着他没前途,所以要自己出去闯。因为在家里没地位没脸面,他必然是想混个样子才回来的。 年前找柳成明没有回来,年后初一初二姚兵又来了几趟,见柳成明真不回来了才肯作罢。 这会儿姚兵的腿已经定了形,确定是瘸了。一只好腿一只坏腿,走起路来便是一瘸一拐的十分难看。也因为瘸了腿,那娶媳妇的事情也变得遥远起来。但凡是个正常的姑娘,都难瞧上个残废人,干不了大活。 知道柳成明不会回来过年,想着姚兵也就不会再来门上了。但之后却又来了几趟,每每看着傅宁在缝纫机前做衣裳就眸子明亮。傅宁瞧着他,琢磨片刻,开口问:“你想学做衣裳?” 姚兵从自己的思绪中出来,目光从傅宁手下半成品衣服上移到傅宁脸上,点了一下头,“想。” 傅宁没有继续手里的动作,还是看着姚兵,“因为喜欢?” “看着有趣,想试试……”姚兵略有些尴尬,他也知道很多人都不会随便把手艺教人。他想学倒不是目的单纯地想学门手艺赚钱,而是看着傅宁做衣裳,心里就莫名地“嘭嘭”跳,手痒,所以又来看了。 “想拜师?”傅宁还是笑着问。 姚兵还是满脸都挂着不好意思的神色,“三嫂,你……你会教我?” “你要是真想学,我就教你。”傅宁收了收脸上的笑意,看着他认真道。当初他因为柳成明被打瘸了腿,没有怪柳家一分一毫,教他点手艺实在是不足为道的。况且,看着他的表情,他好像是真的对做衣裳很是喜欢向往。遇到这种人,便有种志同道合想要相惜之感。 “真的?”姚兵却是有点不敢相信,确认似地低声又问了一句。 傅宁点头,“说话算话的。” “那……那……那……”姚兵激动得说话有点结巴起来,“那我把大嫂的嫁妆借来使使,跟三嫂你学?” 跟傅宁说好这事之后,姚兵当天就把秦香霞结婚时陪的缝纫机给借了来。让柳成林和姚松帮忙,把缝纫机抬到柳家,放到堂屋里,跟傅宁的缝纫机一起,都在西边南侧屋里。那屋里也是摆了许多布料,针线和稿纸。 一天忙活完这些,傅宁把门关了,晚上吃了晚饭洗漱完,便和柳成林一起躺下。孩子放在傅宁旁边,仍旧裹在小被子里。 因为怀胎十月,禁/欲十月,血气方刚的柳成林那也是被憋得不轻。这会儿禁/欲解除,自然是每天都不放过傅宁,每晚都要折腾上一番的。 这一躺下,把她娇小的身子往怀里一捞,柳成林脸就凑了过去。傅宁被他揉得眼神迷离,身如软缎,在他怀里只是低低喘,还开口说:“柳成林,我想着不能单纯只做缝纫铺帮人做做衣服这生意,得做点别的。裁缝铺这生意,还是太小了一些。” “你想做什么?”柳成林把脸从她胸前抬起来,手却在被子里扯上她的裤子。 傅宁扭了一下腰身,往柳成林跟前送了一下,“学校的校服……” “校服?”柳成林手上动作一刻不停,扯了傅宁裤子就摸手进去,“那是什么东西?” 傅宁被他惹得大吸了口气,然后忙的咬住下唇。好容易脑子有些清明,才继续说:“就是学校里学生统一穿的制服,现在各大小学校里都还没有统一制服。我想去跟向明村小学的校长谈谈,看他有没有这个意愿。如果没有,再去别的村看看,或者直接去镇上……” 柳成林扶着傅宁的腰身进去,两人俱是闷哼一声,再没了说话的思维,便就歇了嘴。等事情完成,傅宁靠在柳成林怀里,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又接起话来问:“刚才我说的,你觉得怎么样?” 柳成林也还在轻微喘息,看向傅宁,“说实话,我不是很懂。就觉得,如果真成了,那这就得是个大事。” “嗯。”傅宁应,“要是真的把校服推广了出去,帮助学校提升了整体形象和办学宗旨,那就是大事了。到时候可能不是一所学校,而是每所学校都要自己学校特有的校服,这也是每个学校区分自己的标志。” 第49节 柳成林把傅宁往怀里揽一揽,“我还是那句话,你想做的你尽管去做,我虽然不懂,但一定支持你到底的。你也不需要有太大压力,想着要赚多少钱,这个家我会养起来。” 傅宁看着他笑,“你想怎么养?” 柳成林把眉眼一低,看着傅宁,“你这是瞧不起我呢?” “没有啊。”傅宁微耸肩,还是笑。 柳成林清了一下嗓子,“我想了好久,想出一个主意,在琢磨找个合适的时间去村委会找村长谈谈这个事。让政/府出资,我接手办,办个磨面坊,你觉得怎么样?” “磨面坊?”傅宁抬眼看向柳成林的脸。 “嗯。”柳成林点头,左手抬起来摸了一下下巴,“咱们镇的许多村子都是刚拉上电缆不久,以前没电不好弄这些,现在有电就好办了。以前咱们以及其他没电的村子,想要磨面都是去的镇上,太远了,又麻烦。我要是在村里办一个,那不是省了大家的事,还能赚很多钱。” “政/府能答应么?” 柳成林想了一下,“不好说,但他们不是说了么,为人民服务。这么件为人民服务的大好事,为什么不答应?要是这事成了,那我也不用出去外地打工了,赚的钱比他们少不了。” 傅宁想了想,“怕就怕他们采纳了你的主意,但最后不用你。那村长家没儿子没亲戚么?不一定就能给你了。” 听完傅宁这话,柳成林轻松一笑,“只要他们能采纳这个想法,向上头申报这项工程,我就能让他们让我接手这事。我柳成林么,在向明村还是有点说话权力的。” “臭屁!”傅宁伸手拍了他肚子一下,“姝儿都睡着了,我们也睡觉。” 柳成林把傅宁往怀里捞了捞,“嗯,希望一切顺利。” 傅宁把柳成林抱着自己的手握进手里,闭眼便睡了。 而接下来的日子,姚兵真的就每天都往柳家跑,跟着傅宁学做衣裳。柳姝一般都是赵兰花抱着在哄,傅宁闲下来便傅宁过去抱着玩。柳成林要是没事,那便是他抱着柳姝哄。 因为是头胎,他和傅宁的第一个爱的结晶,柳成林对柳姝那是满腹的新鲜劲和疼爱劲,巴不得把自己能给的都给她。心里只想着,这闺女他是一定不能叫受了委屈的。 柳成林和傅宁在计划着自己的生活,盘算着未来,充实着日子。也是正月没出,与柳家相隔一家的刘家,周志美的大闺女刘桂红,出嫁了。 ☆、第063章 刘桂红到底还是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嫁给了李青,比起嫁到外地,什么都不熟悉、无亲无故、没依没靠,她是更愿意留在安平镇的,至少一切事情她都可以预想得到,嫁的人不好日子难过罢了。想到嫁到外地去,那脑子里便是一片空白的,这种完全不知未来如何的空白,让刘桂红觉得更恐怖上几分。 而志美在刘桂红这件事情之后,性子也变了不少,没了以前那强盛的气势。也因为以前过于眼高于顶,出了这事之后便越发觉得丢不起这人,觉得别人必是嘲笑瞧不起她的,所以见人都要矮上一截。 对于刘桂红的婚礼,刘洪超和周志美都没那准备的心思,更是巴不得别人不晓得这事,也便是让刘桂红什么都没有地就这么嫁给了李家。李家也是连聘礼都下不起,又哪来的什么热闹的婚礼。 婚事草草结束,刘家只当没了刘桂红这么个闺女,撒手再不管。 而因为刘桂红与柳家闹僵的关系,一时间也没契机缓和。周志美已是丢了脸,再让她低头向柳家说个软话也是难,于是两家关系也就这么搁置了下来。 柳家也是没人把这事特意放心上,好与不好,那也没差到哪去。赵兰花一门心思都在自己孙女柳姝身上,百般照看疼爱。 那没得到老四钱的柳成武和吴萍,看着傅宁的成衣铺生意越来越好,上门做衣裳的人越来越多,赚的那也是越来越多,赵兰花又这么为她哄孩子省她事,两人便是满心妒忌,每天吃饭都如同嚼蜡一般。 老大家一直都好,那是他比不了的。老四老五没结婚不算,这会儿老三家也是越来越好,只剩他老二还是那般的穷日子,便是怎么看都堵心的。堵心归堵心,却还是不想着怎么富实自家,只盼着能天上掉馅饼。 而柳成林和傅宁打算要做的事情,也都各自在进行。柳成林一直往村委会跑,希望能让村委会办个磨面坊。磨面坊要再建房子,置办一整套机器设备,不是件小事,所以也急不来,只能慢慢等消息。 等上面批准,再拨款,这个过程是必须的。 傅宁一边接着平常人家的衣服生意,一边教姚兵手艺。姚兵学了一两个月,也是能帮傅宁下下下手,即便做不到打版的活,那缝合走线还是没问题的。在姚兵能帮傅宁做事情后,傅宁就从收益里拿了一部分出来给他,当做工钱。 当傅宁第一次把钱送到姚兵面前的时候,姚兵那可是愣了半天的,然后抬头看傅宁:“三嫂,你这是干什么?” 傅宁把钱往他手里塞,“你干了事情,是你该得的。” 姚兵哪里敢接,又把钱往回推,“三嫂你教我手艺一分钱都没收,我怎么还敢收你的钱?” “有什么不敢的?”傅宁并不接钱,“我也没费什么事,你悟性好。手艺算我白教给你的,你该得的钱你就拿着,三嫂还指望你以后多帮我一点呢。” 姚兵看着手里的钱,抿了下唇,半天又看向傅宁:“好,那三嫂我就收下了。” 姚兵把钱收起来,又去问傅宁:“三嫂,学校的事情你谈得怎么样了?不是见过校长了么?” “嗯,是见过了,也谈过了,他说他再考虑考虑。”傅宁到缝纫机后坐下。 姚兵也到自己的缝纫机后坐下,继续说:“三嫂你怎么不把衣服做好直接拿去给校长看看呢?说不定他看到衣服,就答应了呢。” 傅宁笑了一下,“不见得,学校是什么样的地方?我要是直接拿了校服去,校长不是一眼就瞧出我是去推销赚钱的?学校哪里是能把赚钱心思直接往里面放的地方?那是教书育人的地方。这件事呢,还得从学校的形象建设上入手,不能功利化了。” 姚兵看着傅宁,想了半天傅宁的话,然后摇了一下头,“三嫂,我没听懂。” “不用懂。”傅宁手压上布料,脚使力踩了一下,“好好干活,三嫂有钱就会让你一起赚。” “好!”姚兵一听这话,忙又忙起自己手里的活。 到傍晚时分,傅宁也不让姚兵再做下去,干活都得有个时间限制的。让他留下吃饭他也是不留,只笑得不好意思说:“钱都拿了,要是还没事就留下吃饭,那我可成三嫂你家的寄生虫了。” “看你说的,我家还不缺你一人饭,吃不穷。”赵兰花也是留客,留不住自然不多留。 姚兵把钱拿回去,往桌子上一拍,吓了他老爹老娘一跳。姚家两老的一起看了看桌子上的钱,又一起同步转头看了看姚兵,开口问:“哪来的?” “三嫂给的工钱。”姚兵往板凳上一坐,“我已经可以帮她打下手做衣裳,只要她把版型打好,接下来再告诉我怎么裁剪怎么拼接,我都可以自己干。” 听了这话,姚兵老娘忙把钱拿起来数了数,然后看向姚兵:“这傅宁还真是把手艺教给你了?还给你工钱?” 姚兵拿起筷子吃饭,“嗯,三嫂是个好人。” 姚兵老娘看了看他瘸了的腿,想说的话没绕绕又给咽了回去。她把钱收起来,只说:“既然这样,那你就好好学。你现在也是不能干重活的,学门轻快的手艺,是好事。” “嗯,我会的,妈,我喜欢做衣裳。”姚兵看着自己老娘道,说完便喝起稀饭。 姚兵走后有一阵子,柳成林才回到家里。他到家里头一件事不是进灶房往桌边坐吃饭,而是先去把柳姝抱到自己怀里,先抱上一阵子。这个小肉团,一天一个样子,他一天不抱抱就不踏实。 在柳成林抱着孩子的时候,赵兰花和傅宁就在里面盛饭。饭盛好,叫上柳大士,一家子坐下吃饭。柳成林这才把柳姝放下,到灶房吃饭。 已经过了不少日子,赵兰花虽还是惦记着自家的老四老五,但也因为家里日子越来越好又有孙女哄,过得也算踏实。 “成林,你一直往大队跑,事情怎么样了?”赵兰花也知道柳成林要办磨面坊的事情。 柳成林咬了两口馍,“还没确定下来,但我看着没什么的大问题,这事准能成。” “能成好能成好。”赵兰花忙道:“要是成了,七队八村的,近的都得到咱们这里来,赚的可是大钱。” 柳成林也是接触这事时间长了,稀松平常的样子,“大钱那都是政/府赚的,我们赚点小钱罢了。最主要的,那用毛/主/席的话就是……为人民服务……” 说到“为人民服务”,傅宁不自觉笑意染满脸。柳成林看她笑,默默看向她:“怎么了?” “没什么。”傅宁简单道,还是笑着,淡淡的很会心。现在这话听起来还都是诚恳真诚的,等经济真正发展起来后,那大多是人为财死利死,便是“以人为本”那都成了口号似的空话。 说完柳成林的事情,话题自然又转到傅宁身上。柳成林也问她,校服的事情谈得怎么样了。提到这个问题,傅宁只能小叹口气,“不是很乐观,得看校长的态度和想法。这也是个新想法,校长不知能接受不能接受。” 柳成林往傅宁碗里夹了一筷子菜,“没事,不要有压力。总之我会把家养起来的,你就慢慢弄这事。向明村小学校长要是没意愿,我就带你去镇上的小学看看,小学不行,咱就再去初中,大不了最后就到县里的高中。” 傅宁点头,这事情确实也是急不来的。校服这会儿还没有在学校里正式出现,有点知识的人对于校服的印象也应该是民国时期的校服。而属于新中国的校服,那还尚没开端。也正是因为没开端,所以难,也所以是个极好的机会。 因为不管多么难,校服总会出现的,而且是大规模地出现。只要有学校,就会有校服,而且校服必是成批成量的。 而对于我大天/朝的校服,傅宁作为一名资深服装设计师,自然也是知道的,从来都是比谁家的校服更丑,没有比更好看的。如果来场校服革命,那得是一场不小的革命呢。 傅宁在家耐心等了几日,自然是没能把校长等来,校长托张明朗来传话了。张明朗放学后到柳家,见傅宁正在自家院子里哄孩子,赵兰花在灶房烧饭。 “张老师……”傅宁看到张明朗在自己院子门外出现,便招呼了一声:“进来坐。” 张明朗笑了笑,往院子里去,“也不坐了,校长让我给柳三嫂你带个话。” 听到是校长让张明朗来带话,傅宁忙抱着孩子起身,“校长说什么?” “他让我跟你说,叫你明儿到学校去找他。”张明朗看着傅宁,说完又看向她怀里的孩子。 “好,那我明天过去。”张明朗慢晃着怀里的孩子,“谢谢你啊。” “客气什么?”张明朗笑着,往傅宁孩子里凑了凑,“姝儿长得真是好看。” 傅宁也是一笑,玩笑道:“爹妈长得好看,她自然丑不了。” 张明朗哈哈一笑,“说得倒也是,三嫂能不能让我抱一下她?” “会抱孩子么?”傅宁抬眉瞧他。 张明朗挠了一下后脑,不好意思笑道:“没抱过,不会抱,但喜欢孩子。” 傅宁又看了他一眼,把柳姝往他怀里送:“你抱看看,小心一点就是了。既然这么喜欢孩子,赶紧找人结婚生一个。” 张明朗伸手接孩子,眼尾余光扫了一下傅宁,只当最后那句话没说一样。把小小的柳姝抱在怀里,小心得不能再小心,还是有点不知所措。柳姝太小了,水嫩水嫩的,张明朗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碰坏了她。 张明朗抱了一阵,柳成林从外头回来,见他抱着柳姝别扭又小心翼翼的样子,忙把柳姝从他怀里接过去,“你还没我会抱孩子呢。” “没抱过。”张明朗怀里一下子空落下来,馋馋着看着柳姝。 柳成林看了他两眼,“别眼馋,这是我闺女。” ☆、第064章 第二天傅宁等姚兵到门上,把要做的事情给他交代了一番,张明朗便上了门叫傅宁,两人一起往学校去。 张明朗不知道傅宁找校长谈了事情,昨晚传了话也没问几句,这会儿便看着傅宁问:“柳三嫂,我们校长突然找你什么事?” 傅宁看着他,把自己计划的事情跟他讲了。张明朗认真听着,一边还不住点头。傅宁说完,看着他问:“就你对你们校长的了解,你觉得这事能成不能成?” 张明朗想了一下,“我们校长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还是有的,但要说能成不能成,我还真是不敢说。这个,还得看校长怎么想这个事。” “所以还是看引导的作用。”傅宁收回目光。 张明朗又想了一下,“也可以这么说,其实最主要的还是要符合校长的想法。校长想要什么,咱们就给什么,那这事不管是什么事,成功的概率都能大一些。不是我们给校长硬塞东西,让他接受,而是要给出校长心里刚好想要的东西。” 听完张明朗的话,傅宁笑了一下,“果然读书人就是不一样。” “不过都是空口说白话。”张明朗也笑,“三嫂觉得有帮助,那才是有用的,要不都是不值钱的废话。” “那你再说说,你们校长想要的是什么?”傅宁又看向张明朗问。 张明朗微仰头看天,翻了翻眼,“校长肯定就是想把学校办好,把学生都教好。你要是拿这事跟校长说赚钱不赚钱的话,肯定是不成的。” 傅宁点头,按照张明朗说的,自己之前的想法看来是没错的。她是在功名利禄场上混惯了的人,这会儿也只能根据对身边人的了解,把所有的事情都去功利化。如果出发点太功利,怕是什么事都干不好。 并且,凡事都是急不来的。 到了学校,张明朗把傅宁带到办公室门口,并帮她敲了门才回自己的办公室去。 傅宁进了办公室客气礼貌地跟校长问好,办公室里设施简陋,除了一个文件柜,一张办公桌,剩下也就是几个涂漆紫红色的木椅子。 校长让傅宁在木椅子上坐下,给傅宁倒了杯白开水。傅宁起身接了,又坐下抿了一口,放到旁边的茶几上。 第50节 坐正身子,也是不绕弯子,傅宁看向校长就问:“颜校长,您找我来,是要跟我聊校服的事情么?” 颜校长坐在办公桌后面,拿起笔在手里捏了捏,然后又放下,看向傅宁道:“就我个人来说,我想了几天,对你提的建议是赞同的。让学生们穿统一服装上学,有助于提升学校形象,让人感觉校风严谨。并且,能让小孩子从小就杜绝攀比心理,好好学习。” 傅宁也是看着校长,见他采纳了自己的建议,心里也微微雀跃了一下。校长说完这些话,稍稍停顿了一下,便说了“但是”。傅宁不出声,让他把话整个说完。 校长便看着她继续道:“我向上头请示过了这件事,上头没有反对,但也没有很支持。” 傅宁等着校长说下去,校长却停住了话,她只好开口问:“那现在是怎么样?” 校长把身子直起来,又拾起桌子上的笔在手里,“上头不给拨款,说这衣服的事情,那得学生出钱购买。” 傅宁点头,“照理说是该这个样子。” “那现在就有问题了,这突然说要弄校服,人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学生家长会愿意购买吗?如果咱们按一人一套把衣服给做了,到时没人买,怎么办?”校长说完,左手手背砸了一下右手的手心,腰更是直了直。 傅宁看着校长,心里默默琢磨着现在向校长提议强制学生买校服好不妥,也不好让校长用其他地方的钱来购置校服,便换了说法道:“那要不校长现在学校鼓动一下,看有多少学生愿意购买校服的?” 只要有一个人愿意买,那就能让这事开个头。怕就怕,这事还没开头,就被闷死在了萌芽状态。 校长看着傅宁想了想,半天点头,“这事我是可以做,你先把一套校服的价格定一下,我顺便把价格也讲明,先收了钱上来,到时你也好有本钱买布料做衣裳。” 傅宁微抿了一下唇,“那就劳烦校长了,我先回去做出一套校服出来,让一个学生穿了给大家看一看,也好让大家决定买还是不买。” “成!”校长沉声道:“你就先回去做,这事我尽力而为,至于能成不能成,那就看大家伙的意愿了。” “好的,谢谢校长。” 傅宁谢过校长,退出办公室,稍看了看这不大的小学,也就一步步往学校外头去。 刚走到学校大门上,张明朗从后面追上来,微喘息道:“怎么样?校长怎么说?” 傅宁把校长的话跟张明朗简单复述一下,张明朗已经稳了气息。他看着傅宁,等她说完便开口道:“这事儿确实有些难,你也不要灰心,慢慢来。” “我知道,你回去吧,我这就回去准备准备去,做出套校服来。”傅宁没让张明朗再往前送自己,便自己一边走路琢磨一边回了家。 到了家中,姚兵见了她便也是问学校校长那边的情况。傅宁往缝纫机后坐,直接上手干活,开口道:“情况不差,我下午要去镇上买点布料,你继续在家干活可以吗?” “没有问题,吃完晌饭我就过来。”姚兵看着傅宁说:“三嫂你去买什么布料?做校服的?” “嗯。”傅宁把脸转向他,“先帮莺儿做一套,让她穿了去学校。校长帮着鼓动鼓动,应该不会没有人买的。” “嗯。”姚兵也使劲点了一下头,“三嫂做的衣裳好看,一定有人买。” 本来柳成林吃了晌饭还要往村委会去的,但知道傅宁要去镇上买料子,便稍放了放自己的事,先陪着她去了镇上。 到了镇上,也是直奔目的地而去。到了布店,傅宁挑了自己想要的布料,和布店老板说了几句家常,付了钱便和柳成林出了布店。 本来也是没有其他事情,办了这事两人就是要往回去的。上了车子,转了几道弯,在柳成林骑着车子越过一个巷口子时,傅宁忙拉了一下他的衣摆,“停一下。” “怎么了?”柳成林伸直了腿,单脚着地。 傅宁从车子后座上跳下来,“我好像看到熟人了。” “哪个熟人?”柳成林从车子上跨下来。 傅宁往后去,他便调转车子头,也跟着傅宁。到了巷子口,伸头往里看看,就看到一个人拿着一个破旧得打了补丁的麻袋在捡垃圾。这人是个女人,还带着个大肚子。 “刘桂红……”柳成林呓语出声。 傅宁站在柳成林旁边,只是看着捡垃圾的刘桂红的不说话。刘桂红在到巷子口的时候抬头看到傅宁和柳成林两人,忙把头一埋,赶紧错过了身去,只当没看到两人一般。 柳成林和傅宁也是愣愣的,到底没有上去跟刘桂红熟络地讲一句话,而是配合着她,当做不认识一般。刘家都不管的事情,毫不相关的柳家,显然是更管不了的。 看着刘桂红的样子,傅宁便想到赵兰花说过的,她在月子里还下地去林子里捡柴火,那是极心酸的。现在的刘桂红,怕是经历着与赵兰花相似不差几毫的事情。 “走吧。”傅宁回过神,拉了柳成林一下。 柳成林也回过神,把车子又调转一个方向,跨腿上去:“上来。” 傅宁爬到车子后座上坐下,扶住柳成林的腰身。 柳成林踏上踏板骑动自行车,走了一段距离,才开口说:“刘洪超和周志美真的不管桂红了?” “看样子是的。”傅宁闷闷出声,要不自己挺着个大肚子,出来捡破烂干什么? “唉……”柳成林长叹口气,“人生可真是世事无常,谁能想到一直被周志美夸上了天的桂红,会过上这样的日子。”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吧。”傅宁回头空看了一眼,“说不定以后桂红的日子会有所改变呢。” “嫁了个那样的男人,连刘曾明都不如,能改变什么?”柳成林直剌剌道:“都不知道能不能把孩子给养大了。” 傅宁抿了抿唇,也没说话。她虽有些同情刘桂红现在的生活处境,但也庆幸当初柳成辉没有娶了她。要是娶了她,那不定组成个什么样的家庭呢。再想到柳成辉,也不知道现在在外面如何了。还有老五柳成明,虽是写了信回来报平安,但也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情形。 这些事情尚且都是管不了的,那就只能先把眼前的事情一步步做好——柳成林的磨面房和她的校服大计。 柳成林带着傅宁到家,刚一进门就看到家里来了客人,正在堂屋里坐着和赵兰花说话呢。赵兰花看两人回来了,忙伸头道:“成林你可算回来了,李村长找你来了。” 一听是村长来了,柳成林忙把车子停了往棚子里放,然后和傅宁一起往堂屋里去。堂屋里赵兰花和姚兵都陪村长坐着,见两人进来便都一块儿起了身。 “李村长,你怎么来了?”柳成林客气笑,把手里的布料往八仙桌上放。 李村长又坐下,看着柳成林道:“还不是为了你的磨面房来的。” ☆、第065章 柳成林见着李村长的时候,就自然想到了他是为磨面房来他家的。只是不知道这趟来,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但看李村长脸上的表情,和之前的事态走向,柳成林只在心里暗暗觉得,是好事。 果真,他和傅宁坐下没一会,李村长便笑着说:“成林啊,你提的建议,咱们经过多番申报和与上头交涉,现在终于有结果了。” “什么结果?”赵兰花急得不行,伸头看着李村长就问。 李村长看了赵兰花一眼,又看向柳成林,只见柳成林倒是淡定,笑着说了句:“村长,好事坏事?你说。” “我都上门了,能是坏事么?”李村长说着端起赵兰花给他倒地茶水,说完喝了一口。 听得这话,赵兰花脸上一喜,一把抓了坐在她旁边的姚兵的手。她手掌粗糙干硬,擦得姚兵手背一麻,忙看向她一起笑。 柳成林和傅宁脸上也是露出了喜色,柳成林看着李村长道:“那这么说,是成了?” “成了。”李村长慢条斯理的,把茶水放下,又看向柳成林,“上头说这个主意好,不止能建磨面房,刚好咱们村委会也能一起改建一下。” 柳成林高兴地看了傅宁一眼,又看向李村长,“都怎么弄?” “就是把现在村委会那几间房子都拆了,往后扩扩,扩个大院子。坐西朝东的,咱们就建磨面房,搞好设备就能用了。按照咱们当初说好的,这磨面房就是成林你来管。要是人手不够,你再看看要不要找,到时再说。沿路那一侧咱们也规划了,盖个二层小楼,下面一层那做蒙面店用。谁家想做生意,租一间买一间都成。上面一层,就是咱们办公用。” 听李村长说完这么多,柳成林这才心头激动起来。激动不是他的磨面房有着落了,而是村委会这么一搞,向明村一下子就不一样了。他在身上摸了半天,摸出半包烟来,抽出一根往李村长手里送,“李村长,我这是……这是太激动了。” 李村长接了烟,又就到柳成林面前,让他给自己点上火,吸了一口笑着道:“这样的好消息,谁不激动?就是村/支/书,那都激动了半天。都还感谢你呢,想了这么个好点子,脑子好使。” 柳成林帮李村长点了烟,自己不抽直接把烟装起来,客气道:“什么脑子好使不好使的,不过就是看着大家总去镇上磨米磨面,累得慌。” 那边赵兰花看柳成林得了这么个大差事,李村长又这么夸他,自己心里早乐开花了,抓得姚兵的手越发紧。姚兵被她勒着磨着,咬着牙,看向赵兰花诡异笑着道:“柳大娘,不要激动不要激动。” 听得姚兵的话,赵兰花松开姚兵的手,一巴掌打在他大腿上,“你这孩子,你没听村长说嘛,这搁谁都激动,我怎么能不激动呢?” 姚兵被赵兰花打得空含一口气,捂着自己的大腿默默咽了下去。 傅宁闷着笑,人还要说话的时候,忽听得屋里孩子哭。赵兰花一听到孩子的声音,注意力立马就转移了,忙过来拉了傅宁:“看看去,怕是姝儿饿了。” 两人进了屋,又是换尿布又是喂奶,只留下三个男人在外头。 等孩子哭声没了,柳成林又捡起刚才的话题说:“李村长,不知到时候我家想租一间蒙面,成不成?” “要了开裁缝铺是不是?”李村长会意地看着柳成林。 柳成林挠头一笑:“是的,等房子好了,那边热闹,肯定不少生意都往那搬的。咱们这庄子太闭塞了,不如大队好。” “没问题的,谁都不给,我也给你留一间。”李村长打包票道。 柳成林听这话就乐了,“谢谢李村长,太感谢你了。” “别感谢我,感谢你自己。” 在说店铺的时候,姚兵便挪身子坐到柳成林旁边,和他一起面对李村长。这说完了正事,李村长也是心情好,看着姚兵拉家常地问了句:“是姚家小儿子吧?” “对。”柳成林抬手拍了一下姚兵的肩膀,“跟着他三嫂学手艺呢。” 李村长看了看姚兵的腿,然后看向他的脸:“好好学,学门手艺比什么都不会好多呢。” “嗯嗯嗯。”姚兵一个劲点头。 李村长看姚兵老实有干劲的样子,也是笑呵呵的,便也不急着走,又坐着说了阵子家常话。 里面赵兰花和傅宁服侍完了家里的小祖宗,又出来。傅宁抱着孩子哄,在柳成林旁边并不坐,只怕一坐下小祖宗就不乐意。 李村长看着柳姝可爱,又起身逗了一阵孩子,这才要走。柳成林、赵兰花和傅宁百般留他吃晚饭,他也是没留。 把人刚送走,柳成林就从傅宁手里接过了柳姝,抱在怀里哄:“怎么了?又饿了?这么能吃,是不是个女孩子?” 赵兰花看着柳成林,一把抓了傅宁的手,“就没见过成林这么喜欢孩子的,你想他爸那老不死的,小时候的五个孩子,就抱过老大几下。” 这番下来,学校放学,也就到了该做晚饭的时间。姚兵照例要回家去,赵兰花却拉着他,死活不让他走:“怎么?你柳大娘家这么个大好事,你能不留下不留下来吃饭。你要是不留下吃饭,我叫阿宁不教你手艺,让你找别人学徒去。” 傅宁也说:“吃完饭还有点事要你帮我搭把手,别急着回。” 赵兰花这话一说,傅宁再这么讲,姚兵哪里还有不留的道理,只说:“大娘,您松手,松手我不走==。” “不走我就松。”赵兰花说松就松。 晚饭烧好,柳大士踩饭点回来,一家子坐下吃饭。姚兵虽是外人,但跟傅宁学了这么长时间的手艺,跟自家人也没差了。他又是和柳成明关系处得好的,赵兰花也不拿他当外人。 饭没吃几口,姚兵的老娘就找来了柳家,见姚兵在吃饭,嗔怪道:“留下吃饭也不知道回去跟我讲一声吗?” 姚兵忙放下碗筷,“我给忘了,妈。” “我看你是在人家呆得不想回家了。”姚兵老妈还是那副表情。 赵兰花笑,从桌子边站起来,出了灶房来拉姚兵老妈,“进来进来,进来一起吃。” 姚兵老妈扯住赵兰花的手,“吃什么呀?我来看看兵子,他在这里我就放心了。家里饭都烧好了,老头子在家等着呢。你们赶紧吃,我这就回去了。” “让他自己在家吃好了。”赵兰花还是把人往里拉。 姚兵老妈一直推辞,推到最后就被赵兰花拉到桌边坐下了,还给她盛了稀饭拿了馍。她看了看桌子周围的柳家人,姚兵捡起碗筷,看着她笑着道:“妈,吃吧,客气什么?” 姚兵老妈瞪了姚兵一眼,小声道:“不懂事,白学你三嫂的手艺,白吃三嫂家的,还不晓得客气。” 姚兵笑了笑,“妈,我都记在心里呢。” “赶紧吃饭吧,大娘,不用客气。”傅宁也出声对姚兵老妈说。 姚兵老妈看了一眼傅宁,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只好应了一声端起碗来喝稀饭。几口饭下肚,话路子打开,也就没有开始的客气了。 第51节 姚兵在姚大娘旁边,把大队的事情也说了。因为姚兵回家说的来来回回都是柳家的话,姚家两老的对柳家的事情也都知道得七七八八。这会儿再说起来,不过都是感叹柳家日子过得好,这一步步的,叫人看着羡慕都羡慕不来。 赵兰花是夸柳成林和傅宁夸习惯了的,这会儿也不遮遮掩掩的,便还是笑着道:“我家成林和阿宁有本事。要是靠老不死的,那得一辈子喝西北风。” 这老不死的当然说的就是柳大士,柳大士不悦一抬头:“别拉呱拉呱就把我拉上孬。” “不说你不说你,你吃你的。”赵兰花冲柳大士扬扬筷子,懒得理他。 姚大娘夹了筷子菜,送到嘴里嚼了咽下去,想了别的,便又换了话题说:“柳大姐,你家还和周志美家恼着呢?这乡里乡亲的,一直这么恼着也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赵兰花倒是无所谓,“她不是横的么?叫她横去。我家小四子被她和她闺女弄成这样,我一辈子不会忘了。” “她家桂红哪里落得好了?你再看看现在的周志美,能跟人大声说话都不敢了,哪里还横?”姚大娘看着赵兰花,她这和善的性格,倒是和她大儿媳秦香霞像得很。 “那不是她们自己作的么?”赵兰花对周志美和刘桂红就是没有同情心。 姚大娘还没说话,吃着饭的柳成林突然出声道:“我和阿宁今天去镇上,好像看到刘桂红了。” “她去镇上干什么?”赵兰花看向柳成林。 柳成林吸了口气,“去捡破烂的,好像是,还怀着身子。” 赵兰花愣了愣,吃饭的动作变慢,也不说话了。 周志美的事情也是刚说完,姚兵的老爹又出现在柳家灶房门外,浓眉直竖,“不回去吃饭也不知道说一声吗?叫我一个人在家等?!” 姚大娘被吓得一跳,“哎哟,我以为你等不到会自己吃呢。” 姚兵老爹不说话,柳家人忙又招呼。进了灶房,姚兵老爹也不往桌边坐,没了情绪,只说:“我吃过了,就是过来看看。” 姚老爹吃了饭吃不下,赵兰花也没强迫他再吃,就坐在旁边掺合着讲话。 等吃了饭,柳成林哄着柳姝。他对自己女儿这爱不释手的程度,也是让傅宁咋舌的,便看着他说了一句:“幸亏不是儿子,要是儿子不知你还要怎么样呢。” 柳成林忙摇头,“你这就错了,要是儿子我才不这样,闺女不一样,就得疼。” 傅宁打了他肩膀一下,“就没你这么奇怪的人,我去找莺儿过来,给她做身校服。” “去吧。”柳成林抱着孩子,一边晃着一边说话。 傅宁去隔壁找黄莺,把黄大爷和黄大娘又带过来,结果三对老人坐一起,天南地北地吹。那边傅宁带着黄莺去量尺寸,让姚兵打下手。柳成林自己哄着柳姝,看着她眉眼可爱地冲自己笑,自己就乐呵上半天。 黄莺见傅宁给自己做衣裳穿,没有不高兴的,只是乖乖着听话。等傅宁量完尺寸,放她走她也不走,就赖在傅宁旁边。 傅宁去家里找了点冰糖给她吃着玩,自己和姚兵走下来又琢磨了一阵校服样式的事情。她是有自己的设计,但这校服还真不能异想天开只按感受来,得符合实际。 就现在的人来讲,尤其是乡下人,保守想法还是多一点。那这校服的设计,就首先得考虑到保守性,继而才是美观大方。姚兵虽然对衣服设计没有独到的想法和创意,但他学了这么长时间,又是土生土长在向明村,怎么都比傅宁了解当地情况。 两人商讨了一番,傅宁便有了想法。黄莺在旁边一句都听不懂,她又懂事不去打扰傅宁,便跑去了柳成林旁边。 柳成林把柳姝送到她面前,“莺儿看看,你的姝儿妹妹好看不好看。” 黄莺凑到柳姝面前看,“好嫩好嫩的,眼睛大。”看过又看向柳成林,“柳三叔,姝儿妹妹什么时候才能陪我玩啊?” “长大就能了。”柳成林笑,“等姝儿长大了,你就是姝儿的大姐姐。” “我一定对姝儿妹妹好,保护好她,不让别人欺负她。”黄莺看着柳成林认真道,说完就甜着表情笑了一下。 柳成林伸手蹭了一下黄莺的脸,“好姐姐。” “姝儿妹妹吃糖吗?”黄莺说着把手里的冰糖送到柳成林面前,“柳三婶子给我的,姝儿妹妹吃不吃?” 柳成林忙摇头,“她还小呢,不能吃。” “哦,那就不给她吃。”黄莺又忙把手缩回来。 黄莺跟小大人一样,找了小板凳坐在柳成林旁边,认认真真地跟柳成林说了许多话。一直到时间不早,人都要走了,她才和自己的爷爷奶奶回家去。 傅宁从打设计稿开始,到打版、剪裁一直到校服做成,足足又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只要有地方看着不好,那便就改,改到自己和姚兵都满意为止。 校服完成,傅宁让黄莺穿上,带着一起去学校。校长见到黄莺的瞬间,眼睛倏地一亮,显然是有些惊喜的。 傅宁的校服自然不是那种常规的蓝白相间、宽大得不像衣服的校服,她把自己多年的设计经验揉入其中,兼顾时代特色。校服简洁好看,穿起来有活力有精神,有种改头换面的效果。 在校长仔细看着黄莺身上校服的时候,傅宁没有打扰他,只是瞧着他眼里的亮色越来越明显,心里便是有底了。 校长一边看的时候一边摸着小巴,黄莺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红着脸说:“颜校长,这是柳三婶子给我做的,好看吗?” “好看好看。”校长忙忙点头,然后看向傅宁:“要是整个学校的学生都穿上,那一定非常漂亮。不谈别的,就是做广播体操和排队回家的时候,足够叫人看了。” 傅宁笑,“要是真那样,上面也会来看的。到时候咱们学校评学风评荣誉的时候,都不会差。那样的话,学校的其他建设申报,估计都会容易一点。再说得玄乎一点,上报纸上电视都是可能的。” 颜校长也是个读书人,见过世面,报纸这东西不消说人都懂,这电视是什么他也是知道的。只是这稀奇的玩意,在安平镇还没普及,都是镇上有些人家实在有钱想烧包一下的,会买一台。 细细看着傅宁的脸,眼里百般情绪转动,最后颜校长把目光移开,慢走到办公桌边,敲了一下桌子,“你这回是真把我说心动了,如果我这回不抓住这个机会,你会去找别家学校是不是?” 傅宁笑得淡,“颜校长,这会儿我也不跟你打官腔了,咱们都是小本生意,都想赚口饭吃。” 颜校长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又摸下巴想了一阵,“如果让别的学校先捷了足,那我们学校可就什么都捞不着了。这是个让学长发展的好机会,确实是好机会……要是真能成,那可能会把周围村里的小学都比下去……要是能和镇里小学名声齐肩……” 颜校长越想越远,越想就越暗暗兴奋。学校在他手下壮大起来,那是一件多么振奋人心的事情。颜校长心里自然也明白学校最主要靠的是师资,但就目前而言,就小学而言,就安平镇而言,要说师资真的差得多少,那是真没差多少的。学校能发展成什么样,以后会不会被砍掉,那还得看上面的认可和扶持力度。 所以说,他这会儿是真有心去判断了,也判断出了,傅宁这是给了他一次极好的机会。要不…… 颜校长又用手敲了一下桌子,吓得黄莺一跳,然后他走到傅宁面前,看着傅宁说:“要不就来硬性的,学生都乖听学校的话,学生家长也都相信学校,这事包在我身上,我给你办成喽!实在有谁家穷的,拿不出这钱,我先给他垫了。” 傅宁看着颜校长,忙开口道:“谢谢颜校长,只是这事可能没那么容易。” “我知道。”校长转身走到自己办公桌后头,“这事我比你清楚,我早估量过。不过这事益大于害,值得一试,所以我这会儿也不犹豫了,全力支持你好吧?只有一点,你要答应我的。” “什么事?”傅宁虽问,心里也是猜到了几分校长要说什么。 校长往椅子上坐,“我也是明白人,事情成了以后让你不做其他家学校的生意是不可能的,但有一点,你必须答应我。这会儿还没有谁家搞这件事,在我们向明村小学名声没打出去的时候,你不能帮其他家学校。” “成。”傅宁立马就应,“这事情校长放心,我也是向明村的人,孩子以后也会在向明村小学上学,自然是为自己学校考虑的。这间小学,不是校长你一个人的小学,是我们整个向明村人的小学。” 校长听傅宁说这话就开心了,看着傅宁道:“你是个不错的生意人,我看好你。这事咱们就定了,说干就干,也要干好!” “嗯。”傅宁以为还要再磨一阵子这件事的,没想到校长会看到校服就立马改了主意,真是意料之外惊喜不已。 和校长商定好这事,傅宁也没有在学校多留,接下来的事情,那都得靠校长去解决。 傅宁走后,校长也是一不做二不休,先就召集了向明村全体老师召开了会议。在会议上把这事抛出去,让各位老师到班级里给学生布置下这个任务。 老师都听校长的,学生都听老师的,当然,学生还要听家长的。也就是中午回去吃完晚饭,各位学生就在老师的交代下,把自己的家长带来了学校。关涉到钱的事情,跟学生讲是没有用的,那必须还要跟家长讲。 傅宁虽心念这件事,面上也是淡定,还是和姚兵做着手里现有的活。每天张明朗放学了都会来跟傅宁汇报一下情况,不过都是事情进展得不顺利,但好在,每天都是有进展的。校长也是亲力亲为,忙得焦头烂额,不过都是希望这事儿能成。 而在傅宁一直忙着学校的事情时,柳姝也是一天一个样子越长越大起来。村委会的楼房和磨面房也是早就动了工,几个月下来也有了大概的样子。 柳成林虽不是村里的干部,但却是这件事的主力人员,忙得不可开交。不论是村/支/书还是村长,那也都是十分信任柳成林,事情交给他,省自己的事,也放心,不怕事情办砸了。 直到学期末,颜校长又把傅宁叫去了学校,告诉她自己将将就就把校服的事情搞定了。傅宁看着校长疲得很的样子,也只能说些感谢的话。 校长一直摇头,看着傅宁说:“这事累倒不累,就是磨人。好在大部分家长都配合,只一小部分,家里穷,实在没办法,我只能私下说给他免了,但不能张扬。这要是张扬过去,那花钱买了校服的,心里也不舒服,是不是?” 学校内部的处理事情手段,傅宁身为一个外人,也不好插手置评什么,不过是应着校长的话。 校长找傅宁,当然不止是把事情告诉傅宁就算了的。他也知道傅宁手里没那么多钱,所以也是信任加体谅地把钱先给了她。两人之间,以一纸协议做约。 学校以期末考试终结这一个学期,校长在学校发布通知,期末考试完不要立即离开学校,要给大家量身体尺寸。 傅宁也是在考试结束后到学校,带着姚兵拿着软尺笔纸,把各个学生的尺寸全部量下来。本来这只是需要学生报个身高的事情,但傅宁为了让学校和学生家长看到她做的事情,所付出的认真和努力,好让她们心里踏实,所以便把大小事情一并做了。 向明村小学不大,总共有五个年纪,每个年纪的人数在五十个左右,算起来也有两百多个学生。去掉五年级升初中要走掉的,那也还得有两百人的尺寸要量,两百套衣服要做。 傅宁和姚兵量完所有人的尺寸,已经是累得够呛了,走路步子都疲软。姚兵是个男人,体力好点,但腿脚不好,这会儿也没好到哪去。 学生们是量完一个班级走一个班级,傅宁和姚兵便是最迟走的。张明朗见着两人忙不过来,在自己班级量过去后也帮着傅宁做了不少事。一直送走所有人,便剩下三人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出学校去。 从学校出来,越过大队往家回。三人也是边走边说话,走到大队的施工现场便停步看了看,聊了聊房子建成后的种种。 柳成林在工地上,看到傅宁过来,忙跑到三人面前,“学校的事情怎么样?” 傅宁摇了摇手里的本子,“都搞定了,在这里呢。” 柳成林笑了笑,“成了就成,我还要在这里呆到工人下班,要不你先回去。” “你忙吧,不要管我。”傅宁道:“我们就是走这里停下来看看,说两句话。” 和柳成林说完话,三人正要抬步走,忽听到一声音传过来:“哟,这不是傅大裁缝么?” 脸朝声音来源处转过去,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生意每况愈下的颜裁缝。傅宁见他说话带着酸味,也懒得理他,只当没看见没听见往前走。 姚兵倒是看向了颜裁缝,突然冒了句:“什么裁缝?三嫂是设计师。” “噗……”颜裁缝没忍住笑出来,“设计师?什么东西?往自己脸上贴金也贴点别人听得懂的。” 傅宁看姚兵还要说话,忙过来把他揪走了。同行是冤家,颜裁缝本来就和她有仇,现在生意也是被她抢了很多,见到她不恨得牙痒痒才怪。 颜裁缝看傅宁拉姚兵走,不让姚兵说话,面上冷笑一下自然是觉得傅宁怕他了,不知趣地一把拉了姚兵:“小徒弟,走什么呢?咱们话没说完呢。” 姚兵挣开颜裁缝的手,“说了你也不懂,等学校的学生都穿上三嫂的校服,那时你就知道设计师是什么了。” “哟,校服又是什么东西?”颜裁缝听着傅宁不止是抢了他生意,还有别的事情,脸上表情一阵不自然。同样是做裁缝的,他要是被这女人比得一点面子都不剩,这日子还真不是一般难过了。 “说了你不懂了。”姚兵也看出傅宁不想让他跟这颜裁缝多说话,便也不再跟他废话,跟上傅宁就跑了。 颜裁缝被晾在原地,张合几下嘴,“切”了一声回家去了。 到家也是不顺气,坐着不舒服就站着,站着不舒服来回走走。他媳妇看他心神不宁的,便问了句:“做什么呢?” 颜裁缝皱眉咬了一下大手指指甲,半天看向他媳妇:“你说柳家的媳妇到底是什么来路?我这生意都快没了,人都找她做衣裳。现在又不知道在学校搞什么,还不留给我留口饭吃了?” 颜裁缝媳妇倒还明点事理,只道:“你管人家什么来路,都是没用的,人家有手艺。我看这么下去,咱们家的裁缝危险了。现在剩的,也都是老主顾。要是老主顾也没了,咱们真得喝西北风去了。” 颜裁缝眉头又皱得紧了几分,“那怎么办?我价钱也降了,再降我可就要亏本了。” “你先看看,看她弄什么呢。都是一个村的,她总不能真把咱们往死路上逼吧?叫她给我们留口汤喝。” “什么意思?” 颜裁缝媳妇看着他,“我倒是听说了,她一直往学校跑,是跟校长谈校服的事情。也不知道成没成,那要是成了,可是大生意。她只有自己和学徒的姚兵,人手怎么看都紧张,你到时要点过来做做,帮她忙咱们也赚钱。她都打好版的,你做还不快?” 颜裁缝眉毛一竖,“你开玩笑呢?我跟她恼成那样,以前那会还在她家门上闹过。” “我就说了,都是一个村的。咱们向她低个头,赔个不是,那不就结了嘛?柳成林和傅宁为人还是不错的,不是个会故意刁难人的人。你信我,准没错。” “我不去,低头求人这种事情,打死我也不去!要去你去!” 颜裁缝媳妇也不爽了,“我要有手艺我才能去呢?又不是我得罪的人家?我去什么我去?爱去不去,当初为难人家的时候比谁都积极,谁让你去了?” 颜裁缝被他媳妇这么一说,闷声不说话了。 傅宁回到家也没当即就开始干活,而是先把姚兵放回去休息了小半天。从布料线团拉链等东西的采购,就不是一件小事。等东西买好,打版她来打,接下来就得她和姚兵一起做衣裳。 两百套,到开学之前只有两个月的时间,想着也是吃力的。如果实在赶不出来,那到时候只能是找服装厂,把衣服包给人家来做。 第52节 晚上洗漱完,傅宁往床上一趴,脑子里琢磨的都是这些事情。柳成林也洗漱了过来,到她旁边,伸手捏上她的肩膀,“累吧?” “累成狗了……”傅宁蔫声应。 柳成林手上轻一下重一下,捏得很有节奏感,一边说:“能不能吃得消,吃不消可不能硬扛。” 傅宁竖起一个ok的手势,“没问题的,我都搞得定。如果实在搞不定了,一定会找你,让你帮我搞定。” 柳成林笑了笑,往她耳朵边趴,“我还是你的后盾呢?” 傅宁刷地一下转过头来,看着他:“你不是么?” 柳成林耸了一下肩,挑了一下眉,故意很叼地说:“我这么本事的人,当然肯定是了。” 傅宁看他臭屁,抬脚就踹他,也没注意部位。柳成林伸手截住,一把把她的脚握在手里心,脸微红嘴角挂淡笑地看着她,轻声问:“你干什么?” 傅宁愣愣眨巴了一下眼睛,“踹你啊,你莫名其妙脸红什么?” ☆、第066章 柳成林抓着傅宁的脚,手指在她脚踝处蹭了两下,然后手上一用力就把她拉进了自己怀里…… 暑假假期开始后,黄莺几乎就长在了柳家,不是帮着哄柳姝就是缠在傅宁身边看她做衣裳,或者津津有味地翻看傅宁画的设计稿。看得多了,手痒痒,拿了笔和纸就自己开始临摹起来。这一来二去的,不知不觉就能画些像样的人出来了。拿了给黄大娘看,喜得黄大娘眼睛一亮一亮的,一直道:“我家莺儿还是个多才多艺的呢。” 傅宁也会看黄莺的话,见她是真有天赋,便还会拿笔教她勾勾线条,都是简单不费时的,然后便让黄莺自己画着玩。 傅宁因为校服的事情极忙,这会儿虽说不需要耗费脑子弄设计,打了一个版之后姚兵也能照着打版画线剪裁,事情是很顺利,但也要赶着时间才能完成两百套。 原大队的颜裁缝听了自己媳妇的话,心里也有些动摇,今儿便来傅宁家打探情况。心里虽想着找契机向傅宁认个错,好得点生意做做,但毕竟低头不是件容易的事,便看着看着也没说啥出来。 姚兵见他坐着一时瞄一眼一时瞄一眼,也不知道他是来干嘛的,就稍停了手里的活计,看着他问:“颜师傅,你今儿过来到底有什么事情没有。” “哦……”颜裁缝忙回了一下神,然后摆手:“没事没事,我就坐坐看看。” 姚兵默默地把目光转向傅宁,傅宁倒没什么反应。没一会站起身子,拿起颜裁缝旁边的茶缸子,又去给他倒了杯白开水,只是不说什么话。 颜裁缝脸上不觉尴尬,接了白口水放到嘴边吹了吹,这才出声说:“傅宁,你这怎么想到的主意?能让颜校长给你做这么多衣裳。” “人活着,还是要多用用脑子的,要不长了脑子不是白费了。”傅宁依旧低头干活,随口说话。 颜裁缝喝了口白开水,又抬起头,“这两百套衣裳,你和姚兵两个人能做完吗?” 傅宁还是当说家常一样,一边干活一边道:“版型简单,不复杂,我和兵子不急不赶,认认真真做,一天也能一人做出两套来。要是再赶赶,多做几套也是成的,开学前两百套肯定是没问题的。” “哦……”颜裁缝拖长了尾音应,又低头喝水。 他不要不找话题说话,傅宁和姚兵忙得很,也都不会主动找话跟他讲。坐了一会试了几句都是没戏的样子,颜裁缝也不坐了,拍了拍屁股起身,“那我这就回去了。” 傅宁到这会儿才抬起头来,“我这忙着呢,那就不送你了。” “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走。”颜裁缝忙道,也算给自己留点面子,明明就是人家不想送他,他哪里有看不出来的。 出了柳家的门,颜裁缝还在嘶嘶抽气。心里琢磨着,学校这么一块大肥肉,他到底怎么才能咬上一口呢。他也不要大,能咬上一口也就够他养家糊口的了呀。 怪就怪,当初自己不识势,把傅宁这女人给得罪了。要是没把她得罪了,这会儿什么事情都好商量的。向明村总共就两个裁缝,她难道真那么狠毒让他没了生计活路了? 颜裁缝一边琢磨一边往家回,走到岔路口的时候,突被一人上来挡住了去路。他抬起头一看,是吴妮。吴妮看他回了神,笑着道:“颜师傅,你想什么呢?面前来个人都没看到?” 颜裁缝一笑,“没什么,你这是往哪去?” “往你家去啊。”吴妮依旧笑着,“找你给我做件衣裳呢,刚巧就在这碰上你了,那就一起走吧。” “走走。”颜裁缝和吴妮并肩而行,走了两步便说了自己来六队干嘛的。 吴妮惊讶地看着他,“颜师傅,你这会儿还去她家找她呢?我跟你说,我们刘家跟她家恼绝了。我最恨她傅宁,八辈子不上她家门的。那女人,心眼多又坏。” “这不是为了有口饭吃么?”颜裁缝看向吴妮道:“这会儿也就你们还找我做衣裳了,别的都去她那里做。我又不会干别的,让我去给人家盖房子打小工,我都干不来。我要不在她那里想想法子,那我这手艺就没用了呀。” “她当真把校长说动了,把整个学校的校服都给她做了?”吴妮慢着声音问。 “可不是么?”颜裁缝接话道:“人说都签字画押了,开学前把衣服都做好,给校长。那钱啊,校长早给她了。” 吴妮偏过头去,“她还这么本事呢?” “还真不能小瞧了这女人。”颜裁缝咬牙道:“不,这女人就不是一般人,是有本事的。我瞧着,是做大事的料。” “哎哟颜师傅,你怎么还帮她说起话来了?”吴妮秀眉一挑,“她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道,你和我还不知道么?她是好人么?” 颜裁缝咬了咬后齿,“不是,不是好人,真不是好人。” “那不就得了。”吴妮笑了笑。 两人说着话一路就到了大队,到了颜裁缝家门前,便又一起进屋。还是一边说话一边做衣裳,来来去去话题离不开傅宁身上。吴妮是被傅宁坑惨了的,日子过得并不如意,看着柳家这会儿如日中天的,柳成林把磨面坊拿下来,傅宁又把学校拿下了,心里酸的很。 想想自己那没出息的二婚男人刘曾明,再看看如今的柳成林,更是越发不能比。原还恨柳成林的,这会儿满心窝那又都是懊悔了。要是当初她跟家里死磕到底,拼死嫁给柳成林,那现在这个男人就是自己的呀,有她傅宁什么事? 这千遍懊恼万遍悔恨,都是没有用的,因为这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 颜裁缝帮吴妮量了尺寸就放下软尺,看着她道:“还是老样子,时间到了你过来拿衣服。” 吴妮应下了,也没多留,便又出了颜裁缝家,回家去了。到了家里,刘曾明正拉了一帮子的人在她家堂屋里打麻将。屋顶的笨重风扇转成一个圈,不断扇下风来。 “碰碰碰!”刘曾明伸手到麻将桌上拿牌,看到吴妮回来,翘了她一眼只当没看到。 吴妮见他就一肚子火,更别提看他跟人家玩打麻将了。心里憋着气只想闹上一番,但见着这么多人在,只得把气压了自己回房去了。 回房也是不安宁,坐也不是,躺也不是,最后便站在梳妆台前使劲敲台面子,还用脚踢了几下。 心里的气一直散不去,她想了想,便又出了门。刘曾明也不管她回来还是出去,问也不问上一声,倒是吴妮自己撩了句:“晚上我不回来吃饭了,孩子饿了让你妈自己想办法。” “随你便。”刘曾明随便敷衍她,注意力一直在牌上。 ☆、第067章 吴妮嫁到刘家也有半年多了,和娘家的关系缓和了不少,但也没有亲近无隔阂到想回就能回。娘家不能回,她便照例去了与自己想处交好的严青家,找严青媳妇吴新梅。这平日里要是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吴妮都会找吴新梅。 到了严青家,吴妮就拉着吴新梅说这说那发泄心里的不平之气。这些话,吴新梅那都是听得耳朵出了茧子,这会儿也是一遍择菜一边心不在焉听吴妮讲。 等吴妮说完了,吴新梅才道:“妮子,不是我说你,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为什么?”吴妮瞪着眼看吴新梅。 吴新梅看了她一眼,又把注意力放到自己的菜上:“咱们有句古话,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已经和刘曾明结了婚了,那就安安心心踏踏实实过日子,别折腾了。这般折腾下去,你能落什么好?” “我就是心里不顺气!”吴妮气鼓着嘴,“你又不是不认识刘曾明,我真的是看他就来气。你再看看现在的柳成林,那能比吗?” “柳成林再好,那也是人傅宁的男人,你稀罕有什么用?能是你的?” 吴妮重叹出一口气,“新梅姐,你干嘛给我找不痛快呢?我就是不痛快才来找你的,你怎么尽说丧气话给我听,还泼我冷水呢?” “好好好,我不泼你冷水了,好吧?”吴新梅抬起头,看着吴妮忙道,也怕她急,急起来闹得她也不顺气,有什么好的? 见吴新梅不跟她唱反调了,吴妮又说了一阵,都是心头的怨气悔意。说来说去都那些话,自己想不开钻牛角尖,日子也只能不好过了。 发泄完心里的怨气,吴妮又看着吴新梅说:“新梅姐,你说这柳成林拿下了大队的磨面房,傅宁又跟学校做这么大的生意,她家以后的日子,那不是过得跟飞一样啊?” 吴新梅点头,“这个倒是的,谁看着不咋舌,没人家有本事,那也只能看着了。” 吴妮咬着下嘴唇,一直看着吴新梅,目光动也不动,像是在想什么事情。吴新梅看了看她,笑着出声:“干什么呢?” “没什么。”吴妮出声,目光仍旧不动,思绪却还是在别处。 傅宁和姚兵不紧不慢地做了两个月的校服,完完整整地赶出了两百套。与此同时,大队村委会和磨面房工程也全部竣工,只待运作。 在开学前两天的时候,柳成林帮着傅宁把已经分包装好的校服全部拉去学校,向校长做最后的交代。 校长拆开简单的塑料包装,看了几套,点头很是满意。他看完后,姚兵便紧接着过去把衣服再叠好装起来。 “可以可以,非常好。”颜校长看着傅宁说:“这件事交给你没交错。” “是校长您开明,能接受我的建议。”傅宁也是客气道。 客气话互推了一阵,傅宁抬手轻拍了一下柳成林。柳成林会意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信封,递到傅宁手中。 傅宁把信封往校长面前送,笑着说:“我知道当初校长是把收上来的钱都给了我,我这会儿把我的收益留了下来,这个是给校长您的。” 颜校长眉毛一蹙,“傅宁,你这行为可不值得提倡。” 傅宁还是笑,“校长您误会我了,我这可不是为了贿赂您。您都把生意给我做了,如果效果好,以后咱们肯定也会一直合作。我这钱是给学校的,学校买粉笔买笔记本哪里不要用钱?学校建设好,给学生一个好的学习环境,比什么都重要。” 看着傅宁说完这话,颜校长眉头那便蹙得是更紧了。半天他抽了口气,看向柳成林,语气略感叹道:“你娶的这媳妇不得了啊!” 柳成林看了傅宁一眼,又看向颜校长,“我走狗屎/运了。” “这话说的……”颜校长抬起手来点到柳成林胸脯上,说着便笑了。 校服的事情交接完,柳成林和傅宁也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带着姚兵一起,去找了李村长。当初说好了的,村委会的房子弄好后要留一间给他们做裁缝铺。 找到李村长,李村长只大笑着拍柳成林的肩膀:“这事你就可以定了,还来我这里问什么?” “我自己哪能定,还是要村长您来定的。您要是不给,我们也不敢强行占据啊。” 两人说笑一阵,这事还是留给了柳成林自己来处理。傅宁和姚兵一起看了看,挑了间靠中间的蒙面店,离进村委会的大门也近。 蒙面店定下来后,柳成林也是二话不说,找些人把自己家里傅宁和姚兵的东西都搬进了铺子里。 “宁记成衣铺”明亮的招牌一挂起来鞭炮一放的时候,处在对面的颜裁缝和自己媳妇脸都绿了。瞧着柳家这一家子,真是要把人往绝境里逼呢。 “叫你讨好下那个女人,要点生意来做,你怎么就不听?现在家家都想法子出去赚钱,咱们没了生意,难道要靠家里那几亩地吃饭?” 颜裁缝听自己媳妇埋怨自己,脑子也是嗡嗡直叫,甩了一下手道:“我怎么没去?去了不下五次,那女人没有一点分一杯羹的意思,叫我怎么办?” “八成是你没给人道歉。”颜裁缝媳妇还是不开心。 对面鞭炮炸完,有不少人上门贺喜,熙熙攘攘地十分热闹。颜裁缝夫妻俩只是站着,看着,并不往前去。就这么看着,也是一肚子的憋闷气。 两人站着看了一阵,旁边并排站过来一人。颜裁缝转头一看是吴妮,便看着她不甚热情地说了句:“你又来了?” 吴妮这都往自家跑两个月了,每天跟着自己男人学手艺。颜裁缝媳妇也纳闷,自己那一直不愿意把手艺教人分毫的男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分文不收,教吴妮手艺。问他吧,他又敷衍敷衍,并不细说,只说叫她等着看就是了。 这看了两个月,看到傅宁把校服都做出来,也没看出什么来。 这会儿吴妮站定了,也看着对面的热闹情景,开口道:“嫂子,您别羡慕,迟早有一天咱们比过她。” 颜裁缝媳妇把目光收回来,嘀咕道:“大白天没睡觉在这说梦话。” “我可不是说梦话。”吴妮笑,看向颜裁缝媳妇,“谁说就她傅宁有本事,别人就都是没本事的?” 颜裁缝媳妇十分不喜这人,且不说她之前做过丑事,就是这种性格,也难叫她喜欢。吴妮虽对她客气,但她却是不大待见吴妮的,这会儿便也驳道:“你有本事,我怎么没瞧出来?” 第53节 吴妮也不恼,还是笑着道:“嫂子,你急什么?” 颜裁缝媳妇还没再说话,就看到闹闹嚷嚷的人里出了变动。有一个人从南头跑过来,说了几句话,人都急急跟着去了。一带二,二带三全不留着,只有傅宁一人站在门前不动。 “阿宁,这是你的成果,一定要去看看,走走走。”本来傅宁不想去凑这个热闹的,结果还是被柳成林给拉了去。 这边吴妮三人纳闷了一下,颜裁缝甩膀子就跑:“什么稀奇的事情,咱们也快去看看。” 颜裁缝媳妇看他跑了,自己也不停着,追着就上去。吴妮高声“唉”了两声,没人理她,她也只好跟上去。 等人都跑光了,她一人路过傅宁的铺子,不自主停下脚步往里瞅了一眼。心头不爽,便咔出口水往吐了一下。吐了口水解了气,又找准了人群去的方向跟过去,跟着跟着这就跟到了向明村小学的操场上。 向明村小学的操场在学校围墙外头,周围没有任何围栏防护,这会儿周圈早围满了人。密密地排了一圈,吴妮也是看不到里头的场景,只听得人说:“真好看,头一次见着这么好看的衣服。” “是啊是啊,又精神又好看,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看来咱们这钱没白花,看看孩子们这样,更会喜欢学习呢。” “我家儿子就是,最不爱上学了。前几天拿到学校校服,喜欢得不得了,说要穿着去学校呢。” “我看啊,这还会有很多还没上学又不喜欢上学的孩子,看了这校服就想上,好事好事。” 吴妮听着人的七言八语的,好容易从人缝里挤了进去,便看到排排站的学生们穿着一样的衣服做着广播体操。原本没什么可观赏性的广播体操,这会儿看起来就跟个节目表演没有两样了。 大家都是乡下人,没见过这般阵仗,又精神又有气势,当真是觉得好看极了。原本灰头土脸的娃娃们,这会儿谁都是亮堂堂的,广播体操也做得更为起劲。 “快看快看,我家女儿这会儿像不像城里来的?” “像像像,这衣服一穿一点都不像乡下人了……” 伴随着耳朵不绝于口的赞美,吴妮自己也是看呆了,然后默默吞了口口水。她原本是打好了主意要学手艺,凭着自己的脑子超越傅宁的。想她一个初中毕业的,难道还不如傅宁那小学毕业的。但这会儿看了这阵仗,心里的气势瞬间被灭了不少。 气势灭着灭着广播体操完结,学校主任去按掉收音机,扬手吹了下手里的银哨子,高声道:“正立!稍息!立正……齐步走!一、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全体同学齐声喊道。 “后面的同学看前面的同学,向前向中间看齐……” 队伍整齐,孩子都乖乖地盯着自己前面同学的后脑勺,一动不动。队要是站不直,那要被老师打的,所以大家也都老实听话,不敢做小动作。 这会儿周围已经没有人再议论纷纷,只觉气氛严肃,便都跟着严肃不语。每班班主任都在自己班级队伍后面,闲闲站着,也是表情严肃。 旁边校长走到队伍正前的国旗边,黑着一张脸,十分冷峻,声音极响开口道:“从今天开始,我们新学期就开始了!首先,我就跟大家提一个要求,只要来学校,就要把校服穿着,听到了吗?” “听到了!”孩子们齐声应,应完嘴角全是笑意。他们也都没穿过什么新奇好看的衣服,这衣服穿着那都舍不得脱。别说校长规定让上学就得穿,就是校长不规定,他们也不会脱。 校长站在队伍前,目光扫视所有同学,又在周围来围观的人身上扫了一圈。正如傅宁当初跟她说的那样,校服果然引起了不小的反响。他在心里估摸着,接下来向明村小学的发展肯定是不会差的了。 刚开学,总归要有开学的样子,校长讲话完了主任讲话,主任讲完教师代表讲话。教师代表讲完,再派学生代表讲话。 这一次的学生代表也是个奇特的,往年那都是挑了升入五年级的同学来讲,这回却挑了个刚升入一年级的。这人也不是别人,正是黄大娘的孙女黄莺。 一年级的同学这会儿都没有校服,只有黄莺一个人有。她也不认识多少字,要说的话都是张明朗一字一句教给她的。她也是怯场不已,顶着红扑扑的小脸蛋到前面一板一眼把话给讲完了。在讲的过程当中,她还一个劲地看张明朗,张明朗便一直冲她鼓励地点头。 黄大娘也在人群里看热闹,见着自家的小孙女都能到那么多人面前讲话,当即就差点晕了头。这是大人物才做的事情啊,她家莺儿这么小就这么能干了,怎么能不开心呐? 一年级算是刚入学,不会做广播体操,自然也就不在队列之中。黄莺讲完话冲张明朗笑了一下,就鞠躬下去了。 黄大娘在人群里,抓着赵兰花的手一个劲地说:“柳大姐,那是我孙女,是我孙女啊!” “我还没老眼昏花,看得见。”赵兰花也抓着黄大娘。 周志美这会儿也在旁边,跟自己的二闺女刘桂紫站一起。她抄黄大娘和赵兰花睨了一眼,幽幽道:“你们这日子……都过得越来越好了……” 赵兰花和黄大娘默默把目光转向她,周志美眼神一收,就当自己没说过话一样。人都还没说话,旁边的刘桂紫挽着周志美的胳膊,突然出声道:“妈你就别再记着我姐那事了,她都跟我家没关系了,丢的是她自己的脸,不是我们家一家子人的脸。” 正所谓,旧伤疤不要揭。周志美抬手打了一下刘桂紫的手,示意她不要出声。旁边的人却还是听到了,一妇人睨了刘桂紫和周志美一眼,然后对自己旁边的妇人道:“还亲妈亲姐姐呢,这么狠心。” “喂,你说谁狠心?”刘桂紫不乐意了,“明明是她自己不检点,害我们家丢了那么大的脸,我们不认她跟她划清关系,那不是应该的么?她都那样了,我们还要她干什么?” “再怎么说,都是你刘家的人!”妇人面上摆出懒得理刘桂紫的表情。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刘桂紫说着话的时候,周志美就一直抬手拍她的手背,噼里啪啦响。刘桂紫吃痛,一把松开周志美的胳膊,拧眉看向她:“妈,你打我干什么?” “我让你少说两句。”周志美小声道:“我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第068章 刘桂紫还要说话的时候,才发现周围的人都在看她和周志美。她吞了吞口水,这才把要出口的话给咽了回去。再移过眼神往操场上看时,学生们已经按班级顺利一班队接着一班队地往学校大门里去了。 看完热闹,人都慢慢散了开去,一边散那还是一边议论不决。人群中有人见着傅宁,那知道校服是她做的人,忙就拉了她说:“傅宁,你这不是一般人呐,真是让大家伙开眼了。” 傅宁客气笑,“就是会做点衣服,也不是什么大本事。” “这还不是大本事?那什么才叫大本事?”人看着她,一脸的“你不要瞎谦逊了”的表情。 “你说你一个小学毕业的,也是没见过世面的,这些东西你都怎么想出来的?”傅宁还没接大家伙的话,人群里就传出一句高声质疑。 傅宁和大家伙都看过去,说这话的是吴妮。人见着吴妮,都是一副不齿的表情,瞄她两眼又不想看她。 “你是个没见识的,还不准别人有见识了?”傅宁没有反驳那话,人群有别人出声反驳。 吴妮轻吸了口气压着情绪,面上倒是淡定,依旧看着傅宁,“我就是好奇,你这手艺到底是跟谁学的?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又是哪里来。” 傅宁只轻笑了一下,好似完全跟吴妮没有前仇似地说了一句:“吴妮妹子,我虽是小学毕业的,但也不傻。我要是连这些都告诉你,那我可不就没生意做了?” “就是就是,你当人都傻子呢?”周围人附和。 吴妮憋了一口气,半天没说出话,转身就走了。 这会儿柳成林和姚兵看完热闹才到了这边,不知什么情况就问了一句:“怎么了?” 人又都看向柳成林和姚兵,傅宁为了不让有关吴妮的话题被拉扯出来讲,便敷衍了柳成林和姚兵两句,带着两人往铺子回。 好些人见了新鲜事物都是兴致满满,有不愿散去的,那还都跟着傅宁,问她手艺到底哪学的。这些人想都没想过的事情,她怎么做到的。 傅宁不过笑着说:“没有什么人教我手艺,都是我自己学的,因为喜欢,所以学得钻,才做出东西来的。” 人听了这话也是直点头,直夸傅宁就是吃这口饭的人。 傅宁和柳成林这边那是闹哄哄地没完,这儿铺子正式开张正好赶上学校校服面世,更是把“宁记成衣铺”的名气一下子打响了。之后便是一传十十传百,学校传学校,连外镇的人都知道了。 再说赵兰花和黄大娘在那看热闹,看着看着突发现出不对来。赵兰花伸手就往自己的大腿上狠拍了一下,惊得黄大娘一跳:“怎么的了?” 赵兰花拔腿就往家里跑,“我把我家小祖宗给忘了。” 黄大娘一听也赶紧追上去,“快快快,估计要哭岔气了。” 原本赵兰花是把柳姝哄睡了的,趁着她睡觉自己到开张的铺子那看了看,结果没想到又遇上有热闹看。在外面晃了这么长时间,那孩子肯定是早醒了。 她和黄大娘跑到家里,柳姝果然是哭得屎/尿一裤子,就快岔气了。赵兰花见着慌了手脚,黄大娘在一旁帮着,换了尿布又哄了一阵,才慢慢哭得不那么厉害。 “这是不是还饿了?”黄大娘看赵兰花抱着孩子哄。 “不是。”赵兰花摇头道:“去大队之前刚喂了奶,还给了点别的吃。” “哦。”黄大娘应,“打算什么时候断奶?快要能断奶了吧?” “可不是么?”赵兰花慢摇着怀里的柳姝,“我跟阿宁说了,断奶的时候叫她到她二姐家躲两天。要不然啊,这奶断不下来。妈哪有不心疼孩子的,见着哭肯定要给吃。” “确实是这么回事,我当年那会儿,也是回的娘家。就是回娘家也没断下来,我就在上头涂辣椒水,那是一吃就哇哇哭,几回哭过,不吃了。” 赵兰花哈哈笑,见着柳姝完全不哭了,才坐下身子来,跟着黄大娘聊起当初生育前前后后的种种事情。 傅宁和柳成林姚兵带着放学的黄莺从大队回来时,两人还在聊着。傅宁拉着黄莺到两人面前,伸手去接赵兰花怀里的孩子,笑着问:“说什么呢?这么津津有味的。” “说生养孩子的事呢。”赵兰花看向傅宁,“你该多听听。” “我听着,你们说。”傅宁笑着道。 黄莺站在她旁边,伸手到柳姝白白胖胖的小手边,柳姝手一松就把黄莺的食指抓进了手里。黄莺眼睛一亮,觉得好玩,往外抽了抽,发现抽不动。 黄莺被柳姝逗得咯咯笑,开口说:“柳三婶子,姝儿妹妹力气好大啊。” 傅宁伸手摸了摸黄莺的头,继续听赵兰花和黄大娘讲话。 因为姚兵还没结婚,柳成林也没让他留下听闲话,便把他送回家去了。堂屋里只剩下几个女人,讲着生养的事情。 傅宁也是第一次生孩子,很多东西都是边经历边学习,根本不懂,所以要多听多学。这会儿也没有什么产前产后培训班,只能靠这些过来人传授经验。要是没有过来人传授经验,她真觉得自己不定能把孩子养好了。 柳姝已经快要一周岁了,面临断奶问题,于是赵兰花和黄大娘又把这话拿过来唠一遍。傅宁听着,不时蹙眉,等听完后就问了句:“这么残忍?” “这都必须的?要不怎么断奶呢?那孩子要是迟迟不断奶,到三岁还吃奶,是要被人笑话的。” “那别的温和的办法了?”傅宁看着赵兰花。 赵兰花想了一下,“反正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你有什么好办法?” 黄莺在旁边终于把自己的手指拔/了出来,然后自己抓着,看着柳姝说:“再也不给你抓了。”说完没一会,又把手指伸过去,让柳姝抓着玩。 傅宁和赵兰花黄大娘讲着话,自己也是没主意,只说这事再想想。让她那么对柳姝,她怪觉得残忍的,下不了这个狠心。 话又唠叨几句,黄大娘拍屁股起来,“天不早了,该回家做饭去了。” “我也是。”赵兰花也跟着起身,客气道:“要不今晚留在我家吃?” “吃什么吃?我家四口人呢。”黄大娘说着就去拉黄莺,黄莺使劲把手指从柳姝的手心里拔/出来,跟柳姝拜拜说:“姝儿妹妹,我明天放学再来陪你玩哦,今晚还要回家写作业。” “好好念书,考上大学让你奶奶过好日子,听到没?”赵兰花摸了一下黄莺的头。 黄莺一笑,露出不全的牙齿,“好,我一定会考上大学的。”说完又看向傅宁,“柳三婶子,爷爷说大学有两个,一个是清华,一个是北大,我长大了要考哪一个呢?” 傅宁表情一呆,想起那个段子来,然后便笑了:“莺儿想考哪一个?” “柳三婶子你说呢,你让我考哪一个,我就考哪一个。”黄莺还是一本正经地看着傅宁。 傅宁想了想,“那就考清华,莺儿要加油。” “嗯,那我就考清华。”黄莺使劲点了一下头,这才在大家伙的笑声中跟黄大娘回家去了。 黄大娘走后,傅宁抱着柳姝到房间里喂了一会奶。在柳姝吃奶的时候,柳成林刚好回来,到傅宁旁边就要伸手摸过去,被傅宁肩膀一捣,踹了一脚,“多大了,还胡闹。” 柳成林在旁边嘿嘿笑,“你说姝儿什么时候才会叫我呢?我都快等不及了。”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养过孩子。”傅宁喂完柳姝,把衣服整理好。 柳姝吃得饱,坐在床上看柳成林。柳成林看她眼睛大大的一动不动,就笑着过去逗她,“来,姝儿,叫爸爸。” 柳姝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柳成林,简直要把人看化一样。柳成林还是逗她,叫她叫爸爸。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会开口说话,所以也只是瞎逗逗。 “爸爸。” 突然的一声,出来后就把柳成林吓蒙了。他眨巴眨巴了几下眼睛,不敢相信地看向傅宁。傅宁也愣在床沿上,然后猛地看向柳姝,“姝儿,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第54节 柳姝打了一个饱嗝,任怎么哄都再也不说话了。 柳成林反应过来的时候却是乐疯了,笑得花枝乱颤。想他女儿会说话了,第一句话说的就是爸爸两个字,他当然得乐疯啊。 傅宁却不乐意了,上来就掐柳成林的脖子,“柳成林,我恨死你了,孩子不是应该开口都先叫妈妈的吗?我要掐死你!” 柳成林乐得很,抬手抓着傅宁的手,不让她掐得更紧,笑得合不拢嘴说:“可能姝儿更喜欢我,呵呵呵呵……” “呵呵呵呵你大爷啊……”傅宁还要闹,柳成林松手一把把她抱怀里,“乖啊,别闹,等下次我再叫姝儿叫妈妈。” “下次一定要叫妈妈!”傅宁盯着柳成林,十分郑重其事。 “好好好。”柳成林说着,抱着傅宁又紧了紧。 柳姝瞪着一对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表情呆萌,你们这样卿卿我我真的好么? ☆、第069章 穿69 “哗啦啦”的一长串声音响过去,银色的卷帘门向上收缩成一团,横在门楣下。面朝西的铺子清晨见不到阳光,在一片暗影中,便也这么开始了新的一天。 向明村村委会这一排蒙面店也是不消愁的,除了傅宁租掉的一间,剩下的没多一阵子都被人租去了做生意,开着诊所、卖着杂货。 “宁记成衣铺”旁边是周明洪和傅英租的铺子,每日里摆着扫帚,顺便卖些锅碗瓢盆之类。也因为这相邻的铺子,傅宁和傅英也能每天都见着。 院子里的磨面房也早开始了运作,由柳成林管理。每天都有村民拖着玉米、小麦、水稻来磨面,磨多少面给多少钱,都是小钱。 因不集货往外销,只是为向明村和临近村子村民家吃的粮食磨磨面,虽说每天都有许多人来,但毕竟都是一口袋半口袋的小生意,所以柳成林自己还是忙得过来的,不需要再找别人。 来磨面的人少的时候,柳成林便会从院子里出来,到傅宁的铺子里坐坐,跟着来往的人说说话或者看着傅宁和姚兵做衣裳,或者找着周明洪讲些话。 周明洪见柳成林真把家里的日子过起来了,这会儿对柳成林也是少了不少偏见。说话客气,有事都找他商议,两家关系也是越发亲近起来。 柳姝也是慢慢能爬会玩,兴奋的时候站起来跑两步路,偶尔牙牙学语几个词语冒出来。在傅宁和柳成林忙的时候,自然还是赵兰花照看着她,赵兰花几乎就和自己这小孙女长在了一起。 赵兰花疼孩子的天性改不了,自然也不分男女,那都是一样含嘴里怕化了,捧手里怕摔了。只要有些好东西,最先想到的都是孩子。 而向明村小学因为校服的事情,也是预料之中地引起了各方关注,掀起了不小的波澜。教导主任把登了向明村小学新闻的报纸拿到校长面前时,校长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了。 “校长,接到上头通知了,县教育局和市教育局都要来咱们校考察呢。”教导主任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笑呵呵说。 “真的?!”校长把目光从报纸上移开,直看向教导主任,“时间定下没有?” “定下了,县里先来,市里后来。还有其他部门的,估摸着都会来瞧瞧。”教导主任往校长面前凑了凑。 校长把报纸往办公桌上一压,脸上的欣喜笑意压不下去,然后道:“今天下午的最后两节课挪出来,让老师同学们中午都回去带工具来,下午咱们学校大扫除!” “成,我这就叫各班级老师通知一下,顺便在广播里说一下。”教导主任笑着起身,外头房顶檐角的银灰色喇叭就响起了下课铃声。 原本向明村小学的上下课铃声是靠手敲的,时间一到,便有人到教师办公室前面的铃下拿出小锤子,节奏感随自己控制地敲上一阵子。关于这敲铃的节奏,每个人的都不一样,熟悉了之后是谁敲铃都听得出来。 但在向明村通上电缆之后,这个锤子铃,已经被弃在办公室外面很久没人用了。除非有学生调皮,想尝试当老师的快感,过来偷偷敲玩几下。 中午放学之前,要大扫除的消息就通知到了每一位老师和学生。黄莺挎着傅宁被她做的迷彩色帆布书包回家,问了半天黄大娘自己要带什么去学校,最后就是拿了个镰刀。 “你小心点,你拿刀乖到别人。”黄大娘把刀给她的时候,还千叮咛万嘱咐的。 “知道了。” 黄莺出了家门就去柳家,找傅宁一起往大队去,一个去学校,一个去铺子。晌午刚过没一会,柳成林的磨面坊也不急着去,毕竟抽这晌午的时候去磨面的人不多,人多半喜欢傍晚去。 傅宁每次跟黄莺去大队,都是顺路把黄莺送到学校门口,自己再往铺子回,走之前多多少少都会给黄莺买点唐僧肉之类的小零食。 到了铺子,依旧是拧开卷帘门的锁,收起门帘,开始做衣裳。姚兵也是个不爱偷懒的,每次都会跟着傅宁差不多的时候到,前脚后脚,坐下就是接着干活。 “三嫂,听说上头要来我们村学校来考察了,你听说了没?”姚兵坐到缝纫机后头,看着傅宁说。 傅宁也抬头看他,“听说了,不是叫学生们都带工具去学校大扫除呢么?” 姚兵咧开嘴笑,伸着头说:“别说上头了,我也注意好久了,来看我们村小学做操的,很多都不是咱们村的人,还有镇上的呢。三嫂,之前不是都有人来找你么?结果都怎么样啊?” 傅宁当然明白姚兵话里的意思,只道:“咱们不是答应过颜校长,在向明村小学没有得到上头重视起来的时候,不能帮着其他学校做校服。” 姚兵缩回脖子,“这倒也是,我只想着多做点生意,把这茬给忘了。” “那三嫂你说,有没有别人打这个主意呢?”姚兵说完又问。 傅宁低下头干活,“主意肯定是有人打的,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真这么做。” “肯定也有的。”姚兵忙接话道:“人家看咱们做校服赚钱,那别的裁缝肯定也会做。所以我们如果把别的学校都推掉,只做向明村小学的,是不是亏了?毕竟这个事情是三嫂你开的头,却让别人赚了大头。” “不着急。”傅宁淡声道,对于这事话并不多。 姚兵见她这副样子,又觉得自己的担心好像多余,便也不说了。 就向明村小学的校服被人看过之后,确实是有不少学校来找过傅宁的,自然是来看看再做一个生意。向明村小学的校服反响如此之好,他们若是不跟上,只怕是要被比下去的。 但由于傅宁答应过颜校长,不能让向明村小学白实现了她的校服计划,一定要是收到了成效之后,她才可以再帮别的学校做校服。所以,傅宁也便遵守着这个,拒绝了其他的学校。 傅宁这边遵守着和校长的约定,安分地做着一年级新生的校服。其他时候便是接些村民们的衣服做做,也便没有其他的了。 日子过得平顺安稳,却不见得没人会在背后打主意。那跟着颜裁缝学了许久手艺的吴妮,可不就是为了在傅宁背后打打主意么? “以你家传的手艺和咱们的学问,难道还真比不过傅宁那个小学生么?”吴妮这么跟颜裁缝说。 颜裁缝涩涩笑,“这比得过比不过,还用得着猜?这不都眼面前摆着呢么?” 吴妮咔嚓咔嚓着手里的剪刀,看着颜裁缝道:“颜师傅,有些事情我早就想跟你说了,一直没说。” “什么话?”颜裁缝抬起头来看吴妮。 吴妮一笑,合起剪刀,“她傅宁能做校服,咱们就不能做吗?你还记得当初傅宁开裁缝铺那会干了什么?不是故意压低了手工费,比你的手工费低么?” 颜裁缝想了半天吴妮的话,只是看着她。吴妮一笑,又说:“颜大哥,就向明村小学的那校服,拿过来让你做,你会不会做?” “衣服都有成品,看看都会做,照着做就是了。”颜裁缝看着吴妮,“你的意思是?” 吴妮绕到他面前,“我的意思是,咱们也做校服去。他们一个是没文问的妇道人家,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伙子,咱们两人还比不过他们?我们就先找颜校长,压低校服的价钱。咱们比傅宁要的钱少,我不信校长还会要她做。” “那衣服是人家样式是人家傅宁做的,我们就这么做了人家的衣服,不好吧?”颜裁缝眉心微微皱着,作为裁缝的职业道德还是有一些的,“同行间抢生意那都是正常的,但这法子却是不好。” “抢生意就抢生意么,还在乎什么法子?”吴妮却是不拿这法子不法子的当一回事,“你不好意思找校长谈,我打头去还不成么?” 颜裁缝摸了摸下巴,“你不是说你比她有法子么?我手艺也都教你七七八八了,你能做出一套不一样的校服不能?” “不一样的校服?”吴妮一愣,然后道:“颜大哥你的意思是?” “你没瞧见么?有不少学校来找傅宁做校服呢,都被推掉了。咱们要是能做出来,那可以去赚别的学校的钱,何必非得赚我们村的?” 吴妮眼珠子转了转,然后抬手一拍缝纫机的台面子:“那就这样,咱们稍微改一下校服的样式帮其他学校做,颜大哥你看成不成?” 颜裁缝嘶嘶抽了口气,抬眼看向吴妮:“那咱们可就真的和傅宁对着干了。” “颜大哥你这话说的,不是她一直跟咱们对着干的么?” “这倒也是……”颜裁缝摸着下巴,也便默默在心底认可了吴妮的主意。他心里想着,即便他们不这么多,别人也会这么做。学校那么多,学生那么多,校服的钱那便不可能让傅宁一人赚了。 ☆、第070章 向明村小学在校长老师同学们的一手打扫整理下,呈现出最规整的样子。花坛杂草全无,各处不见分毫垃圾。同学们穿着校服,在铃声响铃声毕之间学习玩耍。 课间操铃声响起,像小蚂蚁一般排成队列,踏步走到操场上做广播体操。每班级队列前面,都站着动作较为标准的领队。 “很好很好,学生就应该有这样的精神面貌,真是不错。”来参观的上级领导也是赞不绝口,不住点头。颜校长陪在局长旁边,恭敬地搭话解说,并带着各位领导在学校各处参观。 上级领导来考察,那不过都是几盏茶的功夫,站站看看就要走。学生们没见过这些人,知道这些人比自己学校校长还大,便是比平时还要规矩老实。 等县里和市里的领导都来考察完,颜校长才长长舒了口气,找了教导主任问:“就你看着,怎么样?” 教导主任满脸自信笑意,“颜校长,这还真不是我拍马屁想让你高兴。那些领导们,个个满意!” 颜校长往自己的椅子上坐,“我也这么觉得,这样来看,我们学校以后想发展就不难了。” “咱们要赶上镇里的小学。”教导主任笑着,小声道。 颜校长抬头看向他,“哪能一口吃成个胖子?” “慢慢来慢慢来。” 颜校长跟教导主任说完这些话,自己在办公室里看了看文件也没多坐,就出了学校。出了学校小卖部的门,一直往北,径直到傅宁的铺子前。 向明村小学一年级的校服傅宁也是早和姚兵赶了出来,交给了学校。这会儿两人手头事不是很多,在姚兵做着东西的时候,傅宁就抱着柳姝在哄。 见着颜校长到了门上,傅宁忙抱着柳姝上来,笑着迎道:“颜校长,您怎么来了?” “来谢谢你啊。”颜校长到了傅宁面前,伸手逗了一下柳姝。 柳姝一对亮晶晶的眸子滴溜溜地转,一直盯着颜校长。许是对人好奇,对这个世界好奇,见什么没见过的,都死盯着看。 姚兵也起了身,给颜校长搬了个凳子,又伸手去接了傅宁手里的柳姝。柳姝对他也熟,被抱过去自然也没什么反应。 傅宁手里没了孩子,便往颜校长对面的凳子上坐了,看着颜校长问:“听说前阵子县里的领导来了,今儿市里的又来了,怎么样啊?” “你觉得呢?”颜校长笑笑的,看着傅宁反问。 “看校长这表情……”傅宁说话也不绕弯子,“领导们很满意。” “嗯。”颜校长收了收笑点头,“所以来谢谢你啊。要不是你,别说县里市里,那镇里的领导都千把年不见有人下来的。你想想,这一会上级领导都来看过了,咱们学校得了多大的脸面和荣誉?” 傅宁嘴角含着笑,心里也庆幸自己这事儿成了。她还是看着颜校长,把话说得清楚道:“颜校长,你也放心,在你不让我给别的学校做校服的时候,我是不会帮别的学校做的。我们有过协议,我傅宁是说话算话的人。” 傅宁说完这些话,颜校长只是看着她不说话。傅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半天清了下嗓子,试探道:“怎么了?颜校长?” 颜校长把目光收了收,“多少识了字的人,都不如你。你是我见过的,最有气度和想法的人,就是男人也不如。我啊,打心底里敬服你。” “也是校长您赏识我,要不哪里会有今天的成就?”傅宁还是客气笑。 颜校长轻吸了口气,“我是有私心,想你就帮我们学校做校服,不做别的学校的。但是,我要是这样对你,就太自私了。” 傅宁脸上表情温淡,对于这个问题并不说话。颜校长停了片刻,才又说:“对面的颜师傅来找过我,你知道不知道?” 话题说到这里,傅宁脸上的表情才变了一下,“他找您……”目的很容易猜。 颜校长的手在自己的大腿上蹭了两下,“找我来谈生意的,你能不懂?” “然后呢?”傅宁还是笑着问出了这个问题,以她对颜校长的了解,颜校长不是那种会为了小利益而做什么的人。 “我给赶出去了呗!”颜校长毫不犹豫道,“虽说跟我同姓,还拿了不少的东西来,又压了价钱……但,我是那种人么?我猜啊,他会去找别的学校。” 第55节 傅宁抿了一下唇,并没什么意外担心的神色,只道:“学校太多了,钱哪里能被一个人给赚尽了?” 颜校长听傅宁说出这话,就哈哈笑了出来,拍了下大腿说:“我就看好你的气度,是个做大事的人。好了,我今儿来找你也不是白来的。县里市里的领导都来过了,我也没什么别的求的了。要是再有别的学校找你做校服,你就答应!” “真的吗?颜校长?”听到颜校长放出这话,姚兵两眼放光地过来问,满脸惊喜。 “当然是真的,我一个教育学生的,还有说话不算话的?”颜校长看向姚兵。 姚兵抱着柳姝,笑开了花道:“颜校长你是不知道,有多少学校来找我三嫂呢,都被三嫂推了。三嫂说,答应您的话不能不算话。” 说完便把柳姝往颜校长面前送,“来来来,姝儿亲一下颜校长。” 柳姝居然听话地撅起嘴巴真的在颜校长脸上印了一下,颜校长被亲得一愣,然后开怀大笑出来,忙伸手出去,“来来来,这么乖,让我抱抱。” 傅宁也在旁边笑,看着颜校长又抱着柳姝哄了一阵。 在傅宁看来,校服这件事情,是她和颜校长互惠互利的事情,所以,也是要互相感谢的事情。虽然颜校长说了她可以接别的学校的活干,但傅宁还是在他走前跟他说了,在这一学年内,她不会给别的学校做出校服来。 向明村小学校服的创造性稀奇性,最短也要维持一年。 而吴妮和颜裁缝在向明村小学试水无果之后,自然是厚颜无耻地把目标转到了别的学校。傅宁也不是傻子,多多少少注意些就能知道他们在背后做的事情。但两人做的事情都没影响到她的生活,傅宁也便只当不见,安稳过自己的日子。 这再到年关上,柳家在向明村已然成了十分像样的人家。便是家里的家具,那就是买了好几套。从茶几到条几到沙发座椅,那都是买全了的。 别人都眼瞅着,有羡慕的有嫉妒的,但都只能眼巴巴看着罢了。这才几年时间,原本好与不好的,都被柳成林和傅宁两人超了过去。 “你就是生了个好儿子,又娶了个好媳妇。”黄大娘坐在院外墙根,一边拧着棉线一边说。 赵兰花坐在她旁边,脸上满足的表情分毫不做掩饰,半天又叹出口气,“你想想呢,当初我家小五子出那事,我家过的什么日子?” “对,你家小五子呢?去哪里了?这都走了一年多了,就不回来了?”提到柳成明,人都好奇他去了哪,还有柳家老四柳成辉。因为刘桂红的事情被伤了心,现在也不知道在外头做什么,都怎么样了。 提到这两儿子,赵兰花就又叹了口气,“写信回来都说在外面好着呢,但是真好假好谁知道?我是不想他们在外面受罪的,还是早点回家来,一家人在一起好。” “你看桂红家孩子都不小了,你家小四子再不回来找媳妇,待会真给耽搁了。” “我也就愁这个呢,小四子心眼实,要是真找不到媳妇,我一辈子都心不安。说真的,我也会恨周志美一辈子。”赵兰花说到最后,语气里其实没什么恨意。 话音落下,黄大娘转了下头,看到周志美正站在她自家门口,朝她两人看呢。看黄大娘看向她,她便装没在看一样,把目光一移,看向了自家的菜园子。 黄大娘也把目光收回来,看着赵兰花道:“她家桂红受了那么多罪,你就饶了她家吧。” 赵兰花半天没说话,绕着手里的线团子:“都过去这么久了,说真的,我早不怪谁了。只是我家小四子不回来,我着急。” “不着急,兴许再过两天就回来了,这不又要过年了么?”黄大娘宽慰她。 赵兰花又叹口气,“求菩萨保佑吧。”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周志美就进了自家屋子,自然是不往这边来说闲话的。等她进了屋子,黄大娘又把她家的闲话拿出来说:“你瞧着,过了年回娘家,周志美会让桂红回来吗?” “谁知道?我看周志美对桂红的态度,不像会要她回来的。这一年多,桂红哪里回来过几次?就算回来了,也是不招人招待,尤其是刘桂紫,不拿正眼瞧她就算了,还处处排挤她呢。” “这也奇怪呢。”黄大娘看向赵兰花,“那桂红没出嫁之前,她姐妹两感情看着挺好。怎么桂红一出嫁,桂紫就那么对桂红,比外人还毒怪呢。” “刘桂紫那不就是周志美第二么?现在是瞧不起她姐姐,不拿她姐姐当人看。就刘桂紫那样子,谁家娶回家也是倒了霉了。”赵兰花这会儿是看不上周志美家一个孩子的。 ☆、第071章 “算了,也不关我们的事情,我们就不说这个嘴了。”黄大娘把话题岔开,谁家好与不好,那都是谁家的命,说罢又道:“对了,你家姝儿都这么大了,成林和傅宁打算好了生二胎没有?” 黄大娘话题转到这一块,赵兰花也不意外,这也是她在心里一直琢磨的事情。不过就是因为柳成林和傅宁都忙,所以没提出来说过。这会儿黄大娘提了,她便开口道:“我没问呢,这姝儿是个女孩儿,二胎肯定是要生的。” “就是这话,没儿子不成的,没人养老送终。”黄大娘说着叹了口气,“咱们家这会儿只有莺儿,到时候还不知道怎么弄呢。” 赵兰花看向黄大娘,半天小声道:“我瞧着大龙病好很多了,没以前那么经常发作,你要不想想给他再找个媳妇?” “你以为我不想?”黄大娘接话就说:“我在暗下里也不是没找人张罗过这事,没人愿意。摊到这样的事情,是真的没办法。” “那不找正常的,找点脑子不好使的回来养个娃,那还不能了?” 黄大娘低着头,半天叹口气,“我和大龙他爸也不年轻了,还要养莺儿。要是再娶个不能干活不能过日子要养的,你想想那日子怎么过呢?” 话说至此,赵兰花看着黄大娘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想着再说点别的话的时候,柳姝在地上一步一步走着路,攥着柳成林的手指头出了院子。 赵兰花见到柳姝出来,眼睛一亮,忙向柳姝看过去,唤小狗一阵道:“姝儿,来奶奶这里。” 柳姝乐呵呵的,步子跨不开,腿也是软的,只能靠柳成林牵着走,就是这样还往赵兰花面前奔去。 赵兰花和黄大娘见柳姝这样也是乐,黄大娘还在一旁说:“看着孩子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谁说不是呢?”赵兰花应,伸手双手拍了拍掌,“来,姝儿,奶奶抱。” 柳姝在柳成林的牵扶下到赵兰花面前,却不要赵兰花抱。赵兰花佯作不高兴看着柳姝道:“怎么?还嫌弃你奶奶了?” 话音刚落,没想到柳姝拉着柳成林直接往前走去了。赵兰花一愣,然后和黄大娘一起笑起来。 柳成林也不知道自己手里这嫩呼呼的小东西要去哪,只能随她牵着,跟在她身后。柳姝拉着柳成林就一直走一直走,然后就走进了周志美家的前屋里。 “这小东西嘿……”赵兰花说着话就起身追过去,刚到周志美家门前,便看到周志美已经拿了红豆馅的馍在逗柳姝吃了。 柳成林把柳姝抱起来抱在话里,看着柳姝问:“这么贪吃?跑到你周大奶奶家来要吃的?” 周志美在旁边笑,“这么小孩子懂什么啊?”说完看到赵兰花站在外头,又是踌躇半天,才干笑着开口道:“柳大姐在外面站着做什么?进来呢。” 刘桂紫也刚好出去玩刚回来,见着赵兰花就说:“柳大娘,你站我家门前干什么,有事进去说啊。” 赵兰花脸上神色略有些尴尬,回头看黄大娘发现她已经收拾东西回家去了。现在周志美和刘桂紫都还算客气,她不进去好像不懂事,于是只好尴尬笑着应,跟刘桂紫一起进屋。 到了柳成林旁边,赵兰花要伸手接下柳姝,柳成林避了一下道:“都这么重了,我抱着就成。” 那边周志美见柳家人难得上了她家的门,也是难得的和解的好机会。她把脸上干笑盖过去,忙换上热情表情拉了赵兰花:“走走走,都到我家堂屋坐会。” 赵兰花有点懵,还是被周志美给拉去了堂屋。柳姝也是好像很喜欢周志美家的样子,伸着手也要跟着去,柳成林只好也抱着她进堂屋一块儿坐下。坐下后把她放到地上,她就跑去周志美面前,一会又被刘桂紫拉过去玩。 傅宁在家收拾了一下房间,看柳成林把柳姝抱出去玩了这么久还没回来,便自己找了出来。谁知找着找着,竟是在周志美家。 傅宁也是有点意外,被周志美叫到堂屋一起坐下的时候表情还有些愣愣的,看向柳成林。 柳成林却像是以前都没发生过一样,笑着道:“姝儿要过来玩的,大娘给她吃了点馒头,又留我们坐了坐。” 赵兰花这会儿也是跟周志美说过一阵话了,身心都是放松平常的,也开口道:“是的,咱们吃了她家一个馒头了。” 听到这里傅宁大概知道了怎么回事,也就没了别的心思。两家僵了这么久,一直找不到契机放下以前的意见坐下来好好说话。今儿是因为柳姝误打误撞过来,刚好制造了这么个机会,也算是好事。 傅宁不知道她到之前几人都讲了什么,只是她坐下没一会,周志美就吞吞吐吐地把之前的事情给拿出来讲了,话里话外那都是要求和的意思。周志美这会儿差不多算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在对人对事的态度和气焰上。这会儿她刘家还有气焰的,那是没被刘桂红事情很深切影响到自身的刘桂紫。 “我听出来了,你周志美是放下了架子要跟我家好,是不是?”赵兰花直剌剌的,等周志美说完看着周志美直接问。 周志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以前她是不会对人低头的,这会儿不一样了,她笑了一会便开口道:“是了,柳大姐。当初是我和我家桂红错了,对你家小四子太不厚道。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我也希望你能不记恨我,我们两家能好好的。毕竟,也是一庄子的,你说呢?” 周志美说完,赵兰花微皱起眉头,抬高了手狠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在座人都不知道赵兰花这是什么意思,周志美也是不明白看着她:“柳大姐,你这是……” 赵兰花定了动作,直勾勾看着周志美,“我是真没想到,这些话能从你周志美嘴里说出来。” 周志美脸上掠过尴尬神色,然后忙掩过去,也不再顾什么脸面,掏心窝子道:“柳大姐,我周志美遭到了那样的事情,还能有不变的么?没那脸再傲气了,我现在能就这么过着日子就够了。” 傅宁和柳成林在旁边并不讲话,只是看着赵兰花和周志美。倒不是不愿意和周志美家和好,而是他们从来就没把两家子的仇恨放在心里。不过两家一直僵着,周志美不放下架子求和,所以便也不管罢了。 如今听到周志美说出这番话,也都明白周志美再也不是以前的样子了。赵兰花心里也是顺气得很,大吐了口气,手掌在自己的大腿上蹭,看着周志美说:“你也不用说什么了,我也没想和你家恼成什么样。你家桂红误了我家成辉,自己也没落着好。你今天话都说到这样了,以前的事情我们就当过去了。” 赵兰花的话让周志美把心底里吐出一口气来,她一直不知道怎么拉下面子跟柳家说这话。不过是怕自己把架子放下了,结果柳家不领情再故意拿架子。现在柳家的人都没有说为难的话,她心里当真是痛快了不少。 见心结说开了,刘桂紫在一旁跟柳姝玩了一阵,这会儿开口接话道:“大娘,三哥三嫂,这事儿都怪我姐,不能怪我妈。以后我姐是我姐,我家是我家,不算一回事,我们两家那还是要好好的。你们家日子过得这么好,我们家也不差,就该关系也处得好的。” 赵兰花因周志美主动求和心里也痛快,现在什么话都好说了,只笑着道:“是的是的,以后咱们还是要互帮互助,好好过日子。” “就是的。”刘桂紫很是大人气地道。 傅宁暗瞧了她两眼,并没有说什么话。柳成林在傅宁旁边也颔了一下首,便又听得刘桂紫笑着说:“大娘,三嫂,你们有认识什么好人家没有?我要嫁人啊,也要嫁像柳三哥这么有本事的。” 傅宁这会儿直接把目光转向了她,柳成林也抬起了头来。赵兰花笑着看向刘桂紫,在柳成林和傅宁都没说话的时候接话道:“桂紫你瞧瞧,一整个向明村,谁比得上你三哥?” “妈,这话过了。”柳成林忙出声打断。 赵兰花把话一噎,忙道:“是是是,话不能说得这么满,说跌了嘴,那是要被打嘴的。” 说到把话说得满被打嘴,周志美敏感地瞬间就感觉到心里像是被扎了一根刺一样,脸上有瞬间难看但也没表现什么。 那边刘桂紫不觉得有什么,继续道:“大娘说得没错呢,我们向明村没几个人能比得上柳三哥的。大娘,有好的,那给我介绍。” 赵兰花笑出来,“周志美,你瞧瞧你这闺女,跟你就一模子里刻出来的。”心高,毫不掩饰。 周志美哪里想跟旁人聊家里闺女婚事的事情,只打了刘桂紫一下,开口说:“你大娘和你三嫂你干过这种事,你一个未出阁的大闺女,见人就叫给你找对象,像什么话?” “这又不是什么封建时代。”刘桂紫张口就反驳,“自己的事情要自己上心,自己争取。你说我要是嫁得跟我姐说的,那我准去上吊不活了。” 周志美又打了她一下,“你少说两句话!” “干嘛啊?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连你们讲闲话都不准我插嘴啊?”刘桂紫略不乐意地看着周志美。 ☆、第072章 傅宁见周志美和刘桂紫说话越说越是不愉快,便笑着把话题给岔开了。总归两家解了嫌隙,这会儿说说闲话也是好的。 话说了一阵,又见黄大娘伸手伸脑在周志美前前屋门外。 “看什么呢?进来啊!”周志美冲黄大娘招了招手,索性站起身直接迎了出去。 黄大娘也不忸怩,背手就进了周志美家的前屋。她进了门,身后还跟着黄莺。进了屋自是找地方坐下,一起说话。 话说来说去不过都是家长里短的那些话。 这样再过几天,便到了除夕。虽有万分惦记,但老四柳成辉和老五柳成明还是没有回来。年前饭摆碗筷之前,赵兰花还怀着一丝期望。到坐下来吃饭开始,她便把这情绪一扫,只专心家里了。 人就是不回来,她急也没办法。 过年总是喜庆热闹的,却也是风俗每年无差,过着热闹但也没什么大惊喜。 一直到了年初二,傅宁和柳成林跟赵兰花打了招呼,不过是等着来娘家的人来,跟傅英和周明洪一起回娘家。 在家没等多久,就把傅宁的大哥和二哥等上了门。赵兰花还惊奇呢,迎上去道:“今年来的早啊,往年都没这么早来的。” 大哥和二哥都十分客气笑着,大哥傅庆尚对于放低态度不是很在行,二哥傅庆德便开口道:“爸妈想外孙女呢,让早点接回去。” 赵兰花笑了笑,大致也明白,看傅庆德车子后面还绑着竹编婴儿座椅,只说:“孩子她舅真是有心了。” “成林,来,把姝儿放上来。”傅庆德和赵兰花说完话,转头看向抱着孩子的柳成林。 柳成林本来是想自己带柳姝的,便有些犹豫。傅庆尚看出柳成林的不放心,半含笑开口说:“我们是姝儿的亲舅舅,你还怕我们带不好她么?” 第56节 听了这话,柳成林忙笑了笑,把柳姝往傅庆德车子后的座椅里放:“大哥说得哪里话,这不是臊我呢么?” 有傅庆德带柳姝,柳成林和傅宁便只骑了一辆自行车,傅宁坐在车后座上。 这回傅宁娘家是真客气,来接傅宁和傅英回娘家,以前都是先到的傅英家,今儿是先来的柳家。带了柳成林傅宁和柳姝,这才又一行人往傅英家去。 傅英也是瞧出来了,只摸了摸傅宁的手,没当着大家的面说什么。 到了娘家,一年没见,亲爹傅兴文以及其他人对柳成林和傅宁都客气到不行。赵小宝自不必说,粘着柳成林,直要贴到他身上到哪都跟着。 这本来就是人之常情,你家好了,人就愿意交往。柳成林和傅宁不意外,泰然处之,不刻意表现任何东西,与往常无异。 在娘家过一天,吃饭聊天还是那些事。到了傍晚要回家的时候,大哥二哥依旧是客气非常,两人一人带柳姝一人带傅英家的二小子,往家送。 柳成林载着傅宁,周明洪载着周天天,傅英自己骑自行车。车子前前后后的,傅英故意叫柳成林骑得慢,她和柳成林傅宁并排,这才说:“你俩总算熬出来了,你看看爸和大哥二哥对你们,跟以前那简直天上地下。” 柳成林骑着车,转头看了一下傅英,故意笑着问:“是因为我家变好了?” “那是什么?”傅英反问她。 “还有名声呢。”傅宁接话,“也因为这会儿没什么人瞧不起咱们家了。” 傅英哼了一下,“你们又没做什么缺德事,现在日子也过起来了,谁敢瞧不起?” 柳成林在傅宁的影响下,这会儿和傅宁已经是心意相通了,都知道日子不是过给别人看的,更不是跟别人比着过的。要不是这种心态,那穷到尘埃里的日子,真的没法放宽心过。 说着话就到了家,天也不是很晚,傅宁就提议了一句,让人都到她家坐坐喝口水再走。大哥二哥没推辞,那傅英和周明洪不陪着也不好,便都一起往柳家去。 却是刚到了庄头上,就瞧见柳家门口站满了人,密密挨挨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柳成林眉心一皱,“难道是老头子在家惹人惹事了?” “快回家看看。”傅宁也忙出声。 柳成林加快速度,到家门口下车子就往家里去。围在柳家门外的人,看柳成林和傅宁回来,都自动让路。 柳成林脸色非常难看,傅宁跟在后头表情没好到哪里去。周明洪和傅英,以及大哥二哥也都觉得出了事,抱上孩子也就跟了上来。 一直挤到院子里,柳成林瞬间停住步子懵掉了。傅宁不知道什么情况,挤到他旁边,也愣住眨了眨眼。 周明洪傅英大哥二哥不知道怎么了,自然是往前挤,挤到里头也呆了一下,木了表情。倒不是柳家谁惹事了,这些人堵在柳家这里也不是来闹事看热闹的,而是老五柳成明回来了。 柳成明回来不止,还带了个好东西回来——头上竖着两根银色天线的黑白电视机。 “三哥三嫂,你们回来啦。”柳成明看到柳成林和傅宁,转身笑着就迎过来,“快过来看看,我在外头给你们带了礼物回来。” “这个东西?”柳成林呆呆的,伸手指了一下小桌子上的电视机。 “是啊。”柳成明还是笑,“大家伙都没玩过,我在捣鼓呢,给大家看看。” 柳成林被柳成明拉到电视机前,自己吞了口口水舔了下嘴唇,“通上电了?” “诺。”柳成明指了指从屋里接出来的拖线板,电线是红绿色两根绞在一起。 柳成林是见过电视机的人,但也没上手摸过。这会儿看着这玩意摆在了自己家院子里,心里说不出啥滋味。他看了半天,也没上去摆弄。 柳成明不管他,自己又弯腰过去移动天线,把画面给调清晰。 在围观的人大多是没见过这稀奇玩意的,虽说镇上有些人家有这个,但村里的人没见过。这会儿见着屏幕上晃出画面,都激动得不得了,争着抢着要挤上来看。 柳成明把画面调好后,就得意地在旁边笑,到傅宁面前说:“三嫂,怎么样,给你带的东西喜欢不喜欢?” 傅宁嗔怪地瞧了他一眼,抬手打了一下他的脑袋,“怎么没回来过年?” 柳成明摸头嘿嘿笑,然后一把扯出来个姑娘。这姑娘长得普通,鼻梁上有一小片雀斑,但穿着素净,被柳成明拉出来后还有些不好意思。 “去她家过年了。”柳成明还是笑着说,满脸都是要溢出来的幸福感。 围观了许久早知道柳成明带了个女人回来的人这会自然不惊讶,议论也早议论过了,所以只剩下傅宁几个人摆着震惊的表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我女朋友,刘青杏。”柳成明不管面前人的表情,继续笑着介绍,说完又跟这刘青杏说:“这是我三哥柳成林,三嫂傅宁,那是……” “我娘家人。”见柳成明不熟傅庆尚几人,傅宁缓过神来,忙笑着接话。 刘青杏还是满脸的羞怯之意,小着声音跟大家打了一遍招呼。 其他人则是眼睛不离电视,巴不得一直在这看。对于柳成明的女朋友,和一家子的打招呼,得了空才会移眼过来瞄上一眼。 认识完了,傅庆尚和傅庆德以及周明洪傅英也凑过去看电视。比起柳成明的女朋友,明显是电视机更惹人注意,让人想一探究竟。 等人挤过去看的时候,早看完新奇的赵兰花挤到傅宁旁边,满脸满足笑意道:“阿宁,你看看我家小五子,多本事。” “是有本事。”傅宁也笑着附和赵兰花。 终于把柳成明盼回来了,还是带着女朋友和人人都没见过的好东西回来的,没有比这更叫人羡慕的了。 灰溜溜地走,却是衣锦还乡。 “你这小子居然真混好了!”等把别人都劝走了,傅宁娘家的亲戚也走掉,柳成林这才笑着打了几下柳成明的脑袋瓜子,私下说起了心里话。 柳成明把头一捂,“要是还灰溜溜的,我肯定不回来。三哥你怎么一点都没变,还是糙汉子。” “我糙怎么了?”柳成林拿眼瞪他,“糙才是你三哥!” 柳成明往柳成林面前凑,“三嫂嫁给你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柳成林眼睛一瞪,一把掐上他的脖子,“你不是么?那么好一姑娘,怎么勾搭上的?” “疼疼疼。”柳成明一直拍柳成林的手,等柳成林松开才说:“我有魅力。” “哈哈哈……”柳成林笑得假,“你有个屁魅力,你还有魅力。” 柳成明瞪着眼睛仇视他,柳成林被他瞪得不笑了,然后想起了一件事,便往柳成明面前凑了凑:“我问你,这姑娘知道不知道你以前干的那事?” 柳成明眸子猛地一缩,忙上去捂住柳成林的嘴,死皱着眉摇头。 柳成林把他的手掰开,自己的眉心也缩到了一起,把声音压得更低,“你打算瞒着?” 柳成明往四周看了看,见没人,才开口说:“三哥,千万不能让她知道。这件事情,你们一定要替我保密。” ☆、第073章 柳成林眉心的疙瘩不松,看了柳成明良久,才磕哒了两下牙齿。听到柳成明说瞒了李青杏他以前的事时,他心里就觉得不好。如果两个人不是闹着玩而是奔着结婚去的,那瞒着人家过去那么一件事情,是不是不厚道? “三哥,千万不能让青杏知道,你听到没啊?”柳成明看柳成林不出声,脸色也不大好看,便着急拉着柳成林的胳膊慌了几下。 柳成林把被他拉歪的衣服拉正了,才看向柳成明说:“我和你三嫂是肯定不会说的,爸妈应该也不会讲。只是,保不齐会有别人在她面前说呢?到时候她再接受不了,那如何是好?” “我会看着青杏,她别人一个不认识,能跟谁讲话?”柳成明道。 柳成林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你自己看着办,别让事情黄了就成。这姑娘不错,你小子要是能娶了她,就是有福气的。” 柳成明看了看柳成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柳成林抬手就在他脸上轻刮了一下,盯着他:“干什么,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别跟你三哥来矫情的。” “我没法把青杏娶回来。”柳成明低声道。 柳成林听到这话就愣了,愣了半天自己也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便不淡定出声道:“你小子是什么意思?不能娶回来,你把人家带回家干什么?以前吃的教训是不是不够深,你又好了伤疤忘了疼了?你要是这个熊样子,毁了人家姑娘,我准打死你!” “不是不是。”柳成明见柳成林话越说越激动,忙出声解释,“三哥,我怎么会犯以前犯过的错呢?我的意思是,我跟青杏家里说好了,入赘给她们家。” 柳成林听完确实不激动了,脸上表情却也呆了,又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问了句:“你要做上门女婿……?” “嗯。”柳成明点头,“青杏家都是女孩子,没有男孩。我也认清现实了,在家里肯定是娶不到媳妇的。要把外地的媳妇带回来也麻烦,肯定也瞒不住以前的事。关键是,我跟青杏合得来,感情好。我们柳家这么多兄弟,我入赘给别人家,也不碍事。” 听到最后柳成林眉头就松了下来,暗吸了口气。自古来都是男人娶媳妇,很少有女人找夫婿入赘的。但老五跟一般男人又不同,娶媳妇困难。于是这样的事情放在老五身上,柳成林也说不出是好是坏了。 “妈知道么?”想了半天,柳成林才开口问了这么一句。婚事的事情,那还得长辈来做主。 柳成明摇头,“刚到家就顾着捣鼓电视机和介绍青杏了,哪有时间说?” “那你跟妈说说看,看她什么反应。” “嗯。”柳成明应声,抬起头便看到一人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 “喂,老五,你回来也不去找我?”露着一嘴白牙的姚兵尽力跨着步子,一边跑一边喊。 见是姚兵,柳成明眼睛蹭地一亮,忙从靠着的院墙上起来,“兵子!!” 姚兵跑到他面前,长开胳膊就把柳成明抱进了怀里。柳成明也反抱住他,两人又是想哭又是想笑的,脚下还一直小碎步乱跳。 柳成林在旁边默默擦了把额头,怎么这两人见面这画风就突然变了。敢情他柳家一家子,都不如看到姚兵能让柳成明激动。 两人哭哭笑笑抱了一阵,柳成明松开姚兵,伸手在他的头发上乱拨了一遭,“喂,你家就穷到连头发都剪不起了么?” 姚兵嘿嘿笑着伸手摸了摸自己已经快及肩的头发,“早就想留了,好容易长到这么长。” 柳成明又在他头发上抓了抓才作罢,然后把他揽怀里,看着姚兵道:“走,进我家去,给你介绍嫂子认识。” “我听说你带女朋友回来了,还带了电视机是不是?”姚兵也是笑着,被柳成明搂着往院子里去,两人完全忽视柳成林。 柳成林:…… 进了院子,赵兰花和傅宁以及李青杏都在灶房里,晚饭已经差不多烧好了。唯有柳大士,蹲在电视机前面,不管看得懂看不懂,就是死死看着不走。拉着柳姝在那哄,实则没放几分注意力。柳姝看电视也是新奇,便老老实实睁着大眼睛跟着柳大士一起看。 柳成明带着姚兵进了灶房,赵兰花看到姚兵就出声道:“小兵子,我家成明可算被你盼回来了。” “是啊,大娘。”姚兵挠头笑了笑,看向灶房里唯一不认识的李青杏,“这是嫂子么?” “是是是,李青杏。”柳成明连忙介绍。 李青杏笑笑着站起来,和姚兵打招呼。姚兵看着她笑,也不知道说什么,就礼貌客气自我介绍道:“嫂子好,我是和老五一起长大的,从小到大都很要好,我叫姚兵。” “我知道你。”李青杏还是腼腆得很的样子,抬手指了一下柳成明:“他经常说起你,还说你因为他,被……” 李青杏是个会顾及人感受和尊严的姑娘,话说到一半打住便也没说下去。但是话里说的是什么,人都听出来了。 柳成明低头看了看姚兵的腿,抿了下唇道:“只能这样了吗?” 姚兵自己也低头看了一眼,见柳成明和李青杏都低沉起来,自己忙笑着调节气氛道:“没什么大问题,能跑能走。” 柳成明又把姚兵往怀里揽了揽,“对不起,都是我害的你。” 弱势者往往很不喜欢被人直白同情,姚兵脸上略有些尴尬,一把推开柳成明:“你可不要再说这种话,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我说我没问题,就没问题。” “去去去,叫爸来吃饭。”傅宁开口撵柳成明去叫人。 柳成明这才把注意力转移了,出了灶房往堂屋去,“爸,吃饭了。” “诶,来了。”柳大士听到吃饭瞬间把注意力抽得很干净,起身顺道拉起柳姝,“小丫头,走吃饭,吃完再来看。” 本来姚兵就和柳家熟的不能再熟,和柳成明又是情谊不同寻常,留下来吃顿饭便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也没什么见外的。 总归是游子远归,那么长时间不见,每人都会有话要说,饭桌上便是话题不歇,你争我抢的。李青杏作为初到人家门上的姑娘,又性格腼腆,只是微笑着坐在柳成明旁边吃饭,并不多话。只得其他人问她话,跟她说这说那的时候,她才会极礼貌地开口接话。 第57节 对于李青杏这种软软放不开的性子,赵兰花也没有喜欢不喜欢,只要是自己儿子看上了,自己瞧着也不差,那她就认。她对李青杏也是十分客气,只怕有一处做不到怠慢了人家。盛情总归不会坏事,冷了人家的面儿才会坏事。 “我家成明这个年是在你家过的,是么?”赵兰花一边给李青杏夹菜,一边看着她问。 “谢谢伯母。”李青杏忙捧碗去接,又说:“是的。” “那就是都见过你爸妈了?”赵兰花又问。 李青杏看了赵兰花两眼,并不敢完全直视,一边夹饭一边道:“对,我爸我妈对成明都很满意。” “我家成明人长得好,心眼也好,又是个有本事的,你爸妈肯定满意。”赵兰花夸起自家儿子来,那真的磕绊一下都不会。 夸完柳成明,她又问:“那你家的意思是,咱们家也同意的话,就把婚事给定了?” 提到定婚事的事情,李青杏脸蛋上染上红意,然后点了一下头:“我爸妈说,这事早些定下来,拖着也没什么意思,就看伯父伯母的态度。” “那好啊!”赵兰花毫不犹豫道,“我也喜欢你喜欢得紧,这事儿越早越好。我们做大人的,都急孩子的婚事。等孩子都成家了,我们也就心安了。那这次在我家过几天?你爸妈有没有说过彩礼的事情?” “伯母,不要彩礼……”李青杏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就弱得跟苍蝇一般了,只拿眼看柳成明。 柳成明伸筷子就夹了菜往赵兰花碗里送,“妈,这事儿吃完饭再说,吃饭时就别说这事了。” “这是喜事,你三哥三嫂也能听着给些意见,有什么不能说的?”赵兰花瞪了柳成明一眼,又看向李青杏,语气一换:“是吧?青杏?” 李青杏还没出声,柳成林在旁边倒清了几下嗓子,明显很刻意。他清完嗓子,人都看向他。他瞧了瞧大家,半天看向柳成明开口说:“都是自家人,有些话就别藏着掖着了,迟早要说的,就说了呗。” “什么话啊?”傅宁看了看柳成林,又看了看柳成明,不知道这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柳成明想想也是这话,早说晚说都一样,早说如果出现问题还有时间解决。于是他也清了清嗓子,放下碗筷,手撑大腿,坐直了身子,低着头谁也不看道:“我和青杏商量好了,我入赘,做她家的上门女婿。” “啪!”赵兰花手里的筷子掉到了桌子上,“倒插门?!” ☆、第074章 姚兵和傅宁也慢了吃饭的动作,看向柳成明。李青杏只是低头吃饭,头抬也不抬一下。她早在心里就预估过,柳家的人只怕会反对这件事情,虽然柳成明一直说没事。 想想是自己养大的儿子,一直想着是娶了媳妇替自己养老的,现在就要“嫁”到人家去,替人家父母养老,传统思想深厚的人一般都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再说,柳成明不管是从人才样貌上还是从赚钱能力上,都不算差的。至少比起她李青杏,是比得过的。 柳成明却是很无所谓地笑笑,看着赵兰花道:“妈,不要说这么难听嘛。反正都是结婚生孩子,在我家和到青杏家,那结果不都是一样的吗?” “哪里一样?”赵兰花眉心微微一皱,然后压低了声音:“以后生孩子那要姓李的你知道吗?” “我不在乎。”柳成明接话就说。 赵兰花咬了咬牙,直想拿筷子起来打她。忍了手上的动作,她才看着柳成明说:“你出息呢?” 这话不好说什么,其他人便也都不说话。又因为李青杏在饭桌上,赵兰花也不好多说什么,自然也就没往下说。 等吃了饭,让柳成明带着姚兵和李青杏去看电视,并把柳成林和柳大士都赶走,只把傅宁留下。一边洗碗,赵兰花就一边说:“阿宁,你说这倒插门的亲事,能答应么?” 傅宁拿盆也打了水,把赵兰花洗过的碗再涮一遍,一边涮一边答赵兰花的话:“妈,说句实在的,我们这里没人不知道成明以前的事情。他哄个媳妇回来,不回赘到外地人家去。我看青杏性格好,不像是会让成明受委屈的。” 赵兰花自然也是想到了这层的,一口气叹了半天,才又说:“我舍不得啊,养这么大的儿子,就白白给人家了。” “当个闺女,不是挺好的么?”傅宁笑了笑,“你还有四个儿子呢,就让老五做闺女该做的事情,我看刚好。” 虽是这么说,赵兰花心里那还是堵的,想在一时间转过这个弯,确实有点不容易。她一直把这事放在心里琢磨,一边和傅宁商量琢磨。等把锅碗洗完,家里就陆陆续续来了人。说是来串门,不过都是为了电视机而来的。 赵兰花素来是不小气的,把人一个个都迎进了堂屋,又给找板凳坐。姚兵的父母和姚松一家子,那更是因为姚兵在这里,全都来了。没一会,柳家堂屋里便密密挨挨地坐满了,全是人头。孩子们一堆,女人一堆,男人一堆。 傅宁自然不稀罕电视机,却也是挤在人群里,和秦香霞坐在一处,看一看电视说一说话。周志美也是带着家里的二闺女刘桂紫和小儿子刘兵在这里,便也坐在傅宁旁边。 新鲜劲看过去,电视里的节目又看不出个头绪,人就坐着讲起家常闲话来。 “桂红呢?走了吗?”秦香霞伸着脑袋,越过傅宁去问周志美。 周志美摇了下头,拿着手里的瓜子往嘴里送,“哭一天,说是不想回去。没法子,又不能撵她回去,让她在这里过阵日子。” “李青呢?没陪着回来?” 周志美把嘴里的瓜子壳吐掉,还是摇头,“把人送到这里就走了,我也没留。他也知道自己在我家是不招待见的,自己也识趣。” “孩子呢?”傅宁看着周志美问。 周志美这会儿情绪平静得不得了,已然是完全把刘桂红的事情接受下来了,能面对这事了,便也语气平常道:“在桂红那呢,叫过来玩死活不来。” “她也是不好意思。”秦香霞打圆场。 刘桂紫在周志美旁边,看了会电视,又听旁边几人讲了讲自家的闲话,目光就落到了柳成明和他旁边的姑娘身上。经过这一天,她当然知道那是柳成明带回来的女朋友。 刘桂紫也是好掺和事的,起身就往柳成明那边挤,到姚兵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给自己让座。 姚兵抬眼瞧了她一眼,没理她。姚兵杏眼一瞪,开口道:“叫你起来呢,没听到吗?” “没别的地方坐么?”姚兵抬头看她。 “我要跟新来的妹妹说说话,你给我让让地儿。你不让,总不能让成明让吧?”刘桂紫掐腰看他。 刘桂紫大姚兵和柳成明一些,但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知根知底。知道刘桂紫不是个善茬,姚兵也懒得跟她呛。他起身把板凳让给刘桂紫,自己拽了拽身上棉衣就往外面去了。 柳成明看他出去,忙也站起身来,“喂,你往哪去?” “人多闷得慌,出来透透气。”姚兵走到堂屋门外,长长吸了口气又吐出来,鼻子嘴巴前便全是白雾。 柳成明跟着姚兵出去,李青杏只跟柳成明熟,自然也就跟了出去,丢下刘桂紫一个人。刘桂紫张着嘴巴要说话,被晾得脸上一阵难看。她有点气愤愤,起了身子也跟出去。 到了外头,正听得柳成明说:“不知道大队那些小店都关门了没?青杏,你要不要去转转?” “好啊,反正也没事做。”李青杏往柳成明旁边站了站说。 “走吧,兵子,你有手电筒没?” “我来的时候天没黑呢,哪来的手电筒?”姚兵接话道。 “我妈拿了,我要去。”刘桂紫插了话,转身进屋就去要了周志美手里的手电筒。 柳成明见她把手电筒都拿出来了,自己也就懒得再找,便伸手过去接:“谢谢啊,我给青杏用的。” 刘桂紫就势把手往后一缩,没让柳成明把手电筒拿走,开口道:“带我一块儿去。” 柳成明看了看李青杏,李青杏本着不得罪的心理,自然是笑着道:“好啊,刚好我一个女孩子。”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隔壁的隔壁家的,我叫刘桂紫。”刘桂紫自我介绍着就过去挽了李青杏的胳膊,“你跟我走,我打手电筒,不会把你带沟里去。” 第一次接触,李青杏也不知道这些人都是什么来历,又有什么样的性格,自然也是看不出刘桂紫性格的。只觉得,这姑娘说话直接,不忸怩。 “我叫李青杏。”李青杏也简单说了自己名字。 刘桂紫挽着她的胳膊往院门上去,一边还转头看她:“你是哪里人啊?” “h市的。”李青杏笑着回。 刘桂紫眼睛微微一瞪,“你是市里的城里人?!” “不是不是。”李青杏看刘桂紫惊讶得这般,忙解释:“不是市区的,在郊区,也是农村,也种田。” “哦……这样啊……”刘桂紫表情语气又是一换,“你家里人同意你嫁到咱们这地方了?咱们这里这么穷。” “还好吧。”李青杏说话句句客气,“比我想象中的好呢。” 刘桂紫笑,“那你是不是把咱们这里想象得穷得都要饭了?” “没有。”李青杏连忙把话接了,脸上微微烫了一下。 “那你家姊妹几个?你爸妈怎么会同意你嫁到咱们这里的?”刘桂紫继续问问题,巴不得把李青杏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出来。 李青杏也不好意思不回答问题,只挑挑拣拣说了两句:“我是家里老大,下面还有三个妹妹。”至于嫁不嫁的人,都忽视不答。 刘桂紫听着这话慢点头,然后又问:“没有哥哥或者弟弟?” 李青杏笑得不自然,“没有的。” “哎哟,那你怎么还肯嫁这么远?嫁到这里,你连回家看看都难,也不能帮家里什么忙的。” 李青杏还是笑,并不是十分想跟刘桂紫说自己和柳成明的婚事。毕竟来的时候柳成明就跟她说过,不要跟庄子上的人太亲近,更不要说太多关于他们婚事的事情。 刘桂紫见她总是避开话题,也就知道她是故意不说的了。觉出这事儿有蹊跷,刘桂紫也是识趣没有再追问下去。换了个话题,把话题转移到姚兵和柳成明身上,又和李青杏闲说起来。 李青杏对于柳成明的过去知道一些,但不多。这会儿遇到刘桂紫跟她讲这些,她便也是兴致满满,听得很是仔细认真,一会笑一声,还会问不少问题。等讲到大队,她便发现自己和刘桂紫已经熟络了起来。 柳成明和姚兵一直跟在两人后头,也是很多话说不完的样子。姚兵把自己在家这一年过的什么日子,干了什么事都跟柳成明讲了。而柳成明呢,自己在外面所经历的一切,也都事无巨细跟姚兵讲了。其中,他和李青杏是怎么认识怎么相恋的,也都说了七七八八。 到了大队,还有一家小卖部没有关门。几个人都是成年人,瞧着那些小零食也不好意思买了吃,最后就挑挑拣拣买了几盒短鞭和仙女棒。 仙女棒分到刘桂紫和李青杏手里,柳成明从身上掏出打火机给两人点着,便闪出无数银火光,照亮了两个姑娘寒夜里通红的脸。 ☆、第075章 等四个人玩过到家的时候,柳家的人也散得差不多了。周志美还坐着,看到刘桂紫回来,起身说:“我也回去了,明天再来看。” 那边刘桂紫也和李青杏打招呼,“明天我再来找你玩啊。” “嗯,好。”李青杏笑着,把刘桂紫往前送了两步。 柳成明在家拿了手电筒,和李青杏把姚兵送回家去,才又回来。到家的时候,赵兰花和傅宁已经把堂屋西边靠南的房间收拾了出来,留给李青杏睡觉。柳成明睡柳成辉走前住的那一间,刚好。 原两个人没结婚,自然是不能住一起的,传出去女孩子名声不好。柳成明心里也知道这一层,但耐不住难得逮到次机会可以跟李青杏单独相处,便睡下没一会就起身出来瞧了李青杏的房门。 李青杏躺在床上就知道是柳成明,别的人不会干敲门不说话的事。她起身套了棉袄,到门边把门打开,看着柳成明小声道:“不睡觉干什么啊你?” “过来跟你说说话。”柳成明嬉皮笑脸的。 李青杏在熟的人面前那也是放得开的,只抬手推了柳成明一下,“回去吧。” “不回去。”柳成明就势一把抓住了李青杏的手,继续说:“你爸妈都同意的,现在你看我爸妈,没出声反对那就是同意的。咱们都这关系了,还不能躺一屋里说说话?” “你别哄我,你有什么歪心思我都知道。”李青杏把手往回缩了缩,没缩动。 柳成明嫌外头冷,一个劲要往里挤,“我有什么歪心思?我跟你谈这么久了,我什么人你不知道啊?外头冷得很呢,快让我进去。” 李青杏没挡得住他,便让他挤进了屋里。没办法,她只好不声不响把门关上。要是把别人都吵起来,也不好。等她关了门再转身时,柳成明已经钻她床上去了。 李青杏站到床边上,就这么看着柳成明。柳成明还是嘿嘿笑,从被子里伸手出来拽她,“站着干什么?上来啊,下面那么冷。” 李青杏红了脸,咬着嘴唇看柳成明,就是不动身子。这男女同床的事情,她哪能这么不矜持就上去了。 柳成明看她不动,只好起身来拉她。一边拉,李青杏还一边往外挣。柳成明手上使了力气,一把把她拖床上去了,困在怀里。 “喂,你不要乱动。”李青杏被柳成明箍得紧,只能动动头。 第58节 “我什么时候乱动了?”柳成明也盯着她,“我不是说了么?就跟你说说话。” “那你放开我。” 柳成明松掉胳膊上的劲道,但也没把李青杏就放到。他把手揽在她的腰上,侧着身子的看她,夜色中也看不到李青杏的脸色。而李青杏这会儿脸早红了猴屁股,烫得很,便一声不吱。 柳成明往她面前凑她就往后缩,一边挪到床沿上,再往后便要掉下去了。柳成明托着她的腰,哑着嗓子开口说:“又不是没亲过,躲什么?再躲掉下去了。” 李青杏调了半天情绪,才开了口:“那你往里面去。” “哦。”柳成明直挪到墙边,又拍了拍自己旁边空床铺,李青杏才挪过去。 这会儿她有点反应过来了,仰躺着身子,双手放在肚子上,看着黑乎乎的屋顶开口说:“老实睡觉,没结婚你什么都别想做。你要是敢乱动,我就出声叫,让你三哥和三嫂都听到。” 柳成明还是侧卧身子,就这么看着李青杏。他和赵霞分开多久,他就有多久没碰女人了。在这么长的时间内,生理需求那是不可避免的。又因是青春期尝了甜头,所以比那种在女人堆里玩惯了的更为压抑饥/渴。 天知道他有多想把李青杏扑到身下,可是理智告诉自己这事儿不能做。他犯过一次错,答应过他三哥三嫂,这事儿不能犯第二次。 来之前柳成明也就是心里痒痒,耐不住这个痒痒才钻来李青杏屋的。他想着,和她睡一床,说说话,抱着睡觉就好。现在看来,自己是顶不住的。 李青杏说完刚才那话,就不见他出声,便疑惑地转头看他。没成想,柳成明哗地从被窝里钻出去,麻利地下了床。穿上鞋说了句,“我还是回去睡。”说完头也不回走了。 李青杏眨巴眨巴了眼睛,半天没反应过来。想追问一句,但柳成明已经不见了。 这一觉也是睡得不踏实,第二天天刚亮李青杏就起了床,在赵兰花和傅宁的倒水拿毛巾下刷了牙洗了脸。见了柳成明便去观察他脸色,等吃了早饭才拉他到一边,看着他问:“你昨晚生气了?” “没有啊,生什么气?”柳成明一副疑惑的表情,想了一下然后想起来自己好像是什么都没说就摔门走了。但是他是因为自己快控制不住了呀,根本不是生气。想到这,柳成明就笑了起来。 李青杏打了他一下,“你笑什么笑?” 柳成明被她打得身子一晃,“我没有生气,就是有点把持不住,你懂得。” 李青杏脸上又是一红,“我不懂……” 这一年冬天也就腊月的时候下了两场雪,之后便没下过。年初三还是大家不干活只快活的日子,天气也是暖意融融的。早饭之后,到十点多的时候,就能在太阳底下晒太阳。 赵兰花这会儿连针线也不做了,一边哄着柳姝,一边在院子里拉着李青杏和傅宁坐着说话。柳成明怕李青杏不自在,本来也是坐在边上的,结果被赵兰花给撵出去了。出去也没什么地方好去,便去找了姚兵。 李青杏自然是希望柳成明陪着自己的,但赵兰花撵了人,她也不好说什么。只笑看着赵兰花和傅宁,等着接下来的要说的话。 自然,接下来便是赵兰花和声细语地问了她家的很多情况。李青杏全都一一说了,分毫不瞒着。她也知道,要结婚,那就得凡事都坦诚了讲。 互相的情况都了解完,赵兰花和傅宁心里也就都有了底。这事儿主要以赵兰花为主导,傅宁便只是在一旁听着,偶尔说上几句话。那柳姝跑来跑去的,都要人看着。 “伯母,我知道这事让您为难了。但是成明跟我说,只要他愿意,您就会同意,所以……”李青杏慢声道。 要不是柳成明有过之前带走赵霞的事情,在向明村娶不到媳妇,赵兰花必然是考虑都不会考虑这件事的,傅宁也不会在中间劝和让赵兰花同意了。傅宁是深知柳成明在向明村不能立足,又见着李青杏为人不错,和柳成明感情也好,这才觉得如果柳成明和李青杏成了是最好不能更好的结局。 不说旁的,只拿刘家刘曾明的妹妹刘翠来说。因着赵霞的事情,到如今便是没有一个人给她提过亲事。没人提亲事也就罢了,更是没人能瞧上的。有过丑事,再做什么都擦不掉,能找到的出路只能是往外去。但刘翠不愿意往外去,也就呆在了家里。 刘家两老的没有不急这事的,都怕刘翠在家呆成个老姑娘,他们俩老的脸上也是不好看的。 如今柳成明命好找到了李青杏,若是真能成了这婚事。柳成明不觉憋屈,而是心甘情愿,满心踏实地入赘她家做上门女婿,帮着她把两位老人养起来。那李青杏自然是感动的,到时日子也不见得难过。只要小两口感情好日子好,那就一切都好说。 当然,前提是李青杏一家得值得柳成明去入赘。所以这事儿,还是要试探清楚的。这试探的话傅宁不好讲,那便都是之前和赵兰花商量好的,得由赵兰花来讲这些话。 “我听你父母也是个好脾性的。”赵兰花没答话,反倒说了这么一句。 李青杏忙道:“养的都是女儿,温柔惯了,没有什么脾气,为人和善得很。成明在我家过年,也融洽得很呢。我爸妈……喜欢成明,说他会说话会做事,是个能依靠的。我知道成明好处多,我本就不如他,还要他做我家的上门女婿……” “成明没你说的这么好。”赵兰花突然开口打断了李青杏的话,这倒是头一次人家夸她儿子她自己反驳掉的。她知道李青杏说的这话不假,只怕她心里还觉得自己配不上柳成明呢。把他招回家当上门女婿,觉得自己捡了个大便宜。 事实也是如此,李青杏早跟自个父母说过这事。要是柳成明家里真答应了这事,那他家必须拿柳成明当亲儿子。想着自家闺女也不是天仙,捞着这么个样貌好人品好又懂得包容迁就的小伙伴,可不就是捡到宝贝一样么? 李青杏听了赵兰花的话,只看着她,有点不解。赵兰花又话头一转道:“他就是平常小伙子,穷人家养出来的。叫你说的,跟块宝似的。” 李青杏笑起来,“伯母,成明可不就是我捡到的一块宝么?要是别的男人,在我家里提入赘的时候早翻脸了,他都没跟我翻脸呢,只说回来征求您的同意。” “那我要是不同意呢?”赵兰花脸上带着笑,看着李青杏反问了一句。 李青杏脸上的笑容蓦地僵住,看了她半天,才说:“伯母,您的意思是……” ☆、第076章 赵兰花就这么神情不明地看了李青杏半天,然后突然笑了出来,开口说:“丫头你别紧张,我也不是什么恶人婆婆。旁的我不怕,我就怕成明真入赘到你们家,会让人瞧不起,没什么舒心日子过。” 傅宁在旁边拉着柳姝,不让她乱跑。李青杏看了她两眼,又看向赵兰花,“伯母,您要是真不同意,我也不为难您……” 李青杏话没说完,就被来人的一脆声给打断了。来的是刘桂紫,瞧见柳家三人在院子里坐着,各叫了一声便进来了。 “桂紫啊,进来坐。”赵兰花也客气应声道。 刘桂紫手插在棉袄口袋里,笑眯眯进来,到了李青杏旁边也不找板凳坐下,低头看了看她,又看着赵兰花说:“柳大娘,你们晒太阳唠嗑呢?” “这大过年的也没什么事,还能做什么?”赵兰花给她递了一个小板凳。 刘桂紫把板凳拖到屁股底下,“我不想坐的,我妈叫我来让你到我家串门去。”说着又去拉柳姝,扯了扯她头上的虎头帽道:“还是柳大娘您手艺好,等明儿我想学了就找你。” “好说好说,不难,保准一教你就会。”赵兰花笑着应,又问:“你姐桂红也在家呢?” “在呢,就是因为她连大门都不出,我妈才来叫大娘和三嫂过去的。我姐那不敢出来见人,真是让人看着就想笑话。我也懒得看她,不爱跟她讲话。” 赵兰花抬手打了一下刘桂紫的膝盖,“你别这么说你姐,事情都这样,你多劝劝她,让她放宽了心,把孩子好好养大。” “我懒得劝她。”刘桂紫嘀咕道:“她天天在外面捡破烂卖,丢人!” 傅宁在旁边抱起柳姝,看着刘桂紫道:“走呢,去你家串门去。” 刘桂紫抬头看她,“我不去的,我来找青杏,想带她出去转转。青杏,你去不去?我带你看看我们庄子,还有田地。” 李青杏看了李桂紫一眼,想着跟她在一起,那比跟赵兰花和傅宁一起轻松多了,忙点头道:“我也想出去看看。” 刘桂紫乐得一笑,拉着李青杏就从板凳上站起了身子。赵兰花也站起来,嘱咐了刘桂紫和李青杏一句:“别走太远了,转转就回来。” “怕什么,我是土生土长的,不怕迷路。”刘桂紫说了话便拉着李青杏往外面去。 等两人跑出家门,赵兰花和傅宁带着柳姝往周志美家去。到了周志美家,只见秦香霞和自己的婆婆也已经在了。刘桂红也坐在人群里,抱着自家的孩子只把头低着。见着柳家的人来了,又把头更低了低。 刘桂紫是个心大的姑娘,想知道外头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拉了李青杏也是为着说说这些事情。听些新鲜事,那跟小时候窝在她奶奶怀里听故事的心情是一样一样的。虽然,她奶奶早不在了。 李青杏见刘桂紫对自己热络,年纪也是差也不多,话便是越说越投机,也就越来越无话不说。原李青杏还是有些涩的,这会儿和刘桂紫玩开了,便是把她怎么和柳成明认识和谈恋爱也给讲了。 刘桂紫带着李青杏在田地里走,田里的麦子绿油油的一片趴在地上。听李青杏讲罢,她从地上捡了根树枝捏住手里晃着玩,转头看着李青杏问:“那你是真喜欢柳成明?也看上他家了?要嫁给他?” 李青杏和刘桂紫并着肩走,双手攥在一起放在身前,看着刘桂紫说:“倒不是,是想让成明入赘到我们家。但是我看他妈的意思,好像不是很同意。” 刘桂紫听完这话突然冷笑了一声,不敢相信地看着李青杏:“赵兰花她不同意?!” 李青杏想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没反对,也没说不同意,好像在犹豫呢。成明也是很不错的男孩子,我也觉得让他入赘有点亏待他了。但是我家姐妹多,我作为老大,肯定是想招个女婿回家分担我爸妈辛苦的。而且我爸妈我知道,我们都不会亏待他的。” “算了吧。”刘桂紫扬声道,然后盯着李青杏:“我就知道,不管是你愿意嫁过来,还是愿意招柳成明入赘,都是不知道那件事。” “哪件事?”李青杏也觉出了李桂紫好像是有什么内/幕要说。 刘桂紫把小树枝扔掉,手伸过去插/进李青杏的棉袄口袋里,“我跟你说,柳成明有四个哥哥,柳家有五个兄弟。这五个兄弟当中,只有柳三哥柳成林正派。别的,都不行。老大柳成文,把他姨妈家的女儿搞大了肚子,没办婚礼直接在一起的。老二柳成武也是,招惹的是咱们这四队的一个女人。老四么,长得不好看,跟我家还有段恩怨呢,这会儿出去打工了,估计是娶不到媳妇。老五么……” 刘桂紫说到柳成明就慢没了声儿,只是盯着李青杏,看她脸上的表情。李青杏也只是看着她,盼着她下头的话。见她不说话了,便问:“成明什么?” 刘桂紫突地收回眼神,清了下嗓子笑道:“不跟你说了。”说罢就往前走。 最讨厌的不过就是起了话头,却又把话撩在一半。李青杏不想堵这个心,追上去拉住刘桂紫的胳膊,“桂紫,你说都说了,就跟我说完呗。” 刘桂紫收了收笑,“那你有没有问过柳成明为什么出去打工?” “家里穷,出去赚钱啊。”李青杏顺溜答道。 刘桂紫清了清嗓子,“那他有没有跟你说,他以前谈过对象没有?” 李青杏慢摇了一下头,“没有,他说我是他第一个女朋友。” 刘桂紫有点失笑,说了句:“你还真傻,说了你就信了?那你说让他倒插门到你家,他什么反应?” “他没什么意见,说可以,但要他爸妈同意。”李青杏眉心微微蹙了起来。之前她想到这个事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捡了便宜,柳成明是真的爱她迁就她,程度便是倒插门也甘愿。现在被刘桂紫顺着问下来,总觉得哪哪都不对。 “那就是了嘛。”刘桂紫像个好人一样,“他长得不错吧?你也知道,男人都好面子,哪有愿意给人家做倒插门的?他这么痛快,是为什么你没想过么?” “我……”李青杏一时语塞。 “你真傻。”刘桂紫唠了这么一句,又说:“你放心好了,赵兰花不会不同意老五入赘给你家的。她现在是仗着你不知道内情,想拿一拿你家,叫你家能供着柳成明呢。” 李青杏突然觉得自己是真傻了,一把抱住刘桂紫的胳膊,“桂紫,你跟我说呢,到底有什么事?说呢说呢。” 刘桂紫也不挣,看着她:“柳家人都瞒着你呢,我可不能说啊。我是跟你聊得来,才说这么些的,怕你被她家骗了。” “你说的不少了,再把剩下的说了也没什么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不怪你。”李青杏急了。 刘桂紫素来嘴巴快,最喜说别人家的丑事。便是自己亲姐姐,在嘴上都不留点口德,就喜欢说一时痛快。因为刘桂红的事情打了脸,周志美都知道积口德了。偏刘桂紫不知道,事情没坏到自己身上,自己那还是可以挺直了腰杆子的。 她现在看李青杏眼巴巴看着自己,自己嘴巴也痒痒得慌,砸吧了几下开口道:“我跟你说了,你不能告诉别人是我跟你说的。” 李青杏点头如捣蒜,“我一定不说。” 李桂紫把李青杏抱着自己的手扒拉开,小声说:“那时候柳成明还不大呢,跟我们前前庄刘大娘家姓赵的媳妇勾搭上了。没人知道是怎么勾搭上的,干了不干净的事情。后来,柳成明还把那媳妇给带跑了。他干了这缺德事,柳家其他人跟着倒霉,房子都被刨了,该砸的也都砸了。那时候可惨了,柳三哥和柳三嫂都是在柳三嫂二姐家避难的。刘家丢人也丢大发了,没了媳妇的刘曾明那是娶不到媳妇的,现在的媳妇是缺脑子送上门的。家里的小女儿刘翠,在家都不怎么出门,到现在没人给说亲,看着也是嫁不出去的。就这样,你说柳成明还能找到媳妇么?你傻,你要他这种人。” 听刘桂紫絮絮叨叨把柳成明以前干过的坏事给说了,李青杏脸上一阵白一阵青一阵红,软了腿腕子差点没站住。刘桂紫扶了她一下,又说:“你说你傻不傻?” “我是傻。”李青杏觉得自己都快没魂了,幽幽地吐出这三个字。 柳成明在姚兵家玩了一阵,两人又出去看人打打麻将。原柳成明不想往别人家去,姚兵死拉着他,才去的。到了人家,男人们都客气,招呼一声。有些女人们哼一声,脸不脸腚不腚的还是不给好脸色看。柳成明只当没看到,无视罢了。 是混的不错,带回个电视机也带回个女朋友,但还是挡不住有些人记着他以前做过的事情,对他这个人嗤之以鼻。 看别人打牌打麻将也是没趣,柳成明站了站就跟姚兵招呼了一声自己要回去。姚兵要跟他一起走,他把姚兵推在原地自己回去了。 到了家里,自家堂屋有不少小孩子媳妇蹲着看电视,还有柳成林跟着其他的人打牌。越过客厅,直接到自己的房间里掀开被子,往被子里一倒,裹住。他把眼睛一闭就想,想用衣锦还乡把自己前身给洗白了,还真是有点异想天开了。 躺着躺着想起不知道李青杏去哪了,自己又出去找了一圈。在周志美家找到赵兰花和傅宁,听得李青杏被刘桂紫带出去玩了,自己又回去睡觉去了。 也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睡得昏昏沉沉的,就有人来摇他身子,说道:“成明,快醒醒,青杏要收拾东西回家去呢。” 听到这话,柳成明一咕噜从床上翻起来,看着自己面前站着的柳成林问了一句:“三哥,你说什么?” 柳成林一把揪住他肩膀的衣服,把他拉下床,“青杏在收拾东西,你快去看看。妈和你三嫂在拦着,看样子像是拦不住的。” 柳成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打算睡一觉驱一驱糟烂的心情的,结果刚睡醒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他慌得穿上棉鞋就往外跑,便见得李青杏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正要出房间,赵兰花和傅宁拉着她的胳膊。 李青杏扒拉着自己的胳膊,把赵兰花和傅宁的手都扒拉下去,皱着眉说:“你们别留了,我是不会再留下的。你家儿子做过什么事情,你们自己知道,骗我干什么?” 赵兰花还拉着李青杏,傅宁已经把手缩了回去。刚才她回来就一直气鼓着收拾东西,问怎么了就是什么都不说。这会儿终于把话说了清楚,傅宁还有什么好说呢? 李青杏奋力把赵兰花甩开,晃得赵兰花差点没站住,傅宁上去扶了一把。柳成明迎身过去,双手撑开整个拦住房门,“青杏,谁跟你说了什么不是?” 李青杏盯着他,“不管谁说的,事情不是你做的么?你既然做了那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就不该招惹我。你也不该合着你一家子骗我,把我当傻子耍。就你妈,还拿捏我,有意思么?” 第59节 说罢,李青杏就上去推柳成明撑在门框上的手。柳成明死死撑着,嘴里喷着唾沫星子说:“我不骗你,你会跟我在一起么?!” “你知道就好。”李青杏生起气来那也是分毫不弱势,“放开手,我要走,绝对不会在你家多住一晚。恶心,我觉得恶心得慌!” 柳成明哪里还能顾得她说什么狠话难听话,心里只记着他不能让李青杏走。都要结婚了,他不能失去她不能一切都落个空啊!于是,柳成明死活不撒手。 柳成林心气冒了上来,见柳成明这么没出息的样儿,一脚踹在他屁股上,然后伸手把他拎走了。柳成明在柳成林手里闹得厉害,只哭着喊着不能让李青杏走了。那边赵兰花和傅宁听李青杏说了那么多难听话,根本下不去手留人,只得看着她背包出去。 “三哥你放开我!”柳成明弄不过柳成林,在他手下挣扯着,挣不开就骂将起来,“狗/日的,你放开我,放开我啊!” 柳成林直想往他脸上塞拳头,但看他哭那个死样子,又不忍心,便只拉着他,骂道:“你好有出息没有?人家嫌你恶心呢,嫌我们家恶心呢!” 李青杏出柳家大门的时候是从人堆里挤出去的,这会儿围观的人已经不少了。刘桂紫在人群里看柳家闹开了,忙抓了小辫子猫着腰跑回家去了,哪里还管柳成明和李青杏的死活。 柳成明在柳成林手里闹了许久,最后闹得没了力气,才瘫坐在地上不闹了。他抱着膝盖,把脸埋进去,此时此刻真觉得自己这辈子失败透顶! 柳成林不想叫人看了他家热闹,到大门上把大门关起来插上栓。 赵兰花看着柳成明这样,心疼得心都要碎了,过去到柳成明旁边蹲下,劝道:“小五子啊,你别灰心,没了这个,咱们再找别的。” 柳成明埋着头只是不说话,默默淌眼泪罢了。他心里跟刀子割一般,谁能明白?就这么坐了半天才慢慢缓过了情绪来,柳成明抹拉了几下脸,擦了眼泪,从地上起来,掸了掸屁股就往前去。 “成明,去哪呢?”赵兰花急道,“青杏不愿意就算啦。” “我不找青杏,我找姚兵说说话。”柳成明说着这话,很是平静。到了大门上,他打开大门。傅宁眉心跳了一下,转脸对柳成林说:“拦着他,别让他出去。” 柳成林一时没反应过来,便见柳成明顺手在棚子里抄了锄头就跑出了门。傅宁拔腿就追,柳成明和赵兰花也忙追上去。 柳成明哪里是去找姚兵,拿着锄头径直飞奔到周志美家,找到刘桂紫一锄头就送了上去。刘桂紫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得几乎破了胆,虽躲了身子还是被碰了脑门,“轰”地一阵疼。 那边刘洪超和周志美以及刘桂红刘兵都被吓到了,还是刘洪超先反应过来,上来一把按住了柳成明,吼道:“柳小五,你发什么神经病?!打我闺女!” 就这么一闹,刘桂红怀里的孩子被吓到了,哇哇直哭。没办法,刘桂红只好把孩子抱出去,避开事故现场。 刘桂红抱着孩子刚出去,傅宁赵兰花和柳成林就赶到了,看到刘洪超按住了柳成明才松了口气。周志美这会儿反应过来,一下子跳到赵兰花面前,瞪大了眼睛:“柳大姐,你家小五子发什么疯,打了我闺女还吓了我的外孙女。” 赵兰花上去就掐周志美的脖子,骂道:“你怎么不问问你闺女干了什么好事?!” 周志美被她一掐,自己本能反手一把抓住赵兰花的头发,“我闺女干什么了?你说呢!” 傅宁忙过来拉架,“别打了,有话好好说成不成?” “柳大姐你放手,你放手我就放。我周志美什么性子你知道,不是个能叫人随便欺负的主。你要是想闹,我拿一条命跟你闹一闹。”周志美瞪大了眼睛,盯着赵兰花。 柳成林也上来拉架,掰开赵兰花掐着周志美脖子的手,“妈,你跟着闹什么?” 两人被拉开,都往后退了退。柳成明这会儿在刘洪超手下哼哼直喘气,抬头怨毒地盯着刘桂紫,“你敢说,不是你在青杏面前说了什么话,她才要走的!” 刘桂紫捂着自己的脑袋瓜子,头有点晕,便闭眼摇了一下,不饶人道:“是我怎么了?我说假话了还是怎么了?你敢做,有什么不敢让人说的?我不说,以后也会有别人说。” “我过两天就带青杏走了,你不说谁跟她说?!!!”柳成明嘴里喷着吐唾沫星子,太阳穴旁青筋暴起,眸子猩红。 “你自己干了坏事娶不到媳妇,你怪到我什么?”刘桂紫还是不服道。 柳成明刘洪超手里哼哼,踢着腿还要上去打刘桂紫。刘桂紫捂着脑袋往后退,刘洪超冲她吼道:“还不快滚!站着干什么?!” ☆、第077章 刘桂紫还是有点不服气,站着不动。那边周志美也不想叫自家再让人看大笑话,拉着刘桂紫就往外去,“头上流了那么多血,还要不要命了?” 刘桂紫头确实有点晕,摇了一下,只扶周志美扶着。走到自家前屋门口,她还瞪开眸子吼了一句:“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围观人群被她吼得往后一缩,随后又都瞪了回来。 那边刘桂红抱着自家的闺女,怎么哄都还是拼命哭,也是急得红了脸。见没人过来管她娘儿俩,只能就自己哄着。她在这事头上,哪里还敢跟谁说自家闺女被吓到了,怕是吓没了魂。这要是不及时找人把孩子的魂唤回来,怕孩子就此傻了。 赵兰花和柳成林傅宁自然也不会在这时候去关注本来就没有存在感的刘桂红,只是都黑着脸,什么话也都不再说,上去把柳成明从刘洪超手里拉出来,拎回家去了。 到了家里,傅宁把锄头放回棚子里,柳成林拎着柳成明,柳成明还是一脸的懊恼不情愿,一路挣扎。到了堂屋,柳成林松手一把把他搡开:“你长本事了?冲到人家去打人家闺女?” “你们不拦着,我杀了她!”柳成明站稳了身子,还是要往外去。柳成林伸手一把拦住他,又把他撩回去,“老实呆着,哪都不准去!” 柳成明就这么试了几遍都没成功,最后也是累了,也平静了一点,就在屋里的长板凳上坐下来,直喘气。柳成林也拖了条长板凳,在他面前坐下,看着他。傅宁和赵兰花这才也进来,在长板凳上坐下,一起看着柳成明。 “成明,你放宽心呢。”赵兰花小声道,也不知道这时候到底该说点什么。但不说吧,她心里又不踏实。 柳成明低着头,气息也平稳了许多。他也不答赵兰花的话,半天出声说:“妈、三哥三嫂,我还是要去找青杏。她一个女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买到火车票,我怕她出事。” “她都不要你了,你还怕她出事?”赵兰花蹙眉道:“她都那么大人了,能出什么事?” “她没出过远门。”柳成明说着声音就小了下来,“这是第一次,跟我出来的。” 赵兰花想了想,觉得李青杏一个女孩子,这外面的天已经开始黑了,确实不安全。但要柳成明这么出去找,她心里又咽不下那口气,便看向柳成林和傅宁。 柳成林也看着傅宁,便成了两个人盯着傅宁看。傅宁眨巴了一下眼睛,看了看柳成明又看了看柳成林和赵兰花,“看我做什么呢?” “让不让成明去?” “让不让老五去?” 傅宁看着一起出声的柳成林和赵兰花,半天又看向柳成明,“去吧,不管怎么样,得保证人家女孩子的安全。你冷静点,先别去刘大爷家找麻烦,知道吗?” 柳成明看了傅宁两眼,又把眼睑垂下去,想说话又没说。他站起身子,应了声“好”,又说:“我看着青杏安全上火车,我就回来。” “一定要好好回来,别的话等回来后再说。”赵兰花不是十分放心,嘱咐道。 “我知道。”柳成明话应得硬,但现在他确实担心李青杏的安全。就算是想算账,那也等把人送走再算吧。 柳成林把自行车推给他,“像个爷们,成熟一点。” “嗯。”柳成明推上车往外去。 傅宁看着他出去,最后还是追上去说了句:“争取一下,实在不行就算了,知道吗?” 柳成明看着傅宁,眸子里一阵波动,随后使劲点了一下头,跨上车子扬长而去。他心里想的也是这件事,现在傅宁也这么说,那他就更加确信,还是要再做些努力的了。他尽力了也挽留不住,那才不后悔。 等柳成明走掉,赵兰花这边面色更加难看,砸了一下手说:“我这是上辈子干什么坏事造什么孽了?还有刘桂紫那死婊/子,这不是成心坑我家么?” “妈,别骂了。”傅宁过去劝道:“或许是好事呢?” “都闹成这样了,还能有好事?”赵兰花眉心拧成了个疙瘩。 傅宁也不说更多,这事儿还真是谁都说不准的,于是只抚着赵兰花的背给她顺气,一边没内容地劝:“别气了,消消气消消气。” 赵兰花心里的气是压不下去的,看着傅宁又说:“要不是一庄子的,我真想闹得周志美她家鸡犬不宁。这都养的什么闺女,专来坑我家的么?气死我了。”一边说着又一边往家里去,舀水生火准备做饭。 把周志美家里里外外骂一番,见柳大士还不回来,又把柳大士前前后后骂了个痛快。 柳姝在房间里醒过来,起床气颇大,起了就哭。傅宁抱了她哄,哄两句也就好了,又说:“看你睡得跟猪似的,睡这么长时间,晚上还睡得着睡不着?” 柳姝哪里管傅宁说什么,揉开了眼睛就要去看电视。傅宁只好放她下来,到外面把电视打开给她看,自己去帮赵兰花烧晚饭。 晚饭将将烧好,就听得周志美的声音,“柳大姐,我拉着桂紫来给你家赔不是了。” 赵兰花听是周志美,蹭地就钻出了灶房,手里还握着烧火棍。周志美拉着刘桂紫的胳膊,一直把她往柳家院子里拉,嘴里说:“快点,给你柳大娘赔不是。” 刘桂紫脑门上贴着白纱布,一脸的不情愿。看到赵兰花手里拿着烧得红彤彤的烧火棍,就一直往周志美身后躲。周志美不让她躲,一直把她往外拉。 柳成林去找了柳大士回来,进院子就瞧见了周志美母女俩。两人也都回头看了他一眼,柳成林脸上便没什么表情说:“刘大娘,还来我家干什么?” 周志美姿态颇低,只笑着说:“我家桂紫还小,嘴巴快,说了不该说的话,合该要道歉的。请柳大姐,和成林你们,都能原谅她这一回。” “没的原谅。”柳成林开口就说:“以后你家磨面也别到大队的磨面房去,给一百块磨一次我都不接。” 听得这话,周志美讨好的话僵在脸上。柳成林这明显是弄权了,且弄得她很不好看。要是柳家以后真不让她去磨面房,那就是真叫他家在向明村没脸了。 “柳三哥,你怎么也这般不讲理?”刘桂紫往柳成林面前上了上,“我又没说瞎话,说的是实话,你家凭什么到我家闹,现在还这么对我家。” “呵……”赵兰花冷笑一声,“刘桂紫,那你是不是还觉得你做了件大好事呢?” 周志美在旁边打了一下刘桂紫的胳膊,刘桂紫一把捂住,嘀咕一句“干嘛打我”又把嘴闭上。周志美还是赔笑,现在确实是自家闺女做错事了,一定要让柳家原谅才是。不管是柳成林掌控着大队的磨面房,还是傅宁几乎承包了向明村老少爷们的衣服,都是她不能惹的啊。这样的人,她惹恼了有什么好处呢? “你脑子里是不是装/屎?你跟人家青杏说那事做什么啊?”周志美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刘桂紫问。 刘桂紫咬了咬下唇,半天说:“我就是看李青杏不知道,一时没忍住,我就说了。再说了,做过的事情,有什么不能说的?敢做,就要敢承认。骗人家青杏,算什么本事。” 周志美抬手要打她,见她头上有伤,竖了竖巴掌没往头上打,而是一巴掌又打在肩膀上。要是能,要是下得去手,她真是想抽刘桂紫几巴掌。你不是脑子不正常是什么?一直以为自家孩子都是识势懂事的,怎么现在一个个都这么不像个样子呢?! “滚滚滚,你赶紧带着你这闺女滚出去。再不滚,我要下手了。”赵兰花是实在听不下去刘桂紫说的那些话了,已经竖起了手里的烧火棍。说了这么会话,那铁棍子已经没了之前那么红,热量也散了一些。 “柳大姐柳大姐,你别激动。”周志美忙出声,又转头看刘桂紫:“叫你给你柳大娘道歉的呢?死了吗?还不快点赔不是!” “算了,刘大娘。”傅宁出声截了话,没让刘桂紫出声,然后看着周志美道:“你把桂紫带回去吧,她明显是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如果她现在能认识到自己有错,就根本不会跟青杏说那事。我看着,你家桂紫怕是真的脑子不好使。” 傅宁这话说完,刘桂紫脸都绿了,张口就来:“柳三嫂,你积点口德,你才脑子不好使呢!” “脑子好使的人,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傅宁盯着刘桂紫说完,又看向周志美:“刘大娘,劝您一句,好好看好你家这闺女,别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丢了你刘家的脸。” 这会儿周志美脸色也不好看,却又是理亏得很,不知道该说什么。见刘桂紫这熊样子是不能好好道歉的了,只得又往回拽,还是厚着脸皮说了句:“柳大姐,是我的错,是我没教好闺女,你消消气。等你消气了,我再来给你赔不是。” 等周志美走掉,赵兰花才压了气,回去盛饭,一家子坐下吃饭。这饭桌上气氛也是不对,赵兰花这回大喘气,最后开口说:“我真是恨得牙痒痒。” “妈,你也别太气了。”傅宁给她递了个馍,“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回刘桂紫不说,李青杏以后也会知道这事。倒不如现在知道了,能不能接受成明,那都看她的。我们瞒着她这件事,想把婚事成了,也确实不好。” “阿宁,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呢?”赵兰花接了她递过去的馍,咬了一口看着傅宁问。 傅宁抬头看着她:“咱们家和刘家的事情,我自然是站在咱们家这边,要掐一掐刘家的理。她家桂紫做事确实有问题,需要被说道说道。这个样子,以后还有祸害别人的时候。但老五和青杏的事情,这么瞒着人家也确实不厚道。” 赵兰花粗粗出了口气,把碗重重搁到桌子上:“不瞒着,怎么娶媳妇?没有媳妇,难道要打一辈子光棍?那我会被人家骂弯腰的。” 傅宁自己也暗暗吸了口气,她没有天真到会说出“柳成明总会遇到那个不嫌弃他过去的人”这种话。这事儿就是这么件事,要么瞒着搞个媳妇。要么,最可能的便是光着。 “这事儿也急不来,妈你别着急。”柳成林看傅宁没话可说,便上来岔开话题。 赵兰花吸了口气又把碗端起来,瞥了一眼柳成林:“你真不给周志美家去磨面房磨面了?你不是这么小心眼的人的呢?” “唬一唬罢了,让他家知道错,好好管管刘桂紫。”柳成林道:“都是公家的东西,我真针对人不给人磨面,那上面知道不得撤了我么?” 赵兰花听得这话,有点安心却又在另一方面更堵了一点。安心的是他家小三子的人品,堵的是不能真做点什么难为难为周志美家。 柳成明一直坐车到县里的火车站,又在站里站外找了大半天,直等得天都黑透了,才在候车厅找到李青杏。李青杏抱着行李窝在一个角落里,头搁在行李上,眼睛木木的,眼圈又红又肿,脸也冻青了,鼻头却像个草莓。 李青杏没有买到即时就能回去的票,身上又没有钱去住小旅馆。就是有,她也不敢一个人去住,所以只能窝在这火车站的角落。想着熬一夜罢了,不死就回去。心里难受,身子也是冷成了冰,活了这么些年,都没经历过这种事情。 也不知呆了多久,看到一个人向自己这边走过去,慢慢看上去,便看到是柳成明。她忙又站起来,抱着行李就往别的地方去。柳成明也不拦她,就跟在她身后,她去哪自己去哪。 李青杏出了火车站,迎风一吹眼泪就啪嗒嗒往下掉,却硬是咬死了嘴唇不回头,一直往前走。柳成明跟在她身后,不跟上来也落下去。 李青杏走了一阵,心里的火气蹭蹭往上冒,然后猛地停下,回过身来气势汹汹地就往柳成明面前去,迎到他面前,卯足了劲一脚踢在他腿上。 柳成明疼得一阵抽气,也不敢跳不敢叫,只得忍了,看着李青杏说了句:“青杏,我对不起你,我错了。” 第60节 ☆、第078章 李青杏气呼呼地踢了他,转身就往前走。柳成明也是个会哄女人的主,瞧着李青杏这态度,没凉透了心生着气还就是还有希望的。他这会儿也不怂跟着了,追上去拉着李青杏的胳膊,絮絮叨叨道:“我知道我瞒着你不应该,但是我真的是因为怕失去你。以前犯下的错误,我也没办法回头给抹掉。那时候不懂事,也受到了惩罚。我柳成明现在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么?!” 说到这李青杏猛地一下停住了步子回过身,柳成明也刹住,刚好堵在她面前。李青杏微低头深吸了口气,然后抬起头看他:“你说,你现在是什么样的人?” 柳成明又暗松了口气,只要还能听他说话那就是好的呀。他便看着李青杏,十分认真道:“对你一心一意,对你好,想跟你过一辈子。” “呵……”李青杏冷笑了一声,偏开头,嘴里呵出大片雾气,在夜色里也看大清,嘀咕道:“甜言蜜语是你强项,谁知道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想跟我在一起,八成是你找不到别人在一起了,才随便凑合的吧。” “我对天发誓!”柳成明突然举起手来,竖出三根手指,“我绝对没有骗你一分一毫的感情,我对你是真心的。我瞒你的,就那一件事情。我也知道不光彩,所以才没敢跟你说。” “那个女人呢?”李青杏脸不转回来,语气十分僵硬问。 柳成明放下举起的手,“死了……” 李青杏愣了愣,半天又转回头来问:“怎么死的?” 柳成明轻吸了口气,开口说:“这外头太冷了,我们去找个小旅馆。你暖和一些,不能感冒了。你想知道什么,我全部都跟你说。” 听得这话,李青杏戒备地看着柳成明:“你想干什么?” “我没想干什么!”柳成明声音微扬,“想干什么昨晚就干了。” “那万一……你怕我跟你分手,对我……” “我对天发誓!”柳成明又举起手来,这回说话那是狠着语气的。就因为这件事情,他和李青杏之间建立的信任都没了,颇有些让他不忿。 李青杏也是冷得厉害,被冻了这么久,意志力早已没有开始那么坚定,于是松了口说:“好……” 在火车站附近找小旅馆定了房间,柳成明给李青杏兑了水洗脸,又帮她弄好洗脚水。李青杏心里有芥蒂,跟他还是有点疏远,不大让他为自己做事。 洗漱完毕,李青杏上床裹了被子,柳成明便在床上坐着裹紧自己的棉袄。两人就这么对视着,柳成明把自己和赵霞那件荒唐事给讲了个通透。 在听的过程中,李青杏心里就像有把刀子在插,然后堵得几乎喘不上气。一直等柳成明讲完,她心里已经鲜血淋漓了。把头也埋到被子里,一句话都不再说。 过去的事情,她能怎么办呢?要么接受在一起,要么不接受分,没有其他的选项。如果是现在的柳成明有恶劣人品,那她肯定是头也不回的。但不是,所以纠结得要命。这么久的感情,和柳成明的过去相比,不知道要怎么决定。 李青杏裹着被子也没纠结多会儿就睡着了,柳成明碰了她两下,见她没反应,便让她躺下来,好好睡个觉。李青杏裹着睡了,柳成明却没有被子,只能裹着自己的棉袄,半梦半醒。被冻醒了,抖一下身子,裹一裹棉袄再接着睡。 到第二天天色大亮,温度有点高起来,柳成明才真正睡得有些沉。李青杏醒过来,从被子里探出头,看到他靠着墙裹着棉袄,心里一阵心疼。于是忙起来,把被子胡乱盖在柳成明身上,自己洗漱去了。 等洗漱完,扎好辫子,收拾好行李,柳成明才醒过来。他看到李青杏正把包往怀里抱,本能反应地一把上去抓住她手腕,“青杏,你别走。” “我是一定要走的。”李青杏不咸不淡道。 柳成明睡意散了一点,清醒过来,才又说:“那你等我洗一下。”说完立马下床,胡乱洗了洗,跟着李青杏出门。 两人去买了票,到站里等火车。李青杏走的时候,跟柳成明说:“你回去吧,我走了。” “我过两天就去找你。”柳成明不死心道。 李青杏抿了抿唇,狠话话到了嘴边又不忍心说出来,最后便是什么都没说上了火车。 李青杏到底是什么意思,柳成明觉得自己不是十分清楚。但他觉得,不是完全没有希望了,他得给李青杏时间,他不能就这么放弃了。 不管怎么样,向明村呆着总是没趣的,还糟心。没过两天,柳成明便也收拾了东西要出去。他也不要柳成林送,跟家里人打了招呼背着包就走了。 要出村的时候,便见得背箩带包的姚兵追了上来,还叫着道:“成明,等等我啊。” 等姚兵扑到他旁边,他才问:“你怎么来了?” “我跟你一起出去。”姚兵一脸笑意,看着他说。 “你跟我出去干什么啊?”柳成明看着他,“跟着三嫂做做衣服不是挺好的嘛?” “出去闯闯,看看外头是什么样子。”姚兵气息有点平稳下来,“多赚点钱回来,买个媳妇。” “买……个媳妇儿?”柳成明瞪大了眼。 姚兵拍了拍自己瘸掉的那条腿,“不买怎么办?” “真假的?那你是要买云南的,还是越南的?” “到时候看吧,哪里便宜买哪里的,哈哈哈……” “那就瞎j8扯淡,买了还会跑的。” “不管了不管了,先赚钱再说。” 年味彻底散尽后,家家户户又进入了忙这忙那的生活当中。拉起卷帘门,做生意的也便开始从早做到晚。姚兵走后,宁记成衣铺就剩下傅宁一个人,突然觉得……有点不习惯。 “要不你再招个学徒的?”柳成林建议傅宁。 “我正在琢磨这事儿呢。”傅宁说:“但是找不到性格好又踏实肯干的,那不如不找。学徒跟招工人不一样,学会就走都是正常的。所以,再看看吧。” 而自年前打发了各家学校上门求校服设计之后,这过完年再上门就不多了。都知道傅宁跟向明村小学有约定,她又是守信用的人,人也都不来试了。傅宁就做些日常衣服,也不忙。更闲的时候,还会让柳成林骑车带自己去安平镇其他学校看看。看看孩子的校园生活状态,和每个学校的差异之处。既然要走校服这条路,受众那得都了解了解。 一开始傅宁先去的镇上,看的也是安平镇的重点小学初中,后来才往下看。却在看到洪庆村的时候,发现洪庆村小学里居然也有校服。崭新的,成套成套的,显然是新学期刚发的校服,不是上学期发的。 “谁偷了咱们的校服。”柳成林站在学校大门外,拧眉道:“跟你做的差不多少,就稍改了改。” 这种事情原来就在傅宁的预料之内,现在看到也不是很意外。不过她当然想知道,是谁下手干了这事儿。 在门外看了一阵,柳成林抽了口气:“这谁啊?这么缺德。走,咱们找他校长去。” 傅宁也没拦着,跟着柳成林绕到小卖部那边的小门上。坐在小卖部柜台后的是个胖胖的短发中年女人,看人往里去忙站起来说:“诶诶诶,干什么呢?学校里不能随便进。” “我们找校长,你给我们传个话呢。”柳成林客气道。 “找校长干什么?”胖女人睨了两人一眼,“是学生家长吗?” “你们校长找过我,谈过校服的事情,我们因为这事来的。”傅宁又客气接话道。 “校服……”胖女人想了想,“给我们学校做校服的,不是你们俩吧?我记得是另外两个人,男的老不少呢,女的年轻。” 傅宁和柳成林互看了一眼,忙问她:“那你知道不知道是哪个村的人?” “听说是向明村的,校服这事情,不就是向明村小学先弄的么?搞得上头领导都来看,现在各家都想做校服。” 现在是不需要找校长也知道是谁干的这事了,傅宁又打探了一些,便拉着柳成林走了。柳成林也听出是颜裁缝和吴妮干的事情,骂骂咧咧道:“他俩怎么这么缺德,这么不要脸的事情都干。” “我早猜到了。”傅宁说:“吴妮当初去找颜裁缝学手艺,哪里是真想学门手艺赚钱,就是为了跟我对着干的。” “颜裁缝那水平,能教出什么好徒弟?就他俩,能干什么大事?” 话虽这么说,再走两家乡下小学,柳成林就有点蒙圈了。颜裁缝和吴妮这回竟是大手笔,帮不少家学校都做了校服。安平镇总共也就几十个村子,向明村附近的几家小学,都被颜裁缝和吴妮给拿下了。 回去的路上柳成林就皱起了眉,“阿宁,你可没往心里去,这几家学校没了生意,还有别人家呢。” “我没什么往心里去的。”傅宁抓着他腰间的衣服,“只是我有点好奇,这么多校服,她两个人怎么在开学前赶出来的?” ☆、第079章 所以说,吴妮还是有脑子有手段的。她也算是胃口很大的,所以一气头把好几家校服都给承包了。而这几家学校,不过都是看着向明村小学得了好,自己要是不跟着赶上,只怕会被淘汰掉。跟风之后,也确实受到了上头多多少少的关注,这也就够了。 总归不是利益迎面相撞,傅宁心里知道这事儿便好,自然不会再主动去跟吴妮他们有什么交集。吴妮却是挺直了腰杆子,连带着颜裁缝也是一下油满肠肥,十分高兴。 因为颜裁缝和吴妮做的都是上门生意,人家学校见着他俩这般急切,也就都不傻地掐了他们一把。校服的钱,便是在校服都运到学校,检查无误之后,有多少套便付多少套钱的。那在这之前,从衣服布料,到缝纫工程,那都得颜裁缝和吴妮自己掏钱。 钱从哪里来?吴妮和颜裁缝都从家里拿了能拿的出来,最后又各家亲戚借了不少,东拼西凑才将就把买布料针线的钱凑齐。又因为吴妮和颜裁缝此番胃口大,做的校服数量实在多,一时间在向明村也招不到会顺溜使缝纫机的人,必得交给工厂走程序。 至于吴妮是怎么让合作的工厂一分钱没预收就给他们做衣服的,最后又是怎么在付钱的时候让厂长压低了手工价钱的。各人都有猜测,颜裁缝也不全然知道,但心里明白个七八分。虽脸上也觉得有些不好看,但见着有大把的票子赚,他也就不管好看不好看了。总归,也不是自己媳妇儿。再说抢傅宁生意这事儿,在钱面前那也就不算大事了。 而刘桂紫把柳成明的事情闹散了以后,刘桂红家的女儿被吓得呆了神,叫专看被唬被吓老先生叫了魂,等好了就被李青来带回家去了。娘家再亲切,日子再好过,那也不是能再久呆的地方。婆家再不好,也不会让你在娘家久住着。 李青来了,刘洪超只当没看见。这会儿周志美懊糟了心神,对这女婿倒态度好了几分,还客气留饭。最后李青也没留,让刘桂红把自家女儿包严实了,放到自己自行车后头的竹编座椅上,瞎客气说了句:“桂紫,要不去我家玩玩?” “你家有地方睡么?”刘桂紫稍翻了一下白眼。 李青笑了笑,“既然叫你去,肯定是有地方给你住的。你姐姐在家没人陪,你到我家可以陪陪她玩。” 要是之前打死刘桂紫她都不会考虑这件事儿,偏偏现在她不招家里人待见。因为把柳家给得罪了,现在她在家里时常要看刘洪超和周志美的脸色。周志美倒还好些,跟她讲了不少道理。但讲归讲,刘桂紫听不进啊,还觉得颇烦。 看着眼前她姐姐姐夫,一个是拱子压不出屁的温糯鬼,一个是没什么本事的老男人。她要是去刘桂红家,那不就没人给她脸色看,她还可以闲来没事挑挑别人的错了么? 想来甚好,刘桂紫忙笑了一下答应:“好啊。” 周志美一愣,“发什么神经病?你去你姐姐家干什么?” “我去走亲戚,玩玩。”刘桂紫看向周志美,收了笑:“反正我在家也被你们嫌,不如出去,你们眼不见为净。” “让她去,爱去哪去哪。”刘洪超扬声道。 周志美看了看李青和刘桂红,“你家真有地方住?” “桂紫不嫌弃的话,跟我妈睡。”李青说,“不行我砍棵树,现找人打张床去,不会委屈了桂紫的。” 周志美看了看刘洪超,又看了看刘桂紫,再看看李青,最后看着刘桂红说:“那就让你妹妹去你家住两天,陪着你说说话,我看你都闷成哑巴了。” 刘桂红点了一下头,“成呢。” 这么说定,刘桂紫就蹭上刘桂红的车后座,拍了怕刘桂红的背说:“快走吧。” “嗯。”刘桂红脚搭上脚踏板,“爸妈小弟,那我走了。” “有时间常回来看看。”周志美扬了下手。 人走后,周志美小儿子刘兵转身就往屋里去。周志美也往屋里去,到刘洪超旁边,突然说了句:“我看李青这人倒还懂事,说话做事不叫人讨厌。” 刘洪超瞅了她一眼,“上门带点东西,说话客气点,你就被收买了?他可是一分钱没花把我闺女弄回家的,这辈子别想入我眼。” 周志美悻悻的,只好不跟他再讲话,而是去刘兵旁边,嘱咐道:“好好学习啊,我家现在都什么样子了,就指望你了,大兵子。你看一个村也没几个读高中的,你读都读了,就一定要好好读。” “知道了,妈。”刘兵不耐烦地应了一句,真是看到书本头就疼。 傅宁不管颜裁缝和吴妮那边都搞什么动作,总之跟自己关系不大。同行抢生意这种事,那都是常见的。哪怕是算计满满的恶性竞争,她也不是没经历过。现在这些事情,那都是小事情罢了。 再说,傅宁做校服也不是单纯就为了赚钱。她想要干的,那是把这件事干成一项事业,把自己这里变成全国独一无二的校服制造地。对于比向明村还小的学校,或者是差不多的学校,傅宁当然愿意接了赚点钱,但现在要在这些学校身上花费太多心力和心理,就不值当了。 吴妮一直在对面颜裁缝家跟上班一样,每天吃了早饭过来,中午回家吃个午饭再过来。两人走得这么近,又干的不是什么大好事,所以就被村里人冠了个“狼狈为奸”的名头。 颜媳妇也还是不太喜欢吴妮,要不是她真的帮着自家让自家赚了钱,她还是天天没好样子跟她说话的。所以说,颜媳妇比颜裁缝厌恶吴妮这个不守妇道的人,但跟颜裁缝一样,都是知道钱是好东西的人。 吴妮和颜裁缝这么大手笔地赚了好几家乡村小学的钱,却见傅宁没了姚兵这个徒弟,如今也只是做着村民们那点衣服,没什么其他举动,两人那都是十分快意。吴妮在心里想着,那女人这会儿没她有手段了吧。她只赚了向明村一个小学的钱,而她自己翻倍地赚了这么多,她傅宁根本不能跟她吴妮比。 “下学期新生开学,这几家跟我们定好约的,那还都有钱赚呢。”吴妮跟颜裁缝说,表情语气那都无处不透着得意。 颜裁缝看了看她,开口说:“这两天还有别人家来找我们呢,我都应了,下学期还能增加两个学校。” 吴妮笑,“世界上这么多学校,够我们吃一辈子的。” 第61节 “还是你脑子好使,要不我可得不了这大馅饼。你说,那对面的宁记真不做其他家校服了?就做咱们村的?” 吴妮透过大门,往对面瞥了一眼,“管她呢,她不做正好,剩下的都我们做,钱也都我们赚。我估摸着,她是没这个胆子,不敢赚大钱的主。就这种,只能在我们村里混混名声,别的干不了什么。” “随她……”颜裁缝吐出口气,“我们赚我们的。” “就是!” “对了,我今天想去镇上看看,镇上小学大,学生多。要是咱们把镇上小学的生意拿下来,那要顶上一二十家乡下小学呢,那是大生意。”吴妮干了一会活,又抬起头来跟颜裁缝说。 颜裁缝也把头抬起来,“我也想过这事儿,就怕是不容易。” “容易不容易,那都去看了才知道呢。”吴妮道:“不行咱们就送点礼,或者怎么着的,总归人都有软处,只要能想出办法,那就能搞定咯。” 颜裁缝想了想,“成,那吃完晌午饭咱们就去看看。” 吃了晌午饭,吴妮从家里到颜裁缝家,两人一起往镇上去。颜裁缝推了自行车到门外,吴妮二话不说就爬上去。颜媳妇在后面拉了她一下,“你这女人,就不能自己骑车么?坐我男人的车,手别乱放。” 吴妮回头笑了笑,“哎呀嫂子,你想什么呢?我和颜大哥和你是什么关系?有必要这样么?我们都一家人,我坐颜大哥车不是正常的么?” “我可不想要你这样的一家人。”颜媳妇嘀咕了一句,又跟颜裁缝说:“早去早回,别干不该干的事儿。” 颜裁缝砸吧了一下嘴,皱眉看向颜媳妇,“你到底瞎说什么呢?叫人听去了像什么话?神经病!” “我神经病,就你们不是神经病,不知道外头人怎么说你们呢。”颜媳妇还是嘀咕,颜裁缝不想再掰扯更多,骑上车子就走了。 两人一路上有说有笑,那吴妮要是不讨厌你这个人,可是会把你哄得好好的。全部的脸色,都是回家甩给刘曾明和刘老汉刘大娘以及刘翠看的。如今她赚钱了,更是把腰挺直了,全家没有她不敢甩脸色的人。 只要说起话来,那便是刘曾明恶心窝囊,刘翠呆样儿闷货。对俩老的倒还客气点,夹枪带棒的话也有,但没有这么直接的。刘曾明跟她吵起来闹起来那都是常事,闹得一家子不安生。吴妮吵到气急,说的不过都是当年刘曾明对傅宁那不轨心思,叫人恶心。又说自己被算计,栽他刘家手里了,否则现在是一片大好人生。 “你个婊/子,你出去让人睡,你出去卖,你闹得全村的人都知道,你把我家脸丢尽了,你还好意思吵吵?!你要是不想过,赶紧滚蛋。看谁能要你,你跟谁过去。臭货,烂货!” 这是刘曾明被逼急了骂出的最难听的话,当然都是听的谣言,没根没据的话。这话便是骂青了自己爸妈的脸,也骂绿了吴妮的脸。可是吴妮没娘家可回,也没人会收她,只好和刘曾明大闹一场,说他恶心自己冤枉自己,然后各自不说话不给好脸色冷战。 这林林总总的事情,可苦了刘家一家子。刘老汉和刘大娘也不知道吴妮到底干了干不好的事情,总之风言风语也没少听。如今便是不管干没干,都管不了了,就这每天闹得家里不安生,就是冤孽啊! 两人也便都在心想着,自家倒是造了什么孽,第一个媳妇那样,第二个媳妇又这样。 “难道,是咱们对柳家太狠了,造了大孽?”刘大娘望天无奈道。 刘老汉砸吧了一口汉烟,也说:“只怕是吧,咱们也没干过别的上天害理的事情。” ☆、第080章 吴妮和颜裁缝到镇上就直接去了安平镇小学,却不想刚下车要进大门的时候,看到傅宁和柳成林一道从里面出来了。四人迎面撞上,柳成林和傅宁只当没看到这两个人一般,自顾推了车子走了。 “他们怎么来了?”看着两人走远,吴妮回过头来,看着颜裁缝嘀咕了一句,“难道也是因为校服来的。” “有可能。”颜裁缝也嘀咕,顿时觉得傅宁出马,没他俩什么事儿了。 吴妮却不这么觉得,见着这两人把自己当透明人一般,有些愤愤,还是拉着颜裁缝往学校里去了。门卫让进了学校,却是没见着校长,就又被人打发走了。 出了校门,吴妮那是更愤愤,黑着脸看着颜裁缝问:“什么意思?连校长都不让见?!” “人家不是说了么?校服的事情已经有安排了,不需要咱们。”颜裁缝耐着性子道:“你又跟人家耍赖皮干什么?这种事情,不是耍赖子就能拿下的。” 吴妮还是咽不下这口气,站在校门大门外半天不愿意走。心里越想越是憋闷得慌,最后只得稍咽了口气跟颜裁缝又回去。颜裁缝倒是心态还算平和,他想着,自己已经蹭着傅宁赚了不少钱了,这镇上的小学能不能做都成。他本意不想抢,就是抢,他也知道抢不过人家。 吴妮却不这么想,回去之后脸色难看得要命。颜媳妇瞧着不对,便看戏般地出口道:“哟~这是怎么的了?” 吴妮闷闷道:“安平镇的校服生意被对面那女人抢走了。” 生意被人抢走了,颜媳妇的立场是不会幸灾乐祸的,只说了句:“放宽心,你也不能把全天下的钱都给赚了。” 吴妮也懒怠和颜媳妇说话,见着天色也晚了下来,就回家去了。到家也是没有好脸色,等刘大娘把饭做好,径直做到桌边就吃起来。 刘翠在一旁看了她一眼,开口道:“爸妈还没吃呢。” 吴妮心里有气,头也不抬道:“没吃自己坐下吃。” 刘翠抿了抿嘴,看了看正在盛饭的刘大娘。刘大娘冲她摆了摆手,她便转身出去叫刘曾明和刘老汉来吃饭。 刘老汉牵着自己的小孙子进屋,后面摇摇晃晃跟着刘曾明。一家人在桌边坐下,谁都不说话,只是默默吃饭。瞧着吴妮那张脸,能吃得下饭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吴妮先坐下吃饭,气闷着头也是吃得飞快,没一会吃完就走人了。她刚一出屋子,刘家一家子又讲起话来。吴妮在灶房门外停了一下步子,更是气得不行,自己往堂屋去了。 刘家人这会儿也懒得再说吴妮这个儿媳妇什么了,都生分得要命,只当她是透明的。惹不起管不了,躲着就是了。那在饭桌上说的,自然就是刘翠的婚事。现在刘曾明有了儿子,刘家就剩刘翠的婚事这件大事了。 刘翠咬着筷子,只说一句:“我不想嫁到外地去。” 刘大娘皱眉着急,“那怎么办呢?要是容易的,我和你爸哪里舍得把你嫁出去呢?现在不也是没办法么?” 刘翠不说话,坚持不嫁。要说刘翠是个闷葫芦,就这事儿瞧着,却是个有自己想法有主见的梦葫芦。 吴妮在自己屋里坐了一阵,更觉烦闷,来回走了两步又坐下去。就安平镇小学的校服被傅宁弄去了这件事,她怎么都不能顺气,觉得要不是自己晚了一步,那就是她的了。想来想去,就纠在了心里。 不管是身为人母还是人妻,吴妮都是不合格的。她的儿子自打断了奶之后,都是刘大娘在抚养,如今更是跟着刘大娘一起睡。刘曾明倒是还尊着夫妻之礼和吴妮一屋,却也是各睡各的。刘曾明便是宁肯花些钱出去找那些不干不净明码标价的女人,也不爱要吴妮。若是真厌了一个人,也能如此绝。 虽瞧出吴妮今儿是带着气回家的,刘曾明也只当没看见。一家子都当没看见,他管这事儿干什么?管她在外头受了什么气,惹了什么事,别回来折腾家里人,那就够了。刘曾明怂归怂,却还是个恋家的人,不爱惹大祸的。 晚上洗漱罢,刘曾明就滚床上睡觉去了,也不理吴妮。吴妮看着他那样子,心里的气蹭蹭蹭往上冒,伸腿踢了刘曾明一下,开口道:“你死了吗?” 刘曾明只当没听到没感觉,身子动也不动。吴妮咬了一下牙,使足了力气踹在刘曾明腰上,恶声道:“你给我说话!” 刘曾明被她这一踢,踢怒了,一下翻起身来,瞪着吴妮道:“你又发什么病?有病吃药,别tm在家里发疯!” 吴妮懵了一下,随即吼道:“刘曾明你什么意思?我是你女人,是你老婆,你连句话都不能跟我说是吗?” “不能!”刘曾明咬牙撂下这两字,拉了薄被子往身上盖,“神经病,一天到晚的。” 吴妮真的是压不住心里的气了,又一脚踹上去,“你个窝囊废,王八蛋!” “去你妈的!”刘曾明被他踹得怒极,豹子一样翻起身来,一把把吴妮掀翻下了床,头还磕到了床头的梳妆台上,“哎哟”一声惨叫。 刘大娘刘老汉和刘翠在各自屋里都听到了动静,早就见怪不怪,管也不管了。倒是吴妮的儿子,看着刘大娘说:“奶奶,爸爸妈妈又吵架了。” 刘大娘上去捂住他的耳朵,开口道:“咱不听。” 而刘曾明和吴妮在房间里已经干起来了,吴妮一个弱女子自然是打不过刘曾明,只能被打。她偏又不服软,越遭打越奋起,两人便是扭打不开,吴妮脑门上早就鲜血啦啦流了。 打到最后,刘曾明喘着粗气瞪大了眸子吼道:“吴妮,这是最后一次,离婚!” 傅宁一直专心设计着安平镇小学的校服,仍旧根据学校的文化和校园氛围做的设计。力图把设计做到最好,便是每出一稿就会拿去给学校领导看。领导们开会商议,各自再挑个意见,经过多番修改,才把设计稿定下来。 设计稿定好后,又和柳成林商量,找合适的厂家帮他们做校服。安平镇小学只给了预付款,剩下的钱那都是柳成林想办法弄来的。家里的钱全部拿了不出,不够又借了一点。钱上面的事情,肯定是不能让自己媳妇为难的。 一切妥当之后,傅宁便是在家等着成品,自己还是做着些小生意,平时再画画各种脑洞大开的设计图。却在有一天突然听说,刘家又闹出了个大事情。这事情之大,是在向明村乃至整个安平镇开了个先河,让人大跌眼珠子。 吴妮和刘曾明,走法律程序,离婚了!离婚这种稀奇的事情,好些人都是头一次听说头一次见着。人常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哪里想到真有人会离婚的。这事儿一时间成了整个安平镇二十几个村子的大新闻,见人必有说这事儿的。 向明村以外的大多都是说离婚这事儿,再八卦八卦这吴妮和刘曾明这两人,甚至是吴家和刘家两家子。在向明村的老老少少,那都是知根知底的,只把这事儿当笑话看。这刘家也是晦气,第一个媳妇跑了,第二个又离了,真是什么“时髦”都让他家赶上了。 那吴妮呢,就更是叫人笑话了。原本就是被人撞了丑事嫁到刘家的,在人心里留下了不检点的印象。之后不知怎么就勾搭上颜裁缝了,两人出双入对,也不知道有没有苟且。又有她跟哪个小学校长睡过,又跟哪个服装厂的厂长睡过,这会儿全成了大家胡嚼的事,说得有模有样。 “就这么个女人,留在家里也是丢家里人的脸,不如撵了呢。” “我也这么说,这女人不能要。我听说啊,在刘家人五人六的,欺负人家一家子呢,仗着自己赚了点钱。那钱怎么赚来的,谁不知道?脏得要命,也好意思在婆家拿架子。亏得这样,叫她狠狠吃亏才好。” “要我说,这种人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傅宁也是把这些话多多少少都听在了耳朵里,只是不掺和。之前吴妮和颜裁缝搞校服的事情,她就没那心思跟这两人再有瓜葛,这会儿更是不可能粘上半点的。自己生活好好的,不能因为吴妮而被惹了骚,不值得。 而刘家能不顾再闹风波把吴妮给离出去,也是实在受不了了。刘曾明受不了,刘老汉和刘大娘刘翠也受不了。想着宁肯孩子没妈,也不能要这样的妈,以后被人在背后指指戳戳的。吴妮又是常常在家里闹,刘家人当真是忍耐到极点了。 吴妮也是跟刘曾明闹在气头上,硬着脾气和刘曾明离了婚。婚一离,刘家就赶紧把她东西收拾收拾,一股脑全丢门外去了。刘老汉指了指她的东西,只说了一句:“你赶紧走,以后我们刘家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你也不是我孙子的妈,他没你这么个妈。” 本来刘家一家子就不招吴妮喜欢,这会儿更是不愿意服软低头,便去颜裁缝家借了自行车把自己东西拖走了。走着走着,心里的气有些消散掉,又有些后悔起来。回头看看刘家,想想刘家一家子对自己一直以来的态度,又不后悔了。 可走出刘家后,又面临另一个问题——往哪去。回娘家,现在自己这个样子,几乎等于身败名裂,娘家肯定都不认她了。于是走着走着,还是走去了颜裁缝家。 颜媳妇看她拉了那么多东西,就知道她没处去,而不是单纯来还自行车的,忙就把门关上,连门都不让她进。 吴妮不死心,还上去拍了两下,高声道:“颜大哥颜大嫂,我没地方可去了,你们就留我住几晚吧。等我有地方了,我就搬走。” 颜裁缝和吴妮一起共过事,对她还有点同情心。颜媳妇就不一样了,她本来就不喜欢吴妮,在这个风头上能借她自行车已经是极限了。要留她在家里住,那不是把自己家搭进去给别人骂么?这么蠢的事,她才不干。现在外头人在说吴妮的时候,已经会说她男人的闲话,再不能有更多瓜葛的。 颜裁缝也明白这一层,便是那点同情心也不再拿出来,把门关得死死的,只当听不到吴妮的叫唤。吴妮拍了半天的门,心里明白门是不会开了,才转身推着车子走掉。走在路上,收获无数白眼冷脸,一时间便成了过街老鼠。 吴妮也看出了自己处境艰难可怜,想了各种地方,实在没地方去,最后就去了向明村小学南边的小屋里。这个小屋子,是她悲剧人生的开始,再来这里,就是她人生最悲剧的时候。想到“最悲剧”,吴妮摇了一下头。她竟然被风言风语磨了斗志,怎么可能是最悲剧呢?她摆脱了刘家一家子,正是好生活的开始。等着吧,她一定会做出一番事业来,叫没有一个人敢瞧不起她! 干事业中的种种事情,柳成林全部和傅宁共同面对,把问题一一解决掉,最后交货到学校。向明村小学新生校服,和安平镇小学整个学校的校服,都在九月开学前全部到位。拿到剩下的付款,也就算又做成了一桩大生意。 校服这事儿开了个好的头,端口被打开后,接下来一切都好做多了。又有各大学校找到傅宁,便是镇上的初中,县里的高中都来找她。光卖设计在如今的社会环境里显然是赚不到钱的,傅宁又没有那心力去招几个人来教着,便都找了工厂,压本钱来做。保证人家赚,自己也赚。 对于吴妮的事情,傅宁也都听说了,不过是闲暇时,或铺子里来生意时人家坐下跟她讲。她听也就听了,并不往心里去。颜裁缝是什么水平,教出的吴妮又是什么水平,两人能折腾出什么花来,傅宁琢磨都不用琢磨都知道。 只是,在吴妮跟刘曾明离婚之后,颜裁缝慢慢就离了她。吴妮最后还是回了娘家,因为全天下也就那一处能让她呆而已。父母便是再不耻她的行为,那也是亲闺女,没有办法的事情。她还想再翻出天来,折腾来折腾去不过是穷折腾。傅宁也就把她当个跳梁小丑,再不往眼里放的。 又这么过了一阵,颜裁缝又摸摸索索开始往宁记成衣铺里来了。他媳妇原来就喜欢时常过来瞧瞧,这会儿走动得更是频繁,话里话外都是讨好的傅宁。 傅宁不傻,大概能猜到这夫妻两是什么意思。想来应该就是和吴妮掰了,几家校服的生意都被吴妮被揽走了,没了他什么事,那现在他还想赚这个钱,就只能来巴结她傅宁了。兜兜转转一圈,又回来了。 心里虽想了这么多,傅宁却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两人只要上门,她都会客气叫上一声,别的随意。颜裁缝也是不易拉下脸,低下身份来的,来了许多次不说重点话,傅宁也不给他开这个话题,便这么一直拖了下来。 颜媳妇回去和颜裁缝又是百般唠叨,直要把颜裁缝说得耳朵出茧子了。她只说什么“当时叫你道个歉跟人家一起你不,现在好了,更难了。”“和吴妮那死女人弄出什么来了?还不是恼了?她是什么人啊,她就不是人!”“跟人家对着干这么长时间,现在人家肯定是不会给我们一点生意做的了。” 颜裁缝听得多了,最后就变成了自动屏蔽。和傅宁把怨结了这么久,他自己也觉得不是说解就能解的,所以心里也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怕就怕,自己放下架子拉下面子了,人家故意臊你一回。 对,被你坑了那么多,被闹过,被抢过生意,凭的什么不臊你? 就这般,这事儿犹犹豫豫,一拖又是小半年,但瞧着傅宁把大把大把票子赚,吴妮也还是做着之前的样式校服,死事情一件,也稍赚些。唯他颜裁缝,落得里外不是人。要么说呢,合伙人得找准了,不能为了一时利益和痛快把不该得罪的人得罪得越来越深。 到了年上,这会儿柳姝也有两周岁多了,赵兰花把另一件事唠叨上了日程,那就是傅宁和柳成林之间的二胎问题。头胎是个女孩,二胎怎么着都是要生的。可偏偏又碰上了另一件事,县/委/书/记刚换了人。该县/委/书/记一上任,首抓就是计划生育,手段又硬又毒。 傅宁早把各家来做的年衣都给做好,关了铺子在家帮赵兰花忙年货、蒸馒头。跟赵兰花忙活这几天,已经被她把耳朵磨出了茧子。 “阿宁,儿子是肯定要的,只有闺女不行啊。” “没有儿子,老了谁养老呢?” “没人继承香火,是不行的啊!” “你快和成林再生一个,我闭眼也没遗憾了。” 傅宁被唠叨有点扛不住了,便说:“妈,你也看到了,上头不让生。要是生了二胎,要罚款的。” “罚就罚呗,咱家有钱啊!”赵兰花睁大了眼睛说。 傅宁:==这浓浓的土豪气质是怎么回事? ☆、第081章 第62节 二胎的事情赵兰花唠叨归唠叨,傅宁每回都巧妙给挡了回去,不答应生,也不说不生。政策摆在这,那能是瞎搞的?万一到时候不仅仅是罚钱,再来点别的事情,那怎么收场?所以说,还是要看看的。 柳成林一直到除夕前一天才把磨面房给关了,回家来帮着忙活半天。晚间傅宁和他躺在床上,也就说起了二胎这件事儿。傅宁也想知道柳成林是什么样的想法,便问他:“没有儿子,你会遗憾么?” 柳成林砸吧砸吧了嘴,“说没有你信么?” 傅宁自己摇了一下头,很爽直地说:“不信。” 这么着,柳成林也就实话实说了,开口道:“都是老传统了,都想生个儿子。但是我不会为了生个儿子,叫你生个十个八个的。我想着,不管男女,咱们要两个孩子刚刚好,姝儿也能有个伴。” 傅宁慢点着头,其实她也是这想法,只是…… “你瞧着上头是怎么意思?有没有听说查到生二胎的都怎么办的?是不是只是罚点钱?”要只是罚点钱,他们还就愿意冒一冒这个险。 柳成林动了一下身子,“各家生了二胎三胎的,都藏着呢。要么就是,送到孩子姥姥姥爷那养着。但是往后要想上户口,还是得花钱,麻烦。” “那怎么办?”傅宁看着柳成林,“我们还要不要二胎?” “你觉得呢?”柳成林把问题又抛给傅宁。 傅宁想了半天,还是撩了一句:“再看看吧。” 说罢这些,又说到第二天就要过年了种种事情。而说到过年,想到团圆,必然就会说起老四和老五。不止柳成林和傅宁惦记着,作为亲妈的赵兰花,到此刻更是万分惦记。 为了让柳成林和傅宁安心生二胎,也为了不让柳姝一个人睡觉吓着,或是夜里没人照顾,赵兰花这会儿都是跟着柳姝睡的。原她就不想跟柳大士同床,没的几句话说不到一处就来火,所以跟柳姝睡很是惬意。 惦着除夕降到,她这大晚上的每人,便拉着柳姝的小手说:“也不知道你四叔五叔明天会不会回来,你四叔都走了两年多了。” 柳姝看着赵兰花,开口问:“五叔我见过,四叔是谁?” 赵兰花捏了捏柳姝软软的小手,“等你四叔回来,你就知道了。” 柳成辉是在柳姝出生前夕走掉的,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所以柳姝一直听说自己有个四叔,却不知道四叔究竟是谁。每每提到这个四叔,都一肚子的好奇心思想见一见。听说家里的电视是五叔带回来的,那四叔回来是不是会带更好玩的东西? 柳姝太小想不多事情,头搁下没一会就睡着了。赵兰花见她睡了,也不再讲话,自己也调整好身体姿势,开始睡觉。 上了年纪,次日清早起来得早,又是一通瞎忙活。把大家里里外外打扫了个遍,又去烧了面糊糊,骂着柳大士让他贴门对和门帘。 柳大士那老胳膊老腿的,做事也是不麻利,等柳成林起来,一股脑把事情都给柳成林做了,自己叼了旱烟出去晒太阳。柳姝跟在他屁股后面,也出去晒太阳。 傅宁帮着柳成林和赵兰花把家里整个打扫一遍,才出院门。偏头见得秦香霞站在自家门口,冲她一笑,秦香霞便抬了步子往这边来。 走到周志美家门口的时候,正碰上周志美出门,叫了一声,也没拉着她一块儿过来。结着仇呢,周志美家和柳家,早就冷不冷热不热就那么回事了。 秦香霞走到傅宁面前,才笑着说:“你家这么勤快,门帘门对都贴完了?” “哪是我们勤快,是姝儿她奶奶,一早起就拉着她爷爷干活。”傅宁笑着说,转身又往家里去,“你进来,我搬两个板凳,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秦香霞跟着进去,两人刚坐下,门旁的张大娘和黄大娘又来了。赵兰花一见两人很是高兴,忙又多搬了几个板凳,自己也跟着坐下,嘴里说:“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这刚坐下没一会,又去拿了些瓜子干果出来,给人吃了解闷。 “这年头跟我们那时候都不一样了,你们看看,咱们村子多少人都出去打工了?现在都不在家,也就过年都回来,团圆一下。”张大娘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 “那没办法。”秦香霞接话道:“外头能赚钱,当然出去赚了。现在日子越来越好了,谁家都不想落后。要是不出去赚钱,在家又赚不到,那过的什么日子?现在想要家里的几亩地过日子,难!” “对了,你家小二子怎么都不出去打工?就是搬搬砖,也比在家里赚钱多,日子也好过一点。”说到这个,人最先想到的就是赵兰花的二儿子柳成武。日子过得那般穷困,却是死活也不想费一丝力气去赚钱。 赵兰花叹了口气,摆摆手,“算了,不提也罢。龙生九子各有所好,能是个个都好的?” 话说到这样,人也就不往下接了。话题不过就是从你家转到我家,再从我家转到另一个你家。说完柳家的闲话,又说到张家。 “你家明朗婚事到底定了没?”黄大娘看着张大娘问。 说到张明朗,傅宁微颔了一下首。别人不知道,她是知道的。张明朗这会儿已经有女朋友了,只是没带回来给家里人看罢了。 自从九月份新学期开学那会,张明朗就被调去了镇上的小学教书。也是去了镇上之后,与傅宁再见时间不多。自己也知道心思放错,是该要收回来了。怕也是缘分到了,就在镇上小学遇到了那个女老师,于是顺其自然发展成了男女朋友。至于嫁娶之事,那要再看缘分。 想来张大娘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只说:“还没呢,我都快急死了。都找了不少人要给她找对象相亲,他一个不见,说是自己有打算。我问他有什么打算,又含含糊糊说得不清,真是气死我了。” “你也别着急,估计过了这个年,就差不多了。你家明朗条件好,不怕找不到好媳妇。” 张大娘叹了几回气,又抱怨了几句,方把这话题说过不谈。这边各家闲话说完,不知道谁起的头,话又说到了周志美身上。 说着说着,黄大娘突然压低了声音说:“你们有没有发现,她家刘桂紫到现在没回来。” “对了,她家桂紫去哪了?好像都有大半年没见过了,也跟人出去打工了?”张大娘问出了所有人疑惑的问题。 刘桂紫在年后不久跟着刘桂红去了她家,住了一段时间回来。回来后也是难得的老实安分,在家又呆了一段时间。之后她人好像就不见了,没人知道去哪里了。当然,每个人都有自家的事要去烦,自然也没把周志美家的事放在心上。这会儿被黄大娘提了出来,一下子都好奇上了。 “打什么工呀?”黄大娘还是压着声音。 人一瞧她这样子,就知道她是知道什么事情的,忙都把脑袋往她面前凑了凑,“你又知道什么?说来听听呢。” 黄大娘清了清嗓子,“我也是听来的,但八成是真的。” “到底怎么了,说啊!”赵兰花急不可耐了,抬手拍了一下黄大娘的腿。 傅宁和秦香霞互看了一眼,然后也往黄大娘面前凑了凑。黄大娘又清了一下嗓子,开口道:“我跟你们说,说了可别张扬,千万不能让周志美知道。她什么人,你们都懂得。” “是的是的,快说到底怎么了。”赵兰花手碰着黄大娘的腿,一直催。张大娘也催了两句,才听得黄大娘说:“我听人家说,桂紫怀孕了,被周志美带去打了孩子,然后让媒婆找了外地的人,给偷摸摸嫁掉了。”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的下巴都掉了! 好半天,还是傅宁先反应过来,不敢相信地出声:“真的假的?” “不是说了吗?八成是真的。这大半年,谁见过她家桂紫。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怎么就不见了?”黄大娘又说。 “怀了谁的孩子怀了谁的孩子?”还是赵兰花比较有重点,伸手抓着黄大娘的手,眼睛死盯着她问。 黄大娘觉得这事儿太隐秘,说的时候总有些心理不安,却又是憋着这闲话想说,于是总是清嗓子。这会儿清过了,才又说:“听说是李青。”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的下巴又掉了! 李青是谁,不就是桂红的男人,她刘桂紫的姐夫吗?这么说,是小姨子被姐夫给解决了,还怀上了孩子。此事太丑,所以周志美瞒了所有人大半年,闷不吭声把刘桂紫嫁了,就怕她再丢一遍家里的脸? 这要是真的,真的是八代祖宗都做了孽啊! “怪道呢,周志美这大半年都不大出门,也不跟人讲话的。”张大娘显然是信了,如此接话道。 这边傅宁和秦香霞还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万万没想到,刘桂紫会做出这种事。这个一向就瞧不上李青的姑娘,更是把自己姐姐踩在脚下的姑娘,能糊涂到做出这种事?那一天比一天精明的脸,那都是假的? “照这么说,那她周志美的脸都丢尽了,还敢跟谁讲话啊?不怕人骂她么?”赵兰花也是很能接受这样的事情,接着张大娘的话说。 “生出两个这样的闺女,不如没养过呢。都能这样,把家里坑得要死,别的一点好处没有。”黄大娘也参与到讨论之中。 “不就是说么,要两个这样的闺女,不如没有哪!”张大娘也附和这话。 三个一辈的人对这话题讨论得热火朝天,傅宁和秦香霞只是仔细听着,倒也没掺合说什么。傅宁有些信,又有些不信。秦香霞么,听着那三位说得有模有样,已经信了。再听一阵,便也掺合进去讲了。 傅宁便还是不出声,想了想周志美这两三年的生活,她家这两三年的变故。当真是,谁都没想到的。就如同他柳家会变成如今这样子,在当年被人当成过街老鼠,不是白眼就是口水的时候,也是没人能想到的。 而关于刘桂紫的事情,到底都还是听来的八卦。但又所谓,空穴来风势必有因,这事儿怕也是假不到哪里去。刘桂紫莫名其妙消失了大半年,确实叫人心生怀疑。如果真是出去打工的,那早该回来了,不至于这除夕还没到家。 几个妇道人家坐一起说说讲讲,也是热闹得很。说得大概要到十一点的时候,傅宁突看到有人从南边往她家院子里走了来。再仔仔细细瞧瞧,竟都是熟的不能再熟的人。 “妈,你盼的人回来了。”傅宁站起身子,打断了在座几个人的八卦对话。 赵兰花把头一拧,“谁回来了?”便见得柳成明和姚兵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正笑眯眯往家里来。再仔细瞧瞧,旁边还有李青杏。 “我的个娘,这是什么情况这是?”赵兰花有些傻了,傻得该乐都忘了。 旁边的人却都染上了满脸的笑意,开口说:“这不明摆着的么?” 赵兰花缓了好半天,才有些缓过来,忙迎出去,“成明啊,你回来过年啦?” “是啊,妈,我把青杏也带来了。”柳成明腾不出手来,只是笑着跟赵兰花说话。 赵兰花身子一转,抬手想去抓李青杏的手,但停在了半道上,只说:“青杏,你来啦?” 李青杏笑了笑,脸上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神情,伸手抓了赵兰花的手道:“伯母,上次我在家里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你不要怪我。” 赵兰花见李青杏自己先说了这话题,而且明显是来讲和的,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还会怪她,于是忙反手抓了她的手,把她往家里拉。柳成明和几位大娘打了招呼,拎着东西往家里去。姚兵也招呼了几句,没进柳家,而是回自己家去了,等着回去跟家里人团圆,过大年呢。 见着柳家欢欢喜喜的,爱操心爱八卦的几位妇人也没走,又拉着李青杏坐下,说了好一会闲话。直要到晌午该做饭了,才都一个个起身拍拍屁股回家去。 不止赵兰花,就是傅宁也没想到这个除夕还会发生这样好的事情。欢欢喜喜帮着赵兰花做饭,又私下拉了柳成明八卦了一番,问他怎么把李青杏追回来的。柳成明锤了锤自己的胸口,笑着说:“靠一颗真心。” 傅宁推了他一下,笑笑就去忙自己的了。李青杏这回来没有上回那么生疏,见傅宁和赵兰花以及柳成林都没有怪她,心里也算是痛快,更是忙前忙后帮着做事,还嘴巴很甜地说:“我想着不能每年都让成明在我家过年,所以今年就让他带我回来,在这边过年。” “还是青杏懂事。”赵兰花笑着夸她,又问了许多关于婚事的事情。至此,柳成明和李青杏的婚事是妥妥定了。便是再想发生什么变故,那都是难的。 家里人都忙活着大人的事情,唯有柳姝一个人,跟柳成明带回来的核桃较上了劲。甭管是手掰、捏,牙咬,还是放在脚下踩,都弄不开它。看着好东西吃不到嘴里,柳姝急得汪了一眼框子的眼泪。 柳成林在一旁瞧着,乐得半死,就是不上去帮忙。只得柳姝生气了,过来锤了他一下,说了句:“坏爸爸。”他才从身边变出钳子,一个核桃一个核桃给柳姝压开,再捏了核肉给她吃。 吃完午饭,一家人便开始忙活起了年夜饭。每回过年,柳家都是一家子在一起。因为这一年刘珍怀孕了,又更赶上计划生育十分紧张的时候,她便躲了出去,连这个年也是没法跟大家一块儿过的。 柳成文自己带了女儿过来,跟着老二老三和老五,一大家子在一块儿。因为柳成林和傅宁也有生二胎的心思,便也跟柳成文打听起了这件事。柳成文只摆了摆手,说:“太难了,还是得过了这阵的风头,你们再考虑要二胎吧。” “到底是有多难?”傅宁看着柳成文问。 柳成文清了下嗓子,才详细道:“你们是没这个事,所以没怎么关注。我和你大嫂,可是时时刻刻关注这事儿的,也听人说了不少。你知道这次手段有多硬么?” “有多硬?”柳成林接话问。 柳成文把目光从傅宁脸上转到柳成林脸上,“我也是听说的,有的孕妇被抓到了,当场带去把孩子给做掉了,你说毒不毒?这不是拿人命不当命吗?” 听到这话,傅宁和柳成林都愣了。傅宁知道计划生育是怎么回事,因为中国人口众多,确实需要这样的政策来控制一下。只是,这么强硬的手段,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听完整个后脊背都凉了,又问了句:“那要是生下来了的呢?” ☆、第082章 “生下来不能把孩子弄死了,那就罚钱啊。罚的可不是一点两点,能把家都罚穷了。我和你嫂子是没赶上好时候,怀上不久就遭到了这事儿。你们想仔细了,最好不要这时候要二胎。你嫂子就是把孩子生下来,我也不急着去上户口。”柳成文絮絮叨叨地说。 傅宁听着他说这些话,心就慢慢沉了下去,转头看柳成林。柳成林和傅宁互视几眼,也就达成了共识。二胎的事,还是暂且搁着吧。顶着这风头生二胎,日子可没法过了。 晚间的年夜饭吃得虽热闹,却让老二家很不舒心。眼瞧着这一大家子,每家都越来越好,只有自家还是这个样子。小孩子尚且还都小,比不了学习比不了出息,就拿各家现在过的日子来说,是最难过的。 但因为李青杏和老五回来了,今天的主角便成了这两个人,没人去在意柳成武和吴萍痛快不痛快。饭桌上的话题多有讲他们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的,婚又要什么时候结。上次闹过了一回,现在把心结都解开了,也就没了心结,剩下的事儿都是好事儿。 热热闹闹吃完年夜饭,又在一起守了岁。现在村子里也有不少人家都买了电视机,便是柳家所在的庄子上,也有张家买了电视机。其他家没有的,都带着孩子,一家子涌过来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 等十二点的钟声一响,外面鞭炮齐鸣,家家户户都在家放鞭炮。赵兰花拿出自己早准备好的压岁钱,给自己的孙子孙女都发一些。然后又给李青杏包了一个红包,死活塞她口袋里去了,李青杏推着不要也没用。 “都是儿媳妇了,还能不给压岁钱?你要是不收下,我要生气的。”赵兰花嗔怪道。 李青杏笑笑的,只说:“伯母,那我就收下了。” “还伯母伯母,你们赶紧把事办了,改口改口!” 李青杏笑笑的脸蛋有些红了,只点了点头。 除夕一过,大年初一到各位邻居家拜年。李青杏在这里并不认识什么人,唯一熟一点的,那就是刘桂紫。虽然去年刘桂紫跟她说了不该说的话,让她和柳家闹了个不开心,又跟柳成明闹了小半年才和好。 第63节 但是……她倒是不觉得刘桂紫做了什么不应该的坏事。至少在她看来,她是不愿意被当傻子一样蒙在鼓里的。她更宁愿两人坦诚相待,互相接受。像现在这样,才是最好的状态和结果。如果不是刘桂紫,她不知道还要被瞒着多久,等到那时再发现,自己都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情形了。 李青杏好容易说服了柳成明,让他跟自己去刘家找刘桂紫,当面把以前的事情说清楚,就算过去了。却在出门的时候,被赵兰花叫住问:“你们往哪里去?” “妈,我带青杏去找一下刘桂紫,跟她说说以前的事情。”柳成明也不藏着掖着。 赵兰花听两人要去找刘桂紫,忙跟上来,皱眉道:“别去了,我家早跟她家恼了,去干什么?再说了,刘桂紫有大半年不见人,不知道去哪了,没回家。” “啊?”柳成明微瞪了一下眼,“这又是什么情况?” 赵兰花看了看柳成明和李青杏,想了想昨天听来的八卦,不知真假,只说:“没人知道,突然不见了,也没回来过。我家跟她家恼了,我们也不关心。” 柳成明和李青杏互看了两眼,李青杏开口道:“要不我们去问问?” 柳成明看向赵兰花,“能去吗?” 赵兰花又看向李青杏,“青杏,非去不可吗?” 李青杏想了想,“我是想去问一下,伯母你要觉得不好,那就不去了。” “你就不怪刘桂紫掺合了你和我们成明的事情?”赵兰花疑惑地看着李青杏。 李青杏笑得略不自然,小声道:“我还要谢谢她呢。” 赵兰花懵了,然后转了一下脑子反应过来,于是说了句:“那就随你了。” 李青杏还是和柳成明去了周志美家,先是拜了年,再问刘桂紫的事情。一问到刘桂紫,周志美脸上的表情就挂不住了,却又拼命挂着。也是拼命压着脸上要透出来的难看,这样半天才说:“桂紫不在家啊。” “那去哪里了呢?怎么过年都不回来?”李青杏继续问。 周志美清了清嗓子,看着这两人。这话怎么说?不回来过年的借口都不好找。这样僵持了半天,李青杏也就瞧出周志美好似是有苦衷的了,忙笑着道:“大娘,那等桂紫回来了我再来找她。” “诶。”周志美略松了口气,低着声音应。把两人送出前屋,见着两人要走了,又拉着柳成明说:“成明,那时是我们桂紫不懂事,说了不该说的话。闹也闹过了,你现在和青杏也好了,你回家跟你妈说说,别恨着我们家了。” 柳成明噎了一下,回头看了看周志美,突发现一直都是精神抖擞的周志美跟以前大不一样了。虽然头发也没白多少,却是浑身都散发出苍老的气息。再见着她这么没力地说这番话,听着就叫人觉得心酸,愣了半晌,柳成明便点了一下头。 周志美也点头,“那你们回去吧,我也不去你家拜年了,给我跟柳大姐问声好。” 李青杏和柳成明心里的那股子酸劲更明显了,又应了一声,才离开周志美家门口。走到黄家门口时,一起叹了口气。想着周志美这个样子,不知道刘桂紫到底去哪里了,难道是遇难了? 回到家,柳成明把周志美说的话都跟赵兰花说了。赵兰花愣了半晌,最后也深深叹了口气,说道:“冤孽啊!” 李青杏却道:“刘大娘怎么都不说桂紫去哪了,到底怎么回事啊?大半年时间,没有一个人知道桂紫发生了什么事么?” 赵兰花又深深叹了口气,现在瞧着,黄大娘说的话倒真一点都不假了。她抬头看向李青杏和柳成明,就一边叹气一边跟两人把刘桂紫的事情说了。先是去的刘桂红家玩,想是被李青哄住了,又搞大了肚子,没法子打了孩子给嫁出去了。 听完这些,李青杏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柳成明倒是淡定,清了下嗓子,什么都没说。这生活中的腌臜事,要多少有多少,经历过更坏的事情人,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李青杏就不一样了,皱着眉说:“那她姐夫呢?那不是畜生吗?!” “就那么个畜生,能怎么办?祸害了他家两个闺女。”赵兰花道。 李青杏眉头越皱越紧,“怎么不抓他去蹲大牢呢?” 赵兰花摇了摇头,“闹大了才难看,不如闷不吭声把桂紫嫁了。” “那桂紫的姐姐呢?也不管?”李青杏越想越气结。 “管不了,她就是栽在这男人手里的,没法子才嫁的。” 柳成明也在旁边叹气,“她当初要是不作,嫁给我四哥,现在日子好着呢。” 提到老四,李青杏也知道柳成明还有个四叔,只是她跟柳姝一样,从来没见过这么个人。老四的事情她也是全都知道,挺替他可惜的。这样一想,又觉得刘桂红是自找的活该了。 说到老四,那赵兰花只是叹气,无奈道:“也不知道小四子什么时候回来。” 年初二照旧例是回娘家的日子,又经过这一年,傅宁娘家的所有人都对她家改变了态度。不仅态度改变,那也是没事就会称点猪肉羊肉上门,算作走亲戚联络感情。傅宁暗笑,有什么看不懂的。 这个年上再回到娘家,真是满满的密密挨挨的全是人。傅英家四口人,傅宁家三口人,还有傅静家四口人,都聚在傅宁大哥家里。又有傅宁二哥一家子,加上两个老的,全是人。这会儿便是人再多,都没人再忽略柳成林,长辈们更是要把柳姝搁手心里捧着。 亲妈冯玉梅和几个嫂子姐姐跟傅宁说话,难免不提到二胎的事情。但都知道这时候计划生育抓得紧,大多也都不赞成傅宁在这个风头上生孩子。最后都说且再等看看,等这阵风头过去了,松下来再生。 傅宁对这些人的殷勤也全都受了,你好了有钱了,人巴结你,那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没什么不好接受的。 一直到吃饭的时候,全家还是都百般讨好着柳成林和傅宁。老大家过得最不好,没什么手艺,也是读书读废了干不了什么苦力。傅宁大嫂在桌上跟柳成林喝酒,就笑着说:“你看看你大哥,到现在还没找着事做。成林你看看,能不能给你大哥找点事做呢?” 柳成林端着酒杯,对自己媳妇娘家的这帮人,自然是能帮就帮的,不好说别的,只道:“嫂子,我看看。有合适,就让大哥去看看。” “谢谢谢谢。”傅宁大嫂不住道。 傅宁在柳成林旁边,看着两人喝了酒,自己也端起酒杯,敬她大哥酒道:“大哥,今儿我敬你一杯。” 傅庆尚忙端了酒杯,“谢谢小妹。” 傅宁仰脖把酒喝下,放下杯子,又出声道:“今天既然大嫂开口了,有些话我还是要说一下的。” 傅宁这话一出,人都把目光转到她身上。以前傅宁这个最小的闺女是什么性格已经不大被人提起了,就算提起来,也是和现在比照,说女大十八变。就如今傅宁的性子,谁都知道不好惹,嘴不碎,闲话说不多,但每每要认真说话,都往你心窝子里钻。 傅宁看着大家慢下来的动作和神情,笑了一下道:“都知道我要说什么?” “话在你肚子里,谁知道?要说什么赶紧说,不要卖关子。”开口的是傅静,从来都是有话直说的。 傅宁收了收笑,看了看傅庆尚傅庆德,最后把目光落在傅兴文身上,开口道:“爸、大哥二哥,柳家当初遭难的事,你们都还记得么?” 傅兴文慢嚼着嘴里的菜,就知道他这小闺女要说的是这个。他看着傅宁,还算气定神闲,开口道:“当然记得,你心里有不痛快,我也知道。” 傅宁又笑了一下,她其实也是喝了酒有些微醺。看着傅家这一大家子,又说:“那个时候只有二姐帮我,帮我和柳成林!” “你这话不对,我和小宝没帮吗?”傅静听到这话不乐意了,忙出声道。 傅宁伸手挥了挥她,“帮了,你也帮了。” “就是。”傅静满意闭嘴。 其他人全都闭着嘴,理亏的不说话。尤其是刚才提了要柳成林帮忙的大哥傅庆尚家,夫妻俩的脸都变成了猪肝色。 “大哥二哥……”傅宁看向傅庆尚和傅庆德,又唤了一声:“亲大哥亲二哥!” “小妹,你别说了。”二哥傅庆德比大哥放得下面子些,开口道:“当时我们做的事情过分,是我们的错。” “如果我和成林没有把日子过成现在的样子,你们会对我们这样吗?”傅宁还是看着两人问,她倒不是想闹事,只是想把有些话说清楚。 柳成林在下头拉了拉她,让她别说了。柳成林知道自己这媳妇少有胡闹的时候,但把这事儿搬在桌面上说,弄得傅家三个男人没脸,怕是要坏事。 傅宁却是把他的手拨开,继续道:“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我说得有没有错?” “算了,你要是咽不下这口气,就这么小心眼,我们也不要你们帮,饿不死。”大哥傅庆尚算是听不下去了,开口道。 傅宁笑了一下,“大哥,你说这话可一点都臊不到我。我只想问一句,在我和柳成林遭难的时候,乃至现在我和柳成林日子好过了的时候,你们把我们当成过亲人吗?当成过吗?穷的时候甩到一边,富了就巴着我们要东西,是亲人吗?” “够了!”傅兴文也是听不下去了,拿起筷子又一把拍了下去,看向傅宁道:“你要是回来给我们难看的,就不要说了。” 傅宁又笑了一下,坐好身子,出声道:“我不是来给你们难看的,我只是要你们明白一个道理。不管是穷是富,我都是你们傅家嫁出去的女儿。一家人,没有什么好生分的,你们太客气了。”而以前,是太不客气了。 坐在傅兴文旁边的冯玉梅默默吃菜,吃了好几口菜,见自己这小闺女和亲爹亲哥话说至此,她才吸了口气,终于开口说:“我站在我闺女那边,是你们没把人当人看。一家人,不管什么样子,那都是要互帮互助的。要么,那能算一家人?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你们都没把阿宁和成林当成一家人。以前是穷鬼,现在是冤大头。” 冯玉梅说完,傅英也开口说:“我也早说了,这么做不厚道。有钱就是闺女,没钱就不是了?” “谁没认这个闺女了?!”傅兴文不服,喷着唾沫星子道。 “罢了罢了,吃饭吃饭。”冯玉梅从来都是老好人性子,难得当着所有人的面能说出这番公道话。见傅兴文不买账,自己没趣,也就不说了。 倒是傅庆德在一旁突然站起来,端了酒杯到傅宁和柳成林面前,看着两人道:“二哥给你们道歉,三杯酒!喝了这三杯,只希望阿宁和成林你们能不计前嫌。” 说完,咔咔咔三杯酒下肚,把傅宁和柳成林都吓住了。 喝完,傅庆德龇牙咧嘴一番,把酒杯朝下示意自己喝得一滴不剩,然后开口道:“小妹你说得没错,我们确实是嫌贫爱富了。当初你受了那么多委屈,我们娘家却一点支持都没给你。在你最难的时候,连个娘家都没的回……还有户口本……”傅庆德说到这里就把话哽在了喉咙里,死活再吐不出来。 ☆、第083章 话说不出来,伸手拿了酒壶,又给自己倒上酒,仰脖而尽,“我们不配做阿宁你的哥哥,我们对不起你们!现在你们对我们怎么样,那都是应该的!对我们好,是你大度心善,对我们不好,是我们该得的!” 傅宁看着傅庆德把话说完,一直是不动声色的,她得耐着性子,让自己娘家的人知道,他们种种行为是有多过分。旁边的柳成林却坐不住了,他是男人,最明白一个男人放下尊严面子说这些话有多难,便站起身来给自己斟了酒,看着傅庆德说:“二哥你这么说,我们还有好怪你的,这杯酒我喝了,不计前嫌,说到做到!我和阿宁都没那么小心眼,要是真那么小心眼,也不会年年都回来了。” 等柳成林喝了酒,傅庆德才跟着他一起坐下。一时间,桌子上的气氛十分怪异。傅兴文和傅庆尚两个人都还绷着脾气,慢慢嚼着嘴里的菜,谁都不说话,嘴里的菜却是一点滋味都没有。别人倒没什么,就他这两个最亲的人,现在坐在这桌子上,好似是被架在火上烤一般。傅宁在说话打他们两个人的脸,老二痛快认错了,人也就不揪着了,可不就剩他父子俩了么?真是难过得要命。 傅庆尚媳妇是被这气氛弄得实在难堪,也实在坐不住了,伸手轻推了一下傅庆尚,压着声音不耐道:“能不能不这么窝囊,做错的事情,就该承认。考上大学被人顶了也不能让人说,都是你的心病。穷人家,到底有多少脸面?” 傅庆尚被自己媳妇这么一臊,瞬间就火了,拉长了脸一把拍下筷子:“男人说话哪里轮得到你插嘴,再瞎叨叨别吃了,给我滚出去!” 傅宁大嫂被骂得脸一红,再不出声,只拿起筷子使劲夹菜往嘴里塞。傅宁看着自己的大哥和大嫂,也没说什么。 总之这顿饭吃得很是不欢不喜,吃到最后,许多人都是如嚼蜡一般。满桌子的菜,没有一个菜是有味道的。傅宁根本不放在心上,她要说的话都说了,让自家这亲爸亲哥都好好想想,想想到底该怎么对人待事。 饭吃完后,傅宁和柳成林也没在娘家多呆,骑上车子就回去了。因为闹得不愉快,大哥二哥也没再送。傅英和周明洪也没多留,和傅宁一起回家去。傅宁大嫂因为饭桌上被骂得太没面子,吃完饭直接带孩子回娘家去了。原本都是跟往年一样,初三回的,今年却是真个闹开了。 傅宁和傅英两家子走后,也就不管娘家这边了。原本娘家就是靠不住的,也从来没让靠过,现在闹不闹开都一样。反正,一直维持的都是表面功夫。傅宁不在乎,傅英也不是很在乎。只要她们姐妹几个互帮互助,互相好,也就足够了。 自打自己几个闺女回门之后,事情闹得很不愉快,傅兴文和傅庆尚终于不那么淡定了。傅兴文每天抽搭着旱烟,想来想去都是傅宁那天说的话。傅庆尚没什么事,也不去媳妇娘家带媳妇,就蒙着头在家跟没魂似的。 冯玉梅在家里地位颇低,没什么说话的权力。看着自己男人和儿子这样,也习惯了不说不讲。总之是劝不成的,那还白费力气干嘛,没的还要被人家骂,给自己找罪受。于是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冯玉梅老喜欢往老二家跑,在他家呆着还舒服一点。 傅兴文和大儿子傅庆尚这么呆了几天,哪哪都过得不舒服,哪哪都不对劲。傅兴文来脾气了,抽着旱烟就去踹傅庆尚,骂道:“还不去带你媳妇孩子,真打算不要了?!要是连媳妇孩子都不要,就真是窝囊废了!” 傅庆尚被他这冷不丁地一踹,蒙圈了,从小到大他学习都好,又听话,跟他这个老爹一个鼻孔出气,哪里被动过一根手指头啊?没想到结婚了,有孩子了,居然还被踹了。这坑爹的事实,他一时间有点难以接受。 傅兴文看他发怔,自己的脾气没地方发,又想打他。烟斗举到半空,又收了回来,看着他说:“养你这么大,你干什么一件事没有?让你去带你老婆孩子,你赶紧的。” 傅庆尚被戳到了痛处,也不管面前站着的是不是老子了,瞪大眼睛吼道:“我考上了大学!是谁没用,让我的名额被人顶了!要不是被人顶了,我现在是国家的人,不会过这苦日子!” 这话一反击,又是反过来戳傅兴文的痛处了。他瞪着傅庆尚,眼瞧着就是快要绷不住要打这个不孝子。父子俩跟斗鸡一般,就这么对峙着。 冯玉梅从外头回来,看着两人之间气氛不对,却也没问没当回事。不过想着,这一直一个鼻孔出气的父子俩,能干什么呢?却是绕过两个人走进堂屋,想法刚完,好家伙,父子俩真打起来了。 “我滴个娘诶!这是怎么的了?怎么自家人打自家人呢?!”冯玉梅一边叫一边上去拉架,就这么被抡了一拳。疼得咬牙切齿的,也不敢拉了,忙又出去到老二家叫老二。老二和老二媳妇赶过来,拉了半天才拉开,看着两人问:“怎么回事呢?” 傅兴文和傅庆尚斗得厉害,都气喘吁吁的。被拉开后有点冷静下来,傅兴文就气哼哼出去了,再不想跟傅庆尚呆在一起。 傅兴文刚走,傅庆德就看着傅庆尚问:“怎么回事啊?就你跟爸的关系,也能打起来?” “我没打,都是他打我。”傅庆尚喘着气说。 “到底为什么打你呀?”冯玉梅着急问。 傅庆尚还是气哼哼的,也不答冯玉梅的话,跑去推了自家自行车就出门了。冯玉梅愣了半晌,待要追上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于是她把自己的大腿一拍,无奈道:“这不要死吗?又是去哪里呀?!这日子没法过了呀。” 见追傅庆尚也追不到,傅庆德和自己媳妇就安抚了一阵冯玉梅,说了许多宽心话。冯玉梅总算有些缓过来,拉着两人的手说:“多亏还有你们啊,这庆尚是要气死我啊!” “妈,你别担心。大哥是咱家最有学问的,不会怎么样的。那么多年的墨水,能白喝了不成?” 冯玉梅吸了吸鼻子,“照如今这样子看着,哪里不是白喝了呢?” 傅庆尚也不是一时意气用事要去寻死或是做坏事什么的,在自己媳妇带着孩子回娘家这段日子里,他想了很多,也想通了不少事情。能考上大学,呆是呆了一点,很多事情还是能想得明白的。今儿又被自己亲爹打了,他再什么都不做,也真是窝囊了,遂在这事情闹开后,也不管什么脸面尊严了,要去找自己的媳妇和孩子回来。 到了孩子姥姥姥爷家,自己媳妇正跟和亲妈说话呢。他停了车子进门,被自己丈母娘瞧见了,上来就是一顿臊。都知道他好面子,是个读书读废了只剩尊严的人,自然也不直剌剌地骂他。万一骂出什么,孩子没了爹,可不好。 第64节 原以为臊了傅庆尚,他又会犟着脾气不服个软呢。万万没想到,他这回软得很,说的什么话他竟然都能认,认了又说:“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我是有错的。现在悔改,我想还来得及。要是再不悔改,妈不认弟不要,你也该嫌弃我了。” 傅宁大嫂只以为自己幻听了,忙伸手掏了一下耳朵,看着傅庆尚又问了一遍:“你刚说话了?” 傅庆尚:==好容易趁着这股子劲说出来的。 傅宁大嫂见他不说话,又问她妈:“他刚才说什么了?” “他说他要悔改呢。” 傅宁大嫂这才觉得自己没有幻听,而是傅庆尚真的说出了这些话。她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听到这些话,真是没想到,能有一天,听到傅庆尚说自己有错,还说自己要悔改。简直……要跪谢老天爷啊! 如此这般,傅宁大嫂是一丁点儿也不闹了,带上孩子跟亲妈辞过,直接就跟傅庆尚回家了。她不能作啊,她再作,怕把傅庆尚作走了,再抛出一句“刚才那些话不算数”,那可就都白搭了呀! 走路上傅宁大嫂还是不敢相信,又小心翼翼试探着变着法子问了许多遍,见傅庆尚真是低头了,不再架着考上过大学的人的身份,确实愿意面对自己的失败,承认自己失败了。心里有些酸,却也是说不出的踏实。 傅宁和柳成林回娘家一场,把傅家闹得鸡飞狗跳的。就是人走了,还鸡飞狗跳了不少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内,柳成明和李青杏成婚了,去了李青杏家;老大柳成文的媳妇刘珍生了二胎,生了个男孩,还是东躲西藏的,生怕被人发现。 在孩子没出生之前,刘珍怀二胎也被人告了密。究竟是谁去告的密,没人知道。只知道有一天,上头有人下来,目标明确地到柳成文家把他家翻了个底朝天。好在没找到孕妇,也没找到孩子,才躲过了一劫。 等刘珍把孩子生下来后,便是越发小心躲着管理计划生育的人。要是以前,意思一下罚个钱那没什么,现在被抓到罚的可不是小钱,把你家房子刨了都是可能的。所以,还是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而也正因为目睹了刘珍躲计划生育的全过程,傅宁心里寒寒的,赵兰花心里也是怕得很,再没人念叨二胎的事情。要不是亲眼看到,谁能相信计划生育会这么恐怖啊? 刘珍的小儿子没有出生礼,也没有白日满月礼,总之一切都是偷偷摸摸的。甚至,连户口都上不了。柳成文也不敢去上户口,万一被查出来,死了! 就是这般,傅宁和柳成林都是买了小玩意小衣服,偷偷塞给柳成文,其他的便是什么都做不了。不能生二胎,柳成林和傅宁的心思除了用在赚钱和事业上,剩下的有大半便都是在柳姝身上了。 柳成林买了很多识字画册,各种图画书籍,没事就蹲下来教柳姝识字。柳姝脑子灵活,很多东西过眼就记住,这可乐坏了柳成林,对这闺女更是喜欢了。想着即便没有儿子,自己也能心满意足的。 傅宁把校服的生意做成了客户不缺的正经事业,盈利是不断的,增加的学校数量也是不断的。原本在吴妮手下拿校服飞那几家,也因为自家校服实在没什么特色,又找到傅宁,重新定了属于自己学校独特的校服。这事儿敲定以后,吴妮疯了! 当然,疯只是一种行为,还没有到心智疯的地步。她也是什么都不顾了,跑到傅宁的铺子里,指着傅宁的鼻子骂:“你这个贱女人,我咒你不得好死!” 傅宁只是轻轻拨开她指在自己鼻子上的手,淡淡说了句:“有空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不要尽想着怎么让别人的日子不好过。” 吴妮被噎在当场,心里怨气散不去,转身就开始扯铺子里的布,摔这砸那的。傅宁见她情绪失控,也便不在她这发疯的头上跟她打架。两人身材差不多,打起来谁都不会讨巧,不过都是拽头发扯衣服,一点都不雅观。 吴妮发了一阵疯,弄乱了好几匹布。见得傅宁只是冷冷瞧着她,没有别的举动,心里更是愤恨不已,转身一把把剪刀抄在了手里。傅宁默默往后退了一步,被弄坏点东西不要紧,可不能叫她伤着自己。 吴妮倒是还有点理智,还不敢拿着剪刀杀人呢,于是伸手撩起一块布,剪刀送过去就胡乱剪了起来。没剪几下,突然被一人按住了手,然后一拉后衣襟子,给拉到了一边儿。她下意识地以为是柳成林,正要开口说难听话,却发现竟然是颜裁缝和他媳妇。 这破天荒的,她也是凌乱了。瞧了颜裁缝数眼,眯着眼睛道:“颜师傅?” “别这么客气。”颜裁缝道:“你这大白天好好的,跑这里来发什么疯呢?” 听出质问的语气,吴妮一把甩开了颜裁缝,冷笑了一下道:“我发什么疯关你什么事?” “你这样,人家是可以报警的。”颜裁缝媳妇看着吴妮,“你怎么还这么不讲理呢?” “谁不讲理了?”吴妮刷地一眼看向颜媳妇,怒吼道:“我辛辛苦苦拉的生意,知道我付出了多少吗?!她说抢走就抢走了,现在我一分钱没的赚,我凭什么不能发疯?” 颜媳妇没听大明白,就看向傅宁问:“妹子,什么意思啊?” 傅宁清了下嗓子,开口道:“原本那几家校服是吴妮和你家颜师傅一起做的,后来她独揽了。再后来,人家嫌校服没新意,体现不出自己学校的底蕴风格,让人一看就是抄我们村小学的,所以就找我重新设计了校服。” 颜媳妇这会儿听明白了,转脸看向吴妮道:“人家没抢你生意啊,是你手艺不好,没留住生意罢了。” 吴妮满脸怒气,眼睛里这会儿已经汪出了眼泪,欲哭不哭的。她盯了颜媳妇一会,又回头盯着傅宁。她知道,她自己理亏啊!但是什么啊,为什么她就是什么都不如眼前这个女人。现在的自己,什么都没有了,活像个跳梁小丑。 傅宁回视吴妮,在她眼睛里看到的全是怨毒。看了一阵,吴妮一扭身跑掉了。也是这回出了这个门,她吴妮和傅宁就再没有过瓜葛。之后几天没过,吴妮就走了,至于去了哪,干什么去了,没有人知道。人家只知道,吴妮在向明村是呆不下去了,只能出去自生自灭。 而吴妮从宁记成衣铺里跑出去之后,颜裁缝就一边叹着气一边把铺子里的东西都收拾了,一件一件归置好。罢了又深叹口气,自顾自道:“乡里乡亲的,原来都该好好的。谁能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呢。我活了这么多年,竟从你身上学会了做人做事的道理。吃了那么多亏,走了那么多弯路,也是值了。” 傅宁看着颜裁缝,看了他很久,最后说了句:“颜师傅,我想把宁记发展成为世界校服工厂,你有兴趣加入么?” 颜裁缝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样一句话,一回头道:“啥?” “世界校服工厂!” 颜裁缝眨巴眨巴了两下眼睛,“世界有多大?我只知道中国和外国,还有别的地方没有?” 傅宁一笑,“没有了,世界上就只有中国,和外国。” “你怎么又要我了?”颜裁缝也知道傅宁之前是一只故意在给他难看,不愿意跟他合作的。说她要把生意抢光,要饿死他,他还是相信的。这会儿要他入伙,他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傅宁也没说别的,只说了句:“你帮我收拾了铺子。” 颜裁缝还是呆愣,他媳妇已经先乐了。这是她盼了多久的事情啊,现在终于等到傅宁松口了,她怎么能不高兴。于是晃着颜裁缝的肩膀,激动道:“人家要你入伙你就入,你还呆个什么劲呢?” 颜裁缝把心一横,旁的也不说了,直接道:“要我干什么?你说便是!” “招几个人,踏实能干的。教些手艺,能走线能熨衣服,也就够了。我们做样货,再定了固定的工厂出批货,生意也就越来越大,越来越稳定了。颜裁缝,你看成还是不成。” 颜裁缝根本没想过这些问题,他的格局从来都是在一单一单的家常生意上。这会儿听着有点懵,却还是连连道:“成成成,都听你的!” 颜媳妇却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这么长时间的牵线搭桥,上门闲话拉近关系,总算是都没白费咯! ☆、第084章 按傅宁说的,颜裁缝果真贴了招人告示。告示把事情说得很明白,白教手艺,还有钱赚。这等子好事,向明村好些人看了都以为颜裁缝吃错药了。人都是知道他的,什么时候这么大方过?居然能大方到白教人手艺? 告示贴出来的头两天,很多人议论纷纷地说着这事,却都没人敢信,不知道颜裁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颜裁缝和他媳妇听说了,下次等再有人来看的时候,就给解释上了,说:“时代不一样啦,不能守老旧啦。”、“我们跟宁记合并了,要一起做衣服哪,缺人手。”、“有钱大伙儿一起赚!” 结果被夫妻俩这么一弄,好多在家种地没别的事的妇道人家,结结伙全来了。一时间颜裁缝家挤满了,自己也懵了。又跑到对面去问傅宁,这可怎么办。傅宁把挑人条件跟他细说了一番,什么要手脚麻利的、家里杂活不是太多的、不能一有事就搁了这边活不干的、最好是喜欢踩缝纫机做衣服的等等。 颜裁缝把傅宁的话一一记下,又回去挨个挨个挑人,最后确定下来一批。带来给傅宁看了,傅宁觉得成,便敲定下来。再往下,就是颜裁缝带着这新招的一批人学用缝纫机。打版裁剪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教会的,所以只能让她们把机器先给练熟了,出些活交到她们手中,能按要求拼接起来就成。 傅宁那边照旧是接洽和各大学校的生意,一切都是按部就班的。中间或许有矛盾,有纷争,有挫折,那都被傅宁耐着性子一一化解了。要说生意场上的事情,傅宁上一辈子就了解了不少。如今面对这些人,显然是得心应手的。 而自打从娘家回来以后,傅宁也就没再提过娘家的事情,也没太放在心上。原本就是想让娘家人好好想一想,为自己以前的行为买个单,没有什么事是说不开的。但如果她娘家人偏认为她就是小心眼去闹事的,要给他们买脸,那她确实也没什么好去解释的?难道因为娘家那头硬着态度,她就要再求回去,显然不可能。 傅宁不放在心上,柳成林那就更不可能放在心上了。以前傅宁大哥二哥对他的鄙视态度,他都还记得呢。虽没记这个仇,但毕竟有过这事不是,没什么好去求和的。这也不是谁犟谁不犟的事情,总之就这么又搁置了一段时间。 时至端午节,这一天是傅宁亲爹傅兴文的生意。每天只要到亲爹亲妈生日,甭管是整的还是零的,都是要回去给老人过生日的。买点穿的吃的,权当是儿女的心意。这一年的端午节,傅宁倒不知道要不要回了。 作为一名有着和普通人一样的血肉之躯的傅宁,她必须不可能是万事都明白,万事都处得得当的,不能是万能的。等二姐傅英和周明洪到家里来约的时候,傅宁还在犹豫到底去还是不去。不去吧,不孝,也真的是摆明态度要和娘家闹翻了。去吧,自己心里又不舒服。 “你去不去呢?你不去我跟你二哥可就走了。你有什么东西,我给你带过去就是了。”傅英等了一阵子,这么跟傅宁说。 傅宁把求救的目光看向赵兰花,赵兰花吸了口气,说:“去吧!” 说罢一会,又接着说:“我没有闺女,但我要是有,肯定不希望过个生日闺女都不回来。就算闹得不开心,那不还是一家人么?还不是把你养到这么大么?他不把你们当一家人,你们就也跟他们恼了?这样不好,都不占理。” 傅宁轻吸了口气,傅英又说:“大娘说得对,你还是去吧。你要是想叫大哥和爸给你认个错,那估计得天塌下来。不对,天塌下来他俩都不会向任何人低头,别说你这个嫁过去的闺女。维持表面功夫,把你该做的做了就是了。” 傅宁又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去。拉了柳成林,拿了东西,推上自行车,又问柳姝去不去。走亲戚,柳姝喜欢,当然点头说要去。却是刚把柳姝抱上车后座,家里来人了。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傅宁的亲爹傅兴文和亲大哥傅庆尚。 进了傅宁的家门,把傅宁、柳成林、赵兰花以及在场的傅英和周明洪都惊呆了,都在心里大呼:什么情况啊?! “不欢迎上门么?”还是傅兴文到了堂屋前,看着屋里的人说了这么一句,才缓解了大家的震惊。 傅英脸上一下子堆满笑,上来道:“怎么回事啊?爸、大哥,你们怎么来了?” 傅兴文抬手蹭了一下鼻头,看了一眼正起身过来的傅宁和柳成林,又看向傅英,“一直在你大哥和二哥家过生日,从来没在闺女家过生日,所以过来了。” “那妈、大嫂和二哥一家呢?”傅英听了傅兴文的话更乐了,这说是来过日子的,其实能上门已经说明一切问题了。 傅庆尚清了下嗓子,开口道:“在后面呢,阿静一家也来了。叫我们来打头阵,说我们不被阿宁撵出去,她们就来。” 傅英脸上简直快要笑出了一朵,拉着自己大哥往傅宁面前去,看着傅宁问:“大哥说你会撵他呢,这好不容易上门的,你撵还是不撵?” “撵。”傅宁脱口就说,这字一出来,让傅英的脸都绿了,傅宁笑了一下又接着说:“那我得有多不懂事?” 傅英脸上的颜色又换了换,然后抬脚一下子踢在傅宁推上,“叫你说话说半截!” 傅宁笑了一下,伸手打了一下傅英的肩膀。两人在这瞎闹着,赵兰花已经上来招呼人了。把两人领进屋,又是给搬板凳又是倒茶。 “亲家公,你这还是头一次上门哪。”赵兰花把茶杯送到傅兴文手中,客气说。 傅兴文瞧着柳家人的态度,自己越发觉得脸烫,接了茶杯连谢谢都说得底气全无。这会儿被柳家人比得,更是自己又穷又犟的穷端架子的人了,坐在板凳上,屁股底下像有针扎一样。 傅英和傅宁就不坐了,一块儿出去迎后面的人,顺便还要到大队去买菜去。来了这么多人,今儿晌午是要准备一大桌子菜的了。而留下来的人就在堂屋里坐着,怎么说话怎么别扭。因为有些话没说开,所以总感觉说什么都是在瞎客气。 实在是客气话说不下去了,傅庆尚又是那种实在不会打官腔的人,便直接开口说:“今天我和爸先到,就是来致个歉的。我们没别的心思了,就想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好好相处……” 等傅庆尚把一堆话说完,人都还是低着头。柳成林最先抬起头来,笑了一下说:“爸、大哥,我和阿宁都懂。你们能上门,就什么都不需要说了。接下来好好的,旁的话都不说了。” 傅兴文看柳成林气度这般大,忙从胸前口袋里摸出烟来,递了一根给他:“你们年轻人爱抽的,来,接着。” 柳成林接了烟,他又给周明洪和傅庆尚都各散了一根。柳成林从身上掏出火机,一个个点着。傅兴文砸吧了一口烟,看着柳成林问:“你爸呢?”就算之前的事揭过不再说,把话题转开了。 傅宁和傅英一路迎了其他的人到家里,又买了许多菜。路上也是说了一句话,自然还是傅宁大嫂说的最多,不过是为了解嫌隙的。说到家里的时候,话题也都揭了过去,全部变成了轻松和睦的。 接下来便是所有人聚在一起,说话的说话,择菜的择菜,做饭的做饭,一派和睦之景。秦香霞走门前过,还笑着说:“哟,家里来亲戚了啊?这么热闹。” “是呀。”傅宁也笑,“要不晌午也来吃吧。” “还能坐下么?”秦香霞调侃,又说:“下午我想去找些芦叶子回来再包点粽子,你去不去?” “去啊,我家来了这么多人,之前包的粽子不够吃,你去的时候叫我一声。” “好咧。” 于是吃完晌饭,所有女人又成群结伴去河里找芦苇叶子。找了叶子回来,放在锅里煮了,再包了糯米、红枣、红豆之类,投到锅里煮。女人们在动手的过程中说许多闲话,话说开了,没有近不了的关系,更别提本来就有血缘关系的了。 到傍晚人要走的时候,傅宁和赵兰花给每家都绑了几个粽子。傅兴文酒足饭饱,又收了许多礼,更是和自己的小闺女解了本来可能要在心里暗结一辈子的嫌隙,心里十分畅快。这一辈子,就这个生日过得最开心。 嫌隙解了之后,柳成林也给傅庆尚找了事情。这事也是新奇的事情——学修电视,先学个徒,出师后自己再单干就行了。 傅庆尚觉得有些不靠谱,看着柳成林问:“镇上家家都有电视,人家修电视还有生意。我们这一个村子里有电视的人家有限,有用吗?” 柳成林拍了拍他的肩,“你听我的,以后肯定家家户户都有电视。电视坏了,当然就近修,还能拖去镇上修不成?” 傅庆尚觉得柳成林说得也不是没道理,再想想他办磨面房的远见,也就没了其他意见答应了下来。学了大半年月,把手艺都学到了手里,回家就把铺子开了起来。到他开铺子的时候,村子里果然是十有六七家都有电视了,正赶上做生意的好时候。 ☆、第085章 傅庆尚尝到了甜头,赚到了钱,又是很符合他性格不需要周旋人际关系的事情,没有不欢喜的。先赚到了一笔钱,就跑来柳成林家请柳成林喝了顿酒。傅宁笑问她大嫂:“大哥怎么开窍了?” 她大嫂也是笑,乐意藏不住,然后小声道:“现在听话,不比先前,你说什么他都不听。现在说点有道理的,他听着也有道理,就会做做。以前啊,就是再有道理,也别指望他能做什么。主要也是成林的法子管用,他现在信成林话,让他来跟成林喝酒吃饭也来。一家人,不就是要常走动走动?” “是是是。”傅宁应着,“以前的事就都不说了,算过去了。” 两人私下讲了许多话,说罢娘家婆家的,傅宁大嫂突然问:“你家这老四怎么回事?出去这么多年了,到底怎么样了,还回来不回来?” “谁知道啊。”傅宁说着也叹了口气,“倒还是有信寄回来的,说在外面很好。还寄钱呢,怕我和他三哥,带着俩老的日子不好过。” “老四也是孝顺顾家的,想想当初走的时候,是不是把钱全拿去买布了?给你开成衣铺。” 第65节 傅宁扯了一下嘴角,想起以前种种,还是有些心酸的。那时候家里穷啊,要不是老四,她的成衣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开起来。现在家里也只剩他了,不知道到底在外面怎么样。而她和柳成林能做的,不过就是在家等着。 这一等,便又是等了两三年,等了赵兰花头发白了大半。于是赵兰花这辈子还剩下两大心病,一是傅宁没有儿子,二是自己的四儿子出去六七年,都没有回过家。不知道在她死之前,能不能还再见上一面。 这么多年过去,柳家在向明村成了最富裕的家庭,人人称羡。便是跟着傅宁屁股后面做事的几个人,也是捞了不少好处,家里日子比照别人家都好上许多。傅宁那世界校服工厂的目标也踏出了不小一步,客户学校从镇上到县里,再到市里,后来省重点学校也会过来。便是省外,也有上门求生意的。 向明村地处比较偏僻,来者也有劝傅宁往城里去去的。这么大的生意,就窝在一个小村子里,看着怪可惜的。要是在大城市,那就是大的产业啊,现在国家支持这些东西,放宽政策,能够得到比在向明村更多的优厚待遇。 傅宁笑,“在这里呆习惯了,不想出去。虽然方针政策比照外头慢一点,但还是能得到的,差不多,就是晚一些而已。再说,这里虽然是偏僻了一点,你们不也还是找上门了么?有句话叫什么,酒香不怕巷子深。我们留在这里,就是带动家乡经济发展。出去以后,赚得再多,也是为别的地方赚的。” 来者笑了笑,又称赞傅宁:“看来是我思想狭隘了。” 傅宁不想出去,确实是过惯了小乡村的日子。恬淡闲适,不管干什么,都没有太激烈的功利心理。也只有这样,才能把事情干好不是?再有,她一个人就能给自己家乡带去那么多利益,工厂有钱赚,工人有钱赚,为什么要搬出去呢?自己少赚那么一点,也是值得的。大城市的生活,她前世早过够了。对比起来,她更喜欢现在自己的生活状态。 而国家政策也是变了有变,到如今,已经是私有当道了。市场经济被炒的很热,即便向明村这块地界不是试验田,那也是发生了种种变化。别的与傅宁他们没关,便是大队把磨面房私有化了,盘给了柳成林。 磨面房成了自己的私有财产,柳成林这下越发是尽心尽力起来。以前磨面房要怎么发展他管不着,现在可是要好好规划的了。为乡民们行方便,磨米磨面,如今瞧不起,却不是能一成不变做一辈子的。 就如今瞧着,已经开始有人家买大米买白面吃。就连大饼馍馍馒头,也有人烙了蒸了来卖的。现在这些事都还是稀奇事,但一切都发展很快。如果说这件事盛行起来,那他磨面房的生意势必会惨淡起来。与其等到那时候被时代遗弃,他现在就要好好琢磨琢磨,想好办法应付了。 想办法的同时,傅宁也会给出一些建议。依她过来人的身份,能给柳成林最好的建议就是,他们要把磨面房发展成为集中产米产面的地方。就如同她的成衣铺一样,让本地外地都过来下订单,那事情就成了。 不管是哪里卖米卖面,总得有来源吧?而柳成林的磨面房,发展目标便是这个。他们收购家乡人的水稻小麦玉米,磨成粉,让别人来拿出去卖,刚刚好。如此敲定,柳成林有了干劲,便又琢磨着,在所有的事情还没盛行起来之前,他要好好攒些钱,存足本钱,到时候换磨面房设备才不会有大问题。同时,也要慢慢联系买家了。早先打好了基础,才不至于到时候被别人抢先夺了生意。所有事情,打的就是时间战。谁有先驱意识,抢了先,就赢了。虽然,万事都是开头难的。 柳姝六岁,开始上起了幼儿园。向明村小学里有幼儿园,在校园北面,隔开一个院子。幼儿园与一年级及以上的学生是不一样的,根本还算不得真正的学生呢。每天学些字母拼音,认些简单的汉字。最主要的,还是看图识字和背打油诗和唱儿歌。 因为柳姝从能讲话开始就被柳成林拉着学了不少东西,小脑袋开发得早,所以较其他小孩机灵一点,学什么都轻松。而在取名字的时候傅宁说的一句话,好像也应验了。“静女其姝”,有美丽美好之意。偏柳姝来了个反的,长成了标准的假小子性格。 因为傅宁平时有点儿忙,不能每天都给她梳头扎辫子,赵兰花扎辫子又是手重疼得要死,她就偷偷跑去张家铺子里,让张明朗他爹把头发给剪了。张明朗爹又是个从来就是只会给男孩子、老爷们剃头的,根本没剃过小姑娘,一剪就剪成了个男孩儿头。 柳姝看着自己新发型,那叫一个满意,回到家却是把赵兰花给吓蒙了。赵兰花把她往怀里一拉,惊恐地看着她问:“我的乖乖,你的头发呢?” 柳姝摸头嘿嘿笑了笑,“找张爷爷剪掉了。” 赵兰花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你要死啊,剪成这样多丑啊,哪里还像个女孩子?” 柳姝被打了也不嫌疼,还说:“我就喜欢像个男孩子呢,当女孩子有什么好。” 赵兰花翻了一下白眼,拉着她到大队找傅宁,生气道:“你瞧瞧你瞧瞧,你看你这闺女什么样子了。” 傅宁忙着呢,听到赵兰花嚷嚷,转过头来一看,脸黑了。其他人本来也干着活,都回过头来看看,却全笑了。大家也是和柳姝熟,拉了她过去,逗笑道:“小姝儿,你头发呢?” “剪了呀。”柳姝笑着,从人手里挣开,立马就要往外跑,却被赵兰花一把拉住了。她在赵兰花手里跳,死命挣扎道:“奶奶,放开我啦,你看我妈的脸,她要打我了!” 其他人听她这么叫,又都笑了。傅宁囧得半死,真不知道怎么养出这么个闺女。她黑着脸到柳姝面前,一把捏上她的胳膊,把她捏出去了。被傅宁捏着她也不敢动,梗着脖子也不敢叫,只小声道:“奶奶,救我啊……” 被傅宁捏到外头,傅宁松开她,说了句:“站好!” 柳姝立马立正站好,但也不敢抬头看傅宁。傅宁盯着她,开口问:“谁让你把头发剪了的?” 柳姝嘟哝开口:“没人给我梳头……” 傅宁看着她这个样子,又气又想笑,最后说了句:“找你爸去,给他看看。” “哦……”柳姝这才抬起头来看傅宁,这是不训她了呀?让她去找他爸敢情好啊,一家子的长辈,她最不怕她爸了。 到磨面房找到柳成林,只见柳成林正在帮人磨面,浑身都包了起来。等他忙完了,柳姝才奔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腿,笑着道:“老爸,我来找你玩啦。” “你谁啊?”柳成林把腿抬起来,仔细看了看抱着自己大腿的人。认出是柳姝,脸一下子也黑了。 柳姝看柳成林脸也黑了,嘿嘿笑着就松开了柳成林的腿。柳成林一把拉住她,又仔细看了看,才开口问:“谁让你剪的?”剪成这样还是他闺女吗? “嘿嘿嘿……”柳姝还是笑,“不好看吗?” 柳成林一巴掌轻呼在她脑袋上,“好看你个头啊,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你弄成这个鬼样子,哪里还能看出来是小姑娘。” “爸你不想要个儿子吗?”柳姝眸子亮亮地看着柳成林。 柳成林一看她这表情,就知道她没好事,于是问:“你又想干嘛?” 柳姝上去一把抱住柳成林的手,“你带我去买衣服啊,我要男孩子的衣服。以后我就是男孩子了,是你儿子。” 柳成林:== 柳成林没经得住柳姝的缠,真带她去买了衣服。他真是觉得上辈子欠了柳姝的,这辈子就是来讨债的呀。全家人,柳姝最不怕他,有时候把他气得跳脚,自己还在那乐。 晚上洗了澡,柳姝就迫不及待地穿上了柳成林给他买的衣服,跑到黄莺面前一阵得瑟。第六生产队跟柳姝差不多大的小孩子不少,偏她一个都不爱玩,天天只要有空就粘着黄莺,跟黄莺最好。每天都充当小男子汉在黄莺身边,简直不能更逗。 黄莺这会儿看到柳姝变成了这样,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半天才给收住,问了句:“小姝儿,你又捣蛋啦?”这造型,简直操蛋啊! 柳姝在黄莺转了好几圈,期待地看着她问:“怎么样啊,莺儿姐姐,好看不好看?” 黄莺想了想,把问题又抛给柳姝,“你觉得呢?” “好看啊。”柳姝毫不犹豫地说,“衣服也是我爸刚给买的,我很喜欢哪。” “三婶不是会做衣服吗?怎么还去买?”黄莺注意力不对,转移了话题。 柳姝挠挠头,“我妈哪有时间给我做衣服,我的衣服都是我爸买的。” 黄莺又看了看柳姝,砸吧了几下嘴巴,“明天你敢上学吗?” “有什么不敢的?”柳姝看着黄莺。 黄莺很是不自然地笑了一下,“我怕老师说你呢。” “没事儿,都被说习惯了。” 黄莺:== 柳姝读幼儿班,黄莺五年级,每天都是一起上学的。因为黄莺大,总是要多照顾柳姝一点。偏柳姝不觉得自己小,还觉得自己比女孩子很浓重的黄莺彪猛,所以要照护她一点。黄莺最头疼的就是,柳姝有时候为了护她,连那些在学校横行霸道的高年级男同学都不放在眼里。 黄莺没妈,爸又是个疯子,所以经常会受同学欺负。她性格又软一点,每次被欺负都认了。柳姝人小鬼大,读了幼儿班就管起了高年级的事。自从她知道黄莺总是被人欺负,就跟那些高年级的人杠上了。 有一回,黄莺直接捡了块砖头,跟那些高年级的孩子就要打起来了。那野娃娃一般的尽劲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吓得黄莺半死,还好最后被她拖走了。拖走了也不行,柳姝直接找了亲爹柳成林,对那些高年级的学生进行了恐吓教训。 想柳成林小时候上学也是个混日子的,每次打架都少不了他。仔细想来,柳姝应该是遗传他吧==。 柳成林教训过那些学生过后,柳姝上学的时候自己还找过他们,掐着腰瞪着眼睛道:“再欺负黄莺,下次叫我严青叔叔和刘佑志叔叔来,打得你们满地找牙!” 这些孩子虽小,也是在父母那里听说过柳成林、严青和刘佑志之间的事情的。被恐吓过后,也怕了,再也不敢欺负黄莺。 柳姝教育黄莺说:“我奶奶说了,人善被人骑,你不能老让人家欺负你。怕什么,大不了打一架,谁打不过谁呀?” 黄莺暗笑,“是人善被人欺。” “差不多啦。”柳姝大咧咧道,却是不好意思了一下。她还小呢,听得俗语都是赵兰花那里学的。 第二天黄莺还是照例来找黄莺一块儿去上学,真是走那都招人看。人家看几眼,有时候还会跑回来拉着柳姝问:“你是柳成林闺女吧?” 柳姝拉一拉背包的带子,挺直了腰道:“是啊,怎么了?” 人家噗嗤一笑,也不多说,就走了。 不管多少人说什么,柳姝都不觉得有什么。招了这么多人瞧,黄莺都会有点不好意思,柳姝却跟没事人似的。到了学校,往教室一走,甩下书包坐下,把她左右两边坐着的一对双胞胎小哥哥吓住了。 缓了半天,双胞胎才缓过来,看着柳姝说:“柳姝,你……你……你怎么变成这样啦?” “跟你们一样不好吗?”柳姝看着他俩说。 双胞胎越过她,互看了一眼,眨巴眨巴了眼睛,下面居然就没话了。 柳姝坐下没一会,又有其他小伙伴过来看她。有觉得好看的,有觉得好笑的,大笑不已。柳姝抄起书本就盖人脸上,“再笑打你了。” 小男孩把书本拿下来,送回柳姝手里,“你个小痞子,我不惹你。” “你才小痞子!”柳姝回了一句,听到上课铃声响起来,忙坐好了。 教向明村幼儿班的是名姓王的女老师,喜欢穿黑色衣服,常年马尾辫,脸上没什么笑容,酷酷的。柳姝挺喜欢这老师,所以比较听她的话。再是小痞子,也是小孩子,都希望老师喜欢自己,尤其是自己喜欢的老师。 今天王老师一进教室,眼睛扫到中间第三排坐着的柳姝时,就傻了。自己也是缓了半天,才发现是柳姝没错。不好在课堂上问什么,她也就什么都没说,照常把课上完,下课了才说:“柳姝,你出来一下。” “好。”柳姝得言忙听话地站起来,跟着王老师的屁股出教室。 到了外头,王老师就伸手揪了一下柳姝头上的短发,看着她问:“你妈给你剪的?” “哪能啊?我妈差点揍我呢。”柳姝坦诚道:“是张爷爷剪的。” 王老师松开自己的手,看着柳姝说:“这么漂亮一个小姑娘,干嘛弄成这样?弄得跟男孩子一样,一点都不好看了。” “真的?”柳姝睁大了眼睛,看着王老师。 王老师认真地点头,“赶紧留起来,留起来漂亮。” “王老师让我留,那我就留。”柳姝说完就笑了。王老师也难得地露出一点笑容,摸了一下她的头,“进去学习吧。” 柳姝乐呵呵又进教室,想着王老师既然喜欢她长头发,那她就再留起来好了。反正头发就跟她家菜园子里的韭菜一样,割了还会长出来。 就这一天,柳姝还是在学校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跟她一般大的女孩子都知道爱美,爱扎两个小辫儿,辫稍上带红颜的纱花。偏她长得漂漂亮亮的,却爱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跟男孩子一样。许多人也知道她是柳成林和傅宁的闺女,更会多看她两眼。柳姝到无所谓,照样站队站到黄莺前面,两人一起回家。 走路上柳姝就说了:“莺儿姐姐,王老师不喜欢我这个样子呢。” 黄莺道:“你太张扬啦,以后别搞成这个样子了。老师不喜欢你,以后连大学都考不上。” “对了,莺儿姐姐,你要考什么大学?”说到大学这件事,柳姝突然来了兴致。 黄莺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呢,我们都是农村长大的,难道要考农业大学?”这会儿说话再不像小时候了,意识里只有清华和北大。 柳姝抓着背包带子,又说:“我们村好像就刘大奶奶家的兵叔叔考上了大学,其他还没听说谁考上呢。” “不是啊,还有明朗叔叔呢。”黄莺接话道。 “明朗叔叔都结婚有娃娃了,不算啦。”柳姝看着黄莺道:“大学有这么难考吗?” “当然啊,那要不然不是谁想考都能考上了?” 柳姝砸吧砸吧了嘴,“我爸初中毕业,我妈小学毕业,看来我顶多也就高中毕业了。” “那不一定,你要能考上县里重点高中,你就能考上大学了。” “啊?那我不是连高中都念不了?”柳姝瞪大了眼睛,总觉得自家读书基因不好,要不然怎么都那么低学历呢? 黄莺笑着打了一下她的脑袋,“你现在成绩不是挺好的,保持就行了。” “我妈说了,幼儿班和小学都不算什么,成绩好不好要看以后。” …… 两人就这么一路你一句我一句地回了家,到家门口,柳姝让黄莺等她一会,甩下书包就跑出来跟黄莺回家去了。到黄莺家,黄大娘和黄大爷都不在,只有黄为龙坐在堂屋门口的地上,乱七八糟地哼着调子。不发病的时候,黄为龙还是挺正常的。 看到黄莺带着柳姝回家来,他也没起身,看着两人说:“放学啦?” “是啊,爷爷奶奶呢?”黄莺去放下书包。 黄为龙回头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我又不看着她们。你这小伙伴,真是一时半刻都离不开你。” “我跟姝儿关系好,怎么啦?”黄莺看着黄为龙反问。 第66节 黄为龙笑了笑,“我又没说怎么了,就是差这么多,还玩这么好,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没有妹妹,姝儿就是我的妹妹了。” 黄为龙也懒得跟黄莺说这些话,挥了挥手说:“你赶紧去做饭吧。” 黄莺果去厨房找了围裙,套到身上就开始做饭。柳姝跟在她屁股后面,简直就是寸步不离。只有黄莺叫她去弄点干草,或者干点别的什么,她才会去。 等黄莺烧锅的时候,她就搬了小板凳坐下,和黄莺说话。黄莺拿着火烧棍往锅底送草,开口道:“还听故事吗?今天给你再编个竹篮精的故事。” “今天不想听故事。”柳姝看着黄莺,黄莺的很多故事其实都是一个故事,今天是火烧棍成精,明天就会换做锅盖成精,反正什么都能成精。 “那你想干什么?我要做饭,只能给你说故事的。”黄莺这么说着,便见得柳姝拖着小板凳往她面前凑了凑,小声道:“莺儿姐姐,你妈妈呢?” 黄莺一愣,转头看了一眼柳姝,“你问这个干什么?” 柳姝坐正了身子,“就是突然想知道,所以就问你一下。你要是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黄莺清了清嗓子,看着灶底道:“她出去打工了,在外面呢。” “这样啊……”柳姝显然是信了,又问:“那她怎么一次都没回来过?是不是跟我四叔一样,只会往家里寄钱,但就是不回来?” “是啊。”黄莺很是淡定地点头,“外面太忙了,回不来。”有些伤心事,还是不说为好。 柳姝得到了答案,却还是不满足,又开口道:“那你有你妈妈的照片吗?我家就没有我四叔的照片,我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黄莺摇了摇头,“我们家也没有呢。” “那也就没办法看了,莺儿姐姐的妈妈肯定很漂亮。”柳姝自觉很是遗憾,但也没再追问下去。 黄莺饭还没烧好,赵兰花就来黄家叫柳姝回去。柳姝站起身来,对黄莺说:“莺儿姐姐,我吃过饭洗完澡立马就过来找你玩。” 赵兰花拉着她出黄家门,就问她:“你还有没有家了?怎么一时都离不开你莺儿姐姐?” “莺儿姐姐会给我讲故事啊。”柳姝理所当然道。 赵兰花回头看了她一眼,“我不是也给你讲故事吗?” “不一样。”柳姝看着赵兰花,“你的故事我从小听到大,我都会讲了。莺儿姐姐的故事我都没听过,每个都不一样。” 赵兰花也是服了她这孙女了,简直跟给黄家养了一样。要不是傅宁严令禁止她在黄家吃饭睡觉,想着她估计是连家都不回了。家里其他人说话柳姝都要争上几句,唯有傅宁说话,她没有敢不听的。 拉着柳姝走到自家门口的时候,又看到隔壁张大娘抱着孙子出来,便招呼了一声。赵兰花瞧着人家怀里抱着的孙子,心里就多有郁结。张明朗那么晚结婚,这会儿都让张大娘有孙子了。又想着,这都多少年了,县里的那位怎么还不换呢?这要是一直不换,他家小三子可不就真的要没有儿子了? 赵兰花也不是喜欢柳姝,相反,是她所有孙子孙女中最喜欢的一个孩子,每天简直为她操碎心。因为柳姝调皮,她也常调侃柳姝说:“你就是投胎的时候跑快了,把把儿给跑掉了。” 开始说这话的时候,柳姝不明白什么意思,就问赵兰花:“把儿是什么东西?” 赵兰花看着她道:“男孩子的小*啊。” 柳姝脑子也没有男女概念,但知道男孩子可以更调皮一点,于是说:“奶奶,那我还能不能长出来?” 赵兰花噗嗤一笑,“长不出来啦。” 对于这事儿,柳姝其实是颇为失望的。要是能长一个出来,那多好啊。所以她又把自己怪上了,都怪自己投胎的时候跑快了。真是悔不当初,要知道会是这样,就应该跑慢点的嘛。投个胎而已,急什么呢? ☆、第086章 周志美的小儿子刘兵,是第六生产队继张明朗之后又一考上大学的人,可是为周志美挣回不少面子。因着小儿子争气,周志美才没了之前连话都不敢与人讲的状态。之后也是不猖狂,经历过得失过,平淡了。 因为柳成明和李青杏结婚的时候柳家上门请了周志美家,之前因为刘桂紫嘴贱的仇恨才又慢慢缓和掉。如果不是柳成明和李青杏成了,并且两人都不怪周志美家不怪刘桂紫,仇恨怕是解不了。既然柳成明和李青杏是虚惊一场,解了嫌隙可以好好在一起了,那之前的事情也可不那么放在心上了。 如今周志美的小儿子刘兵也毕业了,分配在县里农业局,国家人才,有编制。只是赶在了市场经济改革的风头上,上头一个劲地劝大学生下海。深圳那边一夜暴富的人不在少数,也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都想去试试。刘兵也想,想着下海做了老板赚了大钱,多么风光啊。 回家也是和刘洪超周志美商量了,说:“上头都鼓励去呢,说是为国家做贡献。” “下海就能赚了?”刘洪超并不相信一夜暴富的事情,世界上哪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啊? “人家都赚了,为什么我不能赚?”刘兵争辩道:“而且上头承诺了,保留编制,如果下海干得不好,还可以回来继续干国家的工作。” “真假的?”周志美看着刘兵,“有这么好的事情?” “这是上头的规定,政/府不会骗人的。如果我们答应了,会给我们开个证明。到时候实在干不下去,就拿着证明回来,照样还是国家的人。” “这个样子倒是好的。”周志美看向刘洪超,“可以出去先闯闯,不行再回来就是了。” “我觉得不好。”刘洪超还是不想刘兵下海,又道:“踏踏实实地给国家做点事,也不会失业,有什么不好的?你现在去做生意,能赚到多少钱先不说,累是肯定的。还有你出去了,把我和你妈丢在家里,谁管我们?这样,我们不是白养你了,白供你上大学了?” “爸,话怎么能这么说呢?”刘兵有点急了,“我出去赚了大钱,也是为了能让你们有好日子过。去城里,住大房子,坐汽车,有什么不好?” “你去问问你成林哥和你三嫂,他夫妻赚了那么多钱,怎么不往城里去?城里好呢,他们干什么不去?倒是都城里人,没事就来找你三嫂做衣裳。” 周志美看父子俩杠上了,周志美忙在一旁打圆场,说:“我看能呢,兵子,你就去问问你三哥三嫂,看他们怎么说。我们这一个村子,也就他俩跟外头接触多,有见识,哪里都去过。我们不懂的事情,他们都懂。你去问问他们,看他们给什么意见。” 刘兵也不再想和刘洪超抬杠,觉得去问问柳成林和傅宁也好,于是应了声便去了。外头已经黑了,找到柳家的时候,柳成林和傅宁两人正黑着脸在训柳姝,说她“再不听话,抱到猪圈里去!” 柳姝噘着嘴,“抱就抱,我以后都在猪圈里跟猪睡!” 傅宁一巴掌呼她屁股上去,“再犟嘴?!” 赵兰花看傅宁动手,忙过来护,“才多大孩子,就老打老打的。” 柳姝在赵兰花怀里扁着嘴,但就是犟着脾气不哭。傅宁看着她十分头疼,颇无奈地说了句:“你说这像谁啊?” 赵兰花转脸看向柳成林,“像谁?还不跟她爸小时候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柳成林:== 刘兵一直走到了堂屋门口,柳成林才看到有人来了,忙起身:“兵子,你怎么过来了。” 刘兵笑了笑,“在训小姝呢?” “不听话,吼她两句。”柳成林笑了笑,“快进来坐。” 刘兵进了堂屋坐下,那边赵兰花趁来人,拉着柳姝就出去了,免得再挨她妈打。刘兵坐了一会,就把来意说了。 柳成林和傅宁听完,各有所想。傅宁很能明白年轻人想出去闯一闯的劲儿,但确实也面临很多现实问题。 “上头虽说保留编制,但如果真出去了,到时候再想回来,只怕不容易。你想想,现在私有经济发展得这么快,往后会有很多厂矿公司,会招很多社会人才。算一算,也没有几年了,大学生基本就没有分配了。”傅宁首先跟刘兵说了这么一个问题。 刘兵眨巴眨巴眼睛,又问:“没有分配?那大学毕业怎么办?” “自己找工作,好坏自己担着。你再想一想,现在国家为什么鼓励你们大学生下海?就是因为政/府用不到这么多大学生,鼓励你们下海,一方面对社会经济做贡献,一方面也是减轻国家的负担。这件事情你得想好,下海可能就难回头了,而且很累。一夜暴富也是很常见的,但是大家都没有学过经营管理,能不能把企业做下去才是最关键的。据我所知,暴富起来的企业,倒闭的可能性也很大,因为没有管理人才。” 刘兵听得一愣一愣的,又问:“三嫂的意思是,不鼓励我下海?” “没有。”傅宁笑了笑,“我只是把下海之后可能遇到的情况跟你说一下,至于怎么选择,那得看你自己。如果你不怕风险,就是想去闯一闯,也是可以的。但你得有心理准备,不是出去就能赚钱,不是暴富就能一辈子无忧的。我只能说,下海很辛苦,风险很大,你要考虑清楚。” 刘兵想了一阵,也不能想得很清楚,就跟傅宁说他再想想。傅宁和柳成林送他到大门上,等他走了才回来。却是回身没走几步,柳成林就开口说:“阿宁,有件事情我一直想问你,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傅宁转头看了柳成林一眼,觉得他怪怪的,却还是说:“都多少年夫妻了,有什么不好问的?” 柳成林轻吸了口气,刚要开口,就听到柳姝叽叽喳喳和赵兰花从外头回来了。手电筒的光打进院子里,柳成林和傅宁都转过头去。柳姝还在生两个人的气,拉着赵兰花的手直接进堂屋回房间去了。 柳成林和傅宁互看一眼,傅宁捋袖子就说:“我要去揍她!”真是没养过孩子不知道头疼,现在简直是对自己这闺女没辙了。 柳成林却一把抱住她,“姝儿也懂事了,随她吧,又没做什么坏事,就是犟一点而已。” 傅宁挣半天没挣开,也就作罢了。 洗漱完两人躺到床上,傅宁零零散散想了一些,也约莫猜到柳成林是要问自己什么问题。自己不挑破,却又去问柳成林:“你刚才要问我什么?” 柳成林看着傅宁,半天说:“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我有没有事瞒着你,你不知道?”傅宁反问他。 “可能是我想多了。”柳成林自顾这么说了一句,心里想着,傅宁自己不想坦诚了说,那他也就不说吧。 七月份学校放假,进入暑假时期。黄莺因为是小学最后一年,等九月份开学就要去镇上初中上学,接下来就没法和柳姝一起上学了,所以这个暑假柳姝更是粘着她。每天一扒眼,刷牙洗脸吃饭,完事就跑到黄莺家呆着。 黄莺喜欢画画,于是柳姝也跟着她一起画画。画很多年历上的仙女,画的最多的就是嫦娥和观音菩萨。因为这两者都是仙人,衣服洋洋洒洒的,很是好看,所以画出来也是有成就感。画完仙女,又会画年画娃娃。手里抱多少元宝多少宝石,都一点点给画下来。 傅宁见着柳姝跟着黄莺也学起正事来,更放心一点。她这闺女不蠢,甚至可以说很聪明,小脑袋灵光得很。不管是画画还是什么,只要人教一下立马就会,自己也喜欢琢磨事情。柳姝唯一让她跳脚的缺点,就是犟! 黄莺是个苦命的孩子,虽然从小就受到了不少傅宁对她的照顾,但到底是缺母亲的。黄大娘年龄越来越大,也不能什么事都做全面了。黄莺小小年纪就会做饭,也就这个暑假,竟然学会了蒸馍。 也是因为每次家里馍吃完,黄大娘来不及做新的,就要没东西吃,她才学会的。照着黄大娘说的,先用上次做馍的发面和面,等面发起来,手一扒有很多的洞洞,像蜂窝一样,再揉好,放到锅里蒸。 不管黄莺做的什么,柳姝都喜欢。尤其路数蒸馍的时候,柳姝便一步不离地跟着。等馍出锅,她总是第一个吃的。吃的不尽兴,还会再拿一点在手里。回到家的时候被傅宁看到,傅宁也是惊讶一回,竟然不知道黄莺都这么能干了。她在农村过这么多年了,还是不大会烙饼蒸馍,也真是惭愧。 几个月下来,柳姝的头发又长了起来,扎又扎不了,跟小疯子一样。傅宁看着难受,拿着剪刀就要给她剪头。柳姝这回不干了,死活把头捂住,谁都不让动。 “不是想做男孩子的吗?怎么又不让剪了?”傅宁拽着她的胳膊,真是捉摸不透她这闺女的脑子里一天到晚在想什么。 柳姝看着傅宁,一本正经地说:“妈妈你忘了吗,我六一儿童节都没能去表演。王老师说我是班级里最漂亮的女孩子,就是因为没有长头发,不能戴花,所以才不要我演的。我以后都要留长头发,再也不剪啦。” 傅宁算是服了她了,知道自己是犟不过她的,只好把剪刀扔下,任她的头发长成个小疯子。 黄莺看着她的头发也难受,就跟她说:“姝儿,我给你扎鞭子吧?” “妈妈说扎不起来,还要给我剪掉呢。”柳姝认真地说:“莺儿姐姐你能扎?” “能啊。”黄莺说着就找了一把皮筋出来,又问:“姝儿你想要什么颜色的皮筋呢?” 柳姝伸头看了一眼,“这不都是黄色的么?” “用毛线缠一下就可以啦,你要什么颜色,我就给你缠什么颜色的毛线。”黄莺说着又去找许多毛线出来,五颜六色的。 柳姝瞧着黄莺把毛线一头缠到皮筋,然后一直卷一直卷,就给包起来了。一根包完,黄莺送到她手里,“喜欢吗?” “喜欢啊喜欢啊,莺儿姐姐弄得东西我都喜欢。这个好玩的,莺儿姐姐你也教我。”柳姝真的是好奇心重又爱学的女孩子,见什么好玩都要学。她又是动手能力极强,学一会也就会了,回家再到赵兰花和傅宁面前显摆自己学的各种新本事。傅宁对她这闺女服得五体投地,真不知道将来是干什么的料。 这会儿黄莺绕完了皮筋,就拿了梳子来给柳姝扎辫子。许是知道奶奶们扎辫子都很疼,黄莺给柳姝扎辫子的时候就非常温柔,温柔快没有感觉了。等辫子扎好,她自己先笑死了,跟柳姝说:“小姝儿,好了。” 柳姝迫不及待地拿了镜子一照,就发现自己头上全是辫子,一头的辫子,五颜六色的皮筋。柳姝看了半天,然后开口说:“哇……莺儿姐姐你好厉害啊,居然能扎这么多辫子。” 黄莺还是笑,“你喜欢吗?” “喜欢啊喜欢啊。”柳姝还是欢快地应,起身就跑,“我回去给我奶奶看看。” “别啊,待会被骂啊,我给你换成两个辫子……”黄莺话没说话柳姝就跑了。 回到家没找到赵兰花,柳姝仗着体力足,一溜烟又跑到大队,心里是估计赵兰花在大队自家铺子里呢。到铺子里四处打量,还没找到赵兰花,却把铺子里干活的妇人给逗乐了,都趴在缝纫机上拍着笑。有的没趴下,就看着柳姝一边笑一边说:“小姝儿,这又是谁给你弄的?” 傅宁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看到柳姝的时候脸黑了个彻底——这个熊孩子,没谱啦! 柳姝没找到赵兰花,又看到傅宁那张黑脸,便是一句话都没说,拔腿又跑掉了。剩下的人都还在笑,转头跟傅宁说:“你家就有这一闺女,得热闹多少啊?” 傅宁又后知后觉地笑,还有点止不住,只说:“闹腾啊,比男孩子还闹腾。” “闹腾好啊,又不是哭闹,小姝儿真是逗死了。要没她闹腾,你以后在家还不习惯呢。” 傅宁还是笑着,“被闹习惯了,以后真要是出去,可能真不习惯。”她还好,只怕柳成林和赵兰花是不能忍受的。柳大士?那是一辈子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主。 第67节 柳姝跑掉了,瞎绕了一圈还是找到了赵兰花。见到赵兰花就跳着扑上去,仰头看着赵兰花问:“奶奶,我的辫子好看吗?莺儿姐姐帮我扎的。” 赵兰花和其他几个年龄差不多的妇人在一起,都忍不住笑了半天,才说:“好看,我家姝儿怎么样都好看。” 那边黄莺也才找过来,脸上全是尴尬,拉了柳姝就走,“小姝儿,快走,我回去帮你换个辫子。” “奶奶,那我去啦,等莺儿姐姐给我扎好,我再送给你看。” 赵兰花哈哈笑,“去吧去吧。” 走在路上黄莺就开始教育起了柳姝,说:“小姝儿,你太调皮啦。” “没有啊,我就是活泼一点了。”柳姝一本正经地说。 黄莺:……竟然知道调皮和活泼是不同的意思。 柳姝每天都跟黄莺在一起瞎闹腾,也穿傅宁的高跟鞋摔过狗啃泥。摔得再狠,也不哭,简直是皮糙肉厚了,都不知道疼是什么。弄得没办法了,傅宁只得把自己高跟鞋乃至裙子一类的衣服,都给锁了起来。不锁起来,挡不住她瞎折腾啊。 就这么一直到了九月份开学,黄莺去了镇上,在学校住宿,一个星期回来一次,柳姝就孤独了起来。她虽然调皮,却也是认人的。没办法,上了一年级,只好又跟班级里的人玩。结果玩来玩去,都是跟男孩子玩得最好。 柳姝每天最期待的就是周末,从星期一开始就开始盼周五,因为到周五晚上黄莺就会从学校回来了。黄莺一回来,她又赖着黄莺教她骑自行车。黄莺骑的自行车是黄大爷给她后买的,前面没有杠,比凤凰牌的大自行车可小巧多了。 柳姝听赵兰花说那车子买的不容易,她莺儿姐姐家没钱,便也是懂事地不去用黄莺的自行车学习,都是推了自家的大车子出去。脚直接从杠下面伸过去,踩两圈就开始往下倒。黄莺扶着她的车子,保持平衡。也是没学多久,柳姝就能自己保持平衡了。她学东西快,她自己都自豪,学车几乎没摔过一下。 等黄莺去上学后,她刚学会骑车迷得慌,便自己推了家里的车子出去骑。这天放学回来,便是推了车子出来,把脚搭进去,刚骑出去,就迎面撞上一个人,陌生男人。车子差点倒下,被陌生男人给扶住了,抓着她的车头。 虚惊一场,柳姝忙从车子里缩回脚,看着陌生男人,只见他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的,看了半天问:“你是谁啊?是我家亲戚吗?我怎么没见过你?” 陌生男人仔细端详端详了柳姝,开口问:“你是柳成林的闺女吗?” “是啊。”柳姝答道:“我妈叫傅宁。” 陌生男人笑了一下,眼眶却有些湿润,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柳姝啊,姝字不好写,很多同学都不认得。都怪我爸,给我取这个奇怪的名字,学校里只有我自己认识,老师都叫我‘柳猪’。我就告诉他们,哎呀,那不读猪,读姝(shu)。”柳姝噼里啪啦说着,然后又想起一件事,忙闭了嘴看着陌生男人问:“你到底是谁呀?我没见过你,见过的人我都记得。” 陌生男人伸手摸了一下柳姝的头,开口道:“我是你四叔。” ☆、第087章 听到“四叔”两个字的时候,柳姝的小脑袋转了一下,然后把自己手里的车子一扔,“哐当”倒地上,调头就往家里跑:“奶奶,我四叔回来啦!” 赵兰花正在灶房烧饭,听到柳姝风风火火的,向来知道她是个小疯子,就随便回了句:“你知道你四叔长什么样子么?” 柳姝站在灶房门口直跳,“真的啦,还开了汽车呢!你快出来看看!” 赵兰花这会儿有点觉得柳姝不是在瞎咋呼哄她了,她拿着火烧棍就出了灶房。打眼见到站在院子里的柳成辉,心头一激动险些要栽下来去。 柳姝过去到她旁边,看着柳成辉,小声问赵兰花:“奶奶,是我四叔吗?我四叔很有钱吗?” “妈,我回来了。”千言万语,最后也就汇成了这么一句话。 赵兰花丢了火烧棍,到柳成辉面前又是锤又是打。柳姝在后面看着,一头黑线,怎么瞧着跟电视上那些小男女似的。 全家对于柳成辉回来都很激动,都很有感触,都有很多话要说要问。唯有柳姝,她怎么觉着自己跟外人似的呢?却又是不喜欢被挤出去,硬是走哪都抱柳成辉大腿。 傅宁:==“再抱你四叔大腿我揍你了啊?” 柳姝松开柳成辉大腿,“那我不抱,你们都不跟我讲话。” “你找小孩玩去,在这里凑什么热闹?”傅宁撵她走。 柳姝又往柳成辉大腿上一抱,“我要跟四叔玩,四叔有汽车!” 傅宁:== 因为柳成辉的衣锦还乡,老大家和老二家也都过来了。一大家子,大人孩子,满满当当塞了一屋子。现在老大家的小二子没以前藏得那么严实了,却还是黑户。 柳成辉也稍走动了一下,到老大家和老二家都看了一下。他不在的这几年,老三家变化最大,堂屋有了,院子里也造了水泥地坪,厨房和堂屋里的装饰都很不错了。老大家变化稍小一点,却也是很像样的人家。唯有老二家,只有一个三间偏屋,还是那副穷样子。 对于这事儿,老二柳成武颇有怨言。但看柳成辉今日不同往日,也不敢怎么着,只在吃饭的时候说:“老四啊,你当年骗得我不轻啊。说什么帮着你二哥我起个房子,结果说走就走了,撂下你二哥不管。” 柳成辉笑了笑,端酒敬二哥:“二哥,当年是我的错,过去这么久了,希望你宽心,就别记着了。” “你也真是的,你二哥是那么小气的人嘛?”老二端起酒杯,“要是记着,我不跟你喝酒!” 柳成辉又笑了笑,“二哥大度。” 喝罢酒,柳成武又提起来当初柳成辉花了那么些钱给傅宁买料子的事情。把他走后发生了什么都说了,又说老三是怎么撵他走的,怎么不管他的,又怎么说等老四回来把钱还上的。絮絮叨叨的,老二心里有非常多的“委屈”,说来说去也都是钱的事儿。 当着面儿说了傅宁和柳成林许多不好,柳成林和傅宁也都没出声儿。说的也是事实,老二如今可怜也是事实,但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是么? 没人出声,却是柳姝拿着筷子一边戳红烧肉一边说:“二叔,你不要说别人家啦。你和二婶子都不苦钱,家里当然穷啦。我还听爷爷说了,你家三间瓦房都是当时赖我家转头盖的。还因为偷转头的事情,跟大婶子家吵过架呢。” 柳成武脸一黑,“大人说话小孩插什么嘴?!胡说八道什么,懂不懂规矩?!” “二哥,你别唬小姝。”柳成辉连忙接了话,到家这么一会,他可喜欢这孩子了。皮是皮了一点,但机灵有趣。看柳成武没再说柳姝,柳成辉又道:“二哥,三哥三嫂是什么人我知道。刚才他们就说要还我钱了,我没要。那点钱现在对我来说都是小钱,还给我倒是生分了。” 柳成武被堵得不说话,柳成辉吃了两口菜,说:“钱都是赚来的,你赚的越多,累得就比别人越多。我现在就是,忙的时候,一天能睡三个小时已经算是不错的了。苦啊,不苦哪来的钱?想不劳而获,那是不可能的。这天底下,真没有在家睡觉睡出钱的。” 这会儿柳成辉成功,在外面有了个属于自己的建筑公司,回到向明村那是相当有头有脸的人物。现在不管他说什么,那都不是空话,是实实在在的大实话,在桌上的没有不认真听的。老大也敬柳成辉酒,让他注意身子,钱是好的,但身体是自己的,坏了再多的钱都换不回来。 一家子絮絮叨叨说着说话,只有老二家心里全是憋屈气。老大家虽与柳成辉没有丝毫可比性,但贵在日子过得踏实。老三家也没有柳成辉赚的多,但日子闲适,傅宁和柳成林也都有事业。傅宁的校服,在外头那都是响当当的。 照傅宁和柳成林的收入,在向明村盖别墅买汽车那都是轻而易举的。但不想太过脱离群众,两人也都还是低调的。家里买了摩托车,到哪都方便。又没有更远的地方要去,每天就是大队家里两边走,步行都是可以的。要是买汽车,那纯粹是为了炫耀,加油都不知道往哪里加去。 瞧着自己三哥三嫂过成这样,柳成辉也就放心了。 也是没要一两天的时间,柳家老四赚了大钱开了汽车回来的消息就传得向明村人人皆知了。好巧不巧的,刘桂红也在娘家,听说老四回来了,臊得连家里大门都不敢出了。想她如今全家都靠捡垃圾为生,日子过得异常清苦,哪里有脸再看到老四呢? 而老四呢?早把这段曾经让他死去活来的事情给忘了大半了,如今再提起来,都是云淡风轻的笑谈,说自己当时不懂事——傻!不提对刘桂红什么态度,毕竟喜欢过她,不想回头说自己当时瞎了眼,对于周志美,柳成辉还是满肚子的意见。对她的成见,这辈子怕是都要记在心里了。 周志美也在家里唉声叹气,悔不当初。现在且不论刘桂红有没有命嫁给柳成辉,不论她当初做错没做错选择,就说对柳小四的态度上,真不该那样子呀!当时她们是多么瞧不起柳成辉,又哪里能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光景。真是,想去柳家赔个笑,都没那脸!虽与柳家是没矛盾了,但跟柳小四,梁子那是深深结在了人家心底里了! 周志美一家躲着柳家人,柳成辉自然也无视。他在家呆不了多久,也没必要再与周志美和刘桂红产生什么过结。互不相问互不相干,最好不过了。刘桂红哪怕是出门,路过柳家门口,都是远远绕开走的。每每看着他家门口停的车,脸上都像被人打了几巴掌一般,火辣辣地疼。 刘兵从单位回来,见着柳成辉这般,心里又郁结上别的了。他下海的计划最后被刘洪超否掉了,没能去成,还是老实呆在了单位。现在瞧着柳成辉这般风光,那又是各种懊恼的情绪往脑子里钻。想他在单位,根本做不出什么大事来,每个月拿那么点钱,无比心塞。 刘兵那时候虽然还小,但也懂事了,目睹了自己大姐刘桂红和柳成辉的所有事情。虽然他没有参与,但毕竟是一家人,这会儿便是再想去柳成辉那问问外头是一番什么景象,也拉不下这个脸,就作罢了。 柳成辉自然能感觉出来周志美一家都有意躲着他,不管是结着仇还是结着怨,柳成辉也都不想再去过问,便当不知道罢了。赵兰花和傅宁柳成林也感觉出来了,也不多说什么不多做什么。唯有柳姝,小不点不知道有这个事儿,没事还会往周志美家去玩儿。 见周志美这两天都不去她家,柳姝还问:“刘大奶奶,你这几年忙啊?怎么都不去我家陪我奶奶做针线呢?” “忙,忙死了!等忙过了这阵,再去你家找你奶奶做针线。” 柳姝也就信了,且玩自己的。 柳成辉也没在家呆几天,在临走之前,去窑厂买了不少砖头和瓦,一股脑儿全拖到了柳成武家门口。柳成辉和吴萍都是不知道出去苦钱过日子的,柳成辉想着自己也只能做这么些了。他与生活在这里的老大家和老三家不一样,那两家要是无条件帮老二家,不定能得人情,可能还会养个吸血鬼。他柳成辉就不一样了,帮这一回就走了,老二柳成武欠他的,就是人情! 而柳成辉之所以挑这时候回来,也是因为他的事业稳步了,也打算成家了,是该和家里恢复正常联系了。这么多年,他往家里寄了许多钱,但到底不像个话,不能时常孝敬父母,便是陪一陪也没有。 这回算是陪了赵兰花和柳大士一阵子,也让赵兰花满心踏实了。他在外头找了人,城里人家的姑娘,打算年上带回来结婚。 赵兰花大松了口气,心里的一大心病总算被解决了,直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那余下的,就只剩三儿子面前没个儿子了。 柳成辉走的时候,赵兰花也是百般舍不得,柳成辉拉了她的手说:“妈你别伤心了,我这回来了,以后就能经常见。等我那边一切都弄好了,再结了婚,就把你和爸接过去,在城里过日子。” “好好好。”赵兰花眼里全是眼泪,满口答应。儿子出息了,能带她去城里过好日子了,有什么不好?即便不在那边过,过去看看也是好的嘛。 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四叔,柳姝也是高兴。等到了星期天,黄莺从学校回来了,她便抱了一个洋娃娃到黄莺家,说是给黄莺的,又跟她讲了她四叔有多么威风。 黄莺听完了,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柳姝:“真的么?” “真的啊,你问黄大奶奶嘛,大家都看到了。” “哦……”黄莺应了一声,“那真是变了呢,以前你四叔是你家里最不起眼的。” “有多不起眼?”柳姝认真看着黄莺。 黄莺看了一眼柳姝,“你知道你四叔跟刘大奶奶家的桂红姑姑的事吗?” “桂红姑姑?”柳姝摇了一下头,“我不知道呢。” 黄莺清了下嗓子,便把柳成辉和刘桂红之间的事情给讲了。那时候她也还小,其实并不清楚这件事情的。但后来听黄大娘又讲了不少,才知道的。 柳姝听完,眨巴眨巴了眼睛,“那桂红姑姑不是太亏了?水桶大奶奶,怎么这样呢?” “噗——”黄莺每次听柳姝叫周志美为水桶大奶奶都会笑,其实柳姝对这种事情也不是很能理解,说了两句觉得没意思,又拉着黄莺给自己讲起故事来了。 到年上,柳成辉果然带回来一个城里姑娘。赵兰花看了没有不喜欢的,和柳成林傅宁张罗一遭,把两人婚事给办了。婚礼办了三天,酒席便摆了三天。周志美和刘洪超不愿出面,便让刘兵来吃了席给了份子钱。 庄子上的庄子外的,只要能拉上些关系的,甭管远近,都来吃了喜酒。又都知道柳成辉出息了,这会儿是大老板了,更是巴着抢着希望能跟柳家好一些。想想整个向明村,有谁家想柳家这样风生水起的。 柳成明和李青杏也来了家,带着大女儿,帮着张罗柳成辉的婚事。李青杏瞧见柳成辉,捏着柳成明的胳膊说:“哪里像你说,难看么?” 柳成明笑了笑,“哪里说难看了?只是在我们五个兄弟中,样貌算是不起眼的。这会儿却不一样了,做了大老板就是不一样呢。” 李青杏笑,“你兄弟五个,就你没出息。” 柳成明不服了,“走,带你去二哥家看看。” 李青杏更是笑出来,一拳砸在他肩头上,“缺德!赶紧积点口德。” 柳成明笑了笑,也就不说了。 等过了年,柳成明和李青杏自回家去。柳成辉带着自己的媳妇,以及赵兰花和柳大士,一起出去,便把这家全留给了傅宁和柳成林。柳姝看着眼红,也要跟出去玩,说城里好玩。傅宁一把拉住她,“再胡闹?开学上不上学了?” 赵兰花疼她,笑着说:“要不让带出去玩玩,大不了开学前再叫小四子送回来。” “还有不到十天就开学了,哪能这么折腾啊?来不及。”傅宁道。 柳姝忙地出口:“来得及!” 傅宁:== 柳姝犟,那是在向明村出了名的,甭管男女老少,只要知道柳姝的就知道她是个犟得跟头牛一样的古灵精怪的娃。 这一次,傅宁当然也没拗得过她,况且还有赵兰花帮着她呢。没办法,只能给她收拾了几套衣服,让她也跟着去了。走前又百般嘱咐,让赵兰花在外头看好些。又说他们对外面都不熟,叫柳成辉和她媳妇多费心些。柳成辉一一都应下了,才开车走掉。 等所有人走掉,家里瞬间冷清了下来,只剩下了傅宁和柳成林两个人而已。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傅宁还是喜欢独处喜欢冷清环境的冷清人,上集市都会嫌闹嚷。到这会儿,不闹嚷不热闹已经不习惯了。平时柳姝又惯是能闹腾的,这会儿她一走,再没有赵兰花和柳大士吵架,当真难受得慌。 到了晚间,梳洗罢关了房门,傅宁刚到床上就叹了口气,说:“这都走了,怪不习惯的。” 柳成林把她往怀里揽,“你要换个思维想,好容易家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不是刚好可以过过二人世界么?” “二人世界?”傅宁转头看他,他们什么时候过过二人世界啊? 柳成林点了一下头,“咱们就过过二人世界。” 傅宁噗笑出来,“都老夫老妻了,还当刚结过婚那时候呢?” “老夫老妻怎么了?老夫老妻不能过二人世界么?”柳成林挑了一下眉头,然后把声音又一压,“就从现在开始。” 第68节 “啊?”傅宁还没反应过来,柳成林的手已经伸进了她的睡衣里。 揉捏了一阵,柳成林在她耳边说:“我们生个二胎吧,我看现在松了许多。” 傅宁呼吸不平,咬了一下下唇说:“生二胎,还得问问姝儿吧?要是不让她知道,怕她又闹腾。” “那等她回来跟她说。”柳成林咬了一下傅宁的耳朵,傅宁闷哼一声,下头便被柳成林填满了。 接下来两人调整了一下心态,从常年老夫老妻硬是调出了刚成婚时的状态,每天回到家都腻到不行。本来傅宁觉得自己会受不了的,多不好意思呀,却没想到会乐在其中。 之前因为家中有人,又不敢做出孩子来,那事儿也是做得含蓄。这会儿没人了,又商量好想再要个孩子,柳成林便是花样百出,直弄得傅宁要死过去一般。又有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一说,傅宁在这段时间,相当满足! 就这么腻了七八天,柳成辉果然又不嫌麻烦地把柳姝送了回来。和她一起回来的,还有赵兰花和柳大士,还有……一只狗! 赵兰花说:“在城里不习惯,还是乡下好,过两天还可以,常住受不了啊,连个说家常的人都没有。”柳大士也是同感,根本不如在家约老伙伴打牌来得舒服呀? “狗哪儿来的?”傅宁问柳姝。 柳姝把狗死死抱在怀里,“我在宠物店看到的,喜欢,四叔就给我买了。妈妈,你不准撵它走,我要养它长大。” 傅宁脑子一阵充血:哦卖糕的,为啥她这闺女一点都不像她啊?! ☆、第088章 柳姝抱回来的狗是一只小金毛,憨憨呆呆地也不叫。家里一直没养狗,也从来没人在意这事儿。不知道柳姝怎么就那么喜欢狗,自打懂事开始,就想着法儿让傅宁给她养一只,却一直没能得逞。有一次在前庄一家抱了刚生的小狗崽回来,又被傅宁给抱回去了。 这一次在宠物店看到这只狗,柳姝喜欢得紧,就央求柳成辉给她买了下来。赵兰花宠孩子有一手,自然不反对。于是在回家之前,柳姝就和赵兰花以及柳成辉都通了气,叫他们到家帮着自己说话,不准她妈撵小狗走。 等柳姝说完那话,赵兰花和柳成辉果然帮衬了几句。傅宁也知道这狗买的不便宜,又不能叫柳成辉再给带回去,只好应下了,又对柳姝说:“你自己看好了,乡下不少人拿毒药喂狗,药死了弄去卖呢。” “我知道。”柳姝道:“我上学就把它栓在家里,回来就带它玩。还有奶奶呢,奶奶也帮我养狗呢。” “你要是三秒钟热度,玩两天就够了,我揭了你的皮!”傅宁恐吓她。 柳姝冲她吐了吐舌头,“知道啦!” 柳成辉把人送回来,过了一夜便又走了。柳姝第二天开学,挎了空书包要去学校。看小狗在家怪可怜的,就把小狗装在了书包里,挎去了学校。亏这只小狗实在呆,在书包里也不叫唤,连哼哼都没有。 到了学校,柳姝自己去班主任那里交书本费,交了又回教室坐着,总之不管到哪都把书包挎着。别的同学看到她是挎了小狗来的,都好奇过来看。看这小黄狗也没什么稀奇的,也就不看了,倒是有不少同学说:“你家这小狗是个呆子。” “哪里是个呆子?它就是老实一点而已。”柳姝争辩,极其护短。 这头一天开学也没正经上课,到下午又是放假不用去学校,第二天再到学校去领书。柳姝这会儿总算找到了新的伙伴,时时刻刻和小狗腻在一起,然后她也给小狗取了名字——二呆! 赵兰花笑:“人家都叫大黄、虎子,你叫二呆?” “不是我叫二呆,是它叫二呆!”柳姝一边逗着小狗玩儿一边说。 二呆也实在是呆得很,被柳姝带着玩了有一个星期,才开始会哼哼,偶尔“汪”上一声。每次它一叫,柳姝就无比兴奋,简直跟自己养的孩子会说话了一样。 二呆也很胖,摇着小尾巴跑着跑着就能趴地上,半天不知道爬起来。柳姝也不敢让它跟庄子上其他小狗玩,哪怕是体型比二呆小上很多的。只要是只狗,就能把二呆压到身底下撕。每每这时候,柳姝都瞪着眼珠子看二呆,教训它说:“你到底是不是我养的狗,人家欺负你你咬回去啊!咬回去啊!” 二呆伸出舌头舔舔柳姝的手指头,柳姝心头化出一汪春水,也就不骂它了。 等到周末黄莺从镇上回来,柳姝就献宝一样带着二呆去找她玩。黄莺看着二呆好看,就问:“哪里来的狗啊?好可爱!” “四叔给我买的。”柳姝笑着,“叫二呆。” 黄莺一笑,“你取的名字?” “是啊,嘿嘿。”柳姝挠头,“奶奶说过的,贱名好养活。” 柳姝的这只小狗实在呆得可爱,黄莺也是非常喜欢,于是两人也不画画不绣花玩了,就是跟着二呆玩。教了两天,二呆居然能连贯“汪汪”叫了,而且声音里有力道,可是乐坏了两人。 不过黄莺也就能在家两天,星期天傍晚就往镇上去了,留下柳姝和二呆两个。柳姝也非常想念初中啊,可惜啊,她就是个小学一年级的年龄智商。 说到这个小学一年级,柳姝就一肚子的苦水。她妈傅宁虽然凶了点,但从小到大也没怎么打过她呀。但自从上了一年级,她遇上了那个姓“张”的女胖子老师,就不知道被打了多少回了。 张胖子老师超级胖,胖的程度就是坐在椅子上别人看不到椅子面儿了。有一回在班级上自习,她在前头批改作业,往椅子上一坐,直接把椅子给坐塌了。顿时教室里哄笑一片,好些孩子心里都一个想法:老天有眼,可算是报了仇了! 全班学生,柳姝算是被她打得最多的。上课不举手不发言,下课都能拉过去打几下屁股。柳姝觉得,这老女人肯定心理变态。她打人也就算了,还特别喜欢把家里的事情带到学校来给学生们帮她做,附言:“表现不好,学期末没有三好学生奖状!” 我滴个娘,简直是*加暴政啊!柳姝如斯觉得,可每次自习叫她上去绕毛线,还是屁颠屁颠上去了,谁叫她也喜欢奖状呢! 拆毛衣绕毛线是一件,最牛逼的,就是张胖子拿过几篮子的韭菜到学校,一排摆开在教室前黑板下面,然后把学生分组,一组一组上去理韭菜。谁理得好,夸两句,那小孩就屁颠屁颠高兴得不得了啦。 柳姝把二呆抱在怀里,想着第二天又要到学校见到张胖子老师,心情就无比沉重。二呆的窝放在柳姝的床前,每天都是一起睡觉的。傅宁怕她作死抱着狗到床上一起睡,严令不准她这么干,要是被逮到,棍棒伺候!柳姝知道她妈是恐吓她呢,但也不一定就不会棍棒伺候,所以每次都是抱一抱二呆,就把它放回窝里,各自睡各自的了。 柳成林的磨面房换了装备,从之前的单纯磨面房也慢慢变成了米面粮食供销所,事情也就多起来了。他买了个带斗小车,又去学了驾照,然后便是开着小车到各家收粮食。粮食收回来,要磨成米磨成面,装好袋儿,再给定米面的销售点送过去。 柳成林在磨面房里又招了两个人,以自己为主力,余下的帮着他干活。生意往来确定后,也是好做,没有亏本的时候。只是,他磨面房供销米面的牌子打出去后,上门定单的多了起来,也就越来越忙了。 这时候向明村也又有了新动态,村里村落乡邻之间又通起了通讯电缆,给各家架起了电话。这么一来,通讯可就发达了不少。也就在这个时候,傅宁的肚子有动静了。原先想好了跟柳姝说的,结果后来忘了也没说。现在查出来了,自然是要说的了。 “柳姝,妈妈给你生个弟弟妹妹要不要?”晚上吃完饭,傅宁把柳姝拉到自己床前,柳成林坐在她旁边,一起看着柳姝。 柳姝仔细看了看两个人,问了句:“是弟弟还是妹妹?” “你想要弟弟还是妹妹?”柳成林看着她问。 柳姝想了一下,“我已经有莺儿姐姐了,我想要弟弟。” 柳姝从小就和黄莺玩得好,跟亲姐妹一样,是没有独生子女那种吃独食的心的。现在听着爸爸妈妈要给她添个弟弟妹妹,她还很欢喜呢! 傅宁松了口气,看着柳姝又说:“你妈我怀孕了,但不知道是弟弟妹妹。就算不是弟弟,是妹妹你也不准欺负她,知道吗?” “老妈,你说什么呢?”柳姝把眉头皱了起来,“要是妹妹,我肯定保护她的啊,怎么还会欺负她?要是谁敢欺负我柳姝的妹妹,我打得她满地找牙!” “好样的!”柳成林一笑,伸出手掌来。柳姝会意,得意地上去和柳成林击了个掌。 傅宁看了看两人,最后把目光落在柳成林身上,“我说呢,都是你教出来的吧?” 柳成林笑了笑,“有吗?我只是说,不要被人欺负了,人家打你就打回去,打不过回来找爸爸!” 傅宁:== 傅宁的肚子一天天看大,柳姝的二呆也一天天看大,结果越长越大,可比前后庄子上的那些小土狗身量大多了。柳姝每天的生活就是——上学、周末找黄莺、逗狗、趴傅宁肚子上跟不知是弟弟还是妹妹的小家伙说话。 “哎呀,妈妈,你看我多忙啊。要是没有我,你们可都怎么办呀?”柳姝邀功的时候就这么感慨。 傅宁头上三根黑线,看她一天到晚忙要死的,真不知道都在忙什么呢,于是问一句:“作业写了没?” “哎呀,妈妈。”柳姝连忙往后退两步,“你看我这么忙,哪里有时间写作业呀?” 傅宁真的是被她弄得气又气不起来,笑嘛,又不正经,只好绷着很难看的表情说:“快去写作业,写不完不准吃饭,不准跟二呆玩!” 柳姝精神一凛,连忙去写作业去了。 自从傅宁怀孕后,柳成林就想了各种法子跟上头打了招呼。之前计划生育还是很没人情很绝的,搞得下面怨声载道,后来也就松了不少。对于二胎,上头不那么紧,但钱还是要罚的。三胎嘛,就是很难办的了。 傅宁和柳成林往上头送了不少钱,也算换了安宁,可以好好养胎。肚子还小的时候,傅宁往成衣铺去的还算频繁,后来肚子大了,就变成了隔三差五去看一下,余下的都是颜裁缝在看着。其实她的主要工作是设计样品,设计被采纳,余下大部分颜裁缝带着几个妇人就能做了。多做几套衣服出来,校方满意,也就发到工厂成批量生产了。 到了年底,傅宁也就差不多要临盆了。生过头胎,这二胎虽还是疼,但毕竟有经验好生一点。到医生折腾一番,也算顺利,孩子就生了出来。不管是赵兰花还是柳成林,都十分想要个男的,儿女一对,也就双全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这胎生下来,也确实是个儿子。赵兰花大松了口气,心里石头落地,又是谢菩萨又是谢王母娘娘又是谢土地公……只差没谢谢唐僧了! 柳姝听说自己有弟弟了,开心得跟什么似的。等傅宁从镇上回来,躺到床上,她的弟弟就在她妈傅宁旁边的包被子里躺着呢。柳姝看着亲妈不能动的样子,也不知道生孩子是个什么状况,便是直接爬上床,跪在她弟弟旁边,仔细看了两眼,眉头一皱说:“哎呀,妈妈,你是不是抱错小孩啦?” 傅宁抬手打了她一下,有气无力道:“瞎说什么呢?” 柳姝认真地看着傅宁,“你看爸爸那么好看,妈妈你也这么好,我就更好看了。你再看弟弟,怎么这么丑啊?” 傅宁:== 因为傅宁要坐月子,这个年是赵兰花拉着老大家和老二家张罗一起置办年货过的。自从柳成辉给老二家买了砖头和瓦,柳成辉也算是悔过了,没有出去打工赚钱,但也是在家找了小工做。在工地上提提水泥运运沙子,一天赚个四五十块钱,加上种地卖粮食,紧巴巴刚好够过日子的。 因为赵兰花忙,老三柳成林便亲自照看媳妇日常吃喝起居,无微不至。这过年了,黄莺在家,大伯二伯家的哥哥姐姐也都在家,也都过来这边。柳姝可乐坏了,最喜欢人多了,热闹啊!到年三十,又有柳成辉带着媳妇从外头回来,也是怀有身子的。 傅宁躺在床上,老四媳妇便过来坐着跟她说话。因为她刚生了孩子,这怀孕的种种便是知道得最清楚的。于是傅宁就跟她说,什么时候妇检,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有哪里需要注意的地方。等到了后期,又是有多少痛苦。老四媳妇一一都记下了,只说生个孩子可受尽了罪了。傅宁笑,“谁说不是呢?” 说了生孩子的事,老四媳妇又扯了点别的。她不是乡下人,若说没有一点儿不喜欢乡下生活,那是骗人的。住两天还可以,住时间长铁定就不行了。柳家这一家子,她也就看出傅宁气质不凡一些,便问她:“三嫂,你和三哥就没想过买套房子到城里住去么?” 傅宁笑了笑,“城里是干净,到哪里都方便。路修的好,房子盖得好,玩的地方多,超市也大,衣服也贵。但是,不冷清么?” 老四媳妇显然是没听懂傅宁的话,也笑着道:“到处都是人,冷情什么呢?” “在乡下住习惯啦……”傅宁慢声道:“关键也是不需要,去城里是图什么?不就图工作好赚钱多好过日子么?我和你三哥就在这向明村,也是赚着不少的钱,住的还舒服,乡下空气也好,人都热情些,不冷漠。到了外头,连对门住着谁都不知道。一天到晚,也就是工作单位到家里来回,或去买个东西,或是看看电视之类的。时间久了,连怎么陪家人都不会了。我们在这里,谁都认识,做什么都方便。到了外头,那就是万事难了,非得什么都靠着自己……” 话说到这样,老四媳妇算是听明白了。每个人的想法不同,需求不同,选择不同,她也便不再说什么了。她觉得乡下人土,住城里好一些,但瞧着傅宁一家子,这话又是悖论了。傅宁、柳成林和小柳姝,身上确实有乡下人的影子,多少也是有限的。 虽然不往城里去,傅宁和柳成林也早商量好了。这边的老宅子放着,过完年就到大队南头买块地下来,盖个独栋别墅,一家人搬那里去住。 两人在屋里讲话,那外头已经快闹翻天了。柳姝和一家子的哥哥姐姐弟弟的,先去大队小卖部买了各种鞭炮仙女棒,然后回来就是各种闹腾。老二家的二小子是一家子里最调皮的男孩子,也是柳姝最喜欢跟着玩的人。正所谓,物以类聚嘛。 老二家的二小子也爱逗她,更喜欢逗她的狗,擦了鞭炮就往二呆肚子底下撩。二呆呆得很,也不知道跑,只等鞭炮炸了,他才后反应一般,撒腿就蹿,直逗得在一旁看着的人都笑半死。柳姝也跟着笑,笑了一会又强停住,等着二小子:“二哥,你再炸二呆,我要炸你啦!” “那你来炸看看呢?看你能不能炸到我?”二小子看着柳姝挑衅。 柳姝便不服这个输,跳起来抱着鞭就去追二小子,两人闹做一团。其他人都看着笑,赵兰花刘珍吴萍还会喝斥两句,到底带着笑的喝斥是没有威慑力的,只能越闹越凶。 年夜饭傅宁没法上桌去吃,柳成林先服侍她吃了饭,自己才去上桌子。于是傅宁一人躺在屋里,就听着外头闹闹嚷嚷地吃饭。吃完饭,所有人又到屋里坐着,也不准小孩子太吵,怕扰了傅宁。小孩子呆着无趣,没一会就全出去看晚会去了。 守着岁,没到十二点,熬不住的孩子就都找床滚上去睡着了。零点钟声一响,被外头炮仗惊醒,又是抢着到外面放鞭炮放烟火去。 傅宁躺在床上,看着外头漫天彩色光影,她穿越到这边,也快有十年了。回望这近十年的时间,从一无所有,过到如今的样子,说不出多少感慨来,只是觉得心头暖暖的罢了。 欧~她还有一个秘密没有告诉柳成林知道——她,是穿越过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嘤,其实大概的剧情都写了差不多了。这就算结尾了吧,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剧情,下面就用番外啦。这篇文因为中间工作等事情的影响断过,又被黑了榜单,就导致了更新不及时。跟大家说声对不起,以后尽量不这样了。 那篇九十年代下海文近期可能不会开,双开又会导致谋篇文断更,不好!现在在更一篇古言文,有兴趣也是可以来看一下的嘛→ 本图书由(慕寒雪影)为您整理制作